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余宋 作者:庚新 (已停更)

 
V123210 2017-5-11 21:27: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500918
V123210 發表於 2017-7-5 18:28
余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武松(2)

    「久聞杭州府人傑地靈,是個能人輩出的地方。

    可今日看來,也名不副實……如此拳腳,真真的少林真傳羅漢拳。這位哥哥的功夫,怕少說也有十年的苦工,居然沒有人看得出妙處來,實在是讓人大失所望啊。」

    就在眾人準備離去的時候,高余突然大聲說話。

    少林真傳?

    別小看了這四個字!

    在東南一帶,少林寺還是有些影響力。

    居然是真傳羅漢拳嗎?

    圍觀的路人紛紛駐足,向那漢子看過去,同時也有人看向高余,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高余說的是官話,但那濃濃的杭州口音,卻表明了他的身份。

    就見他走上前,從挎兜裡取出一張十貫的錢引,放在那漢子的身前。

    「哥哥下次使拳腳時,最好說清楚你這功夫的來歷,免得一群沒眼力的人看不明白,平白丟了我們杭州府的臉面。」

    說著,他看了看周圍人,得意洋洋的走了。

    「我就說嘛,這大個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這等拳腳,又豈是花拳繡腿可比?」

    「沒錯,沒錯,剛才這大個子的拳,使得好!」

    高余這一番話,著實刺激了不少人。

    既然是真功夫,如果不打賞,可就真的如高余所說,有眼無珠了。

    這人都喜歡講個面子,於是在高余走後,就有人上前打賞。依舊不是很多,卻不是那種一文錢兩文錢的上前,而是十文二十文的打賞。不一會兒的功夫,男子身前的冷帽之中,便裝滿了銅錢和錢引。一眼看過去,裡面少說也有幾百文之多……

    男子有些發懵,但還算清醒,連連道謝。

    他收拾好了行囊,把錢撞進口袋,然後戴上冷帽,便匆匆離去。

    從瓦子裡出來,男子就左顧右盼的張望。

    這時候,從前方路邊一個賣熟肉的鋪子裡,走出一個青年,面帶微笑朝他招了招手。

    男子一見,忙快步走了過去。

    那青年則從肉販的手中接過一包熟肉,笑道:「聽哥哥口音,好像是京東人氏嗎?」

    「啊,在下東平府陽谷縣人,剛才多謝哥哥救急。」

    「說得什麼救急,只是看你有真功夫,不免有些心喜,所以才出手相助。

    哥哥一看就不是那尋常的把戲人,打拳也忒實在。若有人能看明白還好,可若是看不明白……這杭州府裡,大多數人是看不明白的。哥哥若想憑此討生活,還要會說故事。有道是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死把式,又練又說,才算得上好把式。」

    男子聞聽一愣,旋即笑了。

    「哥哥說的是,卻是我沒經歷過,不曉得這其中門道。」

    「吃飯了嗎?」

    「哦,今日剛到杭州,尚未吃過。」

    「走,吃酒去。」

    青年便是高余,他說完也不管那男子是否答應,便拎著酒肉往回走。

    一邊走,他一邊道:「這家鋪子的熟肉,做得極好,據說當年蘇學士也非常喜歡。

    就是貴了些,以前我從這裡路過,也只能看看,今天定要吃個夠才好。」

    說完,他停下腳步,回身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漢子。

    「走啊,難不成怕我把你賣了不成?」

    男子聞聽,不禁咧嘴大笑。

    「哥哥好爽快,只為了這頓肉,就算是被哥哥賣了,俺武二也沒有怨言。」

    「你叫武二?」

    「哦,俺大名叫做武松,家中行二。

    早年間曾在少林學藝,如哥哥所言,不多不少,整整十年。

    可沒想到藝成下山,回家後才發現家人已經……這心裡頗不痛快,就來了杭州散心。

    昨日在城外的段家橋吃酒,不成想被人偷走了盤纏。

    若非如此,俺也不會做那把式人,在城裡賣藝。幸虧遇到哥哥,否則今晚連吃飯都成問題。」

    高余聽了,也不禁大笑起來。

    「既然如此,可要大吃一頓才是。」

    +

    兩人在紀家橋畔,找到了一家酒館。

    酒館旁邊,就是浣沙溪,溪水清澈,景色怡人。

    高余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叫來酒保,讓他把熟肉先拿去切了。

    「二哥要吃點什麼?」

    「不瞞哥哥,如今飢腸轆轆,便是一頭牛也能吃得下。」

    高余聞聽,也笑了,於是對酒保道:「一個洗手蟹,一個炒白腰子,一份煨牡蠣,一個蓮花鴨簽……嗯,除此之外,上好的牛肉來五斤,肥雞一隻。就這麼多,不夠了再要。另外,我記得你家自釀的米酒不錯,取兩壇來,要冰好的,明白嗎?」

    酒保一聽這話,連忙答應。

    見他離開,高余才對武鬆解釋道:「這洗手蟹,炒白腰子,煨牡蠣和蓮花鴨簽,是本地的名菜。二哥既然來了杭州,就要嘗嘗這邊的特色,其餘則是咱們的主食。」

    杭州菜,大都精緻,份量不多。

    四個本地菜,只能說是陪襯,真正的主菜,還是牛肉和肥雞,以及高余買來的熟肉。

    武松連連點頭,而後拱手道:「哥哥這份情誼,武二記下了。」

    記下了?

    只記下了,可不行!

    高余道:「二哥說是陽谷人,去年我就在陽谷,還遇到了梁山匪患。」

    「哥哥休說那梁山賊人,正是那些人,害得我家破人亡。」

    陽谷去年並未遭逢大戰,可同樣是受到波及。

    高余道:「既然如此,二哥南下有什麼打算?」

    「打算倒也沒有,以前在寺裡聽得師兄們說,杭州美景天下無雙,所以想來看看,順便散散心。之前在寺裡習武,只想著有朝一日練成武藝,能得一個差事,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可現在……等這趟回去,俺想回寺裡,正式剃度,以後便專心習武。」

    「不想報仇嗎?」

    「報仇?」

    武松一愣,旋即笑了。

    「有勞哥哥費心,不過我的仇,已經報了。」

    「已經報了嗎?」

    武松點頭,露出一絲狠色。

    「我回家後,發現家人遇害,於是就跟蹤那些賊人。

    後來,我混入賊人之中,殺死了害死我家人的撲天雕李英和沒遮攔穆橫,算是為家人報了仇。本來我還想殺了那宋江,可惜被他們發現……他們高手太多,我只能離開。」

    「你殺了李英和穆橫?」

    「正是!」

    高余露出驚訝之色,重又打量武松。

    他沒有見過李英,也不知道那沒遮攔穆橫是何等人物。

    但他聽高傑說過李英,也聽扈三娘談及此人。那是個狠角色,槍法純熟,拳腳過人,更能使一手飛刀,百發百中。按照扈三娘的說法,一二十個等閒軍漢,也非李英對手。

    沒想到,李英和穆橫居然死在了武松的手裡,這讓高余對眼前大漢的興趣變得更濃……
V123210 發表於 2017-7-5 18: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招攬(3)

    此次杭州之行,高余自然有周密計畫。

    不過,根據今天的發現,以及昨日麻婆子的示警,他意識到,他的計畫可能要放棄,重新進行安排。在他原先的計畫裡,只要能找到仇道人,他有許多辦法報仇。

    可現在……仇道人似乎和青溪館有關係,同時又出現了一個朱彪。

    此外,那個去玉皇觀打聽他消息的人,究竟是誰?又是什麼來路?

    按照麻婆子的說法,那個人能從玉皇觀逃脫,那絕非等閒之輩……問題是,高余實在想不出來,那個人是誰!在他的記憶當中,似乎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他的朋友裡,有本事的人不少。

    陳廣、魯智深乃至於高崇,拎出來都是獨當一面的高手。

    這些人不可能出現在杭州!若不是他們,又會是誰?這個問題,從昨天就一直纏繞在高余的心頭。

    他,需要幫手!

    下午高余坐在下瓦子的酒館裡,就在思考這件事。

    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嚴重,且很有可能會讓他命喪於杭州的問題。他要對付的,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而是一個極其龐大的組織。而這個組織,很有可能與此前在汴梁密謀刺王殺駕的裘妙法,是同一夥人。這也就罷了,最可怕的是,他們似乎與官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此一個可怕的對手,絕不是高余一人能對抗。

    高余從來都不是莽撞人,在發現情況不妙的時候,就開始思考對策。

    找幫手?

    這幫手,又該從何處尋找呢?

