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910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1 00:13
    第一四四章公孫弘的奇妙之旅(5)

    雲琅冷眼旁觀……

    公孫弘如同猴子一般在工坊裡前後亂竄,並且專心於工藝流程,他如何會看不見。

    大秦的匠作工藝妙到毫巔,其中以治器之能冠絕天下,雖說經歷了戰亂之後已經失傳。

    畢竟,大漢統一這片國土的時間還不到百年,關於大秦治器的傳說依舊在工匠中心口相傳,博學如公孫弘這樣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呢?

    「老夫觀馬車作坊治器,如同流水般順暢,比之大漢匠作高出一籌不止,這是何故?也是你西北理工之秘傳?」

    公孫弘笑吟吟的看著雲琅問道,這一刻他不想錯過雲琅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雲琅搖頭道:「這可不是我西北理工的法子,這種治器工藝名曰流水法。

    意思是說,一個人負責一道工藝,互不干擾,上一道工藝完成之後再交給負責下一道工序的匠人,直至馬車整體完成。

    這樣做的好處就是不再依靠高明工匠來完成整部車子,只需要一些精通自己那一道工藝的人通力合作來完成一輛馬車。

    高明的匠人很難得,只精通一道工藝的匠人卻很容易培養出來,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單個的工匠離開了,或者故去了,並不影響整部車子的完成。

    這樣的法子,其實最早是用在軍械製作上的,前秦商君想出來的法子,我西北理工可不敢奪人之美。」

    「商君?你說商鞅?」公孫弘明顯有些失望。

    雲琅笑道:「其核心要點不過是《秦律,十八種》中《工律》記載的第一句話為器同物者,其小、大、短、長、廣亦必等。

    做到這些,大漢工匠也能做到大秦工匠曾經做過的事情。」

    公孫弘皺眉道:「秦法?」

    雲琅嘆息一聲道:「這世間萬物看似巋然不動,實則每時每刻都在變化。

    前人總結,歸納出來的好東西,後人就有責任在批判的基礎上繼續發揚光大。

    擯棄壞的,留下好的,才是治世之道,如果對前人的功績一言蔽之,我們談何前進?

    我相信,我大漢有海納百川之心胸,不至於偏執到否定前秦所有的好東西。」

    公孫弘只是笑笑,指著前面的另外一座工坊道:「那裡是製作什麼的?看起來很宏大啊。」

    雲琅心中暗嘆一聲,看來大漢官吏對大秦的一且都持否定態度,公孫弘已經算是比較開明的人了,連他都不能理解他的話,這讓雲琅對始皇陵的擔憂又加重了一層。

    「那裡是造船工坊。」

    公孫弘大驚:「造船?你雲氏可以造船?」

    雲琅笑道:「這裡的船不是少府想像的那種船,而是在製作一種平底闊船。

    主要是用在渭水上的,您也看見了,隨著上林苑的產出日漸豐富,向外運輸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上林苑是產地,而陽陵邑,長安城就是銷售地,如果僅僅依靠馬車,不但費力還費時。

    如果在上林苑渭水邊上修建幾座碼頭,上林苑的貨物只需順流而下,一日夜就能抵達長安,且不靡費人力,畜力,一艘船可以裝載十餘馬車的貨物,如此一來,上林苑賣到陽陵邑,長安的貨物就沒有那麼昂貴了。

    貨物便宜了,購買貨物的百姓就多了,反過來,上林苑就能生產出更多的貨物。

    上林苑能這樣做,凡是渭水邊上的州縣其實也能這樣做,一旦航道開通,渭水兩邊的州縣很快就能富裕起來。

    畢竟,全大漢的富戶,都在長安三輔!」

    公孫弘笑道:「雲公此言差矣,渭水並非大河,夏秋之日水量充沛自然可以行舟,冬春枯水之時,很多地方只有五尺深,更有一些淺灘,連稚子都在水中嬉戲,如何行的了大船?」

    雲琅低頭看著腳,對大漢的聰明人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或許是黃老之術治理國家治理的時間長了,所有的官吏都認為無為而治就是不錯的治國良策。

    公孫弘明明已經提出來了問題,卻不知道去解決。

    流水的水平面是一定的,除了築壩之外沒有別的提高水平面的辦法。

    可是,可以向下挖掘疏濬淺水河道,約束河堤,自然就能把淺水區變成適合行船的深水區,更何況,平底闊船最大的好處就是吃水淺。

    公孫弘見雲琅不說話,有些尷尬的道:「雲公這裡還是有解決的辦法是也不是?

    否則你也不會動手修造舟船了。」

    大漢的官吏們的本事不是解決問題,而是察言觀色,他們可用通過自己的一些神奇的判斷,來確定一件事能做不能做。

    公孫弘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只有一個想法,剩下的就要靠不斷地試驗了,雲氏之所以製造這艘船,就是為了驗證我的想法。

    成了,自然對雲氏有百利而無一害,不成,區區一艘船,雲氏還負擔得起。

    少府,請這邊走,雲氏最重要的產業並非是什麼鑄錢,造車,造船,而是絲綢與家禽,家畜飼養。」

    「哦?制錢作坊並非雲氏最重要的家業嗎?」

    「一時心血來潮,見不得那些背夫們受商賈壓榨,就特意賠錢製作了一些新錢,算得了什麼重要家業。

    說到底,雲氏還是一個以農為主,以工為輔,耕讀傳家的一戶人家。

    商賈乃是賤業,家裡雖然有投身的商賈,卻從來沒把買進賣出當做主要營生。

    雲氏爵位雖然不高,卻榮耀無匹,雲某不會讓爵位蒙羞,也不準備讓子孫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

    說這話的時候,雲琅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他在大漢國最想做的其實就是商人。

    這個時代的人實在太樸實了,物資太匱乏了,只要是他能想出來的東西,在這裡全是高檔貨,跟這樣的人做生意完全是一種享受。

    如果不是因為在大漢國,連叫花子都看不起商賈的話,他早就跟著卓姬一起當商人了。

    更不要說在大漢國當商賈,還要被抓去戌邊,服勞役,明明是一樁很高尚的行業,卻活的悲慘如狗。

    公孫弘對雲琅的話深以為然。

    「太祖高皇帝時期,國窮民蹙,即便是想找出六匹同色的挽馬為太祖高皇帝拉輦車都不可得的時候,那些商賈依舊囤聚居奇,賤收高賣,以致都邑之內物價騰貴,下戶之家一年所得竟然不足商賈之家的一頓飯食……」

    雲琅聽著公孫弘口沫橫飛的演講,再一次對大漢的商賈掬一把同情之淚。

    明明不偷不搶的謀生,卻像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即便被打倒在地,還要踏上一萬隻腳,讓商賈們永世不得翻身。

    大秦覆滅,大漢見過,諾大的一個天下被兵災蹂躪了不下十遍。

    物資匱乏已經到了動人心魄的地步,這個時候,整頓商賈必然是一種必須的手段。

    任何王朝在建國初期,都不會鼓勵商賈的,因為這個時候商賈對王朝是有害的。

    他們會努力的發展民生,當百姓出產的貨物多了之後,商人的作用就會顯現出來,他們才能真正回到互通有無這個最根本的道路上來。

    看著頭髮斑白的公孫弘痛心疾首的批判商賈,他似乎忘記了,商人這個階層從未被消滅過。

    只不過他們從街面上回到了朝堂之上……

    只要是勳貴,只要是官員,他們哪一個不是商賈?

    只不過商賈這兩個難聽的字眼,被他家的僕役或者奴隸背了,他們只要好處,不要痛苦。

    一面數著大筆的進項,一邊鄙薄著那些可憐的所謂的商人。

    這是一種新的認知,雲琅覺得下回賈三再來家中繳納錢糧,他一定要保證做到高高在上,不能再跟他蹲在一起喝茶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31 19:17
    第一四五章公孫弘的奇妙之旅(6)

    不能說古人的想法是錯的,這種推斷一般是看了歷史書的後人對他們的評價。

    但是,站在古人的立場上,用他們的思維去考慮,就會發現很多錯誤其實算不上是錯誤。

    只是一旦將時間軸拉長,短視的弊端就會逐漸顯露,最後變成一個遺臭千古的大錯誤。

    其實啊,所有人的眼前都是黑的,當然,這並不包括雲瑯這個特例。

    只能用手頭有限的條件去臆測未來,這是一件非常考驗智慧跟經驗的事情。

    雲瑯以為,這跟賭博沒有多少差別。

    公孫弘一路上受到的驚喜太多,等他來到製錢工坊的時候,對這裡的新奇特場面,已經不太驚訝了。

    雲氏產業如果不能帶給他驚訝,才會讓他感到失望。

    青銅錢的主要成分是銅與鉛,雲氏重新冶煉銅錢之後,也就自然地得到了這兩樣金屬。

    銅的熔點比鉛高出太多,自然就很容易把他們分離出來。先融化的是鉛,後面融化的就是銅,至於其餘的雜質,雲瑯以為沒有必要做進一步的分離。

    公孫弘眼看著雲氏融掉了那些雜錢,然後再把銅水倒在模板上,弄成一張張不規則的銅板,然後再次放進熔爐裡燒,在銅即將融化的時刻,把銅板拿出來,塞進兩個不斷轉動的滾輪之間,當銅板從這一端抵達另一端之後,一張比較規範的銅板就出現了,然後再把銅板放進火裡,再塞進另外一對縫隙更小的滾輪中間不斷地壓榨,如此三次之後,一張符合銅錢厚度的銅板就出現在了公孫弘的面前。

    「這是銅六,鉛三,雜質一的銅板,是青銅錢,本來我更希望鑄造出黃銅錢來的,結果,本錢太高了,只好放棄。」

    公孫弘看著面前這張滾燙的銅板問道:「雜錢裡面的銅多麼?」

    雲瑯苦笑道:「雜錢裡面的銅含量能有一半就不錯了。」

    「再加上火耗,雲氏製造新錢豈不是會虧本?」

    雲瑯敲敲銅板無奈的道:「還好,新錢一枚足以頂用五枚雜錢,所以雲氏製造的新錢又叫做一當五錢。」

    公孫弘皺眉道:「如此一來你雲氏造錢,豈不是有五倍的利?」

    雲瑯搖頭道:「沒有那麼多,雜錢之所以被稱為雜錢,一來,這東西的份量很輕,二來,雜質多,其三,鑄造的粗糙。

    雲氏一當五錢的份量足以媲美秦半兩,為十二銖錢,而我大漢盛行的臨苗四銖,宜陽四銖、東阿四銖、容邑四銖、下蔡四半等錢幣,顧名思義,只有雲氏一當五的三成份量,再加上雲氏一當五錢裡的銅要比私鑄錢要高,因此,一當五並無剝奪百姓的想法。

