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漢鄉 作者:孑與2 (已完成)

 
mk2258 2017-8-8 21:08: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7 3712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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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四章大奸若愚的雲瑯

    古代的豬牛羊肉其實都不怎麼好吃,尤其是大漢時代的牲畜,依舊帶著野性。

    雲家養的豬豬嘴很長,如果沒有被豬圈圈住,這些豬在三五個月裡就會變成野豬,長出獠牙來不算什麼事情。

    只有經過一代代的飼養,也才能慢慢的褪去野性,豬肉的品質也會逐漸上升。

    不過呢,閹割過的豬,還是不錯的,不論是肌肉的紋理,還是表面的特徵,都有了後世豬的模樣。

    因此,雲氏殺豬一般是不扒皮的,對於一道豐美的紅燒肉來說,沒了豬皮,就少了至少三分滋味。

    殺豬的時候豬會瘋狂的嚎叫,似乎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命運,殺羊的時候就沒有這樣的麻煩了,它們會一聲不吭的接受命運。

    至於殺牛這種事,就需要有一顆大心臟,因為牛一般也不會反抗,只是那雙大眼睛裡會有淚水流出來。

    「不要在我面前殺牛,該死的,把它牽的遠遠去殺,娘的,牛流出來眼淚快把我的心給融化了。」

    曹襄大聲的嚷嚷著,他喜歡吃牛肉,卻不喜歡看著牛被殺掉。

    冬日裡宰殺牲畜,是個很好地季節,不想夏秋日,殺一頭豬能把全世界的蒼蠅都吸引過來。

    對於大漢勳貴來說,如此大規模的宰殺牲畜依舊是一種非常奢侈的行為。

    尤其是牛,如果沒有阿嬌點頭,雲氏也不能宰殺自家飼養的肉牛。

    霍去病身著麻衣,扛著半片牛就去了山居,吃牛肉長力氣,他準備放起來慢慢吃。

    李敢殺羊殺的性起,一上午的時間,就有十二隻羊死在了他的刀下,不僅僅如此,他剝羊皮的手藝如今也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貴公子原來是不干這些活計的,自從這三個人跟雲瑯成了好友之後,對於農家的活計有了進一步的認識,現在莫要說殺牛,殺羊宰豬這類需要勇氣的活計,即便是下地割麥他們三個也是一把好手。

    冬日裡如果有個小爐子,人們就會想著利用這個小爐子烤點什麼。

    衛青就是這麼幹的,一個不大的長條鐵爐子裡燃燒著木炭,爐子上面有細鐵條編織的鐵篩子,一大塊牛肉就放在鐵篩子上,正往外吱吱的冒著油脂。

    「雲瑯說凍了一夜的牛肉吃起來最是可口,這話可能是真的,今天吃的牛肉要比昨天吃到的新鮮牛肉嫩了好多。

    雖說只有鹽巴這一道調味料,論到好吃程度,我覺得那些被烹調的花裡胡哨的牛肉,還是遠遠不足這用炭火鹽巴製作出來的牛肉。」

    長平用一把竹夾子把酒肉翻了一個個,笑道:「都說君子遠庖廚,誰能想到,這樣自娛自樂的吃東西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您以後去了軍中,這樣的爐子可不能少。」

    衛青啞然失笑,拍拍長平的手背道:「雲瑯對牛肉的說法,其實是符合天地道理的。

    所謂欲速則不達,任何想要一心完成的事情,都不太容易,如果把自己放在第二,第三的位置上,等前面的人該栽的跟頭栽完了,該探索的東西探索完了,第二或者第三再慢慢跟進,如此一來,成功的可能性就要高的太多了。

    董仲舒如今咄咄逼人的想要把儒術獻給 下,陛下至今還在猶豫之中,並未形成一個清晰的意見。

    董仲舒如今的所作所為,頗有些倒行逆施的意思,利用手中掌控的權力大肆的打壓,消滅諸子百家,也不過是陛下不願意看到諸子百家擾亂民心,默許的一種行為。

    如今,董仲舒以儒家宗主自居,竭力推行儒家學說,而儒家門人也確實爭氣,如今漸漸地形成了氣候。

    再過一二十年,儒家或許真的能夠一統我大漢思想,這是另一種形式的統一,在儒家看來,這個功業不下於太祖高皇帝一統天下。

    我們不知道雲瑯是否與儒生公孫弘達成了什麼條件,僅僅就他二人合力對付主父偃就能知道,他們至少有了默契。

    長安到淮南,足足有兩千里,這才過了多長時間,就傳出董仲舒要來長安參加雲氏大婚之禮。

    如果就時間來看,董仲舒應該還在來長安的路上呢,那麼,是誰替董仲舒做了這個決定呢?」

    長平將烤好的肉從鐵篩子上取下來,放在衛青的面前道:「公孫弘?」

    衛青點點頭,給烤肉上面撒好鹽巴,大大吃了一口,很是滿意,這牛肉烤的不老不嫩剛剛好。

    「其實,五年前衛綰罷相的時候,陛下就有意讓公孫弘出任宰相,只可惜太后那一關並未過去,所以就找了老好人薛澤來過渡一下。

    明年開春,將是陛下大展宏圖的一年,薛澤無論如何不可能繼續就任宰相了,怪不得他敢對主父偃半點情面都不留。」

    衛青吃完牛肉,用手帕擦擦嘴笑道:「公孫弘今年六十有四,董仲舒今年五十有四,王臧今年五十有二,二十年間或許會有大作為。

    可是,二十年後呢?

    雲瑯今年剛剛滿十七歲!」

    長平默默地點點頭,然後苦笑一聲道:「可是,他只有一個人。」

    衛青大口吃著牛肉笑道:「自從認識了雲瑯,你改變了多少?阿嬌改變了多少?去病,曹襄,李敢他們改變了多少?

    你甚至可以繼續想陛下改變了多少?

    對於人來說,雲瑯就是一場瘟疫,你看著,不出十年,等他家裡的這些少年郎一一長成之後,公孫弘,董仲舒,王臧他們放在朝廷裡的五十個文學郎中,未必能鬥得過他們。

    這麼多年以來,西北理工是我見過的最可怕的一種學說,這種學說處處以人為本,處處從人的本性出發,先是口腹之慾,而後是衣食住行,再後來……我就不敢想了。

    如果以兵法來論雲瑯的行為,可以稱之為將要取之,必將與之!」

    長平伸長脖子瞅瞅正坐在一根槓子上跟蘇稚談笑的雲瑯,越看越覺得傻,狐疑的道:「他有這麼深的心思?」

    衛青也抬頭看看不遠處的雲瑯,低聲笑道:「明年這個時候你再看他!」

    長平搖搖頭,她還是堅信雲瑯是一個有些小聰明的小子,絕對不是衛青口中的老奸巨猾之輩。

    「你炒的松子為什麼很容易剝開?不像我跟師姐烤的松子,要用鎚子砸著吃?」蘇稚很喜歡椒鹽味道的松子,整天都吃。

    雲瑯剝開一顆松子丟嘴裡道:「先用清水泡,然後加調料大火煮,然後風乾,最後加沙子炒就能吃到開口松子了。」

    「哦,下回試試,對了,師姐真的聽你的話,親自帶著鋤頭領著人去給你家修祖墳去了。

    託我找石匠刻碑文,你家先祖的名字是什麼,寫給我,刻碑要用。」

    雲瑯原本笑的很開心,聽了蘇稚的話,一下子不說話了。

    「怎麼不說話?你家不是在中山國嗎?」

    雲瑯艱難的搖搖頭道:「我不知道爹娘的名字……」

    蘇稚嘆了一口氣道:「怪不得人家都不喜歡我們山門中人,我們為了掩飾山門,總是遭謊,遭的自己都信了。

    既然已經遭謊了,那就要把謊話硬撐到底,不知道爹娘的名字,你就給他們起一個,不論如何,你心裡想著他們也就是了。」

    雲瑯搖搖頭道:「在不知道我是什麼原因被丟棄之前,我不準備原諒他們。

    名字你去想,阿貓阿狗都無所謂,回頭告訴我一聲就好。」

    說完話他就跳下了木槓子,憤怒的衝著不聽話的老虎吼了一聲,然後就匆匆的上樓去了。

    瞅著閨女睡得通紅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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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五章人心不古

    雲瑯最大的敵人就是孤獨!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就是這樣,為了維繫他可憐的親情,他寧願去為孤兒院裡的弟妹們做任何事情,包括犯罪。

    現在,同樣如此……只是那個世界如同鏡子一般碎裂了,最後變成了回憶。

    眼前這個小小的,軟軟的嬰兒就是他孤獨世界裡的第一顆種子,他希望這顆種子發芽,長大,最後成為一棵參天大樹,深邃的根系能夠牢牢地與他的心纏繞在一起。

    霍光騎在老虎背上從樓下上來了,老虎轟然倒地,霍光自然就被摔了一跤。

    他拍了老虎腦袋一下,就湊到雲瑯身邊,一起看著熟睡的雲音。

    「師妹總是睡覺!是個懶蟲!」

    霍光不滿的道,他有些羨慕,雲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不像他有無數的簡牘要讀。

    雲瑯解掉霍光身上的白色狐裘,兩顆用珍珠做的釦子不知道掉哪裡去了,狐裘的下襬大開著,這孩子的身上也汗津津的,看樣子,剛才在外面沒少胡鬧。

    「她還小,等她長得跟你一樣大了,你學過什麼東西,她也要經歷一遍的。」

    雲瑯把乳娘端來的熱牛奶遞給了霍光。

    「我父親昨日來了,問了我很多的話,還要我不要告訴你。」

    雲瑯皺眉道:「下回再見到你父親,你就告訴他,想你了,就正大光明的來看,不要躲藏,西北理工不是一個絕情決義的地方,你也不是屬於我一個人,也同樣屬於他。」

    「我父親說,您將來是要做一番大事的,要我不要忤逆您,專心學業。 」

    見霍光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瞅著他,雲瑯笑了,摸摸霍光的腦袋道:「錯了,我們以後不做大事,專門做小事,大事留給別人去做,我們西北理工專注小事一百年再說。」

    「為什麼?我們憑什麼不能做大事?」

    「我們為什麼要做大事呢?」

    「做大事才能不辜負一生所學,才能展開懷抱,青史留名。」

    「哦?是這麼想的啊,其實呢,做大事的人一般都很倒霉,你最近不是在讀史書麼?

