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墓探險] 鎮墓獸 作者:蔡駿 (全書完)

 
V123210 2017-8-8 11:07:37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2 147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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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封印之門(一)

    白鹿原,唐朝大墓,小皇子金井之下。

    白日幻境耶?瀕死體驗耶?幽冥世界耶?無窮無盡的墜落過程,就像一部二十四史的書卷,綿延不絕,生生不息。

    幸甚至哉,沒有墜落到永恆虛無的世界,而是塵埃飛舞的地磚。他平躺著摔下去,除了骨頭咯得疼,沒有缺胳膊斷腿。緊接著阿幽摔在他的身上,幸好女孩子份量輕,要是齊遠山壓上來還真吃不消。

    然後,九色來了。

    幼麒麟鎮墓獸的青銅外殼可承受不起。秦北洋與阿幽分別往左右翻滾,九色沉重地砸在他倆之間,地磚碎裂成幾塊。

    九色是摔不死的。它反應敏捷地又一打滾,翻身站起,鱗甲上沾了不少碎磚粉末。

    秦北洋正要揮舞胳膊,以為還能展翅高飛,才發現渾身的羽毛都不見了,只有光溜溜的身體。他不再是朱鹮了。阿幽走路也晃晃悠悠,似乎還不能習慣在地面行走。

    「哥哥,剛才跟你一起飛到唐朝的感覺,真好!」

    「好……」秦北洋略微尷尬,帶著一個女孩飛翔,就等於帶走了她的心,「這是哪兒?」

    他向黑暗的四周張望,九色的琉璃火球吐出,竟然找不出邊界,也看不到天花板,只有黑漆漆的唐朝地磚。

    想當年,秦北洋來到光緒帝陵地宮的第一夜,父親就告訴過他金井的來龍去脈。不就是在氣場最強大的地方,掘一口深井,匯聚龍脈元陽之氣。後來他跟著父親造袁世凱的洪憲帝陵,親手挖掘過金井,只能勉強夠塞得下一個成年人,怎會有如此廣闊的地下世界?

    秦北洋剛要往前走,卻被阿幽拽住,還是她的心思細密,在剛才墜落的地方,做了個大大的標記。以免在毫無參照物的黑暗中行走,最終迷失了方向。

    金井之下,他們聽到了轟鳴聲,是齒輪,是發條,是彈簧,是永保水平位置的十字轉架,是鋼鐵與皮革混合的傳送帶,更像二十世紀使用蒸汽機甚至電力的工廠……在古老而落後的中華民國,這聲音代表著文明、現代、進步、富強還有四萬萬人的偉大夢想。

    終於,一片熾熱的火光與蒸汽之中,秦北洋看到一部《天工開物》也不曾記載過得巨大機器。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一部機器,而是一套完整的系統,有無數部機器共同組成,動力系統、傳輸系統、運動系統、控制系統、換擋系統……精密如瑞士人的鐘錶,巧妙如德國人的汽車,大而化之,亦如蘇維埃俄國龐大的國家機器。

    秦北洋在京都第三高等學校讀書之時,首先學到的就是日語中的「機械」兩個字,如今的中國語也直接採用了日語「機械」。而西方古老的拉丁文則稱「機械」為「MAA」,據說是從希臘語詞根而來,天知道為何後半邊是「A」?到底跟中國有多大的關係?

    再回到這金井底下的巨大機械系統,秦北洋對於「魔方」的猜測沒錯,正是這個領先於西方一千多年的機械世界,支撐起了白鹿原唐朝大墓內部的千變萬化,無數的墓室與墓道包括其中的鎮墓獸,如同魔方不斷地重新排列組合,就像萬花筒一般。唯有掌握這套系統的密碼之人,才能將魔方的四面扭成統一的顏色。

    這是一個無窮無盡的新世界,無論對於時間還是空間來說。

    「我們說過,這是一座活著的墳墓,會呼吸,有心跳。」秦北洋與阿幽在活動機械之間穿行,「終於,我親眼看到了它的呼吸和心跳!」

    九色也難掩興奮與驚訝的表情,怕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番奇景,竟在自己住了一千二百年的地板下面!

    他們不斷低頭躲避飛旋而過的機械體,以免被鐘擺砸成肉餅,或被熱氣與火焰燒成烤肉。

    前方有一道光,這道光引著秦北洋前行。兩旁豎立著無數高大的機械體,中間留出一條隧道般的空間。

    走到盡頭,他看到了一扇門。

    就像唐朝小皇子的墓室門,石頭表面上雕著一對神鹿,發出幽幽的暗青色反光。

    門上竟有一道封條!

    這是唐朝的封條嗎?秦北洋看得真切,這是用麻紙做成的封條,為何千年已過,還不脫落?也沒有任何泛黃腐蝕的痕跡。

    因為封條上有一道封印。

    不可思議,封印竟是一枚金光閃閃的五芒星。

    五芒星!

    安倍晴明墓所上的五芒星,顯而易見,這枚五芒星跟陰陽道一樣,都是從大唐傳遞到日本而去的。

    不曉得是什麼材料畫上去的?看起來像一堆浮雕,恰好位於封條中心點,兩扇石頭門板連接縫隙。

    阿幽在一旁幽幽地說:「不摘下這枚封印,是不能打開這扇門的。」

    「我敢打賭,這不是墓室門。」

    秦北洋仔細看封條上的蠅頭小楷,先看封條上半段的文字——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日月循環,週而復始。」

    再看封條下半段——

    「自從盤古迄希夷,虎鬥龍爭事正奇。悟得循環真諦在,試於唐後論元機。」秦北洋反覆這兩段文字,「難道這是……《推背圖》?」

    「唐太宗李世民命天相家李淳風和袁天罡,以周易八卦推算國運。未曾想,李淳風一發不可收拾,不但推算到了唐朝滅亡,還推出千年以後的中國命運……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說:天機不可洩漏,因此得名《推背圖》。封條上的這些文字,正是《推背圖》的第一象:甲子,乾下乾上,乾。上半句是讖,下半句是頌。」

    「阿幽,你怎麼會對這個如此熟悉?」眼看阿幽並不回答,秦北洋只能自顧自說下去,「僅僅這幾段話,其中的預言便是包羅萬象,不可凡人所能窺視也。」

    「《推背圖》共有六十幅圖像,每一幅圖像有『讖曰』和『頌曰』,預言從唐朝直到未來的大事兒。」

    「無獨有偶,法國中世紀有位大預言家諾查丹瑪斯,也有一部預言書名為《諸世紀》,但遠遠不如《推背圖》矣。」

    秦北洋仔細端詳兩行封條上的文字——唐朝大風水家李淳風手 的真跡?而鎖住封條與大門的五芒星封印,也來自李淳風之手?

    腦中浮現起剛才墜入金井,自己化身朱鹮翱翔的幻像中,在白鹿原大墓工地之上,所見的那雙男人的眼睛。

    縱然是李淳風的封印,也是可以被打破的!早已在地心世界遊歷過的奧德賽,怎會恐懼於一道區區的五芒星?

    「哥哥!莫伸手!」

    阿幽警告一聲,但已無法阻止秦北洋。

    赤裸上半身的秦北洋,體內運動一股金井般的熱流,工匠的右手已如離弦之箭,抓住石門上的封印,就要撕下這枚五芒星……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1:16
鎮墓獸 第六章封印之門(二)

    手指尖觸摸到封印的剎那,無數道金光從五芒星中噴薄而出,順著五根手指頭的經絡,傳遍秦北洋全身每個穴位與毛細孔。好像是電流,先是劇痛的針刺感,接著是不可名狀的酥麻,從頭頂心直到腳底板湧泉穴。

    阿幽伸手去拉他,也像觸電時的反應那樣,救人者同樣也被觸電,順著兩個人的手指頭,形成一股火花四濺的電流場。而在封印之門,李淳風手書的每個字都跳起來,如同子彈射擊兩名年輕的不速之客。

    九色也來救他們了,想用鹿角刺破門上的封條和封印,這回它還沒碰到石門,就已被電流擊中。而它的金屬外殼是比人體更佳的導電體。

    當他們三個都被封印的電流貫穿,震耳欲聾的爆炸接踵而至。李淳風的五芒星中,釋放出金色與赤色的耀眼光芒,衝擊波蒸騰著附近的空氣,猶如一雙無形的有力手掌,將秦北洋與阿幽拋出去很遠。就連小鎮墓獸九色,也成了半空飛舞的麒麟,一同重重地摔在地上。

    封印是不可觸摸的。

    這是用慘痛的教訓才會實踐出來的真理。

    心臟短暫地停頓之後,秦北洋開始劇烈地呼吸,確信自己不是死人。手掌心燒得滿是紅印子,電流通過時的刺痛感,彷彿還殘留在肌肉與骨骼深處。他在地上摸索著阿幽,終於抓到了她柔軟的手。她還活著。兩隻手緊緊抓在一塊兒,互相攙扶著爬起來。

    還有九色,它也滾了個骨碌起來,直接從幼麒麟鎮墓獸變成了獵犬,脖頸上的赤色鬃毛都被燒掉幾根,看起來更像一頭幼獸了。

    被電流穿身的滋味不好受,小鎮墓獸怯生生地半蹲,再也不敢靠近那道隱隱發光的門。

    秦北洋重新抓緊唐刀,甩開阿幽的糾纏,踉蹌著來到封印之門前。

    五芒星封印、封條、石頭門板,包括一對神鹿的浮雕,一律完好如初。

    「誰都無法打開李淳風的封印,除非是李淳風本人,要麼是他的弟子傳人。「

    阿幽在背後說,抓住他的後肩膀。而用西洋科學語境來說,封印就像某種加密體系,只有比之更強大的密碼破譯方法,比如德國人發明的恩尼格碼密碼機,才能打破這個封印。

    經過電流的襲擊,秦北洋脖頸後的鹿角形胎記,竟然變得更加鮮豔,像被紅油漆又刷過一遍似的,甚至發出暗暗的紅光。

    秦北洋摸著胸口的暖血玉,果然又發熱了。

    奇怪啊,他感覺在地下很遠的地方,魔方大墓齒輪滾動的一格格聲音都能聽出來,甚至墜落一粒塵埃也能聽到。他的視力也變得更強,儘管四週一團昏暗,但在無數機械體的核心,支撐整座大墓運動起來的心臟,似乎放射出肉眼難以察覺的光。

    也許,這個地方的運行原理跟鎮墓獸相同又是一塊甚至很多塊巨大的靈石?

