[架空歷史] 替天行盜 作者:石章魚 (連載中)

 
mk2258 2017-4-8 14:45: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804245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31 14:32
第一百二十一章【神經質】(上)


    望著燈光下低眉順目,看似溫柔的松雪涼子,羅獵內心中卻充滿了警惕,無論是在蒼白山幾度交手的蘭喜妹,還是在津門認識的松雪涼子,全都很好地詮釋了心狠手辣這四個字,溫柔背後刀光劍影,焉知今晚這看似一團祥和的景象下不是暗藏殺機?

    松雪涼子跪坐在那裡,雙手扶膝,向羅獵深深一躬道:「您回來了!」宛如一個賢良淑德的妻子對晚歸丈夫的問候。

    羅獵居高臨下打量著松雪涼子,揣摩她動機的同時,又側耳傾聽著周圍的細微動靜,提防事先埋伏的存在。

    松雪涼子直起身,美眸生光道:「不如我幫您換上和服?」

    羅獵淡然笑道:「入鄉隨俗,主隨客便,我還是這樣自在一些。」他在松雪涼子的對面坐下,靜靜端詳著這個變化多端的女人。

    松雪涼子嫣然笑道:「其實我剛才是騙你的,我們並未在小桃紅母女的食物中下毒,看來你對她們還真是關心呢。」

    羅獵並沒有被人欺騙的沮喪,反而因為她坦誠了事實心底的一塊石頭落地,就算他白跑一趟,也不希望小桃紅母女當真被事先下毒。

    松雪涼子倒了兩杯茶道:「本來想準備好酒菜的,可是想了想,就算我準備了,你也會拒絕,所以還是放棄了。」

    羅獵接過她遞來的茶杯,看了看黑色瓷器中綠色的抹茶,意味深長道:「或許喝茶我也是拒絕的。」

    松雪涼子笑了起來,即便是處在敵對的一方,羅獵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笑容嫵媚動人。

    松雪涼子自己先飲了一口道:「無論你願不願意接受,身為主人,禮儀我還是要做到的。」

    羅獵端起抹茶,抿了一口,味道剛好,清香中帶著些許的青澀,日本人將許多的中華文化加以加工改良,變得清新雅緻。

    松雪涼子道:「我對你其實一直都是沒有任何惡意的。」

    羅獵微微一笑,她想怎樣說就怎樣說,相信她才怪,望著眼前的松雪涼子,他至今無法相信她和狼牙寨的藍色妖姬蘭喜妹是同一個人,記得蘭喜妹擅長醫術,而且生性嗜殺,松雪涼子表現出的性情似乎要溫婉一些:「你究竟是蘭喜妹還是松雪涼子?」這已經是羅獵第二次提出這個問題了。

    松雪涼子道:「連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蒼白山的時候,我就是蘭喜妹,在這裡,我就是松雪涼子。」她抬起頭,一雙妙目盯住羅獵:「你相不相信一個人的身上會存在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

    羅獵將茶杯輕輕放在小桌上:「你是說雙重人格?」

    松雪涼子點了點頭道:「我想,我或許就是哦。」

    羅獵道:「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一面,就如同內向和外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性格同時存在於一個人的身上,這並不稀奇。」

    松雪涼子嘆了口氣道:「我都不瞭解自己,你瞭解你自己嗎?」她的雙目瞪得很大,目光銳利而執著,彷彿兩柄利劍試圖刺入羅獵的雙眼之中。

    羅獵平靜望著她,無論松雪涼子怎樣努力,都看不透他的真正內心。羅獵明白,即便是他們現在能夠暫時坐在一起,可不久的將來終究還是會有兵戈相向的時候,或許這一刻很快就會到來,或許他們會拚個你死我活。

    松雪涼子道:「以你的能耐本該做一番頂天立地的大事才對。」

    羅獵微笑道:「不知你所說的頂天立地的大事是什麼?」

    「開疆拓土,位極人臣!」

    羅獵並沒有動怒,儘管他聽出松雪涼子話裡的意思分明是讓自己背叛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對方低估了自己的風骨,找錯了對象。

    松雪涼子道:「你應該懂得我的意思,以你的胸懷和眼光本應該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羅獵道:「我高估了你的智慧。」

    松雪涼子從這句話已經明白了羅獵堅如磐石的內心,這樣的人是不會違背自己的信念的,試圖說服他背叛國家和民族進入自己的陣營的確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愚蠢事,松雪涼子於是放棄了說服,輕聲嘆了口氣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以當今中華之亂象,亡國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羅獵冷冷道:「就憑你們?」

    松雪涼子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一個失去血性和骨氣的民族,亡國已成必然。」

    羅獵道:「或許這個民族中有些人像你說的那樣,可絕不是全部,我中華四萬萬同胞,總會有人還站在天地之間,說我們失去血性,那是因為你沒看到我們體內奔騰的血還是熱的,說我們失去骨氣,那是因為你沒有嘗到我們骨頭的硬度,就算是折斷,也絕對不會彎曲。我不管你是蘭喜妹還是松雪涼子,我不管你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只要你膽敢做出危害中國人利益的事情,我羅獵第一個不會放過你!」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可是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讓人心驚肉跳的力度。

    松雪涼子痴痴地望著羅獵堅毅果決的表情,仿若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望著她心儀的偶像。

    羅獵卻不想跟她繼續談下去,如果松雪涼子將自己騙到這裡來的目的只是為了說服,那麼他已經沒必要留在這裡聽她的廢話,羅獵站起身來。

    松雪涼子卻道:「你知不知道葉青虹的真正身份?」

    羅獵皺了皺眉頭,本想離開的雙腳沒有移動腳步,他早已查到了葉青虹的身份,只是松雪涼子為何也對葉青虹發生了興趣?

    松雪涼子道:「她和我一樣都是混血兒,不同的是,我是中日混血,而她是中法混血,我猜她應該和我一樣,對中國並沒有任何的歸屬感,從未把自己當成中國人。」

    羅獵道:「有些父母真是失敗啊!」

    松雪涼子又為他倒了杯茶,柔聲道:「既然來了,不妨耐心聽我說說話,我至少不會騙你。」

    羅獵聽出她話裡有話,重新坐了下去。

    松雪涼子道:「我說過,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不僅僅是我們盯上了這裡的土地和資源,我將自己當成了日本人,別人或許也將自己當成了法國人。」

    羅獵不得不承認松雪涼子所說的或許就是現實,以他對葉青虹的瞭解,她在內心中或許並沒有認同自己是一個中華兒女,眼前中華民族正經歷的這場苦難,她未必會感同身受。

    羅獵此前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不過他認為葉青虹所做的一切更是為了復仇,從黃浦到瀛口再到蒼白山,葉青虹為了復仇改採用的手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如果她在復仇的背後還有其他的目的,這一目的以損害國人利益為前提,那麼自己答應幫助她豈不是助紂為虐?在無形之中成為了侵略者的幫凶,民族的罪人。

    松雪涼子低聲道:「據我的情報,德國領事並非死在白雲飛的手中。」

    羅獵道:「你們的這手一石二鳥的計策實在高妙,即幹掉了德國領事又掃除了白雲飛這個對手,還釜底抽薪,讓方克文失去了靠山,佩服!佩服!」

    松雪涼子道:「德國領事是被法國人幹掉的。」

    羅獵首先想到得就是葉青虹的母親本是法國人。

    松雪涼子道:「德國在歐洲戰敗,他們在中國的各大租界也就成為各方都想的到的肥肉,大家都想接受這份利益,所以也都在暗中努力。」她停頓了一下,低聲道:「葉青虹是法國間諜。」

    羅獵望著松雪涼子,兩道劍眉皺起,松雪涼子不知道他為何擺出這樣一個古怪的表情,正在揣摩羅獵此刻內心活動的時候,羅獵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然後他站起身道:「謝謝提醒,我該走了。」

    松雪涼子站起身來,去幫羅獵拿他的外套,還極其體貼地幫羅獵穿上,羅獵穿上大衣的時候,松雪涼子冷不防從身後將他的身軀緊緊抱住,羅獵並沒有料到她居然會主動到如此的地步,和眼前一幕相比,還不如來一次偷襲刺殺更理所當然一些。

    松雪涼子柔軟的嬌軀緊緊貼在羅獵的身上,俏臉貼在他堅實的後背上,吹氣若蘭道:「我喜歡你!」

    羅獵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他才不會相信松雪涼子會真情流露,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方夫人還是放手吧,您是有婦之夫,若是讓人看到就麻煩了。」

    「你怕?」松雪涼子抱得越發緊了。

    羅獵搖了搖頭道:「不是怕,可在感情上我這個人從不將就。」

    松雪涼子感覺自己的內心彷彿被鞭子很抽了一記,她的俏臉紅了起來,迅速放開了羅獵的身體,惡狠狠罵道:「八嘎!你這個無恥的混蛋!」

    羅獵心中暗笑,剛才還是溫柔賢淑的貴婦,可一轉眼就變成了出口成髒的潑婦,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松雪涼子卻毫無徵兆地躍起撲了上來,一雙玉腿夾住了他的腰背,雙手死死卡住了羅獵的脖子。尖叫道:「我殺了你!」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31 14:35
第一百二十一章【神經質】(下)


    羅獵發現現在的松雪涼子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那個瘋狂嗜血的蘭喜妹,這女人從頭到腳都透著瘋狂,雪白纖長的十指已經變成了致命的武器,羅獵怎麼都不會想到她突然就失去了理智,陷入如此癲狂的狀態,被她扼住咽喉幾乎就要窒息過去,羅獵這種時候哪還顧得上紳士風度。反手抓住了松雪涼子的發髻,試圖將她一個過肩摔摔倒地上。

    可是松雪涼子儘管頭髮被抓得劇痛,可仍然雙腿緊緊鎖住羅獵不放,雙手加大了力氣,不但如此,還低下頭一口咬住了羅獵的肩頭。

    羅獵身體向後退去,帶著松雪涼子重重撞在後方的牆壁上,這下他可沒有絲毫憐香惜玉之心,松雪涼子的身體直接被撞在牆壁上,感到眼前一黑,雙手頓時鬆了,羅獵一把抓住她的右臂,再次一個甩背,將松雪涼子從後摔到前面,重重摔落在榻榻米之上。

    松雪涼子雲鬢蓬亂,大紅色的和服中門大開,露出頸部肩頭大片雪白的肌膚,白得耀眼,一條誘人的纖長美腿也從和服的下襬中暴露出來。

    羅獵將她的手臂摁在榻榻米上,揚起左拳欲打。

    松雪涼子白嫩的胸膛因呼吸劇烈起伏著,媚眼如絲望著羅獵,嬌滴滴道:「冤家,你打死我就是……」

    羅獵點了點頭,然後手起拳落,一記重拳擊打在松雪涼子的俏臉上,打得松雪涼子眼冒金星,竟然暈了過去。

    羅獵喘了口粗氣,重新站起身來,望著短時間暈厥過去的松雪涼子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女人簡直就是個瘋子。整理了一下衣服,拉開移門,卻看到門外那位日本老太太滿臉惶恐地朝裡面張望著。

    羅獵歉然道:「不好意思,她讓我打的。」

    羅獵走出菊代屋的大門,方才聽到剛剛甦醒過來的松雪涼子淒厲的尖叫:「羅獵,你個王八蛋,你居然打女人!」

    瞎子幫助羅獵處理了一下肩頭的傷口,傻子都能看出來羅獵肩膀上的牙印兒應該是女人咬出來的。瞎子一邊幫羅獵擦著藥膏,一邊忍不住笑。

    羅獵心情不好,聽著這廝幸災樂禍的笑聲忍不住罵道:「你丫再笑,小心我揍你啊,還有沒有同情心?」

    瞎子此時又留意到羅獵脖子上的抓痕,腦補出羅獵被人連抓帶咬的畫面,強忍著笑道:「你對葉青虹幹什麼了?她下手這麼狠?」

    羅獵道:「跟她沒關係。」拿起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身上,想起剛才松雪涼子精神失控的場面,內心不由得一陣發毛,這女人十有八九精神不正常。

