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鎮墓獸 作者:蔡駿 (全書完)

 
V123210 2017-8-8 11:07:3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2 147525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0 22:30
鎮墓獸 第一章永泰公主(二)

    壁畫恢復原貌,原來真是幻景,經驗豐富的土夫子們,紛紛互相抽打耳光,如何會中了這種障眼法?眼前那半人半鳥的怪物,也被他們認為是幻覺,便大搖大擺往前走去,結果正好撞在半人半鳥的乳房上。

    少女的容顏變得無比兇惡,猶如屍變的厲鬼,盜墓賊們嚇得魂飛魄散,才曉得她可不是幻覺,而是古墓裡真正的怪物。

    也許是鎮墓獸?

    她伸出纖細的雙手,輕鬆地抓住一個盜墓賊的脖子,手指頭微微收縮,便擰斷了頸椎骨,整個腦袋耷拉下來,當場氣絕身亡。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盜墓賊用鐵鍬與棍子招呼到她身上。但這半人半鳥的怪物,猶如銅牆鐵骨,絲毫都沒有受傷,輕描淡寫地抬起胳膊,就敲碎了幾個人的天靈蓋。少頃之間,地上全是鮮血與屍體,還有段落的胳膊與肢體。

    剩下最後一個盜墓賊,白鬍子的老傢伙,這輩子挖過的墓比吃過的饅頭還多,他從袖子管裡掏出一支三眼銃晚明流傳下來的北方騎兵火器,如今在農村用來放鞭炮驅鬼魅。

    老盜墓賊抓著木柄,銃管內早已加了火藥,裝填鋼球和碎鐵砂。猛烈敲擊火帽,三個銃管輪流射出鐵砂,猶如最原始的加特林機關槍。

    三聲巨響過後,一片刺鼻的火藥味……

    這個除夕夜,終於有了放鞭炮過年的氣氛。

    半人半鳥的怪物,胸口多了三個洞眼。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傷口,發出憤怒的咆哮。少女的尖叫,幾乎震碎秦北洋的耳膜。中國舊火器的毛病是裝填太慢,老盜墓賊手忙腳亂地往三眼銃裡撞火藥和鐵砂,還沒來得及點火,脖子已被怪物的雙手擰斷了。

    這夥經驗豐富的盜墓賊全滅。

    然後,半人半鳥的怪物看到了秦北洋。

    她再次發出恐嚇的咆哮,伸出指甲鋒利的雙手,就要刺破他的頸動脈。這時候,九色的鹿角飛速生長,正好擋住她的雙手,並發出金屬碰撞的火星。

    幼麒麟鎮墓獸吐出琉璃火球,如同流星飛彈,擊中了她的肚子。秦北洋看著有些心疼,彷彿打中其腹中的胎兒。

    不,她就是鎮墓獸,豈有鎮墓獸懷胎生子之理?

    她開始狂暴地飛翔,不斷撲扇兩扇翅膀,地宮前室壁畫上的侍女們,紛紛為她露出悲慼的神色。她也無法理解,為何這座墳墓之中,竟會出現一頭外來的鎮墓獸。

    在二十世紀的文明入侵中國古墓之前,鎮墓獸的唯一天敵,還是鎮墓獸。

    九色毫不留情地用鹿角向她刺去,而她在半空中左右翱翔飛舞,既像鳥兒,又像蝙蝠,還像蝴蝶。她能做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甚至躲避琉璃火球,讓人聯想起四翼天使鎮墓獸。

    她還不失時機地攻擊九色,用羽翼的鋒利邊緣,也用尖刀般的手指甲,幾乎剝落幼麒麟鎮墓獸的青銅鱗甲。

    就當獸與獸的決戰同時,秦北洋覷準時機,揮舞唐刀,飛身躍起,使出「五禽戲」絕學其中有一「鳥戲」,模仿鳥類的動作,輕盈飄逸,猶如蒼鷹擊於殿上,直接擊破半人半鳥的防線,一道劈下半邊翅膀。

    一聲少女淒厲的慘叫,響徹整個巨大的地宮,猶如卸掉了她的一條胳膊。她墜落在墓室地磚上,翻滾掙扎,躲過九色的琉璃火球與鹿角,飛快地退入地宮後室。

    秦北洋喘息著蹲在地上,反手握著唐刀,鋒刃上充滿熱流。再撫摸那半塊翅膀,表面都是鳥羽,內裡骨架卻是鋼鐵,似乎還是中空結構的鋼管,因此份量不重,否則很難飛起來。

    九色不想放過她,恐怕因為某些鎮墓獸具備自我修復功能,錯過這個時機就會遭到懲罰。當它要往墓主人所在的後室追去,卻被秦北洋一把叫住:「等一等!」

    秦北洋發現了墓誌銘。

    漢字隸書鐫刻在正方形的石碑上,開頭兩行大字

    大唐永泰公主墓誌銘

    太常少卿兼修國史臣徐彥伯奉勅撰

    永泰公主?

    掠過前幾行的繁文縟句,直接看墓主人的身份

    「公主諱仙蕙,字穠輝,高祖神堯皇帝之玄孫,太宗文武聖皇帝之曾孫,高宗天皇大帝之孫,皇上之第七女也。」

    永泰公主,李仙蕙,也是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女,墓誌提到的「皇上」應是唐中宗李顯,著名的韋皇后所生。她跟白鹿原唐朝大墓裡的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屬於堂姐弟的關係,都是武則天的孫子輩。

    永泰公主十五歲時,嫁給武承嗣之子武延基。而這武承嗣是武則天的侄子,公主與駙馬也是遠房表兄妹的關係。此時,武則天寵幸高顏值的張易之、張昌宗兄弟,權傾朝野,穢亂綱紀。中宗長子李重潤,永泰公主駙馬武延基,私下發了幾句牢騷。誰知這私人談話,竟被密探報告給張易之兄弟,又傳到女皇的耳中。

    年老色衰的老奶奶,竟是對花樣美男無解的顏控,絲毫不顧祖孫情分,將孫子李重潤,孫女永泰公主,孫女婿武延基,三個少男少女召入宮中,當場斃於杖下!嗚呼哀哉!

    《新唐書》說永泰公主與駙馬是被祖母武則天縊殺的,《舊唐書》記載更狠,女皇將三個孫輩交給他們的父親李顯處置。曾做過大唐皇帝的李顯,在老娘的淫威下膽顫心驚,居然咬牙將兒子、女兒、女婿一併勒死,以保全自己性命!

    不過,這墓誌裡卻是這樣寫的

    「自蛟喪雄鍔,鸞愁孤影,槐火未移,柏舟空泛,珠胎毀月,怨十里之無香;瓊萼凋春,忿雙童之秘藥。女娥篪曲,乘碧煙而忽去;弄玉簫聲,入彩雲而不返。嗚呼哀哉!以大足元年九月四日薨,春秋十有七。」

    意思大概是駙馬先行遇害,永泰公主受到驚嚇,悲傷欲絕而早產,「珠胎毀月」而死,芳齡十七歲!

    幾年後,神龍政變,中宗李顯復位,張易之、張昌宗兄弟被處死。當年枉死的李重潤被追封「懿德太子」,李仙蕙被追封「永泰公主」,死後極盡哀榮,她成為中國歷史上第一位墳墓被冠之為「陵」的公主,規格等同於帝王。

    嚴格來說,這不是永泰公主墓,而是永泰公主陵。

    她還是唐朝小皇子李隆麒的堂姐,幾乎同樣年齡她就是上輩子的小姐姐?

    懷著這樣的複雜情緒,秦北洋一步步走向後室,就像走向自己的家。裡面有許多哥哥、姐姐、嫂嫂、姐夫,還有叔伯、舅父,甚至爸爸與媽媽……

    地宮後室。

    九色的琉璃火球,率先照出墓室上方的穹頂。秦北洋揉了揉眼睛,驚覺怎麼看到了滿天星斗,難道地宮敞開成了露天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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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第二章姑獲鳥之冬(一)

    不對這是畫出來的天象圖!

    東有三足金鳥象徵日;西有玉兔象徵月;中有燦爛銀河,但絕非胡亂繪畫,每一顆天體都有相對應的位置,遠不止二十八星宿這麼簡單。

    琉璃火球在地宮中轉了一圈,墓室中心有一尊石槨。有著精美的廡殿頂,中間兩扇石門,各雕一名守門侍女。頂部刻著一對鴛鴦,張開羽翼,相向飛舞,說明棺槨裡葬著一對小夫妻。

    而在破碎的石棺台階上,竟然盤腿臥著一頭鹿和一隻貓。

    鹿。

    梅花鹿,明顯已經成年,但頭上沒有角,應該是一隻母鹿。

    秦北洋看到鹿頭在轉動,胸口微微起伏,雙眼發出幽暗的光,眼眶裡閃著一汪淚水……

    它不是雕像,也不是鎮墓獸,而是一頭活生生的鹿。

    貓。

    黑貓,不曉得多少年紀,黑得像一團炭球,黑得像一層地獄。

    那雙閃閃發亮的貓眼,既像核桃仁,又像藍寶石,難以形容到底是什麼顏色?對了,宛如歐陽安娜的眼眸!