    秦北洋不敢靠近魔方大 的心臟,就連肚子裡裝了好幾塊靈石的九色也不敢靠近。

    「哥哥,我們走吧!必須要找到鑰匙,才能打開這扇門。」

    阿幽幾番催促,秦北洋才告別了封印之門。在黑暗中轉了幾圈,終於回到阿幽做過標記的原點,便是剛才從金井墜落的位置。

    可是,他們該怎麼上去呢?

    秦北洋仰望頭頂的世界,黑漆漆的蒼穹之中,只看到一輪圓圓的月亮。

    但這不是夜空,「月亮」就是金井的圓形井口,上方的地宮中殘留一些光線,形成這樣的視覺錯覺。

    那該有多高呢?秦北洋往上蹦了蹦,他的彈跳力不錯,但距離井口實在太遙遠。

    「剛才我們墜落的過程中,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也許不是有多高的問題,而是有多久的問題?」

    「阿幽妹妹,你提醒我了!金井與我們之間,不是空間距離,而是時間距離!就好像我們變成兩隻朱鹮,來到一千二百年前,武則天時代的長安大明宮,看到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的出生。西漢《淮南子》曰: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宇宙,就是時間與空間的總和。我們墜入的不是宇之井,而是宙之井。」

    秦北洋說得阿幽一愣一愣的,畢竟這十八歲的姑娘,幾乎沒學過任何西洋知識,她只能憑藉字面意思來理解:「唐朝小皇子棺槨下的金井,是一口時間之井?我們此刻身處於唐朝?因此封印和紙條才像嶄新的一樣。」

    「你果真是刺客們的主人,心思細緻,分析入微!」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這是唐朝的空氣嗎?或者說,這裡就是歷史本身。

    「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唐朝?」阿幽摸了摸心口,初始有些恐懼,稍後又有些興奮,「哥哥,你是我們是做個唐朝人好呢?還是做中華民國的國民好呢?」

    她又散開頭髮盤腿坐下,隨口吟了一句唐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若能做那個倚著門兒與桃花,對著路過討水喝的哥哥一笑的唐朝村姑,不也是一大美事?」

    「唐朝雖國富強兵,但不是沒有戰亂;盛唐疆域雖開拓到了中亞,老百姓卻會有三吏三別的痛史。杜甫的『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實在太短暫了,一眨眼就被天寶年間的安史之亂打得粉碎!」

    「如此說來,還是北洋軍閥混戰的本朝更好?」

    「不是,軍閥混戰猶如晚唐藩鎮之亂,也是民不聊生,何況還有列強之瓜分。不過,我們生 二十世紀,生於德先生與賽先生的年代,必會有超過以往兩千年來的巨大變革。我更願意留在中華民國,看著這些變革依次而來,這就是天崩地裂的年代。」

    秦北洋話音未落,便聽到頭頂一陣呼呼的風聲,腳底下又是一陣巨響。

    天,沒有崩;地,也沒有裂。

    只是秦北洋、阿幽與九色的面前,又多了一個人。

    人耶?鬼耶?古人耶?

    那是個年輕的男人,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同時有一根繩子垂下來,正好系在他的腰上,因而起到緩衝的作用。

    這人滾落到九色的身邊,小鎮墓獸瞬間認出他來,怒目而視,頂起鹿角,眼看就要挑破他的胸膛。

    「住手!」

    秦北洋強行製止了九色殺人的企圖,攙扶起從天而降的那個人,才在琉璃火球的關照下,看清了一張白皙英俊的面孔。

    一個名字閃過心頭,秦北洋就像被傳染上病毒,立即鬆開雙手,讓對方第二次摔倒在地。

    他是小木。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1:16
鎮墓獸 第七章 小木的禮物(一)

    民國十年,1921年,農曆五月初五,端午節。

    白鹿原,唐朝魔方大墓,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之地宮,金井之下。

    小木來了。

    從天而降的盜墓村首領,立志要成為盜墓王的男人,他的面色慘白,額頭滴著冷汗,盯著秦北洋鼓鼓囊囊的胸口。

    秦北洋才意識到自己光著上身:「喂,你在看什麼?」

    「哦……我在看……金井底下的漢子……」

    話音未落,小木的面色一變阿幽已悄然繞到背後,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眼看就要割斷氣管。

    「等一等。」

    秦北洋叫停了阿幽的殺人動作。他想起十二年前,天津徳租界的滅門夜,就是這款象牙柄的匕首,殺死了他的養父母。如今阿幽手中的匕首,象牙柄上鑲嵌的螺鈿圖案,並非「彗星襲月」,也不是「白虹貫日」,而是一隻老鷹,猛撲倒一座帝王宮殿之上。

    阿幽故意露出刀柄上的螺鈿全貌反射海貝金屬光澤的宮殿圖案,具有先秦古樸蒼涼的風格,猶如秦始皇之前的咸陽宮殿。

    「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

    秦北洋念出《唐睢不辱使命》的千古名句、十二年前,留在滅門案現場的凶器,那把沾著養母鮮血的匕首,鑲嵌著「彗星襲月」的螺鈿圖案;後來他也多次見過「白虹貫日」螺鈿的匕首,但阿幽手中的「倉鷹擊於殿上」卻是頭一回見著!

    「哥哥,不錯。」

    唯有刺客們的主人才能使用這把匕首。

    「先讓小木把話說完,再殺他也不遲。」

    阿幽手中的匕首微微一鬆,九色已用鹿角頂著小木的後背心。

    「我說!我說!」小木這才敢喘了口大氣,白嫩的皮膚忽又發紅,「北洋,我今日到此,絕無惡意!我也不是來盜墓的。我指天發誓,只有我獨自一個,絕無任何幫手。」

    「去年冬天,人們都說你是在羅布泊的樓蘭鬼城,唯獨我相信你還活著的。」

    「是……」吃過徐福的長生不老之藥的小木,剛想說自己是不死的,便又強行嚥了回去,「我在鬼城裡被鎖了三個月,幸好那條蜃龍鎮墓獸一直沒醒,我依靠吃死屍活了下來。」

    當然,這是小木的謊言他無需吃任何東西,甚至不需要喝水,通過極大地降低新陳代謝,如同動物冬眠一般長期存活。

    今年春天,一場沙塵暴襲擊了羅布泊,吹開湖盆底部的鹽殼,反而給了小木一線生天。他逃出地下世界,沿著荒漠向東走了數十天,終於來到敦煌綠洲。

    小木一路東行,幾乎踩著秦北洋走過的腳印,穿過河西走廊與黃土高原,進入關中平原,直到這西安城外的白鹿原。

    他沒敢再回盜墓村,儘管夜深人靜,還會想念海女,包括那兩個孩子。去年離開洛陽,還帶著十二個年輕後生,如今全軍覆沒,死在羅布泊的樓蘭鬼城,如何交代得了?除非再幹一票大的,換得足夠多的金銀財寶,給那些孩子爹娘以補償,這才是盜墓村歷經千年還能維持下去的老規矩,否則不但要散夥兒,人家還得跟他同歸於盡呢。

    回到唐朝小皇子的大墓前,小木還記得四年前,軍閥炸開墓道口的參照物歪脖子古槐樹,只要往下挖三丈三尺。他並不想盜掘唐朝小皇子地宮裡的寶貝。他只想進去看看,也許能幫助他找到小皇子的棺槨?

    但他還看到了秦北洋,還有九色在為小皇子守墓。

    小木在白鹿原廢棄的農舍裡耐心地等了兩天,直到端午節的烈日下,光著膀子的秦北洋身邊,多了一個小姑娘阿幽。

    當秦北洋與阿幽找到那株歪脖子老槐樹,掘開墓道口,小木便不費吹灰之力,尾隨在他們的腳印後而入。

    但他並沒有再看到過秦北洋與阿幽的蹤跡,也沒遭遇變化無窮的迷宮,更沒碰到那麼多岔路口與墓室門,而是徑直穿過綿長的墓道,輕鬆打開了唐朝小皇子的地宮,就跟四年前帶領軍閥挖墓一樣。

    在這件事上,小木沒有對秦北洋撒謊。

    當秦北洋與阿幽還在魔方大墓的方塊格子裡兜兜轉轉,險些被千軍萬馬的鎮墓獸吃掉,小木早已闖入了魔方的核心。

    但他不敢接近金井,盜墓的經驗告訴他金井中通常有鎮墓之寶,但也會有強大的氣息,可能致人於死命。

    終於,秦北洋和阿幽來了。

    小木悄然躲在地宮深處的角落,惶恐不安,心驚膽顫。但自從他吃過徐福的仙丹,呼吸方式就跟別人不同,經常長時間地閉氣,如同死人般無聲無息,甚至連體溫和脈搏都沒了。經常半夜讓海女嚇得尖叫,以為男人一命歸西了。

    等到秦北洋、阿幽、九色竟被一股灼熱的氣流,吸入狹窄的金井。小木猶豫半天,是就此逃命了之?還是落井下石,乾脆把金井用填土或石頭封閉起來?