    我西北理工認為,始皇帝在統一六國後,確定統 一法律、度量衡、貨幣和文字,此為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功績。

    並不比他統一六國的功績來的小。

    他還廢止了戰國後期六國舊錢,在戰國秦半兩錢的基礎上加以改進,圓形方孔的半兩錢在全國通行,結束了六國貨幣形狀各異、重量懸殊的雜亂狀態。

    這對民生的促進是非常有利的。

    反觀我大漢,自開國以來依舊沿用秦半兩,官府卻沒有繼續鑄造新錢,以至於私鑄錢成風。

    十二銖的半兩錢,越來越小,有的小到直徑不到一分,重不到兩銖,且一捱即碎。

    這是一種典型的盤剝百姓的手法,官府卻沒有製止的意思,任由百姓叫苦連天。

    雲氏身為陛下的臣子,自然見不得陛下的子民被人盤剝,所以才在自己的力量範圍之內,鑄造一些新錢,補償一下百姓,雲氏自己並無獲利之念。」

    公孫弘看著銅板再次被加熱之後送進了一個不斷上下衝擊的圓柱下,只聽一連串輕微的咔嚓聲,一塊塊的銅元就從下面的孔洞裡掉了下來。

    然後又有工匠拿著銅元去了另外一個鐵圓柱下,放置好,就有年輕力壯的工匠不斷地按動手柄,一枚枚精美的銅元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公孫弘看著雲瑯長嘆一聲道:「雲氏做事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的令人歎為觀止。

    你為了製造新錢,不惜為勳貴們重新鑄造黃金,故意引起金貴銅賤之風,而後你雲氏又趁機用大量的金子來收購民間的銅錢,最後融化民間的銅錢,重新製造出雲氏一當五錢。

    雲瑯,你來說說,在這個過程中,你果然沒有收受好處嗎?老夫不才,竊以為對人的本性還是有一些認知的。

    老夫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你會在沒有好處的情形下,白白的操作這麼複雜的一件事。」

    雲瑯嗤的笑了一聲道:「好處自然是有的,只不過啊,雲氏的利潤來自於煉金,而非煉銅。

    少府明白雲瑯所說何意了麼?」

    「用富貴人家的錢來補償百姓?」

    雲瑯笑道:「我更願意把這個法子稱作劫富濟貧,當然,只是利用一下富人,並非減少了他們的財富。

    富人拿到了滿意的黃金,且價值不減反增,百 姓有了真正的好銅錢可以使用,不用擔心被人家騙,陛下收稅的時候也不用再收什麼實物稅,直接收錢也就是了,中間省略掉的關節靡費,就是好大的一筆錢糧。

    對所有人都有好處的事情,少府為何還要故意說破呢?」

    公孫弘瞪著眼睛瞅著雲瑯高聲道:「世上哪來兩全其美甚至三全其美的事情。

    更沒有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有一方得利,就必然會有一方失利。

    你現在告訴我所有人都得到了好處,不論是富貴人家,還是平民百姓,亦或是陛下,朝廷,甚至還有你雲氏。

    我就想知道,所有人的利益來自何方?」

    雲瑯非常不負責任的聳聳肩膀道:「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些拿金子來找我冶煉的人,對於金子的品質非常的滿意,也對金子的數量沒有什麼意見。

    雲氏用製造出來的新錢去購買糧食,糧食商人欣然接納,雲氏用製造出來的新錢去支付背夫們的工錢,背夫們也非常的歡喜,雲氏用製造出來的新錢去繳納秋稅,官府也非常滿意的接納了。

    既然沒有人說自己被雲氏坑了,所有人都滿意,人人都覺得自己沒有吃虧。

    這是一樁多好的事情啊,陛下手裡有了一種價值穩定人 都願意接納的錢幣,為什麼還要問個不停呢?

    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

    「被坑的是富貴人家?你剛才說了什麼劫富濟貧!」

    公孫弘手裡抓著一大把溫熱的銅錢滿懷期望地問。

    雲瑯笑道:「至今還有富貴人家拿來黃金請我雲氏為他們重新冶煉,然後標上他們家的獨門印記!

    您怎麼能說是我坑了他們呢?」

    雲瑯堅信,以公孫弘對貨幣的認知,他還猜不透其中的奧秘,一來他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貨幣,二來,他對政治經濟學一無所知,第三:他不知道,貨幣的價值一旦沒有了一個固定的標的,就會變出無數的花花來。

    沒有把虛擬貨幣,股票,期貨給大漢弄出來,雲瑯覺得自己已經是世上最善良的人了。

    雲氏總是缺錢的,他還希望將來再弄一把金幣跟銀幣呢,徹底的把大漢的貨幣體系給確定下來,現在,如何能把底牌全部亮出去呢?

    「看來啊,現在才說到你西北理工真正的秘技了,這一手莫非叫做無中生有?」

    雲瑯不說,公孫弘就越是心癢難耐,只好漫無目的的瞎猜。

    「雲氏真正的秘技在土地,在耕種,在養殖,唯獨不在這些無所謂的小事上。」

    「小事?」公孫弘認真的問道。

    「小事!」雲瑯鄭重的回答。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 19:21
    第一四六章公孫弘的奇妙之旅(7)

    人類的所有財物來自於大地與海洋……

    當人們還沒有能力去牧海的時候,土地就是所有財富的來源。

    離開了雲氏的工坊,太陽已經西斜了,微弱的陽光照射在廣袤的荒原上,帶不來絲毫的熱量。

    總有些風從遠處襲來,帶著一些枯草跟灰塵越過漫步的雲瑯跟公孫弘,最後消失在松林間。

    一座高大的水車矗立在溪水邊,不知疲倦的將溪水送進了水渠,最後被水渠送去了田地裡。

    現在正是冬灌的好時候,地面上多一層水,能有效的殺死那些準備過冬的害蟲,並且給田地多一份墑情。

    雲瑯從水車上掰下一根晶瑩的冰柱,放在嘴裡咬了一口,咯吱咯吱的嚼冰聲音,聽得公孫弘牙齒發酸。

    「我最喜歡看田野,不管是冬日的荒蕪,還是春夏的蔥蘢,秋日的豐碩,我都喜歡。

    對我來說,這裡才是我大漢國的財富來源。

    只要到了冬日,我都會對明年充滿了渴望,我知道這片大地正在休息,正在積攢力量,好為明年的作物提供最充分的養料。

    我敬畏這片大地如同敬畏神靈,我祭拜這片大地如同在祭拜我的先祖。

    這裡面有我先祖的骨肉化作的泥土,這些泥土一年又一年的在為我們提供活命所需的一切。

    對我來說,大漢就是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也就是我的國,我的家,我的命!

    所有的人對於大地來說不過是匆匆的過客,不管你立下什麼樣的蓋世功績,最後也只能化為一抷黃土。」

    公孫弘笑道:「熱腹暖冰?雲公覺得大漢國對你過於苛刻了嗎?

    呵呵呵,官員的權力需要得到監管,需要得到控制,皇帝的野心也需要得到控制,相同的,個人的智慧也需要得到監管。

    當然,一般的人,大漢國對他們表現出來的聰明才智表示樂觀其成,對於妖孽一般的人,就必須加以控制。

    這個世界其實屬於普通人的,他們在這個世界裡出生,長大,而後繁衍,死亡,最後如你所說,塵歸塵,土歸土,世界對他們沒有多少記憶。

    世界在妖孽的眼中是光怪陸離的,是可以隨意改造或者改變的,普通人在人世間紮下的籬笆,原本是防範狐狸的,如果來了一頭猛虎,籬笆那裡還有什麼作用。

    能夠被大地記住的人,不是對這個世界做過大改變的人,就是曾經對這片大地有過很大傷害的人。

    他們都不是這個世界最歡迎的人……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為虛,一為實,虛實交替變幻無窮,龍藏於淵,虎隱於山都不過是免禍的本能而已。

    雲公既然已經出山,無論如何就要遵守人間的規矩,如果弄到了天怒人憤的時候,想要兩全,恐怕終究會成為泡影。」

    雲瑯丟掉手裡的冰柱大笑道:「我哪裡算的上什麼世外高人,人間界該有的毛病我都有。

    我喜歡美色,喜歡金子,喜歡權勢,喜歡美食,喜歡華服,喜歡被人伺候的生活,也喜歡活生生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並且想要真實的進入世界,成為這個世界的一員,而非冷眼旁觀。

    不過,我最愛的還是我的生命,所以,不要指望我會以我血祭奠軒轅,出了危險,你會發現我是跑的最快的一個。」

    公孫弘滿意的點點頭,看著雲瑯道:「這些話是要我傳給陛下聽的?」

    雲瑯點頭,拍著水車道:「我已經對大漢表現出了我最大的誠意,這裡是我的家,你們不能趕我走,也不能排斥我,哪怕不理我,也莫要將我分成另類。

    該為這個國家作戰的時候,我不會逃避的,該為這個國家死的時候,如果我真的避無可避的時候,死也就死了。」

    公孫弘看到雲瑯眼中孕育的淚花,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山門中人也是我大漢子民,難道說進了山就真的成了閒雲野鶴,成了世外神仙?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兩句話並非是隨意說說的,帝王術教化第一篇,就是這句話。」

    雲瑯苦笑道:「我野慣了,如今正在學習如何成為別人的一個好臣子,多少給我一些時間。」

    公孫弘大笑道:「你以為我每次跪拜的時候膝蓋就不疼痛嗎?只是慢慢習慣罷了,等老夫成為列侯,成為宰相,就不用跪拜了,估計你也很快會成為列侯 。」

    「因為白菜?」

    「不止,或者還會因為白登山!」

    兩人離開了水車,繼續向松林走去……

    當十幾個半大的男孩子攆著大群的雞鴨從曠野裡走回來的時候,公孫弘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一個孩子發現了雲瑯,驚叫了一聲,其餘的孩子也就立刻發現了雲瑯,一起大叫著穿過雞鴨群就衝了過來。

    「小郎,小郎,我今天撿到了十八顆鴨蛋,該死的麻鴨子不知道把蛋下到哪裡去了,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