    如果你仔細讀了,就該知道做大事的人除了君王之外,其餘的做大事的人基本上沒有什麼好下場。

    李悝死於自己制定的律法。

    吳起做大事的結果是被人家亂箭射死了。

    商鞅做了大事,結果呢?他本人戰死之後,人家也不肯放過他,連屍體都被五馬分屍了。

    晁錯算是最近例子,他一心為皇家著想,結果呢?皇家確實得利了,他卻被當做替罪羊腰斬了。

    師傅我呢,比較 沒出息,就喜歡大團圓的結局,就喜歡等我老死的時候你們能守在我的屍體邊上哭泣送我一程,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捨不得我死去。

    沒人能夠永遠輝煌,這一點是肯定的,各領風騷數百年,已經是人能夠做到的最大極限。

    師傅在想一種既能讓我們施展才華,又能一生無憂的好法子,最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等師傅把路鋪好了,你們就能清清爽爽的上路,至少,腳上不會沾上泥巴。」

    霍光懵懂的瞅著雲瑯,雲瑯嘿然一笑,就用毯子把衣著單薄的霍光包起來交給乳娘,讓她帶著霍光去洗澡。

    這些話,他可能還聽不懂,雲瑯覺得這並不要緊,等孩子慢慢長大,總會明白的。

    他不認為自己苦心孤詣調教出來的好孩子就一定要為某一個皇帝,或者某一個王朝殉葬,他們還不配!

    一場婚事,將雲氏莊園弄得人盡皆知,這場婚事也是雲氏莊園展現自己的一個大平台。

    把好東西貿然給別人,人家會懷疑你的用心,如果是他們苦苦懇求才得來的東西,這東西才能有長遠的生命力。

    過了明年之後的三十年,皇帝的雄心壯志就會爆發的山崩地裂,百十萬大軍就要離開大漢本土,向匈奴發起最猛烈的進攻,直到將匈奴這個頑疾從大漢身邊徹底的攆走。

    那些在雲氏已經證明行之有效的農業,工業改革,到了推行天下的時候了。

    在這個近乎原始的世界裡,百十萬大軍輪番出戰,死於戰陣上的人並不是很多,更多的,是死於艱難的環境。

    雲氏莊園從一開始,就主要利用婦孺的力量,有意識的隔離了男丁,這也是一種實驗,雲瑯想要看看雲氏在只用婦孺的情況下,能否支撐起一個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經濟體,並且能讓這個經濟體做到自給自足。

    當上至六十,下至十四的男丁都上了戰場之後,留在國內的婦孺們不會因為缺衣少食就飢寒而死。

    雲瑯之所以同意去白登山戌邊,目的不僅僅在於融入這個慷慨激昂的時代,還有檢驗雲氏莊園在沒有了他存在的情況下,是否還能興旺發達。

    手頭的東西就這麼多,也是他能做到的極限。

    始皇陵是死人的世界,大漢朝就是活人的世界,死去的人已經安眠了,剩下的責任就該活著的人來抗。

    史書上只要說起大漢,那頁史書就會熠熠生輝,中華史書上這樣的時代太少,也太短,其餘的大部分時間,大漢這個種群的人,都在黑暗中摸索。

    漫漫寒夜,雲瑯依舊在一盞孤燈下奮筆疾書,他想把自己的記憶用毛筆記錄下來,他很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會忘記一些重要的東西,他明白,哪怕是他後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記憶,在大漢也是彌足珍貴的財富。

    早飯是紅袖端來的,明顯不是家裡廚娘的傑作,不論是小米粥,還是青菜包子,亦或是鹹蘿蔔條,處處透著精緻。

    雲氏的人都跟雲瑯的秉性差不多,處處都著散漫的氣息,食物自然是好的,不過,包裝一定是簡陋的。

    小小的木頭筷架,這就不是廚娘能想到的東西。

    紅袖最近變得很沉默,做起事來也小心翼翼的,不如以前活潑。

    「今天的包子是誰包的?味道不錯。」

    「是細君親手包的,裡面加了剁碎的雞胸肉,青菜也是用雞油醃製過的,所以比以前的鮮美一些。」

    雲瑯笑了,抬手在紅袖嬌俏的鼻子上刮了一下道:「盡胡說八道,跟誰學的?

    阿喬雖然聰慧,醫術也不錯,論到製作飯食,八個她也比不上你這個小傢伙。

    阿喬不可能想到把雞肉跟青菜混在一起包包子的,更別說用雞油醃製青菜了。

    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嗯,給我換別的包子來,剩下的不能再吃了。」

    「為什麼?」紅袖已經開始帶著哭腔了。

    「為什麼?咱家現在最金貴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兩個小的,等他們睡醒了,給他們吃。」

    「您先吃,我再去給大女跟霍家小郎包一些。」

    雲瑯笑著板正了紅袖瘦弱的身子,再把她的下巴抬高,拍拍她的腦袋道:「這樣才有一些仕女的意思,以後就這樣,你沒見劉婆現在都傲成什麼了,一般的人想要跟她搭話人家都不理。」

    紅袖破涕為笑:」婢子可不是什麼仕女。」

    雲瑯冷笑一聲道:「把你這樣的女孩子說成仕女,我都覺得委屈了你,以後就昂著頭過活,雲氏的內宅管事,可不是一個誰都能欺負的小婢女。 」

    「小郎要成親了,家裡該是細君做主才好,以後婢子就不能隨意了。」

    「臭丫頭!」雲瑯沒好氣的拍了紅袖一巴掌道:「學會以退為進了,以前什麼樣子,我跟阿喬成親之後還是什麼樣子,不用避諱,我還指望你以後把整個莊子撐起來呢。」

    「真的?」紅袖歪著腦袋問道。

    「廢話,當然是真的,你以為什麼都不懂的阿喬能撐起莊子?這個莊子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大家人人有份。」

    得到了雲瑯確切的回答,紅袖的精氣神就好了很多,端起雲瑯吃剩下的包子扭著腰身就出去了。

    雲瑯無聲的笑了一下,十一歲的小姑娘扭腰真是沒什麼看頭,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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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六章劉徹四問

    雲氏家主大婚,這在如今的長安三輔算是一樁大事件。

    雲氏本身並不起眼,一個少上造的爵位乃至騎都尉軍司馬的職位在高官多如狗的長安還不至於勞動如此多的大人物光臨。

    可是啊,加上阿嬌跟長平的顏面之後,就大為不同。

    雲瑯在很早以前就入了皇帝夾袋知道的人不算多,可是啊,凡是知道這事的人的哪一個高官顯貴?

    越少人知道,就顯得雲瑯越發的神秘。

    大漢的太祖高皇帝就是泥腿子出身,所以,不用指望大漢的勳貴們能高雅到那裡去。

    想想蕭何,樊噲這些人的出身以及劣根性,區區幾十年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他們的後代成為真正的貴族。

    相比之下,雲氏比他們更像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大家族。

    衣著幹淨的僕婦,雖然端著茶水,糕點伺候前來送禮的揭者們,臉上卻沒有多少卑微之態,面對這些揭者們的問話,回答的不卑不亢,且條理清晰。

    如果來送禮的人是顯貴家的門客或者家臣,招待他們的就是雲氏的孺子。

    那些眼界極高的門客家臣們,在看到這些孩子的第一眼,就沒有把他們歸類到僕人的行列。

    一個老家臣還特意拉住一個孺子的手,仔細看過之後就感嘆道:「手心無繭,手背無皸裂,耳後無垢,面色紅潤,體格健壯,比之上戶人家的小郎還要康健乾淨些。

    如果再是一個讀過書的,那麼……」

    其餘門客家臣門也忍不住拉著身邊伺候的童子攀談起來,當他們得知這些童子已經讀書三年有餘之後,很多想要說話的人都閉上了嘴巴。

    「剛才伺候老夫茶水的童子乃是一個小女子……」

    「咦?如此說來,雲氏的小女子也識字?」

    「問過了,至少《急就章》是讀過的。

    「讀過《急就章》已經算是讀書人了!」

    「雲門無白丁啊……」

    人,就是雲氏的門面,能被劉婆,梁翁選出來的接待客人的僕婦,童子,哪一個不是見過場面的人精。

    尤其是這些小孩子,阿嬌宴請昔日故舊的時候,也找了他們去撐門面,雲家的這點小場面根本就不算什麼。

    除過人之外,雲氏的莊園的構造也讓來人驚詫。

    數九寒天的日子裡,進了雲氏莊園之後,他們能感受到一股暖意。

    大漢人對暖和的定義其實很低,只要人站在外面勉強能忍受,他們就稱之為暖和。

    一旦雲氏的溫泉渠道全部開啟之後,加之無風,前院自然冷不到那裡去。

    在這樣的溫度下,再喝一杯熱茶,自然寒氣盡去。

    揭者,門客,家臣之流是沒有資格踏進雲氏內宅的,雲氏主人只會在前院客廳一一接待送禮的人。

    眼看著陪客曹襄已經不耐煩的打著哈欠,雲瑯與揭者,門客,家臣談話的時間就越來越短。

    等到平遮前來稟報說,家宴已經準備完畢,雲瑯也就停止了接見送禮的人。

    讓平遮招待他們在前院飯堂進餐。

    等這些人剛剛離開,曹襄就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禮單,每看一份禮單,嘴裡就嘖嘖出聲,看樣子,人家送的禮物不薄。

    「都是侯爵之禮啊,看樣子這些人對你成為列侯抱著很大的期望。

    嘖嘖嘖,就這尊馬超龍雀銅像,沒有十萬錢想都不要想,我看看到底是誰送來的賀禮。」

    曹襄取過一張白帛,看了一下落款,再次讚嘆道:「連除國的舞陽侯樊噲後人也有禮物過來,看樣子,他們家還想著死灰復燃呢。

    不過啊,這樣的禮物送給阿嬌更合適。」

    雲瑯看了一眼那尊馬超龍雀覺得眼熟,仔細看了一遍,才發現這東西在後世被稱之為馬踏飛燕。

    「是好東西啊,那就收了,反正現在收的禮,等我成親那一天他們都會收到回報。

    不算吃虧!」

    曹襄皺眉道:「你真的要把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弄得世人皆知?」

    雲瑯笑道:「這本來就是我的目的,一家富裕,不算富裕,如果大漢都富裕了,我家會更富裕。」

    曹襄莫名其妙的道:「這是什麼話?我怎麼覺得你比郭解更像一個聖人?」

    「你懂個屁,叫你多看書的,你偏偏不看,懷璧其罪的道理知道不?

