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余宋 作者:庚新 (已停更)

 
V123210 2017-5-11 21:27: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500917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00:39
余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想去杭州

    在汴梁城,有一個不一定真實,卻有很多人知道的權勢榜。

    這榜單上排名第一的人,出人意料,不是蔡京,不是王黼,更不是高俅,而是梁師成。

    排名第二位的人,才是蔡京。

    王黼排名第七,而高俅的排名,則在二十位之後。

    這個榜單不一定正確,但也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非功名出身者,特別是武臣,難以登堂入室。哪怕高俅深得官家寵信,還是不會被人認可。

    高余撇了撇嘴,看著高俅,露出敬重之色。

    高俅道:「你看我作甚?」

    「父親果然厲害,居然有這麼多的對手。」

    「你這不孝子,我是提醒你,以後要小心,莫要樹敵,與我何干?」

    高余笑道:「孩兒一介白身,雖有一個迪功郎的虛職,卻無任何差遣,誰又會在意孩兒?

    倒是父親,身在朝堂之中,才需多加小心。

    至於孩兒,想來還不入那些大人物的眼。就算是要對付孩兒,也只能在暗地裡下手,孩兒倒也不怕。」

    高俅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是哦,蔡京也好,梁師成也罷,怎可能會對高余一個小孩子下手?

    他們要下手,只可能找高俅。

    因為只要高俅倒台了,高余根本不足為慮。

    本想好好教訓一下高余,卻沒想到……哪怕高俅天不怕地不怕,面對這樣的對手,他也不禁有些心驚肉跳。他看了高余一眼,卻發現這小子居然沒心沒肺的笑了!

    「父親,那件事結果如何?」

    「哪件事?」

    「就是那些蠻子的事情……」

    「這個……」高俅猶豫一下,苦笑道:「此事若有活口還好,如今都死了,連個口供都沒有。你所說的陰謀,也不過是猜測,空口無憑,如何讓樞密院相信你的話?」

    「那些火器,就是明證啊。」

    「火器是不假,但你怎能確定,那是用來刺殺官家?」

    「可是,還有地圖!」

    「地圖,也算不得什麼證據……」高俅輕揉太陽,嘆了口氣道:「樞密院那邊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咱們父子的憑空猜測而已,沒有真憑實據,他們如何查證?

    不過,官家倒是很在意,已秘密下旨蘇杭應奉局徹查此事。」

    高余曾居住杭州,自然聽說過那蘇杭應奉局的名號。

    崇寧元年,官家置造作局,用來製造宮廷所需的真巧器物。然而在崇寧四年,造作局就升格為應奉局,蒐羅東南各地奇花異石,名木佳果,而後由水陸運送汴梁。

    這,便是民間流傳甚廣的『花石綱』。

    花石綱的出現,令東南各地百姓的徭役陡然加重。

    後來朱勔的出現,更使得花石綱臭名遠颺,人言『花石綱』三字,莫不是咬牙切齒。

    那朱勔,官拜合州防禦使,住持蘇杭應奉局,是官家非常信任的人。

    高余不禁眉頭緊蹙,陷入了沉思。

    見他這般模樣,高俅也有些難過,於是道:「其實,樞密院那邊,也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茲體重大,不可等閒。相公們需要慎之又慎,所以才會這般小心……我聽說,樞密院也密令蘇杭兩地官府,秘密查證此事。只不過,不能放在明面。」

    「父親,你覺得,能查到嗎?」

    「說不好……根據他們留下的線索來看,這件事應該是與江南明教有關聯。

    可明教自本朝之初在民間傳播,信徒眾多。若是大動干戈,很可能會引發出騷亂。」

    「要不,我去查找?」

    「你說什麼?」

    高俅睜大了眼睛,看著高余。

    高余猶豫一下,輕聲道:「孩兒在杭州生活多年,對那邊也較為熟悉。

    此事,還關乎殺害我師父的凶手,所以孩兒想去杭州,親自查找,尋找出證據來。」

    「胡鬧!」

    高俅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你以為查找證據,是小孩子的遊戲嗎?

    這事關重大,對方居然敢刺王殺駕,絕非善良之輩。你一個小孩子,又能有什麼用處?就算你在杭州生活了多年,可蘇杭兩地官員無數,還比不得你一個小孩子?」

    「可是……」

    「沒有可是!」高俅怒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休要再提。

    吉祥兒,非是我不信你,而是這件事,真的非常凶險。你流落在外十五載,好不容易回來,我怎能讓你再去冒險?別的不說,你昏迷這兩日,你娘親便駭的夜不能寐。若知道你要去杭州,豈不是要擔心死嗎?不行,這件事絕對不行,你不要再說了。」

    高俅說完,便怒氣衝衝往外走。

    他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看著高余道:「吉祥兒,想想你娘親,莫讓她心碎。」

    這一句話,卻說中了高余心中最為柔軟之處。

    他天不怕地不怕,卻怕梁氏難過。

    母子二人分別十餘載,而今重逢不過二十日的光景,可他卻能夠感受出來,母親對他的那份關愛。

    可是,師父的仇,就不報了嗎?

    高余本來還再問一下,官府到現在都掌握了那些線索。

    但是看高俅這模樣,想來問了也是白問。

    他慢慢走出書房,站在庭院中,抬起頭來,看著碧藍天空,久久不語。

    今日無風,白雲悠悠。

    他靜靜站立著,目光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師父,我該怎麼辦呢?

    ++++++++++++++++++++++++++++++++++

    當晚,高俅和梁氏在屋裡閒聊,說起了高余的想法。

    梁氏一聽高余想要去杭州,立刻緊張了。

    「夫君,那怎麼可以?」

    「我當然知道不成,只是我又擔心,這孩子性子倔強。

    這些時日相處,我能感受到,吉祥兒是個念舊之人。他那師父對他有養育之恩,卻被人殺害。他對他那師父感情深厚,肯定會想辦法報仇。我就是害怕,這孩子一沖動,真就跑去杭州……娘子,要想想辦法,找個人能拴住他,莫讓他胡思亂想。」

    梁氏頓時精神一振,坐起來道:「上次我與你說的扈三娘,你可打聽清楚了?」

    高俅愣了一下,笑道:「娘子吩咐,我怎敢怠慢?

    扈三娘的事情,我已經問過三哥,他說那扈成是他手下的得力之人,扈三娘他也見過,長的確是花容月貌,只是性子有點野,喜歡舞刀弄槍……我是擔心吉祥兒吃虧。」

    「夫君真是糊塗,吉祥兒喜歡那扈三娘毋庸置疑,否則也不會夢中喊叫她名字。

    性子野,喜歡舞刀弄槍……這又算得什麼大事?

    你那吉祥兒,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真要是那扈三娘能管住他,豈不是一樁好事?」

    高俅,眼睛頓時一亮……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00:39
余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池春水

    高余並不知道高俅夫婦的打算。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無可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這年月,有那三十歲仍不願成家的子;但更多的,還是十七八歲就有了婚約,甚至結婚生子……

    高俅很小心,派高成盯著高余。

    「今天,衙內和大壯去了內城。

    大壯在菜園子練功,衙內則找了常小六去吃酒。

    對了,回來的時候,衙內在於麻子那邊訂製了一些東西。小人去問了於麻子,是一套刀具,另外還有一百把飛刀。圖紙是衙內所畫,形狀很怪異,但尺寸卻很清楚。」

    「刀具?」

    高俅一臉茫然,「他還打製飛刀?」

    「是!」

    「沒有別的什麼舉動嗎?」

    「沒有!」

    「好吧,那你下去,有什麼情況,再來告訴我。」

    ……

    「太尉,衙內今天又出去了。」

    「他去了哪裡?」

    「也沒去哪裡,在大相國寺和陳教頭吃酒。」

    「嗯,我知道了!」

    ……

    「太尉,衙內昨天出門,和高都頭在馬行街看把戲,然後還比試了投壺。

    結果衙內十投十中,贏了高都頭。」

    「只是看把戲嗎?」

    「哦,高都頭還拉著衙內吃酒,然後衙內吃醉了,就住在了城裡。

    今天一早,他們去了鬼市……衙內幫高都頭挑選了一頭獒犬,之後就一個人回來了。」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很平靜。