    它也不是雕像,更不是鎮墓獸,一隻活生生的貓。

    喵嗚……

    黑貓叫喚了一聲,帶有幾分警告。

    秦北洋陷入恍惚,這是在做夢嗎?闖入武則天的孫女,永泰公主墓,結果撞上一頭活鹿,一隻活貓?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九色,這尊小鎮墓獸的體內,不也有一頭活鹿嗎?

    倏忽間,石槨之中響起哭聲。

    這哭聲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即便是在地宮出生長大的秦北洋。

    棺材裡的十七歲公主在哭?

    不,這年齡不是十七歲,也不是七歲,恐怕最多七個月了吧?

    嬰兒的哭聲……

    永泰公主的墓誌說她「珠胎毀月」難產而死,難道這就是殺死公主又胎死腹中的孩子?中國民間所說的「鬼嬰」?暹羅國妖術「古曼童」?

    這聲音如此真實,就跟這頭母鹿一樣,絕對不是幻聽!

    石槨的大門敞開了。

    秦北洋半蹲下來,掏出十字弓,藉著琉璃火球的亮光往裡看去……

    兩扇石門之中,端坐一位美少女,正是剛才半人半鳥的怪物。她披散長發,裸露雙乳,背後已不見了翅膀,身上也不再有一根羽毛。而在她的腳邊,扔著一領綴滿羽毛的袍子,依稀有翅膀的形狀,又缺少了一小塊。她已傷痕纍纍,胸口有被三眼銃打穿的三個洞口,還有被琉璃火球燒穿的痕跡。

    嬰兒的哭聲,就是從她懷抱中的襁褓發出的。

    秦北洋相信根本沒有什麼嬰兒,襁褓空空如也,或者只是個假人,哭聲是這個少女妖怪發出的。

    然而,半人半鳥的怪物,卻在悉心照顧嬰兒,輕輕拍打襁褓,將之暴露在幽幽的光線下。

    石槨中的嬰兒。

    眼前不是幻覺,耳邊不是幻聽,真真切切的,如假包換的,一個小嬰兒。

    七八個月大小,皮膚白皙粉嫩,雙眼分外明亮,正好看到不速之客的秦北洋。

    剎那間,嬰兒似乎認得他,不哭了。

    這是……再看半人半鳥的怪物,再看襁褓裡的孩子。

    秦北洋的腦海閃過三個字姑獲鳥!

    乾陵側畔,永泰公主墓,姑獲鳥鎮墓獸。

    秦北洋恍然大悟,想起兩年前的留日生涯,在京都嵯峨野,安倍晴明墓所背後的「妖怪博物館」,看到過一隻姑獲鳥的標本或乾屍。

    姑獲鳥本是失去孩子的孕婦冤魂,穿上毛衣即為飛鳥,脫毛即為女子,常常偷竊別人的幼兒撫養,以至於會被誤認為人販子。

    永泰公主李仙蕙是難產而死,奉帝命為她建造鎮墓獸的秦氏墓匠族,自然想起姑獲鳥的神話。利用公主生前遺物種魂,造出這尊惟妙惟肖的姑獲鳥鎮墓獸。一千二百年來,這尊姑獲鳥陪伴著永泰公主與駙馬的遺骨,忍受著母子一屍兩命的痛苦,思唸著腹中未能出生的孩子。此墓多次被挖出盜洞,雖然盜墓賊都被姑獲鳥消滅,卻給了她逃出地宮,完成墓主人遺願的機會就像傳說中的姑獲鳥,去偷竊人家的孩子來撫養。

    果然,秦北洋覷到地宮角落裡,有無數小小的骨骸,分明是小嬰兒的頭顱骨,還有迷你型的股骨、脛腓骨、琵琶骨……

    姑獲鳥本無害人之心,卻造成別人骨肉分離,嬰孩白白命喪地宮!這恐怕不是永泰公主在天之靈所願吧。

    此時此刻,姑獲鳥懷中的小嬰兒,必是附近的農家孩子,最近剛被她偷竊到地宮撫養。

    「交出孩子!」

    秦北洋高聲一喝,姑獲鳥反而瞪圓雙眼,發出恐怖的咆哮,一陣黑煙席捲墓室,讓人不由得退避三舍。但他按捺住小鎮墓獸九色的衝動,免得它在打鬥中傷了孩子,正如投鼠忌器。

    不過,她的翅膀已為唐刀所傷,殘破的羽衣被卸在地上,恐怕不會再有飛行能力。

    他獨自匍匐著靠近姑獲鳥,雙眼柔和地說:「永泰!永泰!你可認得我?可認得我?」

    姑獲鳥的目光變得疑惑,斜著腦袋,垂下髮絲,仔細端詳秦北洋的面孔。連帶著她懷裡的小嬰兒,那雙水汪汪的眼睛似在說:哇,好眼熟呢。

    終於,姑獲鳥不,是永泰公主李仙蕙,她認出了這張臉。

    她的堂弟,睿宗李旦第六子,終南郡王,李隆麒。

    剎那間,姑獲鳥的臉上寫滿各種表情,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就差淚眼婆娑。同為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輩,一千兩百年相隔,姐弟在幽冥之下重逢。

    「永泰,告訴你個秘密你已化作魂魄,往生西天極樂世界。」秦北洋用半生不熟的唐朝長安音韻說話,有幾個字用了日語的「漢音」,他接著編了個謊言,「聽我說,我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請將他還給我。」

    姑獲鳥將信將疑,再看襁褓中的小嬰兒。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眨著眼睛,又點了點頭,同意了秦北洋的說法。

    秦北洋對孩子嘻嘻一笑,九色也同樣地笑了。

    永泰公主墓的地宮深處,這其樂融融的氣氛有些詭異了……

    於是,姑獲鳥鎮墓獸將小嬰兒交到秦北洋的手中。

    這孩子非但沒有哭,反而給了他一個笑臉。

    漂亮的嬰兒,頭髮烏黑而柔軟,臉型輪廓柔和,再看那雙眼睛,必然是個小女孩。

    忽然,姑獲鳥想起了什麼剛才的決鬥,正是秦北洋用唐刀斬斷了她的翅膀。

    她再次目露凶光,伸出刀尖般鋒利的指甲,衝向秦北洋的後脖子,要奪回手中的小女嬰。

    九色伸出雪白鹿角,及時擋住她的指甲,救了秦北洋的性命。

    與此同時,一團琉璃火球,再次擊中姑獲鳥的胸口。

    這一回,怕是打中了鎮墓獸的心臟靈石。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0 22:31
第二章姑獲鳥之冬(二)

    姑獲鳥慘叫著摔倒在石槨中,倒在墓主人的木棺旁,奄奄一息。

    突然,孩子哭了!一雙粉嫩蓮藕似的小手,向著姑獲鳥抓去,好像那才是她的親生母親。

    秦北洋從沒抱過孩子,手忙腳亂地哄著她,低頭看向石槨中的姑獲鳥。

    終於,她恢復了正常的少女容顏,也許就是永泰公主李仙蕙生前的真容,她憂傷地看著秦北洋,看著貌似自己堂弟李隆麒的面容,幽幽地吐出幾句話

    「奉天山兮茫茫,青松黛栝森作行,泉閨夜台相窅窱,千秋萬歲何時曉?」

    這正是永泰公主墓誌銘上最末的四句話,幾乎是對十七歲夭亡公主悲慘一生的總結。

    然後,姑獲鳥閉上眼睛,作為一尊忠誠的鎮墓獸,結束了一千二百年的生命。

    九色向她低頭叩首,並沒有像對待其他鎮墓獸那樣,吞吃它們的心臟靈石,顯然是對永泰公主存有一份敬畏之心。

    秦北洋微微嘆息,抱著小嬰兒往外走,卻看到她伸手指著那頭梅花鹿。

    只見地宮角落有許多草料,甚至有一堆掩蓋鹿的排泄物的沙土。母鹿胸腹晃著兩隻鼓鼓的乳頭,必是在哺乳期。姑獲鳥是鎮墓獸,不可能產生乳汁,而這嬰兒如何在古墓裡生存?就是吃這頭母鹿的乳汁啊。

    姑獲鳥想的倒是周到。她從山上抓一頭哺乳期的母鹿回來,將它圈養在地宮後室,提供草料等食物,以便它的乳汁養活這小嬰兒。

    怪不得這孩子聲音響亮,面色紅潤,手腳都有力量,生命力旺盛得不得了。原來是吃鹿奶長大的,就像一頭風馳電掣的小鹿誒!

    秦北洋想起父親說過庚子年,自己剛出生在白鹿原時,娘親就去世了,回北京的一路上,是一隻母羊的奶養活了他。

    他看著小鎮墓獸九色說:「如果她的名字跟你一樣該多好!」

    塵埃落定,告別姑獲鳥,告別永泰公主,秦北洋將女嬰與梅花鹿都帶出地宮.

    不過,還有那隻黑貓,始終跟隨在秦北洋腳邊,眼巴巴張望襁褓裡的孩子,不曉得它為何在這裡?簡單分析,得出三種可能

    其一,黑貓被姑獲鳥從野外抓到墓裡來陪伴小女嬰,免得她孤單寂寞。

    其二,黑貓循著古代盜洞,自己鑽入地宮,卻不知如何鑽出去?出現在此,純屬巧合。

    其三,黑貓原本就是唐朝永泰公主的寵物,作為陪葬品埋在地宮裡一千二百年了!如是,便似古埃及的貓木乃伊!至於為何又活了?鬼知道!

