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三國之蜀漢再起 作者:赤兔愛烏騅 (連載中)

 
new10018 2017-5-10 20:15: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5 236714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10
第三十章 天子之怒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自殺而死的!」劉永一聲重喝,聲如響雷,炸在眾臣耳邊。

  劉永的這一拉高音量的重話終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這才覺察到,御座前的皇帝一改往日慈眉善目、謙遜有禮的形象,竟然……發起怒來!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這下

  就連老得深沉、屬於半離休狀態的少府王謀,也停下瞌睡,勉強睜開眼瞧瞧皇帝在吼啥。

  這當然不是我們的王少府靈光一閃,突然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事實上貴為少府卿,王謀向來是該我的那一份絕不能少,燙手的山芋從來不拿。也沒人揪得住自己的小辮子,說道什麼,自己更樂得自在。

  至於工作,啥?老朽耳背,沒太聽清,請閣下重講一遍……

  所謂的出工不出力,活生生的冗官恐怕便是王某人這樣當的,此刻,王謀也豎起耳朵聽,畢竟整日昏昏欲睡的生活也難免太單調的,朝堂上的風聞好歹算不錯的趣聞軼事。

  「諸卿,諸位,大家一定好奇……」劉永提著天子劍,繞開台階上橫九豎九排列的大紅宮燭,走下台階,來到大殿中,走到群臣當中。

  劉永一步一步走來,犀利的目光從群臣面上掃過,「那王山,好好的平陽亭侯不做,為什麼非要尋死覓活呢?答案是……他怕了!這……很好笑,不是嗎?他連死都不怕卻害怕其他東西……」

  「而那種東西叫作……王法!」

  「是!王山不怕死,」劉永猛一點頭,像似自言自語,「但他害怕枉死!他害怕自己不光白白死去,丟掉爵位,還擔心牽扯出身後一大批……能在其死後……照顧他遺孀子嗣的人!」

  「陛下,廣漢之事,王山固然難辭其咎,但……」

  諸葛亮愁眉一擰,他算看出來了,劉永唱這出……無非是想借題發作!

  對於劉永在廣漢的事情上一直糾纏不放,諸葛亮漸漸有些惱火了,自從劉備駕崩後,他力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一直努力的維持蜀漢朝廷方方面面的平衡,至少是表面上的平衡,為的是什麼?

  還不是為了在一個穩定的環境中開展北伐,光復大業,原本一切都處於他的掌控中,國家的車輪按照預定的軌道滾滾向前……可隨著孝懷皇帝駕崩,今上繼位等一系列變故,他發現……局勢不再明朗,而且有種滑向未知方向的趨勢……

  「丞相!朕有一言,公請敬聽!」劉永果斷掐掉諸葛亮的話頭,「廣漢郡,因爆發張慕之亂、揭露出廣漢編民減少一半這樣的駭聞!」

  「王山只能算死有餘辜!朕不是傻瓜!也請不要視天下人為無物!」劉永走到自己丞相面前,直視他的眼睛,「廣漢的事,單憑一個王山是做不出來那樣膽大包天的混賬事的!」

  直面神情清澈、平靜的諸葛亮,站在這位一生出將入相、被贊為社稷之臣的存在面前,劉有些不忍……但,也僅僅只是不忍!

  兩世為人的他,已過了少不諳事的年紀,有時候……一位的妥協和縱容也是一種傷害!

  還是讓這位冠絕千古、流芳百世的丞相回歸丞相的定位吧……

  於是,劉永沉默有頃,輕輕吐出一句話:「王山之父王連是您舉薦於烈祖的吧?丞相,您……讓朕很失望。」

  丟下一句話,不顧神色大變的諸葛亮,劉永霍然轉身,大步登上御座,發號施令道:「其令:王山,國之貴臣卻不自愛,勾結豪強侵吞土地,罪不容赦。奪爵!妻女被籍沒入官府!」

  「再令有司擬謚號曰荒,平陽荒侯!」

  謚法,外內從亂曰荒,家不治,官不治。

  「陛下,」眼瞧王連子孫落得如此下場,同為功勳舊臣,趙雲於心不忍,急切出班勸諫:「陛下,王文儀畢竟有大功於國家,懇請陛下與昭烈皇帝與丞相存留些顏面吧……」

  「將軍的高義朕從未懷疑,但……朕如果對這樣的蠹蟲賊子仁慈,那才是對皇父和丞相、江山社稷以及天下蒼生最大的褻瀆!」

  還有一句皮裡陽秋之言劉永藏在心裡,沒有誅王山三族,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將軍勿復再言。」打住趙雲的勸諫,劉永又喝問一聲:「衛尉來了嗎?!」

  劉琰大聲回答,出班行禮:「微臣在此!」

  「以卿兼任御史中丞,掌糾彈百官之事,令你即刻率益州府刑曹官員前去緝捕典司鹽校尉杜祺、巴西太守劉干,下獄!」

  御史中丞,御史大夫貳官(副官,秩比千石)。

  劉琰聞令,瞥了眼面色鐵青、不發一言的丞相,雙目精芒一閃,轟然領命:「謹諾!」

  而後劉琰躬身後退幾步,霍地轉身,快步出了議殿。

  群臣則倒在一片驚呼中——朝廷未有御史大夫,沒建御史大夫衙署,陛下卻任命了一位御史中丞!

  而劉永卻在感歎……劉琰……果然是個二五仔!

  劉琰,從豫州起追隨自己便宜老爹的元勳,風流名士,擅長談論,戰鬥力王者水平的嘴炮,一手辯論打遍天下鮮有敵手。老爹死後,諸葛亮任命他為後將軍、衛尉,高官厚祿、位列九卿,就沖這待遇,他還不得感恩肺腑,甘為犬馬。

  可事實是,劉永只拋出個頗有實權的御史中丞丟在他面前,他的狗尾巴就搖晃起來,他不僅要高官……還想掌大權呢!

  這也……正成了劉永選擇他的原由,如果劉琰不是二五仔、牆頭草,那又怎麼會乖乖聽劉永的話呢!

  什麼是政治、什麼是權謀,這便是了!

  玩政治、權力的人,沒有單純的好人、壞人,不存在非黑即白的區分,衡量、評價一切的唯有怎樣將自己的政治利益最大化。只不過有的人昧良心、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撈政治資本,那是政客,他叫汪精衛;還有的人心仍是紅的,謀奪大權後不僅尊耀自己,還擔心著國家、害怕百姓、泥腿子們吃不起飯造反,那是政治家,他叫李世民……

  所以,什麼「心憂天下」、「心懷黎庶」、「俯首甘為孺子牛」、「為XX服務」,信了你的鬼!

  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發展到官方連嘴上的口號都捨不得喊一喊的境地了…………那……我們的社會會淪落到何種悲慘地步。

  ***********************

  司鹽校尉衙署

  當皇帝、重臣聚集在議殿議事的時候,現任司鹽校尉杜祺正在公房中焦急地轉來轉去。

  王山自縊前,托家僕快馬送信告訴他東窗事發的消息,當得報這一無異於睛天霹靂的消息時,杜祺差點昏了過去!

  醒來後,如喪考妣,再也不復往日掌控鹽鐵專利的主官的止高氣昂……

  雖然王山以死謝罪了,免於刑訊、沒有透露更多相關內幕,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褲襠裡全是屎,隔著老遠都能聞著味兒……

  「唉!」深深歎口氣,杜祺解下腰帶上的青色綬帶,將那方刻有「司鹽校尉」四篆字的銀質官印托在掌中端詳,眼中流出滿滿的貪婪和留戀。

  在這個鹽鐵稀缺和官營的年代,鹽鐵衙門就是暴利行業,這些年杜祺沒怎有貪墨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了,同為當年王公門下吏,他還很夠義氣,雖然呂義、劉干已經不在司鹽衙署任職了,他還是將每年的進獻、分紅按例送到那二位府上。

  可呂義那小子還假裝清高,堅持不受,難怪自己和、劉干都混到了兩千石,他呂義還在縣令位置上打轉兒。

  「唉!!」又深深歎口氣,杜祺將如青絲般的青綬搭在脖子上,王山其父王連的後台是丞相,尚且免不了一死,他這個背靠王連大樹的傢伙還能苟活?

  不如……像王山一樣自殺謝罪吧……

  這樣,好歹還能保住家小……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14
第三十一章 李嚴的考量

  正當杜祺糾結是否自行了斷時,公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吵鬧。

  「喂,喂,你們哪個衙署的?這裡可是司鹽校尉衙署,不容擅闖!」

  心情煩躁的杜祺聽見外間的喧嘩,整理一下官服、印綬,準備去瞧瞧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敢在自己的地盤上撒野。

  上回,不是連邊鎮大將,廣武都督廖化回京討要錢糧都被他關在門外晾了兩個時辰嗎,他倒要看看,今日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在這裡鬧事!

  可轉瞬之間,杜祺又開始擔驚受怕起來,難道,莫非是……

  走出幾步,杜祺還未跨出房門,一道高大俊朗的身影已經閃入房內。

  杜祺看清來人,一頭霧水,疑惑道:「劉公,您今天來這是……有何貴幹呀?」

  劉琰則根本沒搭理他,冷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天子有令:司鹽校尉杜祺,坐廣漢事,褫奪官職,下獄!」

  什麼!!

  杜祺聽完駭然變色,面如死灰,並且……到這時他才發現劉琰的身後竟然還跟了黑壓壓一大群持械獄吏……

  而下一刻,這些如狼似虎的獄吏便一齊衝上來,搶走杜祺的印綬,熟稔地剝掉他穿戴整齊的官服,把他羈押起來。

  「劉公!劉公!這是何意呀?」杜祺拚命掙扎,眼中折射出驚恐,一個勁兒地朝劉琰使眼色。

  可劉琰看著杜祺犯事被捕,並且還是親自帶人扒了這位兩千石要職大員的官位,心裡早生出一種異樣的快感。

  這便是……權力啊!

  定人生死,奪人前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執掌生殺大權。

  背起手,劉琰靠近杜祺,得意洋洋道:「知道眼下杜大人有許多心裡話要吐露,不過,不急。大人……還是留著口舌……到獄中去同奸猾的獄吏長談吧!」

  講完這句,劉琰一甩衣袖,厲聲喝道:「帶走!」

  就這樣,這一天,在司鹽校尉衙署的大小官佐目睹下,往日不可一世、氣焰囂張的一把手杜祺被剝去所有尊嚴,宛如豬狗一樣被拖出衙署大門……

  所謂的官,扒了那身皮,也就什麼都不是了。

  **********************************

  蜀郡,廣都縣

  一身布衣布履的家僕來到李嚴的馬車前,輕敲車窗,用洪亮的聲音喊道:「家上,咱們已經到達廣都縣,過了錦江和金馬河,就進入成都縣境內了。」

  成都縣,沒錯,蜀郡成都縣!