    「小郎,我今天從冰上撿了一隻腳被凍住的兔子,你看看,多肥啊,回去就給我娘讓她煮肉。」

    「小郎……」

    「小郎……」

    可能跟雞鴨在一起的時間太久,這些傢伙們似乎變得比雞鴨還要嘈雜。

    公孫弘似乎非常喜歡這樣的場面,一一的檢視了孩子們的成果,還一一誇獎了一番。

    他的隨從們也學著公孫弘的樣子滿臉的笑意。

    只有雲瑯仔細的打量一下這群皮孩子之後臉色很難看。

    「沙盤呢?竹筆呢?」雲瑯冷冷的問道。

    剛才還熙熙攘攘的小子們頓時就沒了聲音。

    倒是公孫弘驚訝地問道:「雲氏僕役們識字?」

    雲瑯道:「老的不會,年輕的必須會!」

    說完就問年紀最大的華耀:「說,為什麼沒有拿沙盤跟竹筆?紅袖昨晚應該教你們新的學問了吧?」

    華耀期期艾艾了片刻,最後挺起胸膛道:「拿沙盤,竹筆太麻煩,我們就在沙地上寫了。」

    雲瑯看了一眼華耀道:「那就在這裡寫給我看,如果撒謊是要挨鞭子的,還是你娘親自抽!」

    華耀緊張的神情立刻就鬆弛下來,朝別的孩子打了一個招呼就紛紛去找木棍,然後就一字排開在地上一筆一劃的寫道「豹首落莫兔雙鶴,春草鳴翹鳧翁濯。」

    字跡談不到工整,卻也能看出模樣。

    「咦?這是《急就篇》第八皇遊篇中的一句啊,乃是宮中秘藏,陛下並未發佈民間,爾等是怎麼知道的?」

    雲瑯滿意的瞅著孩子們把昨夜的課業寫出來了,就有些得意,這麼難的字,有好幾個他都不熟悉。

    「長門宮藏書中找來的……」

    目送孩子們趕著雞鴨回雞捨去了,公孫弘看了很久,直到孩子們的身影轉過鬆林,他才嘆息一聲道:「都是讀書人啊。」

    雲瑯笑道:「讀過書的總比不讀書的聰明些,就算是將來學手藝,也比不識字的要快。

    大漢工匠,農夫就是吃了不識字的虧,做了一輩子的工匠,種了一輩子的田地,問他工匠,種地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一個能說清楚的,這兩樣活計最重要的是積累跟傳承,總說,師傅是這麼幹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盲耕啞工的幹了一輩子活,最後一樣好東西都沒留下。

    長此以往,種一天的莊稼,跟種一千年的莊稼沒有區別,做工也是如此。」

    公孫弘瞪大了眼睛道:「你培養的這些讀書人將來不徵辟做官嗎?」

    雲瑯哈哈大笑道:「我只培養最好的工匠,最好的農夫,就是不去培養最好的官員,那是陛下跟您這個未來宰相的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 23:55
    第一四七章好長的一道奏摺

    「我馬上就要成親了。」

    離開雲氏奶牛場後,雲瑯對公孫弘道。

    公孫弘大笑道:「按照你方才所說,一百頭牛裡面放置兩三頭公牛,兩三頭公牛不斷地交配,讓儘量多的母牛來受孕,如此,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牛奶供你們取用。

    這法子其實也適合于于你雲氏,你應該多成親幾次才好。」

    雲瑯只是笑笑,公孫弘還算是一個好人,他還是看不慣集體養殖之後產生的一些牛群的倫理問題。

    他更加看不慣,雲氏殘忍的從母牛身邊奪走小牛,殺掉公牛犢子,留下母牛犢的行為。

    因此,當雲瑯談到自己要成親的時候,就忍不住出言諷刺。

    雲瑯笑道:「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是一個殺人魔王曾經給自己殺人找到的一個理由。

    殺人自然是不對的,不過啊,他說的第一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天生萬物以養人!」

    「能說出這種話的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再加上你說他是殺人魔王,老夫為何從未聽說過?」

    公孫弘覺得跟不上雲瑯的思維。

    「你會聽說的,遲早會聽說的……」

    雖然張獻忠屠殺蜀中的事情還沒有發生,雲瑯覺得那樣悲慘的事情,即便公孫弘那時候已經死掉了,也應該在地獄裡能見到張獻忠。

    那樣的一個殺人魔王一旦下了地獄,應該會是一個名人。

    「正在發生的事情?」公孫弘有些警惕。

    雲瑯笑道:「誰知道呢……」

    公孫弘怒道:「不會做比喻就不要胡亂學莊子講故事,大漢如今需要的安定祥和,而非動亂。」

    「少府所說極是!」

    雲瑯欠身受教。

    表面上還是要維持一個大善人的形象,只是心裡不以為然罷了,說來也怪,大漢勳貴們對於牛馬的感情很深,唯獨對於人的感官非常的差。

    冬日裡自然是不適合養蠶的。

    雲氏巨大的蠶房裡如今空蕩蕩的,只有摞起擺放在角落裡的木頭架子,以及堆積如山的蠶笸籮還顯示著這裡曾經的繁盛。

    「春日的時候,這裡就會滿是桑蠶,在以前啊,我對桑蠶這東西基本上沒有什麼感覺,只覺得它們就是一些醜醜的小蟲子……

    自從家裡的僕婦們開始養蠶,開始抽絲,開始織錦……我才知道小小的桑蠶其實就是在給大漢製造財富。

    桑蠶管事劉婆說,咱大漢的女子沒有不會養蠶的,只是她們缺少蠶種,缺少桑葉,只要滿足這兩點,天下的婦人都會富裕起來的……

    哈哈哈,這話說的好沒道理,不過呢,我還是相信了,就給了她們足夠的蠶種,足夠的桑葉……然後,雲氏就富裕起來了。

    少府,天下百姓其實跟雲氏的僕婦差不多,只要官府能給她們提供蠶種,提供桑葉,她們就會回報你數不盡的絲綢。」

    公孫弘搖頭道:「天下當無為而治,百姓自有謀生之道,百姓生產,官府收稅乃是天經地義。

    即便你說的很有道理,官府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如果官府 麼都管,也就會變成什麼都不管,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

    雲瑯點點頭道:「您說的在理,官府只能管轄最重要的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既然如此,雲氏今年的蠶種很多,是不是可以分發給富貴鎮的婦人,只要陛下再允許她們採取上林苑的桑葉,我想她們也會富裕起來的,如此,官府也能收取更多的賦稅!」

    公孫弘瞅瞅遠處的曠野,算是默認了此事,上林苑裡的人口本就稀少,昔日的桑田早就長荒了,讓那些婦人採取一些也不算什麼大事。

    「您看啊,雲氏今年的豬仔已經氾濫成災了,區區雲氏根本就飼養不過來,官府能不能允許雲氏將豬仔分發給富貴鎮的百姓,只要陛下允許她們在上林苑收割豬草,這又是一大筆稅收啊。」

    公孫弘聞弦音而知雅意,捋著鬍鬚呵呵笑道:「不知你雲氏有沒有多餘的牛犢,羊羔跟雛雞也可以一併分發給富貴鎮的百姓,讓他們早日富裕起來,國朝也能多收一些賦稅。

    只是,你雲氏又從哪裡獲利呢?」

    雲瑯有些不好意的笑道:「只要富貴鎮的百姓們將收穫的桑蠶絲,長大的豬,羊,以及雞蛋扣除掉雲氏的付出,再賣給雲氏就成。」

    公孫弘大笑道:「如果你這樣做了,即便是老夫這個討厭商賈的人,也會舉雙手雙腳贊成。

    如果世上的商賈都像你雲氏這樣賺錢,國朝何至於將他們打入地獄!」

    落日下,羊群回歸的氣勢很大,上千隻羊咩咩的叫著從山谷裡湧出來 在牧羊犬的幫助下回歸了羊圈,如同一片白雲收進了寶盒,說不出的壯美。

    「雲氏就是這樣的,您說神奇特也算是神奇,畢竟在下將西北理工的一些理念用在了農耕上,匠作上,用最少的人,產生了最大的利益。

    說她不神奇,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要給僕婦們選定一個正確的方向,即便沒有雲氏,她們也能自食其力,通過幹活讓自己豐衣足食。

    家師嘗言:這世上最重要的永遠都是人,有了人才有了一且,如果沒有了人,權力,富貴,財貨都會成為一場大笑話。

    為今之計,陛下只要讓我大漢的人口不斷地增長,通過徵戰,威服給她們提供足夠的土地與山川。

    陛下遲早會成為天下人最愛戴的皇帝,劉氏子孫的江山,也自然就能做到萬世流傳。」

    公孫弘長嘆一口氣道:「好長的一道奏摺啊……諾大的雲氏不是什麼農莊,而是一道有史以來最長的奏摺。

    這道奏摺囊括了大漢國幾乎所有的弊端,解決了多年來困擾陛下的無數難題。

    雲公,何不入朝為官?老夫以為,不論是大匠作,還是司農寺都是你一展所長的位置。」

    雲瑯用指節敲敲腦殼道:「我有奇思妙想,卻無理政之能,人貴有知,朝堂就不去了,我還是跟霍去病他們一起去白登山吧,我自幼在深山長大,對國家基本上沒有多少歸屬感。

    雲氏子孫以後還要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我這個做家主的自然要讓天下人都知曉,雲氏也有人為大漢殺過敵人,為大漢戌過邊,如此,我雲氏才能理直氣壯地活在這片土地上。」

    公孫弘笑道:「雲氏既然有此心,老夫在這裡先預祝雲氏興旺發達,子孫綿長。」

    雲瑯大喇喇的接受了公孫弘的祝福,擺擺袖 道:「少府對雲氏還有什麼不解之處,儘管問來,雲某在這裡一一解答。」

    公孫弘拱手道:「想要瞭解雲氏這道大奏章,請雲公允許公孫弘在雲氏居住一段時間,等老夫融會貫通之後,自然會將這道大奏摺呈遞於我皇面前。」

    雲瑯大笑道:「榮幸之至,只是少府居住雲氏,雲氏必然以禮相待,可憐主父偃如今與挽馬為伴,即便是今晚這個寒夜,想要度過去也非易事。」

    公孫弘笑瞇瞇的道:「發落他的是阿嬌貴人,能阻止阿嬌貴人的只有陛下。

    自今年以來,陛下對當初廢除阿嬌貴人後位的決定已經有了些許悔意。

    當初的始作俑者就是主父偃,老夫以為陛下不會幫助主父偃說話的。」

    雲瑯笑而不語,只要關係到阿嬌跟皇帝,雲瑯都會閉上嘴巴,那夫妻二人沒有一個是好的,只要一句話說不好,就會有雷霆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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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八章不信蒼生信鬼神

