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堆月簫 作者:以神之手 (太監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3 11:58
第二一九章 言老

  皇城之內冷宮之中徐錦魚睡得很深,連日來精神上的折騰讓她疲憊不堪。朱翊鈞站在冷宮外聽著屋中徐錦魚呼吸的聲音,過來好一會兒終於確定她是真的睡著了。然後他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十餘步,當看見陳炬時停了下來。

  上次朱翊鈞讓陳炬去找太醫想問問是否還能研製出一碗孟婆湯,可是陳炬回來時帶回的答案是不能。其實,朱翊鈞早就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他沒有生氣,因為讓陳炬去問太醫並不知他真正的目的,只不過是想支開陳炬,而自己暗中已經拍人去想別的辦法了。

  「以佛爺的武功封住錦兒經脈不是難事吧?」朱翊鈞挑眉問道

  「這個……」皇上要自己鎖住徐錦魚經脈使她不能運功,這對於自己來說確實不是難事。可是一旦這麼做了就意味著徐錦魚永遠都無法出宮,也就間接的拆散了她和齊楚的姻緣。可是俗話說寧毀一座廟,不會一樁婚。自己這麼做是不是有傷天理?

  朱翊鈞見他猶豫,又催促道:「佛爺只要幫朕留住錦兒,從今往後朕再也不會為難佛爺了。」

  這個條件對陳炬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這些年他飽受心靈上的折磨幫朱翊鈞做了不少有悖道義的事。如果今夜能用徐錦魚的姻緣換更多人的命,到底值不值呢?

  陳炬咬了咬牙,心想如果自己不幫皇上鎖住徐錦魚經脈,會不會又被安排去殺人?皇上讓自己殺的人大多都是對抗皇命的,這些人中不乏正直清廉的好官。於是陳炬終於下定決心,「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臣答應了。」

  朱翊鈞早就知道他會答應,臉上並沒有露出喜色,平靜道:「那就有勞佛爺了。」他帶著陳炬向徐錦魚的房間走去。

  月朝東,下弦微亮。

  此時幾近全黑的蒼穹上忽有星光驟現,只此一點星光竟比月色更加耀眼奪目,接著劃破銀河墜落人間,蒼穹再次暗淡下去。傳說浩瀚的銀河中每一顆閃耀光芒的星辰背後都是一個神仙,如今星辰墜落,是否代表著曾經位列仙班的神仙被貶下凡間?

  朱翊鈞輕輕推開了門,這一次換做陳炬先進。而他跟在後面關上門,就站在門口看著漆黑屋中的徐錦魚。可是他真的能看清嗎?

  既然他看不清徐錦魚,那麼他看的又是什麼?

  陳炬走到徐錦魚的床前,他的心變得無比沉重,緩慢的抬起了雙手,左手是掌,右手並指,終於閉上了眼。

  站在門口的朱翊鈞往右挪了一步,這使他看清了陳炬左手掌心漸漸浮現的「卍」形符號和右手二指上出現的細小火苗。可是金色的「卍」形符號和紅色的火苗並沒有讓屋中變得明亮,好像它們本就不存於世間。

  朱翊鈞聽著自己的心跳,時光慢慢流逝。

  陳炬如石像一般,不僅身子不懂,竟連他臉上的肌肉也停止了顫動,體內的血液彷彿也凝固一般。他左手掌心的「卍」形符號漸漸變大,而右手兩指指尖上的西小火苗從一束變做兩束,兩束變做四束。就這樣當「卍」形符號變得手掌般大小時,他右手指尖上已經漂浮著八束大小相同的火苗。

  這一刻陳炬的心已沉入谷底,人已在地獄。

  突然!

  他睜開雙眼,左掌按住徐錦魚肩頭,「卍」形符號化作一道金色屏障從頭到腳的包裹住徐錦魚。而她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眉目疏落,睡的更香。這時,陳炬右手指尖八束漂浮著的火苗好似被狂風吹動般搖曳不止。他伸直右臂,二指點在金色屏障正中央,八束火苗向著不同的方向如急劍般射了過去。

  金色屏障被火苗一碰頃刻消失,徐錦魚翻了個身,但絲毫沒有被驚醒。八束火苗的其中三束射入她眉心、心口和丹田,剩下五束竟然變為黑白赤青黃五色一束接著一束從她喉嚨射入,化為黑白赤青黃五道光流便全身,最後消失於無形。

  這一刻陳炬的心解脫了。

  他轉過身走出屋子,沒有和朱翊鈞說任何話就離開了。黑夜中,這個老人扶牆行走,走出很遠後回頭看了一眼,在確定沒有人跟來後把背靠在牆上,慢慢的蹲在地上,低著頭輕歎一聲,「造孽啊!」

  等陳炬離開大約有一炷香時間後,從黑暗中又走出一個人。此人穿著一件蒼青色的長袍,長髮垂在背後灰白相間,看上去年紀要比陳炬還大上一些。

  朱翊鈞見他出現,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言老,你來了。」他走了上去,激動的看著來人。

  「早來了。」這個言老好像不願多說話,只要能簡明扼要的表達出想法,甚至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那佛爺他會不會察覺到了?」朱翊鈞擔心道

  「察覺到能怎樣?憑他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還敢跟我動手嗎?」語氣無比狂妄,輕哼一聲,目光落在徐錦魚房門上。

  朱翊鈞心中想起什麼來,猶豫一會兒又問道:「三邪兩正的恩怨還望言老不要遷怒於佛爺。」他總算還有點良心,也算對得起陳炬。

  「你為他求情?」言老顯然沒有想到朱翊鈞會這麼說,忽覺二人之間的關係好像有點意思。

  「請言老看在皇爺爺當年救過您的份上,這一次就放過佛爺吧。」朱翊鈞懇求道。

  言老聽後沉吟許久,終於道:「我二十歲那年被神庭追殺,若不是你爺爺救我,我決然無法逃脫。事後我念在他救命之恩的份上答應此生為他做三件事。可是直到他死也未派人來找過我,這一次若不是我為了黃河圖,也不會進京。你也就沒辦法找到我。」

  朱翊鈞道:「黃河圖根本不在皇陵中,那是玉面人放出的假消息,為的是除去些武林人物罷了。但想不到他卻幫了我的忙。言老若是不來京城,我還真找不到您。」

  又聽言老說道:「既然我來了,你求的那件事就肯定讓你滿意。這是算我報答你爺爺的第一件事。可是如今你又求我放過陳炬,這就是第二件事了。為了保一個將死之人,不惜在求我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3 21:04
第二二零章 倒逆

  朱翊鈞陷入沉思,他知道言老的實力,也知道言老從不輕易幫人。這一次能求言老幫忙並不是因為自己是當今天子,而是借了皇爺爺的光。他讓言老幫忙的是想徹底封住徐錦魚記憶,讓她今生今世都忘記齊楚。這算第一件事,可是正如言老說的那樣自己只有三次機會,真的要為了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陳炬再浪費一次嗎?

  「我願意用第二次機會來換佛爺一命。」他說出此話的時候內心還是掙扎的,可是他明白自己必須這麼說。因為他不是一個真正的壞人,也不想做一個真正的壞人。

  「想不到你也會動惻隱之心。」言老目露蔑視之色,在他眼裡心軟的人都是弱者,早晚有一天因為心軟而害了自己。

  所以,他的心硬如磐石。

  「走吧、子時已近正是用倒逆乾坤的好時候。」言老向著門口走去,但他沒有放輕腳步。他根本不怕徐錦魚被腳步聲驚醒,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到了門前朱翊鈞伸手推門,卻聽言老道:「我一個人進去,你在外面等我。」

  朱翊鈞知道言老的倒逆乾坤大法在施展時是不能有其他人在場的,他也就沒有強求。事已至此只希望言老不會騙他,點了點頭,看著言老進去,隨手關門。

  朱翊鈞獨自站在門外,側耳聽去屋中沒有一絲聲響,心道:言老開始施展倒逆乾坤大法了嗎?