  雖然成都實質是當今蜀漢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和全國性大都市,但……官方的態度是天子暫幸成都日後仍會還都雒陽(漢為火德,光武定都洛陽時改「三點水」為「各」,是為雒陽。曹魏建立,復稱洛陽)。

  是故,魏建都洛陽,洛陽所在河南郡改稱河南尹。

  而,成都隸屬於的蜀郡仍稱郡,長官仍為太守。

  家僕稟明行程後,過了小會兒,李嚴才開啟車窗,探出頭來——發現天色尚早,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多時辰。

  又左右瞧瞧那一望無垠的千里平原,果然再也看不見江州(重慶)起伏延綿、重巒疊嶂的山峰。

  「今日就走到這兒吧,留宿驛館一夜,明日再說。」李嚴講完這句,合上車窗,又傳出句話:「不要驚擾地方,不用前來拜謁,來了我也不見。」

  雖然李嚴已經關上車窗,看不見自己的動作,可這位李氏家僕還是恭恭敬敬地躬身,答道:「諾,遵命。」

  坐在自己的車廂中,李嚴輕輕摩挲手中的玉圭,細細回想自己離開江州後的安排是否合理。

  李嚴這個人這麼多年來,一直有個習慣,事後喜歡回想自己做過的安排有無缺漏。

  他於江州啟程返回成都,將軍隊交由兒子李豐統帥,再發函至永安,令征西將軍陳到節制右軍,統攝東方軍事。

  對於自己的搭檔,李陳配中的陳叔至,李嚴還是很有信心滴。

  這個陳到呀,是當初烈祖在豫州時招募的小弟、從龍之士,一直統帥白毦精兵護衛烈祖左右、負責內衛工作,從無紕漏。烈祖駕崩後才外放永安,戍守東藩。

  讓他暫替自己,巴地應當安穩無虞。

  是夜,李嚴留宿廣都縣內的華陽驛

  驛館的一間居室內,李嚴一身單薄內衣,坐於榻上,正將雙腳泡在溫熱的腳盆裡,一天的舟車勞頓後舒舒服服地泡一個熱水腳無疑能極大程度緩解疲勞。

  梆梆梆……

  伴隨三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李公,安寢了嗎?杜祛求見!」

  聽見杜祛的聲音,李嚴遞給一旁伺候的李安一記眼神,李安手中的抹布立刻送了上去。

  「請君稍待。」三下五除二抹乾淨腳,然後穿上木屐,李嚴才讓杜祛推門進來。

  兩人敘禮畢,杜祛開口:「李公,在下想……今晚在廣都歇一夜,明日拂曉便動身啟程吧,還是盡早達到成都為好。」

  杜祛跟隨李嚴從江州往返成都漸漸瞧出不對勁兒了,剛剛啟程動身的時候,李嚴看起來比他還急,不停催促加速,甚至達到一日疾行四百里的地步!

  可到了後來,隨著成都的接近,李嚴的態度就轉變了,變得不慌不忙起來,甚至有種龜速前進的意圖。

  這就讓杜祛警惕起來,事到臨頭……這貨該不是怕了,想反水吧!

  面對杜祛的催促,李嚴表現得很淡然,「這一路風塵僕僕的,杜君是年輕人,尚不覺得,但某已經步入中年,身子骨比不得從前,還是慢點好呀。」

  「畢竟,」李嚴笑了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杜君恐怕也不願見到我病倒在路途上,不能入京輔弼陛下吧。」

  老滑頭!

  杜祛心中暗罵一聲,李嚴這是在明目張膽地威脅自己!

  見和皇帝同樣年輕的杜祛吃癟,李嚴才真正的笑了笑,滿意的笑。

  在這成都郊縣磨磨蹭蹭,當然是李嚴的主意,他這麼做,也自然是有深意的。

  皇帝你真以為扔出個見不到摸不著的御史大夫,我就要屁顛屁顛地趕回來,為你站台,替你去扛上諸葛亮?

  開玩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說星星我就會相信那是星星?

  話說……他李嚴率軍都督江州,節制駐軍永安的征西將軍陳到,輻射巴地(四川東北部、重慶),主要防患東邊長江中下游的東吳。

  但自從建興元年始,吳蜀重新議和、約定盟約,東邊軍事壓力持續下降,國家把軍事戰略重心重新轉向北邊,於是李嚴所統轄的右軍各軍數次被抽調北上或劃歸中軍,如今被挖得只剩下兩萬餘人。

  其中一半的軍隊還是白毦軍,那群南中,雨林瘴氣之地衝出來的蠻子除了陳到不認別人,所以李嚴真正能隨心所欲調動的部隊只剩下了本部一萬人馬。

  眼看這江州督混得越來越慘,李嚴的也在琢磨,怎麼重回中樞、走上人生巔峰——他才中年,還不想這麼早泯然眾人呢。

  這不,剛想打瞌睡,劉永的枕頭便遞到了身前,真是一拍即合呀!

  但是……你想和土豪做朋友,還要看看土豪願不願意帶你玩呢!

  他在路程上逗留,為的就是遣人打探劉永近來的作為,看看劉永是否有能力幫助他上位,別是個繡花枕頭、豬隊友的存在,到時非但不能扶自己上位,還把自己拉下馬。

  「好了,天色也晚了,杜君請回房歇息吧,明日可睡個懶覺。至於何時動身啟程,到時我會差人通知閣下。」李嚴從榻上起身,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他沒有說謊,一天的顛簸下來,他也確實疲倦了。

  杜祛無奈,只得行禮告辭:「如此,祛打擾了,李公晚安。」

  「杜君慢走!」一句慢走,李嚴又對李安講:「你,替我送送杜君。」

  ************************

  廣漢郡,雒縣

  胡濟十幾匹快馬,逼近雒縣城郭後,速度漸漸緩下來。

  望著越來越清晰的雒城的高大堅固的城牆,胡濟不由回憶起一些前事來。

  當年,昭烈帝入蜀之戰,張任、劉循可是率軍在這裡阻擋達期年(「期」音發「ji、一聲」,意思是滿一年),連一代名士龐統也在這裡督戰時中流矢而死,可見當年戰況之激烈。

  不過,時間能撫平一切創傷,當胡濟打馬到雒城城下時,城牆上已不見了當年戰火硝煙的痕跡——顯然,那場大戰之後,雒縣的城牆重修甚至重築過……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17
第三十二章 廣漢郡的郡官們

  而當年那個死寧不降的張任,被斬首後就埋在城門旁的雁橋邊。

  感懷了一下陳年舊事,胡濟收拾心情入城。

  他揚鞭打馬,朝城門騎去,並對隨從親兵高喊道:「隨吾來!」

  廣漢郡太守衙署

  此刻,公堂之上,廣漢郡的四位巨頭正跪坐議事。

  議事,議什麼事?當然不是公事,而是……廣漢之事!

  太守馬齊正坐主位上,他支起上身,略往前探,神情苦澀,似哭非哭道:「禍事矣,禍事矣!」說著,把兩手朝前一攤,哀求著問:「在坐滾滾諸公,難道各位不願想點辦法出來嗎?」

  郡守,秦官,掌一郡之治民、進賢、決訟、檢奸和軍事等,漢時郡守轄地幅員縮水,於景帝中元二年改稱太守。

  西漢之時,太守、郡丞、都尉並為一郡之三巨頭。

  後來王莽篡逆,光武震怒,再建炎漢。省(取消)天下內地郡國都尉、中尉,將主管各郡國軍事的都尉職權併入太守。是故三足鼎立變成了兩強之爭。

  按說太守兼併了都尉職權,本就是一把手的太守勢必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可……馬齊卻苦悶不已,緣何自己這太守當得如此窩囊、憋屈?

  想當年王連出任廣漢太守,他便是郡丞,王連那廝是個能力與野心兼具的狠厲角色。作為佐官,他壓根兒沒想過和王山扳扳腕子,在王連面前從來是低聲下氣,稱必卑職如何如何、言畢恭問府君上意。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難逃王連的魔掌,時不時地要被一把手拉出來敲打一番,替他刷波聲望。

  終於,苦日子熬到了頭,挨到王連榮升至朝廷任屯騎校尉,然後空降下來一個姚胄任太守。

  可這個姚胄在任不久便調走了,臨了,這貨可能感覺平日這個老實巴交的二把手還不錯,善心一發,順便抬了一手——舉薦郡丞馬齊接任太守。

  就這樣,懷揣著複雜和忐忑的心情等待了兩月之久後,朝廷的任免文書下達——拜馬齊廣漢郡太守。與此一同下達的任免還有拜周巨為廣漢郡丞。

  多年媳婦熬成婆,馬齊新官上任……心情激動自不許說,大有擼起袖子大幹一場的架勢,正巧碰上丞相府下發文告,徵調各郡錢糧、兵員,朝廷給廣漢郡下發的指標是兵員五千、糧四十萬斛。

  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切證明自己的馬齊給各縣通報的數額是兵員七千、糧五十六萬斛,比原額整整追加了四層!

  並且,為了保證人、糧能悉數征齊,他將廣漢十一縣分成若幹部,分派給督郵、各曹掾史、心腹佐吏、勒令他們下至各縣、鄉、亭,監督那些縣令、游徼、三老、嗇夫和有秩征發兵員,徵收錢糧。

  可昔的是……他忘了,忘記此時的廣漢郡已非四五年前……那個編民高達四萬戶時的大郡了!

  將擔子壓在苦哈哈、窮困百姓身上,注定不會有想要的結果。游繳、縣卒甚至已經開展武力徵稅,可徵收上來的兵員、錢糧離那根紅線仍差一大截,而馬齊自己劃的線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於是,按照正常思維,馬齊就把目光轉到了郡中的豪強大族身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南部督郵被人打斷四肢,扔在了新都縣鄉下的荒郊野外,幸而被獵戶看見,救得一條性命後讓人抬著來告訴馬齊:不才失足掉下山崖不幸殘廢,不能再替馬公奔走,公自珍重;而那些他自主征辟的佐吏、掾史,更是在各縣連續失蹤了二十七名!

  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沒傳出半點消息,而後一夜之間……其餘他征辟的佐吏、掾史們爭先恐後地辭職、做鳥獸散,身為堂堂一郡太守、兩千石大臣,他馬齊麾下竟然演變成無人可用的悲涼局面!

