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天子之怒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自殺而死的!」劉永一聲重喝,聲如響雷,炸在眾臣耳邊。
劉永的這一拉高音量的重話終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這才覺察到,御座前的皇帝一改往日慈眉善目、謙遜有禮的形象,竟然……發起怒來!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
這下
就連老得深沉、屬於半離休狀態的少府王謀,也停下瞌睡,勉強睜開眼瞧瞧皇帝在吼啥。
這當然不是我們的王少府靈光一閃,突然開始關心國家大事了,事實上貴為少府卿,王謀向來是該我的那一份絕不能少,燙手的山芋從來不拿。也沒人揪得住自己的小辮子,說道什麼,自己更樂得自在。
至於工作,啥?老朽耳背,沒太聽清,請閣下重講一遍……
所謂的出工不出力,活生生的冗官恐怕便是王某人這樣當的,此刻,王謀也豎起耳朵聽,畢竟整日昏昏欲睡的生活也難免太單調的,朝堂上的風聞好歹算不錯的趣聞軼事。
「諸卿,諸位,大家一定好奇……」劉永提著天子劍,繞開台階上橫九豎九排列的大紅宮燭,走下台階,來到大殿中,走到群臣當中。
劉永一步一步走來,犀利的目光從群臣面上掃過,「那王山,好好的平陽亭侯不做,為什麼非要尋死覓活呢?答案是……他怕了!這……很好笑,不是嗎?他連死都不怕卻害怕其他東西……」
「而那種東西叫作……王法!」
「是!王山不怕死,」劉永猛一點頭,像似自言自語,「但他害怕枉死!他害怕自己不光白白死去,丟掉爵位,還擔心牽扯出身後一大批……能在其死後……照顧他遺孀子嗣的人!」
「陛下,廣漢之事,王山固然難辭其咎,但……」
諸葛亮愁眉一擰,他算看出來了,劉永唱這出……無非是想借題發作!
對於劉永在廣漢的事情上一直糾纏不放,諸葛亮漸漸有些惱火了,自從劉備駕崩後,他力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一直努力的維持蜀漢朝廷方方面面的平衡,至少是表面上的平衡,為的是什麼?
還不是為了在一個穩定的環境中開展北伐,光復大業,原本一切都處於他的掌控中,國家的車輪按照預定的軌道滾滾向前……可隨著孝懷皇帝駕崩,今上繼位等一系列變故,他發現……局勢不再明朗,而且有種滑向未知方向的趨勢……
「丞相!朕有一言,公請敬聽!」劉永果斷掐掉諸葛亮的話頭,「廣漢郡,因爆發張慕之亂、揭露出廣漢編民減少一半這樣的駭聞!」
「王山只能算死有餘辜!朕不是傻瓜!也請不要視天下人為無物!」劉永走到自己丞相面前,直視他的眼睛,「廣漢的事,單憑一個王山是做不出來那樣膽大包天的混賬事的!」
直面神情清澈、平靜的諸葛亮,站在這位一生出將入相、被贊為社稷之臣的存在面前,劉有些不忍……但,也僅僅只是不忍!
兩世為人的他,已過了少不諳事的年紀,有時候……一位的妥協和縱容也是一種傷害!
