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奮鬥在紅樓 作者:九悟(已完成)

 
bpd 2017-9-8 23:09: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82 687894
bpd 發表於 2017-10-18 23:42
第六百七十一章 未來

  林間,冬季的風在上午時吹拂而來。賈環點點頭。給探春一個肯定的答覆。

  賈皇子的死,直接動手的劉國忠,配合的商貴人、南安郡王都已經被他「幹掉」。

  而後宮中,真正和元妃有利益衝突的其實是楊皇后。要說楊皇后是幕後黑手,有些過。但這件事,她在肯定沒起什麼好作用!政治,往往是一個態度,幾句話,便決定了很多事情。

  有些事,賈環現在還沒見元春的面,但大致可以推測到。否則,劉國忠在天子面前,怎麼過關的?當雍治天子是傻子嗎?

  一個死掉兒子的賈貴妃才是好的賈貴妃。但是,若有一天,楊皇子出點事,那就別怪他落井下石,往死裡整。更甚一步,若是有廢后的一天,他必定會推波助瀾。

  當然,楊皇后受雍治天子寵愛,賈環自估沒有「報復」她的機會。但,楊皇子以及他的後人一系,他會盯著。母債子償。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政治便是如此。很多時候不是擺明車馬的較量,而是在暗中扳手腕,刀光劍影,鮮血淋淋。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願意自己的親姐姐,賈探春,和視楊皇后為母的蜀王結親?

  賈探春認真的看著賈環,美麗的眼眸中藏著感慨。她不是未經風雨的玫瑰花。她弟弟將話說的非常透徹。道:「三弟弟,這話,無法對老太太,老爺,太太說的。」

  賈環笑一笑,道:「三姐姐,你說不喜歡蜀王就行。感情的事,強求不得。」有些話,說出來,就是錯,會引來殺身之禍。他在蜀王面前,可是說對楊皇后沒意見的。探春是他親姐姐,心性、才智一流,所以,他才能說。

  氣氛忽而變得輕鬆。

  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得到「喜歡還是不喜歡」?但,賈府中,賈環有這樣的份量。賈環說探春不喜,所以不行。賈母,賈政,王夫人能如何?

  探討婚事,即便是和親近的弟弟,探春心中其實還有些羞澀。但她終究是大氣的女孩子,想一想,點點頭,「嗯。」

  姐弟兩人,隨意的說笑著,穿過林間的小路,在寒冬裡的大觀園中前行。有飛鳥在空中掠過,枯樹在風中搖擺。別有一種荒蕪、冬趣的景象。

  …

  …

  賈府的冬至酒宴,其影響在京城中,慢慢的擴散。王府如何給邊疆中的王子騰寫信,自是不提。何大學士雖然還未去職,但他已經不再執掌朝政。邊將擅開邊釁,追求軍功的次數,正在增加。

  賈政怎麼和王子騰寫的信,亦是不必去提。賈環沒有興趣知道。如何調整關係,是兩人之間的事。

  初九午後,龐澤在無憂堂前院,住處小院中,整理著自己的行李,準備西返。

  小童侍奉著。龐澤一身青袍,面相醜陋,在客廳中負手而立,看著玻璃窗外的屋舍,景物。神情沉吟。

  他是最後一個離開賈環府上的同學。所有人都看到是如今賈府的強盛,穩定的局面,但他看到的是危機。

  雍治天子,終究是要死的。繼承人,不外乎晉王、楚王。但賈環將兩個皇子都得罪,將來如何自處?自古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龐澤正沉思著,身後傳來腳步聲,轉過身,就見賈環進來,「士元,要走。我特意來送行。剛和家父的門生談了幾句。來的有些遲了。」他剛剛和傅試談了談秦鍾和傅秋芳的婚事。