    偌大杭州城,人口達三十餘萬,但是要找一個身世清白,且有能力的人,絕非易事。

    +

    「沒想到,二哥還是如此英雄。」

    高余端起酒,敬了武松一碗。

    此時,天邊斜陽夕照,把浣沙溪照映得波光粼粼,蕩漾殘紅。

    武松倒也不客氣,夾起一筷子肥牛肉,塞進口中大嚼幾下,便咽進了肚子裡。他吃了一口米酒,卻眉頭一蹙,放在旁邊,不再理睬,只對著那牛肉和熟肉使力氣。

    「看樣子,二哥不喜這酒。」

    「忒沒有力氣,還比不得寺裡自釀的素酒。」

    高余哈哈大笑,把酒保找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那酒保便轉身離去。

    杭州菜系,比之汴梁菜系,要精深不少。

    素有人間天堂美譽的杭州,是豐饒的魚米之鄉,方圓百里,物產豐富,同時有著比汴梁要開闊百倍的水道,交通優勢更非汴梁可以比擬。而宋朝,隨著商業的迅速發展,航海時代已經初現崢嶸。從波斯灣、大食國、南洋諸國以及絕遠異域運來的貨物,自廣州等地登陸之後,會源源不斷輸送至杭州,而後再向各地進行轉運。

    同時,僅杭州府周圍,就栽種了十八種不同種的扁豆和黃豆,九種稻米,十一種杏,九種梨……

    如此豐富的食材,也造就了杭州與眾不同的飲食文化。

    以酒水而言,北方人喜歡烈酒,而南方人則更重口感。

    所以北方的酒,大都性如火,入口力道十足;而南方酒,則以黃酒和米酒為主,入口綿綿,韻味深遠。

    這倒無關酒量,不是說北方人就能喝,南方人不能喝。

    那黃酒和米酒入口甘甜,可是後勁兒十足。之所以有此區別,不過是地域文化的差異罷了。

    武松這一看,就是典型北方人的嘴巴。

    高余心中又放輕鬆了一些,讓酒保去買了些北方的燒酒,武松頓時喜出望外。

    「還是哥哥疼人,這東南雖說風景優美,可這食物,卻淡出了個鳥來。

    俺一路下來,吃的嘴裡都沒了味道,也不知這些東南人,如何能夠忍得住清淡來。」

    高余聞聽,哈哈大笑。

    「二哥說的是,杭州酒食多以精緻和清淡為主,講求真味,要的是食材最初的味道;北方則因為氣候的緣故,所以口味略重。這無關優劣,各有各的好處,只不過是地域和氣候的緣故造成。二哥若在杭州久了,就會發現還有很多事情不習慣。」

    「哥哥這話怎講?」

    武松聽得,頓時來了興趣。

    高余給自己倒了一碗米酒,沒有理睬武松。

    「二哥可知,南人好米,北人食粟?」

    武松一臉茫然,搖搖頭,表示沒有聽過。

    「咱們北方人,喜歡麵食,並將之作為主食;而南方人,則罕做面餌……在杭州一些偏遠地方,有一種說法,叫做:孝順的媳婦會給公婆吃米;不孝順的媳婦,才會給公婆做面……在興化軍一代(今福建省),甚至認為,那麵食裡面有毒,不能食用。

    二哥一看就是北方的好漢,若天天吃米,不食麵食,怕是會更加難過。」

    「還有這般說法嗎?」

    武松一臉震驚,表示難以接受。

    「呵呵,便是當年的蘇學士,有一年在家裡種大麥,收穫了兩千斤面。

    可是他的兒子卻不願意吃,說那麵食入口,猶如蝨子一樣難以下嚥,你說有不有趣呢?」

    「俺是無法接受,一兩日吃不得麵食還好,若長久不吃,只怕也要難受。」

    武松說完,撕下了一隻雞腿,遞給高余。

    「對了,咱們認識這麼久,還未請教哥哥高姓大名。」

    「我,叫韋高,東京汴梁人氏,早年曾在杭州生活,故而對此地的風物比較熟悉。

    對了,去年梁山之亂的時候,我在須城。

    後來他們退走,我就去了汴梁,昨日才抵達杭州。」

    高余說完,又敬了武松一碗酒,笑道:「所以方才二哥說殺了李英,我才感到驚訝。」

    「原來如此!」

    別看武松剛才一副豪爽模樣,可實際上,卻保持著警惕。

    他畢竟殺了人,而那梁山的賊人,如今氣焰正熾,縱橫京東兩路,官府也束手無策。

    萬一……

    聽了高余的解釋,他這才算是鬆了口氣。

    端起酒,一飲而盡。

    武松抹了一下嘴,看著高余沉聲道:「哥哥今日救俺危機,又請俺吃酒,俺感激不盡。

    不過俺要丑話說在前面,若哥哥要按做那作姦犯科的事情,武二恕難從命。」

    這是一個聰明人!

    高余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大笑起來。

    「二哥果然是少林弟子,不但這拳腳高明,眼裡也不揉沙子。

    既然如此,我不妨把話說明白。我找你,是看重了二哥的拳腳,想要請二哥跟我一些時日。二哥氣魄恢宏,估計也做不得那把式人,倒不如隨我,也能賺回盤纏。」
V123210 發表於 2017-7-6 18:09
余宋 第一百三十章 一進青溪館(1)

    是夜,武松已經熟睡。

    他是睡在外間,而高余則住在樓上。

    也許是解決了衣食之憂,武松顯得很放鬆,很快就睡著了。

    鼾聲從樓下傳來,不是很響亮,卻時斷時續,與窗外河畔草叢裡的蛙鳴聲合在一起。

    高余把燈光挑暗,寫了三封書信。

    既然發現賊人勢大,那就必須要另謀出路。

    高余在杭州,一時間找不到太多合適的人,但他卻可以想辦法,從汴梁尋求幫助。

    當然,他不能找高俅幫忙。

    一旦他蹤跡暴露,高俅會第一時間派人把他抓回去。

    高余瞭解高俅,更瞭解母親梁氏。他們相處的日子並不算太久,可是他們對他的愛,卻無比真實。相信,他們現在一定很著急,只要他出現,就一定會抓他回去。

    就算高俅不抓,梁氏也會逼著他抓……

    他需要幫助,需要大量的幫助!

    第一封信,是寫給高俅的,言語中告訴他們,自己很好,一切都很好,請不要擔心。

    第二封信,是給魯智深的,請他前去少林寺,打聽武松的情況。

    高余記得很清楚,當初他第一次和魯智深相遇時,魯智深是從少林寺出來。他一定認識少林寺的人,所以要打聽武松的情況,並非難事,他一定能把事情辦妥當。

    第三封信,是給趙構。

    他不知道趙構的住所,也不清楚趙構的真實身份。

    但高余知道,趙構應該是有些能量。

    他沒有說太多,只在信中告訴趙構,那杭州通判朱彪,似乎與企圖刺王殺駕的明教教徒,有密切的關係。他希望趙構能夠想一些辦法,為他解決掉這麼一個麻煩。

    至於趙構能否解決掉?

    高余並不在意。

    他只需要通過杭州城的形式來進行判斷,就可以知道趙構那邊是否有行動……

    把三封信寫完,已經是三更天。

    高余有些睏倦了,於是把書信封好,便和衣而臥,倒在床上休息。

    +

    這一夜,沒有什麼事情,平平安安。

    高余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他起床下地,走到窗口,伸了一個懶腰,向外面看去。

    就見武松正在庭院中打拳,與昨日的羅漢拳似乎有些不同,拳法凌厲,威力更大。

    「二哥,你這拳,好像不是少林拳法啊?」

    武松已經收手,聽到高余的聲音,抬頭看去。

    「九哥,好眼力啊!」

    他笑道:「這是我一個師叔自創的拳法,名為八閃十二翻。

    幾年前,師父來少林時,與我師父切磋,我就在一旁觀看,而後他傳授了我玉環步、鴛鴦腳的功夫,便是九哥剛才所看到。沒想到,九哥不識拳腳,眼力卻驚人。」

    玉環步,鴛鴦腳?