  氣氛緊張而壓抑,就算是當今天子的他也覺得胸口氣悶無比。如果成功從今往後徐錦魚就會忘記齊楚,自己和她終於有了再續前緣的機會。

  或許這不叫再續前緣,畢竟之前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應該叫單相思變成兩情相悅吧。想到這,這個手中握著天下人性命的男子笑了,只要能讓徐錦魚愛上自己,那麼從今往後自己就盡心竭力的做個好皇帝。從明天開始就恢復早朝,熬夜也要把堆積如山的奏折批完,重振山河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於是他身後距離很遠的那棵樹也開始煥發生機,冷宮之中終於不再寒冷。心暖了,世界就會跟著溫暖。

  這時門開了,言老與進去時一樣腰桿筆直,面容嚴肅的走了出來。

  「成了嗎?」朱翊鈞緊張的問道

  「這還用問?」言老有些生氣瞪了朱翊鈞一眼,發現他緊張神情中隱藏著一絲希望,但卻沒放在心上,又道:「我欠你的三件事已經辦完兩件,最後一件你要斟酌好。」

  「我明白,謝謝您!」朱翊鈞似乎坐回了早年的那個自己,威嚴而又親切,神武不失柔情。

  愛能讓一個充滿活力的人漸漸蒼老,也能讓一個心死的人重新活過。

  言老走了,朱翊鈞走了進去。徐錦魚依舊安靜的睡著,她不會知道今晚發生的事情,也不會知道以後將發生什麼。

  得到和擁有只能讓一個人暫時幸福,而真正幸福的生活是永遠都吃的下,永遠都睡得香。

  子時已過,京城的西大門漸漸的關上。在這寒冷的夜裡,守城門的士兵們抱團取暖。其中一個士兵道:「要不咱們也趁機離開吧。」

  士兵們知道今天京城賭王老虎死了,於是有人給他們送來消息,命令他們今晚不關城門。

  另一個士兵聽了啐道:「你牛蛋他娘的孤家寡人一個,自己吃飽全家不餓,到哪裡都行。可是我們要是走了,全家老小還不得餓死。」

  「就是啊,乖乖待著吧。再說了天下都在大老闆的手中,你能走到哪裡去?」又有個士兵道

  牛蛋是個死腦筋,但是他也知道逃不出大老闆的手掌心,索性就不說話了。眾士兵商量好輪流值班的順序,就各自睡了。可是他們卻睡不踏實。

  此時悄悄走了一晚上的二爺和四爺終於看見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高一丈,外牆有些破舊,兩扇大門上其中一扇的銅環已經丟了。

  「是這裡?」四爺看著破舊的宅子心中實難相信隻手遮天的大老闆竟然住在這樣的地方。

  二爺點了點頭,「這個地方大老闆每月都會來幾次。」

  四爺走上前握住那僅有的一個銅環就要敲門。

  「慢著!」二爺箭步而上,抓著四爺的手腕道:「這是個機關!」

  四爺一驚,看著黃舊已發黑的銅環,慢慢地鬆開了手。他知道大老闆的手段,剛才真是自己冒進了。

  「走後門?」他轉頭望著二爺,目露詢問之色。

  「跟我來。」二爺拉著兄弟的手走到東面牆邊,低頭看著腳前的狗洞,神情漠然。

  「不會是從這裡進去吧?」四爺蹲下來往裡面看去,他可以確定這就是狗洞無疑。

  二爺道:「大老闆說亙古風雲變幻,只有狗洞唯一。人走門,狗鑽洞。但只要是人都有走門的資格,可是鑽狗洞的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人?」四爺可從未聽說這樣的理論。

  「一種是弱者,他們自暴自棄,就算被叫做狗也欣然接受,不做任何反抗,所以他們只配鑽狗洞。另一種是強者,他們自強不息,就算受盡世人唾罵也勇往直前,不甘一生平庸,別說鑽狗洞,就算學狗叫也不會磨滅胸中大志。」二爺敘述著大老闆的話,蹲了下去,又補充一句道:「大老闆平日裡也是鑽狗洞的。」

  四爺點頭,可是輪到自己了,明明知道道理是對的,但依然放不下身段和面子,「二哥,咱們龍家人何時鑽過狗洞?」

  二爺聽見龍家人心中一陣激盪,血氣上湧想起幼時往事。

  他們是兄弟四人,早年家住黎平。黎平近湖廣之地,此處龍姓乃是大姓。追本溯源上古龍姓有七個分支,其中一個分支乃是由五帝之一舜的大臣龍也納言演變而來。傳了四十五世時有一個叫龍高泉的人,考進了大明最高學府國子監。進了國子監,龍高泉從此仕途必將一帆風順,可是此人孤傲清高,見了官場的爭名逐利後竟然放棄大好前途,只得了一個七品官銜回鄉娶親生子。龍高泉育有四子,長子龍起春,正是二人的大哥。次子名叫龍起淵,就是如今蹲在狗洞前的二爺。三子龍起福,生來便有重疾,每日需服用珍稀藥材續命。四子龍起雷,為人剛正不阿,雖然排行最後,但如遇大事,最後拿決定的還是四爺。

  這也是為何王貴聽說四爺回來了,就知道自己今夜之行恐怕不會有好的結果。

  龍起淵拍了拍四弟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咱們兄弟四人之中就屬你能力最強,但也就屬你最要面子。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放下面子,那也就到了成事的時候了。」然後跪在地上,往前爬去。

  龍起雷想著二哥的話,歎道:「可是放下面子簡直比殺了我還難受!」嘴上雖這麼說,他還是跟在二爺身後鑽進狗洞。

  當他身處狗洞之中時,忽然明白了大老闆真正的用意。

  世間之人都是從底層爬到頂端,可是站在人生的巔峰後卻忘記了曾經窮困潦倒時的初心。大老闆之所以每月都要來鑽幾次狗洞,就是告誡自己莫忘初心。

  曾有多少人臣服於世間時能堅持本心,但當世間臣服在自己腳下時卻忘了初衷。所以,只有在浮沉中一如當年的人才能主宰整個世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4 10:41
第二二一章 閣老

  龍起雷從狗洞鑽出後站起掃去身上塵土,發現牆內院子破敗不堪,枯枝黃葉遍地,池水雖已結冰但卻散發著惡臭,假山側倒,涼亭頂漏。這哪是人住的地方?

  龍起淵知道四弟心中的想法,因為自己第一次來此時也是這樣想的。但大老闆說之所以選此地清修就是為了能在荒涼中希望不滅,絕望中涅槃重生。

  天下還有誰能有此境界?

  除了大老闆,龍起淵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他帶著龍起雷挑最好的路前行,但鞋子還是髒了。

  龍起雷向來喜淨,捏著鼻子跟著二哥,聲音發悶的說道:「這裡沒有人保護大老闆的安全嗎?」一路走來他沒有看見一個護衛,這讓他非常吃驚。像大老闆這樣權傾天下的人物最怕的就是死吧!也不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大老闆的性命,難道大老闆身邊都不帶護衛嗎?或者說暗中有高手潛伏,而自己沒有發現。

  「大老闆說富貴能求,生死由天,所以從來不要人保護。」龍起淵道。

  然後二人停在一間屋子外面,這時北風漸大,窗紙發出細小的聲響。忽聽屋內有人說道,「進來吧」

  二人推門而入,屋中空間甚大,但卻不置家居,所以顯得有些空蕩。四周牆壁上亦無字畫,灰色的牆面上因為潮濕而生出綠苔。龍起雷看見屋子正中擺放著一張大桌,桌上放著筆墨紙硯,但卻沒有任何裝飾的擺件。桌旁站著一個中等身材的人正在磨墨,此人名叫李戴。

  龍起雷不但認得他,而且前些日子李戴被推舉為吏部尚書時,自己還上疏彈劾過他。最後就是因為自己的一番彈劾,李戴與吏部尚書失之交臂。今天他怎麼會在大老闆這裡呢?