  去年營救甄禮的事中,傅試出了力氣。甄禮死於去年冬。他遭逢甄家大變,在牢中走一遭,終究是油盡燈枯。死於一場風寒中。

  他昨天剛叫秦鍾過兩日來府上去看秦可卿。他和秦可卿談過。秦鍾這個「小受」,估計得找個御姐管著。傅家姑娘就挺合適的。兩人相差六七歲。

  龐澤一笑,將小童打發出去。和賈環坐下閒談,斟酌著道:「子玉,賈府現在局面大好,沒什麼憂患。你有沒有想過五年十年後?你得罪晉王、楚王太狠,這個局,有點難。」

  京中的奪嫡局面,晉王基本算廢了。楚王一家獨大。然而,楚王黨,還沒有拿到足夠的籌碼。這都是由賈環一手造成的。將來如何自處?以雍治天子的性情,絕不可能立楊皇子這樣的幼主。

  賈環笑一笑,喝口茶,「士元,我給你看的,寧太師的筆記,有什麼感觸?」

  賈環讀書的習慣。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寧太師的三本筆記,他動筆,全部都抄了一遍。抄錄本(事涉寧太師私密的,都刪掉了),他借閱給龐澤等同學傳抄、研究、揣摩。

  龐澤對權謀是相當有興趣的,水準亦很高,不知道賈環怎麼踢起這事,道:「基本都看完了。」

  賈環溫和的一笑,道:「士元,寧太師當日給我說過一段話。大致意思是:強勢的天子,絕對不會有強勢的太子。奪嫡的局面,對我而言,其實是不利的,應當早定太子位。」

  奪嫡,就像是天子在養蠱。最後上一個雍正皇帝那樣的狠角色,他怕是會死的很難看。早點定下來,才是最佳的路、棋局。

  見賈環心中早有腹案,龐澤心中放鬆下來,微微沉吟著,道:「子玉的意思是?」

  賈環笑一笑,坦然的告訴龐澤他的想法,道:「我得罪楚王得罪的太深了。」

  別看晉王黨因他而煙消雲散,但其實,他得罪楚王得罪的更狠。幾次拒絕楚王通過同年周慎行的招攬,並查封楚王的大周日報,而且,政見不同。楚王身邊的團體,對他不是很友好。反倒是,他從未和晉王直接打過交道。

  沒有直接的見面,就還有迴旋的餘地。管仲還曾射過齊桓公一箭,魏徵曾為太子李建成的首席謀士。當然,事情最終如何,還要看,再謀劃。

  龐澤點點頭,輕鬆的一笑,道:「子玉你有腹案就好。我就不用擔心。」

  賈環笑道:「士元,接下來,是相對的平穩期。」沒有什麼事情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耐心的等待。

  接著,兩人談了一會明年北直隸鄉試的事情。這才送龐澤離開。

  午後的陽光中,龐澤坐在馬車中,心中苦笑。近年來,他分心實務,對經義,愈發的看不進去。只是,仕途的敲門磚,他總得先拿到。

  在驛站邊休息時,龐澤回頭,眺望著東邊巍峨的京師,心中感慨難言。

  有對他自己前途的感慨,亦有對這段時光的感慨。還有,對未來局面…的遐想。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7:43
第六百七十二章 冬日傍晚

  冬季裡,天黑的早。下午四五點,夕陽便掛在天邊。

  順天府通判傅試穿著青色的官袍,笑瞇-瞇的位於京城北面的順天府府衙出來。不遠處的國子監外,書生人來人往。

  一行的幾名同僚紛紛告辭。

  順天府設府尹一名,正三品。府丞一人,正四品。治中一人,正五品。通判三人,正六品。推官一人,從六品。另有經歷,知事等官。傅通判的朋友圈,便是在品級差不多的中。

  「時中兄,改日定要請我們喝酒啊。」

  「一定,一定。」

  「傅兄即將大用,可別忘我們這幫老朋友才是。」

  「不會,不會。」

  傅試笑呵呵帶著一個長隨,往西直門走,他府上在京城西城外。心裡喜滋滋的。衙門中有傳言,他即將官升一級,轉遷戶部員外郎(從五品)。他的老師賈政,現在可是官任通政使,九卿。