    但他選擇下井救人。

    小木不知為何如此選擇?秦北洋厭惡他,阿幽恨他,九色乾脆就要燒死他。

    但他明白,普天之下,唯有秦北洋,才能找到唐朝小皇子的棺槨,因為他的臉。

    按照盜墓賊的習慣,小木在腰上纏繞繩索,連接地宮中的釘子,便把心一橫,眼睛一閉,縱身縋下金井……

    魔方大墓的金井下,阿幽盯著小木的眼睛問:「你變成了什麼?」

    秦北洋和阿幽墜入金井,變成翩翩共舞的朱鹮,那麼小木會變成什麼?盜墓賊嘛,也許是鑽地洞的老鼠或兔子?還是吃腐屍的禿鷲?

    「我……我變成了一個唐朝的盜墓賊,挖開了白鹿原上漢文帝的霸陵……但我又墜入漢文帝黃腸題湊棺槨底下的金井,結果就落到了這裡。」

    小木還對剛才的盜墓歷險意猶未盡。但他拽了拽腰間的繩子,不僅連接地宮與地下,還連接時間的兩端。

    或者說,生與死的兩端。

    阿幽看出了端倪:「你還能回去?」

    「俺得試一試。」

    「讓我們先走。」

    刺客的匕首繼續頂在他的脖子口。

    「這是一樁買賣嗎?」

    小木神色一變,但他不會用「交易」這個詞。

    「是,用你的命來買。」

    「成交。」

    其實,小木要冒著極大的風險。就算真能逃出去,但繩子的力量有限,必須一個一個爬上去,誰要是落在最後一個,就可能被人割斷繩子,永遠被困在歷史的廢墟。以往盜墓賊之間的內訌多是由此而來。

    阿幽用力拽了拽繩索:「足夠牢嗎?」

    「我們用的救命索,不僅能吊住兩三條漢子,還能裝運大筆金銀財寶。」

    「好,九色先上。」

    十八歲的姑娘,頗具領袖的風範,瞬間已做了計畫。

    小鎮墓獸九色,既是獵犬又是小鹿,變成爬樹的大貓,四個爪子攥緊繩索,晃晃悠悠地扶搖直上,看起來驚心動魄,實則穩得一筆。

    然後是秦北洋,他光著膀子,脖頸背後,一對赤色鹿角形胎記,耀眼奪目。他往手掌心擦兩口唾沫,牙關咬緊唐刀,如猴子爬繩而上。

    眼看九色消失了,也許是逃出了金井洞口,也許是到了另一個次元,鬼知道。

    阿幽這才收了匕首,輕盈地跳上繩索,彷彿敦煌壁畫中的仙女。

    最後,才輪到苦逼的小木。

    盜墓賊嘛,本身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職業,聽天由命矣……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1 21:17
第七章 小木的禮物(二)

    九色第一個鑽出金井,沒再經歷時間的旅行,回到唐朝小皇子的地宮,也是它生存了一千二百年的老家。

    接著是秦北洋,原以為還會做一回朱鹮或仙鶴,卻什麼都沒發生,像隻老鼠爬出金井。

    他守在熱流滾滾的洞口,拽出了阿幽纖細的胳膊。

    刺客們的主人一上來,她就拔出匕首,準備切斷繩索,讓小木徹底墜入時間之井。

    秦北洋卻阻止住了她:「妹妹!君子一諾千金。」

    「我又不是君子,你們的孔夫子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聽到「你們的孔夫子」,秦北洋啞然失笑:「我可不覺得女子難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若不是小木從天而降,我倆還被困在金井之下呢,留他一條活路吧。」

    「留他活路,我們早晚會死在他身上。」

    「可要是殺了小木,我們又如何逃出這座大墓?九色能帶我們來到地宮,未必能帶我們走出地宮。而這座魔方大墓,在我看來,普天之下,唯有小木能夠來去自由。」

    「哥哥,你可提醒我了,這小子還沒有利用完呢!」

    於是,阿幽收起匕首,將小木一併拽了上來。

    小盜墓賊趴在地上喘氣,慶幸還活在人世,撿起地上的洛陽鏟。這工具形制奇特,秦北洋牢牢記在心中這非但是盜墓的好傢伙,也將是未來考古隊的好幫手。

    阿幽將他拎起來說:「我們走!」

    果不其然,小木在前頭開道,走出終南郡王李隆麒的墓室,再也沒有遇到過岔路口,也沒碰到各種神秘的密室,變化無窮的魔方成了一條直線,經過小孩遺骸般的罔象屍體,終於回到了墓道口。

    九死一生,鑽出白鹿原唐朝大墓,農曆五月初五,已然晝夜交替,新月高懸。

    四蹄踏雪的汗血馬幽神,還有阿幽騎來的白馬,正在歪脖子古槐樹旁,等候各自的主人呢。

    小鎮墓獸再度變身,化作幼麒麟鎮墓獸,正要吐出琉璃火球。小木嚇得跪倒在地,向秦北洋與阿幽磕頭求饒。

    不過,小木已看穿了北洋的心思,知道他內心善良,骨子裡厭惡殺戮。如果真要處死小木,四年前的東海達摩山上,他早就沒命了。

    但阿幽不同,別看只是個十八歲的姑娘,但作為刺客們的主人,可真是殺人不眨眼呢。小木暗暗猜測,這個貌似弱不禁風的女孩,必然從小親歷過無數的死亡與磨難。

    「阿幽姑娘,當初在達摩山海島,我將你們關入地下,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你們千里迢迢上島,來者不善,我如果再次落到你們手裡,要麼小命不保,要麼生不如死。小木雖是賤命一條,螻蟻般的盜墓賊,卻也不想一輩子只被他人擺佈命運。」小木又靈機一動,「海女跟我說過,那個陷阱連著海岸,不會把人困死,總有機會逃脫。我並沒想把你們置於死地。」

    「馬後炮。」阿幽攥著匕首說,「我為何要信你的話?」

    「北洋,阿幽,你們終有派得上我的用場。現在若是殺了我,以後將會追悔莫及。」

    躊躇再三,阿幽讓步了,收回匕首,躲在秦北洋寬闊的肩膀背後,月光照亮他光滑的胸大肌,和田玉墜子彷彿滴著鮮血。

    小木嚥了口唾沫,再度跪拜磕頭:「謝二位不殺之恩!」

    他背起洛陽鏟,低頭鑽入白鹿原的黑夜,如同夜行的黃鼠狼……

    「也許,他才是注定要成為盜墓王的男人?」

    站在唐朝小皇子大墓前,秦北洋喃喃自語,思量自己是否婦人之仁?是否縱虎歸山?是否農夫與蛇?

    阿幽的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趁著秦北洋低頭分心之際,伸手從他的背後抽出十字弓,對準小木的背影扣下扳機,射出一支遒勁有力的鋼箭。

    「別……」

    秦北洋的阻攔完了半拍,鋼箭已穿破白鹿原的黑夜,呼嘯著穿破了小木的背影。

    月光下,五十步外,只見他悶哼一聲倒下。

    「阿幽妹妹!你怎地做了背信棄義,暗箭傷人之事?」

    「哥哥……」阿幽苦笑著搖頭,將獨眼金字塔的十字弓還給秦北洋,「你啊,真是個一根筋的工匠,太迂腐了。」

    「哎……」

    秦北洋飛快地衝到小木身邊。讓人意外的是,鋼箭並未射穿他的後背心,而是插在他的大腿上,但也鮮血迸裂四溢。

    將要成為盜墓王的男人還活著,咬著牙關劇烈喘息徐福的長生不老之藥,並不能保證自己不受傷,更不能避免血光之災。

    「阿幽妹妹,你是故意的?」

    秦北洋回頭盯著月光下的阿幽,眼前的少女雖然只有十八歲,但她是刺客們的主人,這一箭絕對不可能射偏。

    「是的,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殺死小木,但也不能放他走。」

    「你到底要怎樣?」

    阿幽淡淡一笑,走上去,一腳踩著小木正在蠕動的後背:「我突然發現,他是老天爺恩賜給我的一件禮物。」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包藥粉,在小木的掙扎和尖叫聲中,捏著他的鼻子強行灌進去。

    少頃片刻,小木便老老實實地昏死過去。

    秦北洋摸了摸他的呼吸脈搏,阿幽低聲道:「別擔心,他死不了。這傢伙,幾次三番從我們手中溜了。惟其如此,才能確保他不逃跑。」

    藉著九色吐出的琉璃火球照明,阿幽撕開小木的褲子,乾脆利落地拔出那支鋼箭。黑血狂流之際,這十八歲的姑娘連眉頭都沒眨一下,動作熟練地給小木清理傷口,用小鑷子拔除布匹碎屑,細心地上了金創藥,又用繃帶牢牢地包紮。她從附近的被掘開的墳墓裡,找到兩塊完整而堅固的棺材板,做成一副夾板固定在大腿兩側……西醫外科大夫也不過如此。