  莫非大老闆連此人也收入麾下?他正想著忽聽龍起淵恭敬道:「閣老,按照您的吩咐我把老四帶來了。」

  大桌之後有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手持毛筆正要寫字,聽見龍起淵說話又把毛筆放下。龍起雷這才注意到筆擱(古代的筆架)旁放著一本黃舊的古書,仔細一看封面上寫的是莊子二字。

  這時龍起淵偷偷的拉了兄弟的衣角,龍起雷知道二哥是讓自己跟大老闆打招呼,於是也恭敬起來說道:「閣老,我回來了。」

  大老闆是他們私下裡對老人的稱呼,當面所有人都尊稱他為閣老。此人就是東閣大學士沈一貫。

  自商周以來朝廷上便有宰相一職,後來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宰相變為皇帝的心腹之臣,宰相一職延用兩千年之久。一直到明太祖時期,在胡惟庸案後,太祖朱元璋廢除宰相一職,設立殿閣大學士。到了成祖朱棣時期,內閣的權利逐漸擴大,後來變殿閣大學士為內閣大學士。雖然內閣大學士官居五品,但能一旦進了內閣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沈一貫只「嗯」了一聲算是和龍起雷打過招呼,然後就看著桌上白紙,手捋鬍鬚,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他思索的時候沒人敢打擾,李戴如隨從般站在一旁。龍起淵早已習慣,乾脆就閉目養神。但龍起雷性子急,見閣老看著白紙怔怔出神,心中焦躁。

  「閣老,您找我來有事嗎?」龍起雷問道

  龍起淵急忙去拽兄弟衣袖,閣老在想事情的時候最討厭別人打擾。龍起雷這時候說話無疑就是碰了老虎的鬍鬚。

  沈一貫抬起頭,看著龍起雷,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在想事情。」

  只此一句,龍起雷聽在耳中全身冷汗直流,一顆心砰砰直跳,才意識到自己多說話了。於是他也和二哥一樣恭敬的站在一旁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閣老氣息漸大。龍起雷知道閣老心中的事應該有了結果。睜開眼,發現李戴正看著自己,心頭不由警惕起來。

  沈一貫微微轉身朝著屋子的東面走去,三人跟在身後,大氣也不敢喘。當沈一貫停下來時,李戴走上前在牆上摸索一番。龍起雷發現多年沒有清理過的牆面竟然非常乾淨,心知牆後可能有密室。

  這時李戴的手停了下來,按在一塊磚上往裡一推,頃刻間屋中響起轟隆隆之聲。

  沈一貫面前的牆向後退去,果然有密室!龍起雷心道李戴竟然都知道密室的機關,那麼他和閣老的關係豈不是很近嗎?心中越發沉重,如果李戴利用閣老來報復自己,那自己豈不是必死無疑?

  這時,沈一貫已經走進密室,龍起雷也不能多想只能跟在後面。忽又想到,李戴觸動密室大門機關沒有背著自己,這樣一來難道不怕自己記住機關位置嗎?

  龍起雷看著閣老的背影,只覺面前的老人高深莫測,自己根本猜不透他心裡想的什麼。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手握大權時保持清醒吧。

  密室中每隔十步牆內就會內嵌著油燈,沈一貫在走了約百步時停了下來,背對三人道:「我給你們看些東西。」然後他伸手扭動了油燈底座,兩側牆壁紛紛後退。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間奇大的石室,龍起雷目瞪口呆。因為石室中堆滿了金銀財寶,燈光之下金光耀眼,其中寶貝之多根本無法計算。

  看著面前數不盡的財寶,沈一貫面色平靜道:「想必你們也知道老虎被人殺了吧。」這句話是對龍起雷兄弟二人說的。

  二人點了點頭,京城賭王被殺這麼大的事他們怎會不知?

  「你們也聽說殺老虎之人把賭坊錢財分給百姓了吧。」沈一貫挽起袖子,走過去拾起些金元寶。李戴瞧了急忙脫下衣服鋪在地上,然後走上前接過閣老手中的金元寶,放在衣服上。

  沈一貫就這麼撿著,好像在溪水中撿五顏六色的鵝卵石般愜意。李戴就這樣一個個的接過又放在衣服上,好像農民收割莊稼時那樣勤勞。

  「你們面前的這些錢是得了賭坊錢財的百姓親自送到李戴府上的,而且是十倍奉還。」沈一貫說的從容,但龍起雷心驚不已。他知道人心貪婪,能自願還回早已收入囊中的財寶,到底是什麼力量驅使百姓們這麼做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4 21:36
第二二二章 恐懼

  是恐懼!

  龍起雷終於明白了正是因為百姓們心裡知道就算拿了錢恐怕也沒命花,他們害怕閣老的報復所以不但把錢財奉還,而且是十倍奉還!

  當李戴鋪在地上的衣服上放了大約二十幾個金元寶時,沈一貫停了下來,重新把袖子放下,好像剛才生怕金錢髒了自己的衣服。.

  「這些錢你們拿回去給老三買藥吧。」沈一貫親自包好金元寶交給龍起淵。

  「謝謝閣老。」對於龍起淵來說這無疑就是雪中送炭。

  可是龍起雷明白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道理,不知道閣老又要讓他們做些什麼事。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卻聽沈一貫說道:「沒事了,你們回去吧。」

  這讓龍起雷有些意外,難道閣老真的是大發善心?不禁問道:「閣老,那殺老虎的人?」

  「我已經派人查了,傳回的消息說那人是流光公子齊楚。」提到流光公子時沈一貫的眼睛裡有一絲異樣的光彩。

  龍起雷為官多年對於江湖上的事所知甚少,自然是不知道流光公子大名。但沈一貫肯定知道,不但知道還很瞭解,不但瞭解他還知道齊楚十四年前的往事。

  龍起雷非常好奇閣老會怎麼對付這個流光公子,以閣老狠辣的手段,五馬分屍對於流光公子來說都是好的。

  龍起淵捧著金元寶一句話也不說,其實他比龍起雷要聰明的多。閣老既然沒有什麼吩咐那還多問什麼呢?現在趕緊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暫時沒你們的事了。」沈一貫揮了揮手,龍起雷沒有得到答案就離開了。

  等二人走了,李戴扶著沈一貫走出密室,試探著問道:「閣老,您把龍起雷調回京城,難道真的要把他留在京城嗎?」他與龍起雷之間有恩怨,自然不想讓龍起雷留在京城。

  沈一貫這樣的人聽了李戴的話自然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你與他的恩怨先放一放,這一次調他回來是替我辦大事的。」

  「大事?」李戴眼中光芒閃動,他在沈一貫身邊多年。只不過平日裡在別人看來他好像和沈一貫是對手,但那正是沈一貫的高明之處,於不動聲色之間在敵人的陣營裡安插自己的棋子。

  如今的沈一貫控制著京城黑白兩道的所有勢力,難道也有人敢做他的敵人?

  李戴知道這個敵人就是當朝的內閣首輔趙志皋。沈一貫官居五品,但手中權力卻極大。除了當今聖上無人能撼動其地位,但是首輔趙志皋卻壓他一頭。多年來,沈一貫一直等待時機。莫非這一次閣老要出手了?

  李戴興奮道:「閣老,您掉龍起雷回來是為了對付趙大人嗎?」他平日裡在趙志皋身邊久了,一時間還無法改口。

  沈一貫並沒有介意,只點了點頭,「每個人都有他的優點,龍起雷剛正不阿,當年寧死也不向我低頭。如今我手裡有趙志皋的把柄,你說龍起雷見了會怎麼做?」

  「龍起雷如果對趙大人揪住不放,那我們就有了可乘之機。」李戴狡黠的笑道

  沈一貫罕見的露出笑容,「等了多年,終於要成事了。」

  二人已走出密室,等李戴按動機關後轉過身時竟然發現屋中站著第三個人!

  「你是誰!」李戴護在沈一貫身前,自己雖然不會武功,但寧死也不能讓別人傷了閣老。

  沈一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他是我請來的客人。」

  李戴這才仔細看去,來人一身黑衣,除了又高又瘦,再無什麼特點,樣貌也是普通。真不知道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變成閣老的客人。

  這個黑衣人就是當日齊楚和徐錦魚給嵐汀療傷時,突然出現的三個黑衣人中的帶頭人。也是揚州城外樹林中一招斬殺黑虎的人,更是當年謀害殺神東方宇的主謀之一,名叫東方雲符。

  「就你一個人來了?」沈一貫望向門外,但是兩扇門關的很嚴,外邊沒有任何聲響。

  「晁岩說你這裡太悶,所以他還不如在客棧喝酒。」

  李戴見來人和閣老好像很熟悉,臉色也緩和不少,態度上也恭敬了。既然是閣老請來的客人,想必本事定然不小。他知趣的向門外走去,留在這裡如果聽了什麼不該聽的,就算閣老不動自己,每日裡也過得不安心。

  「你留下」沈一貫叫住李戴,這讓他有些震驚。心想難道說他們商量的事也要我參加?