    有一點可以肯定,黑貓本身就是一種有靈性的動物,正好與這唐朝古墓與姑獲鳥還有母鹿的氣質相配。

    這隻貓,不一般。

    果不其然,小鎮墓獸九色討厭這隻黑貓,總想噴出琉璃火球燒死它,但被秦北洋阻止。

    他們沿著墓道,拾級而上,將盜墓賊的屍體留下。再過一千年,考古隊員們進來,也會像他發現五代宋朝的盜墓賊遺骨一樣驚奇。

    最後,秦北洋猛吸幾口唐朝大墓的氣息,能幫自己多熬幾天對付癌細胞。

    走出墓道口,回到大年三十的雪夜。還沒來得及深呼吸,就發現墳塚四周全是火把,上百隻明晃晃的槍口與刺刀對準自己。

    什麼情況?

    九色剛要變身幼麒麟鎮墓獸,就被秦北洋制止。他的懷裡抱著小嬰兒,絕不能傷及無辜。

    包圍者身著藍色的北洋軍制服,還有馬匹嘶鳴,估計是西北的騎兵。士兵們罵罵咧咧,想是把秦北洋當作了盜墓賊,正要開槍將其正法,背後響起一個響亮的聲音:「等一等!」

    有個鑲著少校肩章的軍官,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牽著秦北洋的汗血馬而來。幽神並不聽話,不停地尥蹶子,四周人等紛紛讓開。

    「這匹汗血寶馬非同凡響,我想你不是普通的盜墓賊。」對方指著秦北洋的雙眼,瞇起眼睛說,「你懷裡抱著什麼?」

    「一個女嬰。」秦北洋也擰著濃眉,藉著閃爍的火把,打量那位年輕的少校,「遠山?」

    「你是……」

    齊遠山摘下軍帽,仔細端詳秦北洋的面孔……他倆上次分別,是在1919年夏天,北極冰海中的孤島,維京人的陵墓,已相隔整整十八個月!

    在這十八個月裡,無論秦北洋還是齊遠山,都經歷了人生中的大起大落。兩人的容貌也發生了許多變化,不再是弱冠少年,而已步入成年人的世界,比如娶妻「生子」的齊遠山。

    去年夏天,他帶著妻兒來到陝西,奉命籌建北洋政府陸軍部駐陝西聯絡處,實為在大西北打入直系軍閥的勢力。齊遠山選擇在乾陵駐軍,認定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陵墓,無論從地形還是風水看,都足以控扼關中平原,何況還能藉助大唐帝王氣。誰能料想?來到乾陵的第一夜,農曆七月半,歐陽安娜的女兒九色,就被姑獲鳥妖怪偷走,飛入中元節的茫茫黑夜。

    五個月來,齊遠山和安娜始終沒有放棄尋找女兒。搜索範圍從乾縣全境,擴大到附近的五個縣,然後是整個關中與渭河流域,最終是陝西全省。北到延安寶塔山,榆林長城外,東到黃河戶口瀑布,西至秋風五丈原,南抵漢中定軍山,到處留下他倆尋女的足跡。

    無數人勸他們放棄吧,這孩子被姑獲鳥偷走,十有八九已經夭折了。但安娜固執地相信女兒還活著,而且就在乾陵附近的某個地方,只是從未想過,居然會在古墓地宮之中。

    畢竟,歐陽安娜聽說過姑獲鳥,也知道鎮墓獸,但沒人會把姑獲鳥與鎮墓獸聯想在一起。

    齊遠山也沒有放棄,反而加緊修建營房與工事,徵召附近的農民參軍,建成步、騎、炮多兵種混成的西北模範團。他堪稱軍事天才,辦事效率奇高,帶著從日本陸軍學來的作風,訓練出一支鐵血強兵,保衛乾陵,監視西安,同時搜索失蹤的孩子。

    除夕夜,齊遠山與安娜都毫無過年的心情。夫妻關係徒有其名,兩人平常都是分房睡覺。安娜房裡始終留著女兒失蹤時的搖籃床,堅信九色一定會回來。

    是夜接到通報,附近又有盜墓賊出沒。齊遠山儘管年輕,治軍卻極嚴厲,哪管什麼春節過年,立即率隊出營,前往四周巡邏。來到乾陵的陪葬墓之一,永泰公主墓,發現墳塚前有兩個被打暈的盜墓賊。軍隊便守在墓道口外,等候盜墓賊出來一網打盡。

    此時此刻,齊遠山緊緊抱住秦北洋,臉頰相貼,耳鬢廝磨,淚長流……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1 23:47
第二章 姑獲鳥之冬(三)

    「慢著!」秦北洋幾乎要被他抱得喘不過氣,「別壓壞了寶寶!」

    齊遠山低頭看到北洋懷中所抱的小女嬰:「誰家的孩子?」

    「遠山,你絕對想不到的,這座墓裡的鎮墓獸,竟然是姑獲鳥!」兩兄弟久別重逢,秦北洋來不及敘舊,先說了剛才奇遇,「這孩子被姑獲鳥偷來,吃著鹿奶長大的呢!」

    「姑獲鳥?」齊遠山的眼眶發紅,從秦北洋手裡接過襁褓,低聲顫抖著說,「九色!」

    「對,九色在這兒呢!」

    秦北洋將小鎮墓獸抓過來,也讓它給齊遠山撒撒嬌,卻被九色嫌棄地躲開了,琉璃眼球彷彿在說話真當我是寵物狗啦?

    「不,我說的九色是她!」

    齊遠山快速翻開女嬰的襁褓。只見孩子的後脖頸上,有兩塊鹿角形的赤色胎記。

    但只有兩秒工夫,齊遠山又將襁褓恢復原狀。秦北洋正好低頭跟小鎮墓獸說話,從而錯過了這一發現。

    五個月過去,僅僅通過相貌辨認,可能會有所偏差,但是胎記不會說謊。還有這女嬰的眼神,眉宇之間的氣質,都有幾分像她的媽媽,甚至還有幾分像秦北洋。

    九色長大所在的陵墓主人,與秦北洋出生所在的陵墓主人,一個是永泰公主,一個終南郡王,還是有血緣的姐弟關係。

    齊遠山的雙手在顫抖,該不該告訴秦北洋呢?這個被他親手所救的小女孩,就是他的親生骨肉,秦北洋與歐陽安娜的女兒她叫九色。

    齊遠山抱著女嬰,失而復得,喜極而泣,竟把自己哭成了淚人,讓秦北洋不知所措。

    在九色被姑獲鳥偷走的五個月裡,齊遠山用盡一切方法,不惜任何代價地尋覓,他是有多麼喜愛這個小姑娘啊。

    「她叫九色。」心中反覆思量之後,齊遠山決定只說後半句話,「她是我的女兒。」

    秦北洋瞪大雙眼,確認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你是什麼時候結婚生孩子的?」秦北洋親了親小女孩肥嘟嘟的臉蛋,「太有緣分了!我在除夕之夜,闖入永泰公主的地宮,決戰姑獲鳥鎮墓獸,竟然救了你的女兒!」

    「這是天意!」齊遠山悲傷地長出一口熱氣,他是明白一切之人,唯有秦北洋還被蒙在鼓裡,「你還活著!而你終究要回來!回到我們的面前!」

    「是,我還活著,這是一個奇蹟!說來可就話長了!」秦北洋到底還是屏住了,沒有洩露地下世界的秘密,「遠山,竟然用我的小鎮墓獸九色來給女兒起名字,可真有你的!」

    「對了,你的媳婦呢?快帶我認識一下,我得叫她一句嫂子是不?她也一定想念這孩子呢,就當是我給你們的新年禮物!」

    秦北洋的這一句,說到齊遠山後背心發麻自己的媳婦就是秦北洋最愛的歐陽安娜!

    但這一天,終將來臨,誰都在劫難逃。

    齊遠山抱著女兒上馬,吩咐士兵封閉墓道口,綁上兩個被打暈的盜墓賊返回。

    除夕夜,秦北洋騎著汗血馬,帶著小鎮墓獸九色,穿過乾陵的雪夜,進入一對奶頭山前,固若金湯的營盤。

    一路上,齊遠山默不作聲,秦北洋心中生出一絲隱憂。

    那隻永泰公主墓裡出來的黑貓,始終奔跑跟隨在馬隊的後邊。

    新造的瓦房之中,小九色的哭聲響起。一名少婦身著棉袍出來,自來卷的發絲垂在耳邊。她閃爍著琉璃色目光,看到齊遠山懷中的孩子,又驚又喜地接過來,在燭光下端詳小臉蛋,當下淚如泉湧。

    她的注意力全在孩子和齊遠山身上,並未看到丈夫身後的那個高大男子,也未看到男子腳邊的那條「獵犬」。

    歐陽安娜。

    她急匆匆奔回臥房,打開襁褓,確認是個女孩,又看到脖頸背後的鹿角形赤色胎記如假包換的齊九色,正是中元節之夜丟失的心肝寶貝兒。

    再次失聲痛哭,即便五個月不見,女兒仍然認得媽媽,至少記得媽媽身上的氣味。

    安娜還有奶水,即便女兒失蹤的日子裡,她也保持每天擠奶的習慣,就是為了女兒回來的那一天,能吃上一口媽媽的奶。她解開衣襟,將飽滿的乳頭塞到孩子的小嘴裡。吃慣了鹿奶的九色,吃起母乳來又是另一番味道。女兒吃得很香,吸乾了左邊再吸右邊,直到在媽媽懷裡心滿意足地睡去。她將女兒放在搖籃床上,鎖緊門窗,外面還有鐵欄杆,以免再有妖魔鬼怪來偷走孩子。

