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三國之蜀漢再起 作者:赤兔愛烏騅 (連載中)

 
new10018 2017-5-10 20: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236715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2:35
第十章 騎兵!馬蹄鐵!

  在等待丞相諸葛亮他們進宮之餘,劉永也未閒著,而是再次回到建威殿中,繼續畫畫,而這次他在帛書畫出的是U型物——馬蹄鐵!

  馬蹄鐵,又稱馬掌,是人類為了延緩馬蹄的磨損往往在上面釘上一層「U」形金屬保護物。

  如果說馬鐙解放了騎士的手腳,提高了騎士的戰鬥力,那麼馬蹄鐵將解封馬匹的機動性與耐力,使大規模騎兵運動戰和千里突襲成為可能!

  在原來的歷史上,要等到元朝,馬掌才在中原地區流行。

  將馬鐙與馬蹄鐵結合,使騎兵發揮出最大威力的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征服者——蒙古鐵騎,他們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戰術靈活、智勇兼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旋風部隊。

  丞相諸葛亮、九卿以及兩千石將軍們得召,很快動身前往皇宮,話說上午講武完畢,劉永也是很失禮地拋下一眾將軍,獨自回宮…………

  等到諸葛亮眾人來到建威殿廣場時,這裡已被打造成一個簡單的騎兵訓練場。

  廣場兩邊間隔陳列著草垛假人,邊緣上還設置著武器架,架上有戟、矛等這個時代騎兵常用武器。

  諸葛亮及諸人來到建威殿外,看見如此陣仗,也是微微詫異,不知劉永何意。

  君臣見禮畢,劉永對眾人笑道:「諸卿,今日朕幸虎步營,期間向列位將軍詢問了關於騎兵之事。」

  「朕發現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劉永說著走到馬匹身邊,「朕發現,騎士們騎在馬上雙腳懸空,必須能腰腹雙腿用力才能安穩坐於馬上,顛簸和衝刺時甚至要抓緊馬鬃才能使自己不摔下馬。」

  「這樣不僅費勁麻煩,戰鬥時還不能發揮全力,是故朕想能不能讓將士們騎在馬上雙腳如同踩在地上一樣舒坦,能夠借力維持不墜落。」

  「於是朕想到了這樣…用馬鐙………」劉永示意大臣、將軍靠近些,將配置了馬鐙的馬鞍給他們看。

  看畢,劉永準備再次踩鐙上馬,同時嘴中喊道:「朕便將馬鐙的便利示範給諸卿看!」

  「陛下!不可!」諸葛亮一把扯住赤驥的韁繩,神情嚴肅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更何況陛下萬金之軀,豈不見先漢梁懷王墜馬之事乎?」

  ………………梁懷王墜馬,這個故事劉永有所耳聞,這個梁懷王為孝文皇帝子,酷愛縱馬,最終在奔馳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一去不復返了……還順帶帶走了一位士大夫中的高才賈誼……可是,那正應該是沒有馬鐙的原因吧。

  「丞相安心,這馬鐙正是為安全騎乘而發明的……」

  諸葛亮觀察了這……謂之馬鐙的東西,誠懇道:「陛下所發明這馬鐙可以算是新近事物,萬一它將陛下絆倒摔落馬下如之奈何?還請人代勞吧。」

  「先前朕已經試過了,沒問題!」

  諸葛亮聞言一怔,隨後居然脫帽謝罪:「居然讓陛下有犯險的可能,這是宮人奴婢的過失,更是臣的失責。」

  劉永是年輕人,即便是兩世為人,他重生前也不到三十歲,諸葛亮頗有胡攪蠻纏的味道,劉永有些惱怒了。不過,看著諸葛亮坦然和誠懇的目光,劉永深出口氣,冷淡道:「如您……所願。」

  「臣並非有意為難陛下,實在是七年之內漢室連喪二帝,不得不謹慎考慮。」諸葛亮見劉永面色不善,躬身致歉,恭謹地出言解釋。

  見諸葛亮姿態放得這麼低,劉永氣也消了大半,諸葛亮的謹慎劉永是深有感觸的,而且自即位以來,諸葛亮一直恪守君臣本分,未有逾越。出於現實和感情考慮,他也不願和這位輔弼重臣鬧得太僵,於是扶住諸葛亮,和聲道:「朕聽說古代賢德的臣子在勸諫君主的過失時,如果君主虛心納諫則不失為一番美談,朕雖不德,卻心嚮往之。」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經過一這番,劉永尚未覺得有什麼,可九卿、將軍們的目光全集中到了劉永身上,對他們來說今上的風格迥異於孝懷皇帝,不僅機智不同凡響,還敢時不時和諸葛丞相扳扳腕子,真是厲害了。

  「不如由虎騎營校尉馬泰替陛下為群臣演示馬鐙之便?」諸葛亮遍觀到場諸人,發現了騎將世家的馬泰,同時他還提醒劉永道:「馬泰,先驃騎將軍馬孟起長子,章武二年襲斄鄉侯。」

  馬超,那可是騎兵之王,他兒子的騎兵造詣想必也是不俗,「可。馬承,卿且為朕和諸卿演示之。」

  「諾!」馬承是一位非常年輕的武官,身材高大,腰配寶劍,走起路來虎虎生威。

  馬承快步走至御馬前,長久與馬匹為伴的他很快發現馬鐙的用途,一隻腳踩上馬鐙,輕輕一點,魁梧的身軀便如輕燕一般掠上馬背。騎上馬背,腳踏馬鐙,大腿一片輕鬆,馬承只感覺他可以發揮出百分之百實力!

  激動之下,馬承執韁縱馬幾圈,起先還是碎步小跑,後來漸漸跑得耳畔生風,竟然策馬狂奔起來,到最後他更是拔出兵器架的戟、矛在馬上刺、鉤、旋、插模擬殺敵起來。

  一時草屑橫飛,假人無存,整個過程,馬上的馬承一直穩當,運用的力量也是巨大無比,如果沒有馬鐙,馬承如此發力必定穩不住重心,有滾鞍落馬之嫌。

  幾圈跑完,馬承興奮地跳馬而下,朝劉永眾人團團抱拳,「陛下、丞相,這馬鐙實乃騎手之神兵利器!有了它,騎兵勢不可當!」

  諸葛亮、何宗、趙雲這些將軍大臣們全皆暴吸一口冷氣,不用馬泰贅言,他們已經看見了馬鐙的奇功妙效。

  按捺不住好奇心和期待,馬岱和趙雲這樣北方出身的將領早已迫不及待去試了一遍,試後他們都是興高采烈,讚歎不已。到最後,諸葛亮也是以身試鐙。

  「陛下,此誠陛下天資聰敏之明證,臣謹為陛下賀!」丞相諸葛亮躬身對劉永祝賀,其餘大臣將軍們也是躬身道:「臣等謹為陛下賀!」

  面對大臣們的道賀,劉永欣然受之,繼而道:「朕又發現馬之馬蹄受地面的摩擦,積水的腐蝕,會很快的脫落,於是朕又想出給馬掌釘一層鐵馬掌,來保護馬蹄。」

  劉永將畫著馬蹄鐵的帛書給大夥兒看,「實物,朕已經讓考工令李央前去打造了。」

  哈!

  為何我們未曾想到!

  馬蹄相當於人的指甲,馬由於載重量增加、行走距離變長,指甲會被迅速磨光並劈開,這樣馬就變成瘸子無法行走了。而給馬釘上一層馬蹄鐵,這就能保護馬蹄,延長馬的使用壽命了!

  大智若愚,智慧總是影藏在深獲中,這是何等簡單而實用的道理呀!

  諸葛亮和眾大臣已經驚掉了眼珠子…………

  「陛下,既然發明出如此利國利民的器具,應該秘密告之臣等,不應大庭廣眾之下實驗吶。」眾人還在驚歎中,太僕丁宏已經開始思考這兩樣的技術的保密問題了。

  太僕,掌皇帝的輿馬和馬政,九卿之一,銀印青綬。

  身為太僕,劉永發明了馬鐙和馬蹄鐵這樣的騎乘神器,丁宏自然關心它的命運和前景,畢竟和太僕的利益掛鉤嘛。

  丁宏還曾想藏匿這兩項技術,諸葛亮卻已經發現這兩項技術簡單而實用,一旦大規模普及開來是絕對藏不住的。因此丞相搖頭道:「這二者利國利民,簡單易學,流傳出去必將通行天下,這是人力所阻止不了的。」

  「丞相所言不虛,朕亦以為如此。」

  「魏賊竊據北方,如若這樣利器流落賊手,恐非我大漢之福。」鎮東將軍趙雲適時出聲

  劉永抿嘴一笑,神秘道:「所以,我們需要永遠領先別人一步!」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2:38
第十一章 去長樂宮

  劉永發明馬鐙和馬蹄鐵後,經過與丞相、九卿以及兩千石將軍們的商討,一致做出決定要求考工室立刻開始改進和生產五百套馬鐙和馬蹄鐵,交付中軍虎騎營實驗使用,積累經驗和發現不足。

  同時在諸大臣當面,劉永賜考工令李央百金。

  在大臣們眼中,如果說通過聯想發明馬鐙、馬蹄鐵只是證實了主上的才思敏捷,那在馬鐙和馬蹄鐵實行中劉永所表現的不貪大、不冒進,先試點再推廣的思想,則讓這群大臣見到了皇帝謹慎行事的風格和老練的手法。

  這樣一位有智慧有能力的皇帝,已經不容許所有人輕視了。

  至於重甲騎兵,劉永並未將其在大臣面前引出,現在時機未到。反倒是下令考工令李央盡快改進造紙術,降低其成本。比起堅硬的竹簡和鬆軟、不著力的帛書,還是紙張來得舒服得多。

  對於如何改進造紙,劉永只記得得好像是用籐皮草、橘皮、桑皮、麻竹、蕁麻等材料造紙,其餘就不太清楚了。不過這不要緊,劉永指清了方向,下面就讓李央這樣的專業人才去探尋、摸索就好了。

  況且廉價的紙張的出現,也預示歷史性的變革……世家大族對知識的壟斷將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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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闕

  前面一直在忙事情,等肚子咕咕叫的時候劉永才想起自己午膳還未用,回到華闕用膳,飯未吃到一半,春坨稟報:「陛下,故魯王太傅杜瓊求見!」

  「老師來了,快,請老師入宮。」聽聞春坨稟報,劉永這才想起,自己從魯王榮登大寶……自己老師好像就丟官了。魯王都沒有了,他自然也做不了魯王太傅啦。而且,劉永並未賜給杜瓊傳符,杜瓊想要見到自己只能在站在宮門外通稟。非是劉永不願不想給自己老師優待,而是他給了,他下令了,符節令孟光不同意而已!