    瞎子的好奇心顯然無法得到滿足,仔細觀察了一下羅獵肩膀的牙印兒,低下頭去,張開嘴巴比劃了一下,還沒等靠近,就遇到羅獵憤怒的雙眼,訕訕笑了笑道:「應該是個女人咬得,嘴巴不大,牙齒挺齊整,下口挺狠,得虧咬在你上面。」

    羅獵抓起一旁的襯衫,用力一抖,披在身上,心中卻明白這次落下了口實,瞎子不知要拿這件事取笑自己多久。警告瞎子道:「你給我記住,別到處亂說。」

    瞎子連連點頭道:「我你還不放心。」

    「放心,你丫嘴巴就沒有把門的時候。」

    羅獵穿好衣服來到木箱前,看到木箱還上著鎖,向瞎子招了招手:「打開!」撬門別鎖方面可是瞎子的強項。

    瞎子走過來,看了看鏽跡斑斑的鎖頭,又轉身找了一把鐵錘過來,對準鎖頭全力一揮將鎖頭砸斷,對待早已鏽死的鎖頭還是暴力砸開最為直截了當。

    羅獵打開木箱,卻見裡面裝得滿滿的都是筆記教案之類,隨手拿起一本,翻開一頁,看到上面熟悉的雋秀字跡,突然感到鼻子一酸,險些當著瞎子的面流下淚來。

    瞎子好心舉著蠟燭幫他照亮,羅獵道:「站遠點,別把書點著了。」

    瞎子嘆了口氣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得,你自己慢慢看,我睡覺去。」

    羅獵將木箱內的東西一本本拿出來,在燈下慢慢翻看,從中找尋著昔日的記憶。這些東西大都是教案和課本,在羅獵的記憶中,母親是個做事極其認真一絲不苟的人,或許是因為父親的過早離去,羅獵幼年時很少看到母親笑過,母親薪水不高,微薄的薪水除了維持母子兩人的生活之外,大都用來救濟學校的困難學生。

    在羅獵的內心深處,母親是善良的,無私的,是這世上最完美的女性。

    木箱的底部有一沓信件,羅獵將信件拿起,這沓信年代不同,寄信人也不同,不過其中的一封信卻吸引了羅獵的注意,因為這封信並未拆封,羅獵將這封信從中抽了出來,從八卦形的郵戳上看,還是大清郵政,也就是說這封信寄出於滿清尚未覆滅之時,看了看上面的年月,距今已有二十多年,應該是在自己出生前三個月寄出的。

    這封信來自於北平,寄往的地址是黃浦,收信人是沈佳琪,如果不是發現了這封信,羅獵還不知道母親曾經有過在黃浦生活的經歷。

    羅獵摸了摸這封信,信封內很明顯有一顆東西,用力一摁,質地極其堅硬,應該是石頭或是金屬。羅獵將這封從未開啟過的信放在桌面上,猶豫了好一會兒,他不知母親因何沒有開啟這封來信,究竟是疏忽還是刻意選擇不去開啟。

    斟酌了十餘分鐘之後,羅獵終於下定了決心,對母親生平的好奇和關切讓他決定打開這封信,身為沈佳琪唯一的兒子,他有權處理母親留下的這些東西。

    羅獵抽出飛刀,用刀鋒小心跳開了這封塵封二十餘年的來信,先將裡面暗藏的物體倒了出來,裡面是一顆黑黝黝的石頭,蠶豆般大小,卵圓形,羅獵將之托在掌心,湊在燈下仔細觀察,確信這並非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應當是一顆種子,他此前從未見過,也許只有找到植物學方面的專家才能夠得到解答。

    羅獵將種子小心放在一旁,展開信封內的那張信箋,卻是一幅畫工精美的鋼筆畫,上面繪製著一片花園,兩個背影,從背影來看應當是一男一女,他們雙手撐在身後,仰頭望著空中,在空中漂浮著一艘巨大的船。

    羅獵皺了皺眉頭,不知這幅畫所描繪的真正含義,在這幅畫的右下角,手寫著一個英文單詞Rebel。

    反叛者,羅獵內心中隨即反應出這一單詞的中文含義,不知所謂的畫,奇怪的種子,反叛者指的是母親?仰或是只是這幅畫的名字,並沒有特殊的意義?羅獵收起那幅畫,又將那顆種子小心收起,心中暗自做出瞭解釋,或許這封信並沒有任何的意義。

    白雲飛果然信守承諾,在他安然抵達黃浦之後,馬上讓人放走了方克文。

    方克文重新回到羅獵所在旅館的時候剛好是上午十點,他仍然穿著失蹤那天的衣服,呆滯無神的目光看了看旅館的招牌,正準備進入旅館的時候,卻聽到身後響起了汽車喇叭的鳴響聲,轉身望去,卻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就停在他的後方,瞎子倚在左側車門站著,土豪風範十足的貂皮大衣披在肩頭,黑色文明帽的陰影下,藏在墨鏡後的小眼睛笑眯眯望著方克文。

    同時在旅館的二樓上,羅獵從窗口觀察著街道周圍的狀況,提防意外的發生,雖然他和松雪涼子已經達成了協議,可是仍然要小心為上,畢竟方克文的身份已經暴露,只要他活在世上始終是方康偉繼承家業最大的威脅。

    確信周圍街道並無異樣,也沒有人跟蹤方克文,羅獵方才迅速離開了旅館,等他來到樓下,瞎子已經將方克文護送上車。

    羅獵來到車上啟動引擎,方克文一臉茫然道:「去哪裡?」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他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小桃紅母女已經獲救的消息。

    「北平!」

    方克文的情緒頓時激動了起來:「我不走,我要去救我的妻兒。」

    瞎子一旁嘆了口氣道:「你要是不肯走就下車,反正你老婆女兒都已經去北平了。」

    方克文將信將疑道:「真的?」

    羅獵在前方點了點頭,方克文對羅獵的話還是信任的,聽聞老婆女兒已經平安,一顆高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多日以來緊繃的神經突然鬆弛了下來,整個人彷彿瞬間散了架,居然癱倒在了座椅上,口中仍然喃喃道:「真的?難道這是真的?」

    瞎子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是真的。」

    羅獵道:「瞎子,讓方先生好好歇一歇,咱們送他去北平和家人團聚。」

    方克文連連點頭,目光已經濕潤,他害怕自己會當著羅獵兩人的面落下淚來,趕緊將眼睛閉上,平復了一會兒感情方才道:「辛苦你們了。」

    羅獵微笑搖了搖頭,他輕聲道:「我擅自替方先生做主,只是咱們這次一走,方先生的身份恐怕就……」

    方克文道:「只要她們母女平安,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31 15:03
第一百二十二章【很重要】(上)


    上野書店,阪本龍一見到了姍姍來遲的松雪涼子,不知為何,松雪涼子來到室內仍然捨不得將她的墨鏡摘下。

    阪本龍一有些不悅地望著松雪涼子道:「怎麼才來?」

    松雪涼子歉然道:「因為有事耽擱了,實在抱歉。」

    阪本龍一道:「方家的事情進展如何?」

    松雪涼子道:「方克文已於今天上午離開津門,按照先生的吩咐,我沒有為難他們。方康偉明天出院,我已經擬好了所有轉讓協議,只要他在上面簽字,方家碼頭的經營權就屬於玄洋會社了。」

    阪本龍一併沒有流露出太多的驚喜,此事雖然有些波折,可畢竟最終的結果還算理想,其實如果沒有方克文的插曲,此事早就解決。他的目光仍然盯著松雪涼子的面龐,松雪涼子低下頭去,躲閃他的目光,明顯有些心虛。

    阪本龍一看出了一些端倪,指了指松雪涼子的墨鏡:「取下來!」

    松雪涼子咬了咬櫻唇,終於還是將墨鏡取了下來,她的右眼明顯有一圈烏青,這是被昨晚羅獵一記重拳所致,到現在淤青未退。

    阪本龍一饒有興趣地望著松雪涼子的熊貓眼,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道:「面對一個如此美麗的女人,誰忍心下得去這樣的重手?」

    松雪涼子的臉紅了,頭垂得更低:「屬下無能。」

    阪本龍一站起身來:「打你的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松雪涼子搖了搖頭。

    阪本龍一的口吻充滿嘲諷道:「看來他很強啊。」

    松雪涼子道:「是羅獵,先生不讓我動他。」

    阪本龍一哈哈笑了起來,然後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不讓你動他,是福山的意思。」犀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松雪涼子的雙眸,似乎從中發現了某些不妥。

    松雪涼子吸了口氣,咬牙切齒道:「我發誓,下次見到他一定要讓他付出慘重的代價。」

    阪本龍一的臉上掠過一個將信將疑的表情,然後道:「盡快辦完津門的事情,有件事要交給你去解決。」

    松雪涼子道:「什麼事情?」

    阪本龍一將一張照片遞給了她,松雪涼子接過照片,有些詫異道:「周曉蝶?」她當然認識照片上的人,周曉蝶就是肖天行的寶貝女兒,自從凌天堡事變之後,肖天行被殺,周曉蝶也離開了蒼白山。

    阪本龍一道:「找到她,查清她的底細。」

    松雪涼子道:「她有那麼重要?」

    阪本龍一道:「很重要!」

    張長弓、阿諾和鐵娃護送小桃紅母女抵達北平之後,就在前門附近租了一個小院,平日裡深居簡出,靜候羅獵幾人的到來。

    當日下午羅獵三人順利抵達了小桃紅母女的暫住地,三人沿著幽深狹窄的小巷來到那座不起眼的門前,不等瞎子上前敲門,院門從裡面打開了,鐵娃的笑聲響起:「羅叔叔和瞎子叔都回來了!」

    毛色青黃的安大頭從門縫中第一個竄了出來,徑直向瞎子撲了過去,兩條前腿已經搭在了瞎子的身上,把瞎子嚇了一大跳,當他看清是愛犬安大頭的時候,激動地將安大頭從地上抱了起來,原地轉了兩圈,安大頭見到主人也是異常興奮,叫個不停。一人一狗搶了所有人的風頭。

    紮著兩隻羊角辮的思文聞聲跑了出來,趴在門前怯怯望著門外。

    方克文蹣跚地走了兩步,看到女兒,頓時熱淚盈眶,他喉結動了動,哽咽道:「思文……」

    思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滾圓,清澈的雙眸中湧出了晶瑩的淚光,終於她哭著跑了過去,鼓足勇氣撲入了方克文的懷中。父女連心,雖然沒有人告訴思文和方克文之間的真正關係,可是冰雪聰明的她卻已經猜到了。

    眾人看到眼前父女重聚的溫馨場面,一個個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小桃紅始終沒有出來,一個人在房內,聽著外面的動靜,默默整理著衣服,一邊整理一邊流淚。

    方克文的回歸終於讓這個家變得完整,夫婦兩人終於可以單獨相處的時候,小桃紅多日以來的擔心和委屈方才得以釋放,靠在方克文的懷中低聲啜泣著。

    方克文輕聲勸慰她道:「莫哭,莫哭,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小桃紅總算止住了哭聲,拿起手絹擦了擦眼淚道:「回來了就好,我只擔心孩子好不容易盼來了父親,轉眼之間又要失去。」