    高余好像忘記了要去杭州的事,除了在家陪伴梁氏,其餘時間就四處玩耍,儼然一副紈褲子弟的模樣。

    一開始,高俅還擔心。

    他擔心高余會偷偷摸摸的溜走。

    可是在高成幾次匯報之後,他也就放下心來。

    小孩子嘛,容易忘事。

    被自己訓斥過以後,估計他想明白了,也就不再說取杭州的事情了。

    這也讓高俅鬆了口氣,對高余的監管,隨之放鬆了許多。

    又數日,寒食到來。

    依照習俗,從寒食節開始,各家各戶就要斷了灶火,高家也是如此。

    寒食三日,高余就在家裡待了三天。

    或是陪梁氏聊天,亦或者是待在家裡玩耍。

    高俅發現,高余竟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飛刀術。十二口飛刀神出鬼沒,精準無比……怪不得這小子讓人打造飛刀,原來還有這一手絕技。高俅覺得,他小覷了高余。

    除了玩飛刀,高余還會與梁氏、高小妹、林氏玩一種叫陞官圖的遊戲。

    這其實是一種搏戲,準確的說,就是掌控骰子。

    高俅也玩了一次,卻是慘敗。

    這陞官圖,就是在棋盤之上繪製出一個官僚機構的圖形,分為小吏、科舉、蔭補以及武官四個途經。玩家通過控制骰子,來決定陞官的方式和步驟。這不僅僅要會掌控骰子,更要有驚人的計算了,擺脫陞官圖上的各種陷阱,直到能位極三公。

    高余骰子玩的不錯,可以說是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這並非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高余的計算力,以及他對骰子的掌控力。

    一連三把,高余並未獲勝,卻幫著梁氏贏了兩次,高小妹贏了一次,高俅卻是墊底。

    「吉祥兒,你以前玩過這種搏戲?」

    「看父親說的,孩兒當年也算是走南闖北,什麼搏戲沒有見過?」

    「直娘賊,想當年我可是馬行街骰子魔,一手骰子打遍馬行街無敵手,居然輸給了你?」

    梁氏咯咯直笑,道:「夫君莫非不服氣?

    若是不服氣,咱們再來一把……吉祥兒,娘這次要贏,你要幫我。」

    「娘吩咐了,孩兒怎敢不從?」

    「不玩了!」

    梁氏興致勃勃,可高俅卻不干了。

    他看出來了,高余三個人分明是聯合起來對付他。

    一個高余,就能穩贏他,再加上梁氏和高小妹在旁邊搗亂,他又怎可能是對手呢?

    「夫君這賭品可是不好,才耍了三把,就不玩了嗎?」

    「說不玩,就不玩。」

    高俅賭氣站起來,走到了旁邊坐下。

    而站在一旁,和林氏觀戰的高堯輔突然道:「大娘,要不我來,可以嗎?」

    自從那裘妙法的事情暴露後,高堯輔就變得很沉默,每次見到高余,也是躲躲閃閃。

    今天,他主動提出來,讓高余和梁氏吃了一驚。

    高小妹道:「三哥,我們可是要耍錢的。」

    「我便沒錢嗎?虧得四哥發現的早,我才沒有被人陷害,甚至因禍得福,平白賺了一大筆錢。

    哼,我就不信,四哥真就能戰無不勝嗎?」

    說著話,他就佔居了高俅的位子,而後看向了高余。

    那目光中有一絲絲祈求之意,高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高堯輔真就是不知好歹嗎?

    他知道好歹,可是又愛惜面子,不知道該怎麼向高余表達。畢竟,高余回來之後,他的敵意最深。如今卻虧得高余警醒,讓他避免了一場災難,他心裡自然感激。

    高余笑了,把骰子遞過去。

    「三哥要玩,求之不得。

    正好這幾日使錢有些狠了,三哥這是要給我送錢啊。

    我不欺負你,讓你選科舉……嘿嘿,小妹,咱們兩個合作,好好贏三哥一把,如何?」

    高小妹聞聽,雀躍歡呼。

    只是這一次陞官圖,高余卻大失水準,高堯輔一路順暢,率先獲勝。

    「三哥,馬上就要省試了,願三哥此次能夠高中,成為咱家第一個進士。」

    高堯輔本來是打算輸錢的,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當他看到高余臉上的笑容時,立刻明白了高余的心意。

    眼睛不由得通紅,他看著高余,輕聲道:「多謝四哥的吉言,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

    「哈哈哈,來來來,咱們再來,這一次怎地都不會輸你。」

    「怕你不成?」

    高堯輔發自內心的笑了。

    高小妹和林氏在一旁,則是暗自流淚。

    至於高俅,一臉讚賞之色的看著高余,輕輕點頭。

    他現在,對這個流落在外十五年的兒子,簡直滿意極了。

    聖人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吉祥兒能不能治國平天下,高俅並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吉祥兒一定能修身齊家。家和萬事興!有吉祥兒,高家何愁不興?

    他深吸一口氣,向梁氏看去。

    就看到梁氏也是一臉欣慰,看著正在玩耍的高余三人,臉上的笑容,也是格外燦爛……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00:39
第一百二十章 風乍起(6+1)第二卷終

    宣和二年,三月一日,金明池開禁。

    一年一度的水軍操演,吸引了無數汴梁百姓,紛紛走進金明池,觀看那一場龍爭虎鬥。

    官家本來是不想來的。

    發生了那麼一件事情,雖說沒有證據可以表明,那些人就是針對他而來,可心裡面終究是有些膩歪。不過,在鄭皇后和眾子女的勸說下,他最終還是帶領百官前來觀摩。

    ++++++++++++++++++++

    寒食結束,清明到來。

    汴梁城也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為美好的時光。

    繽紛桃李梨杏競相開放,汴河兩岸,柏槐輕輕,楊柳搖曳,把個春景渲染的格外燦爛。

    馬行街的街北藥館外,出現了一個賣薄荷的商販。

    他操著一口燕雲口音,賣的薄荷品質極好,以至於很快的,便成為這街上最受歡迎的商販之一。

    每每傍晚,他就會站在馬行街口的榜文前抄抄寫寫。

    在汴梁,朝廷的詔書除了會公佈在尚書省署衙前,還會在馬行街的街口加以頒布。

    那薄荷商販,會很認真的把那些詔書抄寫下來。

    有人問他,抄寫這些作甚?

    他會憨厚一笑,然後用帶著濃郁口音的官話回答:我認字不多,正好可以用來識字。

    也沒有人會懷疑他,只笑他呆傻,便離去了。

    而商販會繼續抄寫,一筆一劃,格外認真……

    ++++++++++++++++++++++++++++++

    一晃,就是十天。

    伴隨著清明過去,天氣越發溫暖。

    高府園中的桃樹卻在這個時候,開始凋零,那粉紅花瓣散落小徑,卻顯幾分淒美。

    高俅一大早醒來,就眼皮子直跳。

    他感覺心神有些不寧,卻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於是,他沒有出去,而是留在家裡。

    看了看書,練了練字,一直到正午時分……好像少了些什麼,但他又說不出門道。

    從書房裡走出,高俅就看見馬大壯一個人在庭院裡打拳。

    「大壯!」

    「太尉有什麼事情嗎?」

    「怎地今天沒有出門?我記得你平時都要去大相國寺練武,今天不用過去嗎?」

    馬大壯搔搔頭,道:「衙內沒有找我,所以我就沒去。」

    「四哥沒起來?」

    「一大早,就沒見他人影。」

    高俅突然明白了,究竟是少了什麼。

    自高余從開封府大牢出來後,每天都會給高俅請安。

    惟獨今天,一直到現在都不見他影子,怪不得會覺得少了些什麼。

    不過,不對啊……四哥平日裡雖然懶散,但作息卻極為穩定,早起早睡,比他這個老人家還有規律。

    難道,他病了?

    高俅心裡,更感不安,於是帶著馬大壯,來到了高余的房間。

    「吉祥兒,起床了嗎?」

    屋裡面,沒有回應,感覺著,好像沒有人?