  是的,劉永完全沒想到孟光會回絕他的命令,並且孟光拒絕講出回絕的理由,這讓劉永真是鬱悶透頂。要是換作其他人,劉永說不定就和他懟上了,可對上孟光,他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孟光,個性耿直、心直口快,為東漢太尉孟郁的族人,靈帝時為講部吏,後避董卓亂入蜀,劉焉父子以賓客之禮待之。這個孟光博覽全書,無書不讀尤其精通漢家舊典。當時蜀漢粗建,什麼祭祀、禮儀朝典通通抓瞎,還是靠孟光、劉巴這一幫人勉勉強強搗鼓出一套禮儀制度來。

  因此,這也成了曹魏譏笑蜀漢的地方,連漢家制度都不齊備還厚顏無恥妄稱季漢,實不過反賊爾!

  古代中國,正確的典章制度等價於政權合法性,因此,面對孟光這種博涉多聞,一時之學士,劉永還很難拿他怎樣,這丫就是蜀漢的清流、朝廷的臉面,劉永總不能打自己臉吧。

  過了片刻,杜瓊被迎進華闕,劉永倒履相迎。

  「臣拜見陛下!」

  「老師請起!來,老師請坐下。」杜瓊看起來神采奕奕,身子骨依然硬朗,劉永很高興。

  杜瓊跪坐在曾經的學生如今的皇帝面前,神色坦然,笑問:「陛下,和丞相共事如何?」

  「丞相謙謙君子,才華橫溢,有古大臣之風。朕與之共事很愉快。」

  「那和其他大臣們呢?」

  「其餘大臣皆朝廷棟樑,朕深以為重。」

  「嗯,」杜瓊讚許地點頭,笑得更盛了,花白鬍子一翹一翹的,煞是好看。「那太后呢,陛下可曾每日去請安問候?梁王和先帝的皇子呢?陛下可曾降下關懷?」

  啊?

  劉永心裡突然撲騰跳一下,登上皇位以來自己召見大臣,詢問國事、兵事,視察部隊,發明器具,一直呈現出一幅心憂天下大事的明君形象,可偏偏自己心中好像遺漏了什麼,有一種空空的感覺。

  現在,讓杜瓊這麼一問,劉永恍然大悟,自己一直忽略或者下意識忘記的是家庭和親人!

  自己雖然繼承了原本劉永的軀體和身份,但從內心深處來講,自己卻並未認同他的家庭,吳太后、梁王劉理這些人自己一直沒放在心上!

  而在中國,孝悌是做人、做事的基本,一個不孝順父母、不關愛兄弟的人是不被世人所信任和看重的,根深蒂固的觀念——一個連父母都不孝順,連兄弟都不關愛的人怎麼可能愛護他人呢,這樣沒有德行的人怎麼配身居高位呢?

  德行有虧,這更是君主的大忌。可偏偏在杜瓊之前,沒有人提醒劉永注意這方面的事情,沒有人………連丞相諸葛亮也沒有!

  於是劉永趕緊避席而拜,謝(謝罪)曰:「這是朕的失慮,太關心國政,以至於忘廢了親親之禮,朕現在明白該怎麼做了。」

  杜瓊也是起身一拜:「臣聽聞陛下對於國事心急如焚,頻繁召見大臣,向臣子們探尋國政,這說明陛下接受了臣淺陋的教誨。但臣又聽說陛下並未昏定晨省長樂宮,對於自己的幼弟也沒有賜下勉勵慰問的敕語,這樣的局面使臣感到很憂心…………」

  劉永感激的看向自己的老師,杜瓊可以算作自己的純臣,能及時發現自己行事的不足。「朕意以老師為諫議大夫,掌議論,希望老師能及時規勸朕的過失。」

  「這也是臣所希望的,老臣願為陛下略盡綿薄之力。」

  望著杜瓊的泰然受之的平淡,劉永不禁再次拜服杜瓊的高尚品德,魯王太傅秩比兩千石,而諫議大夫不過區區六百石官,杜瓊也接受得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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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輪滾滾碾過皇宮的地磚,置身於前往長樂宮的車駕上,這並不是劉永主動去向吳太后問安,事實上他是打算今晚再去,未想吳太后派章德前來傳話,請皇帝到長樂宮一趟。

  想到吳太后,劉永開始思考自己皇后的問題,他做魯王的時候還未大婚,自然也沒有王后。

  但十五歲的魯王可以未取婚,十五歲的皇帝卻不能不成家。

  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按照傳統思維,一個人成家才表示他長大了,成熟了,已經能夠肩負起家庭和社會的重擔。

  當然,那只是對於老百姓、泥腿子而言,對於皇帝和君主來說,大婚的唯一用處就是誕育子嗣,延續自己的血脈,再當未來某一天自己垂垂老矣,將行地下之時將社稷托付給嗣君。完成使命後魂歸天國,享受後代子孫的四時祭祀,三牲供奉。

  這對劉永來說尤為重要…………因為皇位傳襲歷來父子相傳,這個位置本該是劉璿來做的,只是因為特殊原因才讓劉永收穫意外之喜。但如果,劉永沒有後嗣或者劉永的後嗣如同今天這樣,沒有能力守護住皇帝寶座的話,皇位必將從劉永這一繫手中溜走……

  所有劉永需要趕緊大婚,然後盡快誕下一個健康、強壯啼哭有力的男嬰,像世人證明自己的血脈已經得到繼承,公卿大臣可以毫不猶豫地向自己這一脈效忠,不復用顧慮其它。

  這…………也就牽扯到皇權背後的隱秘了……

  費禕、董允和郭攸之這些人要能力有能力,要品行品行,可劉永為何永遠也不會完全信任他們,僅僅是因為他們不是劉永一手招攬和提拔的嗎?哼!那不過是最淺顯的原由罷了!

  真正的顧慮是他們都是劉備給劉禪規劃的班底,劉禪還是漢中王太子時,他們就已經追隨劉禪左右了,論及君臣上下情誼感情,劉永怕是拍馬也趕不上劉禪。

  所以劉永害怕呀,誰能保證自己能活到安排好一切再去死,將來自己萬一有不忍言之事,那時這些手掌朝廷大權的精英們恐怕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立自己的兒子,而是去迎立劉璿!!

  人都是自私的,作為皇帝更是需要冷酷和自私,雖然以上所說只是一種可能,但哪怕是有一丁點可能劉永都會滅殺於搖籃之中。

  君,不見信淚。

  皇帝,從來不相信眼淚!

  而且皇帝的婚姻從來不是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結合,總會和政治利益掛鉤,這劉永心裡已經有了準備。而且以劉永的年紀和以孝治國的理念,劉永的皇后人選多由吳太后決定,當然諸葛亮也能施加影響。

  對此,劉永是不打算反抗的,皇后和得來則協手同行,和不來當她作花瓶,兒女情長這種東西劉永意不在此,此生的地位就決定了他永遠不可能擁有純潔的愛情。這一點,鄒忌在諷齊王納諫中講得很明白。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2:46
第十二章 廣漢事變(一)

  漢都長安,兼有兩宮——長樂未央,後居長樂,帝居未央。

  未者沒有,央者盡頭,寓意快快樂樂永遠沒有盡頭。蜀漢因循之,取長樂為皇太后寢宮宮號。

  長樂宮,太后寢殿

  「陛下駕到!」

  宮殿外侍立的宦官高聲唱名後,領著其餘太監、宮女呼啦啦地跪倒在地。

  劉永一身常服瀟灑地跨進殿中,春坨捧著他的天子劍小步快走,屁顛屁顛地緊隨在身後。

  「兒臣恭問母后萬福金安!」入殿後,劉永低下頭,快步趨行至吳太后面前,大禮參拜。

  深深一拜,劉永埋著頭,腦袋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好像才是自己即位後第二次拜謁吳太后,雖然劉永並非吳太后所出,更直白點說吳太后並沒有子嗣,連一個女兒都沒有,但她在禮法上確確實實是劉永的嫡母啊。

  自己繼位這十幾天來,遑論昏定晨省,就是三日一請安,五日一朝也沒做到啊…………

  汗!這兒子貌似當得有點不合格呀。

  劉永思考問題之際,吳太后也在打量這位和她並無血緣關係的皇帝。

  在選擇新君人選時,吳太后的確曾有過私心,擺明了小孩子比一個十五歲少年更容易相處和控制,不過,吳太后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應該在哪些時候寸步不讓,又在何時退一步海闊天空。

  很快她就釋懷了,接受了劉承襲帝位的現實。

  因為,本身吳太后與劉備的結合就是政治利益上的妥協,她未曾替劉備誕下子嗣,卻因劉備正妻的身份而地位尊隆,吳氏一門休戚與國。

  事實上她也從未接觸和執掌過權力,無論坐在皇帝位子上的是劉禪、劉璿還是劉永,可以說吳氏一門的權勢地位都不會受損,因為自有漢以來,外戚就是活躍在政治舞台上的力量,在後漢中後期時這種力量更是達到一種巔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外戚勢力的存在是對皇權的一種襯托和補充,或者說是皇權……的延伸。

  所有,吳太后當然有理由說服自己原諒劉永這段時間的失禮——畢竟天子才十五歲嘛,年輕人犯錯誤應該被寬恕。

  「皇帝啊…快起身…」吳太后微笑著,和藹的目光停頓在劉永身上,用一種劉永想像不到的親密和友好的態度講道:「皇帝,來,坐到哀家身邊。」

  劉永懷疑地瞟了眼吳太后,頗有幾分受寵若驚,根據前任劉永的記憶,吳太后雖說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魯王說不上有多冷淡,但也談不上親熱,僅止步於年節時分劉永入宮覲見時遠遠地勉勵幾句。