  也是從那時起,馬齊明白了廣漢是誰的天下……

  兵資達不到朝廷下發的指標,又懾於廣漢豪強地主的威勢,馬齊心灰意冷,準備自己免了自己,回家種田去。

  可不曾想,在限期的最後幾日,郡丞周巨不動聲響地將五千兵員、四十萬斛糧食征齊了!

  而且,那貨還耀武揚威地跑到馬齊面前,揶揄道:「府君,朝廷要求您辦的事下官給您辦齊了,您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卑職才是。」

  當場

  馬齊瞧了一眼盛氣凌人的周巨,明白——周巨已成了廣漢地主豪強在官府中的代言人,他這個廣漢郡的一把手……被架空了!

  ……………………

  眼瞧馬齊驚慌失措,亂了陣腳,郡丞周巨忍不住橫眉怒視,更兼低聲呵斥道:「慌什麼!這不正想辦法嘛!」

  遭周巨長年的以下欺上,馬齊主官的威嚴早就喪失殆盡,經此暴喝,畏畏縮縮、不敢開腔起來。

  周巨眼見馬齊不敢聒噪了,冷哼一聲,轉頭同南部督郵程無傷、北部督郵王賢交換一計眼色,三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而後周巨又回對馬齊,陰惻惻道:「府君,當年王連為廣漢太守時,王連手下的官吏中可沒有我們三人呢。」

  「周巨,你什麼意思?」馬齊雖然是個軟蛋,但卻不是白癡,立刻就聽出了周巨的言外之意。「你是想推本官出去當替罪羊?!」

  「明白地告訴你們!本官要是倒了,你們一個也跑不脫!」說著,馬齊言辭激烈起來,「程無傷、王賢,你們兩個當時是沒做廣漢吏,可你們兩個本就是廣漢的豪強,當初那場盛宴也沒少吃吧!」

  「還有你!」馬齊又指著周巨反詰道:「你以為你就乾淨了?要是沒你繼承王連的衣缽,做廣漢豪強地主的保護傘,曹無傷那兩個蠢材能當上督郵?」

  「做他們的春秋白日夢去吧!」

  馬齊一言既出,曹無傷三人面上都不好看。

  周巨更是低聲暗罵:「哼!這個慫包,關係身家性命時,倒是硬氣起來了!」

  「府君,您當時只添為郡丞,郡中事無鉅細決皆於王連,您也只是執行上意而矣。本身罪責就不深重呀。」馬齊心裡不爽,可還是收拾心情與周巨周旋。

  「這本官當然知道,可王連、王山死了,當時郡中職銜最高的就只剩下我,這朝廷還能不拿我出來做文章、平息眾怒!」

  周巨眼神閃爍幾下,捉摸不定的目光從在坐三人臉上遊走一圈,才悠悠道:「那如果廣漢的編民沒少八萬呢,只僅僅少了一兩萬人呢?」

  「怎麼可能!去歲上計的冊表已經如實記錄啦!」

  周巨語速飛快,「那是去歲十二月的情況,眼下馬上進入八月份,可是過了八個多月,一切截然不同,心繫國家的您就不會追討大部分編民回來嗎?!」

  望著眼珠凸起、神情猙獰的周巨,馬齊心裡一怔,傻傻問道:「可我沒有啊,而且一核實郡府的卷宗便露餡啦。」

  「我的府君吶,您是真傻還是假傻呀,有咱們幫你背書,想讓上面來的人看到多少編民就能看到多少編民!」周巨講到此,又冷笑兩聲,「而卷宗,那上面的數字……您不會改嗎!!」

  呼~

  馬齊不禁暴吸一口冷氣,面上的表情急劇變幻,先是從懷疑,轉換成震驚,後又從震驚轉到恍然大悟,最後竟然喜笑顏開起來。

  他終於豎起大拇指,讚歎道:「高,實在是高!」

  *****************************************

  蜀郡,廣都縣

  遠處,杜祛一臉不忿地注視著蹲在田坎上和三老嘮家常的公卿大臣李嚴,只覺得這貨在故意拖延時間。

  三老,掌教化的鄉官。

  「長者,今年莊稼長勢如何呀!」李嚴笑呵呵地問著旁邊黃發台背的老者

  雖說他下令不許驚擾地方,可他那豪華高大的馬車、孔武有力的武士怎麼可能不驚動鄉下的三老、游徼。

  他們一眾前來拜謁,肯定還是要接見的嘛,這就是所謂「嘴上說著不要,身體還是挺誠實的嘛」。況且,這可是裝「親民」逼的絕佳機會,千萬不能放過。

  不過,

  也幸好……這是在成都郊縣,鄉里亭裡的基層官員們對於大人物——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能心平氣和地同大人物講上幾句,要是放在偏遠郡縣,那還不得戰戰兢兢、連舌頭都伸不直!

  「回李公,今年年景不好,地裡收成只有往年七層不到。」鄉三老中的最老者答道。
本帖最後由 new10018 於 2017-5-11 01:20 編輯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21
第三十三章 身處歷史關頭,劉永和諸葛亮的對話(一)

  「今年稻子開花的時候,正巧碰上艷陽天,花都曬蔫了。」老人神情一黯,有點傷感。

  李嚴點點頭,附和一句,「年歲不好,可苦了百姓。」話畢,轉頭又問一句:「長者高壽啊?」

  這最老的三老咧嘴一笑,頗為自豪地答道:「老朽生於桓帝永壽二年,那一年是丙申年,因此老朽至今已經七十有六啦。」

  「長者果然年高德韶啊!」李嚴也跟笑著,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此時,家僕李安踩著水草爬上田坎,湊到李嚴身後,翕動嘴唇,附耳講了幾句。

  待李安講完,李嚴嘴角牽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從蹲著的姿勢站起來,整理一下衣衫,對環侍在旁的三老、嗇夫拱拱手,「溽暑難當,諸位還是返家納涼吧,嚴也要再次啟程,前往成都了。」

  聽李嚴這麼說,華陽鄉的三老、嗇夫當即向他行禮告辭:「我等拜別李公!」

  「去通知杜祛,咱們重新上路了,車隊立刻就要啟程,今天之內必須看見成都的東門!」李嚴邊走邊講,風風火火的樣子,他還沒任御史大夫呢,皇帝就給他安排了一個操蛋的副手,再晚些回去……恐怕連屬吏、掾史都給他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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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長樂宮

  整個寢殿中,太監、宮女盡皆被屏退殿外,空曠的空間內只剩下劉永、吳太后……以及一個章德

  「母親,兒子想任命李嚴為御史大夫、建衙署,三公,有監察百官、刑獄之權,讓他作為丞相的副手。」劉永坐在吳太后身旁,親熱地拉著她的手。

  吳太后聽了劉永的話,微微蹙眉,「當年昭烈皇帝歸天,使丞相、李嚴為顧命大臣,丞相身居中樞,李嚴外鎮江州。兩架馬車共扶國家,這些年朝廷才平安無事。」

  講著,吳太后拍拍劉永掌背,叮囑道:「哀家知道你機靈、心思活絡,可你調李嚴入京,則置丞相於何地?會使功臣寒心的!再者,一山不容二虎,兩強相爭必有一傷!」

  這時,吳太后也語氣重起來,「若丞相有失,祖宗必不佑你。」

  「還是維持現狀的好!」

  劉永略微有些失望,看來大是大非面前,沒有人不慎重,不過……他沒有灰心。

  「母親,您也看見了,丞相用人也有偏頗、袒護之嫌,兒子拜李嚴御史大夫不是讓他去抗衡丞相,而是讓他替丞相查缺補漏、起監督作用。」

  「並且,」劉永抬眼瞧了眼吳太后面色,見她神色如常,才又繼續道:「一家獨大終非長久之計,丞相如今代天子政,則……置朕於何地呢?」

  「朕……終究是皇帝呀……」

  聽聞劉永一席話,尤其是最後那聲深沉的歎息,吳太后神色大變,認認真真地將劉永審視個遍,一雙鳳眼裡滿是震驚——皇帝的見解與他的年齡反差之大難以想像……

  劉永則是深深拜伏於地,恭敬道:「兒臣請母后成全!」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眼見躬伏於地的皇帝一直不起身,吳太后最終幽幽歎息一聲:「好吧,哀家成全你,但如何處理你們三人之間的平衡、關係,皇帝好自為之!」

  「謝母親成全,兒臣明白!」劉永心裡一喜,再拜。

  走出太后寢殿,劉永終於完成了扶持李嚴上位的第一步,下面要去克服第二個、同樣也是最困難的那個險阻——說服丞相諸葛亮!

  走下殿階,劉永來到車駕前,登上車飄出一句話來:「去丞相府邸,馬上!」

  錦里

  一如當日賴恭、趙雲前來迎立一般,皇帝的儀仗再次出現在錦里,一樣的金銀車、一樣的黃屋左纛,只不同的是劉永他日為王今日為皇!

  車駕駛進閭門,車轔轔、馬蕭蕭,最終停靠在諸葛亮府邸前。

  五日一休沐,今日正好是休沐日,諸葛亮並未到府治事,而是宅在家中陪伴家眷、順便嘿嘿嘿、啪啪啪。

  話說今年已經四十五歲的他,還未曾有後,無奈之下養兄長諸葛瑾次子諸葛喬於膝下,承繼香火。

  但,兒子終歸是自己的好,況且諸諸的身體也沒啥大毛病,於是這些年納了幾房妾侍,使勁兒啪啪啪,期待啪出個後嗣來。

  聽聞僕人稟報劉永車駕快至府門前了,雖疑惑劉永來意,但還是立馬穿戴整齊,大開中門,和夫人黃月英前來迎接。

  「臣亮恭迎陛下駕臨,聖駕駕臨寒舍,臣不勝榮幸!」

  劉永一轉下金銀車,直面的便是正一絲不苟行禮的丞相諸葛亮。

  沒有站住虛扶,而是一個箭步衝上前去,雙手扶住諸葛丞相,暖聲道:「丞相何必多禮!」

  諸葛亮直起身,眼瞧著面色和藹、態度友善的天子,一種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的感覺湧上心頭。

  呵呵……上回在議殿發飆時……您可不是這副扮相呀?