  傅試回到西城外家中。老僕迎著。問了幾句,到後院裡。花廳中,一名二十多歲的美人,正等在廳中。身姿中等,上衣下裳。水粉色的褂子,灰色繡花裙。肌膚白皙,瓊閨秀玉。

  傅試賠笑道:「妹妹特意在這裡等我?」等著的正是傅試的妹妹傅秋芳。

  見哥哥的囧態,傅秋芳心裡好笑,道:「哥哥將我許人,卻不和我說一聲。母親那裡,秦家來人,我才知道。哥哥一向眼高於頂,要將我許給豪門貴族。怎麼,卻是秦家?我聽媒人說,他家父母雙亡,就剩一個姐姐,還是出家禮佛。」

  傅試侷促的搓搓手,訕笑道:「妹妹,環三爺親自的保的媒,我如何拒絕得了?再者,你若是知道他姐姐在哪裡禮佛,就明白。秦鐘的姐姐在賈府的大觀園中禮佛。聽說,秦鐘的秀才功名,是環三爺親自定的。」

  他在順天府中當通判。府試是順天府考的。小道消息他還是知道。比如,賈府的賈薔。那卷子真是慘不忍睹。

  傅秋芳眼眸閃一閃,道:「哦…」她其實,並非是來質問她哥哥。她哥哥在外頭趨炎附勢,但都是為了讓家中過的好些。她不會埋怨哥哥。她只是瞭解下她未來相公的情況。似乎…不大行。

  知書達理的姑娘。

  傅試道:「妹妹,你放心。秦鍾我見過。生的很俊俏。眉清目秀,粉面朱唇。人亦是聰明…」

  兄妹兩人正說著話,傅老太太派小丫鬟過來,叫兩人去吃晚飯。

  …

  …

  十一月十二日。北靜王喜得貴子,宴請世交、朋友。以四王八公為首的舊武勳集團齊齊道賀。賈環跟著賈政去了一趟北靜王府。期間,核心人物們,在靜室中一起商量了一回。

  關於和新武勳集團爭奪南安郡王空缺出來的五軍都督府同知的位置。北靜王、西寧郡王、賈政等人準備推還在外領兵的,都督僉事、三等伯石光珠。

  賈環雖然官位被奪,但依舊在會議中獲得一席之地。

  同一時間,冬日下午的陽光,吹拂過達摩庵山坡腳下的樹林。大臉寶一身棉衣,等了好一會,才等到從達摩庵中出來的秦鍾:他來看秦可卿。

  「鯨卿,你可算出來。」賈寶玉上前,一把握著秦鐘的手,很是激動,「這些日子可把我悶壞了。幸好,今兒你來了。走,走,我們找地方說話去。去我書房裡?」

  秦鍾一身淺色的文士衫,未語臉先紅,道:「好。」他姐才叮囑他,少和寶玉一起交往。

  有些事情,秦可卿知道。賈環知道,她當然就知道了。

  賈寶玉和秦鍾一起說著話,順著路,出了大觀園正門,到賈寶玉設在外頭的書房中。

  「快倒茶來。」賈寶玉一疊聲的吩咐茗煙倒茶,和秦鍾一起坐在書房的茶几邊,忽而,長長的嘆口氣,「鯨卿,多日不見,你我都是要成親的人了。」

  幾天前,賈府冬至日。王夫人和薛姨媽已經將寶玉和薛寶琴的婚事正式定下來。而秦鍾和傅秋芳的婚事,已經在走程序。準備明年夏天成親。

  說起來,當日,傅試還想將妹妹傅秋芳許配給寶玉。寶玉心中一直掛念著傅家美人,心嚮往之。

  秦鍾也嘆口氣。

  大臉寶和秦鐘,隨意的說著話。比如院試怎麼樣的?又贊傅秋芳是極好的。再說,環老三近來罷官,閒的無聊,給人做媒,格調低下,也不管管他自己的事。

  寶玉反正很不滿賈環。他和琴妹妹關係好歸好,但他只想娶林妹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