  「前些日,丞相曾託董允向哀家帶話,說是陛下即位尚未大婚,應該蚤建皇后。」吳太后待劉永坐定,淺笑著徐徐問道。「卻不知皇帝是個什麼意思?」

  「母親主宰後宮諸事,兒子一切聽憑母親安排。」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既然吳太后沒有揪住劉永不省長樂宮的小辮子不放,劉永自然投桃報李,用「母親」這個更親密、更有感情的稱呼替換掉「母后」這個公式化的稱謂。

  「既然皇帝你沒有意見,那哀家就替你物色一位好皇后,准你滿意。」吳太后抿嘴笑著,新皇帝很上道,這讓她非常滿意。

  「章德,你去將哀家的箱笥取來,它就放在奩的上面。」吳太后側身吩咐陪侍在旁的章德一句,又對劉永道:「哀家有些甚好的人選,你先瞧瞧。」

  待章德把箱笥放到几案上,吳太后將其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卷卷帛書,帛書上還系有絲條束帶,束帶上似乎還描著小字。

  吳太后在其中翻找幾下,抽出一卷遞給劉永,頗有幾分期待。「皇帝你看看,覺得如何。」

  劉永雙手接過帛書,定睛一看,束帶上小字寫著——故驃騎將軍、嫠鄉侯馬超幼女,馬鶯鶯,年歲十七。

  在解開束帶,將帛書緩緩展開,書中世界一點一滴的顯露出來,原來是副帛畫。

  畫中一位花季少女,長著一字柳葉眉,桃腮帶笑。一襲紅袍之下腰胯細劍,立身芙蓉花海,美目流盼。

  這是馬超女兒呀?長得不錯嘛!就是不知道這幅帛畫有沒有水分。

  「怎麼樣,是個可人兒吧。」吳太后見劉永抬起低頭看畫的腦袋,笑意盈盈道。

  「甚好,母親的眼光自是不錯。」劉永稍有臉紅,輕聲答道。

  「而且,哀家還差人打聽過,這妮子品性德行也不賴,可為正宮皇后。哀家覺得丞相應該也中意她。」

  「嗯……」劉永應聲附和。

  如果立馬鶯鶯為皇后,劉永自然是很滿意的,拋開外貌不談,光是他身後的從父馬岱、長兄馬泰就能讓劉永受益無窮。

  前面說了,有漢以來外戚勢力一直是對皇權的一種襯托和補充,通過馬氏一門無劉永對軍隊的影響力無疑能大大增強。

  「另外,依孝懷皇帝大婚舊例,皇帝你大婚還可增納美人二人,你再看看可有中意之人?」

  「諾。」劉永低聲答應一聲,繼續翻看帛畫起來。

  步兵校尉、丞相長史向朗之孫女,向氏,年歲十六;

  蜀郡太守、忠節將軍楊洪從女,楊微,年歲十四;

  …………………………………………

  劉永翻看了會兒,心裡有已有了底,這些備選女子皆處於豆蔻年華,出身公卿世家,她們的相貌、家庭、品識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但……再沒有一個像馬鶯鶯這樣擁有蜀漢頂級勳貴背景的人。很明顯,馬瑩瑩已被內定為皇后、

  思慮一會兒,劉永最後只選擇了一個博士許慈的幼女,這劉永倒並無深意在其中,只是隨性而為。要是每做一件事都要用權謀心術思考,人活著豈不是太累了。

  對於劉永只選了一位側妃,吳太后倒也沒太在意,只笑說日後瞧見合意的再增納之即可。

  商議玩皇后、嬪妃人選後,吳太后令章德收起帛畫和箱笥,又對劉永道:「對了,皇帝你即位也有了半個月,哀家覺得不如今個兒在長樂宮設道家宴,將劉理和吳懿、吳班都叫來聚一聚。皇帝這不急著走吧?」

  「當然,兒子這下不忙。」

  吳太后開心笑了,道:「好,那感情好。」

  ***********************************

  戌時,長樂宮中的家宴正式開始

  家宴上,劉永見到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梁王劉理,劉理今年才十歲,身子還未長開,柔柔弱弱的。小臉慘白,呈現一種病態。這劉永是知道的,這個弟弟自幼多病體弱,有早夭之象。

  原來歷史上,劉理也確實死得很早,不到三十歲即去世,謚號悼王。而劉永則活得很久,一直活到蜀漢滅亡,被遷往洛陽安置,封為列侯。

  出於對幼弟的憐愛和兄友弟恭的表現,劉永將劉理叫到自己身邊坐下。

  家宴上除了吳懿、吳班及他們的子侄,劉禪還見到了自己三歲的侄子劉璿,這位原來歷史中的蜀漢皇太子此刻正安然趟在先皇后張氏的懷抱中。

  劉禪的皇后是張飛的大女兒,可劉璿卻是她的侍女所生,劉禪並不喜歡她,這已是蜀漢宮廷人盡皆知的事實。身為曾經的皇后,大張後今後的餘生恐怕要青衣古燈,孤獨終老了,這樣的話恐怕她不能長久。

  劉永默默的想著……

  家宴再繼續,劉永一邊欣賞衣袂飄飄的歌舞,同時感受時間的緩緩流逝,不知何時起殿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大雨,雨點像急促的鼓點,狠狠敲打在了皇宮的地磚上,碰擊得「噔噔」作響。

  **************************************

  晚夜,天上陰雲密佈

  暗沉沉的蒼穹下,狂風怒號,大雨瓢潑

  「喀喇!」

  一道耀眼的閃電劃破長空,照亮了大地,馬蹄噠噠,一隊騎士出現在成都北面的官道彎處,騎士們全身黑甲氣勢森嚴,當先一騎背後一面紅翎隨風呼嘯,鮮艷而猙獰。

  這是…………紅翎急使!!

  *******************************

  晚上的家宴最終在和諧、歡樂的氣氛中完美落幕,劉永與諸人向吳太后拜別,而後劉永乘坐御車返回華闕,與以往不同是,劉理成了他的同乘之人,從今晚開始,華闕也將是劉理的安寢之所。

  與此同時…………

  費禕步履匆匆地走在皇宮中,一名太監替他舉簦遮雨,可費禕步子邁得又快又大,雨水還是不免打濕了他的衣襟、後背。

  今夜,是他在尚書台當值,一刻鐘前,他收到了紅翎急使的急報——

  廣漢郡,出大事了!!
本帖最後由 new10018 於 2017-5-10 22:52 編輯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2:55
第十三章 廣漢事變(二)

  成都,華闕

  劉永坐在御座上,階下是丞相諸葛亮、丞相長史向朗、丞相參軍蔣琬以及尚書令陳震等一班官員。

  紅翎急使帶來的緊急公文,一式兩份,一份送往尚書台,另一份自然送達丞相府。事實上,諸葛亮還先一步比劉永知道廣漢事變的消息。

  因此……這些此刻跪坐在劉永面前的蜀漢大臣自然不是劉永召見的……而是諸葛亮挑選的進宮議事的人選,這樣……蜀漢九卿是擺設的判斷再次證明了,權柄果然通攬於丞相府。因為……像這樣緊急、重要的突發事件,貴為九卿的賴恭、劉琰他們卻連前來議事的資格都沒有!

  「陛下,廣漢山賊為亂,京畿震動,當速發精兵剿滅之!」諸葛亮率先發言,以一種不容置疑和探討的語氣定下武力征剿的基調。

  劉永坐在御座上,沒有馬上回應,而是陷入沉思之中,他收到的紅翎急報只一句話——廣漢賊張慕為亂,陷綿竹,走縣令而進逼什邡。除此之外,劉永就再也沒有收到更多關於廣漢郡的消息了。

  廣漢郡,位於「天府之國」成都平原腹心地帶,離成都縣北只有八十里,軍隊從那裡急行南下,只要三個多時辰便可趕到成都城下!廣漢發生動亂,成都不可能不受震動。

  所以解決廣漢事變的迫切就在眼前!

  但是,如果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山賊土匪,他們怎們有能力攻下有戍卒把手的城池,一群忙命之徒最多聚眾搶竊一番怎麼會向官府的基本盤——縣城發起進攻!這可是赤裸裸的造反啊!

  這樣的事情發生後,解決的辦法無非兩個,造反者干翻朝廷取而代之,或者被氣急敗壞的官府集火剿滅!

  那個張慕是腦子吃屎的嗎,鐵了心要和官府作對?或者…………還是他有著無法迴避的理由?

