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鎮墓獸 作者:蔡駿 (全書完)

 
V123210 2017-8-8 11:07:3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2 147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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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第八十章 盜墓比武大會(二)

    小木喊出她的名字,地宮變得死寂,女鬼看著他的雙眼,微微一怔……

    天竺王舍城有佛出世,五百人赴慶祝大會,途中遇一懷孕女子。不料女子中途流產,五百人皆舍她而去。女子發毒誓,來世投胎王舍城,食盡城中小兒。下一世,她化為鬼子母神,在王舍城生下五百兒女。為履行復仇誓言,她每日捕捉城中小兒食之。釋迦聞此事,藏匿鬼子母神一子,勸誡她將心比心,毋食人子。鬼子母神遂痛改前非,成為護法諸天之一。

    不過,眼前的鬼子母神,既不是鬼,也不是神,更不是佛,而是鎮墓獸。

    鬼子母神鎮墓獸。

    她和她膝下的小鬼們,都是為保護地宮和墓主人而生。她再度向小木張開雙臂,想要抱住他,吃掉他……

    小木向前挪動幾步。就當鬼子母神充滿血腥味的手臂,伸到自己眼前時,他從懷中掏出個包袱,就像個嬰兒的襁褓,放在鬼子母神的手掌心。

    他同時拉開燃燒的引線,在地上後退滾了幾圈。

    鬼子母神鎮墓獸以為包袱裡是個嬰兒,將它抱在胸口,先哄哄孩子,然後張開嘴,將他(她)吞下。

    包袱裡是炸藥,小木專門用來對付鎮墓獸的。

    「趴下!」

    小木一聲令下,年輕的土夫子們倒地,只聽到震耳欲聾的巨響,頭頂擦過破碎的鋼鐵、石頭、泥灰、木屑還有人體殘肢……

    爆炸的衝擊波撕碎衣服,地宮猶如一場地震,不斷有磚塊砸落。但沒有一個受重傷,更沒有缺胳膊斷腿的。小木腳底打晃地爬起來,再也看不到鬼子母神與小鬼兒,只有漂浮不定的塵埃,鬼魂般忽隱忽現。

    他用洛陽鏟保護自己胸前,相信這鋒利的鏟頭對付小鬼沒問題。果然,有個被炸成兩半的小鬼,嚶嚶地拽住他的褲腿。小木立時送下洛陽鏟,切斷小鬼的頭頸。

    破碎的地磚上,散落鎮墓獸的各個部分。鬼子母神的頭顱已不見,乳房是兩塊完整的青銅,剛被吃掉的盜墓賊們包括狼哥的屍塊與鮮血橫流。他還看到不計其數的齒輪、皮帶、發條以及鎮墓獸的小零部件……

    超出小木的想像,炸藥劈開鎮墓獸堅硬的外殼,從鬼子母神最柔軟的口腔內部將其撕裂。

    「殺光這些小鬼。」

    在小木的指揮下,盜墓賊們用各種工具,消滅了苟延殘喘的小鬼們。

    最後,他們發現青銅碎片中裹著一塊焦黑的靈石,發出灼熱的溫度,滋滋冒泡,好似剛從油鍋撈上來。小木嚴禁任何人碰這塊石頭,誰碰將來誰死得快。

    繞過鬼子母神鎮墓獸的靈石,年輕的盜墓賊們往地宮深處而去,見到一塊被爆炸震出許多裂縫的石槨。

    「我自己來。」小木冷冷地補充一句,「放心,我不會獨吞寶貝的。凡是跟著我的人,見者有份。」

    他揮舞一把鎚子,沒費多少力氣就砸碎石槨。裡頭是具梓木棺材,比白鹿原唐朝大墓的棺槨略小。但這副棺材保存度不高,已有多處開裂腐朽。他伸手觸摸棺木脫落的表面,彷彿觸摸到墓主人的屍體……

    當小木觸摸著一千兩百年前的棺材,想起自己十三歲那年,他跟隨父親和表哥在山西挖墓打開棺材,死人保存完好。那是個年輕男人,穿著清朝官袍,據說是非常優秀的讀書人,二十歲金榜題名,衣錦還鄉路上遭遇強盜被殺。墓主人彷彿睜開眼睛,對小木微微一笑,朗誦四書五經之乎者也聖賢書八股文……

    小木是個冷淡無味的人。很多人說,他的皮膚就像個死人。但他的嗅覺天生靈敏,別說是聞到死人腐爛的氣味,就是家裡死了隻老鼠或蟑螂,都能迅速地找到。誰家死了人,不用哭喪聲,他僅憑味道就能分辨出是誰?

    他喜歡屍體。

    正常人只喜歡活著的人,活著的女人、男人、朋友、孩子,包括動物。但在小木眼中,世界上並不存在生命,所有人都是某種物體,無生命的物質。你活著,也只是短暫的現象,人終究一死。活著只有幾十年,死後的墳墓或骨骸卻有幾百年上千年。任何人不過是骨頭與血肉的集合,靈魂也是可以剝離的。小木眼裡的人就是一堆移動的肉,某種古怪的物質,跟一塊雕像,一塊骨頭,一個墓碑沒有區別。

    中國人為什麼要建造豪華的陰宅?為什麼要躺在奢侈的棺材裡?為什麼人間的金銀財寶要給死人陪葬?因為佔有,這就是人的核心意義,而不是靈魂小木就是這麼想的,從很小的時候。

    也許是誕生在漢朝古墓裡的緣故,他佔有古墓裡的東西,從棺材到陪葬品到屍體,世界才是有意義的。某種程度來說,古墓成為他存在的一種證明,是他靈魂的全部,而不是財富或物質。土夫子這份職業之於小木,正如空靈的山水之於畫家,宇宙間的真理之於禪師,火焰之於飛蛾……

    中秋節,咸陽唐朝地宮。

    小木滿心歡喜地劈開木棺,光線射穿腐爛的木頭與紡織品的煙霧,讓他窺到這位被鬼子母神保護的墓主人。

    不出所料,她是一個女人。

    躺在唐朝棺槨裡的女人,並不是想像中的枯骨一堆,而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屍蠟。

    貴婦人,也許三十歲,也許四十歲?她穿著唐朝衣冠,袒露肥厚的抹胸。她很漂亮,額頭貼著一朵鮮豔的梅花,似是唐朝流行的某種妝容。

    屍蠟頸部有道細細的紅線,周圍密佈線頭這並非某種裝飾,而是斬首之後,重新將人頭與身體縫合的針線,在砍頭如切菜的北洋中國頗為常見,縫合屍體是一種專門的職業。

    很少見到一千年以前的屍蠟,通常這種東西容易成精……

    碰到這種詭異的情況,盜墓賊偶爾會選擇姦屍。有的因為是打光棍娶不到老婆,純粹的生理需求的發洩;有的並不缺乏女人,而只是出於某種愚昧的迷信,認為與千年女屍發生關係,可以延年益壽采陰補陽。

    小木的辭典裡,並不存在「愛」,以及這個字所代表的意思。

    他從小被人欺負,不是欺負上半身,就是欺負下半身。到了軍隊,他依然被戰友與軍官們欺負。他打不過別人,也沒有勇氣反抗,在所有活生生的人類的面前,他就是一隻蟲子,一隻骨灰罈,隨時被人踩死,被人打碎。

    他害怕未來,或者說,未來的每一天都是地獄。

    唯有面對墓主人的屍體,他才重新擁有未來。面對活人,他是被操控的。面對死人,則完全相反,他成為擁有無限權力的操控者。他喜歡做一個盜墓賊,不僅因為這是與生俱來的職業,也因為他可以成為主人曾經是帝王、后妃、公主、將軍、大臣……但在盜墓賊面前,死人無力反抗,任人宰割,成為被侮辱與被損害,或者被愛的對象。

    在這種時刻,小木感覺自己異常強大,甚至擁有帝王般的權利,但他選擇放過這具唐朝貴婦人的屍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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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第八十一章上官婉兒

    按照盜墓的流程,他取出女屍身邊的陪葬品:金銀珠玉、首飾……裝在包袱裡,交給身後的夥伴保管。小木說到做到,沒有任何獨吞。

    躺在棺槨裡的唐朝貴婦屍蠟究竟是誰?這應是考古學家而不是盜墓賊考慮的問題,但小木發現了墓誌銘。

    正方形青石板,劃著細線的棋盤格,為首幾個隸書大字「大唐故昭容上官氏銘」。

    後面陰刻近千個正楷字,小木讀下去:「夫道之妙者,乾坤得之而為形質;氣之精者,造化取之而為識用……」

    年輕的土夫子後生們正在蒐羅地宮中的寶貝,他卻仔細讀完墓誌銘,直到最後幾句

    「昭容居危以安,處險而泰。且陪清禁,委運於乾坤之間;遽冒銛鋒,亡身於倉卒之際。時春秋四十七。皇鑑昭臨,聖慈軫悼,爰造制命,禮葬贈官。太平公主哀傷,賻贈絹五百匹,遣使弔祭,詞旨綢繆。以大唐景雲元年八月二十四日,窆於雍州咸陽縣茂道鄉洪瀆原,禮也。龜龍八卦,與紅顏而並銷;金石五聲,隨白骨而俱葬……」

    躺在棺槨中的墓主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兒。

    從日本流浪到東三省再回洛陽老家的一年半,小木閒來讀過不少書。要成為一個偉大的盜墓賊,必要熟讀歷史,瞭解墓主人與不同時代的風貌,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上官婉兒,宰相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儀為唐高宗起草廢武則天的詔書而被殺,上官婉兒從小沒入宮廷為奴,但她有文采,《全唐詩》收其遺詩三十二首,武則天讓她做自己的秘書。

    屍蠟額頭的紅梅,原來是塊傷疤。野史上說,上官婉兒跟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調情,吃醋的女皇拔刀刺傷她的額頭,威脅道「汝敢近我禁臠,罪當處死。」上官婉兒在傷疤上刺了一朵紅梅遮掩,越加嫵媚,成為宮中時尚,許多人偷偷點上胭脂,便是「紅梅妝」。

    女皇在「神龍政變」中退位,唐中宗李顯復位,上官婉兒被封為昭容。她又私通武三思,勾結韋皇后,權傾朝野。中宗李顯駕崩,李隆基政變殺韋皇后、安樂公主以及上官婉兒。

    隔年,上官婉兒被追封為昭容,葬於雍州咸陽縣茂道鄉洪瀆原。

    眼前的墓主人,是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同時代的人物。小皇子是武則天的孫子,上官婉兒是女皇的秘書,他們一定在大明宮或洛陽宮裡見過,她甚至目睹過他的死,知道那個秘密埋葬在何處?