  「客棧裡能有什麼好酒,一會兒你跟李戴去接晁岩,晚上就住他那裡吧。」沈一貫走到長桌前,拿起桌上的《莊子》,翻開看了兩頁。

  李戴聽聞心中更是害怕,閣老要讓兩個來歷不明的人住在自己家。豈不是把危險送到自己家了嗎?可是自己也不能不應啊!

  忽聽東方雲符道:「你派人給我送信說那件事有消息了,現在那孩子在哪裡?」他口中的那孩子正是前些日子揚州城外死裡逃生的嵐汀。

  「在京城。」沈一貫若無其事的說道

  「什麼?竟然在京城!」東方雲符不能相信,「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急什麼?」沈一貫抬頭看他,「有流光公子齊楚保護,想殺他可不是那麼容易。」

  東方雲符道:「齊楚不過是江湖上的人物,你認為東海龍城會把他放在眼裡?」

  「可是我聽說,前些日子你、晁岩還有龍岳在揚州見了齊楚連話都不敢說就跑了,是真的嗎?」

  這話說的容易,但東方雲符聽著刺耳。原本三邪兩正中大能之人甚多,可是東海龍城三十年前發生一場驚天巨變,就是東方雲符五人謀害殺神,火燒皇宮,排除異己的事。他們五人不惜一切代價除去了龍城的所有高手,所以現在龍城的實力大不如從前。

  其實東方雲符的武功不比齊楚差,甚至以他多年的修為齊楚想勝他實在不易。不過那日天音神算和通天神龍突然出現,江湖上十大高手來了三個,就算再強橫的人也要三思而後行。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們只能先撤退。誰知道這件事竟然傳到沈一貫耳中,如今拿出來諷刺他,聽起來心中不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5 14:42
第二二三章 雲符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吃了虧而已,用不著跟死了娘一樣吧。」沈一貫又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本《莊子》。

  李戴發現在黑衣人面前一直以文人墨客自居的閣老竟然說了粗話,但他聽起來卻很順耳。忍不住多看了閣老幾眼,自他跟在沈一貫身邊就發現無論閣老走到哪裡,身邊都會帶著這本《莊子》。如今書頁發黃,但遠遠瞧去好像字跡愈發的清晰。

  此時夜色闌珊,屋外已微微有了光亮。屋內的油燈由於燒了一夜燈芯發黑,火光漸暗,但只要它還在燃燒就會發出光明。李戴發現閣老就如這快要燃盡的油燈一樣,雖然已是風燭殘年,但只要他在世上一天,就會把權利緊緊握在手中。無論歲月怎樣折磨,閣老依然會釋放無窮無盡的光芒。

  東方雲符也靜靜的看著沈一貫,以他在龍城的地位和一身武功足夠讓世人害怕和臣服,絕沒有人敢讓他多等一刻。但現在他心甘情願的等著,忽然想到自己和沈一貫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他早已經記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了,只覺得已經很久很久了。那一次仍是在此處,沈一貫仍是手中拿著一本《莊子》,低著頭仔細翻著。當年的東方雲符恃才傲物,哪裡能容忍別人對他的不尊敬。

  東方雲符一步跨到長桌前,抬起手竟然動了殺心。就是那個時候沈一貫從容的抬起頭,東方雲符看見了一雙眼睛,如古井一般深邃而不起波瀾。原本他目露殺機可是被沈一貫看著,竟然沒了半分脾氣。

  那一次沈一貫告訴他機會永遠是留給足夠忍耐的人。於是才有了東方雲符五人密謀多年殺害殺神東方宇的事情。

  那一年沈一貫已經三十五歲,通曉經史,猶善詩文,但一直沒有參加科舉,自然沒有功名。日子過得清貧,就住在這座破宅中,一日一餐,經常靠喝水果腹。也就是那個時候沈一貫有了鑽狗洞一說,他鑽了三年的狗洞。直到三十八歲時才中了科舉,可是卻排在二甲三十六名之後。

  自太祖建國以來在二甲三十六名後成為內閣首輔的人幾乎沒有,但沈一貫卻說自己可以。很多人聽了都說他活在夢裡,但他只是笑笑說人活著就是一場夢,自古成大事者必有大夢。

  大志大夢,小志小夢,心中無夢與死人無異。

  沈一貫一邊聽著同僚的嘲笑,一邊繼續鑽著狗洞,這一鑽竟然將近三十年。如今他離那首輔之位只有一步之遙,甚至就算不坐內閣首輔,手中的權利也足夠讓他呼風喚雨。

  但沈一貫說那是他的夢,一定會把它做完。

  很多時候李戴都覺得閣老已近古稀之年,就算當上首輔又能怎樣呢?只不過是多了個頭銜而已,但他不懂沈一貫。

  東方雲符明白沈一貫,這些年二人互有書信往來。從書信中東方雲符發現沈一貫雖已年邁,但雄心壯志猶勝三十年前。所以,在沈一貫面前東方雲符有的是耐心。和這樣一個忍耐了三十年的人比起來,自己這片刻的等待又算的了什麼呢?

  沈一貫雙手把書合上,彷彿這一刻屋中只有他自己,左手托著這本因歲月流逝而變厚的《莊子》,右手輕輕撫摸著依舊柔軟的紙張,自語道:「莊周在世八十四年,一生著書十萬餘言。我如今還不到七十,再活二十年也不是難事。就算活不到二十年,能與莊周同歲而死也是平生快事。」他提起生死之事竟然如此坦然,就憑這一份坦然之心當今世上有幾人能敵?

  沈一貫把書放下,抬起頭看著東方雲符道:「這麼多年你我二人雖然交心,但我卻沒有替你辦過一件事。從前如此,今後亦是如此。你應該知道我這人雖然手段毒辣又擅權自恣,但於家國之事上卻有自己的堅持。」

  李戴聽了這話不明其意卻發現東方雲符眉頭一挑,點了點頭。

  「我雖然貪戀權利,但賣國求榮之事就算死也不做!我念在曾經窮困之時你以錢財相贈的份上,只要倭國不太放肆,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沈一貫盯著東方雲符,年邁的老人身上卻迸發出無窮氣勢。

  李戴聽見倭國,心中一驚不敢再往下想去。東方雲符胸中壓抑,卻罕見的忍著。

  「但倭國如有一日敢犯我河山,就算拼了這條老命,我也要取豐田秀吉項上人頭!」沈一貫此話一出,李戴頃刻間衣衫濕透。

  沈一貫雖然不是武林高手,甚至不懂一招一式,可是東方雲符在他面前卻感覺很有壓力。又聽他說道:「我向來不喜歡欠人情,這些年你又從來沒有求過我。這一次我替你查到京城最好畫館的畫師秦對鳥和齊楚關係甚好,秦對鳥的妻子幾年前被抓緊宮裡。他夫妻情深,你可以從這裡入手想辦法對付齊楚。」

  東方雲符雙眼一亮,「謝了」。剛才沈一貫的幾句話讓他心中有氣,但多年來一直把沈一貫當成知己。如今沈一貫又告訴他一件這麼重要的消息,說句謝謝也是理所應當。

  沈一貫又對李戴說道:「這幾日就讓東方先生住在你府上吧,他們的所有開支我補給你。」

  李戴聽了哪裡敢不答應,恭敬道:「閣老要是說給我補上開支才真是打我的臉呢!」

  沈一貫點頭道:「東方先生的事你要竭盡全力的幫忙辦好。至於你與龍起雷的恩怨,今日我答應你早晚有一天替你出了這口氣。」

  此言一出李戴真是千恩萬謝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心想要是能除去龍起雷這個眼中釘,冒些險讓東方先生住在府上也是值得的。他知道閣老極重承諾,答應別人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兌現。李戴心中欣喜,引著東方雲符出門。

  忽聽身後沈一貫說道:「這件事辦完後你我就不要再見面了。」

  東方雲符身子一震,猛然轉身,四目相對,三十年的友情瞬間崩塌。其實他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卻想不到就在今日。

  門開了,有微弱晨光飄然而進,似風一般繞著屋中頂梁遊走,又吸附在沈一貫的鬢髮之間。

  「保重」東方雲符只說了兩個字,但卻道盡了叮囑。

  沈一貫眼眶通紅,這兩個字把他帶回到三十年前只能靠喝水果腹的日子。那時候活的艱難無比,幸好得了東方雲符的幫助才不至於餓死。

  有些時候就算你胸有大志也要在生活面前低頭,當只有活下去才能實現理想的時候尊嚴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就在沈一貫想放棄尊嚴低頭求助的時候,東方雲符送來了可以讓他十年衣食無憂的錢財。這也讓沈一貫保住了最後的尊嚴,所以這些年他一直感激東方雲符。

  可是東海龍城暗中與倭國勾結,沈一貫雖然擅權自恣,但正如他說的那樣,在家國之事上從來就不可能妥協!