    方克文因家人團聚而心情大好,臉上陰霾盡去,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們一家受的苦已經夠多了,老天爺也不忍心再折磨咱們。」

    小桃紅道:「還不是羅先生他們幫忙,如果沒有他們,咱們一家恐怕沒有活著見面的機會。克文,你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方克文點了點頭。

    小桃紅起身道:「我這就去買菜,做點可口的飯菜,謝謝羅先生他們。」

    「我跟你一起去。」

    兩口子出了門,卻見羅獵幾人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卻是要準備離開了。

    方克文道:「怎麼?這是做什麼?」

    羅獵笑道:「方先生,你們一家團圓了,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我們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去處理,所以不能耽擱,這就得走。」

    小桃紅佯裝生氣道:「都不許走,就算是走也得等吃過飯再說,思文,把他們的行李都扣下來。」

    思文應了一聲,首先去抓住了鐵娃的手腕子,她和鐵娃玩得最好,當然不想他們離開。

    羅獵和張長弓對望了一眼,盛情難卻,只好答應吃過晚飯再走。

    小桃紅帶著兩個孩子出門買菜,羅獵和方克文在堂屋坐了,雖然方克文一家暫時脫離了困境,可是羅獵仍然有些不放心,他向方克文道:「方先生,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方克文對羅獵也沒有任何隱瞞:「我準備過陣子帶她們娘兒倆去南邊,找個太平的地方安家。」北平津門畢竟離得太近,方克文對此前的這場劫難仍然心有餘悸,雖然他放棄了家族財產繼承權,可是很難說方康偉會就此放過他,他可不想妻女再發生任何的不測。

    羅獵點了點頭,離開對方克文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方克文看出羅獵似乎有話想說,低聲道:「羅老弟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羅獵道:「方先生最近身體怎麼樣?」

    方克文活動了一下手臂道:「很好,自從離開蒼白山之後,我的身體就在慢慢康復,卓先生的藥非常有效。」

    羅獵皺了皺眉頭,斟酌了一下終於還是道:「自從離開九幽秘境,我幾乎每晚都會做同一個夢。」

    方克文有些緊張道:「什麼夢?」

    羅獵嘆了口氣道:「夢到一具巨大的青銅棺槨豎立漂浮在虛空中緩緩轉動。」他曾經聽羅行木說過做過這樣的夢,而通過麻雀的轉述,他知道麻博軒也做過同樣的夢。他們三人的共同特徵是全都進入過九幽秘境,和他們同樣進入九幽秘境的還有顏天心和方克文,顏天心如今已經遠在天涯,她的狀況羅獵並不清楚,眼前只有方克文和他一樣是從秘境走出,而且方克文在九幽秘境中生存的時間還是最長的一個,所以羅獵才會有這樣的問題。

    方克文一臉迷惘道:「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因為你對秘境中那塊禹神碑記憶太深,所以才會唸唸不忘?」

    從他的話並沒有做過這樣的夢,心中暗自感到奇怪。反反覆覆重複做著同樣的夢境,羅獵認為自己的身體可能在進入九幽秘境的時候受到了影響,他認為方克文十有八九一樣,可是方克文竟然沒有任何的感覺。方克文應該不會對自己說謊,可到底是哪個環節發生了問題?

    方克文道:「可能是你的精神太過緊張了,休息一陣就會好轉,沒有找到她們母女的時候我也是,每晚都做惡夢,可現在我終於可以睡安穩覺了。」方克文一臉的幸福。

    羅獵決定前往醫院做個全面的身體檢查,他的失眠症狀已經越來越重,幾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就算進入短暫的入眠,他就會進入那個古怪的夢境。

    可身體檢查的結果並沒有任何的問題,羅獵翻閱著檢查報告,心情卻沒有因為健康的結論而感到輕鬆,望著不遠處教堂的尖頂,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迷惘。

    抵達北平已經三天了,他們現在就住在圓明園附近,羅獵有種預感,葉青虹找他要辦的事情很可能和圓明園有關。

    瞎子悄悄來到羅獵的身後,趁著羅獵沒注意一把將他的檢查報告搶了過去,直接翻到了結論,長舒了一口氣道:「沒事啊,你沒事!」

    羅獵白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有事?」

    瞎子道:「我看你是沒事找事,人活著都不容易,何不讓自己活得輕鬆一些。」

    羅獵道:「怎樣才能活得輕鬆?」

    「沒心沒肺啊!像我這樣,沒心沒肺地活著就好。」

    羅獵笑了起來:「走吧!陪我去個地方。」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7-31 15:05
第一百二十二章【很重要】(下)


    瞎子小心翼翼地開著車,在他的強烈要求下,在阿諾的指導下,他來北平後學會了開車,他在駕駛方面顯然不如盜竊更有天分,尤其是在白天,眼神不好,帶著墨鏡,探頭探腦地開車,大胖臉就快貼到擋風玻璃上了。

    看著瞎子開車的動靜兒,羅獵不免有些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一邊給他指路,一邊全神貫注地觀察周圍的路況,還好一大早道路上並沒有多少行人。

    瞎子總算抵達了目的地,將車停好,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掏出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水,開這麼短的路不算什麼體力活,可精神高度緊張,瞎子道:「我車開的還不錯吧?」

    羅獵嗯了一聲:「名師出高徒。」

    瞎子沾沾自喜道:「我是青出於藍。」很快就發現羅獵的目光盯著道路對面,這廝明顯的心不在焉,用手肘搗了他一下道:「這麼大早,你來這裡幹什麼?」

    羅獵推開車門走了下去,瞎子趕緊跟上,跟著羅獵走過馬路,來到對面的一座宅子前方,羅獵向周圍看了看,又看了看房門,房門上了鎖,不過從外表看這鎖應該新換不久。

    瞎子道:「沒人,這鎖難不住我。」他做好了幫羅獵打開門鎖的準備,可羅獵又轉身返回了車內。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瞎子就陪著羅獵在車內坐著,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讓瞎子開始感覺到有些不耐煩了,正準備下車去透氣的時候,卻聽羅獵道:「來了!」

    瞎子舉目望去,卻見一位身穿黑色長衫帶著黑色文明帽的年輕男子拎著公文包走向那座宅子,來到門前取出了鑰匙,開門之前,也警惕地向周圍看了看,然後方才打開門鎖走了進去。

    瞎子道:「你認識?」

    羅獵抽出一支香菸點燃,吐出一團煙霧,不緊不慢道:「你也認識。」

    「誰?」瞎子瞪圓了一雙小眼睛,只可惜那男子已經進入了宅院。

    羅獵道:「雖然她化妝的水準很高,可是走路的姿勢仍然在不經意中暴露了她的身份。」

    「麻雀?」

    馬路對面的這所宅子正是麻博軒的舊居,羅行木曾經將這座宅院的房契和棺材鋪的房契一起送給了羅獵,後來羅獵雖然將這座宅院奉還給麻雀,可是他在心中記下了這座宅院的門牌號碼,他來檢查身體的醫院剛巧就在附近,所以順路過來看看,想不到真的在這裡見到了麻雀。

    瞎子對麻雀還是頗有好感,曾經無數次勸說過羅獵在麻雀和葉青虹之間應當選擇前者,畢竟當初他們剛入蒼白山的時候,瞎子踩斷樹枝落到了地上,是麻雀不顧一切衝出來吸引了那隻老虎的注意力,方才讓他逃過一劫,救命之恩終生不忘。

    瞎子樂呵呵推開車門道:「走,咱麼去找她。」轉身卻看到羅獵仍然無動於衷,詫異道:「怎麼?你不想見她?」

    羅獵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她為什麼要不辭而別?」

    瞎子搖了搖頭,他不喜歡考慮太複雜的問題,尤其是和羅獵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將這些耗費腦細胞的事情交給羅獵。

    羅獵拍了拍瞎子的肩頭:「回去吧。」

    瞎子啟動了引擎,遠離那座宅子之後,他忽然道:「麻雀不會害你!」

    羅獵點了點頭,他也這麼認為,在蒼白山,麻雀幾度捨生忘死掩護自己的情景他仍然清晰記得,不過在麻雀不辭而別之後,他認為麻雀在前往蒼白山的目的上一定有所隱瞞,應當不僅僅是尋找羅行木那麼單純。

    瞎子又道:「其實人活得還是簡單一點好,有什麼話當面問比背後亂猜要好得多。」

    羅獵笑了起來,他的確對麻雀產生了懷疑,尤其是在方克文的事情上,他甚至認為麻雀的不辭而別和她認出了方克文有關,而方克文返回津門的秘密,也很可能從麻雀方面洩密,不過他也不認為麻雀會害自己,很多事是偽裝不來的。

    瞎子道:「如果麻雀存心想要躲開你,為什麼她還要回到這裡?可能她就是為了等你去找她。」

    羅獵忽然發現前方路口一個人推著板車突然穿了過來,驚呼道:「剎車,剎車!」只可惜他的話說得有些晚了,瞎子想要剎車已經來不及,車頭撞擊在板車上,還好那車伕及時丟開板車逃到了一旁。

    可惜板車上的瓷器被撞了個正著,車上的瓷器多半被撞了個粉碎。

    羅獵和瞎子兩人趕緊下了車,羅獵看到那車伕無恙,內心的石頭稍稍落地,瞎子卻忙著檢查車頭,車頭癟了一塊,多處掉漆,雖然這車是葉青虹的,可瞎子看到眼前情景也是頗為心疼。

    那車伕沖上前來一把揪住了瞎子的衣領,大叫道:「你賠,你賠我,我這一車可都是名貴的古董瓷器,價值連城啊!」

    瞎子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怒道:「放開,放開,信不信我抽你!」

    「喲呵,反了你啊,撞爛了我的瓷器還特馬跟我耍橫,兄弟們!都出來給我評評理。」那車伕一聲吆喝,從街道兩旁走過來十多名壯漢,一個個手抄棍棒,神情凶惡。

    羅獵一看就明白了,這事兒還真怨不得瞎子,剛才這車伕分明是故意拖著一車的瓷器往上撞,其目的就是要訛錢,這才想起最近曾經聽說過這種事,北平有不少人都中了招。

    羅獵也沒動氣,微笑道:「這位大哥,凡事好商量,大家出門在外,誰都不容易,您這些瓷器值多少錢呢?」

    那車伕放開了瞎子的衣領,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瓷器碎片道:「多少錢?元青花,明清官窯,你說多少錢?別的不說。」他從地上撿起了一個爛成兩半的青花瓷筆洗:「這筆洗可是乾隆爺用過的東西,你們賠得起嗎?」

    瞎子焉能看不出這幫人分明是故意訛詐,他冷笑道:「賠不起,你們報警抓我啊!」

    其實這幫碰瓷的傢伙無非是想訛點錢了事,報警經官反倒是他們最不想的事情,那車伕斜了瞎子一眼,又看了看他們的那輛車道:「胖子,你丫夠橫啊,看在你這位朋友還算通情達理的份上,兩百塊大洋,我可沒多要啊。」

    瞎子怒道:「兩百塊大洋,你乾脆搶錢去吧!」

    那車伕冷笑道:「不給,就把車留下。」

    羅獵和瞎子對望了一眼,心中明白今天這一關並不是那麼容易過去,這幫人氣勢洶洶已經將他們兩人圍在中心。瞎子低聲道:「怎麼辦?」

    羅獵向瞎子使了個眼色,兩兄弟同甘共苦這麼多年,對彼此的心思想法都已經非常瞭解,羅獵通常是講道理的,能不採用暴力儘量不採用暴力,可是秀才見了兵有理說不清,眼前的局面下講道理根本無濟於事,所以他們剩下的選擇要麼是認慫給錢,要麼是大打出手。