    如果她還活著?

    剎那間,上官婉兒睜開雙眼,勾魂攝魄地盯著小木,吐出一句悠悠的話:「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小木重重地摔倒在地,其他小盜墓賊驚慌失措,抄起傢伙一頓亂揍,砸壞不少罈罈罐罐,才發現棺材裡的貴婦人依然緊閉雙目,毫無生命的屍蠟。

    為何上官婉兒的鎮墓獸是鬼子母神?必是從未有過子嗣的緣故,她一生從不缺乏男人,沒有孩子多半是有過流產吧?正好符合鬼子母神的故事,而她死得如此悲慘,恐怕也帶有怨恨和執念。

    「扯呼!」

    小木放出一聲黑話,夥伴們收拾戰利品,從盜洞退出上官婉兒的大墓,拋下狼哥等土夫子的屍體葬身古墓是盜墓賊的最佳歸宿。

    回到墳塚頂上,八月十五的月光越加明亮。海女帶著兩個孩子爬上來,抱住小木親個不停。清點隊伍,一個人都不少,一條胳膊也沒斷,只有人在爆炸中受了點皮肉傷。給狼哥望風的盜墓賊,撲通跪在小木面前,願意死心塌地跟著新主人。

    盜墓村的新首領誕生了。

    他示意大家先不要慶祝,把寶貝都裝運上騾馬趕緊離開。許多盜墓賊都是千辛萬苦成功後,結果在撤離時遭遇附近村民甚至官兵,結果被一網打盡。

    小木聽說武則天的乾陵離此不遠。既然挖過上官婉兒的墓,他決定再去乾陵看看,也許是命中註定的一個台階他親手觸摸過武則天的孫子,又親眼目睹過武則天的女祕書,接下來會不會就是她本人了?

    盜墓賊們假扮成一支河南商隊,向西北方向走一個晝夜,就到了黃土地上的乾陵。

    遠望雙乳成峰的奶頭山,小木想起小時候跟隨父親在陝西盜墓,正好路過乾陵。還沒長毛的男孩,天真地說:「爹,這座墳頭可大了,咱要是挖開了它,可是有好日子過啦。」

    爹冷冷地回答:「全天下的盜墓賊,都想打開兩座陵墓:一座是驪山腳下的秦始皇陵;一座就是這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乾陵。可是全天下的盜墓賊,膽色最大,功夫最強,道行最深的,全都折在了這兩座大墓裡,再也沒有出來過。」

    「爹,俺就是要做盜墓賊之王的男人!」

    從那天起,小木就暗暗發誓,這輩子必須要打破這座巍峨的陵墓。

    「你就不怕鎮墓天子?」

    「鎮墓天子會怕我的。」

    十三歲的小木,爬上乾陵墳塚的山頂。傳說盜墓賊爬上乾陵,要麼被陷阱吃掉,要麼被冰雹打死,可那天萬里無雲,少年如履平地,似乎整個陵墓以及天下都匍匐在自己腳下。於是,他大膽地刨下了一鐝子……

    此時此刻,二十二歲的小木,帶著媳婦海女與兩個姓歐陽的小孩,再次回到乾陵跟前。他發現奶頭山下駐紮一支軍隊,騎兵正在巡邏,民工運來建築材料。小木有從軍經驗,看得出在修造營房。

    小木匍匐在一片雜草叢中,望見騎在白馬上的年輕軍官,穿著藍色的北洋軍裝,五色星徽的大蓋帽帥到爆炸……

    這不是齊元山嗎?而在這位陸軍少校身後,有一位騎著黑馬的年輕女子,一頭自來卷的齊劉海下,閃著琉璃色的目光。

    一陣來自蒙古的風沙吹過,歐陽安娜的眼中泛出淚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0 22:31
第八十二章穿越北疆(一)

    民國九年,1920年9月26日,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秦北洋掐指一算,他們已在李陵墓的地宮裡被困了七天七夜。

    第二道地宮,漢畫像石的世界,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已經奄奄一息。最後半牛皮囊的水,剛被三個人小心翼翼地喝完。只有小鎮墓獸,不需要水和食物,可以與天地共存亡。

    「九色啊九色,等到我們餓死渴死,請給在地宮裡刨個墓穴。到時候啊,你就成了我們的鎮墓獸。」

    小郡王對鎮墓獸說話,它卻白了白眼,意思是請不要烏鴉嘴。

    白俄小寡婦沃爾夫娜走到秦北洋身後,在耳根子後吹氣如蘭:「秦,我們真的會死嗎?」

    七天來,她總是睡在第三道地宮,與兩個男人保持距離。但七天不能洗漱,也無法更換衣服,衣裙早就破得全是爛洞,感覺無臉見人。

    秦北洋敏感地一顫:「但願老天爺來救我們。」

    話音未落,頭頂響起嘎嘎的聲音。他們都以為是幻覺,被困的七天七夜,這種幻覺經常出現。

    一大片沙土從盜洞滑落,彷彿流沙再度襲來……

    隨著幾塊石頭掉下,有團黑影摔在地宮,傳來男人的聲音:「哎呦媽呀!啥鬼地方啊?」

    九色的琉璃火球,照亮一張灰頭土臉,穿著來看是個漢人,拿著把挖礦的鎬頭,腰上綁條粗壯的繩索,連接盜洞上方。

    任何人掉到古墓裡,發現秦北洋這夥兒人,加上幼麒麟鎮墓獸,都會被嚇得半死。

    這位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名叫老金,原是甘肅的礦工,聽說阿爾泰山古稱「金山」,常有人掘到價值連城的「狗頭金」,便從口內流浪數千里而來。他觀察山谷形勢,認定藏有黃金礦脈,便在李陵墓上方挖掘,結果挖通了古時候的盜洞,失足墜入地宮。幸好他還綁著繩子,成了秦北洋與小郡王的救命稻草。

    在掘金者老金的帶領下,大夥兒攀援繩索,逃出頭頂的盜洞。

    回到阿爾泰的天空下,死裡逃生的沃爾夫娜,沒由來地緊緊抱住秦北洋,把頭埋在他的肩頭說:「秦,我突然好想要活下去!就算失去了最寶貴的孩子,但我也不想輕易死去。」

    秦北洋一陣尷尬,面紅耳赤,不知該怎麼掙脫?只能一遍遍呢喃:「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老金是個好人,拿出身上的水和乾糧,分給這些即將餓死渴死的人們。他甚至把水放到九色面前,卻被小鎮墓獸嫌棄地躲開。雖說只是些窩窩頭,打個半飽,但小郡王彷彿吃了頓滿漢全席,闊綽地掏出幾十塊大洋作為酬謝。

    「這是乾嘛咧?小兄弟,常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救人一命,那還不跟放屁一樣容易?快把錢收回去,不然哥翻臉嘍!」老金哈哈一笑,「要是我挖出了狗頭金,要多少大洋有多少,要討幾個媳婦有幾個,要生幾個娃有幾個啊……」

    說話間,九色撒開四蹄,跑到一塊寸草不生的碎石地上,往下刨了幾石頭子兒,便發出刺耳的鹿鳴。

    「這畜生是乾嘛咧?」

    老金從未聽過一條「大狗」會發出鹿的叫聲。

    「難道它發現了?」秦北洋剛邁出幾步,就覺得不妥,回頭拽著老金說,「還是你第一個去看看更好!」

    「看啥?」

    老金將信將疑地衝過去,發現地下藏著塊烏漆墨黑的石頭,就是九色掘出來的。撿起這塊沉甸甸的石頭,他瞇起眼睛仔細辨認,突然面色大變。他跑到山谷溪流邊,小心地用水沖刷石頭表面,露出金燦燦的底色……

    「我的老天爺呢!」

    一塊如假包換的狗頭金。

    長約七寸,寬約五寸,厚約三寸,份量超過十斤,酷似獒犬腦袋。金塊有許多鏤空點,粘著或許有幾萬年的砂石泥土,乍看就像鎮墓獸的靈石,散發耀眼的金光。

    「嘿!九色無所不能,他聽說你夢想要挖出狗頭金,就立刻幫你實現了心願。」小郡王摸著小鎮墓獸的腦袋說,「這傢伙對古墓和地下世界太熟了,它知道哪裡藏著礦脈。」

    老金是經驗豐富的礦工,激動地點頭:「對啊,只要有金礦脈,狗頭金便可能存在任何地方,因此也難以掌握規律,只能儘量到溪流河谷邊尋找。」

    「九色,你能聞到金子的氣味?就像你能找到古墓的方向?對嗎?」

    秦北洋又發現了小鎮墓獸的一項新技能,九色眨了眨琉璃色的眼珠子,表示正解。

    老金親吻了一下狗頭金,卻交到秦北洋手中:「小兄弟,這寶貝是你家的畜生發現的,我怎麼能獨吞了呢,你們快點把它帶走吧,免得我看得掉眼淚。」

    「老金,不枉我沒看錯你。九色幫你找到狗頭金,為了感謝你對我的救命之恩。」秦北洋將狗頭金還給他,「收下吧,回去買房子,娶媳婦,生娃!」

    他又把老爹臨死前對自己的期望說給老金聽。這塊狗頭金的價值相當上萬大洋,足以改變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幾代人的命運。當然,也可能令無數人死於非命。