  別說讓他放棄東方雲符這個朋友,就算有一天讓這個年邁的老人上陣殺敵,明知是死他也絕不會後退!

  儘管如此在所有人眼中,他依舊是那個心狠手辣的人。可是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因為他是沈一貫。

  那個能忍常人不能忍的沈一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5 22:18
第二二四章 夢毀

  這一天西嶺客棧中異常的安靜,就連平日裡喜歡開玩笑的嵐汀也坐在桌邊一聲不出。前幾日帶他找到最好畫館的包打聽剛剛來過,帶來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說是秦對鳥得罪了人,被人家抓走了。

  嵐汀心裡在想是不是那日被自己打傷的婁關山回來報仇了?婁關山可能是害怕自己,所以才拿秦對鳥開刀。那幫人可是亡命徒,如果秦大叔落在他們手裡,那後果不堪設想。

  嵐汀看著對面的公子,心中焦急,道:「公子,這事怎麼辦?」

  齊楚面前放著一杯茶,此時茶已涼,寒冷的天氣裡杯口漸漸的結了一層薄冰。

  嵐汀見齊楚不答,急的身子前探,雙手按在桌上,這猛然的衝擊力讓茶杯一晃,茶水上面剛結的薄冰驟裂,露出的冰屑浮在水面,又悄悄融化。

  「公子!」在嵐汀心裡非常在乎秦對鳥這個人,他覺得大叔是個好人。那天為了畫徐錦魚的畫像秦對鳥一夜未睡,每一張完成的畫像都毫無瑕疵,一看就是非常用心。

  齊楚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就算他與秦對鳥不曾相識,只要聽了這樣的事肯定會出手相助的。可是現在他心裡想著幾個問題,為什麼秦對鳥被抓了,包打聽要來找他們幫忙?包打聽竟然知道秦對鳥被關在哪裡,這不奇怪嗎?還有像包打聽這樣唯利是圖的人,給他們送來了這麼重要的消息竟然連賞錢都沒拿就走了,難道真是他忘了要嗎?

  齊楚轉念又想,也許事情沒有這麼複雜。或許包打聽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所以瞧不慣豪強欺負老百姓,所以前來通風報信只不過是想讓他們給秦對鳥出口惡氣。

  但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嵐汀心急如焚,他知道公子不是見死不救的人,可是公子現在想什麼呢?為什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公子,我去救大叔!」嵐汀不能等了,他不敢想像以秦對鳥柔弱的身子要是被暴打一頓會發生什麼事。

  「我去!」齊楚站了起來,此時救人要緊,不管這件事背後有什麼詭計,兵來將擋、水來土吞。

  然後他走出了客棧,嵐汀也跟了出去。嵐汀心想一會兒到了地方,要是大叔真被欺負了。自己一定不會饒了那些惡人。

  忽聽齊楚道:「我自己去,你留下。」在沒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他還不能帶著嵐汀去,萬一有危險呢?

  「不行,我一定要去!」嵐汀發現這兩天自己的脾氣好像變大了,心中突然有一個想法,這會不會跟身體裡那金色佛經的破裂有關呢?那日在血池中,玉面人說是不滅佛印封住了自己天生妖孽的命格,要是金色佛經完全破裂會發生什麼?

  於是他心裡有了深深的擔憂,稍微猶豫一下但還是決定跟公子一起去。這時卻聽身後舒靈雪道:「你就別去添亂了,他一個人能應對。」

  嵐汀心想也對,自己去了幫不上公子什麼忙。公子既要救人,又要照顧自己的安危豈不是很費神嗎?然後,他看著公子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齊楚按照包打聽說的找到了地方,這是一個類似演武場的空地。四周的木架上有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但是偌大的演武場卻只有中間一根粗壯的木樁綁著一個人。

  秦對鳥雙手雙腳被綁的很緊,頭髮蓬亂的完全讓人認不出來。鐵索沉重,在寒冷的冬日裡比北風更加刺骨。可是最痛的就屬身上被皮鞭打得皮開肉綻的傷口,鮮血淌在鐵索上瞬間化為紅色的冰,在毫無一絲溫度的烈日下觸目驚心。

  齊楚看著秦對鳥身上一道道又長又深的傷口,皮肉翻捲,白骨初現。真不知道這個文弱的畫師是怎麼挺過來的,臉上竟然還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如果說他不會武功誰又能信?

  「你還好嗎?」齊楚走到他身邊,發現鮮血凍在鐵索上連著開裂的皮肉,一旦扯斷鐵索,怕是會牽動他的傷口。

  這個畫師不知何時變得堅強起來,上一次在畫館遇見婁關山的時候他明顯有些慌張,甚至墨汁流進眼裡已經疼的不停哭喊。如今,他是怎麼能忍住劇痛而不吭一聲呢?

  因為在他被抓的時候,最好畫館被人一把火燒了。這些年他耗盡心血畫的畫被燒得一乾二淨,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和傑作被毀,秦對鳥的心死了。上一次在婁關山面前之所以表現的慌張和恐懼,是因為他要保護畫館,要保護自己還未完成的夢想。所以就算讓他跪地求饒,秦對鳥也不會猶豫。

  可是如今心血毀了,畫館沒了,這個畫師多少年悉心呵護的夢想如泡影般碎裂了。

  不管是什麼人,只要心中有夢他就會有勇氣;也不管是什麼人,一旦夢想破滅,那他就會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秦對鳥雖然被死死綁著,雖然滿身傷痕,但是他的眼神告訴齊楚。

  他要殺人!

  殺光那些迫害他的人!

  殺光那些可惡可恨的人!

  「公子,救我。」秦對鳥雖然在求救,但絲毫沒有低聲下氣。

  這一刻看起來文弱的畫師竟然讓齊楚覺得他如頂天立地的漢子!

  齊楚右手一揮,綠光迸現,頃刻間鐵索一段段碎裂。段段鐵鏈上冰凍的鮮血撕扯著秦對鳥身上的傷口,讓原本已經翻捲的皮肉變得更加猙獰。

  可是,他眉頭不皺,神情不慌,嘴角竟然還浮起一絲戲嚯的微笑。當一個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夢想被別人毀滅的時候,他心中想的絕對是報復,不惜一切代價的報復!

  齊楚再一揮手,木架上的長劍彷彿聽見召喚。烈日照著劍刃,劍光一閃,長劍插在秦對鳥面前的地上。

  「有我在,你儘管殺。」齊楚竟然也笑了笑,雲淡而風輕的笑容卻預示著狂風暴雨即將到來。

  演武場四周漸漸出現了一個又一個人,如凶神惡煞般衝了過來。秦對鳥拿起長劍,劍尖劃著早已碎裂不堪的地面竟然摩擦出火光。火光如夢,燃盡方醒。

  秦對鳥清醒著,卻也瘋狂著……

  你毀我夢,我要你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6 17:11
第二二五章 密信

  人群之中秦對鳥不停的揮動長劍,他不會武功,自然不懂劍法。但世間一切高深的武功都是為了殺人,只要能殺人的劍法就是好劍法。

  他的身影在人群之中來回穿梭,一會兒用刺,一會兒用砍,一會兒用砸。人群中不斷有人倒地,奇怪的是秦對鳥就憑著這樣單薄的身子竟然抵擋住一次次的攻擊。

  齊楚遠遠的看著,他知道已經用不著自己出手了。秦對鳥雖然只有一人,但氣勢上已經壓倒對方所有人。這一場對戰,無疑變成了秦對鳥單方面的屠殺。

  這個看似文弱的畫師,發起怒來真的可怕。

  西嶺客棧門口,嵐汀踮起腳往遠處眺望,公子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他自然不擔心齊楚會出事,掛念的是那個總是任人欺負的畫師大叔。