    擦乾眼淚出來,她緊緊抱著齊遠山,耳邊呢喃:「謝謝你!遠山!你救了我的女兒!」

    除夕夜,七個半月的女孩九色,完璧歸齊。

    齊遠山回了一句:「我們的女兒!」

    淚眼朦朧的歐陽安娜,依然沒注意到暗處的秦北洋,她忘情地送給齊遠山一個香吻。

    這是他倆結婚以來,第一個真正的吻,四片嘴唇的相聚。

    齊遠山驚慌地掙脫出來,反而牽住秦北洋的手,用力拽到身邊:「安娜,救回九色的人不是我,而是他!」

    她狐疑地走近燈光,這才看到秦北洋二十一歲的臉,依然是一副小工匠的打扮,只是皮膚多了些陽光與時間的痕跡。

    「你……」

    眼淚水又嘩嘩地奔流而下,她剛要撲入秦北洋的懷抱,卻看到一旁的齊遠山,卻緊鎖眉頭地後退。

    「安娜!」秦北洋不是傻子,剛才那一幕,安娜與齊遠山的吻,就在他的眼門前發生,他搖搖頭說,「嫂子。」

    「你說什麼?」

    「遠山!安娜!」秦北洋微微一笑,抓著他倆的手,讓他們握在一起,觸碰到安娜左手中指上的玉指環,沒想到她還戴著這枚他送的禮物,「祝福你們!」

    齊遠山立時把手抽回來,低聲說:「對不起,北洋,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

    「以為我已經死了!不錯,在北極的維京人陵墓,你們親眼看到我墜入火山口,粉身碎骨,化為灰燼……全世界都會這麼覺得!天經地義!有時候,我感覺自己並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個孤魂野鬼,只能住在古墓之中。」

    秦北洋爽朗地大笑起來,拍了拍齊遠山的胳膊,「遠山,你有了自己的軍隊和地盤,以後就是一方的諸侯啦!」

    他又看著安娜琉璃色的眼球說:「安娜,你的女兒太漂亮了,而且她跟我很有緣分!我可以做她的乾爹嗎?」

    安娜先是點頭,卻又搖頭:「你不可以做九色的乾爹。」

    剎那間,她真想大聲說出口秦北洋,你是九色的親爹!

    如果,歐陽安娜活在二十一世紀,她一定會這麼說出口,並且毫不猶豫地選擇跟齊遠山離婚,帶著女兒,重新嫁給秦北洋。

    可惜,這是中華民國十年,西元1921年,留給安娜的選擇不多。

    留給秦北洋的選擇更少,他笑著說:「我是個將死之人,你們一定要好好的!遠山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安娜嫁給遠山真是有福氣,真是天作之合!對啦,請忘了我吧!告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2 20:47
第三章白鹿原麥客(一)

    「北洋!別走!」

    他謝絕了齊遠山的挽留,騎上汗血馬幽神,一路狂奔出兵營。

    小鎮墓獸九色緊跟在他身邊。那隻黑貓卻留下來,循著小女嬰九色的氣味鑽入營帳。

    士兵們還在營房裡守歲,吃著火鍋唱著歌。為了慶祝過年,有人放起煙花爆竹。

    秦北洋背後的星空,升起絢爛的煙花,宛如東風夜放花千樹。九色與幽神都停下來,駐足觀望燦爛的蒼穹。寒冷空氣中充滿火藥味,煙花一度照亮整座乾陵與無字碑。考慮到火藥與煙花的發明時間,這必是武則天生前從未見過的美麗幻景。

    「走啊!畜生!走啊!」

    正月初一的凌晨,已過三更,秦北洋聲嘶力竭地叫喊,第一次咒罵幽神和九色。他用馬刺猛擊汗血馬的腹部,促使它撒開四蹄狂奔,遠遠離開焰火盛開的乾陵。

    煙花與流星在天上飛。

    曾經少年的他的眼淚在風裡飛。

    淚水轉瞬被風乾,留在臉上的淚痕,北風下刀割般的疼。

    腦中莫名地閃過兩句小杜的詩「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

    只可惜,他並不知曉這個「子滿枝」,就是他秦北洋自己的「子」啊!否則,他必然轉回去再找安娜,抱起自己的親生女兒九色。

    冥冥之中,能從古墓中拯救這個孩子的,唯有她的親生父親,秦北洋。

    而能在唐朝古墓中存活下來,並且吃著鹿奶長大的孩子,也必然是出生在唐朝地宮棺槨上的秦北洋的女兒啊!

    以上這一切,只有歐陽安娜、齊遠山還有本書的讀者們知道,秦北洋全然一無所知。

    但他知道,每個人來到人世間,從未經過我們自己的同意。人不可能選擇自己出生地與時間,假如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絕不會選擇出生在國破山河在的庚子年,出生在唐朝大墓地宮的棺槨上……但他會選擇再一次認識歐陽安娜,哪怕再一次生離死別。

    假如上天不給再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們唯一可以選擇的是,是死亡。

    秦北洋騎著汗血馬狂奔了一天一夜,踏著冰面渡過渭河,繞著古老的西安城牆而過。這是二十一年前,父親與娘親逃難走過的路。

    中國人說,葉落歸根。如果,要給自己選擇一塊死亡之地,那就是選擇在出生之地吧。

    正月十五的清晨,秦北洋望見了白鹿原的懸崖。

    幽神踏著積雪泥濘的小徑上塬,田野白茫茫一片。九色雙目放光,腳步越發輕快,這也是埋葬了它一千二百年的故鄉。路過漢文帝的霸陵,薄太后的南陵,闊別將近四年,小鎮墓獸仍然輕車熟路,穿過土塬起伏的白鹿原,向著秦嶺終南山方向,直到一座碩大的封土堆前。

    天地蕭瑟,雪野蒼茫。唐朝孟浩然踏雪尋梅,民國秦北洋卻是踏雪尋墓。

    九色指引的坐標,絕對不會有錯的。眼前荒涼的墳塚,正是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之墓。或許,也是秦北洋上輩子的墓。

    秦北洋翻身下馬,跪在雪中,對著墳墓三叩首。他既是對已遭遇浩劫的墓主人叩首,也是對二十一年前,為了讓自己來到世上而死去的媽媽叩首。

    雖然,庚子年的深秋,自己剛剛滿月就離開了白鹿原。但這裡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樹,即便全被白雪覆蓋,秦北洋似乎也都認得,無數次午夜夢迴之地,命中註定之地。

    老爹說過,自己出生時情況緊急,根本來不及為媽媽操辦後事,只能草草葬在唐朝大墓的盜洞之中。但小皇子的墳塚上有不計其數的盜洞,到底哪一個才是媽媽的埋骨之所?

    就像在一片森林裡尋找一片樹葉。

    秦北洋呼喚九色幫忙,這尊小鎮墓獸也無能為力。他找了塊青石板,重新鐫刻上娘親的名諱,底下是「不肖子秦北洋泣立」。

    立下墓碑,秦北洋再次叩首。父親的墳墓在法國巴黎,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給老父守墓了。而母親的墓就在眼前,何況也是唐朝小皇子的墓。哪怕終南郡王的棺槨早已遠走高飛,落在阿幽等刺客們手中。他決定留在白鹿原,為媽媽和小皇子守陵。

    日暮後,他發現附近比鄰而居一座古墓,早已被歷代土夫子盜掘一空。秦北洋輕鬆地潛入墓中,棺槨裡只剩下一堆枯骨,再看墓誌記載,原來是晚唐時的貴族之墓。

    古人守墓是結廬而居,秦北洋則是掘墓為居。

    他在晚唐貴族的地宮裡做了個土炕,每夜睡在墓主人的棺槨旁,這樣就能控制住癌細胞,以至於延年益壽。九色每晚守在主人身邊,只要在古墓之中,哪怕鎮墓獸的靈石再強大,都不會傷害到秦北洋。他又在地面修了一個馬棚,為汗血馬幽神擋風避雨,安享臥槽生涯。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楞伽堆案前,楚辭系肘後。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只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

    秦北洋心中只有這首李賀的《贈陳商》。他日日為唐朝大墓打掃除草,雕刻早已湮滅的石人石馬石羊,想要儘量恢復一千兩百年前的原貌。

    他還給附近村民做工匠,維修房屋、門窗、大車、農具等等,有時賺幾枚銅幣,有時只能收到半斤穀子、一袋豆子。他就在露天生火做飯,以小米做餅或粥充飢。有幾個農家大姑娘,常要拉著他說話,問他老家在哪兒?有沒有媳婦?要不要在白鹿原安家落戶?秦北洋總是如實回答白鹿原就是老家。

    有個大媽甚至還記得:二十一年前的小雪,有對夫婦在唐朝小皇子的大墓上,產下一個男娃娃。孩子他媽生孩子死了,娃娃依靠村裡的婦女們哺乳才活下來,剛滿月又被孩子他爹帶走了。如今這位大媽已滿頭白髮,當年卻為秦北洋貢獻過豐滿的乳汁。