  「陛下,您還在遲疑什麼,臣請立刻發中軍虎步左營胡濟部前去平定賊亂!」諸葛亮從座墊起身,行禮催促道。

  「張慕禍亂綿竹、什邡一代,何不令綿竹關都尉率軍剿之?丞相捨近求遠了。」劉永面無表情,似問非問。

  漢魏制度,關城險隘設關都尉率兵駐守,秩比六七百石。

  諸葛亮微微驚訝,大概沒想到皇帝還知道關都尉制度,不過他還是立刻回過神來,再一揖,「守兵握守關隘,肩負重任,不可輕調。當發成都之兵,速速定亂。」

  呵呵……劉永明白,恐怕關都尉那點小魚小蝦打不過山賊吧……更何況是還是國家腹地的守關部隊,爛透了都說不定。

  「那丞相為何不發虎騎營前去定亂呢?成都平原上,騎兵再怎麼也比步兵兩條腿跑得快吧,丞相,您說是吧?」

  「啊!」

  諸葛亮心中一顫,抬頭失禮地和劉永對視,那是一張稚嫩卻古井不波的臉,臉上帶有淡淡的戲謔……

  ***********************************

  翌日…………

  益州,廣漢郡,什邡縣

  天色剛剛放亮,一騎快馬突然從城西飛馳而過,守在城頭上的哨卒急起身查探時,只見一道寒光已經向著城頭疾掠而來,哨卒本能地低頭閃避,一支箭羽貼著他的頭皮飛掠而過,「噹」的一聲釘在了哨卒身後的城樓廊柱上。

  「山賊來了!山賊來了」哨卒嚇得屁滾尿流,頓時大叫起來。

  不到片刻功夫,數十名縣卒已經蜂擁而上,領頭的卻是一條器宇軒昂的大漢,身高足足八尺有餘,看起來儀表堂堂,那大漢還倒提一把雙刃重劍。大漢只兩步便跨到哨卒跟前,劈胸揪起哨卒,厲聲喝道:「快講!山賊在哪兒!」

  哨卒臉色發佈,伸手指了指城樓廊柱。

  大漢定睛看去,果然看到廊柱上釘著一支狼牙箭,箭上還穿著一卷帛書,當即上前拔下箭矢,又張口罵道:「沒用的東西!一支箭就把你嚇成那樣?」說著,那大漢一邊打開了那封帛書,一看之下霎時臉色大變。

  這時候,其餘數十名縣卒也圍了上來。

  「張縣尉,這上面說得是啥?」有個年紀大點的縣卒對大漢問道。

  其餘縣卒也紛紛附和,央求張嶷給唸唸,張嶷卻不過張口念道:「廣漢張慕曉諭什邡縣令、丞、尉及其以下佐吏功曹、百姓——官府無道,殘虐黎庶。前廣漢太守王連,聚斂貪狠,使百姓困苦不堪。比其黨羽劉干、杜祺為郡內縣令、郡吏,貪贓枉法,巧取豪奪。一郡之內哀鴻遍野,廣漢之民有苦難言,某今興大義,聚眾討賊,下綿竹,走其令。今提大眾南來什邡,爾等當明知義兵之神威,開成納降尚不失性命,但有抗拒玉石俱焚………………」

  「張嶷,住口!」

  張嶷等幾十名縣卒急回頭看時,什邡縣令王山已經在縣丞、功曹等一眾屬官和幾十名衙役的簇擁下登上城樓,什邡縣令一邊走一邊喝道:「張嶷你大膽!竟敢在這裡妖言惑眾、誹謗朝廷大臣!」

  王山,王連之子,而杜祺、劉干曾皆為其父門下吏,現在的蜀漢大臣。

  張嶷皺了皺眉,冷然應道:「在下沒有!」

  「還敢狡辯?!」什邡令王山大步走到張嶷面前,劈手奪過帛書,隨便掃視幾眼,怒問道:「這賊人的文書你哪來的?」

  「這是賊人射上來的。」張嶷道。

  「哦……」王山冷笑連連,「山賊射了上來,你就敢大剌剌地在城頭上念,你這分明是想蠱惑人心,助紂為虐!」

  王連瞇起眼睛,又上前一步,惡狠狠道:「說不定,你本就是山賊的內應,想乘機收買人心,賺開我什邡城門!」

  「大人,大人,您錯怪張縣尉了,這帛書與張縣尉確實並無關係,是我等央求之下張縣尉才念的。」王山話音方落,平日與張嶷要好的那些縣卒們立刻上前證明。

  「住嘴!一群卑賤的戍卒,你們想包庇張嶷嗎!」王山勃然大怒,斥責道。

  「大…………」一眾縣卒縮了縮腦袋,憚於王山淫威,終究沒有再開口辯護。

  張嶷堅毅的臉上立刻顯露起一絲不掩飾的慍色,咬牙道:「王縣令,這文告真的和下官並無關係。」

  「豎子!還敢否認!」王連毫不留情,對衙役下令道:「來人,把他抓起來。」

  王連命令一下,立刻衝上來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役,一下就將張嶷摁倒在地,張嶷的俊臉已將脹得通紅,梗著脖子抗聲道:「王山!小人,你這是公報私仇!」

  王山獰笑一聲,「本官就是要公報私仇,你能怎地?」

  「將他壓下去,收監起來。」

  「大人,張嶷身為本縣縣尉,您擅作主張將其收押是否太過了,上面查問起來……」什邡縣丞瞧著王山臉色,斟酌言辭講道。

  「上面查問?上面什麼?現在廣漢境內山賊作亂,形勢緊張,張嶷身為縣尉有稽查盜匪之責。若不幸死於王事,本縣自當上表州府,替他邀功請褒。倒是你曹縣丞,要明白事理啊……」王山不懷好意地盯著縣丞,意味深長道。

  面對王山的敲打,曹縣丞後背發麻,冷汗直冒,拜道:「下官……下官自然追隨大人身後,唯大人馬首是瞻。」

  對於面前這個男人,曹怔自然知道他的能量是如何的巨大。王山,什邡令、平陽亭侯,其父王連歷任廣漢、江陽兩千石太守,後升至司鹽校尉,經營鹽鐵之事,為國獲利甚多,為昭烈皇帝、丞相諸葛亮看重,功封平陽亭侯。

  但王山不光身被父親餘蔭,其父門下官吏呂乂、杜祺、劉干也經過提拔,已做到蜀漢大官,王山朝中的靠山可是非同小可!他一個地方小小縣丞是決計惹不起王山的。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3:00
第十四章 廣漢事變(三)

  王山處置完張嶷,敲打畢曹怔,轉身正欲下城樓,忽然身後縣丞曹怔驚悸的聲音隔空傳來:「大人,大人,山賊真的來了!」

  聞言,王山豁然轉身,幾步趴到城牆垛口望去,無窮無盡的山賊從低矮的山梁後徐徐出現,其前鋒幾近抵近什邡城下,而後方的褐衣山賊還在不停的往上冒。

  深吸一口氣,王山心裡泛起異樣的苦澀。

  張慕那一夥,果然來了什邡!

  說起來,廣漢出現今日這樣的局面,王連、王山父子這些人是脫不了關係的…………

  若非是當年做的太狠,做得太過……恐怕也不會,也不會出現如今這樣難以收拾的局面……

  不過讓王山稍稍心安的是,城下山賊顯然沒有什麼攻城器具……而城內,王山已經下令將什邡的四門堵死了,裡應外合是沒有機會的!

  「都給本官打起精神來,再把眼睛瞪大些!」王山一邊按劍巡視,一邊喝道,「一旦發覺賊兵蹤影,即刻來報!」

  「諾!」城頭上的縣卒、衙役紛紛應諾。

  王山來回巡視了兩遍,這才放心地下城回衙署去了,他準備去好好收拾一下張嶷。

  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王山敢肯定張嶷手中一定有一個「小本本」記滿他們王氏門庭幹得「好事」!一定,一定不能讓那些東西流落到他人手裡!

  張嶷你不仁,自己要玩火,就休怪某不義了…………

  **********************************

  張慕,潑皮張慕,當然現在已經沒人敢這麼叫了。

  幾年前,張慕還是綿竹縣有名的市井無賴,出入酒肆飯館從來都是白吃白喝,進了青樓閣苑也都是白摸白玩,手下更頗聚了一幫青皮無賴,在綿竹縣也大小是個人物,可惜好景不長。碰上了昭烈帝劉備傾國之力伐吳,抽調蜀地青壯從軍。

  張慕不願被征發為卒,聚攏一幫縣裡的潑皮破落戶,大旗一扯,跑進山裡刀口舔血做起了山賊。

  最初的時候張慕只是在綿竹鄉下打打秋風,小打小鬧一番,官府兵馬一來則風緊扯呼,溜進山裡貓個幾個月官兵自然退去。

  但後面,張慕卻發覺綿竹縣待不下去了,百姓實在是太窮了,沒什麼油水可撈了。每次下山錢糧沒搶到多少,他的山賊隊伍反倒越滾越大,廣漢郡太多吃不起飯的泥腿子和不堪重負的佃農了,他扯起喉嚨一吼便聚集數千人。

  眼瞧山上的糧食越來越少,可埋鍋造飯的鍋口卻只增不少,張慕抓耳撓腮,有點坐不住了。

  於是他便把一幫手下召集起來,打算商議出個出路。

  這時……他那個平日裡鬼點子頗多的二當家慎登提溜著賊兮兮的眼珠子跳了出來,「大哥,眼下這日子過得緊巴,要不咱橫下心,搶一把督農的人馬?」

  張慕一聽,嚇一大跳,伸手指著慎登罵道:「我說老二啊,你他娘的活膩了!那可是軍糧,你有幾個腦袋呀,敢打督農的注意!」

  督農,蜀漢特設官職,負責屯田和向漢中督運糧草。

  「大哥您怕什麼呀您,眼下弟兄們飯都沒吃的了還擔心那些做什麼!再說了,咱們搶了督農的運糧隊咱不還可以跑路嘛,西邊就是汶山郡,咱搶完再往汶山的原野上一鑽,茫茫草原上誰能找到咱們!」慎登不滿張慕的膽怯,可敬兒慫恿。

  張慕摸摸腦袋,轉念一想——也對呀,幹完那票大的後溜之大吉,可以躲起來快活好久。「不過……」張慕雖然有點心動,但還未頭腦發熱,而是懷疑道:「就咱們這歪瓜裂棗的,能打得過運糧的官軍嗎?」

  慎登嘿然一笑,彎腰湊到張慕跟前附耳低語幾句,張慕聽聞皺了皺眉,還是有點不放心,「真的?」

  「大哥,千真萬確呀。自當年漢中之戰以來,蜀中承平日久,押送糧草都是各郡各縣的戍卒,大哥您還不知道咱們廣漢的戍卒是個什麼貨色嗎?」

  廣漢的戍卒是個什麼貨色,張慕和慎登就曾經差點成為廣漢的郡兵,這兩個自然不是什麼好貨色。

  「他奶奶個熊!好,就這麼辦!」張慕一咬牙,做下決斷,突然他又像似想起什麼,扯住慎登質問:「不對呀,老二,瞧你平日那憨癡樣,老子打死也不信你能想出這主意!」

  「嘿嘿……」慎登居然羞澀的憨笑幾聲,坦誠道:「還是大哥英明,這確實不是某的主意,是伍先生告訴俺的。」

  「伍先生,什麼伍先生?」

  「不才區區伍左拜會張頭領!」一個空靈的年輕男聲隔空傳來,隨即一個穿著一襲白衫的年輕士子出現在張慕面前……

  張慕面色凝重的注視著眼前這個人,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不簡單,張慕有點不喜,不喜這個人身上時刻表露的淡淡痞氣………………

  但事實是,張慕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叫伍左的年輕人,因為在伍左的出謀劃策下張慕成功埋伏了一批督農部隊,繳獲了大量的糧草、物資。更令人歡喜的是,在伍左的提醒下,張慕這伙山賊還僥倖逃脫了幾次官府的圍剿,逍遙法外。

  自此之後,張慕、慎登都很信任伍左,將他視為足智多謀的人物,伍左通過一番表現儼然成為一眾三賊中的三號人物。深得眾山賊的人心。

  但是在此刻什邡城下,眾山匪面前,張慕卻是對伍左怒目而視,「伍左!你竟然敢背著老子幹掉腦袋的事!」

  此刻,不止廣漢郡、連整個蜀中都知道他張慕襲擊郡縣,肆意造反了,他的身死族滅的下場可以預見!