    「爸爸!爸爸!」

    雲瑯抱著閨女,一遍遍的教她說話。

    「薄薄,薄薄!」

    雲音很大聲的回應父親。

    可能是薄薄這兩個字叫習慣了,這孩子就再也不肯改口,連珠炮一般的衝著雲瑯大叫。

    宋喬站在樓下,笑瞇瞇的看著他們父女兩,雲瑯也笑瞇瞇的看著樓下。

    馬上就要成親了,蘇稚看的很緊,不准宋喬跟雲瑯近距離接觸。

    雲音嘎嘎的笑著把自己的小鈴鐺丟了下去,宋喬探手捉住,在手裡輕輕搖晃一下,銀鈴就叮鈴鈴響了起來。

    雲音更加高興,想要掙脫父親的懷抱,使勁的拍著欄杆,見父親不肯鬆手,這孩子就扯過鈴鐺簾子,啊呀,啊呀的想要把上面的鈴鐺扯下來。

    孩子的小手自然扯不斷絲線,於是她就上嘴。

    雲家的銀鈴鐺每一個足足有核桃大小,還不至於被孩子當一頓飯給吞了。

    雲瑯在一邊幫著閨女剪下一個鈴鐺,閨女就往下丟一個,宋喬就趁機掛在門前的小松樹上,沒一會,那顆尖錐型的小松樹,就被宋喬裝飾的如同聖誕樹一般。

    「上來吧,我們一起玩。」

    宋喬搖搖頭,羞澀的用手帕包著一個物事,直接丟了上來。

    雲瑯探手捉住,打開手帕發現裡麵包著的是一枚長方形的玉牌。

    玉色很好,白裡泛青,握在手中很是溫潤,聞之,還有淡淡的幽香,這該是宋喬的貼身之物。

    相比宋喬,雲瑯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他不想讓宋喬失望,就回到屋子裡,翻騰了好久,才找到當初太宰要的祭祀用的玉器。

    其中有一枚玉環,玉質最好,就用手帕包了,騰騰騰的下了樓閣,將玉環放在宋喬手裡道:「這是我師傅的遺物,是我最珍貴的收藏,如今,你來幫我保存吧。」

    宋喬搖頭道:「我給你一方玉珮,是想要你壓住衣袍的下襬,莫要行路匆匆。」

    雲瑯打開手帕,把玉環套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道:「委屈你了,我們相守一生吧。」

    宋喬羞澀的低下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又指指被乳娘抱在懷裡的雲音道:「我們三個。」

    雲瑯搖頭道:「只有我們兩個,雲氏的孩子注定了不會枯守雲氏莊園,我希望他們去更遠的地方。」

    「我們不把孩子留在身邊?」

    很明顯,宋喬早就對婚後的生活暢想過一萬遍,因此,雲瑯剛剛開了一個頭,她就很自然的把自己夢想的事情說出來了。

    「最優秀的孩子自然是要出去的,至於我們的家,只會留給最弱小的孩子,這就是雲家的規矩。」

    被雲瑯握住的小手一下子就變得滾燙,遠處傳來蘇稚呼喚聲,宋喬只好掙開雲瑯的手,胡亂答應蘇稚一聲,就匆匆的離去。

    雲瑯輕輕地嗅一下手掌,這裡也有一股子馥郁的香氣,聽劉婆說,宋喬這幾天,在用什麼桃花湯來沐浴身體,據說這樣就會遍體生香,看樣子,有一點效果了。

    雲瑯對婚禮沒有什麼好渴盼的,他渴盼的是通過婚姻連接成的血脈親情。

    公孫弘居住的二樓上依舊亮著燈火,自從他住到雲氏之後,每日裡不到子時是不會滅燈的。

    自從兩天前,雲瑯帶他看過整個雲家之後,雲瑯這個主人就很少能看到公孫弘了。

    聽梁翁說,公孫弘非常的忙碌,有時會在雲氏的廚房待一整天,有時候又會在馬車作坊待很久,即便是燒焦炭的作坊,他也沒有放過。

    他的信使每日都會離開,每個信使離開的時候,背上總是背著厚厚的一卷子竹簡。

    雲瑯很擔心,到了後期,公孫弘可能會變成孤家寡人。

    真正變成孤家寡人的是主父偃。

    馬廄外面有一輪皎潔的明月,清冷的月輝灑下來,帶不來一絲一毫的暖意。

    主父偃把身體縮在草料裡面,努力的裹緊了大氅,最寒冷的日子裡,加上中午剛剛吃過一個幹餅子,這一會,他覺得身體冷得厲害,也餓的厲害。

    馬廄外面站立著兩個裹得如同大熊一樣的護衛,他們的任務就是看好主父偃,不准他離開馬廄。

    對於這樣的遭遇,主父偃並沒有對阿嬌有什麼不滿的,沒有給他一碗毒藥喝,已經是阿嬌格外留手了,畢竟,在廢后的時候,主父偃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阿嬌不管對他做了什麼,主父偃只能忍受,皇帝不可能為了他就去得罪如日中天的阿嬌。

    死灰復燃什麼的,是最讓人討厭的事情,這會讓當初想要用一泡尿滋滅灰燼的人很難自處。

    主父偃是一個聰明人,從不把自己的力氣消耗在無用的事情上,阿嬌他自然是不敢去對付的,在這三天裡,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如何讓公孫弘以及雲瑯這兩個卑鄙小人死無葬身之地。

    「這位將軍,能否給老夫一碗熱湯?」

    忍耐了很久,主父偃還是強忍著恥辱問出了這句話。

    一個護衛喝了熱湯,回首看了主父偃一眼道:「有錢就有熱湯,沒錢就沒熱湯!」

    主父偃大怒道:「死灰復燃之事不知兩位將軍聽過沒有?」

    護衛笑道:「韓安國的舊事,自然是聽說過的。」

    主父偃冷冷的道:「你們就不擔心這樣的事情也出現在我的身上嗎?更何況,我並沒有被陛下罷官奪爵,只是被阿嬌貴人囚禁洩憤而已,只要老夫離開長門宮,自然有所報答。」

    護衛跟著冷笑道:「你既然還有力氣說廢話,看樣子你冷的不夠勁啊,老宋,搭把手,剝掉他的氅子。」

    眼看著兩個護衛一步步逼近,主父偃尖著嗓子吼道:「賊子安敢如此羞辱老夫!」

    護衛老宋獰笑道:「耶耶當初好好地在長安執役,就是因為你這個老賊無所不用其極的陷害貴人,害得我們兄弟拋家舍業的來到荒僻的長門宮當了六年的野人。

    現在,我長門宮剛剛有了一些起色,你這老賊還敢來長門宮搬口舌,耶耶們就算是要不了你的命,也要讓你吃遍苦頭!」

    「救命!」

    主父偃瘋狂的呼喊起來,年老體弱的他如何是兩個虎 狼一般的護衛的對手,很快,他身上的大氅就被護衛剝掉,重新被丟回草料堆。

    「賊子爾敢……賊子爾敢……」

    剛剛被丟回草料堆的主父偃終於暴怒起來,他終於感受到了阿嬌對他的憤怒。

    如此寒夜,有皮氅子都寒冷難耐,沒了皮氅子,那就是一場恐怖的災難。

    主父偃如同瘋虎一般的向外衝,一次次的被意興盎然的護衛丟回草料堆,他們似乎很享受這種程度的冬日運動。

    「我有錢,還我氅子……」

    疲憊不堪的主父偃顫巍巍的抽出頭上的白玉髮簪遞給老趙……

    劉徹也沒有睡眠,他的面前堆放著高高的一摞子竹簡,這些竹簡他已經看了足足三遍。

    薛澤背靠火龍柱也在看公孫弘送來的竹簡,在薛澤的身邊,安坐著老邁的司農卿張晗,以及御史中丞費通。

    「世上果真有一年比一年大的菜蔬嗎?」空曠的建章宮裡想起了劉徹清冷的聲音。

    司農卿張晗抬頭看著皇帝道:「公孫弘不敢欺君罔上,雲氏不敢信口胡柴,阿嬌貴人更不允許任何人期滿陛下!」

    劉徹點點頭道:「朕知曉,只是朕總是覺得不太真實,張卿,這莫非是一種道術?」

    御史中丞費通怒道:「當初先文皇帝夜半召見賈誼,遂有了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典故,陛下難道要把這個本事也要從先帝那裡繼承下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 23:55
    第一四九章萬千寵愛於一身

    對於費通,劉徹不好訓斥,這個老賊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了可以無視人間禮法的地步。

    身為人瑞,他本來應該好好地在家裡混吃等死,這個老賊卻偏偏要在朝堂上為難皇帝。

    別人家八十四歲的人,要嘛昏聵,要嘛躺在床上苟延殘喘,唯獨這個該死的老賊偏偏長著一口的好牙齒,吃肉喝酒的不亦樂乎。

    入冬之前,這個老賊十七歲的小妾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這是真正的沒有天理。

    劉徹咬著牙齒,心中暗恨。

    「司農寺可有本事接手雲氏的這些莊稼?」劉徹問張晗。

    張晗想了片刻施禮道:「茲事體大,不明其中道理,司農寺不敢輕易接手。

    雲氏既然沒有將秘技藏著掖著,這說明雲氏希望這些東西傳播於世,如此,那些作物留在雲氏與放在司農寺毫無二致。「

    「如此說來,西北理工的學說還是高出司農寺學說一籌是麼?朕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張翰喟嘆一聲道:「比不過就是比不過,這樣說雖然很丟臉,老臣還是認為說實話比較好。