  …

  賈環傍晚時,從北靜王府回來。妻妾們都在房間中說著話。

  蘇詩詩曾經是天下第一名妓,在人際交往上,很有心得、水準。寶釵端莊、賢惠。蘇詩詩自是很快就融入到無憂堂中的日常生活中。

  寶釵幾人正圍著做著女紅,說話。見賈環進來,寶釵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未語先笑,道:「倒是有個好消息要和夫君說。如意,你去書房裡把請柬拿來。」

  話說一半,又藏下來,賈環就知道寶姐姐在說笑。別看他的嬌妻是冷美人風範:如雪一般的大美人。但在他面前,在大觀園中的姐妹們面前,頑笑都是有的。

  賈環在蘇詩詩的服侍下,在落地衣鏡前,換下沾了酒氣的外衫,在香菱拿來的熱水盆裡敷臉,笑著問:「姐姐,有什麼好消息?」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他當然會配合下。

  「噗嗤!」屋裡的幾個丫鬟們都掩嘴輕笑。

  這時,如意拿著請柬回來。賈環坐在寶釵身邊的椅子上,聞著她身上的幽香,翻了翻。是林心遠送來的請柬,約他十日後,去林府吃酒。以示感謝。

  寶釵微微傾斜著她嫻雅、明麗的身姿,和賈環一起看著請柬內容,輕笑著道:「夫君,這是幾日前,冬至時,府裡辦酒,林家送來的請柬。還有禮單。」

  賈環知道寶姐姐要笑他和林芝韻的事,故意道:「嗯。和錦衣衛指揮使毛鯤有關…」

  當年,林家之所以沒落,除了朝廷的政局動盪外,更因為毛鯤將林家的老爺子抓到錦衣衛大牢裡,催要銀子。說起來,毛指揮使確實比較「奇葩」。

  從不不擾小民,只抓富戶要錢財。給錢就放人,很講信譽。另外,就是聽天子的命令行事:抓官員。或許是他知道他參與雍治朝前期的血腥清洗,想要求一個善終。但,最終,還是被晉王的謀主劉國忠,牽連到。

  毛指揮使在獄中,已經掛掉。

  寶釵禁不住微微一笑。明亮的杏眼,看著賈環。手指輕撫著額前秀美的劉海。一顰一動,在這個冬日的傍晚,充滿著魅力。如詩如畫,國色天香。

  賈環再偏頭,看著蘇詩詩清麗容顏,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千言萬語,柔情似水。

  還有桌邊收拾著毛巾、水盆的香菱,在衣櫃邊收著針線的晴雯,寶釵身側站著的鶯兒,還有在正面站著的如意。

  彷彿,這一切,在短短的幾秒內,都靜謐的如同美麗的畫卷一般。妻妾們都看向他。難以言喻的情緒從心底浮起來。

  賈環情不自禁的輕握著寶釵的手。

  眾人說笑著,然後擺了晚飯。時間,便在這畫中,緩緩的,流走。

  …

  …

  十月底武英殿的議事,徹底改變了朝廷的格局。就像是一曲大戲,一個個的人物,紛紛離開京城這最高的舞台。餘波,在十一月中旬,彷彿還在。

  十一月十五日,建極殿大學士何朔上書求出,請求致仕。第二日,雍治天子在西苑中召見何朔。





修個bug。

  出了個問題。雍治天子娶元春,其兒子蜀王寧恪再求娶探春,貌似有點不大好。

  修改下蜀王的設定:設定為皇室的遠支。因其母與楊皇后交好。在楊皇后得勢後,被封為親王,封號:蜀王。九哥的稱呼,因其排行第九。非皇九子。

  望書友們知悉。

  大家見諒。

  ………

  ………

  在書友群裡,和書友們聊過。有書友提供了一些個歷史資料。非常感謝。唐太宗和唐高宗李治,分別娶了大臣徐堅的長姑,次姑為妃子。由父子變連襟。

  但,我想了想,還是改下蜀王的設定,為好。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7:57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一時多少豪傑