    老金顫顫巍巍地接過狗頭金,撲通一聲跪在秦北洋和九色面前,連磕三個響頭:「你們才救了我的命啊!」

    狗頭金就像命根子,被老金反覆裹在包袱中,斜跨在胸前,騎上一匹騸馬。他找到幾匹白俄人遺留的馬匹,秦北洋、小郡王、沃爾夫娜各自騎一匹。

    「我在新疆挖了十年的金子,第一次才挖到狗頭金!現在,你們是我的恩人了,我給你們做嚮導吧。」

    老金騎著騸馬,帶著秦北洋等人走出山谷,九色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後。一行人在巍峨的高山中,穿過鬱鬱蔥蔥的森林,到了一處山坡,小郡王興奮地指著山下:「喀納斯!」

    落日下,一條長長的月牙形湖泊,如同藍寶石鑲嵌在山中,周圍是雪山、森林、草原……夕照送出層層金光,猶如九色的青銅鱗甲,勝過人間仙境。

    「從前我在鄂爾多斯,就聽說阿爾泰山的喀納斯湖,沒想到此生還能親眼目睹。北洋,跟你出來這趟冒險,值了!」

    小郡王縱馬奔馳下山,秦北洋緊跟在後頭,一溜煙到了湖邊。馬和人都撲入水中,那個冰涼激爽啊,恨不得一輩子浸泡在喀納斯湖裡。

    秦北洋浮出水面,發現湖泊南側,有片冒著黑煙的廢墟。他和老金騎馬奔去,原來是當地居民圖瓦人的村落,幾個老弱病殘的村民,正在收攏血跡斑斑的屍體。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 21:20
鎮墓獸 第八十二章穿越北疆(二)

    老金在阿爾泰山掘金多年,跟這些圖瓦人都認識,下馬詢問才知數天前,有群白俄人來到喀納斯湖,大約四五十人,為首的叫做上校。這些人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在風景如畫的湖畔休整幾天,頭兩天還算規矩,只在山上打獵。圖瓦人勸他們少打點,正是動物產崽的季節,反而惹怒了這幫強盜,立馬打劫村子。白俄人善用快槍,圖瓦人還用弓箭和鳥槍,男丁幾乎被殺光了。

    今早,白俄強盜們滿載戰利品,離開喀納斯湖,往西南方向而去。

    秦北洋與小郡王面面相覷,想起地宮流沙下埋葬的白俄人。原來他們並未死絕,至少伊萬諾夫還活著,可能他根本沒進入地宮,發現前頭情況不對,就趕快撤退逃跑了,正與來到李陵碑前的他們前後腳。

    「我們這就追上去,給村民們報仇。」

    秦北洋正要揮舞馬鞭,卻被小郡王拽住韁繩:「北洋,我們被困了七天七夜,剛被救出來,哪裡再有力氣連夜趕路?何況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必要吃虧,不如在此休息一晚,養精蓄銳,明早再出發不遲。」

    是夜,喀納斯湖畔。

    秦北洋點起篝火,卻發現沃爾夫娜不見了。九色咬著他的褲腿,鼻子指向黑漆漆的湖面。月光撒出個鑲著金邊的銀盆,而這盆子瞬間被波紋打碎,一條美人魚翻滾著劈開水浪,拖著濕漉漉的長發。

    「卡佳?」

    秦北洋開始習慣於喊她的閨名而不是夫姓。

    她從幽幽的湖水中升起,洗去地宮中七天的塵垢,像枚被剝光殼的雞蛋,月光黯然失色。他閉起眼睛,回到篝火邊。沃爾夫娜披上白色長裙,若無其事地坐在旁邊,借火光烤乾身體。她甩了下金色髮絲,撩到秦北洋臉上,帶著喀納斯湖水的冰涼,便鑽入帳篷睡覺了。

    次日,旭日從阿爾泰山上升起。

    蒙古西征七百年後,成吉思汗的第二十五代孫,鄂爾多斯多羅小郡王,孛兒只斤‧帖木兒,騎著頓河馬,隨同好兄弟秦北洋,俄國美人沃爾夫娜,掘金大叔老金,還有小鎮墓獸九色,沿著蒙古西征的大道,前進……

    追了七天七夜,在布爾津縣渡過流入北冰洋的額爾齊斯河,經過準格爾盆地北緣,進入塔爾巴哈台,再入博爾塔拉,一路都是蒙古土爾扈特部與哈薩克人,臂彎上停著碩大的獵鷹,展開翅膀俯衝抓住兔子。幾條精瘦的獵犬動如閃電,長途跋涉圍捕狡猾的赤狐狸……看的秦北洋和小郡王都著了迷。九色對此毫無興趣,它站在食草動物一邊。

    滿載而歸的哈薩克小夥子,從俄屬中亞逃難到新疆,騎在馬上彈著冬不拉,唱起悠揚的民歌,說的是俄羅斯姑娘瑪利亞,就像一朵可愛的玫瑰花,愛上了哈薩克牧羊青年都達爾。

    沃爾夫娜難得綻開笑顏,對套馬的漢子大聲說:「如果我是瑪利亞,我也會愛上你的!」

    翻過險要的果子溝峽谷,來到蒼翠的伊犁河谷,宛如塞外江南,終於看到飄揚的五色旗。

    小郡王以國會議員之尊,拜訪地方官員,得知昨天有一支白俄探險隊路過,首領自稱伊萬諾夫上校,已經逃出中俄邊境。

    秦北洋主張繼續追擊新疆與中亞的邊境漫長曲折,伊萬諾夫那幫白俄匪徒,隨時可能又竄犯中國境內。對面正處於無政府狀態,紅軍與白軍正在激戰。世界大戰中的土耳其獨裁者,恩維爾帕夏也流亡到了中亞。

    老金也曾在這一帶淘金,自願繼續嚮導。三男一女,四匹馬,一條「獵犬」,衝出中國邊境,順流而下伊犁河草原,進入俄屬中亞的七河省,也是曾經的中國故土,直達天山北麓的阿拉木圖,很快打聽到伊萬諾夫的蹤跡……

    翻過海拔四千米終年積雪的山口,穿過吉爾吉斯人放牧的森林和草場,望見一大片幽藍色的水面。

    伊塞克湖。

    此湖大於中國的青海湖,在世界高山湖泊中水深第一、集水量第二。儘管地處寒冷的高原,圍繞數座海拔四五千米的雪山,伊塞克湖卻是終年不凍,漢文古籍稱為「熱海」。秋已深了,雪山半腰上的森林變得五顏六色,吉爾吉斯人遷移到了湖畔的冬牧場。

    秦北洋的肺葉卻煞風景地痛起來,胸口猶如烈火翻騰。他煎熬般地滾下馬鞍,急切地喝了一小口湖水。望向大湖西岸,越過那片雪山,便是七河的源頭,唐朝稱為碎葉城,安西四鎮之一,李白的出生地。他正要信馬由韁向西,卻發現一片營地,到處是白俄探險隊的痕跡,篝火餘燼還是溫的。四人沿著馬蹄印子的方向,掉頭向東奔去。

    九色聞過白俄人的氣味,由它帶路保準沒錯。馬蹄踩著中國故土的熱海北岸,小鎮墓獸突然興奮,追逐一群野馬。秦北洋費了好些周折,才將它呼喚回來自從在巴黎死而復生,染上「毒癮」,九色就越來越不聽話了。

    「莫不是普氏野馬?」

    小郡王舉起望遠鏡,那批野馬奇形怪狀頭部長大,頸粗,耳比驢短,蹄寬圓,外形似家馬,但額無長毛,頸鬃短而直立,行動極其迅捷。

    「這又是什麼東西?」

    「據說是全世界所有馬的祖先,極為稀有。」

    一晝夜間,他們來到伊塞克湖最東端,肥沃的高山草原間,坐落一個小鎮,有個俄國名字:普熱瓦爾斯基。

    本地的吉爾吉斯人、俄國哥薩克移民,都用警惕目光盯著突如其來的三個中國男人與一個俄國女人。幸好秦北洋會說流利的俄語,打聽到伊萬諾夫上校的探險隊,剛去了伊塞克湖畔的普熱瓦爾斯基墓。

    這裡有墓?