    高俅心裡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於是提高了嗓門道:「吉祥兒,起床了嗎?怎地不回話?」

    屋子裡,依舊沒有動靜。

    「大壯,給我撞開門。」

    「好!」

    馬大壯聞聽,就答應一聲,狠狠裝向房門。

    他氣力驚人,那房門雖然落了門閂,卻經不住他的神力,就聽哐噹一聲,房門倒塌。

    高俅健步就衝進了屋子裡,旋即呆愣住了。

    他本以為,高余又是和之前那樣,突然間昏迷了。

    可是……這屋子裡空空蕩蕩,不見高餘人影。床鋪疊的也是整整齊齊,好像沒有人睡過。

    「吉祥兒,吉祥兒!」

    高俅慌了,大聲喊叫。

    他的叫喊聲,也驚動了梁氏,帶著林氏母女匆匆趕來。

    「夫君,怎麼回事?就聽你在大聲喊叫。」

    「吉祥兒不見了,有誰見到他了?」

    「吉祥兒不見了?」

    梁氏一聽,嚇了一跳。

    她忙環視房間,就見那靠窗的桌上,擺放著一口寶劍,寶劍下面,壓著一封書信。

    「夫君,快看!」

    高俅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忙快步上前。

    他抽出書信,打開來看。

    「孩兒頓首,父母台鑑。

    師仇未報,孩兒夜不能寐。

    今仇人現身杭州,故孩兒決意尋訪。

    金梁蠻子,絕非偶然,還請父親多加留心,以免被賊人所乘。螣蛇劍已去煞成功,與父親最為合適。螣蛇雖有克主之能,但也因人而異。孩兒觀父親命格,若得螣蛇相助,則如虎添翼,故請父親放心佩戴,並恭祝父親前程似錦,官場得意……

    母親休要牽掛,待孩兒報得師仇,定會重歸膝下請罪,陪伴母親,不再分離。

    三哥省試在即,還需刻苦攻讀。小弟未能陪伴三哥科考,待回歸之日賠罪。

    高余頓首。」

    「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梁氏直覺一陣天旋地轉,幸虧林氏眼疾手快,她攙扶住。

    高俅的臉色,也格外難看……這小子,使得好一手瞞天過海之計。先是假裝忘記了去杭州的事,每日陪伴自己左右,讓他失去了警惕之心,而後又悄悄的離開。

    玩了一輩子的鷹,到頭來卻被鷹啄了眼睛。

    高俅已經顧不得儀態,厲聲道:「立刻派人去追,務必要找到吉祥兒,把他給我帶回來!」

    剎那間,高府上下,亂成了一片。

    與此同時,趙構和富貴登上了王樓雅閣。

    他是收到了高余的信,邀請他前來王樓吃酒。

    可是,當他進了雅閣之後,卻沒有看到高余的影子,只見到了常小六一人在等候。

    「衙內呢,怎地不見他人?」

    趙構心中奇怪,看著常小六問道。

    常小六忙躬身道:「回九哥的話,衙內沒有來……他昨晚命人送了小底一些東西,說是讓小底正午在此等候九哥,並且親手把東西交給九哥。這是衙內留下的東西。」

    他說著話,從肩頭取下一個褡褳,放在桌上。

    趙構疑惑看了常小六一眼,而後打開褡褳,從裡面取出了一副書卷。

    「快雪時晴帖?」

    當他打開後看清楚,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

    原來,高余讓常小六帶來的,正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快雪時晴帖。

    「衙內這是什麼意思?」

    常小六一臉茫然,看著趙構道:「小底不太清楚,衙內說,九哥看過書信就會明白。」

    「書信?」

    趙構一怔,忙打開褡褳,找到了常小六說的那封書信。

    高余頓首:未知九哥身世,想來貴胄出身。

    知九哥好書帖,故而贈予,望九哥勿推辭。今高余南下,行程匆匆,難與九哥辭行,故令常書欣代為轉交。臨行時,託付九哥兩事。六哥純善,余曾有言為之謀取前程。然能力不足,還請九哥相助,謀都商稅務店長之職,九哥定不會拒絕。

    此一事。

    教頭陳廣,乃孤高之士。

    他曾託付我,救其甥李大志於西京。然家父武臣出身,不為人所重,故一併託付九哥,代為營救。

    此二事。

    余此行,不知歸期。

    待他日歸來,與九哥暢飲七嫂桃花酒,品鯉魚釀,望那時九哥可以告知余高姓大名。

    高余頓首,韋九何人?

    那字,圓筆藏鋒,氣度安詳,盡顯古雅之風。

    就連那書寫的格式,也是採用了東晉時期書信格式,令趙構眼前不由得為之一亮。

    他深吸一口氣,把書信小心翼翼折好,放進了懷裡。

    而後,他又打開那快雪時晴帖,左看看,右看看,把字帖放下,負手走到了窗前。

    透過窗欄,就見汴河河面,波光粼粼。

    也許是被風沙迷了眼睛,亦或者是別的不為人所知的緣故,趙構的眼睛突然間紅了,更隱隱有淚光閃閃。

    「九哥,你這是怎地?」

    富貴走上前,輕聲詢問。

    趙構卻取出手帕,沾了沾眼睛,搖了搖頭。

    半晌,他彷彿是自言自語道:「這高四,這高四,這高四……哈哈哈哈!」

    他突然發笑,而且越笑聲音越大,到最後連眼淚都流淌出來。

    「好你高四,自己快活去了……待你歸來時,我定要罰你吃酒,看你到時候會不會害怕?」

    說完,他扶著窗欄,向遠方眺望。

    但見藍天白雲,碧波……他恍惚間,彷彿看到高余朝他揮了揮手,轉身飄然而去。

    「衙內,我等你回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18:14
余宋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汴梁韋九(1)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杭州,兩浙路首府所在,有人口三十萬,商業極其發達,號稱東南第一。

    四月末的一天,一場大雨過後,柔風徐徐,卻夾帶著一絲絲悶熱,令人有些難受。

    北關門外,一個青年牽著一頭青驢,緩緩行來。

    他身高大約五尺八寸,中等身材,體形略顯瘦削。

    頭戴軟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件灰白色絲質圓領涼衫,腰繫一套犀角腰帶,腳下一雙黑絲涼鞋,一看就是那富家子弟的打扮。那頭青驢,也極為強壯。馱著一個箱子,也不知裡面放了什麼物品。不過看那風塵僕僕的模樣,應該是長途跋涉而來。

    「慢著!」

    北關門的門卒,攔住了青年。

    「從何處來,為何而來,可有公驗?」

    青年顯然一愣,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他笑了笑,那張俊美的臉上,與人一種親切的感覺。他從斜挎在身上的獸皮兜裡取出一張公驗,遞給門卒。

    所謂公驗,就是有官府開具的身份證明。

    有宋一朝,民風開放,戶籍管理遠不似漢唐那般嚴格,可若要遠行,必須有官府開具的證明才行。平日裡或許沒什麼用處,可一旦被查出沒有,同樣會被官府緝拿。

    公驗,有規定的格式。

    姓名,年齡,以及具體的住所,和要前往的目的地。

    「韋高,是汴梁人?」

    「正是!」青年回答道:「因我家中行九,所以大家都叫我韋九。」

    「你這口音,為何有杭州口音?」

    「呵呵,我祖籍杭州,少時曾在杭州居住過一段日子,後來隨遷往汴梁,口音卻改不過來。」

    「原來如此,原先住在杭州何處?」

    「哦,就在萬松嶺下,孝仁坊。」

    門卒聞聽,不禁點了點頭。

    他把公驗還給青年,又朝青年身後,那頭青驢馱著的箱子看了一眼,指了指問道:「裡面是什麼?」

    「一些衣物,大官人可要查驗?」

    「算了,進去吧……不過呢,要老實點,莫要惹是生非。」

    「那是自然。」青年收好了公驗,看似好奇道:「敢問大官人,以前記得沒有這麼嚴格,怎麼現在盤查如此謹慎?」

    「還不是你們汴梁的是非。」

    「汴梁的是非?」

    「好像說是汴梁有人意圖鬧事,於是官家下旨,責令府尊徹查。

    最近一段時日,都是如此。不過估摸著也不會太久,若查不出什麼事情,自然就會放鬆。但在這幾日,還是老實一些為好,不然被拿下,可就不是破財那麼簡單。」

    門卒聽青年口音,也就沒有太多防範。

    他輕聲叮囑了兩句,青年連連道謝,而後取出一張十貫面額的錢引,偷偷塞進門卒手中。

    「多謝哥哥點撥。「

    十貫錢引,在杭州價值二十貫,和在汴梁相當。

    汴梁是因為帝都的緣故,而杭州則是東南商業最為發達之地,錢引普及的程度也高,所以也就值錢。真若是到那偏遠之所,商業不發達的地方,錢引的價值就低。

    門卒頓時露出了笑臉,道:「九哥也許久沒有回鄉了,可有落腳之地?」

    「哦,還未想好。」

    「下瓦子那邊熱鬧,也方便,還有游棚觀賞,是個好去處。」

    「下瓦子?」

    青年似乎是想了想,而後一副恍然之色道:「哥哥說的可是眾安橋一帶?」

    「哈哈,一看就知道九哥是個杭州人,若是外鄉來的,怕還真不知道眾安橋呢。」

    「多謝哥哥提點。」

    青年也笑了,與門卒又聊了兩句,便牽著青驢,走進北關門。

    這北關門,是杭州北城城門,始建於隋朝。後吳越國國主錢镠擴建城垣,更名『北關』。

    青年走進北關門後,看著繁華而略顯狹窄的街道,突然笑了起來。

    他抬起頭,呼吸著那熟悉的空氣,在內心默默念叨著:師父,一清回來了……

    ++++++++++++++++++++++++

    這青年,正是高余。

    當初他向高俅懇請來杭州,被高俅拒絕。

    可是,高余從來都不是聽話的乖寶寶,在某種程度上,他非常執拗。決定的事情,若非不得已,絕不會輕易改變。他要為師父報仇,好不容易找到了線索,又豈能放手?