    為了報答恩德,秦北洋分文不取,為大媽家裡補好了年久失修的屋頂,卻婉言謝絕了大媽將十四歲的黃花小閨女嫁給他的好意。

    冬天溜走,春雪融化。大雁從南方飛返西伯利亞。農家紛紛下地干活,照顧春天生長的麥苗兒……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1:07
鎮墓獸 第三章 白鹿原麥客(二)

    在白鹿原守陵的秦北洋,再也沒有刮過臉,鬍鬚從嘴唇、下巴還有兩腮生長出來,猶如一茬茬的韭菜。他遺傳了父親茂盛的荷爾蒙,將來必會有一把絡腮大鬍子。

    春天是萬物交配的季節,不僅是動物還有人,都有按捺不住的慾望。春夜響徹野貓叫春的慘聲。九色經常從背後襲擊幽神,半是開玩笑半是表達愛意,可惜汗血馬對於異種交配毫無興趣。秦北洋每晚睡在古墓地宮,雖然肺癌不再復發,但早晨的生物鐘卻讓他寂寞難熬,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只能依靠自己右手解決問題。

    農曆五月,公曆六月,天氣漸漸炎熱,麥收的季節來了。

    關中盛產兩種「客」,一是「刀客」,為富商行旅保駕護航看家護院;二是「麥客」——麥收季節,赤貧無地的農民們,如果年輕力壯,吃苦耐勞,又有收割的經驗,便會帶著鐮刀流浪四方,到缺乏勞力的村莊,受僱傭收割麥子。

    因為地理氣候的不同,麥子收割時間略有差異,比如關中最早麥熟,然後是銀川平原,最後才是陝北黃土高原,猶如候鳥般遷徙。麥客們一路流浪而去,替人割取沉甸甸的麥子,換取微薄收入。他們往往成群結隊,父子兄弟同行,以免被人欺負。

    秦北洋加入麥客們的行列。跟他一起幹活的是劉氏三兄弟,年紀跟他相仿,來自陝北保安縣。三兄弟在老家沒有一寸土地,祖祖輩輩給地主做佃戶,爹娘在前些年的饑荒中餓死了,如今為了餬口只能做麥客,否則回家連媳婦都娶不上。

    成長於地宮的工匠之子秦北洋,從未正兒八經幹過農活,動作開始有些笨拙,在烈日驕陽下出賣汗水,彎腰揮舞鐮刀,猶如刀光劍影中的關中刀客。麥桿被割斷時的劈劈啪啪聲,就像砍斷腦袋的咔嚓聲。他跟著麥客們一邊割麥,一邊捆紮,田間到處是一簇簇麥子。眼前是金燦燦隨風起伏的麥浪,身後卻是波濤退盡後齊整整的麥茬。再強壯的身子骨,往往半天就直不起腰。有些人沒能控制好動作,竟被自己的鐮刀劃傷甚至喪命。

    每天超大負荷勞動,讓秦北洋的胃口大漲,一頓能吃好幾碗麵條。天黑後,麥客們露宿田野,納涼閒扯淡,說葷腥笑話,聊誰家的新媳婦與小寡婦,數著幾枚銅板,盤算下一站收麥子的州縣。

    1921年的端午節,白鹿原上的麥子都收齊了。秦北洋最後一個從田裡起來,光著膀子,扛著鐮刀,兩塊強壯的胸肌中間,掛著一枚和田暖血玉墜子。滿身汗水在太陽下閃閃反光,猶如擦了一身橄欖油。

    忽然,前方田壟上出現一匹體型雄健的白馬。有個蒙著黑面紗的女孩,全身黑衣,頭戴斗笠,英姿颯颯地騎在馬鞍上。

    即便沒看到她的臉,單就這個身形與強大氣場,秦北洋已猜出了結果:「阿幽妹妹!」

    女孩下了馬,卸下面紗,露出十八歲的容顏。她的臉頰又圓潤了些,胸脯也鼓了起來,像被烈日塗抹一層油脂。

    小鎮墓獸九色守在主人身邊,雖是獒犬的模樣,有一身厚厚的鬃毛,卻是無懼酷暑,不會像狗那樣吐出舌頭散熱。

    秦北洋下意識地向四周張望,阿幽淡然道:「不用看啦!哥哥,我沒有帶任何人,此番隻身前來找你。」

    「你怎知我隱居在白鹿原?」

    「我猜,你若回到關中,最想去的地方,必是白鹿原唐朝大墓——你自己的出生地。」

    她牽著白馬,前往唐朝小皇子的大墓。

    秦北洋想到自己裸著上半身,在姑娘家面前頗不雅觀,尷尬一笑,用鐮刀護著胸口:「若真如此,你不怕我綁架了你?甚至……加害於你?」

    「第一,哥哥,我不相信你會對我做卑鄙小人之事;第二,既然我在六歲那年,被你從光緒帝陵的老太監手裡所救,那麼阿幽這條賤命,是哥哥你恩賜的。如果你要拿走,那就請便,阿幽絕不反抗!」

    秦北洋跟阿幽肩並肩而行,脖頸後的鹿角形胎記,猶如火焰沖上後腦勺。田野裡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紛紛羨煞這牽白馬的女孩子。

    到了唐朝大墓跟前,竟然挺立數對石翁仲與石馬石羊。發現偌大的墳冢之上,已被秦北洋清理乾淨,只有一層薄薄的青草,生長幾株蒼翠的柏樹。

    汗血馬發現了阿幽,當初可是她把這匹寶馬送給秦北洋的。幽神飛奔到阿幽身邊,跟她親暱地敘了敘舊。

    她摸著馬頭說:「哥哥,你想下去看看嗎?」

    「看什麼?」秦北洋還是保持戒心,「地宮中的棺槨,不是在你們手中嗎?」

    「的確,唐朝小皇子的棺槨,已被我妥善保管,萬無一失,敬請哥哥放心。」阿幽圍繞墳冢緩緩而行,話鋒一轉,「若是棺槨還留在這座大墓下,恐怕隨時會被軍閥、賊匪,甚至西方列強盜掘。」

    「你們是在保護棺槨?」

    阿幽放開汗血馬,踩著墳冢上的一捧黃土:「至少,不是我們把小皇子的棺槨從底下挖出來的。」

    「妹妹,你做的每一件事不會無緣無故,你問我下去看看,必是地宮中還有秘密?難道跟我的出生有關?」秦北洋皺起眉毛,又摸了摸九色的腦袋,「或者跟它!」

    「不錯。」

    秦北洋微微點頭,上觀蒼天,下看黃土,北望渭水,南眺秦嶺,命中注定要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可是,我連我娘的遺骸都未能尋找,又如何能找到這座大墓的墓道口?」

    至於庚子年,秦北洋出生之時,老秦夫婦墜入的那個盜洞,必是冥冥之中的安排,絕非兵荒馬亂的偶然,也非人力所能違抗。

    阿幽走著走著,只見墳冢旁又一株歪脖子古槐樹,她踩出一腳說:「墓道口在這兒!」

    「你確定?」

    白鹿原上,秦北洋赤裸半身,吊上這棵歪脖子槐樹,健碩的肱二頭肌,讓他連做幾個引體向上。

    「往下挖三丈三尺!可見墓道口。」

    三年前,阿幽等人帶著唐朝小皇子的棺槨,重返白鹿原大墓,就是從這裡進入地宮的。

    他召喚來小鎮墓獸,蹲下說:「九色啊九色,你想回家裡看看嗎?」

    九色眨巴琉璃色的眼球,點頭表示同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1:07
鎮墓獸 第四章 魔方大墓(一)

    民國十年,西元1920年,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

    無需猶豫,秦北洋繼續光著膀子,揮舞鐵鏟,往下挖了三丈三尺。好在他幹了幾天麥客,臂力與腰力已鍛鍊出來。這片泥土也頗為疏鬆,甚至底下還有煙氣冒出。不消半個鐘頭,墓道口已露出頭來。周圍泥土一片焦黑,必是當年軍閥使用炸藥的痕跡。

    阿幽背上一個大包袱,這是探測「地宮道」必備的工具。秦北洋背著唐刀與十字弓,跟九色一起探入墓道。

    世界寂靜無聲,一下子從烈日中的田野,進入漆黑昏暗的唐朝黑夜。小鎮墓獸吐出琉璃火球,照亮前方幽神的甬道。他看到牆上的壁畫,就跟永泰公主墓裡相似的風格,衣著打扮與容貌也相識的侍女。也許出自同一批畫工之手,甚至模特兒也是同一批人。

    走了很遠的一段路,漸漸深入地下,秦北洋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阿幽發現水淹的痕跡,吩咐秦北洋務必小心。九色則大大方方地走過,順便踩碎了幾塊小小的遺骸。

    「這是何人?難道古時候用小孩陪葬?」

    阿幽冷冷地說:「這不是人,而是罔象!總是破壞古墓,鎮墓獸就是它們的剋星。」

    「對,我想起來了,《秦氏墓匠鑑》裡寫到過的。」

    秦北洋眯起雙眼,忽又想起了日本的妖怪河童。

    然而,漫長的墓道繼續延伸,上回阿幽見到過的金剛牆與墓室門,已經消失不見了。秦北洋越發感到狐疑,從小鑽入過無數的古墓,但他從沒走過這麼長的墓道!