    正在被覆發的癌症煎熬,苦苦尋找古墓續命的秦北洋,不禁多問一句:「這位普熱瓦爾斯基是誰?」

    「天哪?您不知道嗎?這座小鎮就是以他命名的,俄國最偉大的探險家尼科萊‧米哈伊洛維奇‧普爾熱瓦爾斯基。」

    一位老哥薩克反覆說著那個俄語名字Пpжeвa?льcknn……

    普熱瓦爾斯基這個名字在秦北洋的腦中定格,他瘋狂地跳下馬,衝到沃爾夫娜的跟前,抓緊她的肩膀說:「你一定知道這個秘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 21:20
第八十三章歡迎來到修羅場(一)

    民國九年,1920年,十月。

    普熱瓦爾斯基。

    白俄美婦人的臉色一變,蹙起娥眉,後退兩步:「你在說什麼?」

    秦北洋重新上馬,趕往伊塞克湖畔的普熱瓦爾斯基墓,吩咐九色與小郡王做好戰鬥準備。

    他又對老金說:「多謝一路嚮導,但接下來會有危險,請你回新疆去吧。」

    「什麼話?你們若有危險,老金怎能臨陣逃脫?」掘金大叔騎在騸馬上,舉起一支俄國快槍,「我在山裡挖金子,也是打獵的好手,你用得著我。」

    九色再度前驅,來到伊塞克湖畔,散落幾十匹俄國馬。還有兩個白俄人在望風,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小郡王與老金已經開火,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其消滅。

    陡峭險峻的岸邊,矗立一尊俄國軍人的半身銅像。墓穴已被炸藥打開,露出長長的甬道,伊萬諾夫上校那幫人都進去了。

    秦北洋回頭瞪了沃爾夫娜一眼,她搖頭故作憤怒:「看我幹嘛?」

    鑽入地下之前,他仔細端詳大理石墓碑

    尼科萊‧米哈伊洛維奇‧普熱瓦爾斯基,曾多次進入中國探險,發現過消失的羅布泊,世界上一切野馬之母,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普熱瓦爾斯基野馬」,簡稱「普氏野馬」。他的探險成就在十九世紀是空前的,糾正了許多地圖錯誤,蒐集到大量獸皮和動植物標本。1888年,他在探險中病死於伊塞克湖畔,沙皇將這座小城改名為普熱瓦爾斯基。

    墓碑上刻著普熱瓦爾斯基的名言「我要重新奔向荒漠,在那裡,有絕對的自由和我熱愛的事業,在那裡比結婚住在華麗的殿堂裡要幸福一百倍。」

    小郡王突然想起:「哎呀,我父王說過當年普熱瓦爾斯基路經鄂爾多斯,父王親自接待,卻認為此人是來獵殺中國的寶物,將他驅逐出了蒙古。」

    沃爾夫娜抓住秦北洋的胳膊:「秦,千萬不要進去,伊萬諾夫會殺了你的。這裡又不是中國的古墓,對你來說一文不值。」

    「錯了,對白俄人來說,這座墳墓價值黃金萬兩。」

    秦北洋感到一陣暈眩,急著要進入墓穴,緩解胸口燃燒的癌細胞。不曉得,這座三十多年前的俄國墓穴,是否具有中國古墓的氣場?但也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正恍惚間,身後響起一片嘈雜的馬蹄聲。小郡王與老金驚覺地舉起槍,只見數百名藍色北洋軍裝的士兵,打著中華民國的五色旗,難道是來收復失地的?

    駐紮伊寧的邊防軍,軍官是個騎兵團長,率領三百騎兵越過邊境,奉命前來保護國會議員小郡王。

    「哎呀,你們已在俄國境內,不怕闖禍?」

    大鬍子團長哈哈大笑,操著甘肅河州口音說:「白俄盜匪流竄入中國境內的多如牛毛,來而不往非禮也!」

    小郡王當即下令:「團長閣下,請率軍進入墓穴,伊萬諾夫匪幫就在裡面,務必將其剿滅或俘虜。」

    團長也不含糊,全體士兵下馬,子彈上膛,在甬道前頭列隊。還是小鎮墓獸九色開道,秦北洋與小郡王一前一後,踏入墓道。老金與沃爾夫娜走在中間。

    甬道很深,難道已是伊塞克湖底?越走越冷,猶如數九寒天,秦北洋胸膛裡的癌細胞,彷彿被兜頭澆了盆冷水,瞬間熄滅大半,只剩下煙霧騰騰。

    緩過勁來的秦北洋,仔細觀察牆壁並非古墓,用的是洋灰材料。一步步邁下台階,前頭有個寬闊的地宮,亮著幾十個火把,傳來嘈雜的俄語。

    沃爾夫娜高喊一聲:「彼得!」

    她在呼喚伊萬諾夫的名字,白俄人慌張地回過頭,北洋軍已開了第一槍。

    秦北洋拽著她臥倒,小郡王與老金也應聲倒地,又吩咐九色不要變身。頭頂已是槍林彈雨,耳膜幾乎被槍聲震碎,到處是中彈的慘叫聲,血滴濺落在頭上,地宮成了人間屠宰場……

    真正的殺戮很短暫,不到一分鐘,火光重新點亮,對面已豎起白旗。地上橫七豎八著屍體,伊萬諾夫奇蹟般地毫髮無傷,但手下的白俄人已損失過半,只剩下二十來人,還有不少掛了彩。中國士兵將他們繳械,五花大綁起來。

    「卡佳。」

    伊萬諾夫喊出沃爾夫娜的名字,但她擰起眉毛不想再靠近。

    秦北洋感覺蹊蹺,看到一副巨大的鉛皮棺材,酷似中國的帝王棺槨。士兵們撬開棺材板,用火光往下一照,卻發現根本沒有屍體。

    棺材不但是空的,而且是一口長方形深井,不知通往地獄何處?火把投入下去,照出下面更大的洞窟。

    「黃金在哪裡?」

    團長抽了伊萬諾夫兩個耳光,並用俄語提問,邊防軍長期與俄國人打交道,也學會了簡單的俄語。

    白俄上校吐出一口血絲,冷笑著說:「原來你們也是強盜。」

    秦北洋暮地驚出一身冷汗,團長命令往棺材裡放下軟梯,大隊人馬進入深井,只留幾個人在此看守俘虜。

    小郡王困惑地問了一句:「他們說黃金是什麼意思?」

    事到如今,秦北洋索性說出了那個秘密。

    「卡佳,我在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畔,見到過一個穿著白色海軍制服的男人,他在臨終前說過一串名字普熱瓦爾斯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爾夫娜……」

    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爾夫娜的嘴唇在顫抖:「你是故意跟著我來的吧?」

    「是,卡佳。」

    沃爾夫娜當即抽了秦北洋一個耳光:「無恥。」

    這些年的風霜下來,他變得皮糙肉厚,紋絲不動地站著:「你是高爾察克的情人吧?他在臨死前才會惦記你的名字。」

    普熱瓦爾斯基……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娜……沃爾夫娜……

    而在她的名字之前,就是這座墳墓的主人,俄國大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

    「嗯,我承認。在西伯利亞,我帶著可憐的兒子,無依無靠。我認識了高爾察克將軍,念在我是沃爾夫男爵夫人的面子上,他給了我們母子許多幫助。為了報答他的情義,也為了我和兒子能在亂世中活下去,我成了海軍上將的情人。」

    「所以,你知道了五百噸沙俄黃金的秘密。」

    沃爾夫娜咬著嘴唇,不知該作答?被繩索捆綁的伊萬諾夫大聲說:「我代替卡佳回答!沙皇俄國的五百噸黃金儲備,掌管在海軍上將手中,眼看白俄就要失敗,他命人將黃金秘密運往中亞。他知道,西伯利亞鐵路的那一頭,有日本人和捷克斯洛伐克軍團,都是些貪婪的豺狼虎豹,早就覬覦這筆價值連城的財寶。」

    「但沒人會想到去中亞,更不會想到人跡罕至的伊塞克湖畔,普熱瓦爾斯基的墳墓。」

    「不錯,海軍上將年輕時也是探險家,曾經橫穿過北極。他知道普熱瓦爾斯基墓裡別有洞天,據說有魔鬼的保護,把黃金藏在這裡才最安全。」

    「只有你們兩個知道這秘密,所以勾搭到了一起。」

    秦北洋同時指著伊萬諾夫與沃爾夫娜的鼻子,真心為沃爾夫而感到悲哀。

    白俄美人低頭啜泣,羞愧地坐倒在棺槨旁,捂著臉:「對不起,秦。但我對黃金不感興趣。我的孩子,小康斯坦丁死後,我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像隨波逐流的浮萍,大雁身上墜落的羽毛……」

    突然,棺槨底下傳來密集的槍聲……

    幽光閃爍的深井洞窟之中,槍聲彷彿鞭炮聲。秦北洋決定去看看,攀著軟梯爬下去。接著是小郡王與老金,沃爾夫娜也跟下來了。

    秦北洋踩到地磚上,進入棺槨下的地宮。前方已亂作一團,到處是槍聲與呼喊聲,火光忽明忽暗,不時有流彈從頭頂飛過。

    他抽出十字弓,按住沃爾夫娜的後背,再次讓大夥兒原地趴下。九色長出雪白鹿角和青銅鱗甲,變身為幼麒麟鎮墓獸。

    幽冥般的光影浮動,血肉與肢體橫飛的縫隙間,他看到了那張怪物的臉……

    歡迎來到修羅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8-2-3 21:25
鎮墓獸 第八十三章歡迎來到修羅場(二)

    這是一個更大的地宮,黑魆魆地看不清底細。

    十分鐘前,騎兵團長下令點亮火把,就地搜索五百噸黃金。他不相信那麼多的黃金,十幾間屋子都堆不下,怎麼可能找不到?