  但是,問題是,這些事根本不是張慕干的啊,是別人硬將屎盆子扣在他腦袋上的,就在五天前,他還在梓潼郡逍遙呢!

  而利用張慕名號做事,將屎盆子扣在他腦袋上的那個人正是眼前的這個…………伍左!

  伍左看著氣急敗壞的張慕,神情表現得很平靜,他以一種淡如止水的語氣講道:「大當家,您要知道,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呀,弟兄們攻下了綿竹,開倉放糧、賑濟百姓。咱們幹的事情是符合道義的呀!」

  「狗屁!伍左,枉老子那麼信任你,將弟兄們交由你統領,你卻要置老子於死地呀!」伍左的話火上澆油,張慕一把揪起伍左的衣襟,厲聲喝問。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3:05
第十五章 廣漢事變(四)

  面對張慕言辭激切的連番指責,唾沫星子已經甩在自己臉上,伍左卻依然不為所動,只冷冷道:「大當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多說無益!您沒得選了,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

  張慕見伍左死鴨子嘴硬,沒有絲毫解釋或服軟的跡象,當即怒火攻心一把拔出腰刀,「他奶奶個熊!老子沒得選,老子選先宰了你!」說著,張慕順勢將腰刀狠狠架在伍左脖子上。

  「大哥,使不得啊,大哥!」慎登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去將張慕合腰抱住,生生地遏阻了將要砍在伍左脖子上的鋒銳刀刃。

  眼瞧張慕殺心頓起,伍左終於神色變了變,不過面上表情依然冷冽,「大當家,別無選擇了,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直取綿竹,死中求活!」

  「大當家,您就願一直做個山賊當中的小頭目?整日東躲西藏,被官軍像狗一樣四處追攆!顛沛流離,活得像個鬼一樣!這樣狼狽的日子,您還沒過夠嗎?」

  刀鋒抵在伍左脖子上,伍左轉頭,眼珠子裡儘是憤憤不平色,直勾勾地盯著張慕,嗓音沙啞而低沉。

  「您……難道不想也做一回大將軍,前呼後擁,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嗎?」

  「狗屁!現在官府人人恨不得得我誅之而後快,莫說能當大將軍,眼下連山賊都做不成了!等到幾路官府大軍圍剿之時,你我皆為齏粉!」

  伍左遙遙頭,一詞一頓道:「在下何曾說過要做蜀國的大將軍!大當家要做……自然是做魏國的大將軍!」

  嗯?!!

  聞言,張慕瞳孔猛然放大,甚至連鼻息也粗重幾分。對呀,老子在蜀國殺官造反,伏擊官軍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果放到魏國朝廷眼中可就是仰慕王化,與亂臣賊子劃清界限的良證呀!

  依照以往,雙方厚待對方降臣降將的先例,自己說不定一投靠過去立馬就能撈個將軍頭銜,封爵列侯!

  「對呀,我的大哥,到時咱們投了魏國皇帝,你做大將軍,咱們一眾兄弟都撈個都尉、校尉當當。我滴個乖乖,那真是一人得道……那啥……雞狗升天呢!」伍左的一番話講得慎登心裡直癢癢,恨不得下一刻便奪了什邡城,投那魏國皇帝而去。

  張慕卻恨恨瞥了眼慎登,沒好氣道:「你個蠢貨,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的貨色!也不想想,咱們在蜀中腹地,那魏國境內離咱們十萬八千里,千山萬水,你還未走出邊境便被官兵逮住砍了腦袋!」

  「對呀……大哥說得在理……」慎登一楞,反應過來。

  「呵呵……」伍左冷笑兩聲,「這大當家就不明白了,咱們攻下什邡,立刻轉頭汶山郡,進入汶山郡撿偏僻小路一直向北。抵達陰平郡地界,只要扎進了陰平郡的重山峻嶺中,那……就是山高海闊任鳥飛了。」

  張慕年輕時曾以採藥打獵為生,蜀地的山山水水他走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立體的畫面聯繫,能達到這一步的人無不是遍覽蜀中山川河洛圖之人!

  這個伍左一直神神秘秘的,看來當真不簡單!

  張慕噬人的神色緩了緩,推開伍左,一邊順著鞘口將腰刀抽回刀鞘之中,一邊還說著:「那你跟老子說說,攻打綿竹、什邡又是個什麼意圖?說不出來,老子輕饒不了你。」

  伍左嘴角牽扯起一個弧度,通過張慕的一連串動作,伍左已經明瞭自己安全無虞了。

  「大當家,攻取綿竹是為了鬧出名聲,獲得縣城府庫的錢糧招兵買馬;而南下攻略什邡,目的則很簡單——幹掉王山!」

  「王山……什麼意思?他很重要嗎?」

  「不重要嗎……」伍左仰頭隨意走開幾步,幽幽的聲音伴隨傳來:「我的大當家,您不會天真的認為鬧翻一座縣城,人家魏國就會看重你如斯吧?當然……還得拿出一份重禮來呀!」

  「依某看來……蜀國重臣王連之子,平陽亭侯王山的首級才足夠重!」幽冷地說著,突然,伍左猛地轉身,露出那張俊秀不再,反倒因猙獰而肌肉扭曲的臉……

  「就請用王山的列侯金印為大當家鋪砌一條金光大道吧!」

  ******************************

  成都縣以北,二十里,一支兩千餘人的軍隊正行進在官道上。

  官道兩邊便是阡陌田野,所謂春耕、夏耘、秋獲、冬藏,時值夏日,可田野中依然有農夫婦人在勞作……

  胡濟騎在馬上,陰沉著臉,雙目望去儘是富饒的成都平原,可胡濟的心情卻半點也好不起來。

  經過一夜天子和丞相諸大臣的緊急商議,最終,胡濟及其本部士兵被派去廣漢滅火,胡濟心情不佳的原因當然不是被派遣去剿滅山賊,事實上就那些阿貓阿狗,他虎步左營校尉胡濟也未放在眼裡。

  他苦惱的是……臨發丞相將他拉到僻靜處講的那一番耳語,這才是攪壞他心境的罪魁禍首。

  丞相交代他到了廣漢要如何如何……可當著這個直臣的面……胡濟不認為自己一定能很好完成丞相的囑托。

  胡濟苦著臉,看向了和自己齊頭並進的諫議大夫杜瓊…………

  本來此次平定廣漢之亂,丞相言明只需自己一人,兵馬一營便可,可陛下偏偏死活不同意,非要順帶搭上自己的老師——諫議大夫杜瓊。

  還美其名曰:聖天子心憂黎民百姓,遣諫議大夫杜瓊撫慰地方、造訪鄉老,以達朕心意。

  因此,胡濟感覺自己此次廣漢之行可能並不會順利,尤其是和這個蜀人的良心,執拗得撞牆都不回頭的諫議大夫。

  「那個……杜公長者,陛下此次派遣您北行廣漢究竟所為何事?」

  杜瓊掃視胡濟一眼,露出笑容,回想起臨發劉永對他囑咐的話語:老師此行廣漢,帶著一雙眼睛和耳朵,多聽、多看,要弄清楚廣漢張幕為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穿表象刺本質,朕有種直覺——廣漢的問題不簡單……

  「胡君寬心,老夫此行只是替天子撫慰廣受張慕禍亂的士人百姓,其餘事等老夫一概不會過問也不想過問,如何排兵佈陣也當是胡君的份內之事。」

  「嗯……」胡濟略微滿意地頷首,他就怕杜瓊受了天子指令,硬要插手軍略事宜,不要到時他胡濟作戰命令已經下達,杜瓊卻突然掏出一份詔書來要求怎樣怎樣。

  那……就真他娘的尷尬了……

  既然杜瓊這樣保證了,那他必定不會在行軍打仗方面指手畫。先不談丞相的託付,至少平定禍亂是沒什麼問題了。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3:11
第十七章 廣漢事變(五)

  立身於城樓之上,王山腰配寶劍,冷眼注視著城下躍躍欲試的山賊匪寇,不忿之色溢於言表。

  「哼!」不屑地冷哼一聲,王山張口罵道:「土雞瓦狗!竟敢在本官面前狂吠,待到朝廷王師一到,定把爾等雞犬不留!」

  王山此刻對於這群山賊的感官可謂惡劣到了極點,本來他正準備給張嶷使點手段,爭取套出張嶷手中的關於己方的黑材料,誠然張嶷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不過王山也不是沒有手法撬開張嶷的鐵齒銅牙。

  然而一個不妙的消息打斷了王山蓄謀已久的刑訊——張慕賊,準備攻城了!

  無奈,王山只得登城守護,可他的心裡還是對這伙賊匪不以為然。綿竹是怎麼被攻破的,早已流傳開,先就有山賊混進城內,裡應外合耳!

  但在什邡,張慕可沒這個機會!