  西苑的御書房中,珍玩文具陳列。紫檀的書案坐北朝南。明黃色的主色調彰顯著皇家身份。

  窗外,寒風徐徐,輕敲在玻璃窗上。

  雍治天子喝著滋補的人參紅棗茶,端坐在龍椅上,看著房中跪拜後,慢慢站起來的何朔,感嘆道:「何卿,你心中可曾怨恨朕?」

  大學士何朔去職,是早就可以預料的事情。所以,天子有此問。

  何朔一身正一品大員的緋袍,六十多歲的老者,身形高大,低著頭,道:「臣不敢。臣輔佐聖君治理朝政近十載。君恩浩蕩。得以執掌中樞兩年,位極人臣,所奏無有不准。臣無怨!」

  忠臣!雍治天子心裡浮起這兩個字。可惜,他不能留何朔。表面上的原因,是何朔反對他立燕燕為皇后。帶群臣辭職,威逼君上,令他極其不快。

  但更深一層次的原因,則是因為何朔,在推行文官政治。而這種政治模式,限制皇權。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明朝那種皇帝,當的有什麼滋味?

  所以,當時進諫,滿朝都是何朔的黨徒,他決定罷黜他的宰相。天下是寧家天下,非士大夫的天下。他倚重文官治國,但絕不許文官侵奪皇權。

  雍治天子道:「卿之才,朕是深知的。卿回鄉之後,善加保重。國家大事,朕多有問策於卿時。你我君臣將來未必沒有相見之日。」

  天子情緒流露,何朔心情亦有些激盪,道:「臣臨去,有一事上奏。」

  雍治天子一笑,放下手裡的官窯茶碗,道:「何卿亦不能免俗啊!可憐天下父母心。放心,你的長子,朕會調到西域歷練。新得之地,百廢待興,容易出政績。七八年間,可回朝堂輔佐朕。」

  這是許以廟堂高位。

  雍治天子對何大學士算是恩寵至極。不過,這亦是情理之中。何朔在前太子叛亂中,已經證明他的忠心。雍治天子縱然要罷免他,但恩澤他的子嗣,是理所當然。

  何朔心裡一聲苦笑,猶豫幾許,還是勸諫道:「臣謝陛下厚恩。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遠邁前朝。然則,兼聽則明。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國有諫臣,是陛下之福。臣舉薦南京禮部尚書張安博為左都御史。」

  他覺察到:天子越來越剛愎自用,威福自享。這對於朝政而言,絕非什麼好事。一人之智,如何治理天下。明君當納諫。因而,他舉薦好友張安博入朝為左都御史,執掌言路,糾察百官,引領風氣。

  雍治天子略顯尷尬。他以為何朔臨去前,要給自家子弟求官。這是人之常情。倒沒想到何朔會舉薦大臣:張安博,天下名儒。但,他很不喜歡這個人。

  雍治天子目光閃了閃,再看看保持著躬身行禮姿態的何朔,禁不住想起何朔執政時的各種強項,嘆口氣,道:「何卿,你這脾氣要是能改一改,何至於此?你我君臣相得,定是千古佳話。」

  何朔苦笑。他從來就不是謝旋那種一味諂媚君上的宰輔。

  雍治天子道:「你去吧。朕累了。」

  三日後,天子的詔令到軍機處。隨後,聖旨下發:升建極殿大學士何朔,為中級殿大學士;以吏部尚書宋溥為東閣大學士,入直軍機處,預機務;遷左都御史殷鵬為吏部尚書;擢南京禮部尚書張安博為左都御史。

  …

  …

  天子最終還是聽了大學士何朔在臨去前的勸諫。聖旨既出,在京城激起巨大的風浪,內外震動。

  誰能料到,已經在南京養老多年,負責南京國子監的張安博會復起?