    地宮中有許多破爛的古物,明顯不屬於普熱瓦爾斯基的時代。原來這空空的棺槨底下,是一座真正的古墓。

    士兵們大多是文盲,搞不清文物價值,腦子裡只想著兩個字黃金。

    「這裡有金子!」

    大家圍攏過到地宮中心,火光照亮一尊碩大的獅子雕像。不知歷經千百年,獅子金光燦燦,表面貼著金箔就像紫禁城裡的鎏金銅獅子。士兵們拔出刺刀,刮削獅子的金箔,甚至粗暴地用槍托敲擊,發出清脆的金屬回音。

    獅子睜開了眼睛。

    猶如兩隻探照燈,放射炫目的赤色光芒。脖子開始轉動,每根鬃毛都活起來,身體內發出轟隆隆的聲響,猶如一架開足馬力的蒸汽機,讓整個地宮都傳遍震動。

    大家驚慌失措地後退時,獅子突如其來地襲擊,張開血盆大口,咬下一個士兵的腦袋。

    團長開了第一槍,地宮中槍聲四起。死神的程序一旦啟動,任何人都無法按下中止鍵。獅子的身軀雖然龐大,行動卻如兔子般靈活,依次咬斷人們的脖子。子彈打在身上,卻彷彿擊中坦克鋼板,彈回去反而打死士兵。騎兵團攜帶了一架馬克沁機關槍,但獅子的動作太過迅捷,還沒來得及裝彈,士兵就被爪子撕成碎片。無人能阻止這頭獅子,它的牙齒與爪子如同絞肉機,眨眼將上百命士兵送入地獄……

    鎮墓獸。

    匍匐在地宮角落的秦北洋,認出這尊金光閃閃的獅子鎮墓獸。

    「阿爾斯蘭!」在新疆挖了十幾年的老金識貨,「這是本地人對獅子的稱呼。」

    話音未落,獅子的殺戮已近尾聲,一口咬下團長的頭。戰鬥告終,乾脆利落。沒有戰馬的騎兵團,全滅於阿爾斯蘭鎮墓獸。

    獅子看到了秦北洋。

    它驚訝於竟還有人活著?鎮墓獸向前走了幾步,見著九色的鹿角。

    鎮墓獸與鎮墓獸的對視。

    阿爾斯蘭開始咆哮,幾乎震破活人與死人的耳膜。森林與草原之王的怒吼。沃爾夫娜縮在秦北洋懷裡顫抖。九色毫不畏懼,面對獅吼,它發出了鹿鳴……

    「媽呀,小鹿碰到獅子,這不是送死嗎?」

    小郡王在耳邊絮叨了一嘴,秦北洋想要揍他了:「可別小看了九色。」

    話音未落,九色的鹿角迅猛分叉長大,變為一株張牙舞爪的參天大樹,彷彿同時產生上百隻爪子,讓掠食動物無從下手。

    就像捕獵雄鹿、公羊、公牛之類的動物,獅子更喜歡於從背後襲擊,這樣可以避開可怕的尖角。食物鏈頂端的阿爾斯蘭繞到九色身後,幼麒麟鎮墓獸吐出琉璃火球……

    這一回的火球不同以往,不斷噴發膨脹,岩漿沸騰般的爆裂聲,炸出一團赤金色的蘑菇雲,緊接著幻化出千軍萬馬身著明光鎧的唐朝武士,步兵揮舞長柄陌刀,騎兵手執馬槊圓盾,背後有弓弩手仰射,山呼海嘯般地衝向阿爾斯蘭……

    李衛公西伐吐谷渾,李勣大破東突厥,薛仁貴東徵高句麗,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

    吃過許多個鎮墓獸靈石,加上大量吞食有毒化學物質,九色的力量有了成倍增長,琉璃火球不斷升級,噴射出一支唐朝火焰軍隊,與盤踞地宮的阿爾斯蘭鎮墓獸發生一場血戰。

    獅子吃掉無數個唐朝騎兵,大唐軍陣巋然不動,以刀為牆,人馬俱碎,前赴後繼地衝擊陣線。鐵與火的較量,看得秦北洋血脈賁張,想起唐玄宗天寶十年,距此不過百里的怛邏斯城,發生過一場改變世界命運的戰爭名將高仙芝率軍七萬與大食帝國遠徵軍相遇,世界上最強大的兩個帝國交鋒,大戰持續五天五夜,因葛邏祿部臨陣倒戈,唐軍受到重甲騎兵衝擊而撤退。幾年後的安史之亂,唐朝由盛轉衰,西域漸次丟失。

    九色的琉璃火球裡吐出的軍陣,不就是怛邏斯之戰中的大唐精銳嗎?

    正當幼麒麟鎮墓獸與阿爾斯蘭鎮墓獸鬥得兩敗俱傷,馬克沁機關槍響了……

    二十世紀的死神在怒吼,子彈如暴風驟雨傾瀉到鎮墓獸身上。

    時間停止了,世界安靜了,安靜得只剩彈頭爆破與彈殼墜地的清脆聲響。

    三年前,九色在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宮,曾經被機關槍打成了篩子,吃一塹,長一智,它迅猛躲藏到角落,避開這些子彈。

    但阿爾斯蘭從未見識過這種武器的厲害,依然勇猛地衝向噴出火舌的機關槍。

    操縱馬克沁機關槍的是伊萬諾夫上校。

    白俄人都是亡命之徒,他們原本被捆綁在上層地宮,悄悄弄斷繩索,趁著看守士兵不備,奪取武器,將其全部殺死。伊萬諾夫爬下軟梯,看到鎮墓獸之間的決戰。他發現一台馬克沁機槍,迅速完成裝填,瞄準駭人的獅子,射出死神鐮刀般的子彈……

    阿爾斯蘭鎮墓獸第一次被子彈擊退,全身彈痕纍纍。馬克沁機關槍的彈雨是一堵不可踰越的牆。倔強的獅子無奈地咆哮,唏噓無法戰勝二十世紀。它轉身投入黑暗,地宮下敞開一個陷坑,將這尊鎮墓獸整個吞沒。

    馬克沁終結一切英雄。

    槍聲停息,空氣中洋溢濃烈的硝煙味。

    九色安然無恙,秦北洋盯著機關槍背後的伊萬諾夫,不知該立刻跟他火並,還是感謝他擊退了鎮墓獸?

    阿爾斯蘭鎮墓獸逃入了第三層地宮。

    「在墳墓裡,所有人類必須互相幫助,而不是自相殘殺。」

    伊萬諾夫冠冕堂皇地說了句理由,免得再跟秦北洋等人火並。

    九色警覺地豎著鹿角,如有必要,可以立即燒死這個白俄男人。但後面有人操縱馬克沁機關槍,就像五十年後各自手執核武庫的兩個超級大國,無論誰先動手,結果都是全體毀滅。

    「好,我們暫時達成停戰協議。」雖然秦北洋極不情願,但他不想讓小郡王和沃爾夫娜,還有無辜的老金白白送命,「卡佳,你可以回到他的身邊去了。」

    沃爾夫娜的眼眶在發抖,看了一眼伊萬諾夫,卻選擇留在秦北洋身邊:「不,我跟著你。」

    秦北洋不知如何回答?伊萬諾夫卻是一臉無所謂,他的眼裡只剩下五百噸黃金。

    火把點亮整個地宮,在九色指引下,發現極其隱蔽的墓室門,建築結構卻是中國風格,很可能是漢人工匠所造。

    墓室門並沒有關死,秦北洋推開石門,只見一條寬闊的甬道,幾乎可以並排奔馳幾匹駿馬,深入地獄般的世界。

    九色準備再跟阿爾斯蘭鎮墓獸決一雌雄。

    沒有看到獅子,卻有一座金字塔。

    燈火通明之下,誰都看不清地宮究竟有多高?也許緊挨著伊塞克湖底?或者雪山已被挖空?究竟是什麼墓主人,才能擁有如此宏偉的地宮?

    沃爾夫娜尖叫一聲,她觸摸到金字塔底座,卻不是石頭,也不是夯土,而是骨骸。

    不是一根骨骸,而是不計其數的頭骨、股骨、脛腓骨、手臂骨、肋骨……

    一座由人骨堆成的金字塔。
V123210 發表於 2018-2-3 21:26
第八十四章 人骨金字塔(一)

    鼻息裡纏繞若有若無的腐臭……

    秦北洋將沃爾夫娜保護在身後,九色用鹿角刺入人骨金字塔,不但有各種骨骸,還有層層疊疊的古代兵器、盔甲,猶如一支堆積成金字塔的亡靈軍隊。

    小郡王對古兵器有點研究,他大膽地抽出其中一樣,仔細端詳說:「這不是唐朝的兵器,而是宋元時期的。」

    「蒙古墓?」

    秦北洋想起這裡是蒙古西征的故道,但不可能是成吉思汗之墓,一代天驕不是死於征西夏的六盤山嗎?

    「不管墓主人是誰?但這座人骨金字塔,就是中國古時候所謂的『京觀』。」

    小郡王是北大歷史系的學生,想起隋煬帝東征高句麗,留下無數戰死者遺骨,被高句麗人堆積成「京觀」。唐太宗三征高句麗,途中蕩平京觀。後來的北京法源寺,就是為祭奠這些陣亡的中華將士而建。

    伊萬諾夫聽不懂他們的話,圍繞四邊形的金字塔基座走了一圈,像在檢閱地下軍隊。有個白俄大叔看到骨骸堆裡閃過金光,原來有根指骨戴著金戒指。這些人對金子的渴望已喪心病狂,隨手掰斷這根指骨,拔下戒指,套在自己的小拇指上。

    轉瞬間,剩下的十根指骨伸出來,刺破白俄大叔的咽喉,當場挖出活人的喉結。

    「快逃!」

    伊萬諾夫的呼喊晚了幾秒,他的手下都被金字塔裡的骨頭抓住,有的骨頭還穿戴盔甲,手握兵刃砍死白俄人。

    那枚指骨上的戒指,好像觸發爆炸的開關,整個金字塔都動了。九色吐出琉璃火球,但無濟於事,金字塔才是真正的千軍萬馬,發出喊殺與慘叫聲。無數骨頭衝出來,排列組合為骷髏武士,握著狼牙棒與十字弓。

    秦北洋強壓下心頭恐懼,勇敢無畏地用唐刀格鬥,剁下無數根碎骨頭,劈開好幾塊盾牌,折斷敵人的長矛。老金手中快槍響起,迅速打爆幾個頭顱骨。小郡王也用蒙古馬刀保護自己和沃爾夫娜。