  這時有個青年慢慢的走到客棧門口,身上穿的衣服已經發黑發亮,顯然是很久沒有清洗了。

  「公子,請問客棧裡有個叫施紫雨的小姐嗎?」青年探頭探腦的往客棧裡望去。

  「你再說一遍要找誰?」嵐汀因為把心思都放在秦對鳥身上,所以沒有認真聽。只是覺得青年說的那個名字好像很是熟悉。

  「施紫雨小姐啊,這是給她的信。」青年伸出手,五指短粗應該是幹慣了出力的活。

  嵐汀打量著來人,心想施紫雨應該不認識這樣的人吧,但見信封上寫著施紫雨親啟的字樣。這人應該是送信的,於是說道:「施小姐是我的朋友,你把信給我就好了。」

  青年警惕地看著嵐汀,略微思索道:「可是信上寫著要施小姐親自打開,公子能不能幫我把施小姐叫下來?」

  嵐汀看他忠厚老實的樣子,笑了笑道:「你等著,我這就去叫她。」

  當施紫雨聽說有她的信時心中驚訝,到底是誰會知道自己住在西嶺客棧呢?她急忙跑下樓,看見了憨厚的青年,接過他手中的信,瞧著上面的字跡,「竟然是爹爹?」

  施紫雨大驚,那正是她父親碧海劍施一鵬的親筆信。

  爹爹為什麼突然給我寫信呢?

  施紫雨沒有當著嵐汀的面拆開信封,而是把信封收好若無其事的又上樓了。進屋之後,她趴在門縫上往外看去,在確定二樓上沒有人後才走到屏風後,慢慢的打開了信。

  她拆信的方法有些奇怪,並不是撕去封口,而是用指甲劃開信封底部。因為在她收到信後發現這是一封絕密的信,上面畫著逝水山莊的劍形符號,這就意味著信中內容不能讓除了她的任何人看見。

  取出信後,打開一看正如她所料一樣寫的都是些叮囑的話。施紫雨把信紙放在一邊,纖纖玉手伸進信封,在封口的內部輕輕的撫摸。終於施紫雨眉頭一展,摸到了封口內部有一些細小的針眼。她仔細的撫摸著這些細小的陣眼,這是逝水山莊獨有的傳信方法。

  若是一個外人得到逝水山莊密信只要撕開封口,就會毀壞封口背面的細小陣眼。信紙上的內容並不重要,最絕密的事情是用銀針刺上去的。

  失人已歸,離人速回。

  施紫雨猛然站了起來,她已經明白這八個字的意思。爹爹這是告訴自己失蹤已久的哥哥回來了,並讓自己馬上趕回揚州。施紫雨美目閃動,心中又驚又喜,可是想不明白哥哥是怎麼逃脫魅凰的追蹤回到逝水山莊的呢?

  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燒掉,把信紙打開,用手指蘸了幾滴茶水滴在信紙上。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想製造一個假象,讓別人誤以為她是看了父親的信想家了才動身回揚州的。哥哥回來的事一定不能讓舒靈雪和舍靈知道。

  做好這一些後,她簡單的收拾下行李,推開房門往于也風的房間走去。路過舒靈雪房間時故意不去轉頭,逕直的走到于也風房間門口,輕聲敲了敲門。

  「是我」施紫雨盡量保持這平靜,哥哥回來的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于也風推開門,自從雲蟒山回來後他和施紫雨之間沒有什麼交流。想不到她會主動找上門來,笑道:「快進來吧。」

  于也風請施紫雨坐下,又是沏茶,又是客套,忽然之間不知說些什麼。他發現施紫雨一聲不響的坐在桌邊,自己在胡言亂語有些尷尬,急忙道:「你喝茶啊。」

  施紫雨看了看茶杯,仍是不出一聲,低著頭肩頭漸漸顫抖。

  「怎麼了?有人欺負你?」于也風關心問道

  卻想不到施紫雨竟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這可嚇了東海龍城的殺神一跳。

  「你、你別哭啊!」于也風亂了陣腳,他沒有發覺施紫雨在哭的時候只有一開始哭出了聲,但嚎啕大哭瞬間變成了泣不成聲。

  施大小姐哭的時候竟然不出一聲,淚水辟哩啪啦的落下,但神情沒有一絲傷心。如果于也風不是過於在乎施紫雨,他一定會發現少女的臉上有些焦急。

  于也風想給她擦去淚水,但又想男女授受不親,猶豫之際也不知怎麼辦了。

  「到底怎麼了?誰欺負你,我去揍他!」

  「風大哥,我想家了。」施紫雨柔聲入骨,于也風只覺渾身酥麻。

  「我當是什麼大事呢,想家了就回去唄。」于也風鬆了一口氣。

  「可是我一個女孩子,京城離揚州這麼遠的路程我害怕。」施紫雨楚楚可憐地看著于也風。

  「這不是有我嘛,我送你回去。」于也風安慰道

  「我想早點吃到家鄉的炒飯。」施紫雨提起揚州炒飯表現得更加傷心。

  「那咱們現在就走,成不?」于也風端起茶杯仰頭就喝了。

  「我就知道風大哥最好了。」施紫雨露出笑容,心中也得意地笑了。

  「你等我啊,我去收拾下咱們就出發。」對於他來說,只要施紫雨開心,自己就開心。

  一炷香後,于也風收拾好了行李和施紫雨一起出了客棧。施紫雨跟客棧買了兩匹好馬,二人各自上馬竟然一聲招呼也每跟其他人打就走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6 22:18
第二二六章 察覺

  舒靈雪靠著窗框,看著二人漸漸消失的身影,皺起了眉頭。

  「靈兒,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怎麼啦?」舍靈跑過來往外看了看,「沒什麼不對勁啊?」

  「施紫雨和于也風走了。」舒靈雪回想著剛才的一切,好像不久前施紫雨從自己房門外經過。她進了于也風的房間,之後二人就騎馬離開了。

  「是啊,我都要餓死了。要不是嵐汀沒心思吃飯,我早都和他出去找吃的了。」舍靈沒有明白舒靈雪的話。

  「我是說他們帶著行李走了。」舒靈雪又強調一遍。

  「帶著行李?」舍靈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施紫雨是為齊楚來的京城,竟然沒有跟齊楚打招呼就走了?」她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走的如此匆忙必有急事。」舒靈雪已經猜到了是什麼事,但一時間還不能確定。

  「清沐姐姐,你等著我去問問嵐汀,他整天都在門口徘徊,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舍靈披上外套幾步就除了房間。

  西嶺客棧門口,舍靈聽了嵐汀的敘述,問道:「你是說施紫雨收到一封信後,沒過多久就和于也風離開了?」

  「是啊,走的時候我還跟風大哥打招呼呢,他都沒理我。」嵐汀也覺得奇怪,又補充道:「事先聲明啊,我可沒有和施紫雨打招呼,她這樣的煩人精,我才懶得理呢。所以,你別吃醋啊。」

  舍靈心中一暖,笑道:「我哪裡吃醋啦。」臉上雖然笑著,但心知不對,施紫雨這麼匆忙離開一定是信上說了什麼重要的事。她急著回去告訴舒靈雪,忽聽嵐汀問道:「晚上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做。」

  「隨便吧!」舍靈現在可沒有心思吃了。

  「隨便?這個我還真不會做。」嵐汀撓了撓頭,忽然發現今天每個人都好奇怪啊。

  房間裡,舒靈雪雙手互搓,閉著眼腦海中思緒萬千。舍靈也在一旁靜靜思索著,忽聽舒靈雪道:「管不了那麼多了,咱們去施紫雨房間看看。」

  舍靈點頭,二人推開施紫雨的房門,發現了屏風後的信紙。舍靈簡單的看了遍信的內容,寫的都是父親思念女兒的話,又發現信紙上淚痕猶在,說道:「看來施大小姐是想家了,你看這信上還有淚水呢。」

  舒靈雪拿過一看,把被打濕的地方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眼淚是鹹的,這不是淚水。」

  舍靈搶過信紙也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施紫雨給騙了。忽然又發現地上有些許紙屑燃燒的灰燼,招呼舒靈雪道:「清沐姐姐,你過來看。」