    一路上,不斷出現各種岔路口,猶如巴黎地下墓穴。密如蛛網的墓道,不知通向什麼所在?阿幽每走過一個分叉口,都會在牆上留下標記,免得迷路出不來。

    「唐朝小皇子大墓是個迷宮?」

    「是。」阿幽用馬燈照著前方,「既形如鹿角,又狀如螺旋,甚至如同蜂巢蟻穴。這裡有無數間墓室,但我們不能輕易闖入。因為每一間裡,都可能藏著一尊駭人的鎮墓獸。單以我們兩人加上九色的力量,未必能與它們對抗。」

    「那我們打開一個試試!」

    因為被欺騙過太多次,秦北洋終究不相信她的話,立刻施展祖傳的石匠手藝,打開一扇漢白玉的墓室門。

    九色的琉璃火球,緩緩飛入墓室深處。耳邊似乎響起馬鳴風蕭蕭之聲,古老的壁畫被依次照亮,不計其數的騎馬侍衛儀仗出行圖。這些侍衛身著甲冑,背後插著豎長條子的刀旗,猶如京劇武深所插靠旗。燈火閃過千軍萬馬,壁畫中人物的表情生動起來,有的擠眉弄眼,有的呼喊怒罵,有的張弓搭箭。

    嗖!

    一道寒光從墓室中飛出,秦北洋敏捷地抓著阿幽趴下,竟然真有一支雕翎利箭,從他們頭頂飛過,鏗鏘有力地插入背後石壁。

    沉默了三秒鐘,阿幽剛要抬起頭,又被秦北洋死命按壓下去。

    剛才那一箭只是試探,這下從墓室裡飛出上百隻利箭,齊刷刷貼著他們頭皮而過,插滿了背後的整堵牆。若是誰站在原地,必定會被射成刺蝟,猶如小商河的楊再興。

    為了保護主人,九色再度長出錯綜複雜的鹿角。隨著體內的鎮墓獸靈石增加,它的鹿角變得越發嚴密,猶如水洩不通的拒馬與盾牌,竟然擋住了箭雨的襲擊。

    秦北洋這才敢抬起頭來,透過縱橫交錯的鹿角縫隙,只見墓室中出現數十匹騎著戰馬的武士。他們身著跟壁畫中相同的盔甲,手執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奔騰著向墓室門衝來。

    是從壁畫中下來的人物嗎?

    不,這些傢伙的頭盔底下,都長著野獸的面孔。有黑熊、猛虎、獵豹、豺狼,甚至還有鱷魚中國古稱豬婆龍或鼉。

    它們都是鎮墓獸!

    九色口中也吐出琉璃火球,先如彗星襲月,再似白虹貫日,最後蒼鷹擊於殿上,化作大唐軍陣的千軍萬馬,與這伙鎮墓獸騎士決戰。

    天曉得是人與獸?還是獸與獸的決戰?按照阿幽的說法,它們都只是「行尸走肉」級別的鎮墓獸,無奈數量眾多,猶如能自我繁殖一般。秦北洋只聽到兵刃的交鋒聲,肢體被切斷的咔嚓聲,鮮血的飛濺聲,還有人與獸的慘叫聲。

    然而,墓室中的鎮墓獸越來越多,再也難以分辨它們的面目,或是屬於哪一種獸類,九色的軍陣,某種程度不過是不同溫度與顏色的火焰排列組合,並非真正的實體武器,漸漸無法抵擋鋼鐵洪流的衝擊。

    倏忽間,地宮中響起某種悠揚的音樂聲……

    似笛非笛,似蕭非蕭,難以名狀矣。尤其適合地下幽閉的環境,形成某種迴環纏繞的共鳴,簡直給耳膜做了一把針灸推拿。

    眼看要衝破鹿角屏障的鎮墓獸騎士們,突然勒緊韁繩而凝固,又像被武林高手點了穴。每張野獸的面孔,瞬間無比嚴肅而凝重,有的甚至有夢迴故鄉的錯覺,個個屏息靜氣,傾聽這番古老的樂曲。

    秦北洋一回頭,看到阿幽從「地宮道」的包袱中掏出了尺八!

    春雨樓頭尺八蕭,不知今宵奈何橋……

    她一邊聲情並茂地吹著尺八,一邊又向秦北洋使出顏色。他的思維導線長於普通人,好一陣子才明白阿幽的意思關門啊!

    九色微微後退,秦北洋趕緊拉上墓室門上的青銅門環,緊緊封閉起來,將千軍萬馬的鎮墓獸騎士關在門內。

    阿幽這才放下尺八,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若再不關上墓室門,她就得上氣不接下氣,中間斷氣了。

    「傻瓜!」

    少女嗔怪著舉起尺八,輕輕砸了秦北洋腦袋兩下。

    剛才是千鈞一髮,只要尺八的樂曲中斷,近在眼前的鎮墓獸騎士們就會衝出來,將秦北洋與阿幽撕成碎片,九色也救不了他倆。

    天曉得,這座大墓中有多少鎮墓獸?

    「我爹說過,鎮墓獸分為不同級別,遵照周代封建制度,職官與家族合一。至高無上的是天子,嫡長子繼承大宗,庶子為小宗成為諸侯。最高為天子,以下按不同等級:公、侯、伯、子、男。諸侯內部再分大宗小宗至卿大夫,依此類推,直至士……

    「誰都不知道鎮墓天子長啥樣?任何單一的鎮墓獸,都不是天子級鎮墓獸的對手。」

    「不知要多少個加起來才能擊敗它?」

    「七。」

    阿幽果斷地說出一個數字。

    「集齊七個鎮墓獸?」

    「三千年來,你們秦氏製作的鎮墓獸,沒有上萬也有幾千,不是隨便挖出七個就能有用的,必須最高級別鎮墓獸才有用。」

    「這就是你們建立這座秦始皇地宮,挖掘囚禁了那麼多鎮墓獸的緣故要挑選七個高等級鎮墓獸,才能挖掘乾陵,打敗鎮墓天子。」

    「但你的九色嘛……」阿幽盯著小鎮墓獸琉璃色的眼睛,「它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根本不屬於任何一個級別!」

    秦北洋想起在巴黎凡爾賽基地的x光片,九色體內住著一隻真正的活著的上古神獸。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1:08
鎮墓獸 第四章 魔方大墓(二)

    他們繼續往前而去,經過一個又一個岔道口,一個又一個上上下下的台階,再也不敢擅自打開墓室門。

    一路上,偶爾會發現幾具骨骸,有一處竟然成群結隊,彷彿是一支浩大的盜墓隊伍,被鎮墓獸全部消滅。

    「九色,是不是你幹的?」

    秦北洋低頭詢問,小鎮墓獸搖搖頭,一臉無辜,既不想背鍋,也不想邀功。

    從遺骨的隨身物品與錢幣來看,最早的來自五代十國,最晚的是中華民國,但最多的還是前清。可見對於盜墓賊來說,這裡是一座大地獄,未必不比乾陵與秦始皇陵更難挖。

    果然,阿幽走到下一個分叉口,便看到了自己留下過的標記這等於他們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老路上。

    要是原點倒也好了,至少能原路返還,但這又是中間的某個點。但這一路上,阿幽與秦北洋都分外小心,就是為了避免迷路,無法理解為何會這樣?

    除非他們走過的路發生了變化。

    秦北洋立即檢查岔道口的牆角縫隙,果然藏有機關的痕跡,穹頂與石壁之間也存在。如果是一千二百年前的原貌,縱然有縫隙也會積滿灰塵污垢甚至封死。但是眼前的結合部卻是嶄新的,還有不斷摩擦轉動的痕跡,簡直像上過潤滑機油。

    他又把耳朵緊貼著墓道牆壁,正好是三岔路口之處,果然從地底深處響起轟隆隆的轉動聲。秦北洋又選擇墓道另一邊的石壁,這回聲音不是從地下發出的,而是從頭頂以上,彷彿來自宇宙蒼穹。

    「我的老天爺呢!」

    秦北洋這才意識到,這座大墓本身就是活的!

    上下左右之間,穿插著無數間墓室,錯綜複雜的墓道,如同一塊巨大的魔方,進行各種方向的旋轉。

    魔方,1974年由匈牙利人厄爾諾‧魯比克發明。但秦北洋在日本讀高中時,就在學校圖書館的地板上,畫出過魔方的設計草圖,為了便於認識空間立方體的組成結構。

    他在草稿紙上做過計算,二階魔方的變化數約為3.67x10^6。

    若是後世流行的三階魔方,那就是4.3x10^19!算出來已是天文數字。

    理論上,魔方的階數可以無限上升,那就能容納幾乎無限的變化。

    某種程度來說,魔方有點像中國的圍棋。

    也許,這座巨大的地下魔方,就是借鑑了圍棋的計算方法?