    你再板著指頭數數,凡是號稱富可敵國的人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我可不想辛辛苦苦的攢錢,最後全便宜了窮困的某一個陛下。

    一滴水如何才能不干涸呢?答案是把它放進大海裡。

    在大漢,比我家地多,比我家人多,比我家富裕的人到處都是的時候,就沒人關心雲家到底有多少錢了。

    另外,你如果讀過《政治經濟學》之後呢,你就會發現,我現在做的事情 是多麼的正確。

    如果可能,雲氏以後只賣種糧,種蠶,雛雞,雛鴨,種豬,種牛,種馬一類的東西。

    幹這個活計,只要雲氏沒有跟官家對著幹,應該可以平安喜樂下去,並且還能混一個好名聲。」

    「你怎麼事事都想的這麼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咦?你現在張口就是《論語》裡面的句子,看樣子你真的準備投靠儒家了。」

    「形勢比人強,儒家眼看就要勝利了,諸子百家除了逃跑就沒了別的本事,道家,法家,陰陽五行家都已經投靠儒家了,我西北理工也投靠一下不算過分吧?」

    「說實話,自從見到你,我才知道世上還有一個西北理工,這幾個狗屁不通的字,是不是你杜撰出來掩藏你真面目的?

    都是好兄弟,有什麼難處說出來,我幫你一起騙那些混賬。」

    「對天發誓,我真是出自西北理工門下,你要是覺得這幾個字有問題,去問我們的第一代山長去,這個破名字是他起的。」

    「這麼說,你西北理工已經傳承了不止一兩代?」

    當張湯的聲音在客廳裡響起的時候,曹襄立刻告辭,多餘的話都不說。

    「五十年吧!」

    「哦?那就是從呂后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啊。真的已經全部毀於地龍翻身?」張湯摩挲著雲瑯剛剛收到的馬超龍雀銅奔馬,問的很隨意。

    雲瑯皺眉道:「我不想說。」

    張湯瀟灑的攤攤手道:「不想說就不說,大漢國的崇山峻嶺之中隱藏的妖魔鬼怪難道還少了?

    我來就跟你問一些消息,你要認真回答,這是陛下要我問的。」

    雲瑯拱手正色道:「請陛下動問。」

    「雲瑯,你西北理工真的要併入儒家門下?」

    雲瑯點頭道:「正是!」

    張湯點點頭,然後再次拱手面對皇城位置再次問道:「雲瑯,你真的要將西北理工典籍公諸於世麼?」

    雲瑯再次點頭道:「正是!」

    「為何?」

    「西北理工秉持「學天下,利天下,公天下,學以致用,」微臣不過是秉承山門訓示而已,並無其它。」

    張湯神色難明的朝雲瑯拱拱手,表示欽佩,然後咳嗽一聲繼續問道:「併入儒家,西北理工如何自處?」

    雲瑯大笑道:「學問就是學問,不會因為西北理工併入儒家而消亡,相反,還能藉助儒家興旺發達,又減少了內耗,雲瑯何樂而不為之?」

    雲瑯回答完畢了,就趕緊掏出一方絲帛開始抄錄雲瑯剛剛說的話,好一陣子才寫完,拿給雲瑯看。

    「看看,有沒有出入,如果沒有,侍衛就在門外等著拿給陛下呢。」

    雲瑯看完了,確認沒有出入,就在張湯的要求下用了軍司馬印信,張湯自己也掏出印信蓋在上面,然後就拍拍手,一個面目兇惡的侍衛走了進來。

    也不理睬張湯,雲瑯,取出一個牛皮筒子將絹帛裝了進去,並且當著兩人的面,封上火漆,請兩人勘驗無誤之後,就背著牛皮筒子一溜煙的出去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6 08:42
    第一五七章散播

    「這是五十斤的《農事博覽》雲氏的不傳之秘,先便宜你了,學著雲氏種田,育種,施肥,除蟲,明年保證你家收成好! 」

    「別埋怨字醜,都是孩子們當課業抄錄的,有得用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兩千個雲錢!」

    「這些錢可不是書錢,而是孩子們抄錄的費用,我答應不讓他們白乾的,另外啊,再加一千個雲錢的竹簡錢,這本書就成你家傳世之作了。」

    「什麼《器具構成》?這本書你也想要?沒問題,三千個雲錢拿走。

    您還別嫌貴,我當初用這上面的器具跟墨家換了六座小樓,現在才三千個雲錢,一點都不貴啊。 」

    「這本《算學初解》對你們來說太深奧了,你就算拿走也看不懂,要這個做什麼?」

    「什麼?你家的子弟要跟著來學這些鬼畫符?我看沒必要吧,好好的讀點《詩》《書》《禮》《易》和《春秋》以後好做官,學沒什麼用處。」

    「為什麼孟大,孟二都在學《算學初解》?他們腦袋不太靈光,學不來《詩》《書》《禮》《易》和《春秋》,只能學點沒用的雜學!」

    「這是《物理》,沒什麼用處……」

    「這是《化學》更沒有什麼用處……」

    「這是《政治經濟學》你倒是能看看,只是我在山門中學的是庖廚,對於這東西一知半解的,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就隨便看看,看到不對的地方一笑了之。」

    「等等,你要拿走,十萬個雲錢不能少!」

    雲瑯把手按在竹簡上,斬釘截鐵的對張湯道。

    張湯不疾不徐的伸長了脖子再看了一眼《政治經濟學》笑道:「十萬個雲錢,張湯出的起!」

    雲瑯嘆息一聲道:「這本書裡有一章專門講的是《貨幣學》,也是雲氏製錢的初衷,你要看,就看吧。」

    張湯抬頭看了雲瑯書房裡面堆積如山的竹簡感慨的道:「汗牛充棟也不過如此。」

    雲瑯苦笑道:「如果你們能做到韋編三絕,也就不算辜負我一片苦心了。」

    張湯冷哼一聲道:「會有專門的博士做到韋編三絕的,陛下說過,雲氏竹簡藏書,一個字都不可錯過,雲氏有的藏書,博士處也必須有!」

    「這麼說,此次採購乃是官買?」

    「你大婚,陛下賞賜了黃金五十鎰,玉斗兩方,玉玨十雙,綢緞百匹,宮娥四名,嬤嬤兩名,死囚十人。

    這樣大手筆的賞賜,除過軍功之外,某家還是首次聽聞。」

    雲瑯苦笑道:「別的賞賜我都能理解,只是十名死囚是個什麼典故?」

    張湯似笑非笑的道:「必死之囚,其情可憫,其罪難饒,其中昔日的繡衣使者六,悍卒 ,書吏三!」

    雲瑯吧嗒一下嘴巴,瞅著張湯道:「沒的更換?」

    張湯搖搖頭,然後壓低聲音道:「誰家沒有繡衣使者存在?滿長安三輔的勳貴人家也就你雲氏一族了。

    你家滿門上下鐵板一塊,人人唯你之命是從,這是大患,以前陛下不知你的深淺也就罷了,現在,你雲氏如此重要,沒有繡衣使者存在誰能放心?

    能明著告訴你,你家有六個繡衣使者,已經是皇恩浩蕩了,你還敢挑三揀四?

    陛下為人一向乾脆,有了這六個明處的繡衣使者,就不會再有暗處的繡衣使者,你如果推辭,哼哼哼……你就等著你家被繡衣使者滲透成篩子吧。

    另外啊,我知道你其實不好女色,所以給你挑了四個年紀小的宮娥……」

    雲瑯咬著牙道:「我其實挺好色的!」

    張湯大笑道:「選好了,沒得換。」

    雲瑯嘆息一聲道:「我就擔心,我去了白登山之後,宋喬一個弱女子,如何掌控這麼複雜的一個家。」

    張湯的賊眼依舊在簡牘上轉悠,取下一卷書打開來瞅了一眼道:「《百工譜》?這樣珍貴的書你家也有?」

    雲瑯奪過《百工譜》丟在書架上煩躁的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

    張湯重新拿起《百工譜》笑道:「這有何難?有了這些人,你家細君日後掌控家業會更容易。」

    「怎麼說?」

    「還怎麼說?他們本來就是死囚,來到雲氏依舊是死囚,一心一意的在雲氏執役也就罷了,膽敢對雲氏主人有絲毫的不敬,一聲令下殺了就是,甚至都不用向官府備案。

    他們每一個人身後都有一大家子人當人質,沒人敢反抗。」

    雲瑯這才鬆了一口氣。

    張湯說的沒錯,在大漢,死囚是一種特別的資源,沒事幹的時候派到兩軍陣前充當一下死士,有事幹的時候派去蜀中用繩子吊著開鑿一下蜀道,再倒霉一點的會被派去幽州刺史府充當人種,每日的工作就是與番女交合,直至****,目的就是為了能讓幽州刺史府的漢人多一些。

    反而,真正被砍頭的死囚不多,除了一些政治犯與實在是罪惡滔天的人會被秋決,其餘的都會派上用場。

    大漢的律法實際上已經比前秦柔和的太多了,但是啊,在大漢,依然很容易犯罪,依然很容易變成罪囚。

    主要是官員的權力太大了,大到了一言可興家,一言可滅族的地步。

    至於皇帝……數萬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間。

    家裡將要進來的人很雜,估計這也是劉徹的意思,把雲瑯這樣的人放在阿嬌身邊,他依舊是忌憚的。

    不管劉徹跟阿嬌現在是如何的如膠似漆,在皇權不受威脅這個前提下,劉徹依舊是清醒的。

    政治講究平衡!