    高余不是不相信高俅,也不是不相信官府的能力。

    只是,他要親手為師父報仇,而且他知道,他有這樣的能力。

    所以他安安靜靜陪伴梁氏一起過了清明,便準備偷偷離開。但是在離開前,他也做了很多準備。從裘妙法的事情上,他能夠覺察出,那個仇道人背後的能量不小。

    仇道人他們殺了師父,未必會就此罷休。

    說不定他們尋找高余的下落,也使得高余格外小心。

    首先,他改變了身份。

    在汴梁時,他通過李寶,在私下裡弄來了一份開封府開具的公驗。

    按道理說這公驗不太容易搞來,但俗話說的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李寶能夠在汴梁成就一方勢力,若沒有幾分手段,絕無可能。用李寶的話說,公驗有何難辦?只要使足了錢,很容易弄來。而高余不缺錢,於是就通過李寶,得到這份公驗。

    之所以用韋高之名,也是他一時間想不出好名字,就拿了趙構的假名來用。

    韋高,這名字其實也不錯!

    把一切都準備好後,高余又讓李寶偷偷聯繫了一艘南下的商船。

    之後,他乘船沿運河南下,令高俅失算。高俅命人在陸路設關卡攔截高余,哪知道他改了名字,又走的水路,結果一路暢通無阻,順利逃出哦高俅的攔截和追蹤。

    在抵達蘇州之後,高餘下船,改走陸路。

    他在蘇州買了一頭青驢,一路慢慢悠悠,倒也悠閒自在……

    裘妙法留下的那封信上,有『眾安橋』的字樣。

    眾安橋,是杭州一處極為繁華之地。

    它跨在清湖河上,因元祐四年,蘇學士知杭州,捐獻俸祿五十貫,而後募集財物在橋邊修建安樂坊,三年裡治癒病患千人。人們感激他的恩情,就把橋改名眾安橋。

    而在眾安橋南面,就是杭州的瓦子,名為北瓦,不過本地人更喜歡稱之為『下瓦子』。

    那瓦子裡有勾欄十三座,還有各種游棚可供觀賞。

    游棚,就是指那江湖班子帶有流動性質的表演之處。節目種類多大三十餘種,可稱得上是豐富多彩。加之附近食鋪、客棧眾多,也就成了外地人來杭州的首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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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宋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覽眾安橋(2)

    高余在杭州生活三年,對於杭州的瓦子、坊市並不陌生。

    他在清湖河畔,找到了一家名為安樂館的客棧住下,算是有了落腳之地。這安樂館是一家老館子,據說始建於吳越年間,有二百多年的歷史,在杭州的名氣響亮。

    安樂館坐落在橋南,位於錢塘門大街街北。

    緊鄰興慶坊,隔街就是下瓦子,背依清湖河。館子裡樓台亭榭,假山流水,裝飾極為雅緻。

    當然,如此客棧酒樓,費用自然不低。

    不過對於高余而言,這安樂館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普通人不得進入,便是官府差役,也無法在館內隨意抓人。據說,這安樂館的後台,就是主持蘇杭應奉局的朱勔。且不說朱家在東南權勢熏天,單說那朱勔的兒子,如今就官拜杭州通判。如此背景之下,誰又敢輕舉妄動,誰又敢在安樂館放肆?

    高余這次來杭州,是為了尋找仇人,為師父報仇。

    那仇道人不一般,他不能掉以輕心。

    所以住在安樂館裡,一來是安全,二來這裡四通八達,真若有危險,也方便脫身。

    更何況,高余而今可不是當年和懷清道長寄居玉皇觀的小道士。

    他身上去少錢,從汴梁離開時,他還找高堯輔借了十枚金葉子,足以支撐他在安樂館住宿。

    他要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樓,一旁就是流水潺潺的清湖河。

    這小樓的位置,略有些偏,但非常安靜。

    分上下兩層,還有一個的院落。出門,便是涼亭,門一關,更不會有人打攪。

    他把青驢就系在院中,在小樓裡安置好了行禮。

    其實,也沒有什麼行禮,主要是那一口箱子。

    「九哥要出門嗎?」

    安樂館的夥計,倒是服務周到,眼力價十足。

    高余安頓好之後,準備出門走走。那伙計連忙上前招呼,恭敬送高余走出了館子。

    站在錢塘門大街上,高余向兩邊張望,便直奔下瓦子。

    他不止一次遊玩過下瓦子,師父當年,還在這裡擺過算命攤子。

    所以,這下瓦子對他而言並不陌生。只是,而今的高余,便是行走在瓦子裡,怕也不會有人認出他來。當年那個跟在老道士身邊,瘦瘦小小的小道士,而今長高了不少,也變得壯實和豐潤許多。加之衣著華麗,氣質也發生變化。即便是當年常與他打交道的人,面對面也未必能認出高余,更不要說高余的口音,也有了變化。

    他專門在一家賣吹糖的攤子前停了一會兒,還與攤子的主人聊了幾句。

    這家攤子的主人姓麻,是個年過五旬的老婦人。本地人都叫她麻婆子,而她製作的吹糖,可稱得上是一絕。想要什麼樣的吹糖,只要說出來,她就能夠做出來。

    當初,高余最喜歡麻婆子做的麻糖。

    每次師父在眾安橋擺攤相面時,就會給他十文錢。

    他會用五文錢在一些果子,再用五文錢買一支吹糖,便喜滋滋坐在師父身後,時不時拿著果子給師父吃一口,他舔一口吹糖。那時光,也是高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高余花了十文錢,買了一支吹糖。

    在製作吹糖的過程中,麻婆子並沒有認出他來。

    他這才松了口氣,接過吹糖後,舔了一下,還是過去的老味道,臉上露出了笑容。

    既然連麻婆子都認不出他,高余也就放心了。

    他開始在下瓦子裡遊玩,一邊走,一邊四處觀察。

    他也不知道要找什麼,亦或者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尋找。那裘妙法的書信上,他只認出了眾安橋三個字。也就是說,眾安橋這邊,一定和裘妙法存在某種聯繫。

    是勾欄嗎?

    高余記得,裘妙法曾出入勾欄,找過錄事。

    可是這下瓦子裡,一共有十三座勾欄,錄事多達近千人。除此之外,還有那私門暗娼,更不知有多少。這要是查找的話,無異於大海撈針,難度可著實是不小呢。

    一年不見,下瓦子並無變化。

    高余在裡面轉了一圈,並沒有去勾欄了查看,而是四處閒逛。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他感覺有些疲憊,於是在一家熟悉的攤子前,買了一些鵪鶉餶飿兒,準備帶回館子裡品嚐。這鵪鶉餶飿兒,也是他當年很喜歡的一種食物。是用糯米磨成粉,而後用油煎炸成圓形的餅子,裡面有餡兒,可以直接食用,也可以蘸著粗鹽食用……

    嗯,這老胡家的鵪鶉餶飿兒,還是老味道。

    而老胡,也沒有認出高余,更使得高余放心不少。

    斜陽,夕照。

    下瓦子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

    游棚紛紛開啟,各種節目也陸續上演,還有那些勾欄,也亮起了燈,顯得熱鬧非凡。

    和一年前,並無變化。

    高余走出了下瓦子,站在大街上。

    他向西看去……當年沒到這個時候,師父就會帶著他,踏上歸途。

    玉皇觀在城外,他們會沿著錢塘門大街,走出錢塘門,然後返回玉皇觀。

    猶記得那年,師父背著褡褳,一手拿著布幌子,一手牽著他的手……他會從搭膊裡拿出各種小吃,自己吃一口,師父吃一口,一邊走,一邊說笑,任由那斜陽照著他們的影子,在大街上拉的好長。

    可是……

    高余的眼睛,有些紅了,眼眶有些濕潤。

    不過他旋即醒悟過來,深吸一口氣。

    這裡是杭州,是他熟悉的地方,也是一個危險的所在。

    那仇道人,還有仇道人背後的人就藏在暗處,說不定正在觀察他,他絕不能失態。

    想到這裡,高余長出一口氣,轉身準備返回館子。

    可就在他轉身準備離開的一剎那,忽聽一聲驚叫聲響起,他好像撞到了什麼人……

    是麻婆子?