    現在秦北洋置身的這座大墓,到底相當於多少階的魔方,其中又有多少墓室與墓道,恐怕只有武則天年代的設計師才能知曉了。

    而這位天才的陵墓設計師是誰?秦氏墓匠族的某位祖先?秦北洋不得而知。

    不過,他想起了一座墓。

    「阿幽妹妹,你還記得嗎?在東三省的牡丹江畔,我倆一起探險過的渤海國七層石頭大墓。」

    「嗯,鷹頭女神鎮墓獸。」

    「我是說,那座超級大墓的形制極為特殊,同樣也是將許多不同的墓室集合在一座墓裡,宛如摩天大樓裡的許多個房間。」秦北洋摸著石壁說,「那座渤海大墓,也是我的秦氏祖先之一所造,距離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下葬之時,不過晚了二十多年。」

    「哥哥的意思是渤海超級大墓的形制,是來源於這座魔方大墓?」

    「出自於同一家族,幾乎同一年代,很可能是父子傳遞的手藝。」

    阿幽若有所思:「對於墓中的亡魂,宛如前世今生?」

    「這個比喻很好!二十年,在古時候,便是兩代人。但兩座墓的區別在於,渤海大墓的雖有幾十間墓室,卻都是固定死的;而我們所處的白鹿原大墓,卻依然活著可以自動改變墓室與墓道的位置,猶如一塊巨大的魔方,比之渤海大墓高級多了。」

    「會呼吸,有心跳的墓?」

    秦北洋腦中又浮出一段文字:「想起來了,渤海墓中的文字記載,白鹿原唐朝大墓可是一座帝陵!遠不止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這麼簡單。」

    「這座墓的級別,甚至比帝更高!」

    「因此九色……」

    他低頭看著小鎮墓獸的雪白鹿角,那雙巴瞪巴瞪的琉璃色眼球……

    既然,貴不可言,則不言!

    但這句話提醒了阿幽,她的尺八指向彎彎曲曲的墓道:「你傻啊!讓九色帶路不就行了嗎!」

    「咋沒想到呢?」秦北洋拍了拍大腿,蹲下對九色說,「回家!帶我們回你原來的家!」

    九色在二十世紀生活久了,早就能聽懂這個世界的話,不僅是北京官話,還有天津話、陝西話、河南話、東北話,甚至安娜的上海話。

    十八歲的阿幽噗嗤一笑,暗想道哥哥有時天才過人,有時又比常人愚笨很多,恐怕就是工匠的思維方式吧。

    回到家門口的幼麒麟鎮墓獸,早已看他倆不斷迷路而不順眼了,立馬雄糾糾氣昂昂,穿過一條條墓道,爬上爬下,簡直翻山越嶺,在許多個岔路口穿梭。

    看似在繞彎子?秦北洋不斷提醒九色,可不要把主人害死了呦。

    終於,一條筆直的墓道盡頭,出現了金剛牆上的墓室門。

    還是鎮墓獸靠譜!

    石門上雕著一對鹿,長著頗為誇張的鹿角,形態跟現在的梅花鹿、馬鹿都很不相同,頗有些上古神鹿的味道。

    難道是九色體內那隻早已滅絕了的史前小鹿?

    無需秦北洋用手推門,小鎮墓獸用自己的雪白鹿角,悄然頂開了墓室門。自從四年前的那場大浩劫,這扇門始終虛掩,再無一人踏入過。

    唐朝小皇子真正的地宮,整座白鹿原大墓最核心之地。

    深呼吸,地宮裡的氣息,讓普通人為之窒息,卻讓秦北洋心曠神怡。

    秦北洋在前,阿幽在後,九色則是到處亂轉,就像走失多年的小孩子,終於回到了自家家裡,那是既興奮又好奇,既想要尋找舊時記憶,又難以適應這些年來的變化。

    變化就是已被洗劫一空!

    四年前的軍閥,無異於殺人越貨的強盜。他們強行闖入地宮,用二十世紀的武器撂倒了鎮墓獸,打開並運走了唐朝小皇子的棺槨。至於這裡的金銀財寶,罈罈罐罐,早已蕩然無存……

    九色彎曲膝蓋,跪在唯一完好的壁畫前,神情悲慼,竟然流下幾滴眼淚。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21:08
第五章 金井之下(一)

    秦北洋藉著琉璃火球,抵近觀看鮮豔奪目的畫面,這是盜墓的軍閥們無法帶走的寶物。他看到壁畫中的侍女與侍從。還有皇帝的鹵簿車駕,雖然沒有畫出御車中的皇帝真容,但估計八成是個女人武則天。而在這浩浩蕩蕩的儀仗隊開頭,有個騎著白馬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年紀,頭戴束髮金冠,身披金色大氅,腰間佩著寶劍,胸口還掛著一枚和田美玉正是秦北洋胸前的那塊暖血玉墜子。

    最重要的是,這位騎馬的少年,顯然是個皇親國戚,容顏酷似秦北洋。

    或者說,是細皮嫩肉錦衣玉食版本的少年秦北洋。

    「這才是墓主人的真容?」

    秦北洋低頭問九色,小鎮墓獸微微頷首,跪拜在壁畫跟前。

    整幅畫氣勢逼人,細節惟妙惟肖,不同於外面墓道的壁畫,更像出自大師手筆。角落中似乎還有字,秦北洋湊過去一看,果然找到了行書的落款。通常古墓壁畫不會有落款,因為畫者多是無名之輩,哪怕身懷絕技。辨認好久,他才看出三個字「吳道子」!

    果然是「畫聖」吳道子的作品!

    他想起在三年前,北京房山雲居寺的石經山洞窟中,刺客老爹向京城七大才子出示「雲居四寶」。其中第二寶,就是吳道子手繪的終南郡王李隆麒像真跡,不就是壁畫中的同一張面孔嗎?還有同一枚羊脂白玉,只是尚未沾上血色的皮子。

    離開壁畫,他們向地宮深處而去。阿幽看到玉石做成的圍棋一副,還有木頭象棋一副。秦北洋發現象棋上有個殘局,顯然是軍閥們並不關心這個,以至於每個棋子都留在原本的位置上。

    「九色,這個殘局是你下出來的嗎?」秦北洋想起在北京圓明園的廢墟,經常跟小鎮墓獸一起下棋,「那麼是誰跟你一起下的?」

    說到這兒,九色的琉璃色眼球又一片悲慼,他已用眼神傳遞了答案唐朝小皇子。

    墓主人躺在棺槨之中,怎麼會跟鎮墓獸一起下棋?

    聽起來真是農村舊時候的鬧鬼或屍變故事!

    也許是小皇子的魂魄附體,讓九色得以左手與右手互搏對弈?

    秦北洋不敢多想下去,他發現地上散落許多古書與捲軸,有些甚至被人踩爛了,簡直暴殄天物啊!盜墓的軍閥只知道金銀財寶,卻不知道文字才是無價之寶。

    終於,他又看到了完整的文字,是在一塊正方形的石碑上,開頭鐫刻幾個隸書大字

    大周故終南郡王墓誌

    接著是正文

    「王諱隆麒字幼明隴西成紀人也昔者龍光柱史弘道德於東周猨臂將軍建功名於西漢武昭之經綸霸業奄宅瓜涼神堯之締構皇基勃興沃晉地靈鐘祕天族蕃昌募瓜瓞於金柯表葭莩於玉莖王即大唐天皇大帝之孫今大周相王之第六子也……」

    不錯,這就是唐朝小皇子的墓誌銘,唐高宗李治與女皇武則天的孫子,睿宗李旦的第六子,終南郡王,李隆麒。

    秦北洋閉起眼睛,撫摸這塊斑駁的石頭,以及其中縱橫交錯的陰刻文。

    這是自己出生的地方,也幾乎是娘親殞命的地方在二十一年前,天崩地裂的庚子年,二十世紀的第一年,耶穌誕生後第1900年。

    白鹿原,節氣小雪,秦北洋誕生在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的棺槨上。

    重新睜開眼睛,一度充當自己產床的碩大棺槨,連同棺槨裡的少年墓主人,早已不見蹤影。地宮最深處,只剩下一大塊空白,還有原來盛放棺槨的石頭台階。

    秦北洋有些虛弱地坐倒,九色還在背後支撐了他一把。

    「上回我來到此處,就發現大墓底下變成了迷宮,任何盜墓賊進來,斷然不會有活路。」聰明伶俐的阿幽也迷惑不解了,「可為何,小木這個殺千刀的,卻能輕易地闖入地宮,打開小皇子的棺槨?」

    她卻忘了小木為此丟失了一根手指頭呢。

    「阿幽妹妹,你可知道四年前,軍閥與小木掘開這座大墓的具體時間?」

    「聽說是張勳復辟的同一日。」

    「民國六年,西元1917年7月1日!」

    秦北洋手邊沒有日曆,只能根據現在的公曆與農曆對應,開始往回進行推算。從小在天津讀書時就有這絕技,能在腦中快速運算各種數字,並畫出一張張無形的表格。

    片刻之後,他已算出結果:農曆五月十三日,丁巳年,丙午月,甲辰日。二十八星宿為「北方虛日鼠凶。」民間有雲「虛星造作主災殃,男女孤眠不一雙,內亂風聲無禮節,兒孫媳婦伴人床,開門放水遭災禍,虎咬蛇傷又卒亡,三三五五連年病,家破人亡不可當。」

    可謂大不吉!