  微微欠身,諸葛亮肅手相請:「請陛下至堂上說話。」

  「不……」劉永沒有同意,而是問了一句:「能擇一靜室否?朕有些事想同丞相議一議。」

  「這樣啊,臣請陛下移駕一樓棋室,那裡靜僻。」諸葛亮微微驚訝,顯然沒想到皇帝特意挑休沐日來同他商量事情。

  棋室

  劉永同諸葛亮相向跪坐在棋盤前,左右各一盒棋子。

  「不如由陛下執黑、臣執白,對弈一局?」諸葛亮試探一問

  劉永搖搖頭,遑說他不會圍棋,就是會也多半要被諸葛亮虐得體無完膚,沒必要出這個丑。

  「還是步入議題吧。丞相,朕意以江州督李嚴為御史大夫,監察百官,為丞相副。卻不知……公意下如何?」劉永目光炯炯,盯著諸葛亮。

  做事要有明確的目的,劉永是想控制諸葛亮的權力,不是想罷黜這位丞相,像任命御史大夫這樣的大事,自然要事先同人家商量、通氣,不然……視人家如空氣嗎?

  這是一種基本的尊重。

  李嚴?!御史大夫?!

  諸葛亮內心感歎一聲:果不其然!

  從看出劉永是個野心的人開始,他就知道劉永絕不甘心大權旁落,一定想方設法地建立權柄!

  皇權和相權也終有會激烈碰撞的那一天,只是……諸葛亮未曾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快,並以一種突如奇來的姿態襲來……

  今上即位還差一天才滿一個月呀!!

  或許,那天,議殿上任命劉琰為御史中丞時……這位年輕氣盛的皇帝陛下便已經亮明瞭意圖吧……

  劉永盯著諸葛亮,觀察這位丞相的表情,發現這位丞相依然是那樣的淡漠,從他的臉上,根本就看不到絲毫的緊張之色,劉永耐人尋味的舉動在他眼裡似乎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遊戲。

  可……只有最熟悉諸葛亮的人才知道,他其實已經很緊張了……只是沒有形諸於外罷了!

  半餉,諸葛亮才回答劉永的問話,只不過……是以圍魏救趙的方式,「陛下,您想必也知道了,魏賊曹丕死了。北賊舊主新喪,主少國疑,臣請率師北伐、圖謀中原,卻不知陛下認為如何?」

  嗯!這是諸葛亮第一次向自己請命北伐,劉永不解,諸葛亮是不知道現在不是最好的北伐時機嗎?還是他是想拿北伐來化解自己提出的問題。

  沒管諸葛亮作何想,劉永還是如實道出自己關於北伐的看法:「丞相、眼下國朝帶甲不上十五萬,屯糧不夠將士兩年之積,倉促北伐恐難能取勝。」

  「陛下,這就是益州積貧積弱的局面,越拖越難,遲則生變!不如乘早北伐。」諸葛亮再次驚異劉永對國力有如此透徹的認識。

  劉永對諸葛亮一口一個「益州疲弱」很不感冒,忍不住道:「丞相一口一個益州疲敝、弱小,卻不知那些豪家大族中有的是錢糧、兵丁!」

  諸葛亮也正視劉永的眼睛,眼眸深邃,一詞一句問:「莫非,陛下的強國之機就在這裡?」

  「羊毛出在他們身上,難道有什麼不對嗎?」劉永沉聲問

  諸葛亮神秘微笑,避而不答,而是另開話題,「陛下知道大澤鄉之事嗎?」

  「這………朕當然知道。」

  陳勝、吳廣大澤鄉一聲「陳勝王,大楚興」將秦王朝埋進了墳墓,將從三代(夏商周)流傳下來的腐朽的六國貴族掃盡歷史故紙堆中,把那些升斗小民、鄉野村夫捧上歷史舞台,很明顯是一種歷史的進步。

  「可……這和今日所談之事有何關係?」劉永很狐疑

  「那……陛下可知四十年前的黃巾之亂?」諸葛亮眉目一挑,再次發問。

  劉永心裡一跳,隱隱感覺諸葛亮想要通過這兩件事說明什麼。

  如果說大澤鄉起義具有很大歷史進步性,那麼……靈帝時的黃巾起義,「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則給華夏帶了什麼?

  黃巾軍們像蝗蟲一樣破壞一切,撕碎一切,而地主豪強則聚攏家兵趴在固若金湯的城堡壕塢上看著黃巾軍在城堡外面殺人、放火,感謝黃巾軍,死得都是小市民、農民、小地主,反而他們從地主豪強晉陞倒了世家大族!

  而後感激九品中正制,讓他們從世家大族晉階到……門閥!所謂的……七宗五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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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26
第三十四章 身處歷史關頭,劉永和諸葛亮的對話(二)

  而這些自命清高、眼高於頂的門閥又幹了什麼有益華夏的事呢?

  八王之亂!五胡亂華!衣冠南渡!

  看看吧!每一件事,都流盡了諸夏之民的……血和淚!

  所以諸葛亮的《出師表》中才會寫到:「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先漢所以興隆,後漢所以傾頹。」

  西漢和東漢都為炎漢,可東漢的國力卻拍馬也追不上西漢,西漢帝國從中葉至滅亡能將匈奴帝國按在地上任意摩擦,而東漢王朝卻一直被西涼的小股羌人搞得灰頭土臉,為什麼?

  蓋因為劉秀是豪強,東漢外戚是豪強,雲台二十八將也是豪強!

  東漢王朝從始至終,根本就是一群豪強偽裝成的國家!國家的國力都被劉氏以外的遍地豪強搶到自家碗裡了!

  所以,劉備、諸葛亮渴望興復的漢室是文景、武帝時期的先漢,而非桓靈時期的後漢!

  「陛下,您要知道,黃巾之亂並未破壞自先漢末期以來豪強地主莊園經濟的局面,反而讓他們的勢力愈加膨漲,隱隱有如日中天之勢。」

  「這在蜀中尤為明顯。要知道,當年劉焉初入蜀時忌憚益州豪族,可都不敢於成都建立治所。」隨著話題的深入,諸葛亮明顯來了興趣,「您想從他們中獲取國力,恕臣冒犯……您……太異想天開了!」

  望著一語道破當下華夏癥結的諸葛孔明,劉永不得不讚歎古人的智慧,這些仁人志士們身處在一個急劇變化的歷史關頭,他們能看到問題的存在,卻摸尋不到解決問題的方向。

  可以說,諸葛亮、劉備、曹操、周瑜、魯肅這些人是中國最後一批士大夫貴族,他們承襲了上古、春秋戰國以及先秦兩漢以來古君子的優良品德,堅忍又感性,智慧即勇武,仁德而驍悍。他們心懷天下,苦苦探尋漢末喪亂以來華夏的前景和出路,希望恢復先漢時「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時的無上榮光!

  然而……可惜的是……他們都失敗了……

  華夏沒能恢復昔日的榮光,而是走下神壇跌落深淵……直到一個名為「唐」的王朝在東方冉冉升起,華夏文明才被推向另一個高度。

  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三國的統一不是比誰國力更強、誰經濟、農業更發達,而是比誰更爛、更昏聵!

  司馬昭派三路大軍滅蜀,滅蜀後其子司馬炎篡魏自立,建立爛到根底的晉朝,滅蜀的大將、涼州刺史胡烈竟然被羌人團團圍困,無援遇害!

  可見所謂順天應命的晉朝國力衰微之明顯!

  而滅蜀後,得到巴蜀、南中,國力大增的晉朝要等到二十年後才開展滅吳之戰也揭示了晉朝國力並不雄厚和內部暗流湧動、從世家上位的司馬家亟待鞏固權力的情況。

  但,諸葛亮這些古人不知道根治病症的良方,作為穿越者的劉永……卻明白如何破解。

  記得前世,劉永曾在網山看見,竟然有人說門閥制度的出現是一種歷史的必然,時代的局限性下知識、社會財富必然會被掌握到世家手裡。

  但劉永想說……這樣的必然給華夏帶來的代價未免太沉重些!

  「豪強地主們沒有掌握軍隊、沒有控制刑獄和律法,在朝廷面前,他們毫無招架之力。」劉永明知故問,「丞相為何會覺得朕蚍蜉撼樹?」

  「陛下,他們是沒有軍隊,朝廷也可以通過頒布律法來聚斂他們的財富,但他們也並非只能坐以待斃,沒有反制之道呀。」

  諸葛亮調整了一下坐姿,坐得更舒服些。

  「他們還膽敢抗拒朝廷的律令?」劉永繼續裝作不解

  「明地裡,他們當然不敢,暗地裡呢?大道走不通,還有小路嘛!」這次與劉永的談話開啟之時並不愉快,可漸漸諸葛亮興致高昂起來,他差點以為先帝(劉備)又回來了,又可以與自己坐而論道、促膝長談了!

  「朝廷有大小官吏共計四萬餘人,除開荊州、外地入蜀的三千餘中高層官員,其他的郡府、縣和鄉亭的基層官吏百分之九十五的全來自蜀地本土的地主豪強家庭!」

  「陛下奪人錢財猶如殺人父母,他們如若串聯連結起來,以辭官離職相要挾……那時陛下該做如何處理?!」

  啪!啪!啪!

  劉永鼓起掌來,一臉欣慰的注視著自己的丞相。

  沒錯!

  這才是歷史上地主豪強成為世家大族……乃至門閥的根源,國家機器從上之下、裡裡外外都遍佈他們的勢力、觸角,甚至他們本身就是國家機器的一部分,如果皇帝拿他們開刀,那麼他們就會去官來反制……

  而他們去官的代價就是,國家機器癱瘓,大堆的公事、訟案無人處理,國家的賦稅沒法徵收、朝廷的正常運轉被中斷,軍隊的輜重補給無法供應,整個國家陷入一片混亂和崩潰之中……

  這恐怕也是諸葛亮對於歷史轉折中的地主豪強境地瞭然於胸,卻偏偏沒有採取措施,而無動於衷的原由了!

  要放在後世,兩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官員滿大街都能找到。可在三國魏晉時代,您……還真只能去世家豪族中找!

  「那丞相,如果《尚書》、《論語》、《春秋》這些典籍不再被世家大族壟斷,書籍知識能以非常簡單的形式流傳開來,寒門子弟也能讀書識字、通曉百家呢?」

  「如果寒門子弟也能和世家子弟並列一堂,公試才能,朝廷擇其優者而錄用呢?」

  「如果朝堂、郡縣中能遍佈那些伴著泥土芬芳讀完《詩經》的寒門子弟呢?」

  面對劉永連珠炮番的反問,諸葛亮漸漸感覺一扇門被打開了,他似乎觸摸到了什麼,智慧的光芒如彗星般劃過晦暗的天空…………
本帖最後由 new10018 於 2017-5-11 01:28 編輯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31
第三十五章 身處歷史關頭,劉永和諸葛亮的對話(三)

  「善!」諸葛亮忍不住讚歎一聲。

  不難看出,劉永這套針對世家豪族累世為官,掌握朝廷名器的辦法很有效。

  「陛下真是眼光獨到,想法新穎,思維開闊……」諸葛亮面色動容,激奮之色溢於言表,「真是……真是堪稱大手筆!」

  而劉永則是微微欠身,謙遜道:「丞相廖讚了。」

  借用孫中山先生的一句話——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可不是劉永的功勞,而是歷史的必然,是未來發展的趨勢!