    不管怎麼說,雲瑯今天都是開心的,因為宋喬來送晚飯的時候,他破天荒的摸到了宋喬的腰肢……

    這是一個大突破,如果不是蘇稚那個死丫頭咬著一個梨子走進來的話,雲瑯其實很想今天就洞房的。

    來到大漢已經快要五年了,除過跟卓姬春風一度之後,再也沒有親近過女色。

    如果他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也罷,偏偏在這之前,他的日子過的非常荒唐。

    食髓知味之下,想要再忘記,那就太考驗一個人的定力了。

    雲瑯的定力一向算不得好,否則也不會因為被卓姬撩撥一下就胡天胡地。

    宋喬一個非常敏感的女子,雲瑯的手才觸摸到她的肌膚,她的身體就軟的如同一灘泥,身體燙的厲害。

    蘇稚是大夫,自然知曉是個什麼緣故,最讓雲瑯想不通的是,這個死丫頭不但不躲避一下,反而彪悍的將癱軟的宋喬掛在肩膀上就拖走了。

    還口口聲聲的說什麼,不能讓你們犯錯!

    這讓宋喬羞愧的恨不得立刻自殺。

    阿嬌現在沒事幹就會站在她家最高的樓上俯瞰雲氏,所以,她對雲氏將婚禮準備到了一個什麼程度清清楚楚的。

    就在今天,她又看到雲氏僕人從渭河邊上弄來七八車大魚,就羨慕的對大長秋道:「場面還不如我大婚。」

    大長秋咧嘴笑道:「您大婚的場面豈是雲氏能比擬的,不說別的,三千鐵甲開路,三千鐵甲殿後,陛下鑄造黃金台,以珍寶裝飾觀星閣,十萬臣民齊齊恭賀,誰人能比?」

    阿嬌滿意的笑道:「看雲氏大婚,也準備的不差,居然弄瞭如許多的魚。」

    大長秋哈哈哈大笑道:「貴人怎麼起了這樣奇怪的心思?區區幾條魚罷了。」

    阿嬌有些羞澀的道:「小門小戶的婚事辦得怪有意思,恨不得再嫁一次!」

    大長秋笑道:「貴人有了懷春之心,以老奴之見,明年,該是貴人大喜之年。」

    阿嬌滿臉帶著笑意,兩隻大眼睛都笑的彎彎的。

    幽州刺史府有快馬來報,已經找到了傳說中的人參,再有月餘,就會有使者專門快馬送達。
V123210 發表於 2018-1-7 08:38
    第一百五十八章雲氏門檻

    古老山門的秘技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大漢人的眼前,沒有隱藏,沒有秘傳,沒有束之南山,更沒有層層考驗,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他就像街市上的貨物一般堆積在雲氏的院子裡。

    不論是誰,只要付出一千個雲錢就能隨意翻看,只要再付出兩千個雲錢的竹簡錢,就能拿走這些書簡。

    守在竹簡堆邊上的是梁翁,這個老漢經過這幾年的滋養,雖然滿頭白髮,卻給人一種年高德劭的模樣。

    雲氏準備散播山門秘技的事情,造就傳遍了長安三輔,因此,來雲氏專門看山門秘技的人多如牛毛。

    沒有人關心收費一千個雲錢的事情,畢竟,在大漢,把學問跟金錢混為一談,是對學問的最大羞辱。

    有錢人自然不會在乎一千個雲錢,能在第一時間看到西北理工的秘藏,誰會在乎?

    當然對於那些沒錢的人來說事情就很嚴重了。

    司馬遷也來了,西北理工這兩年在長安非常的有名,僅僅是馬車一項就把這個名字拗口的山門推上了一個頂峰。

    不過,他沒錢!

    看著一個肥頭大耳朵的傢伙讓僕人往一個大筐子裡丟了一包錢之後,就大喇喇的拿起一本《幾何原本》看的不亦樂乎。

    「好書啊!好學問……」胖子搖頭晃腦的向同伴誇耀。

    梁翁依舊笑眯眯的看著這個胖子,他知道,這些傢伙沒一個能看懂小郎寫的書。

    站在另一邊的毛孩覺得牙齒都開始痛了,見這個胖子開始向別人胡亂解釋何為《幾何》的時候,他再也忍耐著不住了,一把奪過那卷《幾何原本》,取了一卷《農科全本》遞給胖子道:「那卷書是我家小郎的遊戲製作,您還是看看這卷《農科全本》吧,都是家裡急需的學問。」

    胖子並不惱怒,打開《農科全本》明顯的鬆了一口氣,拍拍一大捆竹簡堆毛孩道:「這卷書,我黃氏要了。」

    毛孩高興地點點頭,就讓童子再去書齋裡取一套《農科全本》這樣的大路貨,毛孩帶著大一些的孩子抄錄了好久,足足有二十套之多。

    司馬遷的好友任安見胖子又把好幾包錢丟進了竹筐嘆口氣對司馬遷道:「走吧,學問也認銅錢,即便精妙,也與我等窮鬼無緣。」

    司馬遷搖搖頭道:「不是這樣的,雲氏既然肯拿出秘藏,就不會只賣這點錢。

    我在牢獄裡曾經與雲氏家主有往來,也聽他斷斷續續的說過一些關於格物方面的見解,僅僅在此一道上,他西北理工就走的極遠,我此次前來就為了看他的《物理》論。」

    任安嘆口氣道:「《禮記。大學》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

    此為一等一的好學問,非重金不得觀之啊。」

    司馬遷笑道:「看我的!」

    說完就擠進了人群,隨意的往籮筐裡丟了一枚銅錢,然後就學那個胖子,大喇喇的拿起一本《物理》認真觀看。

    梁翁依舊笑眯眯的,只是眼中已經有了不悅之意。

    毛孩從籮筐裡撿起司馬遷丟的那枚雜錢,放在太陽底下仔細看過之後就對司馬遷道:「這不是一枚金錢,是一枚雜錢中的莢錢。」

    說著話張口一吹,那枚莢錢就被吹跑了。

    眾人哈哈大笑……任安羞愧欲死……

    司馬遷倒是毫無愧意,指著竹簡上的字跡點評道:「橫倒豎歪,幾乎如小兒初學。」

    毛孩點點頭道:「沒錯,這上面的字都是我家小童所書,指望我家小郎抄寫這麼多字,你想多了。」

    司馬遷皺眉道:「你家小郎的原本何在?如此醜陋的字跡,有辱書中高妙的學問。」

    眾人正要看雲氏這個伶牙俐齒的少年如何羞辱司馬遷,卻聽毛孩驚訝的道:「你看的懂?」

    司馬遷繼續看著書簡,隨口道:「清氣上升,濁氣下降,風雨雲霧,莫不為之,墨翟做小孔成像,雖然然知曉乃是光影之禍,卻不知究裡,你家小郎在書中言說乃是光影折射之妙,卻沒有實例證明,由此看來,你家小郎不喜格物之道,所以才不作深究。」

    毛孩的嘴巴張的很大,一言不發,在棚子裡面給他找了一個暖和的地方,放了一張長條凳,端來了一壺茶放在旁邊的架子上躬身道:「郎君且慢慢觀瞧,茶水不夠吩咐一聲就是。」

    司馬遷隨便擺擺手道:「給我再弄一些雲氏糕餅過來。」

    毛孩絲毫不見惱怒之意,乖乖的應承一聲就在梁翁的授意下去給司馬遷拿糕餅。

    梁翁見圍觀者默不作聲,就拱手笑道:「我家小郎常說,自己寫的書近似天書,能看懂者世間寥寥無幾。

    這位郎君既然能看出書中真意,雲氏焉敢怠慢,諸君中若有同樣的才智之士,請儘管名言,只要說的有道理,雲氏同樣有茶點奉上,少頃,我家小郎定會邀請才智之士入我雲氏書房詳談。」