    大漢司農寺更多的是在製作節氣天歷,在梳理農田,農具改良,對於如何改良種苗上,大司農司還沒有涉及。

    既然沒有育種這樣的計畫,比較自然就無從談起。」

    丞相薛澤捲起公孫弘的奏摺笑道:「既然沒有,那就派人去學,不知諸位可有好的人選?」

    費通半閉著的眼睛猛地睜開,看著皇帝道:「天下田畝最廣者乃是皇族,與其養著這些千斤肥馬,不如讓他們自食其力。」

    薛澤張了張嘴,還是選擇了閉嘴,費通敢說的話,他不敢,反正全天下人都在盼望這個老賊快點死掉,那麼,這些得罪人的話就讓這個老賊說吧。

    劉徹無奈的道:「費公,也不能這麼說吧?皇族子弟這些年不論是作戰還是為官,都還算不錯。」

    「朝廷每年收到的國帑,有兩成被皇族靡費……」

    薛澤見皇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只好硬著頭皮道:「費公,皇族俸祿乃是太祖高皇帝時期就已經制定了的,現在拿出來說毫無意義。」

    費通擺擺手,艱難的站起來,朝劉徹施禮道:「老臣還沒有昏聵到指責全部皇族的地步。

    也知道陛下這些年不再給皇族封國,改用錢糧安慰的目的何在。

    更加清楚這樣的安排,對我大漢有著長遠的好處。」

    劉徹冷峻的面容稍微解凍,淡淡的道:「費公既然知曉,為何還要指責朕呢?」

    費通呵呵笑道:「如果老臣沒有去長門宮做客,沒有被阿嬌那個孩子盛情款待過,當然不會說出讓皇族自食其力的想法。

    阿嬌那個孩子是個什麼性情老夫焉能不知?自她誕生,老夫就看在眼裡,也眼看著他被先帝,館陶,太皇太后,以及陛下寵溺成了一個什麼樣子。

    更是眼看著她從天之驕子被廢黜到冷僻荒宮之中。

    還以為這孩子剩下的時光只能在悔恨,痛苦中草草一生。

    誰知道,老夫去了長門宮之後,看到的卻是一個豔光四***氣神充沛的漂亮孩子。

    雖然依舊頤氣指使的高傲絕倫,卻多了一份真正的上位者的威嚴,這樣的氣質,老臣以前從未在這孩子的身上見到過。

    假如她早幾年有這樣的氣勢,這樣的見識,這樣的心性,又有誰能把她從後位上拉扯下來呢?」

    劉徹冷哼一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如今就要為她昔日的肆意胡為在付出代價。」

    「哈哈哈……」費通大笑道:「陛下放心,老臣沒有重提廢后一事的意思。

    當初是她自作孽,怨不得旁人,這已經是朝堂上的共識,不用改,也沒必要改變。

    老臣要說的是長門宮的自立!

    聽說從去年夏收之後,長門宮就從未領取過一粒米,一匹絹,一個銅錢的份例,這可是事實?」

    劉徹牙痛一般的吸了一口涼氣道:「確實沒有,事實上,長門宮還在負擔甘泉宮太后處的花用,太后屢次在朕的面前說她孝心可嘉,即便是朕,每日也會食用阿嬌送來的各種菜蔬以及禽蛋。」

    「這就是了,阿嬌這個孩子都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別的皇族做不到,即便是不會,跟著阿嬌或者云氏去學就是了。」

    費通一席話說完,滿意的拍打著自己鼓鼓的肚皮,似乎非常的得意。

    劉徹愣住了,薛澤更是苦笑連連,心中更加痛恨這個老賊。

    這個老賊當年原本就跟館陶打的火熱,算得上是阿嬌一系中的領頭羊。

    當初阿嬌被廢后,就是這個老賊率眾叩闕,阻止阿嬌被廢,如果當初阿嬌能夠安穩下來不再胡鬧,廢后之事很可能就會化為泡影。

    現在,這個老賊口口聲聲不提阿嬌重為皇后的事情,卻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眼都在為阿嬌爭權奪利。

    一旦讓阿嬌掌控了那些沒有官職,沒有封地的皇族子弟,她還當什麼皇后啊,直接就任大宗正算了。

    費通見劉徹與薛澤正在思量怎麼化解他的計畫,就拍著肚皮笑道:「是長門宮的,也就是建章宮的……」

    劉徹的眼皮跳動了一下,凝重的神色慢慢變得平靜。

    這句話很重要……

    有一點,劉徹非常的有把握,那就是,不論他想幹什麼,第一個站出來支持他的人就是阿嬌。

    所以,他其實不是很介意阿嬌掌握更多的權力。

    大司農張晗老神在在的靠著火龍柱子取暖,他從來都參與宮闈之爭,眼見爭鬥已經塵埃落定了,才咳嗽一聲道:「春日裡,雲琅將會戌守邊關,雲氏家主不在,該有什麼樣的章程應該早點定下來。」

    費通揮揮袖子道:「這樣的人才,如何能去戌守邊關,請陛下駁回吧!」

    劉徹搖搖頭道:「重用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使用,而是磨勘,心有大漢,心向大漢之人才能重用,就這一條朕並不打算退讓,減免。

    哪怕朕派出護衛在白登山護衛他的周全,也不會駁回他要去白登山的奏摺。

    一個人堪用不堪用,上一遭戰場就全部明白了。」

    薛澤硬著頭皮上奏道:「該如何訂立章程,該定立怎麼樣的章程,該誰來訂立章程,請我皇示下。」

    劉徹看了一眼費通道:「交付阿嬌……」

    薛澤暗嘆一聲又道:「主父偃困居於馬廄之中,有失人臣體面……」

    劉徹淡淡的道:「召回吧!」

    淒冷的寒夜,主父偃不住地哀嚎……

    聲音透過寬大的空地,鑽進了大長秋的耳朵。

    正在整理書簡的大長秋似乎聞所未聞,從浩如煙海的書簡中找到一份塵封的詔書,整理乾淨了,就抱著它去了阿嬌的寢宮。

    **的阿嬌躺在錦榻上,露出白皙的肚皮,肚臍上有一縷青煙慢慢的升起。

    等艾柱完全燃燒完畢之後,藥婆婆就取下擱置在阿嬌肚臍上的小小玉盤,用溫熱的玉盤緩緩地在阿嬌的肚皮上滑動。

    不一會,阿嬌白皙的肚皮就變得通紅……她忍不住疼痛,呻吟了起來。

    阿嬌現在只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為了這個目標,她能忍受任何痛苦。

    藥婆婆見阿嬌忍耐的痛苦,就張開那張一嘴黑牙的嘴巴道:「比起以前,貴人的身體裡的寒氣已經拔除的差不多了,以老嫗之見,再有一月,就無需艾炙了。

    只要雲琅所說的那一味藥到來,娘娘就會徹底痊癒。」

    宮女擦拭一下阿嬌額頭上的汗水,悄悄退下,回過神來的阿嬌咬牙道:「大長秋,幽州刺史是干什麼吃的,區區一味藥怎麼還沒有送來?」

    剛剛上樓的大長秋連忙道:「陛下已經連發了三道旨意,幽州刺史應該不敢怠慢。」

    阿嬌怒道:「那些人陽奉陰違的習慣了,請費公再給幽州刺史府一封信,告訴幽州刺史,野地裡能找到就給我挖,野地裡沒有就給我去搶!

    開春之前,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這味藥。

    如果幽州刺史做不到,我會派能找到這味藥的人去做幽州刺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 23:55
    第一五零章煩躁的氣息

    這樣霸氣十足的話,阿嬌已經可以說了。

    自從她被貶斥長門宮,很多依附在她身上的勳貴們的日子很難過。

    皇帝是一個勇猛精進的人,一旦跟不上他的步伐,就會被他無情的拋棄。

    在大漢國,一個勳貴如果被皇帝拋棄了,他最好的下場就是在鄉間做一個富家翁。

    如今,阿嬌又起來了,這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的阿嬌,與過去的阿嬌完全不同。

    顯得更加睿智,更加的高貴,也更加的自立。

    那些被皇帝拋棄的勳貴們經過多方試探之後,發現如今的阿嬌與皇帝才真正算得上是天作地設的一對。

    大漢朝自從經歷了呂后,竇太后時期之後,對權力掌控有著極度佔有慾的劉徹,下了死手限制後宮的權力。

    也可以說,如今的衛氏皇后,權力出不了她的寢宮。

    阿嬌就不同了,由於不是皇后,她反而可以盡情的發揮自己的力量,只要不失去皇帝的寵愛,她可以做任何事。

    勳貴們深深地知道,美色對於皇帝並沒有多少吸引力,想要維持皇帝與阿嬌之間情義,基礎就是利害二字。

    也唯有利害才能讓皇帝永遠的寵愛阿嬌。

    大長秋最近做的工作就是接待大批來訪的舊勳貴,為了立威,讓那些勳貴們知曉阿嬌的厲害,所以才有了將主父偃放逐馬廄的舉動。

    這些天,狼狽的主父偃已經被無數的舊勳貴們遠遠地參觀過,一些與主父偃有仇的傢伙,甚至主動來到馬廄羞辱一下飢寒交迫的主父偃。

    「去雲琅家的藥房翻一下,看看他家有沒有人參,如果他敢暗藏人參不拿出來,就把他丟到馬廄裡跟主父偃為伴。」

    越想越煩躁的阿嬌坐起身,看著大長秋疾聲厲喝。

    大長秋無奈的道:「雲氏與長門宮是一體的,如果有人參,雲琅豈有不拿出來的道理。

    就算有,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您就不要胡思亂想了,既然雲琅已經說出來藥物的產地,模樣,幽州刺史就一定會找到的,您再稍等一段時間。」

    阿嬌等藥婆婆走了,就蓋上一張毯子苦笑道:「還是快些好,快些好,雲琅會明白的,他也該知道我有了孩子跟沒有孩子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大長秋嘆息一聲道:「身邊的人多了,負擔也就重了,責任更是讓您食不知味,老奴甚至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是好事還是壞事。」

    阿嬌拍著發燙的額頭自嘲的一笑。

    「當初幽居長門宮的時候我深恨帝王的薄情,勳貴們的勢利,如今皇帝變得深情了,勢利的勳貴們又來了,我又會覺得煩躁,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人啊,永遠都在得失之間徘徊,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真是可憐啊……」

    大長秋呵呵笑道:「平常心,您只需要以平常心待之便可,您沒有野心,您想要的只是陛下的情義罷了。

    既然有了這個目標,我們就向這個目標前進,不管情義是怎麼得來的,靠什麼得來的,並不重要。

    明年,明年就會大不同,大不同!」

    老虎吐著白氣吭哧吭哧的在院子裡上躥下跳,一刻都不得安閒,由於有了一個碩大的肚皮,這讓它的動作變得非常的遲緩。

    老虎早就累了,可是它不敢停下來,霍去病就站在二樓上,手裡拿著一根長棍,只要老虎敢偷懶,他就會下死手。

    雲琅抱著閨女憂愁的看著可憐的老虎道:「還是太肥了,這麼下去可怎麼得了!」

    曹襄笑道:「你不缺喂老虎的那幾塊肉吧?」

    雲琅看著曹襄嘆息道:「老虎就該自己捕食才好。」

    曹襄怒道:「你又在影射我是不是?」

    雲琅退開一步道:「你最近怎麼這麼難以相處,我說的就是老虎,不是你。」

    曹襄抓抓臉依舊憤怒的道:「我已經答應去白登山了,為什麼人人都用一副憐憫的目光看著我?」

    「主要是他們認為你不可能活著從白登山回來……」

    「我會死麼?」

    「不會,你母親,你繼父,他們應該早就衡量過你去白登山的利弊了,既然催著你去,那麼,你活著回來的可能性超過了八成!」

    「你有幾成回來的把握?」

    雲琅瞅瞅懷裡的閨女笑道:「只要我腦子不抽抽,自己跑去亂軍陣中找死,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大概是十成!」

    曹襄有些好笑地指著雲琅道:「我只有八成,為什麼你會有十成可能?