    高余聽到這名字,愣了一下,旋即道:「傳你功夫的人,莫非是叫周侗嗎?」

    武松愣了,點頭道:「九哥也認得周師叔嗎?」

    高余決定了,給魯智深的信不用送出了。

    他當然知道那周侗,原本是汴梁御拳館的首席拳師,拳腳功夫過人,同時射術無雙。

    當年高余隨師父去汴梁,就是拜訪周侗。

    周侗,是少林弟子……如此算來,那武松的師門也就變得清晰無比,不會有任何問題。

    不過,周侗在去年已經病故。

    有了這一層關係在,武松的身份自然無需擔心,高余也算是鬆了口氣。

    他從樓上下來,在屋簷下洗漱。

    一邊洗漱,他一邊含糊道:「當年我師父帶我見過周師傅,所以對這拳法有些印象。」

    他只是隨意回答,可聽在武松耳中,卻變了滋味。

    這套玉環步,鴛鴦腳,當初周侗傳授他的時候,說的非常清楚,除了他早年在湯陰收下的一個弟子之外,沒有傳授過任何人。高余不通拳腳,自然不會是周侗的弟子。而他的師父,居然和周侗認識,聽他的意思,兩人關係不錯,周侗甚至可能向高余展示過這套拳法……若如此,高余就不會是壞人,他也不必去特意提防。

    看高余的目光,變得親熱許多。

    武松道:「未曾想,九哥還認得周師叔,那算起來,咱們便不是外人。」

    「我師父和周師傅交情還可以,咱們確非外人。」

    高余吐了漱口水,用濕巾擦了擦臉。

    他走到庭院裡,伸了一個懶腰,抬頭看看天色,道:「今天這天氣,看上去不錯。」

    「九哥,聽你的話,你師父應該也是一位高人,為何你不識拳腳?」

    「我不喜歡打打殺殺,更受不得練武的苦。

    我師父對我更十分寵愛,見我不喜歡,也就沒有勉強我……」

    說到這裡,高余的神情略顯低落。

    不過,他很快就調整了情緒,對武松道:「好了,不說這些事情……這麼好的天氣,怎地也要出門去走一走才是。二哥收拾一下,待會兒咱們吃了早飯,一起出去。」

    「去哪裡?」

    高余已經走進了廳堂,聽到武松的問話,停下腳步。

    他回身,看著武松露出神秘的笑容,輕聲道:「去賺些錢,免得在這裡坐吃山空。」

    「賺錢,怎麼賺?」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高余沒有再理睬武松,逕自上樓。

    他換上了一件蘇州特產魚肚白色絲質團花圓領涼衫,頭戴黑縐紗頭巾,腰間繫上了一條腰帶,足蹬方頭青布履,而後站在銅鏡前打量了幾眼,轉身又從箱子了取出一把摺扇。

    啪的一聲打開摺扇,他側身而立。

    「端地是個俊俏郎君!」

    他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從樓上下來。

    只是,看到武松那一身短打扮之後,他不禁眉頭輕蹙。

    「二哥這一身……」

    看到高余的打扮,武松也略感羞愧。

    「九哥,這已經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沒關係,咱們去買兩件就是。」

    高余擺手,示意無妨,便帶著武松往外走。

    兩人走出安樂館後,先是去了錢塘門內的驛館裡,把兩封書信交給了那驛官。

    「這兩封信,要六百里加急,送往汴梁。」

    宋代的車馬驛,在某種程度上也承擔著送信的職能,不過要額外收費。

    六百里加急,算是最急的件,一封信要加收五十文錢。高余這兩封信,就要多收一百文,再加上普通信件的收費,就是一百二十文。如此高昂的費用,便是武松也不禁有些心疼。

    「走吧,咱們去買衣服。」

    「買衣服作甚?」

    「二哥這一身,怕是賺不得錢。」

    「甚差事,還要換衣服才能賺錢呢?」

    高余沒有回答,拉著武松找到一家店舖,買了兩身衣服。

    武松身材高大魁梧,在換上了一件描花羅襕長衫之後,頭戴一字巾,腰繫明縷帶,足蹬一雙齊頭履,更顯現出器宇軒昂。他走在高余身後,直覺那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婦目光不停的在他身上掃過,不禁感覺有些羞臊,那張國字臉更羞得通紅。
V123210 發表於 2017-7-6 18:09
余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光明香(2)

    「青溪館?」

    站在靈芝巷口,武松看上去已經輕鬆許多。

    其實,他的反應也正常。十年寺廟生活,猛地換上一身華美衣衫,又被那麼多大姑娘小媳婦盯著,難免會有些不自在。不過等習慣了,也就不再似之前那樣拘束。

    「九哥,咱們來這裡作甚?」

    高余並沒有回答,而是轉過身,朝斜對面的茶肆看去。

    茶博士正在門口和人聊天,看到高余,他先一怔,旋即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朝高余頷首示意。

    昨日他派人跟蹤高余,結果一轉眼就跟丟了。

    如此,豈不說明是高余有所察覺?

    而今高余再次前來,甚至是光明正大過來,也讓那茶博士多多少少,感覺到尷尬。

    不過在下一刻,他又呆住了。

    高余在神龕前的神案上拿起三炷香,點燃後插在香爐裡,帶著武松直奔青溪館大門。

    一般而言,燒香大都是把香平行插在香爐。

    而高余燒得香卻有些不一樣,三炷香以品字形的模樣插在香爐裡,令茶博士感到驚訝。

    這是明教弟子獨有的燒香方式,名叫大光明香,普通人並不知曉。

    難道,這位韋高公子,果然是我明教弟子嗎?

    茶博士在神龕前呆愣片刻後,就返回茶肆之中。很快的,他復又出來,不過換了一身衣服,朝那青溪館內走去。

    +

    「九哥,剛才是什麼意思?」

    高余以品字形插香的方法,也引起了武松的注意。

    「二哥,等回去之後,再與你說。」

    武松應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他江湖經驗不算豐富,可是卻看出高余那樣做,似乎別有用意。

    這青溪館,莫非有什麼秘密?

    武松心裡奇怪,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

    他跟著高余,走進了青溪館大門,就見迎面是一個三層樓高的建築,雕樑畫棟,氣勢非凡。

    從大廳裡,傳來一陣陣喧嘩聲。

    武松雖然還沒有走進去,已經變了臉色,輕聲道:「九哥,這青溪館莫非是賭場?」

    「嗯!」

    「俺……」

    「二哥稍安勿躁,一切等回去了,我再與你細說。」

    如果不是有周侗這一層關係在,武松說不定會扭頭就走……因為從小到大,他就對賭博非常反感。不管是他的父母,亦或者是他的師父,都不許他碰觸這種事情。

    可今天……

    武松深吸一口氣,猶豫一下,還是跟在了高余身後。

    兩人才走進大廳的大門,就見一個侍者模樣的男子迎上前來。

    「客人,可是要撲一撲嗎?」

    「怎麼,難道不可以嗎?我聽人說,你這青溪館是杭州有名的賭館,莫非我誤會了?」

    說著,高余目光越過那侍者,向大廳裡看去。

    佔地面積大約有一畝半大小的大廳裡,此刻至少聚集了數百人,在裡面大呼小叫。

    空氣,有些污濁。

    汗臭味、酒味,以及那劣質的脂粉味混在一起,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那侍者忙道:「客人休怪,只是看客人眼生,想是第一次來,所以需要向客人介紹一下。

    這青溪館開門做生意,怎會把客人轟走。

    只是,我們這裡也有一些小規矩。這一樓,大多是一些販夫走卒,撲的金額不多,輸贏也就在幾十貫。若客人只是想見識一下,一樓倒是個不錯的選擇;若客人不想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可以上二樓。二樓的賭資要高一些,輸贏大約在百貫上下。

    三層的賭資更高,輸贏大約在千貫。

    若客人想要撲的更大,可以到後園,有單獨了庭院,參與的人員,大都非富即貴。」

    「都撲些什麼?」

    「哈哈,只要客人能想得出來,鄙館莫不奉陪。」

    「好啊,那我倒要好生看一看。」

    高余說著,取出一張五十貫面額的錢引,放在了侍者手中。

    侍者眼睛一亮,臉上笑容更盛,「客人,可需要姑娘陪伴?青溪館的姑娘,雖不敢說冠絕杭州,可是以小底看來,便是與那花月樓的姑娘相比,也不會遜色多少。」

    高余聞聽,扭頭向武松看去。

    武松連忙擺手,示意他沒有任何興趣。

    吃肉吃酒,也還罷了(liao),若是師父知道他賭博,還找了姑娘作陪,一定會打斷他的腿。

    看看,看看就好!

    「算了,我這哥哥不好女色,你帶著我們到處走一走吧。」

    那侍者聞聽,忙答應一聲,在前面為高余和武松領路。

    +

    「剛才進來的兩個人呢?」

    換了一身衣服的茶博士,匆匆走進青溪館大廳。

    大廳裡的侍者,自然有認識他的,忙一路小跑的迎上前來。

    「三哥說的,可是一高一矮那兩個人嗎?」

    「正是。」

    「小黃帶著他們進去了……喏,在那邊投壺的,不就是那兩個人嗎?」

    茶博士順著侍者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烏煙瘴氣的大廳裡,武松如鶴立雞群般,一眼就能辨認出來。高余則站在他身邊,手裡拿著一把小箭,正在玩投壺的遊戲。

    「盯著他們,我去見七哥。」

    茶博士見狀,深吸一口氣,與那侍者吩咐道:「有什麼情況,立刻派人來通知我。」

    「好!」

    侍者連忙答應,茶博士則穿過大廳,從後面出去。

    沿著曲折的小徑,他很快就來到那日來過的水榭外。水榭坐落於一個人工湖泊裡,水面上迴廊九曲,別有幾分雅緻。

    「七哥,是我,湯逢士。」

    茶博士在水榭門外叩門,而後低聲說道。

    裡面,傳來了一陣響動……緊跟著水榭門打開,走出了一名男子,赫然就是昨日湯逢士見到的那位『七哥』。

    「老湯,怎麼又來了?」

    「非是我要打攪七哥,是昨天那人,又來了。」

    「昨天那人?」男子先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就是你昨天說的,那個在回紇入教的人嗎?