    無奈骷髏武士越來越多,就像春天的韭菜,砍掉一茬又來一茬,源源不斷撲上來。九色的鹿角刺穿許多骨骸,但這些傢伙本就是死人,哪怕變成一根手臂骨,也能貼地爬過來扎你一下,除非讓粉身碎骨。

    老金第一個轉身,衝到地宮角落,發現一座墓室門。小鎮墓獸九色負責殿後,它把鹿角擴到最大限度,猶如一片荊棘叢林,同時用琉璃火球燒化骷髏。秦北洋與小郡王費了半天勁,一邊琢磨如何打開墓室門,一邊向人骨金字塔開槍。許多骨骸從天而降,落到他們身邊,差點咬斷秦北洋的胳膊。

    還是老金有辦法,他用礦工鎬打開墓室門,帶著大夥兒衝進第四個地宮。

    九色最後才退回來。

    秦北洋迅速將石門關緊,用頂門石壓牢。門外響起人骨與武器的碰撞聲,也許骨骸已堆積如山,都想進來殺了這些不速之客。

    他氣喘吁吁地坐倒在門背後,刀鋒上沾滿骨骸的污垢,身後隔著幾釐米就是地獄……

    伊萬諾夫上校不見了,他和那些白俄匪徒,恐怕已被人骨金字塔撕成碎片。沃爾夫娜靠在秦北洋的身邊嘆息他們跨越千山萬水,為了五百噸金子而來,最終卻因一枚金戒指而亡,也是茫茫天數。

    「伊塞克湖下的天宮!」

    老金驚嘆一聲,大家才看到這座更雄偉的地宮,四面描繪鮮豔奪目的壁畫,竟是群山中逶迤的萬里長城。還有北京紫禁城、泰山岱廟、曲阜孔廟、西湖斷橋、南京石頭城、武昌黃鶴樓,甚至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乾陵!

    這是何人的陵墓?竟然描繪整個中華大地,不僅有巍峨建築,還有山水風光,再看壁畫中的花鳥蟲魚,雲朵也具寫意風骨,貌似宋元工筆畫,顏色絢爛多彩……

    秦北洋作出判斷:「墓主人無論是誰?必有強烈的漢文化背景,而且是唐朝以後。」

    老金扛著鐵鎬往前走,好像要在地宮下挖掘金礦,卻被秦北洋厲聲喊住:「老金!我有個問題。」

    掘金者疑惑地轉回頭:「小兄弟,儘管問吧。」

    「你怎會懂得古墓裡的門道?如何逃生?如何打開墓室門?」

    老金一攤手:「得了,老子除了挖金子,也兼營盜墓的生意,反正都是在地底下刨,有時刨出金子,有時刨出古墓,不也一樣有金銀財寶嗎?」

    「你既是掘金人,又是摸金人?」秦北洋說出懷疑,「你鑽到李陵墓裡,也不是為了挖狗頭金,而是為了挖墓?」

    「算是吧。」

    「你自願給我們做嚮導,因為九色能找到古墓,只要你跟著我們,就有機會盜墓。」

    老金摸著地宮中幾個大瓷缸:「不錯,但你送給了我狗頭金。我在這兒挖了那麼多年金子,說實話,如果換成別人,早就自相殘殺想要獨吞了,卻從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人。所以,我想從墓裡挖出更多的寶貝,還給你作為回報。」

    話音未落,老金手裡的瓷缸碎了,破瓷片像鋒利的小刀,在空中肆意飛舞,劃破他的臉頰。地下響起轟隆隆的灼熱之聲,然後是一頭獅子的咆哮……

    阿爾斯蘭鎮墓獸。

    它還活著,剛才受到馬克沁機關槍掃射,被迫躲入最後一個地宮。這尊鎮墓獸的身下有不計其數的鐵皮箱子,一看便是工業文明產物,印著Ж、Д、r等清晰的俄語字母……

    秦北洋幾乎聞到了金子的氣味。

    青銅雄獅佈滿坑坑窪窪的機關槍彈痕,幾個洞眼正在燃燒。阿爾斯蘭已被傷到元氣,趴在鐵皮箱子上喘息,發出困獸猶鬥的呼嚕聲。

    九色再次生出變化無窮的鹿角,漸漸逼近受傷的獅子。捕獵者與獵物的關係倒轉。阿爾斯蘭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秦北洋先用十字弓射出一支鋼箭,再用環首唐刀斜刺裡搶進去,刺入獅子的咽喉。巨獸痛苦地嘶吼,九色的鹿角與琉璃火球,同時擊中它的胸膛。

    阿爾斯蘭猶如被法醫開膛,流出大量黑色液體,滿地都是鎮墓獸的零部件。它像一座崩塌的雪山,轟然倒在最後守護的鐵皮箱上,雙眼發出赤色暗光。

    九色用鹿角扒出獅子的心臟,一枚熱氣騰騰凹凸不平的靈石,囫圇吞棗一口嚥下。

    這頭小鎮墓獸吞吃的第七枚靈石。

    血戰過後的地宮,老金用驚恐的目光看著九色,彷彿看到一個真正的撒旦……

    失去心臟的阿爾斯蘭鎮墓獸,徹底暗淡冰冷,陷入永恆的死亡世界。秦北洋反手握著唐刀,虛脫地跪在地上;九色則與之相反,雄糾糾氣昂昂,熱流滾滾。小郡王和老金一起上來幫忙,將這頭殺死過三百名士兵的青銅獅子搬走,露出鐵皮箱子。

    他們試著打開一個,幾乎被金燦燦的反光刺瞎了眼睛。

    黃金。
V123210 發表於 2018-2-5 21:07
鎮墓獸 第八十四章人骨金字塔(二)

    全是整條長方形的金磚,每塊有五公斤重,刻著俄羅斯帝國雙頭鷹標記。箱子裡有二十塊金磚,那就有一百公斤的金子。老金是掘金高手,分辨得出黃金的真假和成色,都是如假包換的好東西。大夥兒一起清點這些鐵皮箱子的數量,密密麻麻地分佈在地宮,並由秦北洋記錄在牆上。

    半個鐘頭後,算出來五千個鐵皮箱,每箱一百公斤x五千個箱子=五百噸黃金。

    老金目瞪口呆地下跪磕頭,這是任何掘金人一輩子都挖不到的數目。

    沙皇俄國最後的黃金儲備,從西伯利亞疏散到中亞,葬身在伊塞克湖底下的普熱瓦爾斯基墓不,這是不知名的古墓,年代大約在七百年前。

    七百年前的鎮墓獸,竟然死在二十世紀的黃金之上。

    東海達摩山,惡龍鎮墓獸盤踞的一百萬兩庚子賠款白銀相同道理鎮墓獸知道金銀的價值,它們為了墓主人的死後世界,甚至東山再起的怨念,都會佔有和保存這些財富。

    老金露出盜墓賊本色,賣力地清理成百上千的鐵皮箱。

    終於,碩大的石頭棺槨露出來了。

    老金率先摸到墓誌銘,果然用漢文寫成,開頭冒出兩個篆體字「大遼」。

    遼?契丹?

    「遼國不是在東北地帶嗎?」

    秦北洋自然想起了內蒙古的契丹越國公主大墓。

    小郡王興奮地奔過來,卻被阿爾斯蘭鎮墓獸的殘骸絆倒,九色的琉璃火球飛過來,照亮鎮墓獸殘破的青銅外殼,有著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剛才就發現了,但無暇細看,這些字貌似漢字,其實一個都看不懂,卻又按照方塊字的格局,筆畫甚至比漢字還要複雜……

    「契丹文?」小郡王拍了拍腦門, 「沒錯的,這是一種死文字,至今還未完全破解。」

    秦北洋繼續釋讀墓誌銘,終於有了發現耶律大石。

    「西遼?」

    「遼國為金所滅,契丹人遷徙到中亞,建立強大的西遼帝國。伊塞克湖下的陵墓主人,乃是西遼帝國的開國皇帝,西域史誌中的「哈喇契丹」的「菊爾汗」,成吉思汗之前的一代天驕耶律大石。」

    「這樣就說得通了,西遼帝國的京城虎思斡耳朵,就在唐朝碎葉城故址,伊塞克湖附近。」

    耶律大石本是遼國宗室,耶律阿保機八世孫,精通漢文,遼國唯一的契丹進士,曾任翰林承旨。宋金海上之盟,北宋精銳西軍偷襲燕京,耶律大石堅守城池,絕地反擊。遼國被金國滅亡,他率殘部逃亡大漠,征服中亞各民族,延續契丹國脈,傳遞漢文明,史稱西遼帝國,傳國九十年,後被乃蠻王子篡位,最終亡於成吉思汗。

    小郡王拍了拍墓誌銘上的漢字與雲龍紋:「難怪啊,這裡的一切都更像是有高度漢文化的中原帝王陵墓,但是阿爾斯蘭鎮墓獸,又帶有遊牧民族和西域的特點。」

    秦北洋朗聲道:「我們不是盜墓賊,誰都不准動這副棺槨,就讓耶律大石繼續安息吧!」

    「諾!」

    「三十多年前,俄國大探險家普熱瓦爾斯基至此,想來他已探知此地有座英雄大墓,決定把自己埋於此處。他在耶律大石陵墓上方,為自己造了一座地宮,屍骨埋於何處不重要,重要的是打開自己的棺槨,就能抵達耶律大石的地宮。探險家的思維果然與常人不同。估計海軍上將高爾察克也知道這個秘密,才會把五百噸黃金交給鎮墓獸保管。」

    老金越來越不像掘金者了,凝神道:「普熱瓦爾斯基走過的路,並不比歷史上的征服者少啊。」

    然後,他提起礦工鐵鎬,砸向耶律大石的棺材蓋。

    「不要!」

    秦北洋高聲尖叫,一路追蹤白俄探險隊而來,一是為了給癌症中的自己續命,二也是為了阻止盜墓,不管墓裡的主人是誰。

    晚了。

    鐵鎬在空中劃過一個弧線,重重地敲在石棺上,當即讓雪花花的石頭粉碎。秦北洋害怕這魯莽的盜墓舉動,又會觸發地宮內的某種殺人機關?