    羅獵和瞎子幾乎同時出拳,兩人分別擊倒了眼前的一名無賴。

    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羅獵剛才已經在暗中評估了敵我雙方的戰鬥力,對方雖然人多,可畢竟是一幫烏合之眾,自己實戰格鬥的水準不低,瞎子雖然不是什麼高手,可勝在皮糙肉厚,對付尋常四五個人也不在話下。

    當然促使羅獵做出這一決定的主要原因和他最近浮躁的情緒有關,長期的失眠已經讓他失去了冷靜,表面沉穩的他在越來越嚴重的失眠症的折磨下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而今天這十多名碰瓷者恰恰成為引燃他憤怒的導火索。

    瞎子擊倒一名無賴之後,隨即向前方撲去,宛如一輛坦克般將三名對手撞倒在了地上。

    一人看到瞎子倒地,舉起手中鐵棍向瞎子的腦後就打,棍到中途已經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握住,羅獵握住棍梢向懷中一帶,對方失去平衡向他的懷中撞來,不等對方靠近,羅獵揚起右拳,狠狠砸在對方的面門之上,將對方打得鼻破血流,四仰八叉地向後方倒去。搶過的鐵棍旋即向左側揮去,又擊中一人的頭顱,發出咚!的聲響,那人痛得慘叫一聲捂著腦袋蹲了下去,羅獵抬起左腳踹中他的胸膛,將那人蹬得向後倒飛出去。對方人多勢眾,所以出手容不得任何留情,必須在短時間內擊倒對手,削弱對方的戰鬥力。

    瞎子仗著體重撲到了三名對手,抱著其中一人的頭顱左右撞擊,被他壓制住的三名無賴腦袋被撞得暈頭轉向。瞎子在羅獵的掩護下站起身來,看到剛才那碰瓷的車伕正揮舞棍棒砸汽車的擋風玻璃,瞎子怒吼一聲衝了上去,車伕看到一個大胖子氣勢洶洶朝自己跑來,慌忙向車尾跑去,一邊跑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鐵棍砸車。

    瞎子怒道:「有種別跑。」

    那車伕果然停下了腳步,雙目冷冷望著瞎子,右手中的鐵棍輕輕擊打在左手掌心。

    瞎子又道:「有種把棍子扔了,咱們公平比劃。」

    車伕切了一聲,作勢要扔下棍子,卻突然向瞎子衝了上來,揚起鐵棍,暴風驟雨般向瞎子的頭上砸去,瞎子不及他靈活,雙手抱頭,挨了數棍,這幾棍也激起了瞎子潛在的凶悍,拼著被車伕砸個滿頭大包,瞅了個空子,雙手抱住那車伕瘦小的身軀,大吼一聲,將他重重擠壓在了汽車上,那車伕力氣比不上瞎子,被瞎子這下擠掉了半條命。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1 16:53
第一百二十三章【惜金軒】(上)


    身後同伴看到車伕被瞎子制住,慌忙過來接應,兩人操起鐵棍準備從後方攻擊瞎子,羅獵及時來到瞎子後方接應,手中鐵棍左支右擋,乒乓之聲不絕於耳,將兩人的攻擊盡數化解。

    瞎子有羅獵的掩護,正好可以全心全意地折磨那車伕,一手摁住車伕的脖子,揚起右拳照著車伕的面孔就是一輪痛捶,一邊揍一邊問:「還特媽元青花,還特媽明清官窯,滿車東西就你一個窯子出來的。」蓬!又是一拳,打得車伕滿臉是血,殺豬般慘叫道:「爺……我錯了……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就當我是個屁,把我給放嘍……」

    這會兒功夫,車伕的那幫同黨看到勢頭不妙已經四處逃竄,羅獵揚起手中的鐵棍照著一個尚未走遠的無賴扔了出去,鐵棍正砸在那廝的後心,將那貨砸得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瞎子拎小雞一樣將滿臉是血的車伕拎了起來,然後狠狠拋在了地上,怒道:「孫子哎,弄壞了我的車怎麼算?」

    羅獵感覺自己的內心似乎暢快了許多,看來他太需要一場這樣酣暢淋漓的宣洩了,抬起頭,看到頭頂炫目的陽光,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慌忙閉上眼睛,可是卻感覺整個人如同墜落到一個巨大的漩渦中,直挺挺倒了下去,朦朧中似乎聽到瞎子焦急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羅獵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古色古香的廳堂內,身下的羅漢椅是正宗的海南黃花梨,瞎子端著一碗水關切地站在他的身邊,讓他詫異的是,瞎子的身邊還站著方克文。

    他本以為方克文早已離開了北平,卻想不到他仍然沒走。

    瞎子看到羅獵甦醒過來,緊繃的面孔方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道:「嚇死我了,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暈了?」

    方克文笑道:「安翟,讓他歇歇。」

    瞎子點了點頭,將水碗遞給羅獵道:「你喝口水緩一緩,我把車開過來。」

    羅獵擔心那幫無賴會趁著瞎子落單報復他,提醒道:「你機靈點兒。」

    瞎子笑道:「沒事兒,報過警了,那幫混混兒早就逃了。」

    瞎子離去之後,羅獵端起水碗喝了幾口,方才意識到這裡絕不是此前方克文住過的地方,他努力回憶著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事情,在他的記憶中似乎並沒有遇到方克文。

    方克文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下,那張太師椅應該有年頭了,羅獵雖然對家具沒什麼研究,可是也能夠從室內家具的工藝和材質上判斷出,這滿屋的家具應當都是價值不菲的古董。

    方克文遞給了羅獵一支菸,羅獵接過,方克文劃亮火柴幫他點燃,火苗照亮了光線昏暗的廳堂,羅獵抽了口煙,目光環視了一下四周,周圍的雕花門窗關得緊緊的,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他和瞎子開車遭遇碰瓷的地方應該是在琉璃廠附近,按理說瞎子帶著自己應該不會走出太遠。

    方克文道:「這裡是琉璃廠惜金軒,這間店舖是我在燕京大學讀書的時候我爺爺幫我盤下的。」這是屬於他自己的秘密,他當時愛上了收藏,於是老太爺就送給了他這間店舖,不過後來就因經營不善關門,方克文本以為這鋪子早就轉了,卻想不到爺爺始終為他留下。

    如果不是看到了女兒頸上戴著的長命鎖,方克文是不會料到爺爺為他,為方家仍然保留著這樣一份秘密的產業,這份產業只屬於他們爺倆之間的秘密,除了他們之外沒有任何外人知道。

    羅獵聽方克文說完這間鋪子的來歷,心中也是暗自感嘆,方老太爺也非尋常人物,竟然可以瞞過方家所有人的眼睛在這裡留下了這份家業,這惜金軒雖然不能和方家其他利潤豐厚的家業相比,可是對方克文來說用以謀生應該是足夠了。

    方克文道:「我害怕她們娘倆兒擔心,這件事我並未告訴她們。」

    羅獵點了點頭,小桃紅母女受過的苦楚和驚嚇實在太多,方克文隱瞞這件事是對的。

    方克文道:「多年以來,我爺爺始終將這裡委託給一個他最信任的人照看,我本想將這裡的東西全部變賣,可是我總覺得他老人家留下這裡或許會另有一番深意,所以我這兩天仔細檢查了一下。」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向羅獵道:「你猜猜這裡有什麼?」

    羅獵搖了搖頭。

    方克文沒有說話,只是從地上摳出了一塊早已活動的青磚,用雙手遞給了羅獵,羅獵接過青磚,入手極為沉重,這青磚的質地肯定和尋常不同,羅獵想到了什麼。

    方克文抽出一隻小刀遞給了羅獵。

    羅獵接過小刀,在青磚的表面刮擦了幾下,表面青灰色的磚土層被刮開之後,露出裡面金光閃閃的部分,這塊青磚的內部竟然包藏著一塊金磚。向來對金錢並不怎麼感冒的羅獵,內心也不由得被深深震撼了,他並不知道惜金軒有多大,可單單是他所在的這間廳堂,腳下的地面全都是金磚鋪成,這是何等的闊綽,與之相比,葉青虹此前十萬大洋的酬勞也變得不值一提了。

    方克文低聲道:「你們走的這幾天,我把她們娘倆兒送到了奉天,讓她們在那裡先安心過上一陣子。」

    羅獵心中一怔,他本以為方克文會帶著小桃紅母女就此離去,從此隱姓埋名,遠離恩怨是非,過上平靜安樂的生活,卻想不到方克文仍然獨自留在北平,一個人出現在琉璃廠的舊鋪之中。望著手中的那塊青磚,羅獵似乎明白了緣由,將青磚調換了一個位置,重新嵌入剛才的位置。

    方克文道:「那天你問我身體怎麼樣?」他停頓了一下,慢慢將右腳的褲腿擼了上去,羅獵舉目望去,卻見方克文右小腿之上生出了數片銅錢大小的鱗片。他眨了眨眼睛,確信自己並沒有看錯,馬上聯想到方克文身體的變化必然和九幽秘境的經歷有關。

    方克文道:「我本以為只要按照卓一手的藥方服用藥物,就能夠徹底清除掉體內的毒素,重新回歸昔日的生活,可是那些藥物卻讓我的精力和體力變得大不如前,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我暫時不能適應環境的緣故,仍然堅持服藥,可是後來,我因為被宋禿子那些人劫持,不得不中斷了服藥,竟然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態開始迅速恢復。」

    羅獵點了點頭,他最初在九幽秘境見到方克文的時候,方克文絕不是現在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雖然他右腿殘疾,可是在黑暗的洞穴中穿梭自如,甚至有和羅行木一拼的勇氣和力量,證明他在武功上頗有根底。也是在離開九幽秘境之後,方克文的身體迅速發生了改變,他開始變得虛弱無力,精神恍惚,甚至失去了最基本的自保能力,羅獵並沒有認為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方克文道:「白雲飛為我解困之後,我本想繼續服藥,可是想了想還是放棄了。」

    羅獵知道他放棄的原因定然是小桃紅母女,方克文發現停藥後他的身體狀態開始恢復,即便是這樣的恢復對他可能有害無益,他也不想回到此前虛弱無力的狀態,他要迅速恢復體力方能保護妻兒。

    方克文道:「那天我並沒有對你說實話,自從我停藥之後,幾乎每夜都會夢到一具巨大的青銅棺槨,豎立懸浮在空中緩緩轉動,你夢中出現的情景同樣出現在我的夢裡。」

    羅獵點了點頭,出現同樣夢境的不僅僅是他們兩人,先於他們進入九幽秘境的羅行木和麻博軒也是如此,他不由得想起了遠走邊漠的顏天心,她和他們兩人一樣深入了九幽秘境,不知她此刻是不是和他們一樣在遭受夢魘的折磨。

    方克文道:「紫秀蘿只有九幽秘境中才有,卓一手因何會知道?」

    經他提醒羅獵方才想起,在他們逃出九幽秘境前往位於黃泥泉邊卓一手的小屋時,卓一手根據顏天心的描述很快就判斷出方克文服用得紫色苔蘚是什麼,難道卓一手同樣進入過九幽秘境?從方克文的這番話中,羅獵能夠斷定他對卓一手產生了懷疑,甚至質疑卓一手救他的動機。不過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來,卓一手應該對方克文沒有惡意,如果卓一手當真想害他,當初就不會在天脈山施以援手,更不會主動為方克文診病。

    方克文的嘆息聲打斷了羅獵的沉思,他用手撫摸著右腿上的鱗片道:「停藥三天之後,我的身上出現了這樣的鱗片,生在肉中,奇癢無比,我嘗試拔下來一片,簡直是痛不欲生,我想它應該生根在我的骨骼之上……」他抬起頭,雙目中充滿了悲哀:「我不知道自己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想她們親眼見到我變成一個怪物。」

    羅獵同情地望著方克文,本以為五年的地底幽居已經是對他極其殘忍的折磨,卻想不到命運仍然沒有放過他。伸手拍了拍方克文的肩膀道:「方先生,你不用擔心,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如果中醫沒有辦法,可以求助於西醫,相信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1 17:00
第一百二十三章【惜金軒】(下)


    方克文搖了搖頭道:「沒用的,九幽秘境是一片詛咒之地,只要進入其中的人都會遭遇詛咒,會生不如死,誰都逃不過。」

    羅獵因他的這句話而心中一沉,他和顏天心同樣進入了九幽秘境,瞎子、阿諾、陸威霖和麻雀,他們幾人並沒有深入冰宮,從目前掌握到的情況來看,他們四人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希望他們沒事。

    方克文道:「我本以為羅行木和麻博軒是因為吃了那些冰封的屍體方才發生了變化,現在回想起來,或許九幽秘境中的太多東西都會對人造成影響。食物、水源、空氣、甚至那塊漂浮的禹神碑……」

    羅獵目光陡然一亮,禹神碑如果真像方克文所說的是來自於外太空的隕石製成,那麼這塊隕石會不會存在大量的放射性元素?現實的科學研究已經證明,放射性元素會對人和生物造成很大的影響,他們所見到的血狼、猿人、老鼠、蜥蜴乃至那隻守護冰宮的白色巨猿是不是因為受到禹神碑的輻射,所以才發生了機體的變異,在九幽秘境的特殊環境下造就出了這些不為人知的奇怪生物?