    你不是派人跟蹤他了……是什麼來頭?」

    湯逢士苦笑道:「七哥,我丟人了。」

    「怎麼說?」

    「我昨日讓陳泰跟隨那人,不想在下瓦子被他甩了。

    我本打算讓人尋找,那料想那人卻主動登門,而且還燒了大光明香,如今正在外面玩耍。

    我實在是拿捏不準這人的來歷,還有他的來意,所以想請七哥做主。」

    男子開始並未在意,可聽得湯逢士說高余又過來了,也不禁來了幾分興致。

    他想了想,突然笑道:「你說的這人,倒也有趣……嗯,這樣吧,咱們去看看再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7-7-6 18:09
第一百三十二章 賭術(3)

    鐺!

    伴隨一聲輕響,小箭精準落入壺中。

    「又是十投十中。」

    周圍傳來一陣竊竊私語:「這人的投壺,真準啊。」

    「是啊,這已經第三輪了。

    是三十投三十中,他至少賺了兩百貫。」

    投壺,只是一個小遊戲。

    在青溪館,這種遊戲大都是讓人放鬆心情的調味品。不過也正因此,參與的人有很多。雖然每一輪的賭注都不算高,可架不住參與的人多,這賭金自然也就多了。

    高余擁有專家級的投擲技能,這種小遊戲對他而言,不過小菜一碟。

    三十投三十中的驕人戰績,讓他收穫不少。只不過,他有些厭煩了……投壺這遊戲耗費的時間多,收益卻少,並非他所願。二百貫聽上去不少,實際上不算太多。

    關鍵是,花費的精力和時間,非他所願。

    所以在投出了最後一支小箭後,他搖了搖頭,一副意興闌珊的表情。

    「這遊戲,不好玩!」

    跟隨在他身邊的侍者名叫黃愛,聞聽之後,忙躬身道:「郎君若是不喜歡這等遊戲,可以換其他遊戲。」

    「不過幾十貫輸贏,無趣!」

    高余撇了撇嘴,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模樣。

    他對黃愛道:「我想上二樓看看,不知要什麼條件?」

    「哈,郎君想上二樓,只需錢兩充足即可……方才郎君已經贏了兩百貫,當然不成問題。」

    「二哥,咱們上樓去?」

    武松對這種喧鬧的環境,有些不太適應。

    同時,他本就身材魁梧高大,在人群中極為醒目。加之跟在高余身邊,伴隨著高余這三十投三十中,也使得武松成為焦點所在。被一雙雙眼睛關注,有些不太舒服。

    其實,武松想走。

    不過高余既然要留下來,他也不好開口,於是點頭道:「就依九哥的心意。」

    「我們上二樓。」

    高余說完,就讓黃愛領路,順手還丟了一貫錢給他。

    黃愛頓時心花怒放,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介紹二樓的情況,還非常體貼的詢問,要不要姑娘陪伴。

    高余是無所謂,但是他看得出,武松有些抗拒,也就沒有勉強。

    自有人把那二百貫賭資換成了籌碼,放在托盤裡。黃愛看得出,武松對姑娘不感興趣,但高余卻是一種典型的浮蕩浪子的性子。所以,在上樓之前,他還是找了一個看上去年紀不算太大姑娘,並讓她捧著托盤,跟隨在他們身後一起上樓玩耍。

    高余沒有拒絕,反而拿了一枚籌碼,丟給了那托盤錄事。

    一樓的關撲,大多真金白銀。

    畢竟錢少,沒必要使用籌碼;可若是上了二樓,就必須要使用籌碼了……這二樓的賭資,最少也要一貫。如果用銅錢,太重;若是用錢引,又不好計算,所以都同意換上籌碼。一枚籌碼,價值一貫。這賭資增加,賭客的數量,也就隨之變少。

    所以二樓的賭客,明顯要少很多,也清靜許多。

    「九哥,咱們回去吧。」

    看那些賭客們,十貫二十貫,乃至於百貫的下注,武松這心裡面也有些發顫。

    他家境不錯,但也僅是不錯而已。

    之後在寺裡習武,與外界沒有太多接觸。去年下山回家,卻發現家人死於非命,也使得他生平第一次,對金錢產生了認知。這些人賭起來,簡直是不把錢當作錢。

    武松覺得,弄個不好,高余那點財產就可能要搭在這青溪館中。

    高余站在一張賭桌旁邊,正在默默觀察。

    聽到武松的話,他回過身看了武松一眼,就明白了武松心中的憂慮……

    「二哥放心吧,我不會輸的。」

    「小子,好大口氣!」

    高余本來只是想安慰武松,不想他話音剛落,武松還沒說話,站在他身旁一個男子,卻開了口。

    「各位,這小子說他不會輸,可是我聽到最有趣的笑話。

    小小年紀,毛都還沒有長齊就來做撲,小心你家大人教訓你。也敢在這裡大放厥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常掌櫃,息怒。」

    黃愛見狀,忙上前說笑。

    這常掌櫃怕是輸了不少,有些上火。

    可是這青溪館的規矩很大,他不敢鬧事。看高余眼生,加之高餘年紀看上去也不大,所以就想要找個撒氣的地方。

    高余先一愣,旋即眼皮子一番,用流利的杭州話罵道:「小爺自與朋友說話,與你何干。你這廝生得一副尖酸刻薄像,也來做撲?怕是輸得狠了,害怕被你娘子折騰,所以找小爺撒氣。直娘賊,小爺輸贏,與你何干,你又算得什麼東西,跑出來叫喊?」

    黃愛不禁苦笑,這位爺,也是個不吃虧的主兒。

    常掌櫃大怒,便要發作。

    好在,他旁邊有人提醒道:「常掌櫃,要下撲了,你要不要跟?」

    常掌櫃這才發現,他對面的荷官已經拿起了骰盅,正看著他,那目光略有些不善。

    說輕了,他是無理取鬧。

    說重了,他是在挑釁……

    來到這青溪館的人,能上二樓,都是小有身家,是青溪館的客人。

    人家和同伴吹牛,與你常掌櫃何干?偏要跳出來挑釁,關鍵是還影響了我們的生意。

    常掌櫃雖說有些身家,卻不敢在這裡鬧事。

    他嚥了口唾沫,惡狠狠瞪了高余一眼,「跟,為何不跟。」

    荷官朝他點點頭,目光環視賭桌周圍眾人,開始輕輕搖晃骰盅。

    武松見狀,想要說話,卻發現在荷官搖晃骰盅的一剎那,高余竟然閉上了眼睛……其他人沒有看到,武松就站在高余身邊,可以清楚看到,隨著那荷官晃動骰盅,高余的耳朵也在以極微小的幅度抽動……武松立刻閉上了嘴巴,不敢再打攪高余。

    「開始下注!」

    荷官放下骰盅,高聲喊叫。

    周圍的賭客們,也立刻開始下注。

    「我壓大,二十貫。」

    常掌櫃氣焰囂張,把籌碼推了過去。

    周圍的賭客都不禁笑起來:「常掌櫃,好氣魄啊。」

    「哈哈,那是……總要讓些沒見識的小子看看,什麼才是做撲。」

    高余睜開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他沒有理睬常掌櫃,而是看著那荷官,突然展顏一笑,示意那托盤錄事上前,把一托盤的籌碼蓬的放在賭桌上。

    「我壓小,兩百貫。」

    說完,他朝那常掌櫃道:「二十貫很多嗎?人道杭州人氣魄恢宏,也不過如此而已。」

    「你……」

    常掌櫃頓時滿臉通紅,瞪著高余,眼睛好像噴火一樣。

    「常掌櫃,可不能弱了氣勢,你不是經常說,要有氣勢,方能百戰百勝嗎?這小子的氣勢可壓過了你,千萬別丟了咱們杭州的臉面,怎地也要和他鬥上一回才是。」

    賭客們大聲叫嚷,也讓常掌櫃一時間,進退兩難。
V123210 發表於 2017-7-7 18:57
餘宋 第一百三十三章適可而止(1)

    其實,高餘並不想針對常掌櫃,這是這廝三番五次挑釁,讓他有些不高興了!