    這一箭,雖然傷到了小木的大腿骨頭,但只要養傷得當,就不會落下殘疾變成瘸子。

    「哥哥,幫個忙吧。」

    在阿幽的請求下,秦北洋發揮自己的工匠手藝,做了一副簡易的擔架床,又將小木平躺著捆綁在擔架上,尤其是他那條受傷的腿,始終處於伸直的狀態。

    然後,他們再將小木與擔架捆在白馬身體的一側,確保他的傷腿不受到顛簸影響。

    忙活半天,阿幽拍了拍白馬的鞍韉,籲出一口長氣:「哥哥,我跟你一樣明白小木這個殺千刀的傢伙,正是白鹿原魔方大墓的鑰匙。」

    「曾經埋葬在白鹿原的唐朝小皇子,終南郡王李隆麒,則是打開武則天的乾陵的鑰匙。那麼打開李隆麒的鑰匙又是誰?」

    阿幽直勾勾地盯著秦北洋的眼睛,看得他羞澀地低頭:「我?我是鑰匙中的鑰匙?」

    「嗯,除了你,還有小木。」她在秦北洋身邊繞了一圈,「小木不能死,否則,這個鑰匙就斷了,必須留著他的命,將來為我們開門。」

    「哪扇門?」

    「金井之下,封印之門。」

    月光下,阿幽乾脆利落地回答,想來她的小腦袋裡,還有更多秦北洋所不知道的秘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0:58
鎮墓獸 第七章 小木的禮物(三)

    塬上地勢頗高,盛夏時節,夜涼如水。

    九色識相地為主人銜來一件坎肩,還有唐刀的皮鞘,又能插在背後了。布條裹住刀柄,猶如背著一把破傘,不顯山,不露水。

    載著昏迷的小木,白馬與烏黑的汗血馬並轡而行。秦北洋與阿幽各自牽著馬步行,為了保住小木的那條傷腿。九色走在他倆的後頭,不想打擾這對男女夜行的好興致,著實是頭通達人情的好獸。

    雖是子夜,秦北洋眼前卻分外清晰,無論遠方終南山的剪影,還是白鹿原上座座墳冢。而黑夜裡貓頭鷹的交換,野兔在地洞裡的交配,甚至風吹落一片樹葉,都在耳朵裡一清二楚。

    難道是地宮金井之下,五芒星封印的緣故?那道電流,貫穿全身每根經絡每個穴位和毛細孔,讓五感得到了提高,不僅是視覺和聽覺,還有嗅覺、味覺,以及觸覺。

    就像狼的耳朵,鷹的眼睛,犬的鼻子,蜥蜴的舌頭,青蛙的皮膚。

    秦北洋還有某種神秘的預感——阿幽即將帶他去另一個世界。

    按照洋人的說法就是第六感。

    天明時分,經過西安南郊的田野,來到另一座黃土塬——少陵原。

    「哥哥,此原上有杜公祠。」

    一路仿古探幽,秦北洋勒馬道:「杜甫的祠堂?因而人稱杜少陵?」

    阿幽指著杜公祠後山兩座土包:「那是唐朝古墓,一是袁天罡墓,一是李淳風墓。」

    「袁天罡與李淳風的墓?」秦北洋下馬查看,「怪不得,唐朝小皇子的魔方大墓之下,還有李淳風所留封印。」

    阿幽走到袁天罡的墳冢前,只見地上有塊石碑,上書三個字「陰陽冢」。

    另外一座破敗的古墓,上面佈滿密密麻麻的盜洞,則是李淳風墓了。

    「傳說,李淳風曾經預言,自己的墓必將被盜,而袁天罡之墓則可保萬年。」

    下了少陵原,緊挨著巍峨蒼翠的秦嶺北麓西行。雖然馬上還馱著一個盜墓賊,阿幽的興致卻越發高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摘下面紗,唱起古老的兒歌與民歌。

    其中一首,阿幽竟用江南的吳儂軟語歌唱,聽得秦北洋直起雞皮疙瘩——

    豌豆花開花蕊紅,天朝哥哥一去影無蹤。我黃昏守到日頭上,我三春守到臘月中。只見雁兒往南飛,不見哥哥回家中!

    豌豆花開花蕊紅,天朝哥哥一去影無蹤。我做新衣留他穿,我砌新屋等他用。只見雁兒往南飛,不見哥哥回家中!

    豌豆花開花蕊紅,天朝哥哥一去影無蹤。娘娘哭得頭髮白,妹妹哭得眼兒紅。只見雁兒往南飛,不見哥哥回家中!

    豌豆花開花蕊紅,豌豆結莢好留種。來年種下子豌豆,花兒開得更加紅。天朝哥哥四個字,永遠記在人心中!

    秦嶺山麓的小道上,阿幽咿咿呀呀地唱歌,宛如望夫崖上等待夫君魂兮歸來的小媳婦……

    「你在唱什麼啊?」秦北洋抓住她的韁繩,「紹興戲嗎?」

    「一首蘇州鄉村的民歌,太平天國失敗後流傳,當地老百姓至今還記得。」

    「長毛賊?」

    秦北洋畢竟是清朝皇家工匠的兒子,這是父親和西山旗人們流傳下來的說法。

    「休得胡說!」

    阿幽怒目而視,無情地抽出一馬鞭,秦北洋肩上多了一條血印子,火辣辣的疼。

    這姑娘,惹不起!

    一路再無言語,黑馬白馬,路過戶縣、周至縣、眉縣,到了岐山縣的落星鄉,又能望見星落秋風五丈原了。

    秦北洋下馬向五丈原諸葛廟三拜,剛要重新啟程,阿幽卻搖頭說:「我在等一個人。」

    「誰?」

    「稍安勿躁!」

    阿幽低頭看了眼小鎮墓獸,同時告誡秦北洋與九色。

    果然,原地等了小半天,只見從渭河方向,走來一人一馬。

    健碩的棗紅馬兒,馬鞍上馱著個大木箱子。牽著韁繩的人兒,頭戴棕色皮革牛仔帽,身著格子襯衣,兩根吊帶繫著一條牛仔褲,遠看臉龐發黑,只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

    對方來到阿幽面前,頗為禮帽地摘下帽子,居然是一張黑人的臉。滿頭的小粗辮子,頗有上海公共租界黑人爵士樂手的派頭。相比較中國人而言,他的皮膚雖黑,相貌卻甚為英俊,鼻樑高挺,雙眼有神,五官立體,或許也有點混血。至於年紀,實在分辨不了,可能三十歲,也可能四十歲。

    此人先擦去額頭汗珠,說了一串標準的美式英語,又用半生不熟的中國話問好:「嘿!阿幽,這裡跟新奧爾良一樣熱!我沒遲到吧?」

    對方想要美國人的方式與阿幽擁抱,卻被她輕巧地躲過,雙手抱拳道:「你好,邁克爾!」

    「哦,這位就是……秦?」

    「我是秦北洋。」

    「我叫邁克爾,人們都叫我『天使』,很高興認識你。」

    黑人邁克爾的英語夾雜著中國話,他又對著九色說了同樣的一番話,表示對這條「大狗」的友善。

    秦北洋索性用日式英語回答:「很高興認識你,天使邁克爾。」

    基督教中的大天使「米迦勒」在英語裡就叫邁克爾,這個綽號並不誇張。

    阿幽冷冷地問:「邁克爾,你還有一次後悔的機會。」

    「Never regret。」

    邁克爾說了句「絕不後悔」。

    「多謝,我等四人同行。」阿幽分別向秦北洋與邁克爾抱拳,「三生有幸!」

    「天使邁克爾」注意到了第四個人——被擔架捆綁在白馬上的小木,還在昏迷狀態之中。

    「他是我們的朋友,也是這次上山最重要的禮物。」阿幽居然調皮地一笑,「邁克爾,你的禮物準備好了嗎?」

    「當然。」

    邁克爾拍了拍棗紅馬上的大木箱子。

    阿幽調轉馬頭,向南折入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谷。

    「妹妹,你要去何方?」

    阿幽不響。山勢崎嶇,回首遠眺,八百里秦川,歷歷在目,左有五丈原,前有渭水一線。更遙遠的東北方,依稀可辨武則天的乾陵,一對奶頭峰後的巍峨山陵。山谷中轉過幾個彎,關中平原都望不見了。滿目蒼翠山林,寒氣逼人,六月時節,亦如深秋。

    秦北洋馳馬到阿幽身邊,低聲問:「這個邁克爾?究竟是什麼人?」

    「刺客。」

    「你也是他的主人?」

    「非也,他是刺客聯盟的成員,美國排名第一的刺客,在刺客界的地位可比我高。」

    「他為何會來找你?」

    阿幽回頭看一眼穿著牛仔褲的非洲裔美國人,微微一笑:「在巴黎,我救過邁克爾的命。當時,他在塞納河邊行刺美國3K黨頭目受傷,未能參加巴黎地下墓穴的刺客聯盟大會。哥哥,如果邁克爾沒有缺席,阿薩辛的金匕首,未能能落到你的手中!」

    「難道——你是要我們幫你去行刺某人?」

    忽然,阿幽勒馬停住,指向正南方的秦嶺山脈正中,一座終年積雪的山峰。

    「哥哥,你問我要去何方,這就是答案。」

    「太白山?」

    「嗯,秦嶺主峰,天國之所!」

    遙望夕陽下閃閃發光的山巔積雪,便是「關中八景」之「太白積雪六月天」。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0:59
鎮墓獸 第八章太白山(一)