  而對於刑部尚書白璋而言,竟然是殷鵬,為吏部尚書,這如何不讓他感到憤怒?吏部尚書宋溥,得償所願,進位東閣大學士,成為宰輔,一時間,門口人流如潮。

  而何大學士的致仕奏章,還在走流程。何朔上書,天子慰留。來往十二次,雍治天子方才同意何朔致仕:在中極殿大學士的頭銜上,再加太師,封三公,位極人臣。

  歷來,三公都是對死去大臣的追封。活著的三公,極其少見。明朝,國朝,都只是寥寥數人。何大學士得封太師,可見天子對他的看重。(方宗師的太保,此時還沒有封)

  詔曰:中極殿大學士何朔,性資剛直,操履端方,內閣庶政,資以經綸。念其往勞可無褒獎,茲特加太師銜,進光祿大夫。

  周史-何朔傳:何公寬厚有容,忠誠剛正,知有國家而不知有身。戾太子叛,何公有定鼎之功。社稷之臣也!執政兩載,多有善政,撥亂反正。偉哉宰相才,德望無愧焉!

  時人筆記記載:我朝賢佐,以何公第一。可惜其執政日短。可惜,可嘆。

  何大學士所得到的評價,與執政近十年的前中極殿大學士謝旋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層次。正所謂,青史昭昭!公道、正義,自在人心。

  每一個人,對歷史的解讀,不盡相同。但,誰是正確的?誰的觀點將是被時間,所承認的?唯有人民!

  有的人,將名字刻入石頭,想不朽;他的名字比屍首爛的更早。有的人,他活著,別人就不能活,他的下場可以看到。有的人,他活著為了多數人更好的活著。他必將不朽。

  因為,天地有正氣,凜烈萬古存。

  …

  …

  十二月初二,賈環到何府幫忙,送別何大學士。小時雍坊中的何府,頗有些冷清。東西,行李都已經收拾的差不多。

  任工部主事的何二公子何以漸指揮著家僕,搬運行李,滿心的不甘。他原為宰輔公子,而今是前宰輔的公子。他本來是要辭官,跟著父親返鄉。但被父親訓斥了一頓。

  何朔和賈環在書房中閒聊。書房中的書櫥,書架,都是空的。賈環亦被何大學士贈予了幾本書。

  何朔一身灰色的道袍,飄飄巾,雲頭鞋。閒適而灑脫。背負著雙手,看著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回顧著他的宦海生涯,忽而出聲問道:「子玉,你覺得朝廷體制如前周(宋)、前明時如何?」

  這兩個朝代,文官政治體系成熟,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人都以為費敏政是他選定的接班人。但,他心中其實更屬意賈環實現他的政治理想。

  這倒不怪外界亂猜。實在是,沒有接班人會衝在第一線拚殺的。像明朝嘉靖年間,徐階與嚴嵩爭鬥,核心班底的學生都上了,但徐階始終沒有讓張居正上陣。而徐階最後證明了他的眼光。

  他倒不是,不想保護賈環,實在是賈環太引人矚目,太能折騰。

  賈環對這些問題,早就思考過,道:「何相,明朝比前周(宋)好。」

  何朔微微一笑。賈環這是認同他的政治理念。

  這時,外頭老僕來報,「老爺,可以出發了。」何朔點點頭,出了小時雍坊,坐馬車出宣武門。在城南的兵部的會同館登記,拿了車馬,往南城而出京師。

  送行的人們,都等在城南十里的長亭中。

  賈環騎著馬,跟著何以漸一起走在隊伍前面,執弟子禮。心中,思忖著。

  限制皇帝的權力,是歷史必然的趨勢。資本家都不願意將身家性命,交給皇帝,一言而決。而要用憲法去限制皇權。他同樣不願意。但未來,採取什麼制度,其實,要視實際情況而定。當然,基本的情況是:聖天子垂拱而治。

  國朝地大物博,區域,發展情況,都不相同。很多人,都想當然的以為君主立憲制是最好的。這其實,還是一種對西方文明的崇拜。屬於,跪的太久了,站不起來。

  近代所有的政治體制,古希臘,羅馬,全部都執行過一遍。根本無所謂先進,落後。準確的來說,只是適合西方的情況而已。沒有最好的制度,只有最合適的制度。

  而西方的情況,怎麼能套用在我們身上?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燦爛而輝煌。有多少治國理政的智慧?我們要對自己的制度有信心。鞋子合不合腳,自己穿著才知道。