    他一臉不屑之色,看著常掌櫃,還用小指頭掏了掏耳朵。

    常掌櫃那受得了這種挑釁,把身前的籌碼呼啦一下全部推出去,厲聲道:「小癟三,以為能嚇住你家常老子嗎?兩百貫,我就跟大,待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才是。」

    「常掌櫃大氣!」

    「老常果然沒有丟了咱們杭州的臉面。」

    賭徒,大都是一群不怕事大的人,那會過來勸阻?

    高餘一邊看著那常掌櫃,一邊用眼角餘光掃了荷官一眼。

    「買定離手,開!」

    他發現,荷官在開骰盅的一剎那,手上有一個輕微的顫動。

    高餘心裡一顫,猛然一拍賭桌,大聲道:「小爺贏定了!」

    這荷官,有古怪。

    他這一聲喊叫,令荷官心中一震。

    骰盅拿起,他的臉色卻微微一變,但旋即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木訥表情。

    「一二三,小!」

    常掌櫃見狀,大驚失色看去。

    那三粒骰子靜靜躺在賭桌上,一二三的點數,更說明了他剛才沒有聽錯。

    抬頭,向荷官看去,卻見荷官目無表情。

    「你……作弊!」

    常掌櫃指著高餘,嘶聲叫喊。

    高餘愕然道:「老東西,你那隻眼睛看到我作弊了?認賭服輸,莫非是輸不起嗎?」

    「你……」

    常掌櫃還要說話,卻見高餘向後退了一步,顯出武松那魁梧身形。

    武松剛才,也是提心吊膽。

    那心情就好像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二百貫……雖說那二百貫是高餘在樓下投壺贏來的,可一下子都推出去,也難免忐忑。

    如今,高餘贏了!

    雖說這並不是他武鬆的錢,可他與高餘現在是一夥的,自然萬分高興。

    高餘退到他身後,武松立刻就明白過來,於是上前一步,看著常掌櫃虎目圓睜……

    剎那間,彷彿看到了一頭猛虎在身前,駭的常掌櫃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回去。

    武松則瞪著那荷官,厲聲道:「兀那鳥廝,誰贏了?」

    他這一發怒,令周圍眾人,都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荷官心裡一顫,道:「自然是這位小郎君贏了。」

    說著話,他把檯面上的籌碼,推到了高餘面前。只這一把,高餘便贏了近三百貫。

    黃愛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籌碼到了高餘面前,才反應過來。

    常掌櫃,可是個老賭徒。

    這廝在青溪館賭了也有些時日,不過自今年以來,卻贏多輸少,可謂是鴻運當頭。

    剛才那一把,有不少人是跟著常掌櫃下,可誰料想……

    「老東西,還要繼續嗎?」

    常掌櫃心裡有些發毛,偷偷朝荷官看了一眼,就見那荷官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小癟三,你莫要得意,這次你運氣好,我不與你計較。

    不過,今天我沒錢了,等下次我帶足了錢,定要與你見個分曉。」

    「好啊,那隨時候教。」

    高餘嘴角一撇,露出一絲冷笑。

    他那笑容,怎麼看怎麼讓人惱怒,可偏偏這個時候,常掌櫃不敢鬧事,只能哼了一聲,怒氣衝衝離開。

    高餘目送他離去,示意托盤錄事把籌碼收起來。

    他朝荷官看了一眼,而後對黃愛道:「少了個肥羊,沒甚意思,咱們換個地方玩。」

    那一眼,令荷官冷汗直流,濕透了後背衣衫。

    高餘今天來,並非是為了贏錢,更多是打探情況。

    他在二樓耍了一圈,把所有的搏戲都試了一回,結果是有輸有贏。

    宗師級的賭術技能,令他可以輕而易舉的控制自己的輸贏,也讓他覺得頗有些無趣。

    試想,所有的遊戲,他都能看出端倪,這遊戲又有什麼意思。

    所以在玩了一圈之後,他就失去了興趣。

    「郎君可要上去悄悄?」

    「上面是什麼遊戲?」

    「嘿嘿,這樓上主要是以陞官圖為主的搏戲,輸贏很大。

    不過以小人看,郎君如今鴻運當頭,說不得上去,能大殺四方,要不咱們去玩玩?」

    陞官圖,是一種極為普及的搏戲。

    上至公卿貴族,下至市井小民,都可以參與其中。

    不過,之前黃愛也說了,三樓的搏戲,輸贏在千貫上下,想必參與的人,身份都不同凡響。

    如此金額巨大的遊戲,不僅僅需要有充足的賭資,更需有足夠的精力。

    方才耍了半天,高餘也有些累了。

    畢竟,從頭到尾,除了投壺是依靠投擲技巧外,其他的搏戲,高餘都是靠自身賭術專精的技能。贏錢是一種技能,輸錢同樣是一種技能,都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

    高餘想了想,笑道:「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來玩耍。」

    說著,他看了一眼托盤上的籌碼。

    今天雖說是有輸有贏,但總體而言,卻贏了五百多貫,也算是大獲全勝了。

    高餘深知適可而止的道理,若贏得太狠,弄不好會惹來殺身之禍,還是小心些為妙。

    「存三百貫在這裡,下次再來玩耍。

    取二百貫出來,給我換成錢引……剩下的,是你和小鹿的賞錢……小鹿,今日我乏了,下次來時,還找你跟隨。嘿嘿,你可是我的福神,有你跟著,一定能大殺四方。」

    小鹿,便是那托盤錄事。

    高餘輕佻的用手指挑著她的下巴,說笑道。

    他領走了五百貫,托盤裡至少還剩下十幾貫,也就是說這小鹿和黃愛可以將之平分。

    小鹿自然狂喜,卻嗔怪的推了高餘一把。

    「郎君,下次來了,定要喚小鹿,否則小鹿可不依你。」

    「哈哈,那是自然。」

    高餘大笑著,往樓下走。

    黃愛和小鹿則緊緊跟隨,在樓下存了籌碼,登記了高餘的姓名之後,把價值兩百貫的錢引交給高餘。

    在走出青溪館的一剎那,高餘停下了腳步,抬頭向樓上張望。

    他笑了笑,帶著武松揚長而去……

    「盯著他,弄清楚他的住所和身份,然後讓朱彪設法查證。」

    當高餘和武松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青溪館外,男子和湯逢士出現在三樓的欄桿後面。

    「七哥,要不要……」

    湯逢士做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男子卻搖搖頭,輕聲道:「你道他不知道嗎?」

    「啊?」

    「上次你派人跟蹤失敗,他就知曉了狀況。

    他今天來,並不只是為了耍錢,而是向你我示威……你難道沒有發現,他身邊的人嗎?

    那大個絕非好相與的人,若真動起手來,怕我也不是對手。

    他今天來,是告訴你我,他就是來找咱們……先弄清楚他身份再說,我相信他一定會再過來。在沒有弄清楚他是什麼人,究竟有什麼目的之前,切不可輕舉妄動。」

    湯逢士臉色微微一變,躬身道:「七哥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V123210 發表於 2017-7-7 18:57
餘宋 第一百三十四章道別(2)

    這賭博,最容易讓人沉迷!

    哪怕高餘一直都克制著,等他們從青溪館出來,發現天色已晚。

    這不知不覺中,一天時光就這麼消磨過去,也讓高餘心裡,暗自產生了幾分警惕。

    他擁有宗師級的賭術技能不錯,可這控制力……

    「二哥,咱們去瓦子轉一轉如何?」

    武松卻顯得有些疲憊,輕聲道:「算了,俺有些累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高餘有些奇怪。

    剛才在青溪館時,武松看上去還好好的,怎麼這一眨眼的功夫,就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不過,既然武松這麼說了,高餘也就不再堅持。

    在回去的路上,他買了些酒食。

    原本準備到酒店後,好好吃喝一頓,那料想能吃能喝的武松,似乎沒了胃口,只胡亂吃了幾口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高餘心中詫異,坐在飯桌前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他迷惑時,武松從裡屋出來。

    「九哥,俺走了!」

    「啊」

    高餘看到,武松已經換下了今天新買的衣服,換上了昨日那一身長袴短衫。他手持哨棒,挎著腰刀,拜氈冷帽掛在身後,手裡還提著一個包裹,甚至還換上草鞋。

    「二哥,你這是何意?」

    「九哥豪爽,可……

    武二總覺得,九哥不一般,但卻不知九哥到底要做什麼。看九哥今日在青溪館的作為,絕不是純粹為了賭錢。武二不怕事,也感激九哥的看重。只是……武二不想招惹是非。此次南下,武二一是為躲避梁山的追殺,二也是想要看看江南風景。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俺喜歡與九哥一起,但是……所以,俺準備離開,還請九哥勿怪。」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著實讓高餘措手不及。