    但他們看到了棺槨內部,一堆破碎的大理石中,並不存在屍體或木乃伊,只有一套完整摺疊的盔甲、一副朽爛的弓箭、還有一具黃金馬鞍。

    老金放下鐵鎬,跳進棺材,連碎骨頭都沒找著。這套盔甲、弓箭以及馬鞍,顯然是耶律大石生前所用之物,陪伴他建立了一個帝國。

    「衣冠塚?」

    許多墓葬因為墓主人屍骨無存,比如身陷敵後,只能以生前常用的衣冠甚至頭髮代替屍身,至今亦然。

    也許,耶律大石真正的遺骸,早已破碎於歷史雲煙之中。

    小郡王看著佈滿地宮的五千個鐵皮箱子說:「該想想怎麼把金子運出去了。」

    秦北洋跑到墓室門後,外面一片安靜。他小心地拿開頂門石,剛把大門開了道縫隙,迎面撲來密密麻麻的黑影,便是人骨金字塔的骷髏戰士,各自揮舞兵器,頂著厚厚的復合鎖子甲,就要衝入墓主人最後的地宮。

    幸好小鎮墓獸九色吐出兩團琉璃火球,燒化最近兩具骨骸。秦北洋急忙把墓室門關緊,重新塞上頂門石,聽到一陣嘈雜的敲打聲。那些死人骨頭,短時間內不會沉睡,早已瞄著秦北洋這夥人了。

    老金拎著鐵鎬躲在門後說:「這道門絕對不能打開,以我的挖墓經驗判斷,它們會輕而易舉地殺死我們。」

    小郡王無奈地倒在鐵皮箱子上,抱著富可敵國的五百噸黃金,看向黑暗的頭頂。

    突然,沃爾夫娜高聲笑起來,笑聲中竟有些放蕩:「哈哈哈……為了這五百噸黃金,高爾察克將軍在西伯利亞丟了性命,又有多少白俄男人成了冤死鬼?想要成為黃金主人的傢伙們,最終成了給黃金陪葬的奴隸。」

    「還有今天的三百名中國士兵。」

    「有個古希臘神話國王擁有了點石成金的超能力,當他把身邊一切人和物都變成黃金,卻再也無法進食與飲水,只要嘴唇一碰到就變成黃金,最後連自己女兒都變成了金子。」

    男爵夫人也是讀過一些書的,秦北洋點頭說:「而我們就是這群躺在金子上即將餓死的蠢貨。」

    老金拿出最後的一皮囊水,分給地宮中的每個活人。秦北洋卻把自己那份水,讓給了沃爾夫娜,按照歐洲禮節,這叫女士優先。

    時光不知流逝多少?雪山腳下是否落了第一場雪?秦北洋飢腸轆轆地躺著,九色警覺地趴在他身邊,耳邊響起一陣歌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8-2-5 21:08
第八十四章人骨金字塔(三)

    沃爾夫娜的聲音,少女似的細嫩悅耳,叮叮咚咚淌過伊塞克湖深處。秦北洋勉強聽出俄語歌詞的意思

    「夜漫漫,雨潺潺,草上露珠閃。人們說我運氣好,誰知我心煩。不願相信也得信,怕是真無緣:你我如同隔條河,左右倆河岸。鴨成對,鳥成雙,波和浪相連,姑娘小夥兒手挽手,唯獨我孤單。日盼夜盼好無奈,怕是真無緣:你我如同隔條河,左右倆河岸。」

    這首婉轉憂傷的俄語歌,悠揚地飄在地宮中,似乎成了所有人的安魂曲。

    (作者註:沃爾夫娜唱的這首歌原名《兩道河岸》,上世紀五十年代蘇聯電影《渴》的插曲,中文歌詞為薛范先生譯配,後被王洛賓先生改編為歌曲《一江水》)

    西遼地宮,白俄美人歌罷,小郡王帖木兒不甘寂寞,餓著肚子高歌一曲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古漢語的慷慨悲歌,讓秦北洋拍案叫絕。這首歌來自兩千多年前,宮廷閹人歌手李延年唱給漢武帝聽,讚美妹妹李夫人。漢武帝因此將李夫人納入宮中。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的兄長李廣利成為貳師將軍,率領漢軍遠征西域大宛國,便是今日的費爾幹納盆地距離伊塞克湖很近。

    小郡王爬到秦北洋身邊,貼著耳朵說:「北洋,我用腳後跟都看出來了,俄國美婦人對你有意思呢。在這塞外絕險之地,我等性命朝不保夕,不如成全人家的相思意。良宵苦短,別到陰曹地府裡追悔莫及。記得我在京城八大胡同帶你聽的《金縷衣》嗎?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滾!」

    秦北洋一把將小郡王推開,劈頭蓋臉痛罵他一頓,還要比試摔跤。雖說帖木兒是博克好手,但飢腸轆轆也無心過招,被摔了個狗啃屎。躺著看熱鬧的老金,當場呵呵笑起來。

    小郡王把頭埋在金子裡哼哼唧唧:「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他有意撮合秦北洋與卡佳,是考慮到安娜既已嫁給齊遠山,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飯,結果怎可更改?如果秦北洋也有新歡,就不會對安娜戀戀不忘。按照小郡王的性情,普天下的男人,生來就是四個字:喜新厭舊,只要搭上新歡,轉頭就會忘了舊情人。

    「別打了。」沃爾夫娜攙扶起小郡王,又把秦北洋省給她的水,重新還到他手中,「如果一群人陷入絕境,應該讓女人先去犧牲,這樣還會有人活下來的希望。」

    「不必了,我的生命本應在1919年的秋天結束。」

    「秦,你想聽我的故事嗎?」沃爾夫娜靠在他的肩頭,吹氣如蘭,「我的祖先世代都是工匠,製造各種捕獸工具。小時候,住在拉加多湖畔的森林裡,我常跟爸爸和哥哥出去打獵……」

    「等一等!你結婚前是不是叫卡捷琳娜‧安德烈耶夫?」

    「有什麼問題嗎?」

    「你的父親叫亞歷山大‧安德烈耶夫?」

    秦北洋腦中閃過冰天雪地的俄國,烏拉爾山區的小村莊,擅長製造捕獸夾的老工匠亞歷山大,也是工匠聯盟的會員。

    「你怎麼會知道?」

    「而你的哥哥叫瓦洛佳?」

    沃爾夫娜瞪大雙眼:「你認識他們?不,我哥哥早就死了,十年前製造一種神秘機器時遇害。」

    「我認識你父親,在俄國的時候。」秦北洋掏出背後的十字弓,「這就是他送給我的!」

    「獨眼金字塔?」她看著十字弓的鋼弩上的標記,「我記起來了,小時候,我就認得這個標誌。他現在怎麼樣?自從哥哥死後,爸爸一個人去了烏拉爾山。」

    「很抱歉,他去世了。」

    「上帝啊!」沃爾夫娜摀住嘴巴:「布爾什維克殺了他?」

    「不,是白衛軍幹的,我已經為他復仇了。」

    「謝謝你,我爸爸是個固執的老頭,一個痴迷於手藝的工匠,我想他一定很喜歡你。」

    耶律大石的地宮之中,秦北洋慨嘆命運:「世界好小,我在巴黎和哈爾濱,分別認識了他的女婿與女兒。」

    「哥哥死後,我去讀了護士學校。一次舞會上,我與弗蘭茨‧馮‧沃爾夫男爵偶遇。我穿著黑衣裳,戴著銀手鐲,根本比不上那些盛裝出席的貴族小姐。沃爾夫卻瘋狂地追求我,說我很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安娜‧卡列尼娜。」

    「我看過這本書,日語版,在京都第三高等學校的 書館。」

    「三個月後,我嫁給了沃爾夫。他給了我男爵夫人的頭銜,但我不愛他。這個男人更喜歡物理和機械。有一次他喝醉了,才說第一眼看到我時,以為我不是人,而是一個漂亮的『靈魂機械體』。」

    「凡是醉心於『靈魂機械體』的都是走火入魔的天才。」

    秦北洋想起了霍爾施泰因博士、山本教授,還有自己失去的老爹。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沃爾夫娜閉著眼睛躺倒在秦北洋身邊,這是《安娜‧卡列尼娜》開篇的第一句。

    「我不懂……」

    他同樣躺在裝滿黃金的鐵皮箱上,轉頭看著她蒼白如雪的容顏。

    「在聖彼得堡,我不覺得那是個家庭,更像監獄,我一度想從沃爾夫身邊逃跑。但我有了孩子,最親愛的小康斯坦丁。我發誓哪裡也不去了,女人的幸福根本不值一提。」

    沃爾夫娜閉上眼睛,就像一具屍體,默默等待被埋葬,彷彿回到冰封的貝加爾湖上……

    不知睡了多久,小鎮墓獸九色將主人喚醒,拽著他來到墓室門後,將耳朵貼著門縫傾聽。

    秦北洋的眉毛一挑,好像是笛子?還有洞簫?某種說不上名字的樂器?小郡王也湊過來,聽出那是蒙古人的馬頭琴。

    人骨金字塔的地獄派對?