  舒靈雪俯身一看,「這被燒的才是真正的信。」

  舍靈一驚,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這施大小姐未免心機太重了吧。」

  舒靈雪道:「靈兒,你雖然是魅凰年青一代的翹楚,可是論心機和這位施大小姐還是差了不少。」

  舍靈有些不服氣道:「不就是假眼淚嘛,我也會啊。」

  舒靈雪搖了搖頭,走到屏風前看著乾淨整潔的床面,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清沐姐姐,你說既然施紫雨這麼著急要走,為什麼要花時間收拾行李呢?像她這樣的大小姐應該不缺錢吧,要是換了我什麼都不帶就走,回到揚州再買唄。」

  「如果她不帶行李就離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緊急的事。這也是她的高明之處,欲擒故縱就是想讓我們以為她是因為想家才走的。」舒靈雪把施紫雨離開前後的事大致想了一遍,只覺這個施大小姐實在厲害,竟然把自己給耍了。

  「如果是欲擒故縱,那也不用收拾的這麼乾淨吧?」舍靈看著整潔的床面反駁道。她知道舒靈雪分析的完全正確,但卻不想承認自己不如施紫雨。

  只要是女人都會嫉妒比自己強的女人。

  舒靈雪走到床邊蹲了下來,掀開床單,把手伸入床下一摸,拿出了一件又一件衣服,「你看」

  這下舍靈說不出話了,事實擺在眼前。

  施紫雨收到信後把絕密部分燒燬,然後製造假的眼淚迷惑她們,為了不讓她們產生懷疑把大部分衣物塞到床下,故意帶著少許行李離開。

  在得到失蹤的哥哥回來了這等驚天的消息後她還能保持冷靜,在如此短的時間裡製造一場精彩絕倫的表演。雖然有些許漏洞,但要知道施紫雨今年不過十七歲,等到十年之後這天下還有人能算計過她嗎?

  別忘了施紫雨還悄無聲息的騙過于也風,那說來就來的眼淚可不是一般人想學就學的。

  舍靈知道自己輕敵了,「清沐姐姐,既然她是在收到逝水山莊的信後離開的,想必肯定是回了揚州。」

  舒靈雪點頭道:「你說的不錯,可是信上到底寫著什麼呢?」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忽聽舍靈道:「難道是施一鯤動了殺人滅口的念頭?」

  「不可能!」舒靈雪震驚道,「就算他有這個想法,難道他不清楚逝水山莊鬥不過魅凰嗎?」

  「對啊,否則他早就動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舍靈暗罵自己今天怎麼這麼笨呢,突然腦海中閃出一個念頭,「不會是施公子叛變了吧?」

  「不可能!」舒靈雪怒目而視,顯然是生氣了,「紫闕不是那樣的人!」

  舍靈見她發火,吐了吐舌頭道:「你的情人你當然說他不可能,可是你敢確定他真的是全心全意投靠我們嗎?」

  被舍靈一問,舒靈雪也不說話了,臉色難看,身子竟然有些顫抖。舍靈見她如此,心中不忍道:「清沐姐姐,你先別亂想,我覺得施公子也不是那樣的人。」

  「嗯」舒靈雪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又道:「靈兒,我們必須跟在施紫雨之後馬上離開。」

  「不用這麼急吧?」舍靈心裡捨不得嵐汀,雖然這段時日二人經常在一起,可是她仍覺得時間過得好快。自己還沒和他待夠呢,可不想走。看著舒靈雪,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哪怕多留一天也行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7 14:57
第二二七章 離恨

  「真的很急,如果信上說的事真與紫闕有關係,我們一刻也不能多待。」舒靈雪比舍靈大上許多,心志也更成熟,往往遇見棘手的事都是她拿主意。

  「清沐姐姐,要不然你先走?」舍靈還在做最後的爭取。

  「靈兒!」舒靈雪顯然有些生氣,從前舍靈可不像現在這樣優柔寡斷。

  舍靈低下頭眼中噙淚道:「我只想和他多待幾天。」

  舒靈雪瞧她這樣,心中不忍道:「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你去跟他道別吧。」

  一個時辰對於舒靈雪來說很漫長,因為她心裡掛念一個人的安危。而對於舍靈來說卻非常短暫,因為她不想和嵐汀分別。

  人生在世等待總是會消磨耐性,相聚向來匆匆而過。

  舍靈把嵐汀叫上樓,二人進了嵐汀的房間。少女低著頭,長髮遮住閃動的目光,白皙的脖頸泛起嫣紅之色。

  「你怎麼啦?」嵐汀看著有些反常的舍靈,原本心裡想著秦對鳥的安危。可看見她時滿心就都是她的影子。

  舍靈心情沉重不知如何開口,她真的不願意和嵐汀分開。想起往事種種,自己在山洞中綁架他,冒險去錦繡坊看望他,一起喝女兒紅的時候,還有他在君莫渡中捨命相救的時刻。滿腦子都是曾經的回憶,忽覺時光過得真快,兩個人從陌路到相識再相知,如今兩情相悅,真相就這樣拋開一切和他遠走高飛。

  「你不高興嘛?」嵐汀拉起她的手,只覺溫暖而幸福。

  世間最美好的事情並不是有萬貫家財,有萬畝良田,受萬人敬仰,而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她也喜歡你。

  「我要走啦」舍靈努了努小嘴,抬起頭看著面前英俊的少年。

  「去哪裡?出去吃飯嗎?」嵐汀把她的另一隻手也拉起,「你等我下,我跟你一起去。」

  「吃你個大頭鬼,我要離開京城了。」淚水滑落,那張絕世容顏就如夏日裡綻放的花朵,晶瑩的淚珠彷彿是清晨的露水,閃耀著細小的光芒。

  「怎麼說走就走?」嵐汀忽然急了,緊緊的抓著她的雙手,生怕一不留神她就會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不讓你走!」他抱緊了她,其實心裡早已經把她當做此生唯一深愛的人。只是他總是把最深的感情埋藏在心中,表現出來的永遠都是無憂無慮的一面。

  「我也不想走呢。」舍靈趴在他肩頭,嗅著少年的氣息,心中一陣激動。於是雙手環過他的腰,緊緊的抱著他。

  「不想走就不走了。」

  「可是不行,這次有急事。」

  「什麼事那麼急?」

  舍靈沒有回答,雖然在她心中嵐汀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但是有些事並不能告訴他,不是不相信,而是知道了會有危險。

  嵐汀不知她心中想法,只當做她不想告訴自己。心中漸漸的有些怒氣,可是在這離別的時候努力的忍著。或許自己不生氣了,她就有可能留下來吧。

  多少時候我們相見時互相爭吵,分別時卻異常安靜。可是誰都知道無論如何做還是留不住心中深愛的那個人,爭吵只不過是想在天涯相隔時不那麼思念而已。可是卻不曾知道這飽含深情的爭吵在不知不覺中傷了對方的心。

  一個人無論多麼鐵石心腸,只要愛上另一個人,他的心就會變得柔軟。有多少人生來無情,但卻終其一生只因為一個人而多情。

  為一人多情才會一人孤苦終生。

  「我捨不得你啊!」嵐汀哽咽了,他不曾想過離別會來的如此突然。

  「我也捨不得你啊!」在沒有遇見嵐汀之前,舍靈從未這樣傷心過。如果能多留一刻該有多好,她幻想著二人以後再相聚的日子,於是哭的更加傷心。

  嵐汀在她耳邊低語,「你放心走吧,我一定為了你守身如玉。」他依舊開著玩笑,如果注定分別,那為何不讓她高高興興的走?

  「沒正經」少女笑了,可是卻笑得梨花帶雨。當淚水流進嘴角,她發現竟然是苦的。苦澀的味道停留在舌尖,她終於知道原來分別是苦的。

  「我要你下次見到我時立刻衝上來抱我。」她說話聲音有些大,只是想讓他聽的真切。

  「遵命!」嵐汀擠出一絲微笑。

  忽的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靈兒,該走了。」舒靈雪拿著行李,她在門口已經猶豫了許久。她當然知道離別的滋味,可是不走不行。

  「不是給我一個時辰嗎?」舍靈回過頭,往外面看去。雖然兩扇門擋住了她的視線,但她彷彿看見了舒靈雪孤獨的身影。

  「這都快兩個時辰了!」舒靈雪提醒道

  舍靈眉頭緊鎖,不甘心道:「怎麼過的這麼快,我覺得還不到半個時辰。」擦去眼角淚水,衝嵐汀笑了笑,「我要走啦!」

  「好,路上小心,就算再累也不要忘記吃飯,餓肚子會變醜。」嵐汀雙手背在身後,互相攥緊,生怕舍靈一轉身自己伸出手拉住她。如果那樣的話,他知道自己也會哭出來,舍靈看見會更加傷心。所以他背後雙手緊攥,咬著牙笑的有些勉強。

  舍靈轉過身推開門,當一隻腳邁出去的時候,她忽然想轉身跑到嵐汀身邊,告訴他:其實我是騙你的。舍靈看著舒靈雪,目光中有幾分祈求。

  舒靈雪轉過頭去,她看著舍靈長大,二人姐妹情深。如果可以,她又何嘗不想讓舍靈留下呢?