    他呆愣愣看著武松,半晌後,露出苦笑。

    這大漢也有一個七竅玲瓏心,絕不是他表面上看去的那般魯直。

    高餘站起身,道:「二哥所慮,我能理解。

    我要做的事情,的確是有些危險。原本想找二哥來,也能有個幫手,卻忘記了二哥的想法,實在是抱歉……我絕非壞人,還請二哥信我。我提一個人,也許二哥認識。」

    「誰?」

    「東京汴梁大相國寺的智深長老,二哥認識嗎?」

    高餘不捨武松離開,因為他的確需要人幫忙。

    武松聞聽,先愣了一下,旋即道:「可是那花和尚魯智深,智深長老嗎?」

    「正是。」

    「俺認得他,智深師兄去年在少林寺,曾與俺切磋過。」

    「我與他,是莫逆之交。」

    「這個……」

    武松並非是懷疑高餘的人品。

    事實上,昨日今天一早,高餘能認出他的玉環步來,也表明了他與周侗之間的關係。

    武松和周侗雖不熟悉,卻知道周侗性如烈火,嫉惡如仇。

    如果高餘是壞人,那周侗絕不會理睬。

    只是,正如他所言,他此次南下,並不想惹事。家人的仇,他已經報了!這世上與武松來說,再無任何牽掛。他原準備南下,一路吃盡美食,品盡美酒,然後回少林寺,正是落髮,成為佛門弟子。誰料想,在杭州丟了盤纏,淪落至瓦子裡賣藝。

    高餘的性子,他很喜歡。

    可這並不代表,他願意惹麻煩。

    武松也是個聰明人,今天高餘在青溪館的表現,讓他產生了懷疑。

    很明顯,高餘是另有目的。可他究竟是什麼用意?武松這一時間,又猜想不出結果。

    既然如此,不如離開……

    可是,當高餘提起了魯智深,武鬆又猶豫了。

    他和魯智深關係不錯。雖說兩人相處時間不算太長,可都是武痴,整日裡一起切磋,也算是一對知己。高餘是魯智深的朋友,按道理說,武松是應該出手相助的。但是,他又猶豫,因為他不知道,留下來的話,又會是怎樣的一種麻煩上門。

    見此,高余笑了。

    他也沒有再勸說,而是繞過飯桌,來到武鬆身前。

    從搭膊裡取出一摞錢引,還有些散碎銅錢,塞進了武鬆的包裹裡。

    「九哥,你這是做什麼?」

    「好了,二哥你也莫為難。

    我知道二哥的擔憂,但是我現在,真沒有辦法和你說明。

    你我已是朋友,而且你還認得那大和尚,這關係也就更近一些。你要走,我不阻攔!可我知道,你身無分文,離開之後,難不成又去瓦子裡打把勢賣藝的不成?

    二哥臉皮薄,不是那走江湖的人。

    這些錢你收好,出門在外,更需金錢傍身……再說了,這錢是在青溪館贏來的,本就有你一半。若二哥你把我當作朋友,就收起來……就這些!二哥你要多保重。」

    「九哥……」

    武鬆心中一暖,要開口說話。

    可是,高餘卻打斷了他,拍了怕他胳膊,道:「二哥,趁天色還早,先去找個安身之所吧。」

    說完,他便轉身,沿著樓梯去了二樓。

    武松呆愣愣站在大廳裡,一時間也有些茫然。

    他站了許久,才慢吞吞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他還一邊回頭看,想著高餘會喊住他,挽留他。

    可是,並沒有……

    +

    二樓臥室,高餘站在窗後。

    透過窗後,他目送武鬆的背影,走出了庭院。

    心裡面沒由來有些沉重,高餘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緩緩走到床邊,一頭就倒在床上。

    閉上眼睛,腦海中閃現他今日在青溪館的所作所為,似乎並無破綻。

    自從知道了明教可能與官府有勾結,高餘就知道,事情變得複雜了……他要面對的,不再是仇道人,亦或者是明教,更有官府中人。杭州,偏安東南,是蘇杭應奉局的勢力範圍。他和蘇杭應奉局沒有關係,而那朱彪,卻偏偏與明教有牽扯……

    想要報仇,怕是不太容易!

    最好的辦法,是混入明教,尋找線索。

    從裘妙法等人之前在汴樑的圖謀來看,怕是那明教所圖甚大,只不過他們隱藏的極好。

    青溪館,怕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線索。

    但如何利用這個線索,高餘還沒有特別具體的想法,只期盼著,走一步是一步,見招拆招。

    武鬆在他左右,他至少多一分膽氣。

    可現在,武松走了,也讓高餘心裡面,有些想要退縮。

    但師父的仇,一定要報!否則他寢食難安。

    高餘想到這裡,似乎又有了無窮的勇氣。他翻身坐起來,雙手合在一起,手指交叉握成拳頭,陷入了沉思。

    武松覺察到不對勁,那青溪館的人,怕也要覺察到了!

    接下來該怎麼辦?

    高餘蹙眉思索,久久沒有動作。

    他需要一個理由,一個合適的理由……他也相信,通過今天的行動,青溪館早晚會與他接觸。

    一旦雙方接觸的話……

    高餘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就坐在黑暗中,透過窗戶向外看,彷彿要看出一個究竟。
V123210 發表於 2017-7-7 18:57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遇(3)

    天亮了!

    五月的杭州,天氣變幻莫測。

    黎明時,一場雷雨倏忽而至。雷雨沒有持續太久,在天亮後,就變成了濛濛細雨。

    連日的酷熱,被這一場雨水驅散。

    高余起床,走到了窗邊,向庭院裡看了一眼。

    不管他昨天說的多麼好聽,內心裡還是希望武松能夠回來。

    可是,庭院裡空蕩蕩的,只那頭青驢靜靜在角落裡啃著牆角的青草,不見半個人影。

    人各有志,何必強求?

    高余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轉身走下樓來。

    他在院子的水井裡打了一盆水,而後洗漱一番。

    坐在大廳裡發了一會兒的楞,便起身上樓,換了一身衣服,復又從樓上走了下來。

    從安樂館出來時,他要了一把油紙傘。

    打著傘,他漫步在街頭,呼吸著略帶著幾分潮熱之氣的空氣,心情總算舒緩許多。

    在紀家橋橋頭的一家早食攤上,他陪著店家剛出鍋的鹹肉粽子,吃了一碗小餛飩。

    小餛飩裡面沒有太多作料,一碗清水煮好,撒上一些小蔥,點兩滴豬油。

    那滋味,卻勝似珍饈。

    高余以前就吃過這家早食的粽子和餛飩,如此再次品嚐,不禁勾起了許多回憶。吃了早食,閒來無事……他突然動了雅興,於是打著傘,在靡靡細雨之中,走出錢塘門。

    出得錢塘門,便是西湖堤岸

    此時的西湖湖面,在細雨的籠罩下,瀰漫著一層薄薄輕煙,如夢似幻。

    怪不得蘇學士曾賦詩讚美: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西湖的景色,高余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但總也看不厭煩。時隔一年,他再次來到西湖畔,心中又是一番別樣滋味。仍記得,上一次他遊玩西湖時,師父陪伴在身邊。

    他沿著堤岸奔跑,師父在後面喊他,讓他小心一點。

    可現在……

    高余沿著堤岸北行,來到昭慶寺前。

    他在山門外駐足,猶豫片刻,還是轉身準備離開。

    昭慶寺,他也來過……那時候是跟著師父來。甚至有一段時間,師父還在這裡擺過算命的攤子。

    高余發現,這杭州、這西湖,似乎充滿了回憶。

    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有師父的影子……

    「前面,可是九哥嗎?」

    就在高余準備離開的時候,從昭慶寺裡,走出一個曼妙的身影來。

    她穿著一件藍白碎花布裙,素面朝天,看去極為樸素。身材不高,卻極是窈窕,行走時更顯幾分風情。

    她看到高余,愣了一下,便喊了一聲。

    高余聞聽,忙轉過身來。

    說實話,為了『韋九』這個名字,他可是下了苦功夫,免得被人懷疑。

    那女子見狀,露出驚喜之色,忙快步走了過來。

    「九哥,未想在這裡遇見你。」

    「你是……」

    高余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這女子的身份。

    女子眼神一黯,輕聲道:「九哥昨日還說要找奴,怎地今日便不記得奴了嗎?」

    「你是小鹿!」

    高余終於想起了那這女人的身份,忍不住失聲道。

    「抱歉抱歉,我實在是……小鹿,你與昨日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我險些認不出來。」