    難道這一日,地宮大門敞開?禍不單行,正好北洋軍閥的潰兵來到白鹿原,被裹挾在軍中的小木,被迫參與掘墓行動。軍閥用馬克沁機關槍,擊倒了可憐的鎮墓獸九色,盜走了唐朝小皇子的棺槨。

    「冥冥中的劫數?」秦北洋長嘆一聲,「就像李淳風《推背圖》的預言?這座唐朝大墓,跟當今的中國命運一樣,在劫難逃!」

    說著說著,他又走到棺槨原本所在的石頭台階上,忽然胸口的玉墜子劇烈灼熱,幾乎要把皮膚都燙焦了。

    秦北洋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不僅是胸口的和田暖血玉,還從腳底下升起一陣滾動的暖流就像十二年前,初次進入光緒皇帝的地宮,不小心墜入尚未完工的金井。那超強的能量,任何凡人都壓不住,簡直要鼻血狂噴。父親還說過,墜入金井者,要麼是真龍天子,要麼是亂臣賊子!

    而今來看,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金井!

    所有陵墓的棺槨底下,都會有一口金井。這也是營造陵墓之初,風水師通過堪輿點穴,確定基本方位的坐標點。

    秦北洋一回頭,無需琉璃火球照明,白鹿原唐朝大墓的核心,隱藏在棺槨台基中的金井,自下而上發出燦爛的光束,幾近刺瞎眼球。

    他下意識地擋著眼睛,一步一頓地靠近,彷彿熱流要撕碎衣服。不對,他的上半身本來就是赤膊,這是要撕碎皮膚的節奏。

    阿幽與九色,也悄然跟了過來。三個腦袋湊到熾熱的金井跟前。就像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終於發現了一口甜水井。

    秦北洋聽到金井中傳來某種聲音,就像他在地下世界漫遊之時,科拉半島超深鑽井地下聽到的地獄呼號!

    陵墓金井底下是地獄?這個邏輯可以給一百分!

    尼采說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秦北洋在凝視金井的時候,金井也在凝視秦北洋。

    金井之下,地獄變一般的慘叫呼號聲中,秦北洋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秦北洋……秦北洋……秦北洋……

    茫茫天數,他誕生覆蓋這口金井的棺槨之上;茫茫天數,他在二十一歲重返自己誕生的這口金井。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7 20:47
第五章 金井之下(二)

    他對著金井大聲回應:「我是秦北洋!我從地宮而來!我要到地宮而去!」

    忽然,又一股奔騰的熱流迎面撲來,彷彿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抓住他的肩膀,按住脖頸後的鹿角形赤色胎記,將他整個人拽入金井之中。

    「哥哥!」

    阿幽尖叫著伸手要去抓他,但秦北洋是倒掛墜入金井的,她只抓住了一個腳脖子。卻沒想到秦北洋墜落的力道十足,底下似乎有股強大無邊的吸力,猶如地球軸心的磁極,猶如深海中的漩渦,讓人根本無從抵抗。

    於是乎,阿幽也被一併拽入金井深處。

    看到秦北洋與阿幽都下去了,小鎮墓獸九色也不含糊,它既已發誓要與秦北洋同生共死,何況又回到自己居住過一千二百年的老宅,便也縱身跳入這口金井。

    秦北洋、阿幽、九色。

    他們在金井中自由落體,就像二十一年前,從盜洞墜入白鹿原大墓地宮的秦氏夫婦。

    想要伸手往四壁去抓,卻是空空如也無一物,宛如墜入的不是深井,而是深淵。秦北洋看到萬丈霞光升起,猶如在天國學堂的高山之巔,雲海蒼茫,白鶴飄飄,蒼穹宇宙,近在眼前……

    他在飛。

    他變作一隻朱鹮,傳說中的東方神鳥。柳葉羽冠,鮮紅面目,細長鳥喙,悠悠地舒展雪白雙翅,從白鹿原的古墓上起飛,背對神仙居所的終南山,面朝八百里秦川龍脈。

    還有一隻朱鹮,體型卻略比他小,似乎是一隻雌鳥,向他發出呦呦的鳥鳴,她是阿幽!

    兩隻朱鹮飛啊飛,在天際自由滑翔,風托起全身的羽毛,見到一座無邊無際的大城。這不是《聖經》裡的巴比倫大城,卻又勝過巴比倫大城數倍。他看到巍峨的城牆,十二座高大城門,六條通衢大道。縱貫南北的中軸線朱雀大街,銜接宮城的承天門,皇城的朱雀門,外城的明德門,將這座大城分成東西兩部分。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一百零八個裡坊,如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碩大無朋又井然有序的棋盤格。

    這座大城滋養百萬生靈,為漢長安城兩倍半,明清北京城一倍半,君士坦丁堡的七倍,大食帝國巴格達的六倍,古羅馬城的五倍!人類數千年文明史中的第一大城唐長安城。

    秦北洋與阿幽肩並肩飛翔,看到東市與西市,商賈雲集,喧囂升騰,反彈琵琶與胡旋舞齊飛,龜茲樂與菩薩蠻一色,南來北往的商旅,東來西往的僧人,從日本遣唐使到大秦景教的傳教士,絲綢之路在此迎頭撞上打了個結。長安中少年有胡心矣!

    朱鹮繼續飛,掠過長安的外郭、皇城與宮城。他看到大明宮是北極星;皇城百官衙署是環繞北辰的紫微垣;外郭則是向北環拱的燦爛星河……

    此城的設計者,乃是隋朝宇文愷,大城有東西六條土崗橫貫,酷似《易經》乾卦六爻。乾屬陽,稱九,六條土崗自北而南: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上九。皇城之南四坊,以象四時;南北九坊,《周禮》九逵之制;皇城兩側外城南北一十三坊,一年有閏。唐長安城,實乃根據周易思想設計而出的驚天動地之傑作。

    丹鳳門以北南北中軸線,依次為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蓬萊殿、含涼殿、玄武殿……

    長安城制高點的龍首山上,乃是大唐天子的寢殿和便殿,北為後庭,太液池煙波浩渺。無數宮室之中,朱鹮飛入一間充溢龍涎香的大殿,幽謐的層層簾幕之後,響起一個女人的尖叫。然後是一聲嬰兒的啼哭。視線深入內室之中,臥榻上有個剛剛分娩的少女,她的美麗不可用語言形容,即便疼得幾乎虛弱暈倒,仍然笑中帶淚地捧起剛出生的嬰兒。

    是個男嬰。

    健康,漂亮,活力十足,哭得響亮。

    讓兩隻朱鹮震驚的是,剛出生的血淋淋的男嬰後脖頸上,竟有一對鹿角形的赤色胎記!

    一片明晃晃的燭光之中,侍女們給嬰兒剪短臍帶,沐浴擦身。

    又一群人來到宮殿,前呼後擁,好不氣派。為首者是個頭戴皇冠的中年貴婦,渾身珠光寶氣,龍飛鳳舞。她的面孔美豔動人,從不缺少男人的雨水滋潤。她的雙目有不怒自威的霸氣,掃過之處,山崩地裂,寸草不生。

    女皇武則天。

    她欣喜地抱起嬰兒,終於放下皇帝的尊嚴,就像奶奶親吻小孫子,親吻這孩子的額頭。

    侍奉女皇的內舍人上官婉兒,已為她準備好了文房四寶。女皇欣然提筆,寫下三個楷體大字李隆麒。

    白鹿原大墓的主人,唐朝小皇子出生了。

    忽然,武則天看到敞開的窗檯上,站著兩隻奇怪的朱鹮。上官婉兒說朱鹮乃是神鳥,實為小皇子降生的瑞兆矣。女皇卻不以為然,指著秦北洋化身的朱鹮道:「此鳥直視朕之雙目,大不敬,按律當誅之!」

    於是,侍衛們抽出唐刀,內官們張起捕鳥網,就要捉拿這兩隻朱鹮。

    秦北洋與阿幽展翅飛起,離開風霜刀劍的大明宮,掠過太液池水面,飛出長安城牆。他們飛啊飛,看到渭水,看到黃河,看到巍峨的秦嶺太白山,最後又回到白鹿原。

    他們看到一片空前絕後的工地,上百萬人如同螻蟻般地勞作。被征伐來服徭役的農夫們,用簡易原始的工具,搬運數萬斤重的石頭,各種形狀的青銅與鋼鐵,還有巴山蜀水運來的金絲楠木。而在工地的四周圍,有不計其數的營帳、倉庫、工棚、要塞,還有死於工程者的墳墓與亂葬崗。

    就在工地的中心位置,也是白鹿原與終南山龍脈之首,平地挖出一口深井。

    這口井,猶如大地上的一隻眼睛,阿幽般的眼睛,烏幽幽地仰望唐朝的蒼穹。

    除了這隻眼睛,還有一雙犀利深邃的目光,鑲嵌在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上。此人面長額闊,衣袂飄飄,寬袍大袖,仙風道骨,白髮三千丈,仰望蒼穹的同時,也仰望到了秦北洋和阿幽。

    這人的雙目爆射金光,伸出一隻枯骨般的手,鋒利的指甲直指兩隻朱鹮,同時一聲高喝:「北洋來也!」

    化身為神鳥朱鹮,與阿幽並肩翱翔的秦北洋,飛臨一千二百年前的白鹿原,翅膀優雅地駕馭氣流,竟然惴惴不安起來。

    倏忽間,他的羽翼和鳥足被某種灼熱氣流抓住,阿幽同樣陷入困境。蒼穹上的兩隻朱鹮,不可抗拒地被拽向地面。

    工地的成千上萬的民工們驚恐地目睹兩隻白色大鳥如同兩道白色閃電,一前一後,直直地飛入整個陵墓中心的金井。

    秦北洋在墜落,阿幽在墜落,兩隻朱鹮在墜落,歷史在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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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