    任安慢慢的湊到司馬遷跟前,瞅瞅雲氏碧綠的茶水,以及豐富的糕餅不解的問道:「因何前倨後恭耶?」

    司馬遷給任安倒了一杯茶水道:「有其主,必有其僕,雲氏只敬學問不敬衣衫。

    雲氏與我相處兩月有餘,只要是飽學之士,隨檻車,囚徒亦敬之,若是草包廢物,雖錦衣玉食之輩也當豬狗爾。

    任安兄也是飽學之士,自可挑選一門學問折服雲氏家僕,今夜我們兄弟二人,就能入住雲氏山居,聽雲氏家主說,那裡才真真是人居住的地方。」

    任安笑道:「我素來治學於二李,這門學問多偏頗,恐怕與西北理工之術不合!」

    司馬遷笑道:「李冰父子治水於蜀中,我曾聽聞雲琅說過一種」自流渠「的治水法門,我兄不妨,慢慢翻看,定會有所收穫。」

    任安點點頭,喝了一口茶水就分開眾人,對梁翁道:「我也只有一枚莢錢。」

    說完話,就往滿是黃燦燦的雲錢堆上丟了一枚莢錢。

    梁翁笑道:「有才之士在我雲氏可為上賓,郎君既然自付有才,請觀之!」

    任安看了一眼毛孩道:「我擅治水!」

    毛孩這一次沒有孟浪,而是派小童喊來了正在灌注香腸的嚴生。

    嚴生過來之後,就從書簡堆裡找出來一卷《渭水方輿》放在任安的面前道:「這裡是渭水水系圖,重點是渭水流經上林苑這一段。

    您可知在何處?」

    任安翻開簡牘,從裡面取出一方發黃的白絹,仔細的看過之後皺眉道:「渭水發源地是烏鼠山?此論並未成為定論,你家小郎手繪的這幅圖,就把烏鼠山標註為源頭,恐怕不妥吧?」

    嚴生笑道:「我家小郎不會錯的!」

    任安爭辯道:「因何如此肯定?」

    嚴生笑道:「因為是我家小郎說的。」

    「你家小郎就從無謬誤麼?」

    嚴生瞪大眼睛道:「我家小郎如何會有謬誤?如果你覺得我家小郎哪裡說的不好,拿出你的道理來!」

    任安喟嘆一聲道:「沒有親自走一遭烏鼠山,誰能確定?」

    嚴生笑道:「我家小郎就走過!」

    任安大驚:「走過?」

    嚴生挺起胸膛拍拍這卷《渭水方輿》道,如果我家小郎沒有去過,如何能把烏鼠山之事說的如此清楚!「

    見任安不說話,嚴生就對梁翁道:「算是半個懂行的,沒法子要錢!」

    梁翁大笑道:「能看懂一半也了不起了,毛孩啊,茶水糕餅伺候!」
V123210 發表於 2018-1-7 08:39
    第一五九章我要讀書

    司馬遷見任安得意洋洋的走過來,展顏一笑,就繼續看自己選定的物理。

    任安做了一會,吃了一塊糕餅,見司馬遷依舊沒有走的意思,就低聲問道:「在這裡如何觀書,我們還是去拜訪雲氏主人吧,早點找一個安身之所為妙。」

    司馬遷看了任安一眼道:「我們不能白白的在人家家裡吃住,雖然雲琅曾經說過,不論我什麼時候去他都歡迎,我司馬氏卻不做這樣吃白食的人。」

    任安愣了一下道:「我們最後的錢都雇了馬車,那裡還有錢啊。」

    司馬遷指著看書的人群道:「我們坐在這裡就算是幫了雲琅,不用給他錢。」

    「這話怎麼說?」

    司馬遷笑道:「有什麼難猜的,雲氏如此散書終究不是一個好辦法。

    這些珍貴的書落在讀書人手中自然是有用的,如果落在那些腦滿腸肥之人的手中,未免有明珠暗投之遺憾。

    如今,你我兄弟只用了一枚莢錢就得到了價值千錢的書簡,這就等於給那些有才學又窮困的人開了一條新路。

    讓雲氏的贈書法門更加的有效,也能讓沒錢的讀書人得到他們想看的書,這才是雲氏贈書的真意。」

    任安有些羨慕的瞅著大竹筐裡面的雲錢,不確定的問道:「真的如此麼?雲氏真的不在乎錢財麼?」

    司馬遷將手指豎在嘴邊道:「看下去便知。」

    此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

    不知不覺,坐在司馬遷身邊喝茶讀書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身上的衣衫都不算太講究,每一個有座位,有茶點的人在落座之前都會微笑著朝已經坐在這裡的讀書人抱拳施禮,然後就施施然的加入了這個群體。

    跟這個群體形成明顯對比的是對面的富裕人家,這些人雖然也有吃有喝,還拿著書看,卻吃的是自己的喝的也是自家帶來的,手裡的書簡,也自然是花錢買來的。

    司馬遷放下書簡對任安感慨一聲道:「這雲氏不簡單啊。」

    任安放下叼在嘴裡的一塊麻餅道:「什麼不簡單?」

    司馬遷搖頭道:「區區一壺清茶,幾樣糕餅,就擄掠了長安讀書人之心,又告訴了那些有錢人,雲氏書籍得來不易。

    如此計算,還真是符合雲氏家主那個狷介的性子。」

    任安笑道:「挺好的,至少我先前看他賣書的怨氣,現在全都不見了,你別說,雲氏糕餅味道真真是不錯,就是數量少一些。」

    司馬遷笑著把自己的那一份推給任安道:「那就多吃一些,不過啊,到了午時吃飯的時候,別後悔就是了。」

    「午時還有餐飯吃?」

    「沒錯,雲氏一日三食,看時辰快要開飯了。」

    「真是富貴人家啊,你我兄弟白日裡劃粥為食苦不堪言,雲氏卻鐘鳴鼎食金珠玉噎,這世道不公啊。」

    司馬遷卻心安理得的取過一塊麻餅咬了一口道:「這裡全是糧食的香味,沒有血腥氣,所以啊,都是干淨糧食,雲氏雖然富貴卻從不巧取豪奪,我們吃的這些飯食,雖然奢華,每一粒糧食卻都是雲氏自己耕種出來的。

    這樣的飯食我最是喜歡。」

    任安想了一下,重重的咬了一口麻餅道:「那就多吃些,慰勞一下空空的肚腸。

    咦?背煤石的也能看書?」

    司馬遷聞言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滿身煤灰的少年郎怔怔的站在書架旁,好幾次伸出手去,卻又縮回來了。

    白鬍子梁翁卻像是沒有看見一般,依舊坐在太陽地裡裹著皮裘打瞌睡。

    那個伶牙俐齒的雲氏小廝則露出八顆大白牙笑眯眯的,就等那個背煤的少年郎去拿書,然後開始呵斥!

    當少年郎鼓足了勇氣伸手去拿書的時候,卻被另外一個黑了吧唧的瘦小少年抱住,大聲道:「你不識字,看什麼書啊,快走,還有兩趟煤石要背呢。」

    少年郎甩開那個瘦小的少年大聲道:「我就要讀書!」

    「我們讀不起!」瘦小少年再一次抱住了少年郎。

    「我想讀書!」少年郎似乎被周邊傳來的哄笑聲刺激了,甩脫瘦小少年的力氣有點大,一下子就把瘦小少年給摔倒在地。

    瘦小少年坐在地上,張開手臂似乎要那個少年郎把他拉起來,少年郎卻一下子撲過來,抱著瘦小少年道:「阿姐,我真的想要讀書!」

    聽少年郎稱呼瘦小少年為阿姐,司馬遷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梁翁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笑吟吟的看著那個少年郎道:「在雲氏讀書花費不了多少錢。」

    少年郎的阿姐咬咬牙扶著弟弟的肩膀站起來,從懷裡掏出四根竹籌遞給梁翁道:「這些夠嗎?」

    梁翁笑道:「無所謂夠不夠,只是你拿出你們姐弟今日所得,那麼,晚上你們吃什麼呢?」

    阿姐用骯髒的衣袖擦一把臉道:「我下午再背四趟!」

    梁翁感慨的道:「一筐煤石五十餘斤,走一遭五里地,來回就是十里之遙,四趟就是四十里,你一介弱女子,走一日換取四枚竹籌已經是你的極限了,想要一下午走四趟,難,難,難。」

    少年郎聞言,面如死灰,默默地背起放在一邊的背簍,就向門外慢慢的走去。

    他平日裡最喜歡來雲氏送煤,如此,就能看見雲氏童子坐在屋簷下在沙盤上寫字……

    這對他來說,就是世間最美的畫面。

    他知道梁翁不是壞人,相反,每次來雲氏,這個白鬍子老翁都慈眉善目的,沒有呵斥,沒有嫌棄,更多的時候還會給他姐弟一些食物。

    一天四個竹籌,也就是四枚雲錢,他跟姐姐兩人真的付不起。

    任安在得知竹籌與雲錢之間的換算方式之後,也嘆了口氣,對司馬遷道:「其實不多啊。」

    司馬遷苦笑一聲,對同樣表情的諸位讀書人道:「比我當初求學時便宜的太多了,先生的束修遠不止這些。」

    一個讀書人長嘆一聲,從懷裡摸出兩個雲錢道:「也罷,少吃一頓飯也就是了。」

    眾人紛紛解囊,不一會,桌子上就多了百餘枚雲錢。

    司馬遷微笑著從頭上抽出一根白玉髮簪放在雲錢堆上,然後就用袍子下襬兜上這些財物,放在滿身煤灰的少女面前道:「應該夠半年所需。」

    少女盯著面前的這些錢連連搖頭道:「我不值這些錢!」

    司馬遷笑道:「是我們一干人給你弟弟湊的束修,不是你的賣身錢。」

    少女驚愕的瞅瞅司馬遷,又瞅瞅司馬遷身後的一干窮書生,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兩道眼淚很快就在黑髒的臉上衝出兩道痕跡。

    一個胖胖的傢伙從對面的人群中走出來,掏出一個繡花錢袋,翻轉過來抖了一下,兩枚金燦燦的金錢,就從錢袋裡掉落,就聽這個傢伙得意的道:「這就夠了吧,哈哈哈,看的小爺鼻子都酸了。」

    司馬遷哈哈大笑道:「有如此善心,活該你錦衣玉食啊!」

    胖子楞了一下,接著大笑道:「這話在理!」說完話還橫著眼睛瞅了身後的那些人。

    少女卻抱著懷裡的錢,一股腦的堆在梁翁面前急切的問道:「夠嗎?」

    梁翁長笑一聲道:「怎麼不夠?足夠了!」

    毛孩笑嘻嘻的指著已經走出大門的少年郎道:「快去追啊,你們姐弟兩的便宜佔大了。」

    少女歡快的跳起來,就大聲的呼喊著弟弟的名字追了下去。

    司馬遷找了一根細木棍綰好髮髻,就對梁翁道:「老人家,我嘗聞雲氏一日三餐,如今,已然到了午時,不知何時開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8 10:24
    第一六零章雲氏法度

    梁翁笑道:「雲氏確實有三餐,且精美異常,卻從不輕舍,諸位有識,有心,有義,正是雲氏最好的客人,吃飯鐘聲將要響起,諸位請隨老夫來。」

    梁翁走了兩步轉過頭又對那個一臉渴盼的胖少年道:「這位小郎也一併有請。」

    胖子哈了一聲,就快步跟上,一臉憧憬的問道:「聽說雲氏有一道菜餚名曰紅燒肉,今日可能有幸吃到?」

    梁翁笑道:「紅燒肉的滋味最是醇厚,也最適合你們這些少年郎享用,都是雲氏貴客,如何會沒有這道看家菜餚呢。」

    胖少年得意的對司馬遷道:「張軍侯家的老三曾經在雲氏吃過,回來之後讚不絕口,沒想到我今日也能吃到,你今日品嚐之後就該知道什麼才是人間美味。

    啊呀,老院公,我還聽說雲氏有一種糕餅名曰蛋糕,今日也能吃到麼?」

    梁翁大笑道:「飯後的甜點,往日是沒有的,既然諸位想要嘗一下,老漢如何能讓諸位貴客失望呢。

    不僅僅有蛋糕,我家做的好羊肉諸位也應該嘗嘗,就是青菜少了一些,還請諸位貴客海涵。」

    一個瘦峭的書生驚愕的道:「如此季節還有青菜?」

    梁翁點頭道:「雲氏地熱,即便是冬日,也有少量青菜供應家人食用,只是沒有夏秋兩季那麼多而已。」

    瘦峭書生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如此說來,方才在下在《農科全本》中看到的關於利用熱泉暖地在寒冬時種植菜蔬之事乃是真的?」