  ******************

  而什邡城下,張慕正有模有樣地排兵佈陣,按照他的安排五千餘賊眾被分為三班人馬,分別由他、慎登、伍左統帥攻擊什邡城的西、北、南三面,獨留東門不圍。別說,還頗有幾分圍三闕一的味道。

  不過……張慕並不知道,王山早已下令鎖死四門,根本沒有棄城而逃的念頭。

  此刻,張慕正雙手叉腰,倨傲地在什邡城下踱著方步,等待手下嘍囉打造完畢簡易的攻城梯。

  「大當家!不好了!」

  突兀地,遠方一騎飛奔而來,人馬未至,急切的聲音先一步飄來:「南邊五里外發現大股官軍,正望北急行而來。」

  官軍突至的消息傳來,張慕還在吃驚當中,身後的山匪早一片嘩然。

  「啥,官軍來了,完蛋了。」悲觀的人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咱們快跑路吧。」膽小怯懦的人

  「怕球!官軍還不是兩條肩膀扛一個脖子,幹他娘的,要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膽大不怕死的

  受不了山賊一眾的喧嘩吵鬧,張慕突然張開大口對著身後眾匪一聲咆哮:「他奶奶個雄!吵毛啊!」

  張慕當然知道官軍會來,而且會很快到來,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關鍵在於來的是雒縣(廣漢郡治)來的臨時征發的郡卒,還是從成都發軍的精兵。

  這樣想著,張慕又回頭,對著飛馳而至的騎馬山賊發問:「官軍大概來了多少人?是郡兵還是五軍?」

  騎馬山賊沖張慕一抱拳,答道:「啟稟大當家,觀其隊列,官軍大概兩千上下。其軍衣甲鮮明、魁梧威猛,應當是五軍無疑。」

  「哎,不妙!」張慕先擊掌一歎,而後又喊道:「快派人去通知慎登和伍左,讓他倆先別忙攻城,速速來我這裡商議。」

  「諾!」

  待到伍左和慎登趕到,二人面色上也不甚好看,顯然……他們也得知了官軍逼近的消息。

  「他奶奶個雄!」張慕啐一聲粗口,「你們說,怎麼辦?是打還是跑?」

  「大哥,官兵來啦,撤吧。」慎登雖然覺得混出個一官半職不錯,但真正面臨五軍時,他還是決得跑路才是正途。

  張慕聽了慎登的建議,蹙了蹙眉,轉頭看向伍左。此刻,伍左牙齒咬住嘴唇,神情糾結,面露猶豫之色,沒有立刻回話。

  「你這廝不是平日裡一副機靈鬼模樣嗎?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咋不吭聲呢?」張慕指著伍左,罵罵咧咧。

  張慕罵了片刻,伍左也糾結了這麼久,終於握拳下定決心:「大當家,打吧!打他個昏天黑地,打他個頭破血流,富貴險中求!如若活得苟且,不如死得悲壯!我們可是足足有五千人,兩倍於官軍啊!」

  「伍左你腦子壞掉了!打仗,人數從來只是最小能決定勝負的因素。戰鬥力才是最最重要的,我們的戰力和官軍根本不對等,這不公平!」

  「呵呵……」伍左笑了,很平靜的笑容,似乎那個邪魅、冷靜的伍左再次回來了。「大當家呀,對等?公平?這個世界沒有公平,也從來未曾存在過公平!」

  「另外……」某再贈送大當家一句話吧,「在這個世界上,你想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您沒得其它選擇!」伍左很冷靜的說著,可他的冷靜的面具之下混身都在顫抖,青筋暴起,似乎陷入另一種瘋狂。

  「死兮,死兮,宛若雷兮!大當家,請誓死一搏吧!」最後,伍左一聲咆哮,其聲如驚雷,勢如山崩石裂。

  望著陷入癲狂的伍左,張慕心底一顫,只覺得內心深處什麼東西被喚醒了,全身的血脈在噴張,有一種想要歇斯底里地發洩一番的衝動。

  終於張慕狠狠地一跺腳,喊叫道:「他奶奶個熊!干球!老子今天捨出去了!傳我命令:所有人……集結,迎戰官軍!」

  「大哥,不能打啊大哥!」慎登見伍先生瘋了,大哥也癲了,害怕得不行,衝上去想要制止住張慕。

  可張慕只一腳將慎登踢開,大喊道:「死兮,死兮,宛若雷兮!」

  *******************************

  「嗚嗚嗚……」

  低沉延綿的號角聲從己方陣中響起,胡濟緩緩抬頭,略微驚異的掃視對面的山賊——他們身披葛衣、斜挽髮髻、手持短刀、鋤頭和魚叉,五千人列成了一個稀稀疏疏的隊列。

  但只是短暫的驚異,胡濟就露出哂笑,山賊居然沒有逃跑而是要在這什邡城下和自己一決雌雄!甚好,就在這裡畢其功於一役,將其一網打盡,也省卻了進山追捕殘匪的功夫。

  事實上,這伙山賊做的遠出乎胡濟的預料,只見對面山賊頭領在其陣前大喊大叫一番,然後大股的山賊就像洩了堤的洪水朝官軍湧來,一邊衝鋒,似乎他們還一邊喊著:「無富貴,毋寧死!」

  「賊子敢爾!」胡濟好氣,沒想到一群烏合之眾的山賊竟然敢向訓練有素的官軍發起衝鋒,瞧起蜂湧而上的陣勢……還是全軍出擊!

  「竟然爾等存心找死,那某就陪你們玩玩!」胡濟按劍身處軍隊中心,淡淡下令道:「弓弩後撤,武卒向前接應弓弩!」胡濟將弓弩部隊置於軍隊前列,本意是賊眾沒有甲冑、盾牌,可以用遠程的箭矢大量射殺賊匪。但現在……他改變了主意。

  官軍陣前,身披輕甲、手持弩機弓箭的虎步營步卒潮水般退去,一大群身披鐵甲、頭戴鐵盔、手持盾戟的武卒已經踏著整齊的步伐轉換成前軍。

  所謂武卒,也就是重甲步兵。

  「漢軍,威武!」伴隨一聲整齊劃一的號子聲,武卒以盾鑿地,將戟架於盾上,列好陣勢、嚴陣以待。

  王山倚在城牆垛口,望著城下不遠處這奇特的一幕,山賊和官軍列陣廝殺,並且是山賊進宮,官軍防守。王山感覺自己腦子好像有點不夠用了。

  什邡城下,賊眾們喊著口號決死衝鋒,不到片刻功夫已經和官軍陣列兜頭相撞,兩方人馬陣前立刻人仰馬翻!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3:15
第十七章 廣漢事變(六)

  張慕力大,雙手擎著腰刀便帶人衝進官軍陣中,揮刀一計橫掃,擋在面前的十幾名官軍武卒所持長戟全部折斷當場!

  一名官軍屯長自恃力大,一邊揮戟直取張慕,一邊叫喝道:「賊子!受死吧!」

  張慕握刀挑開直刺而來的戟鋒,奮勇向前,一刀猛劃在官軍屯長甲冑薄弱的頸間,血光迸濺,屯長手中的長戟「砰」的聲滑落地上,無力的身軀直挺挺往後栽去。

  「啊!!」張慕仰天長嘯一聲,再次舞動腰刀瘋狂突進,頗有幾分一往無前的架勢。

  張慕身後,慎登、伍左率領一眾老賊緊緊相從,這些一直追隨張慕的老賊凝聚成一把鋒利的匕首,一下就鍥進了官軍前陣。

  「胡校尉,賊人衝殺上來了!」虎步左營的軍司馬瞧見張慕賊眾氣勢洶洶的湧上來,立馬沖胡濟喝道。

  望見張慕率人一窩蜂地撲上來,胡濟嘴角不由浮起一絲淡淡的不屑,嘲弄道:「張慕,山賊,終究只是個逞兇鬥狠的匹夫!」

  「傳我軍令:武卒方陣中部武卒徐徐後撤,放開一道口子,讓山賊一頭扎進來!」嘲弄完,胡濟又按劍下令。

  「胡校尉,不妥!這時下令中間的武卒後撤,整個武卒方陣就不復存在了呀!」聽聞胡濟下令後撤,軍司馬立刻勸阻。

  胡濟看了眼自己的軍司馬,明白他的意思,此時下令中部武卒後撤,整個武卒方陣的完整性必然被破壞。而且兩軍交戰,最忌憚臨時撤軍,因為作戰講究一鼓作氣,臨時的撤退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變成全軍的潰敗。

  那對一支軍隊來說,無疑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可胡濟對他的士兵有信心,喝斥軍司馬道:「休得多言,執行命令!」

  「諾!」軍司馬無奈,只得沖胡濟一抱拳,下去發佈命令。

  片刻之後,武卒方陣的左右兩部紋絲不動,中間部分卻向內凹陷,他們持盾架戟,慢慢後撤。整個撤退過程中隊形緊密,防護得當,沒有絲毫慌亂的跡象,儼然是一支精銳之師的表現。

  張慕帶著眾匪短兵廝殺,初時殺到武卒方陣面前時猶如掉入泥潭,掙扎費勁、動彈不得,每進一步都很困難。可忽悠之間,前方的重裝武卒開始退卻,讓出了前方的大片空間,讓張慕一眾有種斬脫束縛、豁然開朗的感覺。

  張慕握揮舞腰刀,渾身是血,但滿臉激動之色,只聽他高喊道:「弟兄們,官軍膽怯了!殺呀,殺出一條血路!無富貴,毋寧死!」

  目睹官軍中部武卒退卻,尾隨張慕身後的山賊頓時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無富貴,毋寧死!」

  而官軍這邊……

  瞧見張慕之眾只顧著向前突殺,已步入武卒方陣的三面合圍之中,胡濟忍不住再次哂笑——賊子已進入甕中,無路可逃了!

  胡濟再次下令:「命令武卒左右兩翼匯合包圍賊眾,弓弩部隊持短劍、輕兵持環首刀從外圍投入戰鬥!」

  「鏘」一聲胡濟拔出配劍,冷冽的表情躍然臉上,將配劍遙指前方酣戰正歡的山賊,冷然道:「全營校尉、軍司馬以下全部參加戰鬥,碾碎……他們!」

  事實上,如果胡濟選擇以弓弩部隊先行射殺賊匪,或者讓山賊強攻武卒方陣;那麼前者會讓賊匪立刻出現大幅度損傷從而膽寒崩潰,後者則會讓山賊在堅固的武卒方陣前撞得頭破血流,丟掉最後一絲銳氣。但是……胡濟都沒有那樣抉擇,他選擇和賊匪正面對決,甚至將弓弩兵都投入戰鬥!