    昨天的小鹿,濃妝豔抹,一副成熟模樣。

    可今天的小鹿,未施粉黛。

    她長的也確實好看,恍若一個鄰家小妹般清純。

    聽得高余的話,小鹿輕聲道:「那種地方,自然要有裝扮。奴現在是休息,總不能還是那個打扮啊。」

    「哦,哦,哦!」

    高余連連點頭,笑道:「倒是我唐突了。」

    小鹿嘻嘻笑了,道:「怪不得九哥,倒是奴有些莽撞了。

    剛才看背影眼熟,所以冒然喊叫了一聲……不過,九哥怎地好雅興,一個人來遊湖嗎?」

    「是啊,左右無事,所以出來走走。」

    高余說著,向小鹿身後看了一眼,「倒是你,這下著雨,怎麼跑來昭慶寺?」

    「這,還要多謝九哥呢。」

    「謝我?」

    小鹿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輕聲道:「若非九哥昨日賞錢,奴怕是現在,還為難著呢。家父病重,一直湊不得錢買藥。前幾日奴上香求菩薩保佑,昨日就得了九哥十貫賞錢……嘻嘻,所以今日一大早,就來燒香還原,不想又遇到了九哥呢。」

    說著,她螓首低垂,竟露出一絲羞澀。

    高余沒有留意到,只點點頭,輕聲道:「如此甚好,那要好好照顧你父親才是。」

    「奴省得。」

    小鹿說話間,話鋒突然一轉道:「九哥這是要去哪裡?為何不見二哥呢?」

    「他……呵呵,有事先走了。」

    「原來如此。」

    高余打著傘,慢慢行走。

    小鹿則跟在他身後,真的就好像一隻小鹿。

    「你,沒有帶傘嗎?」

    「我……」

    高余見狀,把手中的油紙傘遞給了小鹿。

    「這怎使得,九哥把傘給了奴,自己豈不是要淋濕了嗎?」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

    高余說著,就走到小鹿身邊,用油紙傘為她遮擋雨水。

    這看似很普通的一個動作,卻讓小鹿一下子羞紅的臉。一顆芳心,撲通撲通直跳,她就默默跟在高余的身邊,圍著西湖堤岸,不知不覺就來到段家橋橋頭。這段家橋,連著一段孤山路。順著小路,可以抵達孤山,那孤山腳下,有一座秋鶴亭。

    從孤山的另一端,則可以直接到蘇堤,欣賞西湖全景。

    高余心不在焉,而小鹿也不知他的心思……

    兩人就這樣默默的走著,等高余反應過來時,發現已經快走到了孤山腳下。

    這時候,雨停了。

    「那邊就是秋鶴亭,咱們去歇一歇?」

    「好啊。」

    小鹿笑得很燦爛,眼睛笑成了月牙兒,臉頰上還顯出了一對酒窩。

    高余忍不住笑道:「小鹿,什麼事,這麼高興?」

    「沒有啊,只是想到父親身體很快就能康復,所以開心啊。」

    小鹿的臉,一下子紅了,忙強自辯解。

    高余收起了油紙傘,看著她的笑容,忍不住伸出手來,捏了一下小鹿那嬌俏的鼻子,頓時惹來她一陣嬌嗔。

    此時,孤山腳下,路人稀少。

    秋鶴亭裡,更冷冷清清。

    站在亭子裡,可以欣賞西湖的湖光山色,與方才靡靡細雨中的西湖,又是別樣滋味。

    高余和小鹿走進了秋鶴亭,看著眼前的美景,也不禁心曠神怡。

    小鹿嘰嘰喳喳,說著一些關於西湖的傳說。而高余在一旁聽著,突然問道:「小鹿,你在青溪館,多久了?」

    「嗯?」

    小鹿聞聽一怔,疑惑看向了高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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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探聽(1)

    「小鹿你莫要誤會,我只是覺得,那青溪館有趣,所以隨口問問。」

    小鹿鬆了口氣,臉上的憂慮之色,也淡去許多。

    不過,她卻輕聲道:「九哥,青溪館可不是什麼良善之地。

    如果……如果沒什麼事的話,還是不要去為好。那裡的人,其實都不是良善之人。」

    「哦?」

    高余聞聽,顯得很有興趣。

    「小鹿,說來聽聽。」

    「這個……」

    「你放心,咱們只是隨便聊天。

    你看,這裡除了你和我,也沒有其他人……我只是覺得,青溪館倒是一個賺錢的好地方。」

    小鹿猶豫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

    「九哥,奴與你說,青溪館……殺過人。」

    「啊?」

    「奴來青溪館不長,當初是因為父親病重,所以想要找個賺快錢的地方。

    多虧了黃三哥的關照,否則奴在那邊,也難保清白。奴曾見有人贏了錢,卻被館裡的人抓走。三哥還與我說,那人使錢時耍了詐,被七爺殺死後,丟進了西湖裡。」

    「七爺?」

    「嗯,就是青溪館的管事。

    三哥說,七爺不是杭州人,似乎是睦州青溪縣人氏,非常厲害。之前曾有一些潑皮來鬧事,都被七爺給收拾了。如今杭州城裡的潑皮,都唯七爺是從,非常厲害。」

    「官府不管嗎?」

    小鹿聞聽,小嘴一撇。

    「官府才不會管呢。」

    「為什麼?」

    「奴聽三哥說,七爺在官府裡有人。

    每月十五,會有人來館裡收孝敬,據說有萬貫之多。所以,官府不但不會管青溪館的事情,還會暗中包庇呢。」

    高余記在了心裡,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

    和他猜測的差不多,果然是有勾結!

    甚至,高余能夠猜出那暗中包庇青溪館的人是哪一個……想來,就是那位朱三公子吧。

    不過,聽小鹿所言,她在青溪館的時間不長,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很多事情,她都是聽那個『黃三哥』的。

    「黃三哥,莫非就是昨日陪我的那人嗎?」

    「是啊,他叫黃愛,家住湧金池畔,和奴住在一條巷子裡,是鄰居。

    他父母走的早,我父親對他很照顧。小時候,他很老實的……可後來不知怎地,就變得有些痞賴。不過,他對奴很好!之前父親臥病在床的時候,他偷偷給了奴許多錢。只是他的收入也不高,所以介紹奴去青溪館……他在館裡,地位可不低呢。」

    高余笑了,點了點頭。

    「看起來,三哥對你真的很關照啊。」

    「是啊,昨日本不該輪到奴陪伴九哥,是三哥他硬把奴給拉過來。

    嘻嘻,沒想到九哥鴻運當頭,奴也得了許多賞錢。其他的姐妹私下裡,都羨慕的緊呢。」

    這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姑娘,也很孝順。

    高余不禁笑了,輕聲道:「小鹿,若是錢夠了,就別再去青溪館了。

    那青溪館魚龍混雜,你黃三哥或許有點地位,也是沒有遇到真正厲害的狠角色。若不然,就算他照顧你,怕也保不得你的周全。真若是錢不夠了,就來找我……說起來,你倒是有些像我的妹妹。」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相比較起來,小鹿比高小妹漂亮。

    而且氣質裡有一種江南水鄉女子特有的嫵媚,全不似高小妹那般潑辣,各有各的長處。

    高余道:「你剛才說,你住在湧金池那邊?」

    「是啊。」

    「哈哈,正好我租了一個房子,就在鶴林宮邊上,似乎也靠近湧金池。」

    小鹿頓時雀躍,「好啊,那到時候九哥搬過去,小鹿給九哥包粽子吃……小鹿做的粽子可香了。以前我都會做很多,然後去瓦子裡販賣。好多人都說,小鹿的粽子好吃。」

    唔,好像快到端午了!