    高余轉過身,認出他撞倒的人,正是賣吹糖的麻婆子。

    她拎著一個罈子,被高余撞倒在地後,罈子打碎,裡面的糖漿灑了一地。

    高余忙蹲下身子,攙扶麻婆子起來。

    可就在他攙扶麻婆子的一剎那,耳邊響起了麻婆子低沉的聲音,「小余兒,你怎麼回來了?」

    高余心裡一顫,手不由得一抖。

    他駭然向麻婆子看去,就見麻婆子看了他一眼,然後抓住他的手,大聲道:「你這後生,打翻了我的糖漿,若不賠錢,休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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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宋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陋習(3)

    高余有點懵!

    不過,他畢竟已經不是那個跟在師父身後,無憂無慮的小道童了。

    這一年時間,他經歷了太多事情,更獲得了一個天大的機遇。思想和心智,也成熟了許多。所以在經過最初的短暫慌亂之後,他就冷靜下來。麻婆子一副找他賠錢的樣子,實際上是在為他掩護……高余連忙做出道歉的姿態,連聲給麻婆子賠不是。

    「婆婆,怎麼回事?」高餘低聲問道

    「我不管,你撞傷了我,還打碎了我的糖漿,賠錢。」

    麻婆子仍舊大聲的叫喊,似乎沒有聽見高余的話。

    高余就明白了,忙道:「婆婆休怪,這樣吧,我送你回去,若真受了傷,一應費用,便由我來承擔。」

    罐子已經打碎,糖漿灑了一地。

    高余把麻婆子攙扶著,態度極其誠懇,也讓周圍的圍觀者感覺沒了熱鬧,紛紛散去。

    「婆婆住在何處?」

    「我就在興慶坊,斜對面便是。」

    「那我誦婆婆回去。」

    戲要做足,高余面帶微笑,誠懇說道。

    麻婆子似乎氣消了,雖臉色不太好看,可看上去,已沒有那麼惱怒。

    就這樣,高余攙扶著麻婆子,過了大街,走進興慶坊。

    杭州和汴梁的不同之處,在於它在某種程度上,還保留有坊市的特徵。麻婆子就住在興慶坊的最裡面的巷子裡。巷子不深,獨門獨戶。麻婆子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她青年守寡,也沒有子嗣,一個人居住,靠吹糖謀生,在許多人眼裡,是個孤老婆子。

    進的房間,麻婆子便關上了門,點上油燈。

    「小余兒,你怎麼回來了?」

    「阿婆,你怎麼認得出我來?」

    高余有些緊張,沒有回答麻婆子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麻婆子笑了,輕聲道:「若只從你外表看,的確是有些認不出。小余兒變化可真大,這一年不見,彷彿換了個人。若非你吃吹糖時的習慣,我也不一定能認出來。」

    「吃吹糖的習慣?」

    「是啊!」麻婆子笑道:「你吃老婆子做的吹糖,總是喜歡先舔一舔,眼睛會笑成月牙兒。每逢這個時候,你就會用手指揉鼻子……你吃了老婆子三年吹糖,一直都是如此。所以……老婆子才有了懷疑,專門觀察了你很久,才敢跟過來和你招呼。」

    是嗎?

    如果不是麻婆子這麼說,高余可能也不會注意。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這樣子!

    以前師父也說過,他吃吹糖的時候,會笑得沒心沒肺。

    不過高余並沒有太在意,現在從麻婆子口中說出,他才意識到,自己的一些習慣。

    「阿婆,你身體還好嗎?」

    「還算湊合,只是這腿每逢陰雨天,就會刺骨的疼。

    以前你師父在的時候,會給老婆子以針灸治療。後來你和你師父突然離開,也就沒有人在為我看過了。

    小余兒,你師父他……」

    老道士在世的時候,除了一身拳腳功夫之外,還精通面相占卜,風水堪輿。有道是醫道不分家,除了上述這些本領之外,老道士還精通醫術,尤其針灸功夫,更是出類拔萃。

    高余猶豫一下,輕聲道:「師父他,死了!」

    「啊?」

    麻婆子露出了驚訝之色,但旋即輕輕嘆了口氣。

    「你師父,是個好人啊。」

    她坐下來,想了想道:「去年,你和你師父突然失蹤,之後官府在玉皇觀發現了好幾具屍體,其中還有玉皇觀的道士。他們說,是你和你師父做的好事,還發佈了海捕文書……只是老婆子不相信!別看我沒讀過書,也沒見過世面,可這好人和壞人,老婆子卻不會看錯了!但當時官府就是這麼宣佈的,老婆子也是無能為力。」

    「玉皇觀的呂太沖道長,不是我們殺的。」

    「我知道!」

    高余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麻婆子道:「小余兒你回來,一定是有你的想法,老婆子不想過問。

    但是,你要保護好你自己,千萬別暴露了身份……據我所知,官府並未放棄追查你和你師父。我聽說,上個月還有人在玉皇觀打聽你的事情,之後官府派人抓捕,被那人打傷了十幾個之後,逃離了玉皇觀,去向不明。所以,你回來,危險的緊。」

    「有人,打聽我?」

    高余愣住了,露出了困惑之色。

    麻婆子道:「是啊,玉皇觀的一清道長,不就是小余兒你嗎?」

    一清,是高余的道號。

    高余聞聽,是真的困惑了。

    在杭州,知道他道號的人多,知道他本名的人卻很少,可說是屈指可數。

    打聽他的道號……

    「阿婆,是本地人?」

    「好像不是!」麻婆子想了想,搖頭道:「具體的情況,老婆子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據他們說,好像是外地人,操著北方口音,而且年紀不大。因為和你有關,所以老婆子才留意了一下,其他的情況就不太清楚了……還有,你可別去玉皇觀。」

    「為何?」

    「老婆子聽說,朱通判派了人在那邊,說不定是要抓你。」

    「朱通判?那位朱三公子嗎?」

    「就是他。」

    朱三公子,本名朱彪,是朱勔的小兒子,官拜杭州通判一職。

    高余倒是知道這個人,因為當初他還在杭州的時候,朱彪就已經是杭州通判了!不過,朱彪其人,名聲並不是太好。他和他的老子一樣,貪婪成性,好色如命,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人。好在,杭州並非蘇州,否則他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憑藉他通判的權利,又通過蘇杭應奉局的路子,在杭州刮地三尺。

    只是,他為何要抓高余?

    高余是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阿婆,那朱彪是什麼時候派人去的玉皇觀?」

    「好像說是從去年你和你師父失蹤,到現在一直都派人在那邊。」

    那和父親就沒什麼關係了!

    高余知道,他離家出走,高俅一定會派人過來。若如此的話,朱三公子派人駐紮玉皇觀,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聽麻婆子這麼一說,高余就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從去年就開始了嗎?

    他和師父在杭州的時候,非常低調,朱彪為何對他如此上心?

    從去年派人駐紮玉皇觀一直到現在……高余發現,這件事情似乎要比他想像的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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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租房

    在高余想來,這次來杭州,找到仇道人,替師父報仇,然後回家。

    應該不是太困難,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亮出自己衙內的身份,讓官府出面幫忙……

    可是,似乎有些麻煩!