    民國十年,1921年,六月。

    暮色蒼茫,進入一片飄滿異香的山谷,飛瀑直下,清泉叮咚。秦北洋下馬步行,到處是中草藥的芬芳,低頭隨便挖掘幾下,果然有柴胡、黨參、當歸、獨葉草……

    阿幽一路導遊:「這是藥王谷,孫思邈在北周與隋唐之際,在此隱居採藥,鑽研醫學藥理,寫成《千金要方》。」

    「據說孫思邈活了142歲,想必與這鐘靈水秀的藥王穀不無關係。」秦北洋卻嘆息,「再好的中草藥,也難以治癒我的絕症吧。」

    天擦黑了,加之人困馬乏,不宜上山。在藥王谷中過夜,秦北洋點起篝火。

    小木被從白馬的擔架上放下來,依然牢牢捆綁手腳。阿幽在藥王谷中信手拈來,採集了好多奇花異草,都是上等的療傷外用草藥。她解開小木右大腿的繃帶,用新鮮草藥敷在創口上,可以消毒避免化膿,從而保住這條腿。

    重新包紮繃帶的同時,小木發出尖利的呻吟,新鮮草藥帶來的灼痛終於將他喚醒。

    秦北洋給他餵了兩口水,又讓他吃了兩塊大餅,以及藥王谷中的野果充飢。

    「多謝……」

    小木喘息著看著他,那張酷似小皇子長大後的面孔,但當他看到阿幽黑洞般的雙眼,立即嚇得魂飛魄散。

    「為什麼不殺我?」他又看到邁克爾那張黑人面孔,以為是見到了黑白無常中的黑無常,「還是我們已經死了?」

    「你會活下來的。」阿幽冷冷地說,「我問你借一樣東西用幾天。」

    「借什麼?」

    「你的命。」

    小木再度面色煞白,阿幽捏著他的鼻子,又強行給他灌入一包藥粉,逼迫他和著水吞下。

    轉瞬間,小盜墓賊的面孔漲得通紅,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響,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別怕,你不會變成啞巴了,但在七天內將無法說話。還有,你的手指頭也無法動彈。這樣大家都可以安靜幾天。」

    阿幽說罷,小木瞪大雙眼,又無奈地閉眼,控制不住而沉沉地睡去了。

    秦北洋遠離阿幽身上那一包包藥粉,皺著眉頭問:「你讓小木暫時失去說話和寫字的能力,是不想讓他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是不想讓他暴露我們的身份。」

    「嗨……不要再說這些無趣的話題了吧。」

    邁克爾提醒了一句,他從大木箱裡取出一把吉它,對著篝火彈奏起藍調blues,伊呀呀呀地唱起美國南方的黑人歌謠。

    雖然,一句歌詞都沒聽懂,秦北洋卻單純地覺得好聽,阿幽不由自主地打起節拍。一曲終了,秦嶺彷彿成了阿巴拉契亞山脈。

    「邁克爾,你是怎麼學會說中國話的?」

    秦北洋問了一句,「天使」邁克爾放下吉它說:「我是個雜種。我媽是新奧爾良的妓女,她說我的爸爸可能是古巴人,也可能是墨西哥人,甚至可能是中國人。在我十歲那年,緬因號在哈瓦那爆炸,而我媽得了梅毒死了。我從路易斯安那流浪到了西部,又翻越新墨西哥的沙漠,來到了加利福尼亞。在舊金山,有對中國夫婦收留了我。從此,我有了一個中國爸爸和一個中國媽媽。他們是來美國修鐵路的華工,鐵路造完了,就在舊金山開洗衣店。」

    以上,邁克爾大部分說英文,小部分夾雜中國與西班牙語,秦北洋只聽懂了一小半。

    「所以,你學會了中國話?」

    「1906年,舊金山大地震,洗衣店變成了廢墟。有夥白人趁火打劫,射殺了我的養父母。我跟他們搏鬥,我的肚子中了兩槍,殺死了一個混蛋。法官判處了我十年徒刑!」

    「我聽說,按照美國人的法律,正當防衛殺人是無罪的。」

    「我是黑人,我的養父母是中國人,而我殺死了一個白人。在白人組成的陪審團面前,這就是我的罪!」

    邁克爾掰斷了一根樹枝,扔進燃燒的篝火堆,劈啪作響。

    「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改變的。」

    「我在監獄裡學會了很多東西,跟我同一個監房的,有一個魔術師,還有一個職業殺手,他倆教會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兩項技能。在我服刑的第三年,我再也忍受不了獄警對黑人的虐待。我殺死了一個獄警,越獄了!從此以後,我改換姓名,在美國大地上流浪,到處表演魔術維生,順便做了個職業殺手。我殺過的人,比我大變過的活人還多。但又一種人,沒人支付報酬,我也會殺了他們……」

    「什麼人?」

    「三k黨。我成為了美國排名第一的刺客,加入了刺客聯盟。全世界的頂級刺客,都知道天使邁克爾,或者說魔術師邁克爾。」

    邁克爾回頭看著阿幽,居然說出兩句廣東話,因為他的養父母都是廣東台山人意思是阿幽在巴黎救過他的性命,他當然要報答阿幽的救命之恩!

    說罷,邁克爾鑽進樹洞,鼾聲如雷……

    秦北洋這才得空低聲說:「阿幽妹妹,我可是被你繞暈了。我原本在白鹿原,為唐朝小皇子守墓,為何又跟你來到這太白山上?」

    「哥哥,這就是命呢!」

    秦北洋拍了拍大腿:「哎呀!我這是又著了你的道兒!」

    「不,我帶你回家。」

    「家?」秦北洋縱聲笑道,「自從我出生之後,便是顛沛流離。除了九歲以前在天津德租界,跟著養父母過了幾年好日子,餘皆不知家為何物也!」

    「太白山,就是你的家。」

    秦北洋聽出她的話外有音:「難道說,太白山上,有古墓?有鎮墓獸?」

    「有。」

    「莫不是……太白山,就是你們刺客的老巢?刺客聯盟遠東大聖殿?」

    「不錯。」

    秦北洋心中叫苦不迭,豈非自投羅網,羊入虎口?

    「難道你不想再見著唐朝小皇子了嗎?」

    話音未落,九色的雙眼也亮了。不錯,上一回在東三省,秦北洋被刺客們截住,阿幽就提出要帶他上太白山。

    「我想!九色更想!」

    他摟著小鎮墓獸的赤色鬃毛,遙望天上的星辰。

    「哥哥,謝謝你能和我說那麼多話,又跟著我來到太白山。」

    山上夜寒,阿幽把頭靠在他肩上,在耳根邊吹氣如蘭。篝火的光焰射在她的臉上,竟有幾分誘人之色。秦北洋不知該如何應對,聞著十八歲女孩頭髮裡的氣息,好像回到十二年前,光緒帝陵地宮旁的密室中,中國人十二生肖整整一個輪迴,那個被老太監盛裝打扮即將用水銀毒死的童女……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0:59
鎮墓獸 第八章太白山(二)

    次日一早,篝火已經熄滅,秦北洋身上蓋著一條毛毯,阿幽正嘻嘻地看著他。邁克爾打著哈欠鑽出樹洞,猶如一隻臃腫的黑熊。小木在擔架上醒了,被秦北洋餵了水和食物,一句話都說不了,但也變得安生了。

    阿幽朗聲道:「北洋哥哥,邁克爾,今日上山,萬分兇險,按照計畫,我們要化裝了!」

    秦北洋摸不著頭腦,阿幽已取出一個化裝包,先給他沾上栗色的假鬍子,又把頭髮染成栗色。再用蠟給他的鼻樑加高了一層,再用化妝筆給他的鼻翼與眉眼掃上陰影。秦北洋原本就是高鼻樑,五官比普通中國人立體一些,加上高大的身材,這番打扮之後,儼然就是個歐洲人了。最後,阿幽給他戴上兩片藍色的隱形眼鏡——栗發碧眼,多半屬於阿爾卑斯人種。

    「記住,你現在叫阿道夫‧盧森堡——出生於1889年,現年三十二歲,爸爸是德國人,媽媽是俄國人,善用十字弓殺人。」阿幽取出一塊膠布,貼在秦北洋的十字弓鋼弩上,正好蓋住「獨眼金字塔」的標記,「三年前,你曾經一箭穿心,射殺萊茵區的法國佔領軍司令。」

    「所以,我同時擅長德語和俄語?」秦北洋照著一面小鏡子,說了Guten Tag和Здравствуйте,「阿道夫‧盧森堡——真的存在這個人嗎?」

    「不錯,他是德國一等一的刺客。因為被法國政府通緝,避難去了俄國,錯過了兩年前在巴黎的刺客聯盟大會,不然你也沒戲!」

    至於安祿山墓裡挖出來的三尺唐刀,必須藏在邁克爾的大木箱子裡,絕不能被認出來。

    阿幽舉起小鏡子,開始給自己化妝了——秦北洋和邁克爾饒有興趣地托著腮幫子,欣賞美少女化妝的姿態。

    一個鐘頭後,她把自己化成了中年貴婦人。

    完全認不出了,阿幽特意給自己化出魚尾紋和淡淡的眼袋,緊致鮮嫩的十八歲皮膚,化得鬆弛而佈滿皺紋。髮型也大變樣了,換上一身時髦的西洋裝扮,下身的燈籠褲簡直是巴黎的時尚女神。

    「記住,我現在是林嬌娥,南洋檳榔嶼的華僑,出生於1878年,現年四十三歲。我是南洋排名第一的女刺客,善用小刀殺人,曾經刺殺英國駐新加坡總督。 」

    阿幽說罷,又說出一長串廣東話,而且變成了中年婦女的音色,讓秦北洋望而卻步。

    至於,美國第一刺客——「天使」邁克爾,無需化裝,本色演出即可。

    「我不知道你們唱的是哪出戲?既然要我假扮,那麼九色怎麼辦?」

    「南美洲有一種神獸,名曰羊駝,我看九色打扮打扮,很接近羊駝的氣質! 」

    九色巴瞪著琉璃色雙眼,不明白阿幽說的「羊駝」究竟為何方神聖?