  「噔」

  「噔」

  「噔」

  嵐汀數著舍靈走過的樓梯,在第二十二下結束後,他瘋了一般跑了出去。客棧外天已經黑了,街道之上行人甚多,可是再也沒有舍靈的影子。

  終於,少年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老闆,給我來一罈酒,烈酒!」嵐汀轉過身對著賬台大喊,然後他就拿著一壇十斤的酒跑回了房間。

  少年關上門,拍開酒封仰頭就喝。

  他要醉,因為醉了就可以不再想她。

  他要醉,或許醒了她就回來了。

  他要醉,因為心裡太疼太疼。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一鼓作氣把這十斤的酒喝光的,搖搖晃晃的走到床前栽倒下去。嵐汀雙手在床上摸索著,他醉了,恍然間眼前又出現舍靈的影子。

  「手呢?手呢?」少年胡亂的摸索,或許他知道一切都是幻想,但倔強得不肯放棄。

  耳邊忽然想起一個柔軟的聲音,「睡吧,睡醒了冬天會過去,醒了她就回來了。」於是他拚命地睡去,睡得很死很沉。

  屋中香爐裡淡淡的香氣飄出,紅塵多少深閨之中有多少女子也這般地等待著,自欺著,自醉著。

  一醉醒來春又殘,野棠梨雨淚闌乾。

  玉笙聲裡鸞空怨,羅幕香中燕未還。

  終易散,且長閒,莫教離恨損朱顏。

  誰堪共展鴛鴦錦,同過西樓此夜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6-27 22:32
第二二八章 設局

  夜裡當徐錦魚醒過來的時候,發現羅綵衣正看著自己。

  「娘娘,你可算醒了,嚇死我了。」羅綵衣臉上擔心的表情漸漸淡了下去。

  徐錦魚坐起身來靠著床頭,覺得腦海中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來。她用拳頭撞了撞腦袋,依舊想不起任何事。甚至自己是如何來到這裡的都想不起來。

  「你是誰?」徐錦魚問道。

  「娘娘,我是羅綵衣啊,你不記得了?」羅綵衣覺得非常奇怪,娘娘只睡了一覺,雖然睡得時間有點長,但也不至於什麼事都記不起來吧?

  「那我又是誰?」徐錦魚發現對於自己的事她也想不起來。

  「你是我的愛妃啊!」朱翊鈞推門而入,羅綵衣見了急忙下跪。他揮了揮手,羅綵衣不敢逗留收拾了桌上給徐錦魚準備的紅豆粥離開了。

  「愛妃?」徐錦魚面露懷疑道。

  「是啊,你是徐錦魚,是我的愛妃。因為被人重傷,所以失憶了。」朱翊鈞坐在床邊,沒有做出過分的舉動。

  「是誰打傷的我?」

  「這人名叫齊楚,原本你們在長白山一起學藝,他是你的師弟。此人貪財好色,心狠手辣,非常無情。在江湖上到處惹事害的你大師兄自廢武功,欺騙你小師妹的感情,並拋棄她,最後害她送命。他又貪戀你的美色想霸佔你,可是你我二人早已相愛。他心有不甘就打傷了你,幸好我捨命把你救下,可惜你還是失了記憶。」朱翊鈞早已想好這些說辭,甚至在來之前反覆演練。這一次無論徐錦魚問什麼,他都不會露出破綻。

  「天下還有這麼壞的人?」徐錦魚聽說是他救了自己,心裡對朱翊鈞生出一絲好感。

  「還不只這些呢,此人因為與苗疆蠱王的恩怨竟然遷怒於鬼蠱十三門,心腸狠毒的竟然殺害鬼蠱十三門中千餘名弟子。」朱翊鈞說得義憤填膺,這一次甚至沒有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啊!殺了那麼多人啊?」徐錦魚面色驚恐,實難想像世上還有齊楚這麼惡毒的人。

  「這人乃是江湖人的公敵,如今各路英雄好漢都在追殺他。」白天的時候朱翊鈞苦思冥想後,把齊楚編成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又把齊楚十幾年的經歷改成一個壞人作惡的故事。反覆推敲之後,朱翊鈞都覺得只要這個故事流傳到江湖上,會有超過一半的人相信。

  自古以來人都一個樣,看不得別人好,只願意聽別人壞。這些年齊楚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一定得罪了許多惡人,只要他們聽見朱翊鈞編的這個惡人的故事肯定會主動傳播。

  這樣一來最多兩個月,流光公子的名聲就毀了。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相信流光公子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朱翊鈞給徐錦魚講了許多她的往事,都是她們兩個人如何恩愛,又如何被齊楚迫害,但無論經歷多少困難,兩個人都不離不棄。

  這一次朱翊鈞有了經驗,也更有耐心。他對徐錦魚禮待有加,美其名曰:雖然你我是夫妻,但是在你沒有恢復記憶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做越格的事,因為我真的愛你。

  朱翊鈞能把滿朝文武玩弄於鼓掌之中,現在失憶的徐錦魚對於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後來他還說以前徐錦魚喜歡聽自己讀詞吟詩,徐錦魚問那我最喜歡聽哪一首呢?

  朱翊鈞非常不要臉的背出秦觀那首《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徐錦魚聽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時覺得朱翊鈞真的是個正人君子,就像詞中說的那樣,雖然兩人是夫妻,但他對自己非常禮貌。

  朱翊鈞把提前準備好的話都說給徐錦魚聽,等夜深之時,徐錦魚已經認定他就是自己的相公,齊楚就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甚至徐錦魚還讓朱翊鈞留下過夜,但被他拒絕了。於是,徐錦魚心中讚歎我的相公真是一個坐懷不亂的君子。

  殊不知朱翊鈞騙她喝下孟婆湯,讓陳炬封住她的經脈,找言老用倒逆乾坤使她忘記齊楚。如果真的算起來,她眼前的這個人才真是混蛋!

  等朱翊鈞走後,羅綵衣雖然覺得不對勁,但是也不敢說些什麼。在這深宮之中想要活命就要少說話,最後當徐錦魚問羅綵衣自己和朱翊鈞是不是非常恩愛的時候,羅綵衣只能「嗯嗯啊啊」的回答是。

  徐錦魚幸福的蓋上被子,心中想著朱翊鈞英俊的樣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羅綵衣怕她凍著,守著一夜沒怎麼睡,不停的往火爐裡加炭。

  在京城之中不知某處,有一個非常大的演武場。放眼望去演武場上躺滿了屍體,這些人都是死在秦對鳥的劍下。甚至直到臨死前他們也不能相信一個文弱的畫師發起狂來竟然如此可怕,不但連命都不要,甚至要毀天滅地。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會被秦對鳥殺死,那無論李戴給多少錢,他們都不會放火燒了最好畫館和裡面一幅幅傑作。可是沒有人能預知未來,就像齊楚在懷疑過後以為這不過是惡霸對秦對鳥的一場報復,他哪裡會想到這是東方雲符和李戴設的局呢?

  漆黑的夜空之下,東方雲符和李戴看著滿地的橫屍,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什麼異常。

  甚至在東方雲符的臉上還有一絲嘲諷,「貪心的人總是死的很快。」他走到屍體中間,彎下腰把手伸進這些死人的衣服中。

  李戴靜靜的看著,他不知道東方雲符要做什麼。直到看見東方雲符把手拿出來的時候,才明白他是把分給這些人的錢取回來。李戴心驚,這些錢是自己給的,現在自己都忘記了,想不到東方雲符還能記得。看來在此人的心中,錢比人命要重要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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