  隨著歷史的發展,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先秦兩漢的貴族政治和魏晉南北的門閥制度都必將被小地主崛起的文官政治取而代之,這是自然規律。

  「但,陛下,您所要達到的局面是在知識傳播更容易、更廣的基礎上…………而目前來說,您所設置的前提並不成立。」諸葛亮的眼色很熱,一下就道出劉永想法的命門。

  這個時代的書籍的傳播和文化的傳承是由手抄於竹簡上實現的,手抄費時、費力不說,還容易抄錯、抄漏,既阻礙了文化的發展,又給文化的傳播帶來不應有的損失。

  而劉永破解此題的答案是…………紙張與印刷術!

  改進造紙術劉永已經下令考工令李央下去研發,想必過一段時日李央就會搗鼓出來,那下面就只剩下印刷術了。

  印刷術,準確的說,是雕版印刷術!

  而怎樣發明雕版印刷術,劉永想說簡直不要太簡單。

  對此他已胸有成竹,「丞相,朕有一種設想。來,公且看……」

  劉永示意諸葛亮注意兩人面前的棋盤,並指著棋盤的刻痕道:「如果用刻刀在木版上將反體字刻成凸起的陽文,同時將木版上其餘空白部分剔除,使之凹陷,再在木板刻痕底部刷蘸墨汁,最後則將紙覆蓋在板面上。」

  比示完,劉永抬頭問聽得入迷的諸葛亮:「那麼丞相說說…………紙張會成什麼樣子?」

  此刻,諸葛亮目中異彩漣漣,仔細思考著,猛地脫口答道:「紙上便會印出文字!」

  「沒錯!而且還能印出圖像!」劉永做了補充

  望著年紀輕輕卻英武不凡的劉永,諸葛亮此刻真是欣慰不已,天子早慧成熟,實乃國家社稷之幸!

  萬千世界,何其璀璨,這個世界總會有一些天賦異稟的人出現的,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諸葛亮相信今時的少年天子也屬於那一類人。

  待今上在經過歲月的一番磨礪與沉澱,未必不能做一位中興之主。

  是的,還需要經過歲月的成長和蹉跎,諸葛亮不得不說劉永描繪的景象很誘人,但……要讓泥腿子、苦哈哈的子弟也能讀上書、識上字,如果不動用國家力量推動這項事業,那會是一場多麼漫長的演變……

  幾十年?還是幾百年?

  即便,即便有朝廷的大力推廣和扶持,父母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的農家子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成長為人才,能和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公開比試不落下風?

  開玩笑!真以為世家大族的子弟都是紈褲、不學無術之徒,人家的經學傳家、家學加持都是無用功?

  說句不客氣的話,即便人家是紈褲,人家也是有知識、見過世面的紈褲!強於寒門子弟……太多了!

  「陛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您所佈的局太恢弘了,它不像在幾年十年內能完成的事情,倒像是幾代人的重任、百年大計!」諸葛亮雖然不想向劉永潑冷水,但作為丞相——上佐天子下撫黎庶,該講的必須要講的。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經過諸葛亮的分析,劉永的熱情一下子熄滅大半,還真讓……諸葛丞相說對了!

  歷史上,那個被扣上暴君帽子的隋煬帝,讓天空一聲巨響——科舉制度閃亮登場,而後唐代發面雕版印刷術,可直到宋代科舉制才真正走向成熟,文官政治到那時才建立起八百年的統治地位。

  幽幽發出一聲歎息,「朕還是太年輕了……」

  不過劉永仍舊沒有放棄,他相信只要變通一下,總會能找到辦法……只是時機未到!

  諸葛亮見年輕的皇帝有些喪氣,當即轉變話題,又問道:「如若陛下能一改世家大族把持官位的境況呢,那……陛下接下來會採取怎樣的措施加強國力?」

  「漢承秦制,這個「漢」說的是先漢,先漢之所以如此強大不外乎四個字:編戶齊民!」劉永低頭回答,仍在思考解決之道。

  「編戶齊民!好一個編戶齊民!」諸葛亮駭然變色,這一刻他真的覺得劉永是劉備轉世!

  因為,因為當年他和先帝劉備討論先漢所以興隆時,提得最多的一點就是編戶齊民。

  漢承秦制,編戶齊民,將天下的自耕農、佃農、佃工編入戶籍,他們是國家的基石,編民的數量直接關係國力的強弱,軍隊的兵源從他們當中出,朝廷的賦稅也從他們當中徵收。

  而先漢之所以能有強大的國力,能組建規模、數量龐大且戰鬥力不俗的郡國兵系統,原因就是數量龐大的編民和對地主豪強的高壓政策!

  正應先漢後期失去了對地主豪強的控制,兼併之風盛行,編民人數減少,國家才征發不到合格的郡國兵,郡國兵體系才土崩瓦解。以至於光武才能以極具懸殊的兵力擊潰新朝四十二萬郡國兵,到那時……所謂的郡國兵只剩下歪瓜裂棗,早就爛透了。正因為如此,光武才會省內地都尉,罷郡國兵。

  編戶齊民雖好,可惜……如果不能解決世家豪族的問題,一切只能紙上談兵。

  諸葛亮惋惜的搖搖頭,「可惜呀!陛下,理想雖好,但殘酷的才是現實。」

  雖然實現編戶齊民機會渺然,但從今日一番長談,諸葛亮終於確定了劉永真有人主之才,並且劉永能親臨造訪不也表明了問題——天子仍然器重丞相。

  至於李嚴任御史大夫這回事,也就沒有那麼不能接受了。這樣想著,諸葛亮又將話題轉回正題:「李嚴,昭烈皇帝指認的顧命大臣,陛下今以其為御史大夫,臣仍認為並無不妥。」

  「哦,」聽諸葛亮這麼說,劉永心頭一喜,「如此,丞相同意了?」

  「對,但臣也有一個請求,萬望陛下應允。」

  只要能同意李嚴出任御史大夫,劉永自然不無不可,「丞相但請講。」

  「日後若臣領軍北伐,以李嚴為副手。」

  劉永略微思索,頷首同意:「准!」

  **************************

  五日後,議殿

  劉永冕旒朝服,升價而坐,大會文武群臣。

  丞相諸葛亮出班奏曰:「臣亮謹與九卿、諸將軍、大臣、列侯、吏兩千石議:光祿勳、江州都督、都亭侯李嚴顧命之臣,撫鎮東疆,功在社稷。宜遷為御史大夫,三公位,俸中二千石!」

  劉永正襟危坐,面容肅穆,張口答曰:「可,其令有司建御史大夫衙署,置屬官。」

  時維漢建興四年八月初,天子令尚書令陳震起草《策文》,遣太常賴恭持節至李嚴府邸授予《策文》。

  策嚴為御史大夫曰:朕遭家不造,奉承大統,兢兢業業,不敢康寧,思靖百姓,懼未能綏。於戲!御史大夫嚴其悉朕意,無怠輔朕之闕,助宣重光,君起勖哉!

  翌日

  天子、百官齊聚昭烈廟,丞相亮宣讀《策文》畢,高聲唱曰:漢建興四年八月,皇帝策詔以李嚴其為御史大夫!

  即後鼓樂齊鳴,編鐘大奏!

  群臣高呼:「謹為陛下賀!謹為御史大夫賀!」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34
第三十六章 劉永的時代初臨(一)

  議殿

  諾大的議殿中稀稀落落的跪坐著數十位蜀漢朝臣,他們不是地位尊崇、位高權重的人,就是朝堂新秀、官場精英。

  其實歷朝歷代,真正決定國家走向、重大事宜的會議都是這種小型御前會議,那種百官群僚全部參加的大朝儀除了公開宣佈決定外……就是拿人多來裝逼……

  並沒有太大卵用!

  御座之上,劉永把目光投向剛剛換佩金印紫綬的李嚴,捕捉到這貨眉目間不自覺流露出的得意,心裡就立刻洞察——眼下,這貨的心情該怕好到了極點。

  話說李嚴從光祿勳的位置上榮升御史大夫,這光祿勳的職銜自然是卸下了,哪有既是三公又為九卿的道理,並且為了讓李嚴和朝廷的面上都好看,李嚴的爵位也由不尷不尬的都亭侯升至永樂亭侯。

  好歹混到個封號了!

  不過,李嚴雖然也位居三公了,劉永還是留了一手,只給了他中二千石的俸祿,而反觀諸葛亮的秩比是…………一萬石!

  開玩笑!

  雖然李嚴的能力也不俗,但這貨一肚子的壞水任誰也夠喝一壺,還是諸諸好,畢竟原來歷史上諸諸可是一顆紅心全獻給了「黨」。

  這裡再普及一下兩漢三國的爵位:

  西漢,繼承秦二十一等爵,爵位最高者徹侯,後避武帝諱,更名列侯,一般是XX侯,封益多少戶。

  如蕭何,封酇侯,八千戶。

  東漢,承襲西漢爵位等級。列侯大者食縣,中者食鄉,小者食亭。等級順序依次為縣侯、鄉侯、都鄉侯、亭侯、都亭侯、關內侯。

  例如諸葛亮是武鄉侯,鄉侯,他的封地就在漢中郡南鄭縣武鄉,這個鄉便是他的封地;陸遜為江陵侯,縣侯,南郡江陵縣便是陸遜食邑之地。

  今日,劉永在議殿召集丞相、御史大夫等重臣議事,主要商議以下兩個議題:

  一、拖延至今仍未妥善解決的廣漢之事

  二、巴西太守劉干也被摘了官位,押解入京了,空出來的司鹽校尉、巴西太守、江州都督由隨接任?