    門外響起了汽車的鳴笛聲,卻是瞎子把汽車開了回來。

    方克文慌忙放下褲管,叮囑道:「此事你萬萬不可向外人透露。」

    羅獵點了點頭,他本想起身出門,剛剛站起頭腦又是一陣眩暈,方克文慌忙扶住他重新坐下。

    方克文有些話還未說完,出門讓瞎子將張長弓幾人接到這裡來,說是中午做東請幾人吃飯,事實上卻是支開瞎子,留給他和羅獵一個單獨談話的空間。

    瞎子離去之後,方克文重新回到羅獵身邊,撩開長衫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刀,拉開褲腿,短刀照著生滿鱗片的部分砍去,這一揮用盡了全力。

    羅獵吃了一驚,可馬上就明白方克文想要展示什麼,只聽到鏘!的一聲,短刀被鱗片阻擋在大腿之外,鋒利的刀刃擊中鱗片迸射出數點火星。

    方克文移開短刀,只見鱗片完好無恙。他低聲道:「刀槍不入。」

    羅獵表情複雜地望著方克文,不知這對他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這鱗片能夠抵禦刀槍,若是方克文周身長滿之後,其防禦力將會達到怎樣驚人的地步。

    方克文道:「爺爺把惜金軒留給我,絕不是想讓我就此離開的,只要安頓好了她們母女兩人,我也就了卻了心事。」滿是刀疤的面孔因為憤怒而變得猙獰,雙目中迸射出刻骨銘心的仇恨:「我會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羅獵因方克文這充滿怨毒的聲音而內心一顫,他忽然意識到這幾天在方克文身上所發生的變化,即便是在九幽秘境內,方克文也沒有如此的怨毒神情,親眼目睹羅行木死亡之後,方克文主動幫助了他和顏天心,在離開九幽秘境之後,方克文的性情也漸漸變得平和,甚至在經歷津門風波,救出小桃紅母女,他們一家人終於重聚在一起,方克文都沒有表露出這樣的仇恨和怨念。

    羅獵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他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方克文充滿期待地目光盯住羅獵的雙目道:「羅獵,這個世界上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你願不願意幫我?」

    羅獵皺了皺眉頭:「您的意思是……」

    方克文的情緒明顯變得激動起來:「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我要讓所有背叛我,謀害過我的人付出十倍的代價!」他的聲音本就沙啞,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聲調,變得極其刺耳。

    羅獵的內心因他的這番話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救出方克文一家之後,他本以為這件事已經了結,此前方克文也表現出為妻兒放棄一切的決心,然而一切卻突然改變了。羅獵環視周圍,心中暗忖,難道是方老太爺留下的這間惜金軒讓方克文改變了主意?又或是他身體發生的變化導致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

    方克文看出了羅獵的猶豫,低聲道:「我想過就此離去,從此隱姓埋名,帶著她們母女二人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安安靜靜過上一輩子,可是我如果這樣做,又怎能對得起我方家的列祖列宗?」

    羅獵點了點頭。

    方克文驚喜道:「你答應了?」

    羅獵緩緩站起身來:「方先生,我會為您守住這個秘密。」

    方克文臉上的笑容倏然收斂,沉聲道:「你不答應?開個價錢,我可以滿足你任何的條件。」

    羅獵皺了皺眉頭,方克文的這句話讓他產生了一絲不悅,他幫助方克文的初衷絕不是為了回報,主要是衝著他們當初從九幽秘境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那份情誼,而方克文的這句看似慷慨大氣的話卻充滿了功利和市儈,羅獵並沒有生氣,他輕聲道:「方先生,不是錢的問題,我們當初選擇留在津門幫忙也不是為了回報。」

    方克文道:「你們對我的恩情我不會忘記,我會報答你們。羅獵,只要你幫我做成這件事,我可以保證你們幾個今生無憂。」他並沒有說大話,單單是這座惜金軒就價值連城,他現在開得起價錢,有足夠的底氣。

    羅獵搖了搖頭:「方先生,我還有些事情,想先回去了。」他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聽到方克文在身後發出一聲怒吼:「站住!」旋即又聽到一聲木材崩裂的聲音。

    卻是方克文一掌重擊在身邊紫檀木茶几之上,半寸厚度的幾面竟然被他一掌擊碎。

    羅獵轉過身去,驚詫地望著眼前的一切,他並不害怕,只是詫異於方克文這一掌表現出的雄厚實力,他確信方克文和自己一樣,在離開九幽秘境之後,身心上發生了一些變化,應該說方克文的變化遠勝於自己,其實這也並不奇怪,畢竟方克文在九幽秘境中呆了五年,那裡的環境對他的影響要大得多。

    方克文怒視羅獵,當他遭遇到羅獵古井不波的眼神,心中突然湧起的怒火開始慢慢平息了下去,很快憤怒又變成了一種歉疚,畢竟羅獵有恩於自己,他豈可恩將仇報?可是就在剛才羅獵拒絕他的剎那,他竟然生出一種被人侮辱的感覺,恨不能沖上去將羅獵撕碎,然而這種感覺只是稍閃即逝,方克文意識到自己變得浮躁而易怒,羅獵的拒絕輕易就觸痛了他敏感的神經。

    羅獵看到了方克文稍閃即逝的殺機和暴虐,詫異於方克文在短時間內發生的改變:「方先生不要忘了,這世上對你最重要的是什麼。」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去。

    方克文雙拳緊握,因羅獵的提醒,腦海中浮現出小桃紅母女的面容,他用力閉上雙目胸膛劇烈起伏著,潛意識中兩個截然不同的念頭在激烈交戰著,爺爺給他留下了巨額的財富,他完全可以利用這些財富帶著妻兒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同時又有一個念頭在反覆折磨著他,他的父親,他的爺爺全都是死於陰謀,若是就此離去,他又有何顏面面對家人,仇恨在內心中迅速膨脹起來,方克文周身的血脈也因為憤怒而鼓漲,他的四肢感到撕裂般的疼痛,拉開雙臂的衣袖,正看到雙臂之上的鱗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著。

    方克文感到體內有股難以形容的怨氣正在亂衝亂撞,他急於找到出口宣洩,忽然他揚起右拳,猛地擊落在紫檀木八仙桌之上,他的拳頭輕易就穿透了八仙桌的桌面,在上面留下了一個觸目驚心的黑洞。

    羅獵走出大門,轉身回望,正午的陽光照在惜金軒黑色的匾額上,惜金軒三個鎏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金色的光芒炫目且溫暖,可羅獵卻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短短幾日方克文的性情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改變,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家仇的緣故,羅獵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堅信方克文在離開津門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從此隱姓埋名的準備,而眼前的方克文卻猶如變了一個人一樣,暴戾易怒,心中充滿了仇恨。

    羅獵無法判斷方克文的抉擇是對是錯,換成自己,或許也不會放下家族的深仇,可是自己必然要將家人安頓好,了卻心中最大的牽掛,而且自己絕不會將朋友牽連到自己的家仇之中。

    汽車的鳴笛聲讓羅獵的思緒回到現實中來,瞎子載著阿諾、張長弓、鐵娃來到惜金軒門前,他們是應方克文之邀前來吃午飯的。

    羅獵拉開車門進入車內,有些疲倦地說道:「開車。」

    瞎子愕然道:「怎麼?不是說好了吃飯嗎?」

    羅獵看了一眼大門緊閉的惜金軒,低聲道:「方先生改主意了,希望咱們不要打擾他。」

    天氣明顯開始變暖,這兩日北平陽光明媚,正適合出門遊覽,除了羅獵之外,瞎子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到北平,在這樣的天氣裡自然迫不及待要出去轉轉,本想請羅獵當嚮導,可羅獵卻顯然沒有這個心境,寧願貓在租住的院子裡曬曬太陽看看書,也懶得出去走動。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2 16:49
第一百二十四章【想什麼】(上)


    瞎子幾人一大早就走了,羅獵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翻閱著母親當年留下的東西,母親的小楷寫得很好,不過羅獵從中仍然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母親的筆記中時常會出現一些錯字,比如臺,她會用台來標記,又比如筆,她通常會寫成笔,以母親的學識和才華,應當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羅獵很快就推翻了這是錯字的看法,認為母親是用一種特殊簡化筆畫的方法來記錄,應當是一種速記的方法。他翻遍了母親當年的教學筆記,除了這些用來速記的簡化字之外,並無任何的特殊之處。

    母親留下的所有東西中,最為奇怪的要數那封從北平寄出的信,奇怪的種子,奇怪的圖畫,還特地用英文標記著反叛者,反叛者究竟指得是誰?單純從這封信來看,反叛者很可能指得是自己的母親,寄信人因何會稱呼母親為反叛者,難道母親也參加了革命?