    你有我這麼多的家將護衛麼?你有我家這麼多的老兵麼?」

    雲琅憐憫的看著曹襄道:「我這些天,孔雀開屏一樣的向大漢皇帝展現我雲氏的家底,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曹襄疑惑的問道:「不就是想要爵位麼?」

    雲琅搖搖頭道:「是要告訴皇帝,以及全大漢的臣子們,我雲琅對大漢國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比你們這些愚蠢的勳貴要重要一千倍。

    大漢國以後還想要什麼新東西,好東西,第一個條件就是要保證我不死!

    一旦白登山發生了什麼不可言之事,要保證我是第一個被朝廷撤下來的人。」

    「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白登山!」

    雲琅咬牙切齒的道:「我如果表現出不想去的意思,皇帝捆綁也會把我捆綁去,既然如此,不如我自己請求去白登山,再展現我的作用,這樣對誰都好。」

    曹襄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也就不生氣了,悄悄地對雲琅道:「這麼說,去了白登山之後,我最好跟你在一起是吧?」

    雲琅笑道:「沒錯,跟著我應該是最安全的。」

    今天是雲琅跟宋喬的文定之禮,去宋喬住地送禮的是長平,她現在就愛幹這個,自從霍去病成親沒有她出面之後,她就怨念不斷,聽說雲琅要成親,硬是把自己放在了一個大家長的位置上,大小事情無不需要經過她之手。

    很奇怪,蘇稚在雲琅面前飛揚跋扈,在長平面前就沒有半點煙火氣了。

    看著她施禮送長平出來,雲琅總覺得那個一板一眼的閨女不是他認識的蘇稚。

    霍去病老婆張氏仰著頭站在長平身邊,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頤氣指使的模樣很是欠打。

    見張氏用一根手指挑起蘇稚的下巴嘖嘖讚嘆,雲琅就只好對霍去病道:「能不能管管你老婆?」

    霍去病從樓上跳下來,看了一眼自己老婆,搖頭道:「沒辦法管,那個婆娘早就瘋了,她總是嫌棄我的女人太少,正滿世界給我找呢。」

    曹襄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張氏,然後低聲道:「我怎麼有一種張氏在給她自己挑女人的感覺,看她跟女子在一起,我總覺得不論是手法還是行為都跟我以前很像啊。

    阿琅,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雲琅點頭道:「我也覺得去病老婆喜歡女人多過喜歡男人!」

    「夠了啊!調侃我也該有個限度。」

    曹襄又看了一眼張氏跟蘇稚,用肩膀頂一下雲琅道:「你發現了沒有,蘇稚也好像很喜歡被張氏調戲……這裡面是不是有事?」

    雲琅的腦子裡立刻出現了很多後世見過的畫面,用力的搖搖頭把這些少兒不宜得畫面甩出腦袋,義正辭嚴的道:「張氏身手了得,蘇稚打不過!」

    兩人正暗自嘀咕,長平已經帶著一群爪牙走了過來,笑吟吟的對雲琅道:「十天之後成親!」

    「宋喬同意了?」

    鑑於長平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手段,雲琅不放心的追問一句。

    「有什麼好推辭的,水到渠成的事情,也容不得她拒絕。」

    長平回答的硬梆梆的,這是一貫的做派。

    雲琅有些不放心,將雲音給了長平,不理睬蘇稚的阻攔就大踏步的走進了宋喬居住的小樓,無論如何,他都要聽宋喬親口答應才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22:54
    第一五一章罵你是愛護你

    或許是要成親的緣故,這座小樓裡的氣氛似乎也有些旖旎,燭光透過紅色的紗燈之後,光線就成了暗紅色。

    宋喬坐在一張矮幾後面,正在一張白絹上寫著什麼,不時地用手帕擦拭一下眼角,看得出來她似乎非常的難過。

    「長平頤氣指使習慣了,骨子裡又有些盛氣凌人,不是一個好的說媒人。

    你也知道,我身邊能擔任這個大任的人只有長平跟阿嬌,如果請阿嬌來,你會更加的難受,兩害相權取其輕,只能是長平了,你忍忍,這段時間過去就好了。」

    雲瑯想要靠近宋喬,發現這個女子起身躲到了帷幕後面,只好停步。

    「我沒有生氣,真的沒有,長平長公主來給我們訂婚,是我的福氣,她也沒有看不起我,只是說了一些媒人該說的話,順便教訓了我一些婦人該遵守得典範。」

    宋喬的聲音從帷幕後面傳出來,似乎有些羞澀。

    雲瑯笑了,壓低了聲音對宋喬道:「想你的家人了?」

    「嗯!」

    「能確定你的長輩都去世了麼?」

    「是的。」

    「這樣啊,你其實可以在驪山修建一座衣冠塚的,時時祭拜,他們就會活在你的心裡。

    雲氏莊園就是你的家,你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我們成親之後,不會捆住你的手腳,應該讓你感到更加愉悅才好。

    如此,你嫁人才有意義,如果感受不到快樂,你隨時都能拒絕我的,這樣的婚事不舉行也罷。」

    宋喬沉默了片刻,然後澀聲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

    雲瑯大笑道:「你才見過幾個男人啊,既然打定主意了,就不准反悔,我這就去準備婚事了。

    你乖乖的待在這裡等著出嫁就好。」

    「你總是這樣待我……」宋喬有些慍怒。

    「哈哈哈,想聽情話,以後有的是機會,我會讓你聽到吐的……」

    「呀你這個壞人」

    一隻荷包從帷幕後面丟了出來,雲瑯撿了起來,放在鼻端嗅一下大笑道:「真香,歸我了。」

    剛剛走出小樓就看見蘇稚那張毫無表情的死人臉。

    「說點私房話!」

    雲瑯匆匆的解釋了一下,就迅速離開,然後就聽到蘇稚大聲的對宋喬吼叫:「你就不能矜持一點嗎?」

    長平自然是不會等雲瑯的,她很喜歡雲音,最重要的是雲音這孩子喜歡香噴噴的人,只要能讓這孩子鼻子舒服了,她就不會哭鬧。

    疲憊的老虎也跟著長平走了,它發現,只要跟著長平,那個很兇的傢伙就不會逼迫它上躥下跳。

    梁翁,劉婆笑瞇瞇的守在小樓下,見雲瑯挑起了一根大拇指,就一起哈的叫了一聲,就去忙了。

    天可見憐,小郎終於要成親了。

    雲瑯每次見阿嬌的時候,都有些心旌搖動,這一次同樣不例外,大漢婦人似乎很樂意向男人展現自己優美的一面。

    於是,雲瑯見到阿嬌的時候根本就不敢抬頭。

    阿嬌的屋子熱的如同火爐,地板下面流淌著溫泉水,四根巨大的蟠龍銅柱還不斷地向外散發著灼人的熱氣,因此,在這樣的房間裡不穿衣服都熱,更何況雲瑯還穿著厚厚的裘衣。

    阿嬌自然就不一樣了,她只穿了一身紗衣,紗衣下面有沒有衣服雲瑯根本就不敢看,反正,阿嬌曼妙的身材在一瞥之間就讓雲瑯的鼻子有噴血的衝動。

    當一個古典美人與現代女郎的火爆身材融合之後,阿嬌就絕對變成了一個妖孽。

    「屋子裡很熱麼?」阿嬌半躺在錦榻上慵懶的問道。

    「不熱……」

    「那你滿頭的汗水是怎麼回事?」

    「每次見到您,我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心亂如麻,努力思量就把自己逼迫到這個份上了。」

    「還算是老實……」

    不等阿嬌說出什麼曖昧的話,冷著一張臉的大長秋就把一張紗幕拉開,擋在雲瑯跟阿嬌之間。

    「哈哈哈……」阿嬌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大笑了起來。

    「小子十日後就要成親,不知能否有幸邀請貴人駕凌。」

    「咦?你要成親了?誰家的閨女?」

    「妻方出身璇璣城!」

    「哦?藥婆婆的那個大弟子?她有身孕了?」

    「啊?我們還沒有成親呢!」

    「滾蛋,就你這幅色胚樣子,能放過好人家的閨女?