    最後,秦北洋聽出了一個女孩清脆的歌聲

    青龍頭,白龍尾,

    小兒求雨天歡喜。

    麥子麥子焦黃,

    起動起動龍王。

    大下小下,

    初一下到十八。

    摩訶薩

    阿幽?

    原本等死的秦北洋,悄然挪開頂門石。碩大的地宮中,亮著幾盞幽幽的燈。竹笛、洞蕭、蒙古馬頭琴,詭異地糅合成一團,配上河南災民流浪祈雨的兒歌,十七歲少女的天籟之音,讓人耳朵飄飄欲仙。

    人骨金字塔,回到七百年前的原樣,依然矗立在地宮,地上不再有任何骷髏頭哪怕一片碎骨頭。它們也跟秦北洋一樣,安安靜靜地傾聽音樂。

    他看到了阿幽。

    吹奏竹笛的樂手,是灰鬍子的刺客老爹;悠揚吐納洞簫的男子,看側臉如飄飄然美男子,轉頭暴露另一側臉頰,卻爬著一道蜈蚣般的刀疤他叫阿海,跟老爹都是秦北洋的殺父殺母之仇人;盤腿坐地,得勁地拉著馬頭琴的粗壯漢子,毋庸多言,自是刺客脫歡。

    刺客樂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6 20:42
第八十五章地獄派對(一)

    半小時前,天高雲淡的伊塞克湖畔,雪山環繞的普熱瓦爾斯基墓前,來了五匹駿馬。

    其中四匹馬上,分別是阿幽和她的刺客們。過去十天,他們從阿爾泰山的喀納斯湖,一路尾隨追蹤到俄屬中亞境內。

    正要進入被炸開的墓道,衝出來一個俄國男子,衣衫襤褸,全身鮮血,乍看還以為是普熱瓦爾斯基詐屍了。

    他是白俄上校伊萬諾夫,部下全被人骨金字塔撕成碎片。半年前,他雄糾糾氣昂昂地率領一百多人的探險隊,從哈爾濱出發跨越草原與戈壁,此刻僅以身免,成了光桿司令,不免徒自哀傷。

    伊萬諾夫看到刺客們,尤其阿海右臉上的刀疤,便知這夥人絕非善類,抬手射出兩槍。阿幽及時下地匍匐,才躲過白俄的子彈。

    上校趁機跨上一匹俄國馬,猛抽鞭子而逃遁,消失在伊塞克湖邊的荒野。

    阿海早已拔出象牙柄匕首,對於沒能抹斷白俄人的脖子而耿耿於懷。

    「後會有期。」刺客們的主人不以為意,決定立即進入墓道查看,「秦北洋當在此墓中,他必須進入地宮才能延續生命。」

    剛到墓道口,便聞到一股血腥腐臭之氣,體壯如牛的脫歡突然站住,聲音顫抖:「老爹,我怎麼感覺眼皮一直在跳呢?」

    「左眼還是右眼?」

    脫歡有輕微的左右不分,只能把手按在右眼皮上:「這隻眼!」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阿海幸災樂禍地開玩笑,「你要倒霉了!」

    老爹面孔一板:「你倆休得胡言!」

    「安全起見,大家都背上隨身包袱。」阿幽中止了刺客們的爭吵,「別忘了地宮道有言:入玄宮者,必先善其器。」

    穿過墓道,四名刺客來到普熱瓦爾斯基的地宮。他們發現幾具屍體,進入形同深井的棺槨,下降到第二層地宮。

    遍地殘肢不全的死人,穿著藍色的中國軍服,從褲子、靴子以及配槍看出都是騎兵,粗略數數竟有二三百人。

    刺客老爹判斷:「屍體沒有槍傷,全被折斷脖子或撕開肚腸而死,典型的鎮墓獸所為。」

    脫歡猛烈地搖頭:「我的右眼皮還在跳,我不想再進去了!」

    「你想違抗主人的命令?」

    老爹乾脆地抽了他一個耳光。

    「想當年,我們可都是修行過地宮道,最終才能畢業的。脫歡,你平常不是膽大包天,殺人如麻,何時變得像個小姑娘似的膽小?」阿海才察覺到阿幽瞪了他一眼,「我失言了,主人。」

    「業精於勤荒於嬉。當你們長年累月忙於刺殺,地宮道自會慢慢退步除了秦北洋,三天兩頭下到古墓,隔三差五殺個鎮墓獸,他才是地宮道的大師。」

    阿幽命令大夥兒格外小心,進入第三道地宮,他們看到了從未見過的奇觀。

    人骨金字塔……

    脫歡的大塊頭不小心撞到墓室門,金字塔基座微微晃動,幾塊骨骸從塔頂墜落,在他面前摔成碎片。越來越多的人骨掉下,一開始殘缺不全,接著是整個的骷髏武士,頂著盔甲,手執兵刃,將這夥刺客當作侵擾陵墓的盜墓賊。

    「人骨鎮墓獸!」

    還是刺客老爹見多識廣,準確地看出了這座人骨金字塔,便是利用成千上萬的人骨,作為原料製作的一尊鎮墓獸。就在這座人骨金字塔的心臟,應當有一顆碩大的靈石心臟!

    就算使出「刺客道」與「地宮道」的全部功夫,他們四個人也無法抵擋成千上萬的骨骸。因為活人會被刺客們的殺氣嚇倒,而死人無所畏懼。

    「抄傢伙!」

    阿幽一聲令下,老爹從包袱裡掏出一支竹笛,阿海抽出一支洞簫,脫歡則是蒙古人的馬頭琴。

    「地宮道」有言鎮墓獸,傳諸商周先秦,性喜宮商音律,風雅絲竹。

    老爹橫笛,阿海吹簫,脫歡馬頭琴,阿幽無需樂器,她的嗓子就是天籟。

    刺客樂隊演奏出了超高水平,猶如三重奏的管絃樂,只為阿幽的兒歌伴奏,猶如《論語》所說「鄭聲之亂雅樂」。

    奇蹟發生了,原本暴怒的人骨鎮墓獸,竟然整個安靜。已衝到眼門前的骷髏武士,巴瞪著深深的眼窩,沉醉在樂器與阿幽的歌聲中。

    阿幽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一旦停下,恐怕會被人骨金字塔吞沒。她用眼色示意老爹等人繼續演奏,讓笛蕭之聲飄蕩在地宮深處……

    刺客樂隊與骷髏音樂會。

    然後,秦北洋走出了最後一道墓室門。

    小郡王、沃爾夫娜、老金,還有小鎮墓獸九色,依次走到人骨金字塔面前。

    看到秦北洋的雙眼,阿幽愣住了,歌聲戛然而止。老爹也放下笛子,阿海撤下洞簫,脫歡的馬頭琴摔在地上,琴箱發出刺耳的共鳴。

    骷髏武士們面面相覷,這才明白曲終人散是活人該散了。

    老爹用笛子插入一個頭顱骨的眼窩,阿海將洞簫扔出去打到一片骨骸,脫歡的馬頭琴已被骷髏們踩斷。

    九色剛要吐出琉璃火球,秦北洋卻讓它不要動。一個骷髏武士的鋼刀砍到眼前,他撅起嘴唇吹響口哨,竟是貝多芬的《歡樂頌》。

    那把刀停留在秦北洋的頭頂,硬生生地凝固了。彷彿他那悠揚的口哨聲,就是《天鵝湖》中讓人變成石頭的魔王詛咒。

    但樂器都完蛋了,幹吹口哨難以為繼。沃爾夫娜順著他的口哨聲,唱起了俄語版的《歡樂頌》。骷髏們呆呆地註視著俄國美婦人,瞬間成了地獄女神。

    活人與死人之間,這樣用口哨與唱歌維繫的平衡,如同危險的走鋼絲。

    果然,幽暗的地宮讓秦北洋後背心發涼,鼻頭微微一沖,熬不住打了個噴嚏。

    口哨突然中止,順帶打斷了沃爾夫娜的《歡樂頌》。

    這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噴嚏,正好驚醒了所有陷入貝多芬迷醉的人骨鎮墓獸。

    整座金字塔再次崩塌,成千上萬的骨頭墜落,組成浩浩蕩蕩的大軍,山呼海嘯地向不速之客們撲來。

    脫歡抽出匕首,無奈兵器太短,還沒夠得上骷髏,手指骨就扎進了他的胳膊。就算刺中對方,死人骨頭並不存在咽喉,頂多割斷頸椎骨。數隻骷髏抓住他,就要把他的皮肉撕破。

    突然間,小郡王舉起快槍,打爆幾個頭顱骨,順便將脫歡拽回來。

    脫歡已受重傷,身上佈滿鋒利的骨頭紮的洞眼,如同被戳漏了的水瓶子,不斷往外噴濺鮮血。何況他的體重超過兩百斤,腹中空空的小郡王,沒兩下就拽不動了。

    阿海與老爹上來幫忙,左手匕首,右手快槍,鐮刀般割倒一大片。九色吐出琉璃火球,燒掉後頭源源不斷的骷髏武士。秦北洋的三尺唐刀,剁下好些骨骸,保護阿幽與沃爾夫娜兩個女人。老金的一把鐵鎬舞得風生水起,一看就是練家子的獨門武器,絕非普通的礦工鎬。

    「脫歡!」

    小郡王竟然叫出刺客的名字。在人骨金字塔的殺戮戰場,失血過多的脫歡面如金紙,握緊他的胳膊,氣若遊絲:「帖木兒!我就知道,右眼皮跳,不是啥好事兒。」

    他說的是鄂爾多斯地方的蒙語,小郡王將脫歡抱在懷中,聲嘶力竭地用蒙語說:「別死!」

    「我才是鄂爾多斯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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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