    羅獵仔細看著那張信封,信封之上並沒有寄信人的地址。並沒有找到半點頭緒的羅獵重新將信封塞入口袋之中,靠在座椅上,閉上雙目享受著暖融融的陽光,不知不覺春天的腳步已經近了,回想起白雪皚皚的蒼白山,在冰天雪地之中的那連場驚心動魄的血戰,彷彿就在眼前,又似乎遙不可及。

    自從和方克文在惜金軒那番交談之後,羅獵的心情就變得異常沉重,他甚至擔心同樣的改變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還好除了失眠和接連不斷的噩夢之外,他的身體並無異狀,在醫院的全面體檢也證明至少在目前他的各項生理指標健康正常。

    一個內心充滿仇恨的人往往會喪失理智,羅獵看到了方克文的瘋狂一面,理智告訴他,他不可以讓自己的朋友陪同方克文投入到這場瘋狂的復仇中去。羅獵此前特地往小桃紅母女暫住的地方去一趟,為的是確認這母女二人已經安然離開,等到了那裡發現早已人去樓空,看來方克文並沒有欺騙自己,方克文雖然短時間內性情大變,可是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妻兒的事情。

    關於方克文的事情,羅獵並未向任何人談及,只是提醒身邊人不要去打擾方克文的生活。

    敲門聲打斷了羅獵的沉思,他起身來到門前,將門拉開一條縫兒,側目望去,卻見外面站著一個陌生報童,那報童向羅獵笑了笑,將一封信遞給了羅獵道:「羅先生,您的信。」

    羅獵滿心詫異地接過那封信,不知這報童因何知道自己的姓氏,又是受誰的委託將信送給自己。拆開信封,一行雋秀的小字映入眼簾,整封信只有這一行字,上面寫著,十一點半,清華園前,不見不散。落款處沒有署名,寥寥幾筆勾畫出一隻栩栩如生的麻雀。

    羅獵幾乎馬上就能夠斷定這封信乃是麻雀所寫,這妮子因何知道自己現在的住處?難道她早已察覺自己出現在她家門周圍,在自己沒有覺察的前提下實施跟蹤?羅獵啞然失笑,想不到自己居然這麼容易就暴露了。

    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距離麻雀約定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了,不過他的住處距離清華園不遠,從這裡走過去也來得及。

    羅獵在約定的時間趕到,遠遠就看到在清華園前站著一個女孩兒,身穿淺藍色偏襟上裝,黑色長褲,齊耳短髮,肌膚潔白,在正午陽光的映射下透出一種瓷器般的細膩,鼻樑上架著一副碩大的圓形黑框眼鏡,雙手抱在胸前,手臂和胸膛間夾著一本書。

    這是清華園最常見的女學生裝扮,清華園已經開學,在門前進進出出的男女學生不少,並沒有人對這個戴眼鏡的女孩兒投入太多的關注。

    羅獵在馬路對面看了一會兒,這女孩兒的身高和麻雀相仿,可身形稍嫌臃腫了一些,直到那女孩的目光朝他望來,臉上露出明媚的笑意,羅獵方才敢斷定她就是麻雀。

    麻雀是化過妝的,在她的鼻樑上有不少雀斑,是她刻意點上去的,至於這臃腫的身材,是因為她在外衣裡面填塞了棉衣的緣故。

    羅獵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來到她的身邊,輕聲道:「小同學,您找我?」

    麻雀笑了起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羅獵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操著褲兜,裝成極其隨意的樣子向兩旁看了看,他是在觀察周圍的情況,確定麻雀是不是獨自前來。

    麻雀道:「擔心我設圈套害你?」

    羅獵搖了搖頭。

    麻雀有些怨念地瞪了他一眼道:「多疑!」

    羅獵道:「叫我到這裡來做什麼?」

    麻雀道:「這兒人來人往的說話不方便,咱們去那邊。」她指了指右前方,然後率先走了過去。

    羅獵跟上去的時候,她卻又在一個賣糖葫蘆的攤位前停下,叫了一串糖葫蘆,羅獵很紳士的主動把錢給付了。

    麻雀將手中的書本交給了羅獵,一邊走一邊品嚐著手中的冰糖葫蘆。

    羅獵耐得住性子,悄悄觀望著打扮成女大學生的麻雀。

    「真甜!」麻雀粉嫩的舌頭舔了一口冰糖葫蘆。

    羅獵笑了起來,明顯笑得有些邪性,在麻雀看來,這廝笑得不懷好意,狠狠咬了一顆山楂在嘴裡,不顧儀態地用力咀嚼著,麻雀在很多時候表現得並不成熟,可這恰恰突出了她的單純和善良。

    羅獵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欣賞你吃冰糖葫蘆?」

    麻雀突然轉過身來,用啃掉了半個,剛剛暴露出尖端的冰糖葫蘆指著羅獵的鼻子道:「說,你為什麼跟蹤我?」

    羅獵實在不想用惡人先告狀來形容麻雀,走向路邊的連椅,拂去連椅上的落葉,然後又掏出手帕擦了擦,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道:「坐!」

    麻雀毫不客氣地坐下,迎著陽光,下意識地眯起了一雙明澈的大眼睛,她的睫毛很黑很長。

    羅獵沒有回答麻雀的問題,也沒有反問她因何找到了自己,看了看街道的兩側,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身影,輕聲道:「在白山,你為什麼不辭而別?」

    麻雀被他問到了關鍵之處,暗罵羅獵狡猾,卻置若罔聞地堅持將冰糖葫蘆吃完,然後方才道:「真甜!」

    羅獵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麻雀迴避問題的手段並不高明。

    在羅獵肆無忌憚而執著的目光注視下,麻雀終於沉不住氣了,轉過臉透過大的有些誇張的圓框眼睛虎視眈眈地瞪著羅獵,可最終還是在對峙中敗下陣來,她忍不住笑了:「反正你知道在哪兒能夠找到我。」這個理由乍聽有些道理,可仔細一琢磨卻禁不起推敲。

    羅獵道:「你早就認出了方克文對不對?」

    麻雀沒有說話,卻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細微的表情變化已經暴露了她此刻的內心,面對羅獵這個少年老成的傢伙,她終究還是欠缺火候。

    「擔心方克文會報復你?」

    麻雀回過頭去,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雙手撐住連椅,雙腿很不淑女的平伸又放下,內心的緊張已經暴露無遺。

    羅獵也不再追問,周圍時不時有經過的學生將目光向兩人投來,雖然已經是民國,已經開始提倡戀愛自由,可是像他們這樣明目張膽地坐在清華園前談情說愛的並不多見,雖然他們的關係並不是像別人想像中的那樣。

    麻雀道:「是……」她抿了抿嘴唇,終於下定了決心道:「我爸曾經不止一次說過,他最對不起的就是方師兄。」

    羅獵相信麻雀沒有對自己撒謊,可是她應當並不清楚這其中的內情,麻博軒究竟是怎樣對不起方克文,如果她知道父親對方克文所做的一切,恐怕會難以接受那些發生過的現實。

    羅獵道:「過去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方克文本人也並不介意。」他話鋒一轉又道:「你認出他身份的事情有沒有跟其他人說過?」

    麻雀點了點頭道:「福伯。」

    羅獵這樣問是有原因的,他和阿諾陪同方克文返回津門,原本是一件極其隱秘的事情,然而這件事卻走露了風聲,羅獵堅信己方並不會有任何的問題,最大的可能出現在其他人的身上,經過他的排查,其中麻雀的嫌疑最大。

    羅獵認為自己對麻雀算得上瞭解,麻雀心底善良,即便是識破了方克文的身份,也不可能加害於他,更何況麻博軒不會將當年做得醜事告訴自己的女兒,即便是說了,也是他對不起方克文。

    麻雀雖然沒說,但是這件事仍然可能通過她的嘴傳出去,現在羅獵心中的疑問已經得到瞭解答,此事應當是從福伯那裡傳出去的。聯想起津門的劫持事件,最早得到消息的應當是日本方面,難道是福伯將這件事透露給了日本方面?

    羅獵忽然想起在瀛口的時候,福伯和日方之間就有著極其良好的關係,內心中不禁籠上了一層陰雲,這位神秘的福伯究竟是何許人物?

    麻雀道:「你在想什麼?」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3 16:12
第一百二十四章【想什麼】(下)


    羅獵笑了笑:「這段時間你都在北平?」

    麻雀點了點頭道:「羅行木死了,尋找禹神碑的所有線索都中斷了,福伯本來讓我留在瀛口給他幫忙,我想了想,還是來到了北平,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整理宅子。」說到這裡她看了羅獵一眼道:「其實那天你和安翟跟蹤我的時候我就發現了,所以我就來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羅獵笑了起來,自己終究還是大意了。

    麻雀道:「本以為你會來找我,可等了這些天你都不來,所以我只好主動約你了。」

    羅獵道:「約我做什麼?」

    麻雀被他這句話問得心頭火起,可又不好發作,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作答,過了一會兒方才道:「畢竟我爸當年將宅子給了羅行木,羅行木又送給了你,所以那宅子本該屬於你的。」

    羅獵笑道:「是你的始終是你的,我才不要呢。」

    麻雀道:「走吧,去我家裡坐坐,順便我請您吃個飯。」

    羅獵欣然應邀,這裡距離麻博軒的舊宅不遠,步行半個小時就已經抵達。羅獵本以為這麼大的宅子會請幾個傭人,到了之後方才知道原來只有麻雀一個人住在這裡。

    麻雀請羅獵過來吃飯也不是突然產生的想法,她此前就有所準備,兩人剛到不久,對面御林樓的師父就送菜過來,還現場片了一隻剛出爐熱騰騰的烤鴨。

    宅子裡存著不少的好酒,都是麻博軒在世的時候別人送的,麻博軒生前菸酒不沾,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別人送給他的酒全都存在後院的酒窖裡,麻雀特地從中挑選了一壇窖藏三十年的貢酒,據說這罈酒是當年弘親王載祥送給他的。

    酒罈打開之後,頓時酒香四溢,羅獵吸了吸鼻子,由衷讚道:「好酒,你居然捨得拿這麼好的酒給我喝。」

    麻雀道:「以為我跟你一樣小氣?」

    羅獵托起酒罈,將美酒先倒入青花瓷酒壺,然後先給麻雀斟滿了,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酒杯道:「為了咱倆的久別重逢。」

    麻雀端起酒杯,嫣然笑道:「也不算太久,一個多月罷了。」

    羅獵點了點頭道:「小別勝新婚,乾了!」

    麻雀俏臉緋紅,啐了一聲道:「討打了你,就會嘴上佔便宜。」主動碰了碰羅獵的杯子,仰首一飲而盡,喝了這杯酒,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頭道:「不好喝,我還是喝茶。」

    羅獵指了指她鼻樑上的黑框眼鏡道:「這裡只有咱們兩個,沒必要裝學究了。」

    麻雀將眼鏡取下,又取出一根紅頭繩,將齊耳的短髮攏到腦後紮起,發現羅獵仍然盯著自己,俏臉一熱道:「看什麼看?沒見過?」

    羅獵道:「你是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啊?這麼喜歡偽裝?」

    麻雀道:「世道不太平,小心為上。」

    羅獵點了點頭,夾了塊雞肉塞入嘴裡,鮮嫩多汁,麻雀的廚藝的確一流。

    麻雀拿起酒壺幫他將空杯滿上,小聲道:「你這次來北平是為了什麼?」

    羅獵道:「一些小事。」

    麻雀顯然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將酒壺重重一頓道:「信不過我。」

    羅獵笑了笑沒說話,自顧自吃著美食。

    麻雀道:「讓我猜猜,是不是跟葉青虹有關呢?」

    羅獵沒否認也沒承認。

    麻雀氣鼓鼓地望著他道:「你早晚會被那女人害死!」

    羅獵道:「你誤會了,周曉蝶失蹤了,我這次來北平是為了找她。」他並不想讓麻雀知道自己和葉青虹之間的交易。

    麻雀這才消了氣,小聲道:「周曉蝶?」她和周曉蝶並不熟識,只是在白山有過一面之緣,不過當時因為認出方克文的緣故,麻雀選擇悄悄離開,所以對周曉蝶的瞭解不深,儘管如此,麻雀也知道瞎子對周曉蝶情有獨鍾,頓時猜到羅獵前來尋找周曉蝶十有八九是為了瞎子。

    麻雀道:「我在北平還有些朋友,不如我幫你找找?」

    羅獵本想說不麻煩她了,可想到麻雀一貫的熱心腸,若是拒絕反倒惹她生氣,於是點了點頭道:「也好。」

    麻雀俏臉之上露出會心的笑容,羅獵應承下來就證明他沒把自己當成外人,端起茶杯和羅獵同幹了一杯酒道:「我想過了,這宅子還是還給你。」

    羅獵愣了一下道:「為什麼?」

    麻雀道:「你忘了,當初我們之間約定你幫我找到羅行木,我就把北平的宅子給你。」

    羅獵裝出一副很努力回憶的樣子,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像有那麼回事兒,不過,你當時好像還答應我另外一件事……」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麻雀。