    朱彪要抓捕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卻足以讓高余擔心。

    幸虧改了名字,也幸虧這一年來,在光陰蟬的改造下,高余的樣貌和氣質也有了巨大變化。否則的話,很可能他一進杭州城,就可能被對手發現,弄不好會死在杭州。

    「阿婆,謝謝你。」

    高余真心的向麻婆子道謝。

    麻婆子笑了,輕聲道:「小余兒客氣了,老婆子相信,你和老道長不是壞人。」

    她說完,想了想道:「你現在住哪裡?」

    「在安樂館。」

    麻婆子點點頭,道:「安樂館不錯,就是有點貴,老婆子沒有進去過。

    不過你若是要在杭州長久待下去,還是想辦法找個住處。安樂館雖好,終究不太方便。」

    「我……」高余猶豫一下,道:「我要為師父報仇。」

    「報仇啊,老婆子怕是幫不上什麼忙了。

    不過,如果我會幫你留心,你自己一定要保重才是。」

    麻婆子的態度,讓高余非常感動,同時也感到輕鬆了許多。

    在汴梁時,他雖然人生地不熟,可是有父母,有朋友,有魯智深,有李寶這些人幫忙。

    而杭州,他很熟悉。

    但說起勢力,遠比不上汴梁。

    當初他在杭州的時候,只是一個不為人所重視的小道士。

    如今,他要找的仇人尚沒有線索,還憑空出現了一個要找他麻煩的朱三公子,著實麻煩。

    麻婆子也是個普通人,在杭州同樣沒有什麼實力。

    可是有她在,高余會覺得,他不是那麼孤單,至少有個人陪伴。

    「阿婆,我這裡有些錢……」

    高余從挎包裡,取出一些錢引來。

    哪知道,麻婆子卻變了臉色,厲聲道:「小余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

    「你覺得我老婆子,是為了錢才幫你不成?」

    「阿婆,你誤會了!」

    高余見狀,連忙擺手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

    「休要囉嗦,把錢拿回去。」

    麻婆子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不過,她還是把那些錢塞回高余的手中,輕聲道:「老婆子雖然沒什麼錢,可是靠著吹糖,也能衣食無憂。如果突然間手裡的錢多了,難保不會被人別人懷疑。

    我幫你,不是圖你報答,只因為我相信,你和老道長都是好人。」

    她語氣堅定,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高余認識麻婆子三年,她的事情,也聽說過一些。

    這是個非常自律,又極其倔強的女人,而且骨子裡有一種令人高山仰止的驕傲。

    他把錢收起來,輕聲道:「阿婆,謝謝你。」

    「好了,回去吧。」

    麻婆子站起來,輕輕拍了拍高余的手臂。

    「能看見你好好的,老婆子非常高興。

    若是有什麼需要老婆子幫忙的,只管說就是。我平時都會在瓦子裡,你自己要小心些。」

    說完,她從內屋裡拿出一個罐子,往外走。

    「阿婆,還要去吹糖嗎?」

    「嗯,這個時候,生意正好,我可不能耽擱了。

    你別管我了,該去玩耍去玩耍,若總跟著老婆子,讓外人看著懷疑。」

    「好,阿婆你也保重!」

    +

    高余從興慶坊出來,目送麻婆子拎著糖罐,走進瓦子,這才返回安樂館。

    今天是回到杭州的第一天,可以放鬆一下。

    想要找仇道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也不急在一天。他回到住處裡,關上門,回憶著今天的種種遭遇,在心裡暗自檢討。麻婆子說的不錯,他如今的模樣,的確是有很大變化,可是有些習慣,必須要改變。今天是麻婆子認出了他,明天說不定就會有其他人認出他。高余可不敢保證,所有人都會像麻婆子那樣的仗義。

    還有朱彪,必須要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針對自己。

    亦或者說……朱彪和仇道人,有關聯?

    這念頭一起,高余忍不住激靈靈一個寒顫。

    在此之前,他是絕對不會把仇道人和朱彪聯繫在一起。

    一個是江湖道士,似乎還密謀要刺王殺駕的反賊;另一個則是深受官家恩寵和新來,位高權重的官員。這兩者之間,應該是水火不相容才對,又怎可能走到一起?

    可是,也只有這個解釋,才能說清楚朱彪為什麼要抓他。

    若真如此,可就麻煩大了……

    高余想了很久,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放棄報仇?

    那絕無可能!

    如今,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靜下心來,慢慢查找線索。

    若是這樣的話,麻婆子的話就變得有道理了。

    安樂館雖然不錯,終究是客棧。且不說開銷很大,進出的人也複雜,絕非是安全所在。

    如此,就需要換個地方。

    最好是找一個房子,這樣的話,也會方便許多。

    +

    第二天,高余一早起床,離開了安樂館。

    他找到了一家店宅務,登記了自己的身份,並提出要求,準備在杭州城裡找一處宅子。

    宅子最好是在眾安橋附近,因為他只有這一個線索。

    「八字橋如何?」

    杭州的店宅務,遠遠不比汴梁那麼發達。

    不過,由於商業活動頻繁,所以店宅務手裡的房源也有不少,很快就找到了一處宅子。

    「這宅子此前已經賃出,但是對方從上個月到現在,一直沒有出現。

    按照之前的約定,他若是在三天後還不出現繳納房租的話,我們就可以把房子收回。

    宅子很好,很安靜,也很方便。

    就在下瓦子後面,往南是定民坊與鶴林宮,西面有一個池塘,還有一片竹林,平時也沒什麼人過去。位於錢塘門和湧金門之間,不遠處還有軍鋪,治安條件也不錯。

    只是房租有些貴,一個月要一貫又三百錢,客人若是有興趣,可以繳納定金,三天後若收回房子,就可以前去查看。若客人看中,我們會派人打掃房子,最多七天,客人就能入住。」

    店宅務很熱情,把情況也說的非常清楚。

    他說的房子,高余隱約有些印象。當年他和師父曾路過那邊,的確是有這麼一座宅子,獨門獨院,環境非常幽靜……若七天後能入住進去的話,倒也是個不錯選擇。

    想到這裡,高余就決定下來,並繳納了定金,與店宅務約定,三天後一起去看房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18:15
余宋 第一百二十五章 蓮台倒覆

    解決了房子的問題之後,高余就離開了店宅務。

    天色還早,又不太想回安樂館。可是昨天已經去了下瓦子,今天再去,就顯得有些頻繁,說不定會被人發現。自從收到了麻婆子的警告之後,高余變得格外小心。

    不回安樂館,又不能去下瓦子。

    高余沿著沿路返回,來到眾安橋頭。

    向東眺望,他心裡突然一動,旋即邁步走上了眾安橋。

    裘妙法留下的那封信,高餘隻看到了眾安橋三個字。

    以他對杭州的瞭解,本能就聯想到了下瓦子。可實際上,眾安橋附近,可不僅僅只有一個下瓦子。下瓦子對面,是興慶坊,眾安橋東,還有一個教欽坊。聽上去,似乎仍遵循著漢唐的坊市制度,可實際上,那坊牆早不復存在,形成一片民居。

    論繁華,這些居民區遠比不上瓦子。

    但在這些居民區裡,仍有許多遊玩之處,只是不如瓦子裡那麼密集。

    教欽坊,高余有印象。

    他依稀記得,曾路過教欽坊。

    附近也有不少勾欄、酒肆以及商舖。

    和下瓦子一樣,教欽坊也在眾安橋附近,亦或者說……

    他走過眾安橋,不一會兒的功夫,就來到了教欽坊。

    這裡的人,的確比不上下瓦子多,也沒有下瓦子的熱鬧。不過也是商舖林立,路人雜行,頗有幾分繁華氣象。

    杭州的街道,大都筆直,不似汴梁那樣七扭八拐。錢塘門是西門,東青門則是東門。兩座城門之間,有鹽橋和眾安橋兩座橋樑,跨兩條河流,形成了一條大街。

    不過,這一條大街,確有三個街名。

    眾安橋到錢塘門這一段,名錢塘門大街;眾安橋到鹽橋一段,則喚作眾安橋大街,也是三個街名中,距離最短的街道;過鹽橋,一路向東,至東青門,則喚作東青門大街。

    高余站在街邊,目光卻落在斜對面的巷口。

    那巷子,名叫靈芝巷,是一條老巷陌。

    記得當年師父在時,他就從這裡路過,還朝裡面張望過幾次。

    在高余的記憶裡,靈芝巷很深,而且巷陌曲折,能一直延伸到教欽坊裡的街道上。

    巷子裡有一個會館,名曰青溪館。

    據說,是睦州青溪縣的木漆商人集資開辦。

    睦州盛產木漆,也是花石綱裡最為主要的組成部分。而杭州,則是花石綱的集中之所,各地採集而來的奇花異草,珍奇異石,都會先在杭州集中,然後通過運河向北方輸送。於是,那青溪縣的商人就興辦了這家青溪館,主要招待睦州的商販。

    不過,高余還聽人說過,青溪館後來入不敷出,青溪縣的木漆商人就改變了經營策略,把最初只是為招待睦州商販而建的會館,變成了一個賭場,生意非常興旺。

    賭場嗎?