還是讓這位冠絕千古、流芳百世的丞相回歸丞相的定位吧……
於是,劉永沉默有頃,輕輕吐出一句話:「王山之父王連是您舉薦於烈祖的吧?丞相,您……讓朕很失望。」
丟下一句話,不顧神色大變的諸葛亮,劉永霍然轉身,大步登上御座,發號施令道:「其令:王山,國之貴臣卻不自愛,勾結豪強侵吞土地,罪不容赦。奪爵!妻女被籍沒入官府!」
「再令有司擬謚號曰荒,平陽荒侯!」
謚法,外內從亂曰荒,家不治,官不治。
「陛下,」眼瞧王連子孫落得如此下場,同為功勳舊臣,趙雲於心不忍,急切出班勸諫:「陛下,王文儀畢竟有大功於國家,懇請陛下與昭烈皇帝與丞相存留些顏面吧……」
「將軍的高義朕從未懷疑,但……朕如果對這樣的蠹蟲賊子仁慈,那才是對皇父和丞相、江山社稷以及天下蒼生最大的褻瀆!」
還有一句皮裡陽秋之言劉永藏在心裡,沒有誅王山三族,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將軍勿復再言。」打住趙雲的勸諫,劉永又喝問一聲:「衛尉來了嗎?!」
劉琰大聲回答,出班行禮:「微臣在此!」
「以卿兼任御史中丞,掌糾彈百官之事,令你即刻率益州府刑曹官員前去緝捕典司鹽校尉杜祺、巴西太守劉干,下獄!」
御史中丞,御史大夫貳官(副官,秩比千石)。
劉琰聞令,瞥了眼面色鐵青、不發一言的丞相,雙目精芒一閃,轟然領命:「謹諾!」
而後劉琰躬身後退幾步,霍地轉身,快步出了議殿。
群臣則倒在一片驚呼中——朝廷未有御史大夫,沒建御史大夫衙署,陛下卻任命了一位御史中丞!
而劉永卻在感歎……劉琰……果然是個二五仔!
劉琰,從豫州起追隨自己便宜老爹的元勳,風流名士,擅長談論,戰鬥力王者水平的嘴炮,一手辯論打遍天下鮮有敵手。老爹死後,諸葛亮任命他為後將軍、衛尉,高官厚祿、位列九卿,就沖這待遇,他還不得感恩肺腑,甘為犬馬。
可事實是,劉永只拋出個頗有實權的御史中丞丟在他面前,他的狗尾巴就搖晃起來,他不僅要高官……還想掌大權呢!
這也……正成了劉永選擇他的原由,如果劉琰不是二五仔、牆頭草,那又怎麼會乖乖聽劉永的話呢!
什麼是政治、什麼是權謀,這便是了!
玩政治、權力的人,沒有單純的好人、壞人,不存在非黑即白的區分,衡量、評價一切的唯有怎樣將自己的政治利益最大化。只不過有的人昧良心、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撈政治資本,那是政客,他叫汪精衛;還有的人心仍是紅的,謀奪大權後不僅尊耀自己,還擔心著國家、害怕百姓、泥腿子們吃不起飯造反,那是政治家,他叫李世民……
所以,什麼「心憂天下」、「心懷黎庶」、「俯首甘為孺子牛」、「為XX服務」,信了你的鬼!
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發展到官方連嘴上的口號都捨不得喊一喊的境地了…………那……我們的社會會淪落到何種悲慘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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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鹽校尉衙署
當皇帝、重臣聚集在議殿議事的時候,現任司鹽校尉杜祺正在公房中焦急地轉來轉去。
王山自縊前,托家僕快馬送信告訴他東窗事發的消息,當得報這一無異於睛天霹靂的消息時,杜祺差點昏了過去!
醒來後,如喪考妣,再也不復往日掌控鹽鐵專利的主官的止高氣昂……
雖然王山以死謝罪了,免於刑訊、沒有透露更多相關內幕,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褲襠裡全是屎,隔著老遠都能聞著味兒……
「唉!」深深歎口氣,杜祺解下腰帶上的青色綬帶,將那方刻有「司鹽校尉」四篆字的銀質官印托在掌中端詳,眼中流出滿滿的貪婪和留戀。
在這個鹽鐵稀缺和官營的年代,鹽鐵衙門就是暴利行業,這些年杜祺沒怎有貪墨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了,同為當年王公門下吏,他還很夠義氣,雖然呂義、劉干已經不在司鹽衙署任職了,他還是將每年的進獻、分紅按例送到那二位府上。
可呂義那小子還假裝清高,堅持不受,難怪自己和、劉干都混到了兩千石,他呂義還在縣令位置上打轉兒。
「唉!!」又深深歎口氣,杜祺將如青絲般的青綬搭在脖子上,王山其父王連的後台是丞相,尚且免不了一死,他這個背靠王連大樹的傢伙還能苟活?
不如……像王山一樣自殺謝罪吧……
這樣,好歹還能保住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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