    「邁克爾,給動物化裝,這個你比我在行!」

    阿幽一個眼神,邁克爾迅速打開大木箱子,搬出來好多家當。他先給九色裹上一層黃色的羊駝皮毛,包括赤色鬃毛也被掩蓋了。從腦袋到軀幹還有四肢,無法包裹的部分,比如嘴部與面部重新做了「塑形」,又給它加了個羊駝的小尾巴,加上兩隻頭頂的三角形耳朵,惟妙惟肖,彷彿回到了安第斯高原。

    眼看小鎮墓獸九色已「煥然一新」,邁克爾托著下巴,總感覺還是哪裡不對勁?

    「對了,秘魯羊駝的脖子很長,它的脖子不夠啊!」

    九色聽懂了邁克爾的美國南方英語,立刻伸長脖子,原來鎮墓獸可以自動調節的。它在邁克爾的示意之下,達到了羊駝的脖子高度,這下完美了!

    秦北洋關照九色不要發怒,不要讓靈石發出熱量,保持大型食草動物的體溫即可。

    德國第一刺客阿道夫‧盧森堡,南洋第一女刺客林嬌娥,美國第一黑人刺客「天使」邁克爾,牽著三匹馬,帶著一頭古怪的羊駝,出了孫思邈的藥王谷,走向崎嶇的太白山。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果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秦北洋吟出李太白《蜀道難》,「西當太白有鳥道」,唯有飛鳥雙翅,人的雙腳豈能而上?

    翻過兩道山梁,重巒疊嶂的綠蔭中,阿幽揮出匕首,竟然闢出一條被藤蔓隱藏的秘道。可以並排通行兩匹駿馬,頭頂皆為茂盛的植物覆蓋,冬天又為大雪掩埋,若非世居在太白山上,絕無可能發現這個秘密。

    海拔已到三千米左右,秘道盡頭,又是一處盤山小徑。阿幽留下了汗血馬,這匹馬會被人認出來的,就讓它躲藏在此,等待主人來接它。只剩下白馬抬著擔架上的小木。

    前方已是萬丈懸崖,秦北洋扒著台階往下看,白霧茫茫,深不見底,萬丈千仞也不誇張。

    懸崖深谷的對面,雲海蒼茫的山巔,堆滿萬年不化的積雪。秦北洋覺得這景色有些眼熟!似乎在前世今生還是在夢中來到過此地?

    兩座山峰距離最近之處,不過百尺之遙,仍是任何人無法飛越的天塹。這邊山峰上懸掛著一座吊橋,上方有個鷹巢般的堡壘,飄揚一面明黃色豎條旗,繡著紅白相間的巨龍。不同於滿清的黃龍旗,這面旗的龍頭為正臉,龍身為垂直上下,綴有數片祥雲,龍頭上一輪紅日。

    阿幽把兩根手指放入口中,打了個響亮的唿哨。堡壘中有人探出頭來。她的唿哨聲沒停,猶如八卦的陽爻與陰爻,時長時短,又讓人想起摩爾斯密碼。

    她用中年婦人的嗓音高聲呼喊:「南洋林嬌娥、德國盧森堡、美國邁克爾,代表刺客聯盟,前來祝賀太白山新主人登基!」

    頭頂響起轟隆隆的機關聲,吊橋被鐵索緩緩放下,正好搭在對面山峰的半腰部。

    「阿幽妹妹,若是密碼錯誤,又當如何?」

    「切記!如今,我是林嬌娥!你是盧森堡!不要亂叫名字!」阿幽低聲警告,指著懸崖上的幾排密集的洞眼說,「這裡處處都是機關暗器,若是外敵入侵,必教他們萬箭穿心!」

    扮成南美洲羊駝的九色走在前面。吊橋兩邊,萬丈深淵,腳底有踏空的錯覺,若是心臟不好,怕是要當場嚇死!

    一路驚險地過了吊橋,來到對面山峰腰部。就像來到一座遠隔海外的孤島。又是一條盤山小道,他們牽著馬往上走,雲霧撲面而來,如同神仙世界。

    終於來到一片平地,四周全是壁立萬仞的懸崖。迎面有片藍寶石般的深潭,如同王母娘娘遺失在太白山上的一滴眼淚。

    秦北洋撲倒天池上,淺淺地嘗了一小口,甘甜冰涼的泉水,從喉嚨貫穿全身。

    舌尖記得這水的滋味,也想起了這深潭的名字——大爺海。

    就是這片深潭,遍地奇花異草,猶如七仙女頭上的花環。左邊的山峰墨墨黑,右邊的山峰雪雪白。黑色山峰上垂下瀑布,雲霧繚繞,水汽氤氳,彷彿在海市蜃樓之中?

    瞭望整片秦嶺山脈,自己站在雲海之上,伴隨太白山雪峰,還有一輪金燦燦的太陽。

    這不是天國又是什麼地方?

    三年前,他原在北京,做了個漫長的夢,在人間仙境的高山之巔。有人告訴他,這裡都是死人,必須在天國修行。在這所只收死人不收活人的天國學堂,秦北洋認識了芳子、中山、等少男少女的同學們。也認識了兩位教官,一位叫孟婆,一位叫鬼面具。

    他看到一座孤零零的殿宇,擺滿蒙著灰塵的長條桌,雲朵直接飄入窗戶,送上寒意逼人的水氣。記憶漸次清晰明亮,就如一座黑暗的房間依次點亮燭火,照出每片塵埃與蜘蛛網。

    這就是「天國學堂」,當初有十三個孩子在學習。他看到課桌上有一本線裝古籍,竟是《戰國策》,明朝崇禎年間版本,天國的課本都是文物古董呢。書裡插著一張枯葉書籤,居然夾在《唐睢不辱使命》這一頁「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於殿上……」

    不錯,他對這裡的一花一樹重新變得如數家珍,閉起眼睛,彷彿看到那些同學們,比如芳子……

    歡迎來到天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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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墓獸 第九章 三刺客(一)

    太白山,秦嶺主峰,海拔3771米,騎在中國南北地理分界線上。

    進可下關中沃野,依託漢唐霸業之基地,出潼關爭天下。退可取漢中盆地,得隴望蜀,傚法諸葛孔明之隆中對,佔有四川天府之國,偏安西南,徐圖北上。

    這裡是中國的地理中心——中國的中國。

    天下的爭奪,其實是地利的爭奪。佔據兩個地利,便能奪取天下,一是西北關中,二是東北幽燕。五代十國之前,西北佔優;之後,東北佔優。唯一例外,明太祖朱元璋以江淮為基地,定都南京,統一中國。

    「居此可定天下。」

    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披著栗色鬚髮,墊高鼻樑,藍色眼球,眺望雲海上的太陽,重返「天國學堂」。他現在不叫秦北洋,而是德國第一刺客——阿道夫‧盧森堡。

    她也不再是刺客們的主人,十八歲的阿幽,已用高超的化裝術,假扮成年過四十歲的貴婦人,南洋第一女刺客——林嬌娥。

    他倆的身後是美國第一刺客,膚色黧黑的「天使」邁克爾——唯獨他不是山寨的。

    九色第一次爬上太白山,彷彿秘魯安第斯雪山上的大羊駝。光禿禿的山脊,到處是棱角狀礫塊。大爺海又稱大太白海,還有二太白海與三太白海,都是水平如鏡,清鑑毛髮,深不可測。最大的水面是玉皇池,煙波浩渺,不遜於王母娘娘的瑤池,典型的冰斗湖和冰蝕湖,都屬於第四紀冰川的遺蹟。

    太白山中景觀,俱以海拔高度呈現垂直變化,自下而上為栓皮櫟帶、銳齒櫟帶、遼東櫟帶、紅樺林帶、牛皮樺帶、巴山冷杉帶、太白紅杉帶、高山灌叢草甸帶,直到寸草不生乃至終年積雪的山頂。

    忽然,一顆大石頭自雪峰之巔砸入水中……

    風雲突變,湖心升起一縷青煙霧氣,漸漸成為一根上接蒼穹下接山頂的霧柱。少頃,霧氣已佈滿湖面,天昏地暗,谷底傳來轟隆巨響,彷彿砍伐柏木紅松之聲……

    有人說,這是太白山上遇害的冤魂作祟,其實是高山氣候的自然現象。大唐天寶年間,關中大旱,京兆尹從大爺海中打了一桶水求雨,果然大雨傾盆。從此只要在深潭敲鑼擊鼓,就會狂風大作,甚至六月飛雪。古時行軍路過山下,必須靜悄悄通過,否則驚動太白山神,全軍會被泥石流吞沒。

    爬上最高的山梁,三角形的頂峰,便是秦嶺最高點——拔仙台。

    台上有座石頭堆砌的古廟,九色第一個跳上石頭之巔,宛如一尊吞吐天地日月的羊駝神獸。拔仙台,鶴立雞群,群山眾星捧月,正如杜工部所說「會當臨絕頂,一覽群山小」。

    秦北洋極目遠眺,北望秦川,渭水如帶,阡陌縱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歷歷在目;東西兩邊,皆是連綿不絕的秦嶺,南方卻是重巒疊嶂的漢中盆地。