  要拿來主義,不能搞跪舔。比如什麼美國的空氣都是甜的。當我們重新恢復漢唐的榮耀時,重新成為世界的中心。那時候,我們的,就是最好的。

  於周朝的情況而言,用一部所謂的憲法,絕對不可能限制得了皇權。到時候,死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國朝,從來都是人治。限制皇權,只能靠力量(兵權)、制衡。

  賈環騎在馬上,瞇著眼睛,看著天空中的太陽。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

  …

  十二月初二,非常朝日。上午十點許,何朔、賈環、何以漸一行人的車隊到城南十里長亭時,等候在此地的官員,已經有二百多人。為首的是武英殿大學士衛弘,東閣大學士宋溥。

  在京城中的六部九卿,全部都在此地。只要不是挨了整的,夠資格的大臣,都來送行。還有親近的故交、好友、門生。聲勢浩大。

  何朔加封太師,皇恩浩蕩。再加上人都要走了。這時,誰都願意來捧一捧場,給幾分面子。畢竟,何朔的人品,確實沒的說。比如,政敵宋大學士都來了。

  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邢佑,帶著幾名錦衣衛校尉,跟著太監總管許彥一起過來:天子賜御酒送行。錦衣衛校尉中,有賈環的老熟人:張總旗張輅。現在,要叫張千戶。

  亭中,僕人們捧著食盒。美酒,佳餚飄香。何以漸、賈環、翰林侍講費敏政三人跟著何朔進到亭中。

  衛弘上前,給何朔敬酒,道:「何太師今日南歸故里,我等相送。祝太師一路順風。請!」何朔的文官政治的理念,其實今日到場的大部分人,不管政見如何,基本都贊同。

  何朔笑著飲了

  宋溥再上前敬酒。接著是吏部尚書殷鵬、戶部尚書趙鶴齡、禮部尚書方望、刑部尚書白璋、兵部尚書孟何、通政使賈政幾人上前敬酒。工部尚書、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三職,暫時還不在京城。

  何朔一一飲了,拱一拱手,道:「國事,就托付給諸君了。」說著,往亭外走。百官矚目,氣氛蕭瑟。

  走了兩步,何朔停下來,笑道:「子玉為國朝詩詞大家,可有詩作為老夫送行?」

  文人雅士,不外乎如此。官員們的目光,都落在賈環身上。

  賈環早有準備,躬身行禮,道:「上午在何相家中,得見寒梅數枝。剪裁得四句,為何相送行。耐得人間雪與霜,百花頭上君先香。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艷偏宜到玉堂。」

  「好!」

  賈環的話音剛落,亭中內外,便是一片喝彩聲。梅蘭菊竹,並稱四君子。歷來為文人所喜愛。聖人的論語,處處論君子與小人,讀書人樂為君子。以梅喻人,敘說品行高潔,不畏風霜,堅持追求。很是貼切。若是何太師願意支持策立楊皇后,何至於此?

  站在亭中台階上的賈政心中頓時長長的出一口氣,臉上煥發出笑容。他擔心賈環又來一句:「可憐庾信多才思,關隴鄉心已不堪」,然後被錦衣衛捉拿。

  何朔撫掌一笑,「子玉,好詩。當浮一大白,拿酒來。」費狀元上前斟酒,何朔一口飲了,將酒杯放在托盤上,哈哈一笑,且吟且行,「清風自有神仙骨,冷艷偏宜到玉堂。」出了長亭,坐進馬車中,兩輛馬車,緩緩的順著官道前行。

  快到十一點的陽光,灑落在長亭、古道上。

  看著何太師的馬車遠去,費狀元心潮起伏。人生做官做到何相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

  這一幕,時人的筆記中,必將重重的記一筆。何太師,看似和大學時,九卿們說,以國事托付諸君,但他最後,卻單獨為賈環飲了一杯酒,寓意深遠!