    麻雀的俏臉紅了起來,她用力搖了搖頭道:「我可沒答應你,是你一廂情願。」

    羅獵就喜歡看麻雀這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麻雀啐道:「壞蛋,你故意捉弄我。」

    羅獵道:「說點正事兒,這宅子我不要,羅行木也不是我幫你找到的,是他自己主動早上了你。」這倒不是羅獵主動為麻雀開解,事實就是如此。

    聽羅獵這麼說,麻雀內心中自然好過了不少,她向前欠了欠身子道:「羅獵,說真的,你當真親眼見到羅行木死了?」

    羅獵點了點頭,他在九幽秘境之中親眼目睹羅行木被人面蝴蝶殺死,還從他的屍體上取下了硨磲七寶避風塔符,羅行木的死亡確定無疑。

    麻雀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道:「羅行木是禹神碑的唯一知情人,他死了,禹神碑的線索就斷了。」她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抬起雙眸盯住羅獵道:「你怎麼知道我爸當年翻譯的碑文內容?」她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羅獵為了從羅行木的手中將她救出,讀出了羅行木手寫的十六個字崇楚事裒,勞余神禋,鬯曼吉徙。南瀆衍昌。這十六個字就連她也無法認全,正是因為如此羅行木方才放過了自己。

    羅獵道:「別忘了他和我的關係。」

    麻雀當然知道羅行木和羅獵是叔侄關係,可這並不能解釋羅獵懂得大禹碑銘的原因,麻雀也沒有追問下去,畢竟羅獵當時是為了救自己,只要她知道羅獵是關心自己的,羅獵沒有加害自己的心思就已經足夠了,其他的無需追問。

    麻雀道:「你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羅獵跟隨麻雀來到後院的小樓,麻博軒藏書頗豐,小樓的二層共有五個房間,裡面全都是他生前的藏書,其中不乏珍貴的傳世孤本,拋開麻博軒的人品不言,他的學識絕對當得起淵博二字,尤其是在古文字的研究方面居於首屈一指的地位。

    麻雀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遞給了羅獵,羅獵接過一看,這本書卻是線裝本的《拾遺記》第二卷,翻看書籤所在的那一頁,卻見上面寫著:「禹鑄九鼎,五者以應陽法,四者以象陰數。使工師以雌金為陰鼎,以雄金為陽鼎。鼎中常滿,以佔氣象之休否。當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將末,九鼎咸震。皆應滅亡之兆。後世聖人,因禹之跡,代代鑄鼎焉。」

    九鼎之說,羅獵早就聽說過,據左傳中所述,九鼎是根據事先派人把全國各州的名山大川、形勝之地、奇異之物畫成圖冊,然後派精選出來的著名工匠,將這些畫仿刻於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徵一州。所刻圖形亦反映該州山川名勝之狀。九鼎象徵九州,反映了全國的統一和王權的高度集中,顯示夏王已成為天下之共主,是順應「天命」的。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從此,九州成為中國的代名詞,「定鼎」,也就成為全國政權建立的代名詞。

    還有一種說法,就是說九鼎乃是九足之鼎,不過這種說法支持者並不多。真正引起羅獵注意的卻是《拾遺記》這一頁的標註,應當是麻博軒當年親筆所注,他認同了九鼎的說法,而且特地在其中標註了大禹碑銘。

    這會兒功夫,麻雀已經從書架上抽取了一摞史料,其中有《左傳》《史記》《封禪書》《漢書》《戰國策》等等,這些書關於九鼎的記載全都用書籤標明。

    麻雀抱起這些書放在了書桌上,拍了拍手道:「還有許多,我給你找出來。」

    羅獵道:「不必那麼麻煩,你找這些書想要說明什麼?」

    麻雀道:「這段時間我整理書籍的時候發現,我爸當初尋找大禹碑銘不僅僅是為了要證明夏文的存在,而且他認為禹神碑上記載的文字和傳說中的九鼎有關。」

    羅獵曾經親眼見到過那塊漂浮在火山口上的禹神碑,當時雖然情況危急,他仍然牢牢記住了禹神碑上的文字,那些文字深奧晦澀難懂,在脫離險境之後不久,他即刻將文字原封不動地默寫了下來,不過以他目前的學識仍然無法理解其中的真正含義,從字面上看來,大禹碑銘只不過是為大禹歌功頌德的文章罷了。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9 16:06
第一百二十五章【正覺寺】(上)


    現在麻雀又說禹神碑可能和九鼎的位置有關,他不排除這種可能,只是即便是真的又有什麼意義?時代在發展,歷史在不斷前進,當今的時代絕不是可以憑藉九隻青銅大鼎就能夠一統天下的時候了,所謂九鼎只不過是一種象徵,在過去它或許擁有某種公信力,那也無非是統治階級刻意為之籠罩上的神秘色彩,而非九鼎本身擁有什麼特殊能力。

    麻雀從中挑出一本《戰國策》道:「《戰國策》開篇,東周策一,有篇《秦興師臨周求九鼎章》,其中記載了秦要侵略周朝奪取九鼎的故事。周人顏率為了對付秦國,先鼓動齊國幫助驅秦,答應把九鼎給齊國,齊國來要,顏率便問齊王走哪條路,結果都不合適,還說九鼎九個,一個要用九萬人,九九萬人方全能拉走。」

    她將那篇文章指給羅獵,羅獵舉目望去,上書:顏率又曰:「今大王縱有其人,何途之從而出?臣竊為大王私憂之。」齊王曰:「子之數來者,猶無與耳。」顏率曰:「不敢欺大國,疾定所從出,弊邑遷鼎以待命。」

    從此以後,齊王就不再提拉九鼎的事了。從這裡看九鼎真夠重的,不過一定有誇張,但從這個文獻看,九鼎一定很重,還是九個。

    麻雀道:「我們不妨想像一下,如果當真是九萬人方才能夠拉動的銅鼎,到底有多大?」

    羅獵心章來看,九鼎其中的任何一個至少也有一座小樓般大小了,就他遊歷各國所見,還從未見過如此之大的銅鼎,就算當真有這樣的銅鼎在,要多大的熔爐方才能夠鍛造出這樣的大鼎?除非這大鼎並非一體,而是利用部件組合在一起。

    麻雀道:「我還找到了我爸和岳麓書院山長,葵園先生來往的信件,信中也針對九鼎有過交流。」

    葵園先生是當世著名學者,本名王先謙,著名的鄉紳領袖,曾任國子監祭酒,他在《漢書補註‧郊祀志》中認為:東周王室在衰落的過程中,已無力量保護自己。而戰國時期各個實力雄厚的諸侯國,卻虎視眈眈,力圖統一中國,取周而代之。因此,象徵王權和「天命所歸」的九鼎,自然成為各諸侯必欲奪之的稀世國寶;加之此時周王室財政困難,入不敷出,於是銷毀九鼎以鑄銅錢,對外則詭稱九鼎已不知去向,免得諸侯國興兵前來問鼎,這個說法得到不少人的認同。

    不過王先謙又考證出當年還有一個說法,九鼎之中其中一鼎東飛沉人泗水之中,這件事在不少史書中都有記載,據說九鼎東飛之日,長虹貫日,巨鼎毫無徵兆離地飛起,火光衝天,於空中化為火球,然後徑直向東南飛去,於彭城上空墜落,沉入泗水之中。

    彭城也就是現在的徐州,泗水位於魯東南,泰沂山區南麓。羅獵對這個說法也不相信,畢竟一隻青銅大鼎從西安附近的周朝首都一直飛到徐州,這件事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別的不說這只大鼎如何驅動?難道生出兩隻翅膀自己飛越近兩千里不成?

    麻雀的這番話並沒有引起羅獵的太多重視,不過王先謙和麻博軒來往信件中的一封卻引起了羅獵的注意,吸引他的並非是信件的內容,而是信封,因為這信封和羅獵在木箱中發現的那封從北平寄給母親的來信一模一樣,羅獵從中挑出了這封信。

    麻雀道:「錯了!」

    羅獵心中一怔不知她因何這樣說。

    麻雀道:「這封信不是葵園先生的。」

    羅獵點了點頭道:「我可以看嗎?」

    麻雀道:「你看就是。」

    信原本就是開啟過的,羅獵從中抽出信紙,他在意的並非是信中的內容,而是想證實這信封中的信紙是不是和母親那封信同樣。當羅獵從信封中抽出同樣的信紙,內心中頓時激動了起來,這樣大海撈針的機會居然被他遇到,信的內容並沒有什麼特別,只是朋友間的問候,落款處留有寫信人的名字忘憂。

    羅獵抑制住內心的激動,低聲道:「這封信是誰寄來的?」

    麻雀湊近那封信看了看道:「忘憂先生,他叫沈忘憂,是我爸的師兄,當年我爸去燕京大學任教,還是因為他的引薦。」

    沈忘憂?羅獵突然想起了自己母親的姓氏,難道只是一種巧合?同樣的信封,同樣的信箋,同樣的姓氏,這其中存在著太多的巧合。

    羅獵道:「這位忘憂先生還在北平嗎?」

    麻雀搖了搖頭道:「他是研究世界歷史的,十多年前就已經從燕京大學辭了職,現在受僱於國立圖書館,不過在去年就應邀前往歐洲講學了,今年應當會回來。」

    羅獵旁敲側擊道:「你和這位忘憂先生關係不錯嘛。」

    麻雀道:「他是我爸最好的朋友,對了,這次我去燕京大學任教也是他幫忙推薦的。」

    羅獵有些詫異地望著麻雀,此時方才知道麻雀如今的身份已經成了燕京大學的老師。

    麻雀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聲道:「其實也是大學那邊的意思,他們希望能夠將我爸生前的一些學術成果整理出版,而剛好歷史系又缺一位老師,於是忘憂先生就向蔡先生推薦了我。我不用帶課的,主要是想幫幫忙,順便了卻一下我父親生前的心願。」麻博軒在世的時候,就準備將自己的一些學術心得結集出版,可惜未能達成心願就已經病故,身為他的女兒,麻雀自然責無旁貸。

    羅獵點了點頭道:「你的那位福伯答應了?」

    麻雀道:「他人很好的,也是我爸的老朋友,這些年一直都照顧我們。」

    羅獵心中卻認為福伯沒那麼簡單,有些話不能向麻雀說得太明,微笑道:「這麼說以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多了。」

    麻雀點了點頭,鼓足勇氣道:「其實這裡這麼大,你和朋友們可以搬過來住,我不收你們房租的。」話沒說完,俏臉已經紅了,女孩家的心思暴露無遺。

    羅獵笑道:「還是不來打擾你的清淨了,對了,我們來北平的事情,你可否幫忙保密?」

    麻雀眨了眨眼睛:「不打擾的,其實我這兩天就要搬到學校去住,這裡也就空下來了,與其僱人照應,還不如你們信得過。」

    羅獵點了點頭道:「成,我回去跟他們商量一下。」

    周曉蝶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杳如黃鶴,瞎子自從來到北平就沒有閒著,他四處尋找周曉蝶的下落,可是北平城實在太大,一個人如果誠心想躲起來,那麼別人很難找到蹤跡。

    羅獵始終認為周曉蝶失蹤一事和葉青虹有著很大的關係,雖然葉青虹指出周曉蝶和蘭喜妹一樣是日方間諜,可羅獵認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葉青虹慣用這種手法,以周曉蝶來牽制瞎子,又利用瞎子和自己的友情,讓自己不得不參予她的計畫。

    不過羅獵這次答應葉青虹給她幫忙,並非是因為這個緣故,而是投桃報李,畢竟葉青虹在津門給他的幫助不小,如果沒有葉青虹的幫助,他也不可能幫助方克文一家順利脫困,這個人情他必須得認。