    司馬遷笑道:「此事由來已久,前秦之時,就已經有了以溫泉水灌溉嫩韭的典故,我大漢皇室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晝夜燃蘊火,待溫氣乃生,菜蔬乃長,不過,也就這幾樣罷了。

    聽說雲氏的熱泉菜圃,種類繁多,還有數種從番邦帶來的番菜,聽說滋味遠勝葵菜。」

    梁翁見一群書生加一個白丁胖子交談的熱烈,也不解說,只是在前面緩緩領路。

    從外宅進入了前廳,遇到的雲氏僕婦就多了起來,這些穿著青色麻布衣裙,帶著青色布帕頭巾的婦人,見梁翁帶著七八個男子從外宅走進來,也不感到奇怪,依舊忙碌著自己的活計,並不輕易避開。

    見司馬遷似乎有些疑惑,梁翁就解說道:「三年前的一場大雨,毀掉了關中的夏糧,沒到冬日,關中就已經飢民遍地,及到寒冬,路有凍死骨乃是常見之事爾。

    家主憐憫這些無家可歸的婦孺飢寒交迫,就打開了家門,供這些婦孺進來避寒,還四處籌糧,才保證這些婦孺不死,結果呢,開春之後,她們無人願意離去,家主也就收留了她們。

    所以啊,我雲氏僕婦最多,也是家裡的主要勞力。

    家主大才,僅僅用了這些婦孺勞作,三年之內,就讓雲氏從一文不名到如此鐘鳴鼎食之家。

    因此,雲氏僕婦諸位斷然不敢等閒視之,雲氏興旺她們出力良多。」

    任安感慨的對司馬遷道:「原來是真的。」

    眾人穿過前廳,就來到了一個有小花園的院子,才走進小院子,司馬遷就看到一束開的正豔的薔薇。

    「薔薇?」

    他停下腳步嗅嗅花香,確認這是真的薔薇而非絹帛所紮,就疑惑的看向梁翁。

    梁翁笑道:「我家小郎更願意把這種花叫做月季,意思是每月都開花,去年之時,小郎從隔壁的長門宮移栽過來的,聽說,長門宮也是從陛下的樂游苑裡移栽的。

    人人都說這種花只能從晚春開到仲秋,我家小郎說這種花在冬天也能開,所以就移栽了幾棵到了這座暖院,結果,又被我家小郎說中了,如你們所見,它真的開花了。」

    司馬遷的瞳孔微微的收縮了一下,輕輕地觸摸一下嬌嫩的淡黃色花瓣道:「西北理工對世界的認知,竟然微妙如斯!」

    月季花下,種滿了薺菜,任安采下一片嫩葉放進嘴裡,咀嚼了兩下道:「與春日薺菜並無二致。」

    進到小院子之後,一股暖熱之氣就撲面而來,眾人的神思為那幾叢月季所奪,一時並未感到悶熱。

    站立的時間長了,才發現在這座小院子裡穿裘衣並非一個好主意。

    尤其是那個白丁胖子更是熱的滿頭大汗。

    眾人除掉裘衣,胖子伸展一下雙臂,感慨的道:「我家也應該有這樣的一個小院子。」

    任安好奇的看了一遍地下的熱水渠笑道:「就地取材,耗費不多。」

    胖子連忙道:「這麼說我家也能修造這樣的一座能在冬日裡看到花朵的院子?」

    任安大笑道:「首先,你家應該先有一座熱泉。」

    一個書生接話道:「以前聽聞雲氏以兩千萬購置這座莊園,人人都以為雲氏是傻瓜,如今看來,說雲氏是傻瓜的,才是真正的傻瓜。」

    就在眾人說話的功夫,雲氏開飯的鐘聲響了,一群圍著白色圍裙的僕婦端著各色菜式,很快就擺滿了一個方桌,最後進來的僕婦還抱著一罐子冒著熱氣的米酒,一併放在桌子上。

    「呀,我的紅燒肉!」

    有美食在前,胖子早就忘記了要修建一座暖院子的事情,趴在方桌上不斷地吸溜口水。

    除過司馬遷這個早就吃過雲氏美食的人,其餘眾人,無不流露出饞涎欲滴的模樣。

    梁翁無聲的笑了一下,覺得今天完成小郎交代的招收西席先生的任務應該不難完成。

    這個時候再說話,就顯得很無禮,面對一群饞涎欲滴的人,此時說什麼都會招人厭。

    「請諸位用餐!」

    梁翁話音剛落,一缽子紅燒肉就已經不見了蹤影,眼看如此狀況,梁翁就對留守伺候的僕婦道:「照樣再來一份。」

    司馬遷不急著動筷子,只是笑眯眯的看著梁翁。

    梁翁被司馬遷的目光看的有些心慌,就拱手問道:「郎君為何不用餐?可是雲氏的飯食不合胃口?」

    司馬遷笑道:「我實在是害怕這頓飯好吃不好克化,這樣的飯食我吃過一遍,就那一遍,家父已經被雲氏收買,要我必須在你雲氏停居兩年。

    我很擔心再吃一頓,我就要賣身於雲氏了。」

    梁翁瞅瞅那群吃飯吃的極為忘我的人,笑眯眯的小聲道:「在雲氏擔任西席兩年,不會辱沒先生吧?」

    司馬遷也同樣小聲道:「我現在就在想,那兩個背煤的姐弟,是不是也是你雲氏中人?」

    梁翁笑道:「小郎說,雲氏用人,可以利誘,可以欺騙,唯獨不能強迫……」

    司馬遷用筷子夾了一塊羊肉狠狠的吃了下去,喃喃自語的道:「又是以利誘之,又是以利誘之,這傢伙難道非要把人心中的最不可告人的心慾望全部都利用一遍麼?」

    此時的雲朗也在吃飯。

    他正在聚精會神的對付一條魚,仔細的將魚肉中的魚刺剝出來,然後搗碎魚肉添上魚湯,一小勺,一小勺的伺候閨女吃飯。

    同樣抱著木碗吃飯的霍光抬頭看了師傅一眼道:「您確定能請來一個厲害的先生麼?」

    雲琅面無表情的道:「這位先生,只是來教授你各地風土人情,山川名勝的,除此之外,你其餘的課業還是以識字,讀書為主,十歲之後嗎,才能開始跟著師傅我學習西北理工的學說。」

    米粒沾了一臉的霍光繼續問道:「西北理工的學問很難學麼?」

    雲琅給閨女擦擦嘴道:「你覺得現在,最難學的是什麼?」

    「算學!」

    「這就對了,算學是西北理工學說中最基礎的一門學科,你現在學的連皮毛都算不上。

    小子,你至少要學十六年才能對西北理工的學說有一個大概的認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8 10:24
    第一六一章劉徹的疑惑

    宋喬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在度過開始的羞澀期之後,蘇稚就很難再控制她了。

    如今,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坐在雲琅對面吃飯,並心安理得的接受紅袖跟小蟲的服侍。

    雲音烏溜溜的眼睛一直在看她,看著看著忽然張嘴大哭了起來,將頭埋在爹爹的懷裡,很沒志氣的用小指頭指著宋喬。

    雲琅搖晃著閨女,一隻手還摩挲著閨女的後背,這讓她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只是大眼睛上還掛著兩滴晶瑩的淚珠。

    宋喬沒有育兒經驗,見雲音似乎不喜歡她,就有些委屈。

    「你應該經常抱抱她,讓她熟悉你身上的味道就好了。」

    「她不讓我抱她。」

    「那就等她睡熟之後再抱。」

    「有用?」

    「當然,如果你願意讓她吃奶的話……」

    「滾開……我沒有奶水!」

    「孩子也不是一定要吃奶水……」

    「這孩子第一次見你就乖乖的讓你抱,現在卻不喜歡要我抱她,你說,這是不是因為你是她父親,而我不是她母親的緣故?」

    「別傻了,孩子這麼大的時候啊,還沒有形成她的獨立意識,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本能。

    人呢,比較高級,至少懂得判斷,如果是一窩小雞,小鴨子,只要它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動物是誰,它們就會把這個動物當做母親。

    孟大,孟二就是這樣,所以,他們哥兩現在有調動雲氏所有雞鴨鵝的本事。

    我之所以能很快被孩子接受,最大的原因是孩子在我的懷裡感覺很舒服,知道不?我懷裡曾經抱過不下十個嬰兒。」

    宋喬大驚:「都是你的?」

    雲琅看了宋喬一眼道:弟弟妹妹……」

    「你有十個弟弟妹妹?」

    「憫孤院裡我是老大……」

    「什麼叫憫孤院?」

    「就是專門收留人家不要的孩子的地方。」

    「有這樣的地方?」

    「有……閨女睡著了,你抱一會。」

    「說說你的過去吧,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我卻對你的過去一無所知。」

    雲琅沉吟了片刻,抬頭看著宋喬道:「我和這個世上的所有人都不同,這是我唯一能告訴的事情。「

    宋喬抱著雲音低聲道:「門禁非常嚴厲麼?」

    雲琅搖頭道:「是不可說,一旦說了,這世上很多學問以及認知就會被摧毀。

    我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還在仔細探索中,那一場恐怖的災難讓我離開了所有我熟悉的人,以及熟悉的世界……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又好像過了很久,是時間出現了問題,是啊,是時間出現了問題。」

    雲琅幾乎囈語一樣的話,宋喬一個字都沒有聽懂,她探手握住雲琅的手道:「既然是不好的回憶,就不要去想了,你現在有了女兒,馬上就該有妻子,很快又會有孩子,你該多想想這些事,莫要為過去煩惱。」

    雲琅笑道:「你是好人,既然被我喜歡上了,你也不可救藥的喜歡上了我,那麼,就準備擔驚受怕的過一輩子吧。」

    宋喬嫣然一笑,理一理雲音蜷曲的頭髮點頭道:「你也是好人,比一般人好得多……」

    雲音睡得很熟,她不知道,在她的腦袋上方,正有兩張臉越貼越近……

    「如此說來,雲氏並沒有積累多少錢財?」劉徹翻動一下簡牘瞟了一眼張湯。

    「三五千萬還是有的,相對雲氏諾大的家業來說,不算多,也不算少。」

    張湯回答的非常謹慎。

    「朕聽聞,雲氏的馬車風行長安,即便是吳國之地也有求購之音,雲氏的桑蠶作坊堪稱日進斗金,雲氏鑄錢更是收益驚人,就這還不說雲氏家中的土地,牛羊,雞鴨的產出。

    進項如此龐大,錢都去了哪裡?