    據說,拔仙台是當年武王伐紂之後,姜子牙封神之地,封神榜就落在這裡。秦北洋差點又要屈膝跪拜,阿幽拽住他耳語警告:「別忘了你現在是德國人!」

    「遵命,林女士!」

    他故意大聲用德語回答,讓身後監視的刺客們聽到。

    走下狂風亂作的拔仙台,之間一座堅固的城門洞子,門上刻著三個大字:天朝門。

    穿過大門,是山峰環繞的一片小廣場,迎面五間石牌坊,上書「聖天門」。

    一座廡殿頂的九間琉璃瓦大殿,立於漢白玉台階上,並不遜色於紫禁城的太和殿,名曰「榮光大殿」——若在前清,絕對是大逆不道的僭越之制,滿門抄斬誅九族。

    三名不速之客,自兩側台階而上。金絲楠木支撐的大殿中心,黃金屏風寶座,上方匾額「太平一統」,左右立柱上有兩聯大字——

    天命誅妖殺盡群妖萬里河山歸化日

    王赫斯怒勃然一怒六軍介冑逞威風

    秦北洋細細讀這兩句楹聯,覺得不倫不類,更像落草為寇的山大王。

    寶座上有一男人,年約三十許,身著夏日薄紗襌衣,顯出發達的胸肌,右臉有一道蜈蚣般的刀疤。

    竟然是阿海!

    他為何在寶座之上?阿海的目光掃過秦北洋、阿幽與邁克爾,幸好假扮成南美洲神獸的九色最為搶眼,讓阿海饒有興趣地觀賞它的尊榮。

    阿海擊掌三響,大殿外響起急促的鼓聲,猶如古時六軍匯聚,千軍萬馬出征。不斷有人進入大殿,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青壯年,還有五六十歲老者。他們或著寬袍大袖,或一身勁裝,或長袍馬褂,彷彿唐朝人、明朝人、清朝人、民國人聚集一堂。

    這些人都是刺客!

    秦北洋已深入虎穴,來到刺客們的老窩。這不正是十二年來,他一直夢想要完成的誓言嗎?手刃刺客,直搗黃龍,為養父母報仇雪恨。

    他認出個身著漢服的少年,十五六歲,身材瘦長,唇上冒出絨毛,膚白俊美,頭紮髮髻,差不多是棺槨裡的唐朝小皇子的年紀——他是少年中山。

    對了,秦北洋的殺父仇敵——刺客老爹也不見了……

    沒有發現「天國學堂」的孟婆,也沒有「鎮墓獸獵人」老金,更沒有仙風道骨的「鬼面具」老師——這些人都去哪兒了?

    裝扮成中年貴婦的阿幽,單膝下跪,雙手抱拳,說出一串標準的廣東話:「南洋檳榔嶼林嬌娥,代表刺客聯盟南洋眾兄弟,恭祝太白山新主人登基!」

    秦北洋也單膝跪地,直接說德語:「德國阿道夫‧盧森堡,代表刺客聯盟歐洲眾兄弟,恭祝太白山新主人登基!」

    阿海只是微微點頭,也不曉得是否聽懂了?

    「天使」邁克爾用英語說:「美國邁克爾,代表刺客聯盟北美眾兄弟,恭祝太白山新主人登基!」

    阿海頷首道:「三位請平身!本人早已聽聞過三位的大名,俱是刺客聯盟的中流砥柱,今日得見,太白山蓬蓽生輝,阿海三生有幸!」

    「嬌娥收到您廣發天下的電報,便從南洋萬里迢迢而來。阿道夫與邁克爾走過的路比我更長,既為恭祝您的登基,也是來拜謁刺客聯盟遠東大聖殿,半個世紀以來,在全球刺客界聲名顯赫的太白山。」

    「三位有心啦!阿海感激不盡!原本我太白山,乃是天國家族世襲為主人。但在三個月前,發生一場意外,我們的主人阿幽,因為勤於練習刺客之道,不幸墜落懸崖,香消玉殞!」

    阿海說到這兒,假惺惺地落下眼淚,眼眶都紅腫起來,影帝級的表演。

    「太遺憾了!」

    真正的阿幽偽裝成南洋林嬌娥,面露悲慼之色。秦北洋心中思量,這小妮子當初以精湛演技欺騙了他和安娜,又在北京房山雲居寺欺騙徐樹錚,賺得唐朝小皇子的棺槨,如今還有這番表演,真是可怕!

    「阿幽遭此意外,實乃太白山之不幸!刺客聯盟之不幸!天國家族歷經磨難,至此已然斷絕,再無一個繼承人。阿幽小主生前立下規矩,由我阿海繼承主人之位,太白山諸位老兄弟皆可作證!」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0:59
鎮墓獸 第九章三刺客(二)

    下面那些刺客紛紛附和:「阿海大人,忠心耿耿!功夫高強!行事果敢!立下大功無數!理當繼承主人之位!」

    秦北洋用眼角餘光掃射眾人之中,唯有少年中山一聲不吭,敢怒不敢言,尚保持孩童的赤子之心,不像大人們做了牆頭草的應聲蟲。

    阿幽繼續用廣東話說:「閣下深得人心,眾望所歸呢!我們三人回去,必將在刺客聯盟內廣為傳播。太白山的新主人,乃是英明神武的奇男子,定當統帥中國的刺客扭轉乾坤!」

    「感謝三位美意!」

    「阿海大人,林嬌娥先代表刺客聯盟南洋眾兄弟,獻上一件小禮物,以示敬意。」

    阿幽從包袱裡取出個小佛像,顏色頗為鮮豔,卻是個孩童的形狀,面容與顏色古怪,看著有些詭異,在大殿中散發一股奇異的香味……

    「古曼童?」

    「嬌娥專程從暹羅大城府曼陀寺求來的寶物。暹羅南傳佛教大師,找到胎死腹中或夭折的嬰孩,死後七天用火烤乾,符咒鎖住三魂七魄,再用七七四十九天唸咒開光,一百零八天經文加持,可保大人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多謝!刺客的營生,刀口上舔血,今日不知明日,若有此寶物庇佑,必能逢凶化吉。」

    話音未落,秦北洋取出一支手槍,驚得刺客們紛紛護衛在主人面前。他攤開雙手用德語說:「阿海大人,本人為您帶來一份賀禮無聲手槍,德國克虜伯公司最新產品,無聲無息之間,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有人翻譯了這段話,將這把槍拆卸成零件,確認並無暗器或炸藥,這才交到阿海手中。原來他也懂槍,重新拼裝回去。裝上一發子彈,對準大殿外面,扣下扳機。幾乎沒有任何聲響,只有子彈飛出槍膛的硝煙。百步之外,擊中牌坊上的一塊瓦片,墜地砸得粉碎。

    阿海面向「阿道夫‧盧森堡」抱拳:「好傢伙!此物用於刺殺,成功率與逃脫率都會大大增加。多謝德國第一刺客相贈。」

    輪到「天使」邁克爾了,他從木箱裡取出一隻籃球,又取出一個籃筐,走到大殿外的廣場,命人支起兩個木頭柱子,中間一塊大木板。他將籃筐裝在木板上,成了個簡易的籃球架。

    這位美國黑人首先表演運球,接著三步上籃、立定罰球、三分線外遠投,最後飛身灌籃。

    美國第一刺客的扣籃英姿,如黑色閃電掠過太白山,中國刺客們目瞪口呆,卻不明白這又算是勞什子的禮物?

    邁克爾胯下運球同時說,美國的刺客們,都是通過打籃球來練習刺殺的速度、協調性以及爆發力,這才是實打實的真功夫,比之中國功夫,有過之而無不及。

    扮作「林嬌娥」的阿幽挑起眉毛說:「阿海大人,還有最後一樣賀禮,恐怕是您最最中意的。」

    說罷,她牽來那匹白馬,擔架床上躺著右腿打著夾板的年輕男子。

    阿海皺起雙眉,湊近細看這位小盜墓賊,當即喊出名字:「小木?」

    小木睜開眼睛,看到阿海右臉上蜈蚣般爬過的刀疤,當場嚇得魂飛天外,正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果然是「借用你的性命」呢。

    這張眉清目秀的白皙面孔,絕對不會認錯阿海曾為他畫過許多張毛筆白描的畫像,在刺客聯盟內部流傳,務必將他捉拿。太白山的刺客們,也去過河南洛陽的盜墓村,卻總是與小木擦肩而過。

    「三位貴賓,你們是如何得到小木的?」

    「阿海大人,剛才幾件禮物全都不值一提。我們上山之前,總想著要有一件真正有用的賀禮,便想起太白山在外張貼傳播的關於小木的畫像。我們便去了一趟洛陽,設計將這盜墓賊的首領擒獲。」

    「這傢伙很賊,你們能抓住他,也屬難能可貴呢。」

    「那是當然,差點就讓他給溜了,幸好我一箭射中他的大腿。」阿幽拍拍小木的擔架,看到他驚恐萬分卻又無法表達的眼神,「我想,阿海大人,您如此看重這個人,要的恐怕不是一具屍體,也不是一個缺胳膊斷腿的殘廢。我便給他養傷,上了夾板,將這份賀禮完完整整地送到您手中,但願您喜歡。」