    高余在路邊的一家茶肆裡坐下,招手喚來了一個身著黃杉,頭戴烏紗帽,手持茶具的茶博士過來。

    有宋一朝,茶文化不再專屬於權貴階層,而是向民間擴散。

    於是在許多城市裡,包括汴梁、杭州這樣的大城市,茶坊茶肆林立,生意格外興隆。在這種情況下,就催生出了另一種職業,就是被人們稱之為『茶飯量酒博士』的職業。

    這種人,需要經過專門的培訓,且掌握豐富的茶文化,以及熟練的沖茶技藝,同時還要有出眾的口才。

    「客人可要喫茶?」

    「是啊,想要一杯雪泡梅花酒。」

    高余用杭州方言,與茶博士交談。

    那茶博士聞聽,頓時笑了,衝著高余豎起了大拇指。

    雪泡梅花酒,並非酒,而是杭州地區在夏季,專門準備的一種茶飲。

    取冬季最為純淨的積蓄儲存,在隆冬將去,初春尚未到來時,採梅花花瓣,浸泡於雪水之中,而後用極為特殊的方法加以儲存,保鮮。如此,雪水純淨甘甜,又侵入梅花的芬芳。入蜀之後,人們就會把這已經融合了梅花芬芳的雪水取出,煮沸,沖泡成茶飲。雪水的純淨甘甜,梅花的芬芳氣息,再融匯茶葉的韻味,滋味非同一般。

    杭州的大小茶肆,每逢冬季都會儲存這雪泡梅花酒,然後在暑期販賣。

    一壺雪泡梅花酒的價格,大約在八十文,配上茶葉,以及茶博士的費用,至少也要一百多文,在杭州算得上是一種高消費。所以,能點出雪泡梅花酒的人,大都是有些積蓄。若不然,就是進來要一泡茶,反覆續水,一直把那茶喝的如同白水。

    這是個大客戶,而且懂得飲茶。

    「可要量茶?」

    「七寶擂茶就好。」

    「客人,稍等。」

    這七寶擂茶,也是杭州茶肆特有的一種茶葉,用其中名貴原料混制而成,配上雪泡梅花酒,滋味更是醉人。

    老道士生前,只要是有些積蓄,就會來酒肆喝上一回。

    後來,他乾脆在玉皇觀裡自制雪泡梅花酒,而後弄來七寶擂茶,自沖自飲,更是逍遙。

    高余跟在老道士身邊,所以也知道這樣的搭配。

    茶博士坐下,擺好了茶器,開始為高余表演茶藝。

    那雪泡梅花酒煮沸之後,高沖低泡入茶具之中,茶湯色澤誘人,散發出濃濃的茶香。

    茶香之中,還有一絲絲梅花的芬芳。

    那感覺,令人心曠神怡。

    一口茶飲入口中,令人回味無窮。最為奇妙的是,明明是滾燙的熱茶,入腹之後,卻又一絲絲清涼之意在體內縈繞。這也是梅花雪泡酒最特殊的地方,也因此價格昂貴。

    高余飲了一杯茶,露出舒爽之色。

    這茶,說實話沒有師父制的好,但也算是水準之上。

    「博士,那巷子口,怎麼有一座神龕?

    高余示意茶博士繼續,然後做隨意狀,開口詢問。

    他說的神龕,就是靈芝巷口處的神龕。那神龕高有離地大約三尺,高約五尺,極為醒目。神龕下,是一個三尺高台,夯土築成,還鋪上了石板。神龕裡則供奉一尊神像,栩栩如生。乍看神像,不似宋人,眼眉更似西域胡人,可衣裝打扮,又是宋人裝束。

    神像高座於蓮台之上,莊重肅穆。

    蓮台寶座,大都是佛家常用。可這神像明顯不似僧人,總給人感覺有些不倫不類。

    而最讓高余感到好奇的,還是那蓮台寶座的形狀。

    正常的蓮台寶座,是六邊形蓮花座,蓮花瓣向上盛開。靈芝巷口的這座神像蓮花台,花瓣卻向下倒覆,而且每一個花瓣上都繪有不同風格的花卉圖案,色彩斑斕。
V123210 發表於 2017-7-4 18:16
第一百二十六章 線索

    那尊神像,好像存在很久了吧!

    高余有點記不清了。以前他從靈芝巷路過的時候,並未在意那尊神像和神龕的存在。

    而今看到,師父生前的一句話,突然在腦海中浮現。

    「道將不道!」

    師父的原話,就是如此。

    當時他帶著高余,從靈芝巷前走過,並且在神像前停留了片刻,而後發出的感慨。

    只是當時的高余還很懵懂,所以也就沒有追問。

    現在,他再一次看到,對師父的感慨,突然間產生了一絲絲的了悟。

    「一群拜菩薩的,卻不知拜的什麼菩薩。」

    茶博士把沖泡好的七寶擂茶,推到了高余面前。

    拜菩薩?

    不對,那不是菩薩,是明尊!

    明教最初叫摩尼教,是西晉時,波斯人摩尼柔和古代波斯襖教以及基督教、佛教而成立的宗教,並信奉光明,推崇十德。信徒修養功夫,以禁慾守默為主,主張素食、齋戒以及祈禱為日常功課。後在傳入中國,並且很快糅合以佛教教義立足。

    然而到了宋代,特別是徽宗一朝,尊奉道教。

    原本被列為佛教一支的摩尼教,在經過會昌法難之後,迫切想要在中原站穩腳跟。

    於是,他們大量融合了道教的教義,並且推出了一個『大明尊』的概念呢,得到無數人的認可,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被納入了道教體系,在東南地區迅速普及推廣。

    高余來之前,專門找了一些關於明教的信息。

    他知道,明教雖然推出了大明尊這樣的一個概念,但其本質,依舊受佛教的影響。

    比如大明尊的蓮台,是佛教專屬。

    為了區別與佛教的蓮台,明教的蓮台會花瓣向下,也叫做蓮台倒覆。也因為這個緣故,佛教對明教極其不滿,甚至在明裡暗裡,多有惡語,稱明教信徒做『食菜事魔』。

    青溪館,是明教的根據地?

    裘妙法的書信中,留有眾安橋的線索,而那些引爆自殺的人,分明就是狂熱信徒。據高崇所言,那些信徒臨死前唱的歌曲,叫《大光明頌》,正是明教創作出來。

    從這一點來看,裘妙法是明教信徒。

    他書信上所留下的『眾安橋』,會不會就是眾安橋大街,青溪館呢?

    「客人,對菩薩感興趣?」

    茶博士見高余打聽,於是笑著詢問道。

    高余一愣,打量了那茶博士一眼。

    他腦子急速轉動,輕聲道:「那不是菩薩,是大明尊神吧。」

    「啊?」

    「我認得那蓮座,菩薩蓮座花瓣向上,大明尊神蓮座倒覆,花瓣向下。」

    說著,高余笑了,接著道:「不瞞博士,我本是杭州人,後來隨父母經商,在汴梁定居,經常前往西域諸國。我是在回紇聽人說到『明教』,還在一尊者指引下入教。後來,我隨父母返回了汴梁,再也沒有遇到過明教兄弟。」

    這茶肆,位於靈芝巷巷口。

    可以說靈芝巷的進出人員,裡面的一舉一動,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高余不曉得明教而今是誰在做主,但他覺得,以青溪館的規模來看,那是個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的人,又怎可能沒有防備?

    「原來如此!」

    茶博士露出恍然之色,卻沒有再提及明教的事情。

    高余也沒有詢問,又吃了幾杯茶水後,便起身走出了茶肆,沿著眾安橋大街向西走去。

    滿臉笑容的茶博士,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

    他想了想,招來了一個夥計,在那伙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便走出茶肆,穿過眾安橋大街,直奔靈芝巷而去。與此同時,那伙計也離開茶肆,跟隨在高余身後。

    茶博士沒有從青溪館正門進去,而是走的角門。

    「老湯,怎地這時候過來,莫非有事?」

    青溪館的建築格局,前面是三層酒樓,酒樓後還有一個將近十畝的園林。

    園林中,亭台樓榭林立,假山湖泊相連,顯然是費了心思建造,環境非常幽靜。

    在一座湖上水榭中,端坐一個男子。

    他身形魁梧,衣裝樸素。

    長的倒也算是美男子,笑得時候,兩頰還會有酒窩出現,有一種令人心生好感的氣質。

    「七哥,剛才茶肆裡,來了一個人。」

    「哦?」

    「他說是祖籍杭州,後來隨家人去了汴梁,在回紇入教。

    看得出,他對青溪館似乎有些興趣,我已經命陳泰跟蹤那人,同時前來與你知曉。」

    男子聞聽,頓時來了興趣。

    「你怎麼看出他對青溪館有興趣?」

    「也不算是對青溪館吧,應該是對咱們的明尊神像感興趣。

    他能認出倒覆蓮台,肯定是對明尊有所瞭解。只是我當時不好多問,只能讓他離去。」

    「在回紇入教嗎?」

    男子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七佛,要不要與他接觸?」

    「暫時不要,派人暗中監視他就好,不可以打草驚蛇。」

    男子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道:「聖公那邊還在籌備,咱們這邊,需要加緊籌措錢兩,莫要耽誤了聖公的正事。裘妙法自作聰明,聖公讓他去接引聖經,可他卻……現在,官府查的很緊,咱們還是老實一些微妙……如果真的有狀況,還是讓朱彪出面。」