    長門宮起步晚,產業也不如雲氏繁雜,而阿嬌已經給朕儲蓄了一萬萬錢。」

    劉徹有些生氣,大漢國內的富人,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個的金娃娃,更是他予取予奪的目標。

    在他看來,商賈,豪門,都是一群寄居在百姓身上吸取百姓,國家血肉的寄生蟲。

    既然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那麼,在適當的時候,斷然沒有讓這些人塵歸塵,土歸土的道理,那些讓商賈,豪門肥起來的血肉,不能就這樣消失,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斗地主,打土豪,劉氏江山就是這麼來的,豬養大了就要宰殺,豬可以死,豬肉不能浪費。

    雲琅雖然不能輕易殺掉,卻能通過律法,時不時地罰罰銅,降降罪讓雲氏保持一定的規模,卻不至於坐大。

    「雲琅常說,雲氏的錢財都是僕婦,工匠,們辛苦賺來的,所以在分配的時候,僕婦,工匠都能分到不算小的一筆錢財,雲氏雖然拿最大的一份,日常的花銷也非常的驚人。

    據微臣所知,區區一個雲氏,身家堪比上戶的僕婦,工匠就不下十餘人。」

    「砰!」劉徹重重的拍了案几一巴掌怒道:「將錢財分散於奴僕,他與那些豪門,商賈有何區別!」

    張湯笑道:「凡是身家達到上戶者,都會從雲氏分離出來,這是雲氏的一條厲禁,微臣所說的那十餘戶,其姓名已經錄在官府民冊上。

    不管從那一條來看,僕婦,工匠們拿走的那一部分財貨,都與雲氏無關。」

    劉徹楞了一下,狐疑的道:「他真的在散財?」

    張湯無奈的回稟道:「啟奏陛下,雲琅將這種分配財貨的法子叫做獎勵。

    他還說,世上本來沒有人才,只是錢給的多了,也就成了人才。

    微臣開始以為他是在說笑,在雲氏停留的久了,就發現,他說的都是真的。

    在整個雲氏,雲琅只做計畫,至於怎麼完成,全看雲氏僕婦與工匠們的。

    他從不插手,只等待收穫。

    雲氏最初之時,全部身家加起來不足三百萬,當一個僕婦問雲琅要蠶種,準備養蠶的時候,雲琅就花錢購進了大量的蠶種,準備了很多養蠶的器具……

    到了春蠶收割蠶絲的時候,雲琅獲利五倍,秋蠶之後,雲琅獲利二十倍。

    等到第二年春蠶又開始的時候,雲氏獎勵那個要蠶種的目不識丁的婆子一成份子,然後,春蠶收割,那個叫做劉婆的僕婦就成了大漢真正的上戶人家,其母女二人已經落戶陽陵邑,且在陽陵邑購置了家業,只是依舊住在雲氏而已。」

    「你收了雲氏多少好處,如此賣力的幫他吹噓!」劉徹的怒容不見了,多了幾分調侃的意味。

    沒想到張湯居然跪地道:「很多!」

    「咦?還真有,雲氏不會也獎勵你了吧?」

    張湯笑道:「微臣雖然不才,除卻陛下的賞賜,此生還不準備再接受他人的賞賜。

    微臣說的好處是,雲氏的種子,雲氏的雛雞雛鴨,小豬,小牛,小羊,以及蠶種,農具等物。

    這都是微臣利用陛下派遣去雲氏公幹的時候趁機採買的,兩年過後,家中老妻以為,已經可以不指望微臣的俸祿過日子了。」

    「有意思!」

    張湯再次拱手啟稟道:「雲氏發家與眾不同,無剝削平民之事,無戕害大漢之實。

    這也是微臣最想不通的一點,按理說,有一得必有一失,微臣到現在都沒想到到底是誰失去了雲氏賺到的這些財貨。」

    「比如說朕?」劉徹也皺起了眉頭,天下財貨的總數是有數的,一個人多拿了,那麼,必然就有人少拿了。(這是古人對經濟總量的看法,直到經濟繁榮的北宋,才開始對勞動創造財富有了一定的認知)。

    張湯搖頭道:「陛下是最大的受益者……」

    劉徹點點頭道:「朕也是這麼認為的……來啊,詔五經博士來見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9 08:48
    第一六二章歪嘴的和尚

    第一位奉詔的五經博士名叫張會,此人一生專治《春秋》,乃是五經博士中的佼佼者。

    在聽完皇帝的疑惑之後,他就很自然的給皇帝講述了春秋范蠡的故事。

    范蠡一生中,三次將掙來的財富分給朋友和百姓,分完以後又重新創業。

    而且在創業中始終以誠信和仁義為經營的出發點,他從來不像一般商家那樣精打細算,盤剝斂財,而是對合作者謙和禮讓,對待雇工十分慷慨。

    遇到災年減產,就減免地租,同時,開粥場賑濟災民。

    在年初,和一些農民、商人簽訂貨物收購合約,到年底如果貨物價格上漲,范蠡按照現價收購,如果價格下跌,就嚴格履行合約價格。

    所以由於他的誠信和仁義使他三次千金散盡後很快又能取得巨大的財富。

    范蠡這種樂善好施回報家國的善舉,更使范蠡的經商之道和誠信仁義遠近聞名、流傳後世。

    正因為他仗義疏財,從事各種公益事業,從而獲得「富而行其德」的美名。

    張會認為,雲氏生產自然會增加財富,多生產一顆雞蛋,那麼國家就多了一顆雞蛋。

    而經商不會,他們不過是把一個地方的財富搬運到另一個地方從中賺取差價,行為非常的卑劣應該打擊。

    雲氏的行為很明顯,是在師法范蠡,應該受到國朝的獎勵。

    聽完張會的解說,劉徹與張湯更加的疑惑了,於是,劉徹又命召見年紀最大的五經博士申屠根。

    申屠根聽完張湯的講述之後,閉目沉思一陣,然後道:「陛下,何以單獨言利?

    唯有義利相合,才是大政……」

    而後,申屠根告訴皇帝跟張湯

    儒家並不反對對「利」的追求,認為「義」和「利」並不衝突,只是對「利」的獲取應該符合「義」的原則。

    《論語》中孔子說:「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孔子認為獲取「富和貴」(即利益)是人人都想要的,但利益一定要取得的有道義,如果違反道義的去獲取財富,是不可以的,所以儒家認為一定是在遵守道義的情況下去取利。

    還告訴皇帝,要多讀《論語》,一部《論語》中還有許多關於義與利的論述。

    如「富與貴,人之所欲也」,

    「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等等。

    最後告訴皇帝,雲氏的做法非常的符合孔丘對義利結合的要求,如此人家,亦是大善之門。

    申屠根洋洋灑灑的敘述了一柱香的時間,見皇帝跟張湯都已經理解了何為利,何為義,這才滿意的告辭。

    申屠根走了很久,張湯小聲問皇帝:「陛下,申屠先生可是專治《論語》的大家?」

    劉徹看了一眼張湯,若有如無的點點頭。

    剛才兩位先生自然是博學的,他們說的話也沒有絲毫的謬誤,只是,直到現在,皇帝與張湯依舊沒有弄清楚,為何雲氏經商對所有人都有利,卻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

    不過,皇帝之所以與眾不同,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能熟練地從別人的智慧裡提煉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劉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范蠡每次從別人那裡賺來無數錢財之後,他都會散盡家財,保證世間的財富依舊平衡。

    而且,他這樣做了三次之多,到了最後,他也沒有帶走多少錢財,而是帶著西施泛舟湖上,成了一個漁翁……

    申屠根口中的巨賈子貢也是如此,這個最後彈冠而死的傢伙,也沒有帶走任何財富……

    皇帝是不能疑惑的……

    於是,皇帝與張湯二人很快就達成了一個簡單的見解,那就是不把財富拿走,最後還給世界的商賈才是一個好商賈。

    餘者,不足與論!

    「雲琅成親,微臣還是要走一趟的,不知陛下可有其它吩咐?」

    張湯已經準備告辭了,他今天在皇宮中停留的時間太長,眼看就要天黑了。

    劉徹站起身,背著手沉思了片刻道:「告訴雲琅,一且封賞朕都給他攢著,白登山回來之後,就是他雲氏光耀門楣之時。」

    「微臣代雲琅叩謝吾皇大恩。」

    張湯拜謝過皇帝之後,就踩著最後一縷光輝離開了皇城,在將要上馬的時候,忍不住回頭觀望。

    金燦燦的陽光給黝黑的皇城塗上了一層亮色,諾大的皇宮如同黃金鑄就的一般。

    張湯一點都不希望雲琅去白登山,之所以會問皇帝最後一句話,就是希望能從皇帝口中聽到不准雲琅去白登山的消息。

    現在看來,皇帝更在乎一個臣子的忠誠,而不是智慧。

    去了白登山,生死兩茫茫……

    雲氏的藏書遠比司馬遷預料的要多,畢竟,阿嬌不喜歡讀書,卻很喜歡藏書,於是,在最短的時間裡,長門宮的藏書有一大半都被雲琅找長門宮藏書樓宦官,重新抄寫了一份。

    這份工作延續了兩年多……

    長門宮藏書與其餘地方的藏書有很大的不同,不同之處就在於長門宮藏書不用遵守皇家的忌諱,也不用在乎諸子百家的內鬥,只要是長門宮沒有的書,他們就會積極地收錄下來。

    比如司馬遷看到的這本《淮南子》。

    淮南王劉安現在的日子過得很悲慘,據說連四匹馬拉的馬車都已經改成了兩匹馬來拉。

    他的閨女已經遠嫁去了匈奴,他的兒子正在陽山為大漢挖銅,他的封國已經被皇帝拿走了一半還多。

    所以,只能依靠賣書來維持簡樸的生活。

    這本《淮南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在生活上劉安是簡樸的,然而,在精神世界裡,劉安卻是富裕的。

    一本《淮南子》就讓司馬遷徹夜未眠,通讀了三遍之後依舊愛不釋手。

    即便如此,司馬遷還是敏銳的注意到了雲氏收藏的西域地圖,與他在太史令藏書館中看到的有很大的不同。

    身為一個對世界有著無窮好奇心的人,司馬遷將雲氏地圖與太史館藏的地圖做了對比之後,就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跟雲琅璫面交談一下。

    雲琅很疲憊。

    昨晚,宋喬並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兩具年輕的肉體在碰撞了一夜之後,鐵打的人也會感到疲倦的。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睡不踏實的雲音還總是時不時地醒來,然後大哭兩聲……

    「雲兄,你家藏有《淮南子》也就罷了,為何你家收藏的西域地圖也跟國朝收藏的大為不同呢?