    高余道:「好啊,那我到時候,等小鹿的粽子。」

    他沒有再詢問青溪館的事情,因為他知道,過猶不及。

    問的太多了,小鹿可能會懷疑。

    高余倒是相信小鹿不會出賣她,但她一個單純的少女,可以說沒什麼複雜心思,萬一說漏了嘴,很可能會暴露高余的身份。所以,即便要詢問,高余也會很小心。

    更何況,他已經找到了更適合的對象,那就是小鹿所說的『黃三哥』。

    「小鹿,咱們坐船回去吧。」

    「好!」

    高余帶著小鹿,離開了秋鶴亭,而後繞過孤山,在跨虹橋碼頭找了一艘小船。

    這跨虹橋,就位於蘇堤的一端。

    原本高余是想去棲霞山的玉皇觀,可他想起了麻婆子的提醒,最終還是斷了念頭。

    小船慢悠悠,行駛在湖面上。

    到湖中央的時候,天空又飄起了細雨。

    小鹿顯得很興奮,拉著高余,熱情的為他指點西湖上的一個個風景。

    那些風景,高余自然也知道。

    不過,他並沒有去破壞小鹿的興致,而是打著傘,坐在船上,聽著小鹿用吳儂軟語解說,不時發出爽朗笑聲。

    「小鹿,你怎麼才回來,去了哪裡?」

    小船在豐樂橋下靠岸,小鹿和高余從船上下來。

    就見黃愛急匆匆的迎上來,劈頭蓋臉就責備道:「方才我去你家,看到阿公的病情發作了。」

    「啊?」

    小鹿聞聽,花容失色。

    「爹爹他現在怎樣了?」

    黃愛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沒事,我已經請馬郎中幫阿公穩定了。

    我聽阿公說,你去了昭慶寺還願,結果我剛才去昭慶寺卻沒有看到你,可嚇壞我了。」

    說著話,黃愛的目光,落在一旁手持油紙傘的高余身上。

    他眸光一凝,有些不太確定道:「是九哥嗎?」

    「黃三哥,別來無恙。」

    「你怎會和小鹿……」

    「哦,剛才我路過昭慶寺,正好遇到小鹿還願出來,便邀她一起遊湖,回來的晚了,讓三哥擔心了。」

    「哪裡話,哪裡話……」

    黃愛的臉上,露出警惕之色。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敵意,而後上前一步,橫在了高余和小鹿之間。

    「小鹿,我們快點回去吧,免得阿公擔心。」

    小鹿此刻也是憂心忡忡,聽了黃愛的話,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她對高余道:「九哥,奴先回去了。

    等九哥要搬家的時候,奴一定去幫忙……對了,還不知道,九哥你如今住在哪裡?」

    「小鹿,九哥的住處我知道,有什麼事,我去找他就是。

    快點回去吧,阿公真的有些等急了。」

    「嗯嗯嗯!」

    小鹿小雞啄米般的點頭,便跟著黃愛要走。

    就在這時候,卻聽得高余高聲道:「小鹿,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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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宋 第一百三十七章望仙橋(2)

    黃愛激靈一個寒顫,轉身擋在了小鹿身前,警惕看著高餘。

    那濃濃的敵意,即便是高餘也嚇了一跳。

    「九哥,還有事嗎?」

    「哦,沒什麼,若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讓三哥通知我,他知道該去哪裡找到我。」

    「好!」

    小鹿展顏而笑,那笑容,格外燦爛。

    黃愛則看了高餘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拉著小鹿走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高餘不禁長出一口氣。

    他看得出,黃愛喜歡小鹿,也因此對他產生了敵意。當然,他剛才大可以不理黃愛,只不過……似乎沒有必要。他原本是想給小鹿一些錢。可轉念一想,這樣做,可能會讓黃愛的誤會更深。高餘挺喜歡小鹿,因為她的率直和單純,也因為她的性格里,某一些方面真的很像高小妹,讓他忍不住心生好感,所以想要照顧她。

    但若因此而產生了不必要的麻煩,似乎有些不太值得。

    特別是剛才黃愛那無心的一句話,也讓高餘心生警惕……

    他知道高餘的住處!

    他如何知道了高餘的住處?為什麼要知道高餘的住處?

    恐怕,不是黃愛要知道高餘的住處,而是那青溪館的人,那位七爺已經留意到他。

    這個時候,他要更加小心。

    也正是這個原因,讓他不想和小鹿有太深的交集,以免給這個小丫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她說黃愛很關照她。

    可是以高餘看來,黃愛在青溪館裡或許有一些地位,但是那地位,一定不會太高!

    黃愛從小鹿家裡出來,天色已經很晚。

    小鹿,真的如一隻快活的小鹿,嘰嘰喳喳說著她今日和高餘遊湖的事情,讓黃愛心情十分低落。

    他喜歡小鹿,從小就喜歡。

    只不過,他父母走的早,除了給他留下了一間破屋之外,再也沒有留下任何財產。

    他沒錢讀書,自然不可能考取功名。

    他也沒能力去習武,不過倒是從街頭巷尾的鬥毆中學到了一些拳腳。

    他個頭不高,長的也不俊俏,更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才幹……後來在青溪館找了一個差事,憑著手腳勤快,為人機靈,算是能養活自己。可要說成家立業,黃愛知道,還遠的很。也正是這原因,他雖然喜歡小鹿,卻不敢表達,只能暗中照顧。

    對高餘,他有一種本能的反感。

    別看他在青溪館對高餘熱情,那是他的工作。

    內心裡,他感覺得出來,高餘這個人絕不是一般人。

    七爺派人跟蹤他,說明這個人已經被七爺察覺。若這個時候小鹿跟他走的太近,很可能惹來殺身之禍。方七爺,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良之輩,那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但這些話,該怎麼和小鹿說呢?

    難道對小鹿說,那個韋九哥不是好人,你別和他走的太近!

    昨日,正是靠了高餘的賞錢,才使得小鹿擺脫了之前的窘況,並且治好了鹿老爹。

    這若是說出去,只怕小鹿非但不聽,反而會責怪他。

    可不說……

    黃愛很糾結,有些進退兩難。

    所以,從小鹿家裡出來之後,他就直接來到瞭望仙橋下的一個瓦子裡。

    這望仙橋,是一座小石橋。

    相傳這裡原本有一個名叫賽華佗的郎中,能治百病,且分文不收,百姓們對他極為敬重。可是,正因為這賽華佗的存在,影響到了杭州其他郎中的生意,於是這些郎中就湊足了錢兩,買通官府,想要置賽華佗死罪。賽華佗被官府緝拿後,被判妖道惑眾。卻不想,行刑前他化作一道青煙離開了杭州,從此之後再也無人見過。

    人們為了紀念這賽華佗,便把那小石橋取名作望仙橋。

    望仙橋瓦子,面積不大。

    在杭州城眾多瓦子中,算是一個小瓦子。

    裡面的遊客,自然也比不得眾安橋那樣的瓦子多,顯得有些冷清。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瓦子裡卻燈火通明。

    錯落有致的幾個遊棚,也紛紛開啟,各種把戲藝人紛紛亮相,在瓦子裡表演節目。

    黃愛在一個遊棚前站下,朝裡面看去。

    遊棚裡,正演的一出雜劇。

    雜劇的內容,是東南一代頗為流行的曲目,喚作『三戲小喬』。說的是三國時期,有美周郎之稱的周瑜,遇到了小喬,於是三次調戲,最終抱得美人歸的故事。

    這等雜劇,大多是套路。

    今天叫做『三戲小喬』,明天也可以叫『三戲貂蟬』,內容大體上一樣,只不過改了人物,換個名字而已。周瑜在東南一帶,頗有名望。加之蘇學士曾作赤壁懷古,更使得周瑜小喬的傳說眾多,甚得杭州人喜愛。

    雜劇班子是一個很普通的雜劇班子。

    正中央是唱作的伶人,旁邊則有樂師班。

    一個俊俏的青年,手持一根尺八吹奏。看到了黃愛,他點點頭,便繼續在吹奏。

    黃愛也沒有上前去打攪,只站在人群裡看了一會兒,便轉身離去。

    他在望仙橋下的一家酒食攤子前,找了一張食桌坐下,要了些酒菜,便坐在那裡發呆。

    過了一會兒,大約有一炷香的功夫,一個衣著簡樸的俊俏青年走來。

    他在黃愛對面坐下,也不說話,只管倒了一杯酒,然後就著醃製好的小雜魚,一口魚,一口酒,吃的不亦樂乎。

    「小乙哥,你清閒了?」

    「是啊,反正也就那樣,少我一個也算不得大事。」

    青年說著,突然一陣咳嗽。

    蒼白俊俏的臉上,更泛起了一抹潮紅之色。

    「小乙哥,你沒大礙吧。」

    「沒事,沒事!」

    青年低著頭,連連擺手,半晌後順過氣來,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三哥今日看上去,好像有心事啊。」

    「小乙哥看出來了?」

    「哈,我這雙招子準的很,當然能看得出來。

    怎麼,莫非遇到了麻煩事?要是方便,與我說說,說不定能給你出一個主意……」

    黃愛看上去,很信任眼前這人。

    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其實,是小鹿的事情。」

    「怎麼,錢還沒有湊足嗎?」

    小乙聞聽,從身上的挎兜裡取出一個錢袋子,放在了桌上。

    「我身上也沒太多錢兩,只這些,也有一貫多吧。你先拿去用,不夠的話,咱們在想辦法。」

    黃愛頓時露出感激之色,連連擺手。

    「小乙哥,錢是夠了!」

    他嘆了口氣,輕聲道:「可是,我覺得,小鹿好像喜歡上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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