    「好!」

    「你在茶肆那邊繼續監視,有什麼消息,立刻通知我。

    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一清道士,還是沒有消息嗎?上次找一清的人,可有線索?」

    「這個……」

    茶博士聞聽,露出赧然之色。

    「都怪朱彪打草驚蛇,若他不在玉皇觀動手,派人跟蹤監視,說不定早已把那人拿下。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那人的音訊。

    我已經責令沈剛加緊搜查……七佛放心,沈剛是杭州有名的地頭蛇,手下養著三五百人。只要那個人還在杭州,一定能夠找到。更何況,他還被七哥你的大手印打傷。」

    男子點點頭,並未責怪茶博士。

    他想了想,沉聲道:「我十天後要返回青溪,與聖公商議事情。

    最好能找到那個一清道士……老裘說,他手裡的玉符對聖公用處極大。若得玉符,可事半功倍。如果不能得到玉符的話,老裘怕是要另想辦法,到時候就麻煩了。」

    茶博士連忙道:「七哥放心,我會讓沈剛竭盡全力,一定能找到那一清道士。」
V123210 發表於 2017-7-5 18:28
余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流浪漢(1)

    下瓦子,麻婆子吹糖攤前。

    天氣越來越熱,瓦子裡冷清許多。

    幾個游棚裡,藝人們看上去也有氣無力,雖依舊表演,但並不是很賣力。如此一來,也使得駐足觀看的路人更加稀少。倒是幾個彈詞、演史的說書先生攤前生意不錯。不少人走的累了,就在攤前駐足停歇,喝口水,聽聽書,倒也顯得很愜意。

    麻婆子的生意也不太好,攤前一個人都沒有。

    當高余出現的時候,麻婆子明顯一愣,正要說話,卻看見高余朝她搖搖頭,立刻明白過來。

    「阿婆,給我做一個吹糖。」

    高余說完,便壓低聲音道:「我身後,是不是有人跟蹤?」

    麻婆子低著頭攪動糖漿,彷彿沒有聽見高余的話。

    片刻,她吹好了糖,遞給高余,「有一個灰衣小打扮的潑皮,小余兒你要多小心。」

    果然是這樣!

    從茶肆出來,高余就覺得有人跟蹤他。

    只是,他不好表露出來,於是來到瓦子裡,通過麻婆子確認了一番。

    「阿婆放心,我會小心。」

    他說著,把十文錢放在攤前,拿著吹糖轉身離去。

    在轉身的一剎那,他眼角的餘光向身後掃了一眼,看到了麻婆子所說的那個『灰衣小打扮』。

    是茶肆裡的夥計。

    高余記憶力很好,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剛才在茶肆喫茶的時候,這『灰衣小打扮』是在火爐旁邊燒水。

    看樣子,那茶肆果然是有問題。而那個青溪館,恐怕就是他要尋找的線索……只是如何通過那青溪館找到仇道人?還是一個問題。那是明教的一個據點,他要想辦法混進去,並且得到裡面人的信任,才有機會找到仇道人……可是這,並不容易。

    該怎麼混進去呢?

    高余拿著吹糖,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

    下瓦子裡的游棚大都關閉,一方面是因為天氣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時間還不到。

    杭州的瓦子,一般是從下午酉時開始,一直持續到凌晨四更天。

    從時間的跨度而言,比汴梁的跨度還要大一些。因為汴梁差不多在三更天,也就停止了。

    高余對下瓦子並不陌生,走了片刻,就在一家酒肆裡找了個位子。

    他要了一盤果子,點了一壺米酒,靠著窗戶坐下,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向外查看。

    米酒,是酒家自釀的酒水,用梅子浸泡,度數不高。

    因為天氣熱,所以米酒大都會放在水井裡冰著。端上來的時候,那酒壺外面還有一層霜氣覆蓋,化作水珠,順著酒壺往下流淌。雖未飲用,卻讓人感到暑氣消減許多。

    米酒略有些澀,不過用梅子中和後,一口下去,滿口生津。

    高余吃一口酒,然後剝開一個榛子,把果仁丟進口中,朝外張望著。那『灰衣小打扮』還在外面。他站在巷口的陰影中,敞著懷,扇著衣袖,看上去似乎很難受。

    看到這一幕,高余不禁笑了。

    他慢慢悠悠的吃著酒,配著榛子果仁,足足坐了半個時辰。

    直到『那灰衣小打扮』有些忍耐不住,轉身進巷子裡買水,他才站起身,走出了酒肆。

    沿著街道,他一路小跑,離開了下瓦子。

    不過,他並沒有急於回安樂館,而是沿著後市街向南走,來到了教睦坊旁邊的大瓦子。

    大瓦子不是說它面積大,而是名叫大瓦子。

    這也是杭州城裡,規模不遜色於下瓦子的所在。

    此時,一天中最熱的時辰已經過去,日頭偏西,空氣中也多了一分涼意。從西湖方向吹來的風,極為舒緩。日頭還有些熾烈,但比之剛才,倒的確是舒服了許多。

    這個時候,瓦子裡的人,也漸漸多了。

    游棚紛紛開啟,藝人們也開始準備,準備迎接一天之中,最為熱鬧的辰光。

    在一家門口搭著綵棚的酒樓前,休息了一個白晝的錄事們,也紛紛出現。她們穿著暴露,卻不失華美的衣衫,三五成群在綵棚裡面集結,鶯鶯燕燕的,引人駐足。

    不過,高余知道,這時候出現在綵棚裡的錄事,大都上不得檯面。

    真正有身份,才藝雙全的錄事,絕不會拋頭露面,而是在酒樓中等待客人到來,從中挑選可意的客人。至於綵棚裡的錄事,更多是為了吸引客人的一種手段而已。

    酒樓名叫花月樓,是杭州城裡數得上號的酒樓。

    「杭州的父老鄉親,小底今日路過貴寶地,只因囊中羞澀,所以在這裡耍些拳腳。

    若父老鄉親看得入眼,還請賞口飯吃。」

    高余對花月樓興趣並不大,正準備離開,就聽到有人在不遠處高聲叫喊。

    聽口音,似乎是京東之地的口音。

    他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在距離花月樓大約六七十步距離的一塊空地上,一個身高在六尺五寸上下,魁梧健壯的男子正高聲說話。那男子生得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頗有英雄氣概。他拱手向四周圍攏過來的路人道謝,而後撩起衣襟,就擺出架勢。

    少林拳?

    高余一眼認出,那男子所使用的拳腳路數,正是少林羅漢拳。

    只見那男子身形雖然高大,卻極為靈活。一趟拳腳下來,虎虎生風,頗有真功夫。

    高余不善拳腳,但是卻師承高手。

    跟隨師父走南闖北,他見過不少地方的功夫,也聽師父做過點評。

    那男子的拳腳,走的是大開大闔的路數,絕對是下過真功夫。拳腳越來越快,身形動處,衣袂作響。這是少林真傳羅漢拳,並不是那種為了糊弄普通人的簡化羅漢拳。

    高余曾隨師父拜訪過少林,知道那少林寺中,也有真傳和簡化的功夫。

    男子的這套羅漢拳,絕對是真傳羅漢拳。

    每一拳打出,看似剛猛無鑄,實則留有幾分餘力,使得拳腳變得越發圓潤。不發力則以,一發力必然驚人!只可惜,圍觀的路人中,卻看不出這拳腳的好壞來。

    男子一路拳腳使出之後,圍觀者就紛紛散去。

    倒是有些人走過去打賞,也不過幾文錢,看上去不禁淒然。

    男子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嘴巴張了張,想要喊住大家,但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很顯然,這是一個有臉面的人,不願意向人低頭服軟。其實剛才他若說幾句好聽話,肯定能得來更多的賞錢。只可惜,他說不出來,而圍觀的路人,自然也不可能給他太多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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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