    你真的確定,大月氏就在蔥嶺西邊?」

    面對司馬遷的咄咄逼問,雲琅疲憊的打了一個哈欠道:「司馬兄,我如今正處在大婚的緊要關頭,這時候說這些不合適吧?」

    「醇酒婦人有什麼好的,哪有談論學問來的有意思。」

    「那是你啊,我就是一個俗人,俗人就喜歡一些俗事情,好了,這些天你就好好地在雲家休憩。

    您的父親大人既然已經回老家了,你也沒有什麼牽掛,雲氏藏書又多,吃住也不錯,你就好好地做學問就成了。

    現在啊,不要抓著我問東問西的,小心我會胡說八道。」

    「既然如此,我就列一個條陳,把自己的疑惑都寫在上面,等你大婚之後,你再一一解答。」

    他是一個很乾脆的人,見雲琅不想理睬他,立刻就走,片刻也不停留。

    雲琅原本還想跟他說一下請他當先生的事情,人就走的不見蹤影了。

    估計想要請他當家裡的先生,就必須先回答他那些無聊的問題,這個人的脾氣倔著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9 08:48
    第一六三章婚禮?婚禮!

    不管中間有多少事情,雲琅的婚禮如期在一個飄著小雪的天空下開始了。

    五十個小子一起吟唱《關雎》倒也像模像樣,最讓賓客動容的不是吟唱的內容,而是雲氏已經有了五十個識文斷字的幼童。

    長安三輔之內,讀書人雖多,卻大多數是勳貴子弟,即便是一般的富戶,想要供一個讀書的孩子也並非易事。

    畢竟,即便是上戶之家的十歲的少年,這時候首先要學的並非識字,而是種田,耕作,或者打鐵,木匠,甚至經商。

    十歲的年紀正是長見識,學本事的時候,一般人家誰會捨得把寶壓在讀書上。

    如果讀書讀到了十三四歲,立刻就到了成親的年紀,一旦過了十五歲,按照大漢律令,就該分家單過。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一個謀生的本事,會被所有人看不起,想當年,陳平就是因為不事生產,才會被嫂嫂出言羞辱。

    朱買臣就是因為一心讀書導致家業敗落,才會被妻子羞辱,最後橫下一條心,去了長安專門求官。

    五十個少年人不事生產,這是一件大事……以孔丘的名望,一生也只教授過三千子弟。

    前來觀禮的阿嬌,長平,衛青,也是神色難明,他們知道,在雲氏有資格讀書的不僅僅是男童,雲氏女童也在經歷同樣的學習過程。

    馬車載著雲琅,宋喬繞著雲氏莊子走了一圈,這對新人算是見識過了天地。

    再次進門的時候,少年們又開始吟唱《有女同車》。

    宋喬緩緩下了馬車,當蘇稚掀開宋喬幕籬的那一刻,滿座賓客終於看到了雲氏女主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禮節,是要來賓記住這張臉,以後,在雲氏,只有這張臉的主人,才是雲氏女主人。

    霍去病成親的時候,張氏還沒有資格這樣做,畢竟,在那座莊園裡,霍去病的母親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劉二的儺舞表演的極好,哪怕是沒了半截胳膊,他的舞姿一樣充滿了神秘感,當帶著山魈面具的劉二嘴裡咬著刀子搖頭擺尾的時候,雲氏僕婦在劉婆的帶領下,齊齊的向主人夫婦行禮,承認從今往後,宋喬將是家裡的女主人。

    冗長的禮儀足足進行了大半天,細節之多,即便是雲琅也忍無可忍。

    深知雲琅秉性的霍去病,曹襄,李敢催促禮官快速走完了全部流程,兩頂軟轎就抬著雲氏夫婦,去了山居,一個滿臉笑容的婆子,輕輕地掩上後院的門扉……大禮成。

    宋喬雲琅很想要一個美滿的婚禮,只可惜,全莊子人的努力,最後讓婚禮變成了一場很大的社交活動。

    雲琅相信真正祝賀他新婚的人,只有自家的僕婦,工匠,門客,再就是算上霍去病,曹襄,李敢幾個人。

    至於別人,都在雲氏前院開始了干自己的事情……

    還有更多的人,把禮物丟在雲氏,然後就一窩蜂的去了長門宮。

    走完各種禮數之後,雲琅就帶著宋喬去了溫泉山居,山居邊上就是雲氏的老院子。

    蘇稚,乳娘,雲音,霍光都住在這裡,按照雲琅的吩咐,這幾天閉門不出。

    「按照禮單來看,咱們不虧,就是不想看家裡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

    我們成親,他們得意個什麼勁啊?」

    宋喬整理好了禮單朝雲琅埋怨。

    「小子們的迎賓歌唱的好,催嫁歌也不錯,劉二他們的儺舞我還想看,就是劉婆一嘴扯開紅綢的樣子妾身也喜歡。

    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地吃頓飯,僕婦們圍著火堆跳跳圈圈舞,小子們胡亂在外面蹦跶,給老虎吃口肥雞,妾身就滿足了。」

    雲琅躺在軟榻上,仰面朝天瞅著屋頂發愣,聽見宋喬在不斷地抱怨,就笑道。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我一個從山裡出來的窮小子,能走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雲家以後要跟這些人打交道,總要表示一下的,如果冷冰冰的拒絕,連皇帝都不會放過我們。

    這世界啊,就是一個站隊的世界,不跟皇帝站在一起的人下場可期。

    為了以後的安靜,目前呢,就一定要忍耐一下。」

    宋喬點頭道:「是這個理,可是,千里迢迢趕來的董仲舒就對你說了一句好,很好,就留下一盒毛筆走了,是個什麼道理?」

    「君子之交淡如水!給了一盒毛筆,我以後要用這盒毛筆替儒家發聲張目。

    你看著,他還會來的,就在這些客人都走了之後。」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一次說完?」

    「在咱們的婚禮上談論利益如何劃分不好。」

    「我們家能佔到便宜?」

    「儒家的長處在高端,卻沒有矮下身子去做實際事情的能力,以前這一塊是墨翟,公輸般的天下,現在我西北理工在實務上超越了墨翟,在機關消息一道上又超越了公輸般。

    我們算是彌補了儒家的最後一個短處,不分一些好處給我們怎麼成?

    另外啊,將西北理工的學說揉進儒學也需要出現一門新的典章,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公孫弘不願意跟我們談,我也不願意跟董仲舒去談,這中間有很大的錯位。」

    「為什麼?董仲舒可是以儒家宗主自居!」

    雲琅搖搖頭道:「他代表不了儒家……」

    見丈夫不願意把話說明白,宋喬乖巧的沒有發問,聽到雲音在裡間哼哼唧唧的,就起身進了裡間,不一會就披散著頭髮抱著雲音從裡間走出來,她的束髮絲帶被雲音捏在手裡玩弄。

    熱鬧維持的時間遠比雲琅想的短,一天之後,熱鬧的雲氏就隨著客人的離去,重新恢復了平靜。

    同時離開的還有長平與衛青,雲氏有了女主人,他們身為客人就不好繼續住在雲氏主樓。

    對長安人來說,這是一場勝利的婚禮,也是一場成功的婚禮,所有參加雲氏婚禮的人,有的得到了一些東西,有些失去了一些東西,還有的好像銷聲匿跡了。

    不過,每位客人離開的時候都獲贈了一個大大的食盒,裡面裝滿了雲氏特有的各種糕點,以及香腸,肉丸子滷肉一類的食物,這讓客人們對雲氏的好感大增。

    也徹底奠定了雲氏家廚乃是大漢第一家廚的崇高地位。

    雲琅很喜歡自己家的廚娘成了大漢第一廚娘。

    如果可能,他更想讓自己家出現大漢第一木匠,第一鐵匠,第一織娘,第一繡娘,第一車伕之類的人。

    他明白真正能夠支撐他野心的絕對不是什麼高官厚祿,金銀財寶,而是這些實實在在的人。

    所有走掉的人,並非雲琅想要留下的人,而雲琅想要留下的人,如今沉迷在雲氏的美食與華宅之間。

    這就對了,毫不猶豫離開雲氏的人,對雲氏的奢華美食並沒有太多的留戀,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或者相對雲氏他們有更加奢華的生活要過。

    這些人絕對不是雲琅能駕馭的了的。

    留下來的就是一群有弱點的人,他們或者貧寒,或者求官無路,或者沉迷於雲氏藏書。

    因此,不用雲琅多說,僅僅是宋喬這個女主人出馬,雲氏就多了五位教書先生……

    這些人的學識良莠不齊。

    司馬遷這樣的當然是一代人傑,任安這樣的也是人間難得,至於其餘的三位……他們需要求教與前兩位,而後再教授學生。

    所以,雲氏的老宅就徹底的變成了學堂,司馬遷幾乎是住在雲氏藏書樓裡不出來,任安整日裡亂跑,研究雲氏水車,水磨,以及取暖工程。

    其餘的三位先生的日子就不好過了,他們要教授整整九十三名雲氏幼童,且不論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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