  這,是因為胡濟的驕傲,身為軍人的驕傲!他要用堂堂之陣、皇皇之師一舉殲滅張慕賊,讓這群烏合之眾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軍隊!

  胡濟的命令被下達,官軍陣中的號角聲陡地從悠遠綿長變得高亢激昂起來,「咚咚咚~」激盪人心的鼓聲也響徹起天地,官軍終於,掀開了他們隱藏已久的嗜血狼牙,張口了!

  如果這個時代有航拍的話就會發現,什邡城下,蒼莽的大地上,兩千人的官軍煙塵滾滾地運動起來,左右兩翼武卒猶如兩把無可抵擋的巨鉗將鉗內的山匪團團圈住,而無窮無盡的弓弩兵、輕兵則是從武卒方陣的縫隙中躍入戰場,開始屬於他們的獵殺!

  這……便是歷史上數千官軍便可擊破上百倍於己的農民軍的原由了……他們是職業的軍人,天生為殺戮存在的魔鬼!

  兩千官軍竟然把五千山賊給包圍了!

  伍左手持三尺劍,奮勇向前,他不但飽讀詩書,更有著這個時代文人士大夫的本色——允文允武,劍可殺人。

  可漸漸他發現不對勁了,四周怎麼儘是官軍武卒組成的銅牆鐵壁,一隊又一隊的官軍輕兵披甲持刀在他們的軍侯率領下湧入戰場,這些士兵訓練有素、驍勇善戰,不停地將山賊們分割、衝散而後圍殲。

  望不見慎登,也看不見張慕,他卻駭然發現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官軍已經盯上了他,輕甲靈活的輕兵黑壓壓地壓上來了。伍左心裡升起一陣苦澀,力氣瞬間從頭到尾流逝,他明白……山賊們的攻擊陣型已經被分割得支離破碎,剩下的……無非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但他伍左沒有後悔,他只是心有不甘,他還未手刃王山報血親之仇呢,怎麼今天就要倒在這兒了!

  「我不甘心吶……」伍左輕輕低喃一聲,心如死灰,這一刻他又想起了昔日的美好,多想回到從前呵……

  那是綿竹縣北的鄉下裡間,有一座山谷,谷中翠竹蔥蔥,中間掩映著十幾棟茅屋竹舍,頗有番世外桃源的味道,那裡是伍左曾經的家園。家中有父母雙親,有五畝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過得簡單淡然。

  可是…………一切都被毀了,家裡的土地和他的雙親在世家大族瘋狂的土地兼併中全都不復存在,而掐掉那美好的劊子手和替世家大族背書的正是當時的太守王連以及他的門下吏們!

  王連先死了,劉干、杜祺在成都為官,遠不能及,可如今就連這近在咫尺、一牆之隔的王山他也殺不掉來為血親報仇!

  身邊拚死護衛他的山賊一個個倒下,猩紅的鮮血從他們的胸膛、脖頸噴湧而出,似乎那屯官軍的屯長發現了自己是山賊當中重要的頭目,指向自己興奮地叫著,大概是喊些活捉之類的話吧。

  伍左神情蕭瑟地側臉望向天邊,日落西山,殘陽如血……

  又不知何時,起風了……獵獵西風吹拂著伍左的衣襟呼呼作響,「哈哈哈……」伍左面露悲愴,仰天長笑:「彼蒼者天,何其無眼!」

  「我出生時尚無為

  我出生後家已衰

  天不仁兮降亂離

  地不仁兮使我恨仇殤……」

  伍左默念著,身邊之人早已死絕,人影重重的官軍不斷向其圍逼來,他當即橫轉劍鋒,對著自己頸項一劃,一縷鮮紅的血液立馬撲灑開來,頃刻間濡紅了方圓六尺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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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揭開

  什邡城下,隨著官軍的不斷絞殺,倒在血泊中的山賊越來越多,可官軍付出的代價卻微乎其微。鮮血從山賊屍首底下汩汩析出,彙集成一股股汪汪血泉,血腥而黏稠。

  張慕已經死了,他死得很壯烈,至死都在拚殺的他硬生生撞入了武卒方陣,被孔武有力的武卒用盾牌夾逼在狹窄空間內,十餘柄鋒銳的長戟四面八方刺進了他的身軀,張慕就此斃命…………

  虎步左營軍司馬眼見山賊敗局已定,再沒有絲毫懸念,立即向胡濟報告:「胡校尉,賊人膽氣盡喪、戰力已失,勸降吧。」

  「嗯……」胡濟點點頭,同意了軍司馬的提議,下令道:「命令部隊停止進攻,向殘餘山賊喊話——棄械投降,降者免死!」

  「諾!」軍司馬抱拳遵命,轉身讓候令的傳令兵下達命令。

  戰爭到這一步勝負已分,山賊已經陷入絕對劣勢,這並不是滅族滅國之戰,因此沒必要斬盡殺絕。況且,自黃巾喪亂以來,華夏人口銳減,每一條性命都是寶貴的。

  當然,並不是說這些山賊放下了武器就意味著既往不咎,他們的噩夢……才剛剛開始!所有戰後倖存的山賊都將被編入死士營,日後攻城、對壘,扔給他們一把破銅爛鐵,驅趕著他們充當大軍第一波攻擊的炮灰!

  什邡城上,目睹著討厭的山賊一步步走向毀滅,此刻,王山的心情說不出的愉悅。

  「一群蠹蟲,胡校尉對他們太仁慈了,就該將這些賊子全部坑殺之!」王山見山賊最終放棄抵抗,成功棄械投降,悻悻埋怨道。

  「王縣令,山賊自然有胡校尉處置,君還是快下令清理城門,恢復城池正常運轉吧。」杜瓊站立在王山身旁,聞言眉頭不免一皺,王山的暴虐貪殺讓他不喜。

  都說戰場危險叢叢,萬事難以預料,胡濟為了確保這位皇帝老師不損分毫,特意派遣了一屯士卒將杜瓊用吊籃送上了什邡城頭。

  「當然,唯杜公之命是從。」王山對杜瓊的不悅不以為忤,在這位蜀中君子面前,保持適當尊敬是應該的。

  王山朝杜瓊答以一笑,準備去吩咐曹怔立刻派人去清理四道城門的巨石,然而,下一秒王山就變了顏色!

  他看見被他下令監守張嶷的心腹小吏痛苦地捂著半邊臉,正從轉角噌噌登上城樓,這個小吏神色慌張,幾次腳下都差點踩滑。

  王山陰沉下臉,衣袖一甩,不忿地靠向小吏的來路。突兀地,他心裡有種不詳的預感…………

  小吏低著眼快步疾走到王山面前,附耳輕聲道:「大人,不好了!張嶷逃脫了!」

  「混賬!你們是吃屎的嗎,連一個活人都看不住?」果然料中了,王山暴躁地走開幾步,壓低聲音喝罵道。

  心腹小吏捂著臉,滿是委屈,「大人,本來張嶷都好端端地被關在監獄裡,可哪知道……那些平日裡老實巴交的縣卒突然像吃了豹子膽似的,提著武器硬闖監獄將張嶷給救走了。」

  「就連……就連小的還挨了他們幾巴掌呢。」小吏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王山氣不過狠狠斥罵一聲:「廢物!」罵完,他很快又指著小吏道:「你馬上通知縣丞曹怔,全城大索,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將張嶷給我刨出來!」

  「諾,卑職立刻去找曹縣丞,定不會放過那個張嶷。」小吏平白受了無妄之災,對張嶷也是惱火得很。

  另一旁,杜瓊對於王山和其屬吏的憤怒和切切低語感到好奇,他隱約聽見什麼「張嶷」、「大索」之類的詞語,這兩人在搞些什麼名堂?

  正當杜瓊狐疑不解,王山和小吏相顧私語時,一道山嵐般魁梧的身影攀上城樓,其後人影綽綽,跟隨了一大批持械披掛的縣卒。

  「王山,王縣令!全城大索,你還真是猖狂至極!難不成……你真的以為你能在這什邡城一手遮天嗎?!!」

  「張嶷,是你!」王山和其心腹小吏看清來人,驚駭不已,直接叫出了聲!

  八尺漢子張嶷仍舊倒提著他那把雙刃重劍,氣勢沉山般跨步而來,「王山,小人。今日在杜公和這麼多人當面,某就要將你們父子門庭的醜惡嘴臉揭露在世人面前!」

  「章武元年,廣漢郡在冊之民四萬三千戶,十六萬五千餘口。同年王連出任廣漢太守,建興元年王連離任,廣漢郡在冊之民二萬兩千戶,口八萬三千餘。」

  張嶷一邊凝聲講,一邊走至杜瓊面前,起初時張嶷聲音平淡而後音量漸漸提高。「短短三年,整個廣漢郡在籍之民少了足足一半!人們不禁要問,這一半人到哪兒去了,是發瘟疫、天災不幸罹難了?還是遷徙他地了?」

  「讓我來告訴大家吧,他們沒有死,也沒有遷走。他們雖然從官府籍冊上消失了,但他們仍的的確確生活在廣漢郡境內!」

  狠狠將雙刃重劍擲於地上,張嶷揮舞著雙手,神色激動道:「有人會問那他們在哪兒呢?我來告訴大家,他們全成了世家豪族的家奴、僕役或者佃農了!」

  張嶷越講越激動,最後幾乎是咆哮道:「而世家豪族的家奴、僕役和佃農是不登記在朝廷的籍冊上的,他們成了隱形人,這些家奴、僕役和佃農只需對世家大族負責,國家抽調壯丁時他們不必應徵,朝廷徵收人頭稅時他們也不必納稅,甚至朝廷徵收田賦時這些世家豪族的佃農也不需要納賦!」

  「世家大族的土地擴張了,佃農成群了,可朝廷的士卒卻沒有了,朝廷的錢賦卻減少了,這些人是在肆無忌憚地挖國家牆腳!」

  言辭激烈地講著,張嶷又將手指指向王山,「而這些,食君之祿的朝廷命官們不思報國,卻反倒一個個捋起袖子和世家豪強狼狽為奸、沆瀣一氣,兼併土地,大發不義之財!」

  「你們!真是該死!」最後,張嶷更是指著王山的臉罵道。

  面對眼前慷慨激昂的張嶷,王山囂張的氣焰不復存在,他終於感到恐懼了——窮的怕橫的,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張嶷今天當著眾人的面,將當今普遍存在的毒瘤揭開,雖然……可能事後張嶷會被瘋狂的世家大族、豪強地主給迫害致死,但他王山終究會倒在張嶷前面。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可以做,但絕不能公開的說,說了就會死人,會死很多很多人!