    卓氏女還是別人老婆呢,你不一樣沒放過? 」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總之是你們男子佔了女子的便宜,然後就成了薄情郎,把人家一腳踢開,自己快快活活的娶新婦。

    我聽說啊,那個卓氏女如今正在陽陵邑賣自己的家產呢,你就不過問一下?畢竟是你閨女的母親。

    你要了小的,總不能就把大的丟過牆吧?」

    雲瑯哀嘆一聲,覺得自己似乎來得不是時候,正好碰到阿嬌心情不好的時候。

    他忽然想起阿嬌也是被人家拋棄過的,所以……他雲瑯很自然的就成了阿嬌眼中薄情的負心郎。

    「卓姬是人家老婆……」雲瑯覺得自己的辯解似乎有些蒼白無力。

    「明知人家有夫君,你為什麼還要去招惹?」

    「我哪裡知道她第三天就嫁人了。」

    「無恥,卑鄙,下流……」

    一連串的咒罵從阿嬌的嘴裡噴吐出來,這一開口,就足足罵了一柱香的時間。

    雲瑯好幾次想要站起來跑路,大長秋的一隻手就按在他的肩膀上,只要他動一下,那隻手就變得如同泰山一般沉重。

    罵完人,宣洩怒火完畢的阿嬌立刻就變得容光煥發,尤其是在換上了一件枚紅色的長裙之後,更是顯得精神奕奕。

    「走啊!」

    「去哪?」被罵暈頭的雲瑯茫然的問道。

    「看你的新妻子!」

    「我沒有舊妻子!」舊恨新仇一下子湧上心頭,雲瑯梗著脖子反駁。

    「哼,再不走,我就把卓氏女弄來給你當老婆,讓你一家三口徹底的團圓!」

    這個威脅實在是太可怕了,雲瑯絲毫不懷疑阿嬌有這樣的本事。

    無奈的站起來,泱泱的出了長門宮。

    阿嬌自然是不會在這樣的寒夜裡走路的,兩個壯碩如山的婦人抬著一頂軟轎跟在後面。

    大長秋跟雲瑯並排走著,對於雲瑯幽怨的目光視而不見。

    長門宮的馬廄就在雲氏跟長門宮的中間。

    此時正是寒風呼嘯,冷月清輝的時候,裹著裘衣的雲瑯都被凍得手腳發麻,只有一身單衣跟一堆草料禦寒的主父偃更是不堪。

    他的吼叫聲已經完全變調了,就像野獸的嘶嚎,根本就聽不出是人喊叫出來的。

    一排燈籠經過馬廄,主父偃似乎聽到有人來了,嘶吼聲變成了淒厲的哀嚎:「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啊……」

    大長秋對雲瑯聽到主父偃的嘶嚎聲還面不改色的樣子很滿意,倒是阿嬌命人停下了軟轎,軟轎拐了一個彎就走進了馬廄。

    當主父偃見到阿嬌的軟轎之後,居然從草料堆裡鑽了出來,歪歪扭扭的跪倒在地上,將腦袋在地上碰的梆梆作響。

    此時的主父偃已經沒有了絲毫的雍容模樣,他的臉凍得烏青,兩隻手腫的如同饅頭一般,身上沾滿了草芥,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阿嬌從軟轎中探出頭來,瞅了一眼主父偃,笑著對跟進來的雲瑯跟大長秋道:「這兩個該死的混賬東西辦事不力啊。」

    阿嬌的話音剛落,大長秋袖子裡的鞭子就已經抽在了那兩個跪在地上的侍衛身上。

    大長秋下手極重,一鞭子下去,侍衛身上的老羊皮襖就裂開了一道縫隙。

    四五鞭子之後,侍衛身上的皮襖就變成了碎片。

    主父偃絕望的抬頭看著阿嬌道:「身負皇命,不敢不從!」

    阿嬌大笑道:「當**迫我離開大內的時候,烏妝筪都不允許我拿走的可是你主父偃?」

    聽到這句話,主父偃徹底明白了一件事,想從阿嬌這裡得到寬恕根本就不可能。

    他第一次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要捲入宮闈爭鬥裡面去。

    他篤定的認為,阿嬌縱算是不斷地折磨他,卻不敢取他的性命,畢竟,直到此時,他依舊是銜皇命而來。

    於是,咬著牙道:「貴人不喜主父偃,何不一劍殺之,如此折磨大臣,有失皇家法度。」

    阿嬌笑而不答,兩個剛剛被懲罰過的侍衛,猛地跳起來,提起一桶飲馬的清水,連著裡面的冰碴子兜頭倒在主父偃的頭上。

    主父偃如同被烈火焚燒了一般,慘叫一聲,就在地上用力的翻滾……

    大長秋看了一眼主父偃,然後對呆若木雞的雲瑯道:「罵你是愛護你,這才是阿嬌洩憤的方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3 22:54
    第一五二章割耳謝恩

    寒風呼嘯的寒夜,雲琅的腦袋在不斷地冒蒸汽。

    跟在阿嬌的軟轎後面低聲問大長秋:「主父偃可是大臣啊……」

    大長秋無所謂的冷笑一聲道:「比之齊王如何?」

    「那個齊王?」

    「韓信!」

    「我聽說還有一個被剁成肉醬的……」

    「哦,你說的是梁王彭越啊,他這人就是不知足,太祖高皇帝削掉了他的職權,放他歸鄉,本來就是在放他一條生路,他偏偏要在太後面前哭訴,他不被剁成肉醬,誰能被剁成肉醬?」

    雲琅挑起大拇指道:「言之有理!」

    出了長門宮就是雲氏,一道大門豎在中間,長門宮的侍衛打開大門之後,阿嬌的軟轎就進了雲氏。

    也就是說,這道大門是針對雲氏而設的,只有長門宮的人可以隨意進出雲氏,雲氏絕對不能隨意的進出長門宮。

    在大漢國,只要是被皇帝,皇族,大臣們公認的皇帝正牌老婆,權力大的嚇人。

    呂后且不說,僅僅是竇太后一人就能掌控大漢政權二十年。

    阿嬌如果不是因為驕縱的緣故丟了皇后的位置,估計當場弄死主父偃都算不得什麼大事。

    主父偃的喊叫聲逐漸遠去,雲氏的牛皮大燈籠已經全部點起來了。

    出來迎接的不僅僅是雲氏的所有家人,即便是阿嬌,衛青,霍去病,張氏,曹襄也站在主樓前躬身施禮。

    這就完全是在行君臣之禮了。

    自從衛青知道阿嬌沒有回歸皇宮當主人的消息之後,就對阿嬌保持了起碼的禮敬。

    沒人比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姐姐衛子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了,她之所以能當皇后,完全是因為時事造就的,加上出身問題,想要如同阿嬌一般掌控大權完全是一個夢想。

    現在,這樣子也不錯……

    皇家的氣勢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東西,不論是掌燈,提香爐,打著屏山的宮娥,僅僅是兩邊雁翅般排開的金甲侍衛,就能讓人窒息。

    阿嬌並未下軟轎,只是探出頭仔細的看了一眼全身被七八個燈籠照的發亮的宋喬,滿意的點點頭,就賞賜了一盒子亂七八糟的好東西,就有宦官開始喝道,軟轎轉了一個彎之後就揚長而去。

    從進到雲氏,再到離開雲氏,也就一柱香的時間,即便如此,劉婆,梁翁,以及平遮已經激動地不能自己。

    一直站在黑暗處的公孫弘笑著搖搖頭就重新回到了他的住處,把剛才的見聞又添加到奏摺裡去了。

    雲琅送阿嬌到了門口,見阿嬌沒有再召喚他的意思,也就回到了宋喬的小樓邊,眼看著宋喬跟蘇稚站在樓前,長出一口氣道:「最後的障礙也清除了……」

    蘇稚蹦蹦跳跳的來到雲琅面前歡喜的道:「六朵宮花唉,六朵宮花唉,這是諸侯禮。」

    雲琅抓抓頭髮,對於這些規矩,他一無所知。

    他很奇怪蘇稚這個山門中的女子居然也知道。

    不過轉眼一想也就明白了,只要是關於嫁娶這樣的事情,一個女孩子如何會不知道,不清楚呢。

    「六朵宮花?」湊過來的張氏羨慕的看了一眼羞澀的宋喬,然後回頭看著霍去病道:「我只有四朵。」

    霍去病點點頭道:「以後給你弄幾十朵戴。」

    張氏認真的看著丈夫道:「我要上面有金絲的。」

    霍去病笑道:「我會給你弄來純金的。」

    「滾開……」張氏有些生氣,她覺得霍去病是在敷衍她。

    長平看著幾個嬉鬧的少男少女,對一臉羨慕的兒子道:「你成親的時候有七朵。」

    曹襄揉搓一下被凍得生疼的面頰道:「我明天就娶妞妞好不好?」

    長平嘆口氣道:「你娶妻哪有那麼容易,一來要經過大宗正,二來,要經過你舅舅,我這個做母親的什麼態度發兒無足輕重,總之,你想娶妞妞,後果很嚴重,只要婚訊傳出,你牛伯伯就休想在軍中任職。」

    衛青忽然笑道:「去提親吧,老牛的弓弩校尉可能要換一個地方去當了。

    再說,老牛多年以來在北方與匈奴鏖戰,傷病奇多,趁這個機會去南邊吧,陛下收復嶺南的心意不會更改了。」

    長平大急道:「不可,老牛是你麾下的一員猛將,沒了他,你怎麼辦?」

    衛青背著手瞅瞅天上的月亮有些落寞的道:「陛下不會讓同一位將軍在我手下太長時間的……」

    這一夜,雲氏無眠……

    公孫弘本來已經準備要走了,卻又留了下來,一頭鑽進雲氏的機關消息模型房又不願意走了。

    他像一個剛剛獲得新玩具的孩子,對裡面的每一個模型都愛不釋手。

    並且親自拜會了那兩個會捏泥人,用麥秸木片修建宮室模型的的傷殘野人。

    公孫弘走,也就是主父偃走的時候,既然公孫弘不想走,那麼,主父偃只能繼續在阿嬌家的馬棚裡受罪。

    雲琅覺得主父偃可能要死了……不管是誰,在大冬天裡被人用冰水澆透幾乎就沒有什麼活路了。

    事實上,人類的求生精神還是顛覆了雲琅對人類的認知。

    聽大長秋說,主父偃竟然在寒夜裡奔跑了一夜,用自己的體溫蒸發乾了身上的水汽,平安的渡過了那個寒夜。

    不知道一個飢寒交迫的人是用什麼樣的意志讓自己奔跑一夜的,雲琅自付做不到。

    「死到臨頭的時候就能做到了,只要這個人想要繼續活下去,他就能爆發出常人所不能想像的力量。

    主父偃出身貧寒,幾經周折之後才有了富貴,這樣的人哪裡會少了毅力,成名之後又積蓄了大量的錢財,家中嬌妻美婢一樣不缺,對他而言,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如何能捨得死?」

    衛青似乎對主父偃這種人非常的熟悉。

    「公孫弘既然知道主父偃是在垂死掙扎,他自然要好好地利用一下這個機會致主父偃於死地。

    打蛇不死悔三秋,這樣的決斷公孫弘還是有的。

    不過啊,阿嬌不會讓主父偃死掉的,畢竟,這不是陛下的意思,懲罰一下主父偃陛下不會管,殺死主父偃陛下會不高興的,以阿嬌現在的見識,她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長公主似乎更加熟悉長平。