  咳咳~清了清嗓子,劉永示意會議開始,「廣漢之事拖延至今,懸而未決,影響極其惡劣!」

  環視群臣,劉永直接亮劍:「御史大夫監察百官,朕意以御史大夫之尊親至廣漢。朕賜卿專斷之權,卿到了廣漢勢必要以雷霆之勢掃清一切鬼魅魍魎!」

  講著,劉永語氣重了起來,「對於那些竊居朝廷名器的蠹賊,該殺的殺,該罷免的罷免。總之,廣漢的編民一定要重新釐清、登記造冊!」

  位列在諸葛亮下首的李嚴一聽老闆安排任務了,屁股一抬忙便疾走至殿中,躬身領命:「臣領命,臣必不負陛下之厚望!」

  讓李嚴去廣漢搞清算,這也是劉永提前和諸葛亮議定好的,當然作為交換…………劉永也付出了一些代價,比如丞相給新建的御史大夫衙署舉薦了幾名「超塵拔俗」、「卓犖不凡」的屬官人選,善於任賢受諫的皇帝陛下自然虛心接受啦。

  派了李嚴這貨去廣漢,相信憑借他的手腕,廣漢之事最終能按劉永的心意解決。那麼下面由誰接替李嚴都督江州呢?

  「現今江州都督有缺,諸卿以為和人可替李卿督江州?」劉永心裡有一番腹稿,但他還是決定先聽聽大臣們的意見。

  「陛下,不如以征西將軍陳到為江州都督,臣子李豐徙鎮永安。」

  劉永話音剛落,李嚴便又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

  看著一臉正然的李嚴,劉永心裡直罵娘,果然是當政客的,臉皮厚而無形,心肝黑而無色…………真是「舉賢不避親,舉親不避嫌」吶!

  李嚴的兒子李豐現今才區區部校尉,他老子一句話就想把他提拔到副軍區司令的位置上!

  娘希匹!天下還有這楊的好事?

  「陛下,不妥,江州東方要地,需擇一大將鎮守。」諸葛亮也是一皺眉,李嚴還真得寸進尺了。

  「那依丞相之見,何人可督鎮江州?」

  諸葛亮朝劉永拱拱手,道:「臣舉薦鎮東將軍趙雲接任江州都督!」

  趙雲?

  劉永微微一笑,這是一個不錯的人選,論資歷、能力趙雲出鎮江州都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選,而且他在劉永和諸葛亮兩邊都有很親密的關係(當年就是諸葛亮領著趙雲帶了一票人馬入川支援大耳的),他作為鎮守一方的大將也完全能受到中央的信任和支持。

  但這不是劉永心目中理想的人選,趙雲是忠臣,還是掌握兵權的純粹忠臣,有他在成都……劉永每夜睡覺才睡得安穩。

  劉永搖頭反對,並凝聲道:「趙卿,朕之肱骨,不能離朕左右。」

  「朕以為陳到,昭烈皇帝心腹之臣,心思縝密,可堪大任。」否決諸葛亮,劉永拋出自己的人選。

  「陛下,臣以為不可。陳叔至駐守永安,確保東疆不可輕離呀。」丞相長史蔣琬似時出聲。

  劉永看向蔣琬,這位原本歷史上武侯培養的接班人,他的反對也可代表諸葛亮的反對。

  向蔣琬擺擺手,示意他等一下,「蔣卿不要著急,朕的話還沒講完呢。」

  「朕的意思是罷江州都督,置永安都督,以征西將軍陳到為永安都督!再擇一偏將出鎮江州,為陳到副!」

  永安都督?!還能有這一出?

  群臣一片嘩然,紛紛熱烈討論起來——

  永安都督,這是放棄自烈祖以來江州為東方中心的定位呀!

  陛下設置永安都督,是否意味著朝廷戰略前移,將對東吳的防禦重心直接壓到永安?

  我倒是認為此議可行,當年昭烈帝征吳,屯糧江州,江州始貴,現今朝廷東無戰事,江州的地位遠非昔日那麼重要了。

  諸葛亮聽聞劉永有意罷江州督,更立永安督,也是覺得耳目一新。

  當年為了對東吳作戰和防備東吳西進才提升江州地位,在這個嘉陵江通向長江旁的城池囤積兵員、糧草、武器,把它作為永安失守後東方的又一道堅固防線。

  但自從和東吳議和後,東邊出現戰事的可能性就無限接近於零了,反倒是永安更靠近東吳的地理位置能更好的偵探、掌握長江中下游的吳國情況。

  「若更立永安督,卻不知陛下以何人副督江州?」諸葛亮認真權衡利弊後,決定贊同劉永的這一決定。

  劉永抿嘴一笑,隨著瀏覽朝廷大量公文、檔案,以及和大臣的接觸日益增多,他早不是那個剛登基的萌新皇帝了。

  眼下的他對於蜀漢國力、大臣和用人都有了一定深入瞭解,朝政方面已經能針砭時弊,對這個國家的掌控力也在逐漸增強。

  「朕的人選是……安北將軍陳式。」輕輕拋出心中的答案,劉永毫不擔心他會落選。

  陳式?

  經劉永這麼一提,群臣也想起這位人物來……

  將軍陳式是從基層軍官中成長起來的將領,陳式在漢軍中屬於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中規中矩的存在,即使上級的命令是讓他深陷險境或是孤軍深入都會毫無疑問的執行,是忠誠軍人的典範,是所有的上級都喜歡的類型,也是必須有的一類人。

  「此人選周全無虞,臣覺得合適。」諸葛亮微微驚歎,天子對於人事的任命越來越有話語權了。

  費禕左右瞧瞧,見還無人附和,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一馬當先起身拜道:「臣附議!」

  望見費禕跳出來,劉永心裡就蕩漾起來了,做了一個月皇帝,終於改變在臣子心中主少無權、不可投靠的形象了。

  那麼多大佬、重臣都未說話,他一個小小的費禕卻迫不及地地附和……這是在站隊,表忠心吶!

  經費禕這麼一提醒,其他大臣也出班表態,自然是一片「臣附議」的浪潮聲……

  「好,眾卿既無異議,即以安北將軍陳式出鎮江州,領江州軍;受永安都督陳到節制!」

  聞令,龍驤虎步的陳式起身大步走至殿中,猛一抱拳,洪聲道「臣領命!必不負陛下所望!」

  待陳式領命歸坐,劉永的聲音於議殿再次迴響起:「下一項議程,前司鹽校尉杜祺下獄,其職位由……何人接任?」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01:39
第三十七章 劉永的時代初臨(二)

  司鹽校尉專營鹽鐵之利,放在後世那就是移動、中鐵、中航這些壟斷國家命脈的大型國企,不僅衙門福利、油水多多,就連衙署門的大門那都修得比別的衙門富氣、堂皇些。

  於是乎,這一位置一空缺出來。無數人就熱紅了眼,紛紛盯上這塊肥肉。

  「臣宗預不才,願替陛下效命於前!」

  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右中郎將宗預心頭一熱,當即毛遂自薦。

  盯著跳出來的宗預,劉永覺得腦中湧現關於他的信息——宗預,右中郎將,秩比兩千石,是光祿勳的屬官。

  但……放在蜀漢,這妥妥就是不負責具體事物的閒職,宗預唯一的工作可能就是做高級參謀。

  宗預……

  劉永在心底回想這貨原來歷史上的生憑——

  也是跟著張飛扛過槍的小弟,但在蔣琬、費禕這些人在世前一直未步入中樞,直到後來銜命出使東吳,才獲得機會平步青雲,任後將軍出督永安。

  值得一提的是宗預六十多歲才獲任屯騎校尉,這是他後半生獲得的第一個重要職位,總之,這個宗預和自己便宜老爹一樣,屬於前半輩子混得不甚如意、大器晚成的人物。

  論能力,他恐怕很難和費禕、蔣琬比肩,但做個封疆大吏、一府主官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過,就眼下而言,這個宗預想把司鹽校尉如此重份量的職位吃到嘴裡還是想多了,沒有深厚的背景和積年老吏的積澱是很難在衙署中平衡方方面面、駕輕就熟地斬斷各種想伸進來分一杯羹的觸手的。

  是以,劉永不置可否,轉頭詢問丞相諸葛亮的意見,像這種事情還是老丞相拿捏得準。

  「丞相以為如何?」

  諸葛亮看了一眼宗預,後者便立馬低下頭去,這個宗預才三十出頭,還很年輕,比不得從司鹽校尉衙署中走上來的杜祺,杜祺長年和鹽鐵打交道,那經驗可是相當豐富了。

  因此,諸葛亮還是作了老成持重的選擇:「臣舉薦丞相府參軍、益州治中從事張裔,接任司鹽校尉。」

  張裔?

  劉永一擊節,張裔倒是個合適的人選。

  張裔這貨是蜀郡成都人氏,本土人,曾被劉璋受命率軍抵抗張飛,可這貨哪是張翼德的對手,被猛張飛逮住一頓胖揍,屁滾尿流地逃回成都,從此就成了劉璋投降的信使,並率先打開成都城門迎老爹的軍隊入城。

  老爹入主成都後,拜這貨巴郡太守、司金中郎將,於是這廝就屁顛屁顛地前去上任了,結果半路上跳出來個雍闓,二話不說把他綁了遣送去吳國。

  提到這個雍闓,劉永就不得不感歎一下這個人真是遠追其祖雄風啊!

  雍闓祖上乃劉邦的元勳功臣雍齒,可這個雍齒素來瞧不起劉季(劉邦字季),更是在劉邦最危難時當了把二五仔——把劉邦賣了。後來復投劉邦,功封什邡侯,在廣漢郡什邡縣建立什邡侯國,子孫後代就在此繁衍下來。(把這貨封在那個時期的窮鄉僻壤……蜀地,也可以看出劉邦餘氣未消呀……)

  老雍家祖上就懟過老劉家,四百年後,雍闓又噁心了一把劉備——祖上給你老劉家當孫子,輪到我還是要當孫子,造反了……老子不伺候了!