    雖然羅獵當面拒絕了方克文的請求,可是他並不能真正做到對方克文的命運熟視無睹,特地讓張長弓去了幾趟惜金軒,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惜金軒始終鎖著大門,方克文已經人去樓空。

    羅獵真心希望方克文能夠從仇恨中解脫出來,畢竟他能夠走到今天太不容易,方克文做不到無牽無掛,小桃紅母女為了他所經歷的痛苦和不幸也實在太多,羅獵希望這一家人能夠真正過上平安的生活。

    然而羅獵卻又明白這或許只能是一種期望罷了,離開九幽秘境之後,方克文的身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自從那日他在自己的面前暴露出右腿的鱗片,羅獵的心情也變得忐忑起來,他不知方克文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可是他卻知道方克文正在變得偏激而易怒,變得仇恨這個曾經背棄他的世界。

    每個深入九幽秘境的人,身體都會發生改變,麻博軒、羅行木、方克文,他們無一例外。自己雖然暫時身體並無任何的改變,可是他的失眠症狀卻明顯變得嚴重了。

    自從來到北平,羅獵就再也沒有安穩地睡過,他也試圖用酒精麻醉自己,可是沒有任何的作用,對失眠症的治療,羅獵一直都是拒絕藥物的,可是越來越嚴重的失眠,卻讓他不得不考慮用藥物治療。

    作為多年的老友,瞎子將羅獵的改變看在眼裡,他建議道:「多出去走走吧,你最近瘦了很多。」

    羅獵點燃一支菸,抽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然後閉上眼睛靠在躺椅上,輕聲道:「幾號了?」

    「四號!」

    羅獵點了點頭,明天就是和葉青虹約定見面的日子,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在唐府的那個夜晚,他靠在葉青虹的肩頭居然酣暢地睡了一整夜,這也是最近一段時間真正踏實的一次睡眠,正因為此,他對葉青虹的到來居然有些期待了。

    瞎子在一旁嘆了口氣道:「小蝶會不會出事?」

    羅獵道:「不會!」
survivoryu 發表於 2017-8-9 16:21
第一百二十五章【正覺寺】(下)


    瞎子向羅獵的身邊湊近了一些:「會不會是葉青虹搞的鬼?」

    羅獵道:「如果是她反倒不用擔心了。」

    瞎子切了一聲,他明白羅獵的意思,葉青虹此前也曾經用福音小學和他外婆來要挾他們做事,不過事實證明無論是葉青虹還是穆三爺都沒有做出任何極端的事情。

    瞎子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北平就是為了等葉青虹為她辦事,你老實交代,是不是葉青虹利用周曉蝶來要挾你?」

    羅獵搖了搖頭:「我欠她一個人情,是她幫我將方克文一家救了出來。」

    瞎子道:「你是不是上輩子欠她?總被她牽著鼻子走?」

    羅獵笑了起來,菸灰卻落在了臉上,燙得他一骨碌從躺椅上站起身來。

    瞎子充滿同情地望著他:「我說兄弟,你最近明顯心不在焉啊。」

    羅獵拂落了身上的菸灰,此時張長弓推門走了進來,大聲道:「你們看看誰來了。」

    羅獵舉目望去,卻是麻雀,自從他那天去過麻雀家裡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至於麻雀邀請他們前往家中入住的事情,自然也就沒了下文。麻雀終於沉不住氣主動登門,而她的到來對羅獵來說也算不上驚喜。

    瞎子雖然知道麻雀就在北平,可是並不知道麻雀和羅獵事先已經見過面,樂呵呵起身相迎道:「麻雀,哈哈,你什麼時候也來北平了?」該裝傻的時候瞎子從不含糊。

    麻雀橫了羅獵一眼,沒好氣道:「怎麼?羅獵沒跟你們說過嗎?」

    瞎子不由得朝羅獵看了一眼,頓時明白了其中的奧妙,敢情人家兩個早就偷偷見了面,只是他們被蒙在鼓裡罷了。

    張長弓朝瞎子偷偷使了個眼色,其實不用他暗示,瞎子也明白這會兒應當選擇迴避,嘿嘿笑道:「你們聊著,我去泡茶。」

    羅獵道:「瞎子,去東興樓定個位子,咱們中午過去吃飯。」

    「好嘞!」

    張長弓和瞎子離去之後,麻雀氣勢洶洶地走向羅獵質問道:「說,你為什麼躲著我啊?」

    羅獵一臉的苦笑。

    麻雀馬上就發現他瘦了不少,滿腔的怒火頓時煙消雲散,旋即轉變成了對他的關心,小聲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好難看。」

    羅獵搖了搖頭:「沒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麻雀猜到了緣由:「失眠?」

    羅獵也沒否認:「為伊消得人憔悴,衣帶漸寬終不悔。」

    麻雀可不領情,羅獵口中的這個伊十有八九跟自己無關。

    麻雀的興師問罪仍然沒有讓羅獵改變初衷,他仍然沒打算前往麻雀家裡借住,主要是不想將麻雀牽連到這件即將發生的事情中來。雖然羅獵對福伯產生了疑心,可是他從未懷疑過麻雀,他相信麻雀只是無意中洩露了方克文的消息,和津門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的關係。不過羅獵卻因為這件事而警覺,他必須要暫時和麻雀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是為了防備麻雀,而是為了提防麻雀身邊的福伯。

    翌日清晨,羅獵早早就來到了正覺寺,這座古剎距離圓明園不遠,雖然圓明園歷經劫難,可是正覺寺卻因為處於綺春園外而倖免於難。

    山門外簷刻有乾隆御筆親書的「正覺寺」三字,漢、滿、藏、蒙四種文字合璧,這座寺廟一度被義和團佔據,後來年久失修,故而眼前看到得是一副殘破景象。

    現在的正覺寺已經沒了喇嘛,徹底荒廢,空無一人。羅獵徑直走入,經過文殊亭。這亭子八方重檐亭,外簷匾上有「文殊亭」三個字。

    亭內過去奉有文殊菩薩騎青獅之像,總高二丈有餘。文殊菩薩像及其背光均為木製包金,下乘白玉石台,如今佛像已經被搬空,徒留白玉台。

    最上樓有後樓七間,樓東西各三間順山殿。最上樓供佛五尊,法身連座通高三尺零六分。最上樓、三聖殿前各有東西配殿五間,周圍的廊房原為喇嘛住所,如今也已經人去樓空。

    羅獵在三聖殿前停步,看到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正在香爐前方上香,從美好的背影已經認出是葉青虹,羅獵看了看時間,距離九點還差十五分鐘,想不到葉青虹還是先於自己到來。

    羅獵並沒有打擾葉青虹的虔誠祈禱,在她身後站著,遠遠望著。

    葉青虹上香之後,並未回頭,卻已經知曉羅獵的到來,輕聲道:「這座正覺寺我已經買下了,三天之後會建起圍擋,對這裡進行改建。」

    羅獵馬上就意識到葉青虹買下正覺寺很可能和圓明園的秘密有關,他來到葉青虹身邊,雙手合什向三聖殿的方向參拜了一下。

    葉青虹調侃他道:「你不是牧師嗎?」

    羅獵道:「佛主耶穌也是親戚,都勸人向善,多做好事,少做壞事,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什麼分別。」

    葉青虹此時方才端詳了一下羅獵變得清癯的面龐,雖然分別不久可還是看出他在這幾天瘦了不少。

    羅獵道:「你打算重新整修寺院?倒是一件不小的功德。」

    葉青虹道:「沒那個打算。」其實她是從北洋外交次長手中買下的這座寺廟,那位次長喜歡這裡的環境,買下了這座破廟,打算改建成為別墅,後來又打消了主意,葉青虹收到消息,剛好從對方手中低價買下。

    葉青虹指了指後院,兩人並肩走了過去,正覺寺的東邊就是綺春園,兩者之間有後門相通。綺春園早期曾是清怡親王允祥的與御賜花園,名為「交輝園」。乾隆年間,乾隆皇帝將此園賜給大學士傅恆,易名「春和園」。乾隆三十四年春和園正式歸入圓明園,正式定名為「綺春園」。乾隆時期的綺春園除宮門和正覺寺以外,幾乎沒有什麼大型建築,只有一些小型的亭台樓閣點綴其間,嘉慶朝時,將綺春園西邊諸多小園併入,加以修繕、添建才初成規模。此時的綺春園達到全盛規模。

    綺春園在咸豐十年被英法聯軍焚燬。綺春園的位置居於圓明園和長春園以南,三園平面呈倒品字形,面積大約八百多畝,略小於長春園、由竹園、含暉園、西爽村、以及春和苑的北半部組成。

    走入綺春園的舊址,望著斷壁殘垣、荒草叢生、滿目瘡痍,羅獵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不平之氣。昔日美不勝收的皇家園林如今已經淪為一片廢墟,唏噓感嘆之餘,他也明白葉青虹約自己來到這裡絕不是為了單純的懷古,而是另有一番用意。

    葉青虹道:「你還記不記得此前我跟你說過的事情?」

    羅獵明知故問道:「那麼多事,你究竟指得哪一件?」

    葉青虹道:「圓明園的事情。」

    羅獵點了點頭,在瀛口西炮台,葉青虹曾經和他有過一番深談,當時葉青虹承認她的父親瑞親王奕勳曾經在圓明園的地下發現了皇家秘藏的寶庫,八國聯軍雖然焚燬了圓明園的地上建築,卻沒有發現隱藏在福海下方的寶庫,當時知道這一秘密的只有劉同嗣,奕勳並未將此事上報,直到世紀之初,義和拳再度洗劫圓明園,奕勳方才發現連福海下方的密藏也被人搬空。

    葉青虹道:「我當時跟你說的全都是實話。」

    羅獵道:「既然秘藏已經被搬空,你來這裡又有何意義?」

    葉青虹道:「當時藏在福海地下的寶物很多,如此規模的寶藏,不可能悄聲無息地被人轉移走,而且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都搬走。」

    羅獵皺了皺眉頭道:「所以,你懷疑那些寶藏仍然藏在這裡?」

    葉青虹毫不隱瞞地點了點頭,輕聲道:「縱然他們無法將寶藏轉移出去,可是在這片廢墟下,尋找一個不為人知的地點,將所有寶藏重新掩埋也有可能。」葉青虹的懷疑並不是憑空臆想,畢竟涉及到圓明園秘藏中的寶物沒有一件流失出去,這就更加驗證了她猜測的可能性。

    羅獵道:「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不是還有劉同嗣嗎?」

    葉青虹道:「我懷疑他對此事真不知情。」

    羅獵想起葉青虹在瀛口劉公館的所作所為,在自己前往竊取七寶避風符的時候,她割掉了劉同嗣的兩隻耳朵,現在她既然這樣說,證明她很可能逼問過劉同嗣。如果這件事不是劉同嗣做得,那麼又會是誰做了這件事?記得當時葉青虹說過,對這件事知道內情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瑞親王奕勳,一個就是劉同嗣,如果劉同嗣沒做,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奕勳賊喊捉賊,是他轉移了福海下的秘藏。

    當著葉青虹的面,羅獵並不能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

    葉青虹道:「弘親王載祥。」

    羅獵絕不是第一次聽到過這個名字,他努力回憶,忽然想起在肖天行臨死之前,也曾經叫罵過這個名字。據他所知,弘親王載祥乃是瑞親王奕勳同胞兄長,只是聽說此人已經死了。

    葉青虹道:「他並沒有死,有人曾經在漢口見過他。」

    羅獵道:「你是懷疑弘親王載祥盜走了圓明園下的秘藏?」

    葉青虹道:「是不是他我不知道,不過有一點我卻知道,他是我父親生前最信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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