    眼見自己成了賀禮,小木掙扎幾下,喉嚨裡還是咕嚕咕嚕的,阿海看出端倪:「他啞了?」

    「嗯,他自己拚命叫救命鬧的,過幾天就應該好了吧。阿海大人,依我看,最好讓他先休息,別把這盜墓賊的小命給折騰掉了。」

    「多謝嬌娥姐姐的這份大禮,這個小木正是阿海夢寐以求之物,也是我們刺客聯盟獲取鎮墓獸,打開女皇武則天乾陵,乃至於秦始皇陵的無價之寶。」

    「鎮墓獸?」

    化裝成南洋貴婦刺客林嬌娥的阿幽,轉頭看著偽裝成德國人的秦北洋,他自然裝出聽不懂的茫然眼神。

    阿海走到大殿廣場的邊緣,再跨一步,萬丈深淵:「過去的五六十年,太白山的刺客們執著於推翻清廷的使命。如今,滿清皇朝早已覆滅,我們務必尋找新的目標就是中國的鎮墓獸!」

    「刺客聯盟與工匠聯盟乃是一對世仇,兩大秘密組織自中世紀起爭鬥六百年。可惜,如今刺客聯盟四分五裂,工匠聯盟卻是如日中天他們掌握了天下的財富,又控制了匠人與科技,猶如橫行全球的西洋列強。而我們這些刺客,像是被逼到牆角的中國武術家、印度瑜伽高手、美洲印第安人、駱駝上的阿拉伯人。」

    林嬌娥適時地將阿海的話翻譯成英語,秦北洋裝作很努力地聽懂,卻用德語回答:「德國戰敗以後,成了英法兩國的盤中餐,必須打倒凡爾賽體系,讓世界重回正義。」

    經過翻譯,阿海點頭道:「工匠聯盟幕後支持著凡爾賽體系。當初在巴黎,我們前去刺殺三巨頭美國總統威爾遜、英國首相勞合-喬治、法國總理克列孟梭,可惜功敗垂成。」

    「是日,嬌娥我尚在南洋;阿道夫正被法國佔領軍通緝,避禍於俄國;邁克爾雖在巴黎,卻因受傷而錯過了刺客聯盟大會。」

    「現如今,我既已是太白山的主人,統領中國境內刺客,理所應當,擔負起復興刺客聯盟的重任。中國的鎮墓神獸,既能守護墓主人的亡魂,也是頂級的『靈魂機械體』。鎮墓獸的秘密,被工匠聯盟追尋了數個世紀,若是讓他們捷足先登,我們必將重蹈六百多年前阿薩辛的天國花園被蒙古鐵騎毀滅的覆轍。」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0:59
第十章魔術晚會(一)

    假扮成貴婦人的阿幽故作驚慌道:「那還了得?」

    「幸好,過去數十年間,歷經太白山的兩代人,我們已小有所成。」阿海臉頰上的疤痕,在太陽下熠熠生輝,「我計畫重建刺客聯盟,將分佈在全世界一團散沙的刺客兄弟們,再度團結為一個整體,設立八條法度與十五條誓文,嚴明鐵與血的紀律。」

    「您要重現阿薩辛的輝煌?讓太白山成為第二個阿薩辛的天國花園?」

    阿海按住腰間的匕首:「阿海自少年時起,聽老師講解阿薩辛的壯闊歷史,便有此雄心壯志。新一屆的刺客聯盟世界大會,我將向工匠聯盟全面宣戰……」

    「一將功成萬骨枯!恐怕又要犧牲不計其數的生命?」

    「很遺憾,古往今來的歷史,就是這樣寫成的!」

    阿幽故意問了一句:「聽說上次刺客聯盟世界大會,在巴黎地下墓穴,已選出阿薩辛的繼承人,金匕首的主人,刺客聯盟的領 袖竟是一位中國少年,好像叫……秦……」

    「秦北洋!」

    阿海說出了答案,咬牙切齒,右臉頰上的刀疤,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林嬌娥」身邊的秦北洋,偽裝成德國人的模樣,聽到自己的名字,禁不住心頭狂跳,心想阿幽又是在唱哪出?就不怕當場穿幫嗎?

    裝扮成貴婦人的阿幽繼續撩撥道:「阿海大人,您是要請他出山嗎?」

    太白山的新主人面色陰沉,言不由衷地回答:「哦……這兩年來,我一直在苦苦尋覓這位少年,畢竟他是刺客聯盟名義上的領袖。只可惜,天妒英才!聽說一年前,他已死於中國新疆省的沙漠了!」

    秦北洋聽得幾乎發抖阿海先說阿幽死了,又說秦北洋死於沙漠……殊不知,這兩個在他口中的鬼魂,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呢!

    阿幽心領神會道:「真不幸啊!我會把這個消息,傳給刺客聯盟的兄弟們。下一屆刺客聯盟世界大會,將選舉出新的阿薩辛的繼承人。林嬌娥將推舉阿海大人,繼承阿薩辛之位。」

    邁克爾應聲附和,最後是秦北洋用德語說:「秦北洋已死,阿海當立!」

    「這……阿海何德何能?擔負如此重任?」

    他居然在刺客聯盟的「代表們」面前謙虛起來。

    阿幽如同勸進袁世凱稱帝的楊度之流,厚著臉皮說:「阿海大人,誰成為太白山的主人,就有資格成為阿薩辛的繼承人,統領全世界的刺客,復興刺客聯盟的火種就是您啊!」

    「既然如此,阿海也是責無旁貸!定將捨得一身皮囊,為刺客聯盟赴湯蹈火!」阿海大笑道,「這也得承蒙三位的提拔啊!」

    阿海說到這兒,摸了摸擔架上的小木,又看了九色一眼這頭小鎮墓獸,已被打扮成了南美洲羊駝的模樣。

    「請問三位,這頭骨骼清奇,器宇軒昂的牲口,又是何方神聖?」

    「這……這……這……豈能用『牲口』二字形容?」阿幽為九色打抱不平了,「此乃南美洲人頂禮膜拜的神獸,行走於秘魯高山之巔日行千里的良駒,學名大羊駝,又稱猊馬是也!」

    「猊馬?」

    「狻猊之猊,駿馬之馬!」

    阿幽給神獸羊駝現編了一個大氣磅礴的名字,卻讓九色無奈地白了白眼。

    「好名字啊!」阿海已經著了道兒,「請問這頭神獸派作何用?」

    「這是我的魔術道具。」

    邁克爾難得說了一句中國話。

    阿海喜笑顏開:「『天使』邁克爾的大名,可是在刺客聯盟如雷貫耳,我聽說,你既是美國一等一的刺客,也是最頂尖的魔術師!今晚,我將在大殿之中,宴請三位貴賓。尊敬的邁克爾先生,不知能否為中國刺客界的精英們,表演一台魔術秀?」

    「好啊!」邁克爾摸著九色的羊駝腦袋,「我也技癢,今晚,正好在阿海大人面前獻醜!」

    太白山上,穿過榮光大殿,背後就是一片懸崖。猶如敦煌莫高窟,崖壁上開鑿許多洞穴與窗孔,加上整座山崖都被人工打磨過,看上去就像歐洲中世紀的城堡。

    代表刺客聯盟前來拜訪的三位貴賓德國第一刺客阿道夫‧盧森堡、南洋第一女刺客林嬌娥、美國第一黑人刺客「天使」邁克爾,加上南美神獸大羊駝「猊馬」,被引入一間裝飾華麗猶如殿堂的洞窟休息。

    今晚,榮光大殿即將大宴賓客,邁克爾要準備一場大型魔術表演,祝賀太白山的新主人阿海登基。

    洞窟裡的燈光分外明亮,不遜於現代世界的電燈。秦北洋解開幾盞燈罩,發現是秦始皇地宮中的鮫人油脂。他不敢摘下假鬍子與頭髮,確認外邊並無人監聽。

    阿幽說:「這個房間沒有機關,我等可以放心說話。」

    邁克爾與九色走出房間,守候在門口。

    秦北洋低聲問:「你將小木送大禮給了阿海。但願小木還活著,但願不會穿幫。」

    「放心吧,在阿海眼中,小木就是塊寶貝疙瘩。他哪裡捨得讓小木死呢?哪怕一年前,小木差點一錐子刺破他的心臟。」

    「三個月前,阿海叛亂了?」

    她哆嗦著點頭,仍保持中年女人的音色:「我不適合當刺客們的主人啊。若我心腸再狠一點,早在半年前就除掉阿海,便不會有今日之禍他是潛伏在刺客內部的野心家,不僅貪戀太白山主人的寶座,也對沙俄黃金虎視眈眈。」

    「你們把五百噸黃金運上了太白山?」

    「是的,就在太白山!但被我藏在一個絕密所在。至今,阿海仍在掘地三尺,卻還未找出黃金的影子。太白山是不可能從外部被攻破的,每次災禍都來自堡壘內部。我原以為,太白山是一片淨土,刺客們保持著森嚴的戒律和忠誠。其實,山上早已被俗世的爭權奪利、爾虞我詐所污染。阿海秘密結黨營私,勾結了一批屬於他的人馬。」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秦北洋想起殺父仇人,「刺客老爹呢?他也叛亂了?」

    「不,他是老臣,忠心耿耿。只可恨,阿海在食物與飲水中下毒。太 白山,不但成了一片刀山火海,也成了一片屍山血海。叛亂者飛簷走壁,上下翻飛,使用快槍與弓箭。殺人者,動如脫兔。被殺者,卻是靜若處子。老爹與『鎮墓獸獵人』老金一同被俘虜。其餘人等,要麼被囚禁在地下,要麼被迫服從阿海,比如『天國學堂』的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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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