  然後張裔就過上了寓居東吳的俘虜生涯,直到劉備去世,鄧芝出使吳國,乘機請求放回張裔,這位老而彌堅、多災多難的老先生才獲准返回故里。

  張裔歷任魚復縣長(秦漢制度,縣過萬戶,置縣令,萬戶以下置縣長)、益州從事、帳下司馬,年歲閱歷都擺在那兒,當然能勝任司鹽校尉一職。

  略微思索,劉永應允:「其令:張裔去職丞相府參軍、益州治中從事,轉任司鹽校尉!」

  張裔聞訊,起身領命:「臣……尊命!」

  轉眼間司鹽校尉成了張裔,毛遂自薦的宗預有些尷尬了,面露訕訕之色。

  對於這種既頗有能力、又主動擔事情(司鹽校尉雖然是肥缺,但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一個不好就是下一個杜祺)的臣子,還是不能寒其心的。

  於是,劉永對著宗預又是一問:「德艷(宗預)在右中郎將上在任幾年啦?」

  「稟陛下,臣在任已三年有餘。」宗預一躬身,拜道。

  「三年吶……即徙卿為巴西太守,亦兩千石!」劉永略微一想,直接任命。

  宗預聞言,心頭一喜,巴西太守雖然不比司鹽校尉貴重,但巴西郡蜀中大郡、蜀北門戶,其太守也是一個重要、能極大鍛煉人的職位。

  當即拜謝道:「臣領命,臣視事巴西,必使巴西府庫充盈、一郡大治!」

  劉永抱以鼓勵的微笑,道:「好,朕等著卿的好消息。」

  *************************

  御史大夫衙署

  議殿議事畢後,李嚴便駕臨新建的御史大夫衙署,召見自己的佐官、屬吏們。

  端坐於主位之上,李嚴陰沉不定的目光從堂下安坐的一眾屬官臉上掃過。

  對於自己麾下這一幫人馬,從心裡來講……他是很不滿意的,因為他們不是皇帝塞進來的人馬,就是丞相諸葛亮安插的眼線,正真屬於自己的小弟寥寥無幾。

  唉……

  心中歎口氣,對這,李嚴也是很無奈,本來他受命托孤後便一直出鎮江州,在朝中經營的網線、人脈很薄弱。況且,他之所以能上位御史大夫也是出於和皇帝的交易——所謂的……以市道交!

  像交易一樣,你讓我出任御史大夫,我就回報你,不惜以屬官人選的代價來回報你!

  勉強收拾住心情,李嚴開始數列自己的屬官,以後的日子裡還得靠他們出力呢。

  人選都有:

  御史中丞劉琰,自己的副手,風流的士大夫,能力平平、卻心比天高。

  殿中侍御史杜祛,呵呵……從尚書檯轉任的皇帝人馬

  監察侍御史樊建,諸葛丞相的小小弟

  治書侍御史、巡御史……………………

  遍觀屬官,李嚴開口訓話:「吾添為御史大夫,替陛下監察百官、檢舉不法,受命處理廣漢之弊,事不遲疑我馬上便要出發前往廣漢。」

  「現對於衙署做如下安排:」說著,李嚴看向劉琰,「威碩(劉琰表字),吾離署辦事,公為留守、總理衙署諸事。」

  「監察侍御史樊建隨我北行,其餘諸官各盡職守、留署辦公!」安排完備,李嚴起身準備出發。

  諸官起身而拜:「謹諾!」

  在一眾屬官的相送下,李嚴走出衙署,家僕李安上前躬身稟報:「家上,馬車已經備好,另外……陰從事也到了。」

  「卑職益州刑曹從事陰化拜見李公!」李安話音落一落,陰化恰到其時的向李嚴見禮。

  「嗯。」沖陰化點點頭,李嚴道:「此次廣漢之行,有勞陰從事了。」

  陰化低頭作揖,口稱不敢,「聽李公調遣,也是為國效力。」

  從法理上來說,御史大夫雖然有監察百官的權力,但將官員下獄、治罪的權力屬於廷尉,蜀漢沒有廷尉,這一職權便落在了益州的刑曹身上。

  李嚴想在廣漢秋風掃落葉、一舉完成使命自然少不了陰化這道刀刃以及他率領的大批獄卒。

  「好,我也過不多贅言,即刻出發,前往廣漢!」

  「諾!」四下眾人齊齊彎腰,面向李嚴稱諾。

  **********************

  廣漢郡,雒縣

  胡濟領著十餘名親兵,到達廣漢郡郡治後,並未聲張,而是率人四下打探消息再做決定。

  通過幾天的明察暗訪,他漸漸明白了廣漢太守馬齊,不過是個泥塑雕像,郡裡真正的主事之人乃是……郡丞周巨。

  於是乎……胡濟覺得有必要去拜訪一下周巨!

  郡丞官邸

  堂上北面,周巨正據案跪坐,手持酒觴,情緒有些低沉,眼皮也有些浮腫……昨晚他睡的不是很好。

  忽倏間,有僕人從外庭至堂上,耳語道:「家上,有客人來訪,他說他叫……胡濟。」

  胡濟!

  虎步左營校尉胡濟!

  周巨猛轉身對視家僕,喝道:「他在哪兒?帶來了多少人?」

  「只他一人,現就在官邸外面。」僕人答。

  「快,快迎進來!」周巨重重擲下酒觴,慌忙起身道:「不,我親自去迎!」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1 19:57
第三十八章 廣漢終章(一)

  周巨快步趨行到玄關,胡亂蹬上鞋子,提起衣衫下擺就急沖沖踩下堂,往官邸大門趕去。

  到了官邸門前,放眼一望,一身戎服的胡濟正背手打量著周巨官邸的外景。

  「胡校尉,您不是在什邡嗎?怎麼到雒縣來啦……」不敢怠慢,周巨趕忙上前見禮。

  胡濟也沖周巨抱拳,身體順勢壓到周巨近前,沉聲道:「周郡丞,濟……請借一步說話。」

  周巨眼神閃了閃,延手相請道:「請,裡面請!」

  大堂上,二人分賓主落坐。

  坐訖,胡濟面向周巨幽幽開口道:「關於什邡、王山之事,郡丞想必已經得到奏報了吧?」

  周巨,其父周群曾任儒林校尉,通習占驗天算之術,曾多次成功預言大事發生。

  其父在世時,周巨居成都,胡濟與他有過數面之緣,對此人的性格頗有瞭解,其為人乖張陰戾、好利輕義,但智商還算正常……這,就讓胡濟困惑不解了,為何張慕一朝起兵,他非旦不組織平亂……反而坐視不管?

  這不是自己找死嗎?!

  「這個……巨自然是知曉的。」周巨歎了口氣。

  這麼大的消息肯定早就人盡皆知了,就算不知道,益州府、丞相府、尚書檯三司官員抵達雒縣展開調查後……他也該知道了。

  正因如此,周巨近日才愁眉不展、甚至到了借酒澆愁的地步。雖然他給馬齊支了一招,但那種事情……誰敢保證得了,要是馬齊被下獄之罪,則難免拔出蘿蔔帶著泥。

  「那為何不先發制人,反倒自誤至此!」胡濟嗅到了空氣中瀰漫的酒味,有些不喜,貪杯多誤事。

  周巨瞧了眼胡濟……這位諸葛丞相的心腹,故作鎮定道:「因為……因為太守馬公不允……」

  啪!

  「還敢狡辯!」胡濟猛一拍几案,怒斥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馬齊是個『諾諾』太守,廣漢郡真正的主事之人是你才對!」

  被胡濟看破自己在撒謊,周巨倒也乾脆,陰沉下臉,馬上閉上嘴不再講話,堂上隨之陷入沉默……

  瞪著一臉桀驁之色的周巨,好半響,胡濟才悶聲道:「周巨,我希望你明白,丞相……」胡濟故意把「丞相」二字咬得很重,「不希望國家出現太大亂子。而且陛下新近即位,需要的是一個平穩的、和諧的,朝中沒有波動的局面,況且一切順利的話,明後兩年說不定丞相就會率師北伐!」

  「所以,廣漢出現動盪,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已經有很多人為它流血了……甚至還賠上了一位尊貴列侯的性命!」胡濟深深吸氣,再狠狠吐一口濁氣「這樣混亂不休的局面必須馬上平息下來,因此,丞相才派遣我北上廣漢,因此,不論怎樣的辦法,廣漢必須盡快重歸於平靜。」

  「而你……廣漢郡丞周巨,要在這個過程中扮演怎樣的角色,就很難預料了。」講到此胡濟又咧嘴一笑,意味深長道:「你看,我會登門拜訪閣下而非太守馬齊……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寓意了嗎?」

  周巨擰著眉頭,一副不太敢相信的樣子,「胡君的意思是,廣漢的事情應該到此為止了,只要能向朝廷有個交待,便不必深究了!」

  「聰明!某喜歡和聰明人共事。」

  深深看了眼胡濟,周巨突然有一種久旱逢甘霖的喜悅,這意外之喜來得太突然了。

  胡濟是丞相諸葛亮的諍友,更是他的心腹,胡濟的話勉強能視作諸葛丞相的意志。

  而胡濟話語中耐人尋味的含義……周巨聽得很明白,丞相的意思無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能拿一個馬齊頂缸便要草草了事!

  那現在進駐郡府的那三司官員就不會問責到自己屁股上了。

  這對自己來講無疑太好了!

  鬆開緊鎖的雙眉,周巨朝胡濟拱手:「實不瞞胡君,巨拒不征發戍卒平亂乃因,廣漢北邊地主豪強力阻,他們想張慕再鬧大一些,他們才好…………」

  「他們才好渾水摸魚、火中取栗!」胡濟斷然暴喝。

  周巨低下頭去,小聲道:「沒錯。」

  「好一個狼狽為奸!一方是委屈求全,軟弱無力的奉迎;而另一方是永不滿足,慾壑難填的不斷勒索!」胡濟冷笑連連,「周巨,好一個廣漢郡丞周巨!」

  「胡校尉,如果違逆他們,廣漢這攤子事是很難處理的!」經胡濟一陣夾槍帶棒的譏諷,周巨也難免爭辯一句。

  「好了好了,我不想聽你的詭辯。」胡濟擺擺手,「你盡快做好安排,該怎麼做不需要我教你吧。待刑曹的執法官員到了,好好配合他們不要露出破綻。」

  「這胡校尉寬心,郡中卷宗的數據,在下已差人做了手腳。」

  「嗯。」胡濟按劍起身,作勢離去,道:「既如此,濟不多留,告辭了!」

  「胡校尉慢走。」周巨輕輕一揖,淡淡道。

  目送胡濟大步流星的遠去,周巨詭異一笑,馬齊這次看來確實是要栽了,而自己可能不僅不會被問責……說不定還能問鼎太守寶座……

  且說胡濟拜訪完周巨,折返回城北的一家酒捨,到達雒縣後他並未聲張,不動聲響地住進了這家酒捨。

  此刻的他還不知道……尚書台、丞相府、益州府的三司官員早已抵達雒城,正在查閱郡府文案、問訊郡中諸官……

  ****************************

  雒縣,廣漢郡衙署

  現在,馬齊的公堂已成了竹簡、案牘的堆徹場,堂上到處都是壘成小山高的竹簡堆,燭台下、坐墊邊以及香爐旁全是零零散散的黃綾套子,顯然…………封存的竹簡已經從中取出來了。