    他們兩人的判斷是對的,中午的時候,衣衫光鮮的主父偃被送來了雲氏。

    僅僅十天的光景,大腹便便的主父偃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有著狼一樣惡毒眼神的瘦峭主父偃,他的兩隻眼睛紅的如同炭火,不僅沒有半點虛弱的意思,反而顯得很精神。

    惡毒的目光從雲琅,公孫弘的身上掃過之後,就閉上了眼睛,不知道他心裡在盤算什麼。

    雲琅瞅瞅主父偃滴著黃水的耳朵,覺得這傢伙的左面的耳朵可能沒希望保住。

    就上前一步拱手道:「先生可要在雲氏裹傷?如此嚴重的凍傷,恐怕會讓您無法抵達長安。」

    主父偃猛地睜開眼睛,掏出一把刀子一刀就把左面的耳朵給割下來了,這只耳朵果然沒救了,割下來的時候居然沒有流多少血。

    主父偃用一隻手捧著耳朵衝著雲琅獰笑道:「某家就用這只耳朵來感謝雲氏的厚愛。」

    雲琅笑道:「先生誤解雲琅的意思了,我只想給你裹傷,不過,這只耳朵割下來也好,先生此去長安路途遙遠,不方便保護這只耳朵,留在雲氏也好,先生日後有空閒,再來取走就是。」

    說完話就對梁翁道:「找一個木盒好生將先生的耳朵收起來,中間多放置石灰,冰片等防腐香料。」

    主父偃看著梁翁拿走了他的耳朵,衝著雲琅猙獰的一笑。

    公孫弘懷裡還抱著一架水車模型,見主父偃已經交代完畢了事情,就對馭者道:「回長安!」

    主父偃不顧耳朵根子還在流血,也吩咐蓬頭垢面的馭者,下令啟程,無論如何,他一刻都不想在雲氏多停留一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4 18:15
    第一五三章萬年老二

    被人仇恨的感覺很奇妙。

    雲瑯有些興奮,又有些感慨,甚至還有些得意。

    不過,他一想到主父偃馬上就要經歷一個破鼓萬人捶的下場,也就得意不起來了。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參與到一個已經發生過的歷史事件當中,他非常的想知道,自己的到來到底會不會影響歷史的走向。

    這關係到以後能不能救霍去病李敢他們命的大事,雲瑯情願站在前面得罪一下失勢的主父偃,試驗一下蝴蝶翅膀煽動的威力。

    雖然有撿軟柿子捏的嫌疑,雲瑯不怕丟人……因為,無人知曉。

    雲氏莊園很快就熱鬧起來了。

    雲家的第一廚娘發誓要舉辦一次奢華無比的盛宴來款待前來祝賀的客人,要讓全大漢的人都知道天下美食盡在雲氏。

    雲家的僕婦們準備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服,戴上自己最值錢的首飾向前來祝賀的客人們展現一下雲氏的富足。

    雲家的孺子們不論男女都會穿上小巧合身的麻布青衫,準備在迎親的時候一起朗誦《詩經》第一曲《國風,周南,關雎》。

    在婚禮結束的時候一起吟唱《詩經》之《有女同車》。

    劉二準備親自刻畫儺舞的頭飾,還準備親自帶著雲氏的傷殘甲士上場為主家舞蹈驅邪。

    至於,雲氏匠奴,也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預備在雲氏的主樓前面搭建一座高台,供奉雲氏先祖牌位。

    長平對待雲瑯婚禮的態度,與對待霍去病的婚禮態度完全不同。

    她甚至都沒有出席霍去病婚禮,卻在雲瑯準備大婚的時候,四處散發英雄帖,召喚她門下的走狗來為雲瑯祝福。

    阿嬌既然已經插手雲瑯婚禮了,於是,大長秋也很忙……

    雲瑯看到足足有十幾斤重的賓客名單,痛不欲生。

    霍去病看完賓客名單之後就把名單交給了一臉悻悻之色的張氏,就在昨日,張氏還在抱怨她的婚禮冷清。

    張氏僅僅看了其中的一小卷,就丟下名單,拍著高聳的胸脯對霍去病道:「還好,還好!」

    自從母親同意他娶妞妞之後,曹襄的心情就大好,喝著酒懶懶的道:「雲氏成了戰場啊……那一天總有一些人會生不如死的……阿瑯,你婚禮的時候,我幫你照顧後院吧?一些不相干的人就不要讓我見了。」

    「你是迎賓,去病是儐相,阿敢是知客……」

    曹襄吧嗒一下嘴巴道:「你知道的,我這人嘴臭,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罪名可是會落你身上的。」

    「你要是有膽子得罪客人,我沒意見。」

    曹襄嘆口氣道:「董仲舒也要來啊……還是專門從淮南趕來的……就這位大爺,就能滅你雲氏滿門啊。

    我聽說,這兩年死在這位大爺手上的山門中人,比死在始皇帝手中的山門中人還要多。」

    「我就是一個種地的廚子,董仲舒年高德劭的,他難為我做什麼?」

    「話不是這 麼說的,當年孔丘還誅殺了少正卯呢,學說不同本身就是大罪,比殺他爹娘的罪過還大。」

    「你應該知道,我最近一直在研讀儒家經典,我家的孩子們在婚禮上都要以儒家經典作為我婚禮的開場白,哦,這麼說起來,我其實也是儒家弟子。」

    「要點臉啊,你西北理工的大名,已經傳遍了長安三輔,你又是敬獻元朔犁,又是發明水車,又是水磨,又是工具,又是改良種子,又是琢磨吃食的,養個蠶,養些雞鴨都比別人強一百倍,傻子都被你調教成專門的禽蛋博士。

    再加上哥哥我一個必死之人被你調養了兩年之後就能追逐匈奴八百里,更不要那些被你救下來的傷兵,經他們的嘴,你早就成無所不能的神人了。

    在很多地方,你西北理工的名望甚至超越了儒家,儒家的名頭只在士林中響亮。

    論到實用,還得數你西北理工!

    這時候你突然說自己也是出自儒家門下…………

    臥槽啊你真的要入儒家門下?」

    曹襄猛地從地板上坐起來,死死的盯著雲瑯。

    霍去病大笑道:「內鬥什麼的最討厭了,如果阿瑯將西北理工併入儒學,儒學才會真正變得完整。

    你以為董仲舒為什麼會不遠千里來上林苑為阿瑯賀喜,就因為這老兒知曉西北理工併入儒學之後,會對儒學有什麼樣的幫助,大家都是要實際利益的人,只要方向一致,沒什麼是不能妥協的。」

    雲瑯大笑道:「諸子百家,百家爭鳴的源頭在哪裡呢?誰都不願意併入其餘學說中,誰都想讓自己的學說成為萬法之源,誰都想要成為開山鼻祖。

    好在西北理工我一個人說了算,你也知道,我最討厭當什麼老大了,很多時候,當個萬年老二有壞處嗎?」

    曹襄打了一個哆嗦道:「這事應該告訴我娘。」

    霍去病笑道:「本就是舅母安排的……」

    「這麼說,所有人裡面就我最傻?」

    李敢皺著眉頭道:「你比我聰明些,我到現在都沒聽明白你們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

    雲氏籌辦婚禮籌辦的熱火朝天,陽陵邑裡面卻沒有什麼動靜,這座通都大邑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事情就改變原有的步調。

    「婚禮應該很熱鬧吧?」

    卓姬放下手裡的簡牘問平叟。

    「雲氏已經開始殺豬宰羊,收購魚獲,採買各色絲綢,邀請陽陵邑最出名的雜耍伶人……」

    卓姬笑道:「應該很熱鬧,我們也該準備禮物了,就讓平沅去吧,我們就不去了。」

    平叟苦笑道:「雲氏可能不會邀請我們。」

    卓姬笑道:「會的,只是我不會去罷了。」

    「司馬相如的潑水文章已經來了,一如既往地文采飛揚……」

    「這樣也好,兩個人都沒有了羈絆,也能活得快活些。」

    「雲音過的如何?」

    「已經成了雲瑯的心頭肉,即便是阿嬌貴人索要,他也沒有送過去,看樣子,一個驪翁主,雲瑯並不在意。」

    卓姬輕笑道:「還是那個高傲的性子,依舊看不起全天下人,包括皇帝在內。」

    平叟猶豫了一下道:「既然司馬相如已經出具了休書,大女是不是……」

    卓姬笑著搖頭道:「等我沒有了安身之所,再論此事,如果我真的到了那一天,他雲瑯想不要 我都不成。」

    平叟鬱悶的道:「按照我們現在的樣子看,大女怎麼可能會沒有立足之地?

    僅僅是銅錢買賣獲得的收益,就足夠您十輩子花用不盡了。「

    卓姬大笑道:「當年我與他本就兩不相欠,是他認為自己是大丈夫,不想弱了名頭,才給我寫了那封《我有一間房子》的怪話歌。

    既然他想展現一下他的男子氣概,我如何能不給他這個機會呢,我也寫了一首歌名曰《白頭吟》。

    平沅去祝賀的時候,一併帶給雲瑯,我倒要看看這個負心人,如何過好一個新婚夜!」

    平叟接過卓姬遞過來的竹簡,打開看了一遍,不由得低聲吟誦道。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呀,大女的詩歌越發的有靈性了,哈哈,不如雲瑯大婚之日就由老夫去祝賀吧。

    真的很想看看雲瑯見到這首歌是個什麼模樣。」

    卓姬笑道:「歌可以送去,你卻不能去,我只想給雲瑯添些麻煩,卻沒有搗亂他婚事的意思。

    我並非是他的良配,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知曉,回到蜀中就不是不想與他再見,誰料到一夕之歡居然有了雲音。

    這是昊天的意思,我與他注定了要糾纏一生,現在,切讓他再得意些時日。」

    卓姬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主意打定之後,就把心頭的甜蜜,酸楚,哀傷,悲涼全部拋諸腦後,重新變成了一個大商家的女主人。

    她如今所思所想的全是如何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把收到的雜錢全部變成雲氏一當五錢。

    雲瑯有消息傳來,公孫弘已經進駐了雲氏,估計回到長安之後,朝廷就會有新的《錢法》頒布下來,想要繼續利用一當五錢牟利,可能性不算大了。

    有了五華夫人這個名號,卓姬終於有資格在長安三輔大規模的購置土地了。

    目標地都已經選好了,就是上林苑裡的富貴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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