  「完了!王氏一門全完了!」王山目光呆滯,一下栽倒在地上。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0 23:18
第十九章 上吧,吳大勇!

  張嶷一片肺腑之言一出,城樓上能理解其中蘊藏的意義的人盡皆駭然變色!一時間,城樓上竟然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杜瓊深吸口氣,歲月帶來的閱歷讓他立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眼下的廣漢就像一個激流漩渦,它將捲進每一個接近它的人,將之碾得粉身碎骨!

  但……自古英雄造時勢,時勢襯英雄。

  遭逢變事是平庸怯懦者的夢魘,然而對於渴望攪動天下風雲、成為時代弄潮兒的野心家來講,這便是潛龍騰淵的最佳機遇!

  帶有深意地目光在張嶷臉上打個轉兒,杜瓊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他到底是何人?竟然知道如此多的黑幕!

  而王山手腳一軟跌落在地上,朝張嶷仰頭望去……望去的一雙眼睛中閃動著一種凶狠的光芒,此刻這種凶狠的光芒中帶著…………一絲膽怯。

  他猛地出手推開伸手來扶的心腹小吏,掙扎著爬起來,對著張嶷色厲內荏道:「豎子!不錯,家父離任時廣漢在籍百姓確實如上述數字同。但是…………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官府戶籍人口的減少,是我和父親等人勾結豪族所致?」

  「張嶷,你這是污蔑!」

  「證據,廣漢郡府衙的存檔文案便是最好的證據!」張嶷一聲厲喝反詰,「另外,王山你身居縣令一職品俸六百石,襲爵平陽亭侯食祿一亭。但是……你家的家訾恐怕遠遠勝過你俸祿所得吧!」

  「王山!你能講清楚那些遠遠多出的錢財從那裡來的嗎?!」

  「…………」王山默然了,無言以對,王山內心明白,他們身上背的事情一查就是滿屁股的問題。

  現在……唯一能夠拯救自己家門的便是丞相諸葛亮了,至於自己王山已經有了捨身的覺悟,廣漢出了這麼大的問題,總得有人出來埋單平息眾怒吧!

  而他王山時任廣漢郡戶曹掾,現又貴為列侯,當然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希望丞相多少能念及父親的遺澤,但王山心裡明悟明白,這樣的概率微乎其微…………

  念及此,王山也沒心情和張嶷白費口舌,黑著臉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他要趕去清理出城門,必須盡快見到丞相的心腹…………胡濟!「」

  張嶷追喊王山數聲,不及再喊,王山的身影早消失在城牆邊轉角處……

  「唉!」氣惱地歎氣一聲,張嶷放棄王山,挑頭幾步走到杜瓊身前,鄭重地一拜:「在下什邡尉張嶷敬拜杜公尊下!」

  被縣卒營救後,他打聽到這位蜀人中的方正君子、今上陛下的老師如今到了什邡,來撫慰地方。這時,張嶷深知機會來了,他不用再隱藏、躲避了……向陛下和朝廷稟報廣漢危局的時機已然成熟!

  於是……就有了剛才的那場揭露。

  「原來是張縣尉當面。」杜瓊只微微拱手回禮,然後就不說話了。

  張嶷見杜瓊只是平和地注視自己,沒有開口發問的意思,不禁暗罵了一聲滑頭,只得自己拋出話題。

  「嶷身處成都外縣,多聞杜公高德公義,希望杜公能將王山父子諸人的倒行逆施上稟陛下,交付有司論罪,勿使作奸犯科之輩逍遙法外。」

  「恕我直言,張縣尉只是區區什邡尉,怎麼會知道郡中的辛密隱事呢?」杜瓊盯著張嶷,仔細觀察他臉色的細微變化。

  「杜公有所不知,嶷曾在廣漢郡府任主記室史,得以親手記錄了那些骯髒交易和文案,所以對內中實情知道一二。」

  「那好既然張君可以肯定,吾願意上奏天子,但如果事實卻並非張君所言,那可是要治張君欺君大不敬之罪的!」杜瓊神情凝重,最後一次求證。

  張嶷面露傲色,斬釘截鐵道:「君子一諾,價值千金!」

  但願誠如君言…………杜瓊看著這個熱血耿直的漢子,很欣賞他的無懼無畏。

  廣漢的天都被張嶷捅破了,自己肯定是會立即上奏的,無論這件事背後隱藏著什麼牛鬼蛇神他杜瓊肯定是站在天子背後的。所以…………唯一的問題是,張嶷怎麼辦?

  在他面對世家大族反攻倒算或張嶷繼續向王山黨發難時,自己是支持他,還是放棄他,亦或是袖手旁觀……

  這樣想著,杜瓊不再遲疑,吩咐同行而來的健僕道:「速取筆墨、帛書來,我要立刻上書天子……」

  *********************************

  成都,錦官城

  離成都四十里,笞橋西,錦江南岸,有一座名曰錦官的小城。

  這裡,是蜀漢乃至華夏最大的蜀錦產地和集散地,這裡存在世界上最最高超的織錦工藝,彙集了蜀漢全國最優秀的織錦工匠。織錦工匠們帶領他們的家人集中在這裡生產、生活。

  在錦官城中,朝廷設立錦官令來管理蜀錦生產和匠民事務,並且錦官城還時刻駐紮了一支人數一千的軍隊守衛,閒雜人等嚴禁靠近。

  之所以如此重視蜀錦的生產,是因為蜀錦馳名全國,遠銷吳、魏,其收入成為蜀漢朝廷軍費的一大來源。事實上,每年蜀中的商隊都會滿載著蜀錦從成都分兩路出發,一路向北而行,將蜀錦帶到北方繁華的長安、洛陽、宛、鄴城這樣的城市銷售;而另一路則會東行永安,順長江而下,把蜀錦推向荊襄、揚州。

  銷售蜀錦這蜀漢官方自然是不遺餘力,但是魏、吳兩國雖然明知它將給對手蓄積國力卻也樂見其成,沒辦法,精美的蜀錦等價黃金白銀,嬌貴的士大夫貴族們哪兒少得了華美的蜀錦。

  這是其中的一個原由,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無論三個國家明面上怎樣污蔑、指責對方為反賊、偽朝,但他們都心知肚明……三國之爭乃是內戰,大家本質上都是諸夏之人,無論哪一方一統天下都不存在亡國滅種的危險。

  所以三國從開始到結束都不存在哪國和哪國老死不相往來,互相仇視到極點的情況……

  因此……才會有官方層面上互相指責、謾罵,而私下裡諸葛亮、陳群、賈詡、孫權這些人卻書信不斷、互相吹牛打屁、問好。

  比如當年劉巴病亡早喪,魏國陳群親自寫信給諸葛亮詢問劉巴的消息,得知劉巴逝去,惋惜一代人才早早隕落。

  如此種種,可見三國高層的奇葩交往。

  今日,劉永乘著天子車駕來到了錦官城中,因為……兩個月後將有一批商隊載蜀錦北上。

  在錦官城中,劉永會晤了準備北行出商的蜀中商人、狗大戶吳大勇。嗯……聽名字這是個有勇力大的人,但事實是吳大勇的名字和他的身型相去甚遠。

  這傢伙五短身材,容貌醜陋,嘴上留著兩撇狗纓胡,活像個小丑。而且這傢伙還長著一雙吊眉三角眼,眼睛裡時刻閃動著一絲絲若隱若現的淫邪的幽光,如果非得用一個詞描述這貨的外貌和氣質的話……那絕對是……猥瑣!

  此刻這個吳大勇正媚笑著,點頭哈腰地跟在劉永屁股後面。

  「吳大勇?」劉永試著喚了一聲

  「啊,陛下!小民在此。」吳大勇應著叫了一聲,趕忙連蹦帶跳跑到劉永跟前。

  劉永一邊走,一邊遊覽織錦工人們轉動紡車,而這個吳大勇把一張擠滿笑意的臉湊向自己,撅著屁股倒退著走路。

  強忍住笑意,劉永道:「吳大勇啊,此次北行出商,朕要交給你一項任務,你必須要完成它。」

  「任務?」吳大勇作為難色,苦道:「草民不過一介商賈,哪會有啥能耐替陛下您完成任務呀。」

  「哦?」劉永故意冷笑一聲,「這麼說你是不願意了!那朕看哪,這次北上行商得換個人才行,那個……什麼車雲鶴好像就很不錯嘛。」

  「別介,」吳大勇一聽要換人,立刻伸長了脖子,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尖聲叫道:「別呀,陛下,草民願意,別說是完成一個任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草民也能辦到!」

  都說商人逐利不要命,劉永今天算見識了——一個成年男人的聲音激動之下竟然能尖銳到那個程度……簡直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

  「朕也不是要你去刺探魏逆的機密軍情,遑論你做不做得到,朕也不會那麼傻。朕是要讓你去替朕把一個人帶回來。」劉永停下腳步,臉上的玩笑之色消失乾淨,對著吳大勇說道。

  「帶個人回來?敢問陛下,是什麼人吶?」吳大勇聽說任務不難,一顆鼠心重新飛回胸膛,中氣十足地問道。

  劉永嘴角一笑,痞痞道:「其名鄧艾,表字士載,現在正在穎川當一名看守稻草的小吏。」

  鄧艾呵……王佐之才,可以說是半個韓信半個蕭何的集合,劉永非常渴望得到他,也期望改變這個發明「期期艾艾」成語的放牛娃的悲慘結局…………
本帖最後由 new10018 於 2017-5-10 23: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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