  十幾位三司的官員正手忙腳亂地查閱這些卷宗,他們不停的打開、捲上卷宗,一時間堂上儘是竹條塊碰觸、敲擊的清脆響聲。

  炎炎夏日,這些忙得不可開交的稽查官員的額頭、鼻子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可他們卻不敢有片刻停歇,對他們來講……此時用來稍稍擦拭汗滴的時間都是一種奢侈。

  馬齊領著一幫郡府屬吏就站在邊角,老神在在、毫不擔心地看戲——瞧著這些人忙活,竹簡上原來記錄的數據早被書刀削去,於上的數字是重新著墨的。

  從字面上看,廣漢流失的編民已被他追討回七七八八,前來稽查辦案的官員已沒有動他的理由了,就算他們下縣下鄉,在周巨和地主豪強的遮掩下,馬齊相信也一定可以矇混過關的。

  **************************

  魏江夏郡郡治,石陽縣

  時光荏苒,轉眼進入秋八月,氣候突變、天上陰雲密佈,屬於荊襄大地的雨季來臨了。

  太守衙署

  後將軍、新野侯領江夏郡太守文聘坐於公房中,正心煩意亂地瀏覽公文,天際邊不知何時又滾來了團團烏雲,一瞬間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從房簷上的斗拱上流落下來的雨水匯聚在地磚上形成淺淺溪流。

  咻地,南部都尉黃鱗率一干將校、郡官魚貫而入,齊齊向文聘行禮:「卑下等拜見後將軍!」

  「諸位,請入座。」諸將官到了,文聘放下手中公文。

  待眾人坐下,文聘馬上詢問黃鱗:「眼下又進入雨季,各縣情況如何?」

  東漢省都尉,省的是內地郡國的都尉、中尉,邊郡的都尉、郡國兵依然存在,並且往往一名都尉統領數郡軍事,依據方位稱為「某部」都尉。

  南部都尉黃鱗朝文聘拱手答道:「情況不妙,各縣的城牆柵欄都有因大雨崩塌毀壞,並且雨水沖毀道路、田舍,百姓流離野外,形勢非常糟糕。」

  聽黃鱗這麼一匯報,文聘神情瞬時凝重起來,「這樣的情況尚不至最糟,我所擔心的是武昌的孫權會乘機進犯,每年雨季水勢上漲,都是吳賊舟船行進作戰的最好機會。」

  「是呀,更危險的是……眼下大雨封路,各縣通訊困難,已經無法徵集各縣的戍卒了。」黃鱗對眼下的局勢也不樂觀。
本帖最後由 new10018 於 2017-5-11 20:01 編輯

new10018 發表於 2017-5-12 18:49
第三十九章 廣漢終章(二)

  「走,出署衙看看!」文聘豁然起身,取走置於兵蘭上的配劍,大步朝外面走去。

  一眾將校、郡官也隨之而出,一時間熙熙攘攘、人影憧憧,署衙中有眼色的小吏趕忙遞上蓑衣,幫著舉簦。

  文聘走率領眾人走到衙署,向東走二十來步,再轉過牆角,武庫的鐵門便一下地映入眼簾。

  此刻,武庫的大門豁然被打開,一柄柄鐵戟、一把把弓弩和儲存的鎧甲被下發到兵士手中,伴著細密如織如線的雨水,當陽縣各鄉亭匆忙集結的戍卒們互相替戰友著甲、披掛武器,他們整套動作緊張有序、行雲流水,顯然已經習以為常、演練多次了,並且……武裝自己和袍澤的過程中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緊張、壓抑的氣氛如同凝結了一樣!

  文聘見狀,滿意的點點頭。這他是知道的……事實上,國家在南方和在北方防備烏桓、鮮卑的郡兵重來沒有孬種!他們每一個都是熱血孔武、敢打敢殺的家鄉子弟兵!

  一轉眼,文聘又發現了武庫白色高牆邊一群粗衣麻布的壯年漢子,這些中年壯漢赤著胳膊、大腿,踩著草鞋,見到文聘全部前來見禮。

  他們有的拱手、有的抱拳,口中也喊的混亂不堪……有的喊「某等拜見文公!」、「某鄉某某敬拜仲業公閣下!」,還有喊「見過將軍,將軍好!」的,一點也不整齊。

  可文聘沒有絲毫不快,反而欣喜異常,親切地去和眾人拉手,又把左手放在上面,輕輕地按了按,倍顯親熱。

  看他們穿著,顯然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應當是鄉野村夫、殺豬販狗之輩,沒錯,他們就是當陽縣鄉間的嗇夫、游徼,那些正準備披甲作戰的戍卒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嗇夫、游徼挨家挨戶地征發來的。

  「後將軍,黃鶴鄉的戍卒全都到齊了!」

  「文公,我們鄉的後生也來齊了!」

  文聘和藹可親,走到他們當中撫肩摸背,不端毫架子,每有一個鄉報到他就重重點頭應一下。

  與此同時,他也在感歎今年大雨來勢太急、過猛,毀壞了道路,漢水水位也暴漲,讓郡府對下面各縣失去了聯繫,不然……來的嗇夫、游繳會更多,同樣……達到的戍卒也會翻好幾倍!

  自從當年曹公南征荊州,劉琮投降後,他文聘被拜江夏太守、掌北兵,便一直駐守江夏郡已超過十八年!

  長年駐守邊疆,文聘深知走到群眾中去、和群眾打成一片的重要性,兵者——生死之地、存亡之道,沒有帳下將士的賣命……不僅他文聘要身首異處,江夏郡這片國土都將非國家所有!

  是以,文聘衝他們笑笑,爽朗道:「都到了,到了好。走,咱們一起登上南門看看!」

  「好!」眾人欣然應諾。

  繞過街道,穿過坊市,文聘一眾黑乎乎一大群人往南門湧去。

  江夏郡,在後漢時郡治並不在當陽,是在更後方一些,文聘將郡治移治當陽是為了防備長江南岸的東吳。所以,當陽城更像一座兵城,駐紮的士卒很多,城中居民反倒很少。

  率眾人登上南門城樓,視野一下開闊起來,最先所見的是城下環繞城牆四周,不停流淌的護城濠;視野越過護城河,再憑高遠眺,當陽城東西兩邊山地、丘陵、崗地、平原錯綜分佈,起伏不定,極盡蒼莽風光。

  而朝南遠望,一條錦繡如瀑的江河蜿蜒在當陽城前,它便是千百年來奔流不息的……長江了……

  而在長江的對岸,便是敵國的土地……吳國國境!

  文聘盯著浩浩蕩蕩的長江水,有一霎那的失神……

  自己所領的江夏郡,並不是完整的江夏郡,完整的江夏郡橫跨大江南北兩岸,下轄邾、軑、鄂、安陸、沙羨、蘄春、鄳、雲杜、下雉、鍾武等十餘縣,可現在朝廷只掌有北岸數縣……南岸諸縣全淪為吳國所有。

  瓢潑的大雨下,大滴大滴的雨珠潑打在大江江面上……泛起陣陣漣漪。遠方的雲波霧靄接天連地,封鎖成一片朦朧的世界,文聘恍惚間看見吳軍的牙門大船如洪荒巨獸……緩緩從江心中駛出。

  一如四年前先帝(曹丕)南征時,他們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

  凝視良久,文聘按劍對江夏郡郡丞下令:「你速速組織兵士、民夫打通、清理通往京師的道路,務必保持和洛陽朝中的通訊正常,要讓陛下和袞袞諸公時刻清楚江夏的態勢!」

  「吾有預感,大江(秦漢時將黃河稱大河,謂長江為大江)後面的孫權……又要來了!」寬廣的長江對面,文聘雖然看不透,但他有這種直覺。

  ******************

  廣漢郡,雒縣北門

  望著城門上「雒城」兩個大字,騎在馬上的張嶷重重舒了口氣,一路風塵,雒縣終於到了。

  「駕!」掉轉馬頭,張嶷折回杜瓊馬車旁,輕輕扣窗道:「杜公,咱們終於到雒縣了。」

  杜瓊雖仍精神矍鑠,但年紀畢竟大了,身子骨比不得從前,張嶷便給他找了一輛馬車,一路又走走停停,費了幾天才感到雒縣。

  杜瓊開窗,看看週遭景象,果然是到了郡城。

  「到了,那好……伯岐(張嶷表字)你作為重要的人證,先去打探打探,朝廷派遣稽查、督辦廣漢土地兼併一案的刑曹官員到沒有?」

  「好。」張嶷答應一聲,自去城門口探尋消息。

  兩刻鐘後,杜瓊目視著張嶷折返回來,發覺……他的神色有些古怪……臉上竟然是一種全然不敢相信的表情。

  「伯岐,發生了什麼事?你臉色為何如此難看?」待張嶷走進,杜瓊疑惑地問道。

  張嶷收斂神色,快步到車窗邊,壓低聲音道:「杜公,情況不對,我從過往商客打聽到消息,說成都辦案的官員到了雒縣,核問廣漢編民劇減之事……太守馬齊竟然說曾經確有其事,但現在編民已被他追回大半——現有在籍編民三萬一千戶,十二萬四千餘口!」

  「什麼!竟有這種事?!」杜瓊也是大吃一驚,這……少了的編民還能被追討回來?

  「真的可能嗎?」

  「不知道,不過現今丞相府、益州府和尚書檯三司官員正連夜核對數據,查清事實。」張嶷搖搖頭,說出他打探到的全部消息。

  杜瓊思索一會兒,下決斷道:「事情越來越詭異了,這樣,先不急,咱們先找家酒捨安頓下來再作打算。」說著杜瓊看向張嶷:「你覺得呢」

  「嶷……一切聽杜公吩咐。」張嶷拱手回話

  雒縣城北,何記酒家

  雒縣身為廣漢郡治、通都大邑,平常往來的客商、行人自然如織如潮,而何記酒家因為靠近北門的關係向來生意興隆、客人絡繹不絕。

  胡濟從什邡南下,自北門入城,自然而然一眼便瞧上了這家酒舍。

  拜訪完了周巨,胡濟返回酒舍後閒來無事,便叫了四壺酒、幾斤羊肉和幾位親兵坐在一樓堂上飲酒。

  此刻他一邊淺嘗碗中美酒,一邊瞇起眼睛打量當壚賣酒的老闆娘。

  那是一位頗有姿色、風韻猶存的成熟婦人,一瞥一笑、擺腰扭臀,皆具風情。

  胡濟打量她,當然不是存在非分之想,而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用來聊度時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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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欲止而風不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