  …

  …

  賈環的新詩,在三五天內,就傳遍了京城,在教坊司,達官貴人的府中演唱。

  何朔的離開,標誌著一個時代的落幕。京中的政局變幻,如同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而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十二月十日,賈環再一次在城南送行,為朋友,前真理報主編、庶吉士蕭夢禎送行。他的罪名定下來,貶謫西南某驛站驛丞。蕭夢禎辭官不就,準備返回故里:湖廣黃州府。

  賈環,羅華,劉國山、柳逸塵、范錫爵、唐道賓、費敏政幾人一路從正陽門的真理報報社出來,到城南十里的長亭中。長亭送別。自古如此。

  聞道書院的諸位同學都已經西返聞道書院。在京中的,曾在真理報報社中任職的劉國山、柳逸塵都和賈環一起來相送。羅華是蕭夢禎的好友。

  和賈環一科的范錫爵、唐道賓,當日亦和蕭夢禎熟識,兩人來送。費敏政費狀元,與丙辰科的幾個同年來送。人數不同,但不至於令人倍感淒涼。

  殘陽如血。

  賈府的奴僕將酒菜陳列在石桌上,蕭夢禎還是胖胖的,與眾友人一一飲酒,笑呵呵的道:「子玉,你送何太師的那首詠梅,傳遍京師,不知有何詩作送我?好讓我有青史留名的機會。」

  這話說的古亭中,都是一陣笑聲。

  劉國山笑道:「當日子玉送別山長,有詞一首,可謂貼切。可贈給開之。」說著,唱道:「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扶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費狀元落著筷子,笑道:「好詞。」知交半零落啊!他是君子性情。君子坦蕩蕩。何太師看重他和賈環兩人。誰能繼承何太師的政治遺產呢?他更願意是君子之爭。此時,不吝讚美。

  蕭夢禎擺手,笑道:「這可不行。我要新詞。」

  幾人正說話間,官道上幾匹駿馬,飛馳而來。為首的是楚王的謀主韓謹韓秀才。身邊跟著哼哈二將:羅、童兩秀才。

  韓謹翻身下馬,走進小亭。身邊跟著的奴僕拿著食盒進來。韓謹對眾人拱手一禮,再對坐著的蕭夢禎,道:「開之,幸而我未來遲。我特意來為你送行。」

  不知道為什麼,亭中的氣氛,隱隱有些排斥。蕭夢禎坐著不動,可見他心中對韓謹的意見。當日,兩人是一起乘舟,自湖廣來京中,相交莫逆。

  韓謹吃了一杯酒,說了幾句話,告辭離開。

  看著,奔馳的幾匹駿馬,在官道上捲起塵土,戶部主事唐道賓三十九歲,搖搖頭,「真小人也!和周玉繩有的一比。」

  范錫爵勸道:「元徵,慎言。人家可是楚王的謀主。日後,這朝堂上…」他沒有多說。可以預見,楚王黨即將勢大。奪嫡,已是白熱化的階段。

  楚王要是在這樣佔盡優勢的情況下,還拿不到太子之位。日後,等晉王重新構建班底,那更別想了。

  費敏政沉聲道:「長幼有序,豈能亂來?朝堂之上,不管如何,邪不壓正。」

  氣氛,略顯尷尬。費狀元,正氣太過啊。接下來,必定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賈環圓場,轉移話題,道:「開之,我昨日為你新填了一首詞作。給你錄下來。」說著,長隨錢槐上前,送來筆墨。賈環懸腕提筆,在石桌上筆走龍蛇。

  眾人圍觀。

  「臨江仙-送開之兄歸黃州:鐘鼎山林都是夢,人間寵辱休驚。只消閒處過平生:酒杯秋吸露,詩句夜裁冰。

  記取真理風雨夜,報社燈火多情。問誰千里伴君行,曉山眉樣翠,秋水鏡般明。」

  鐘鼎代指富貴,山林代指隱居鄉野。不管是錦衣玉食的官宦生活,還是嘯吟山林的隱居生涯,想開了,其實不過虛無的夢幻。人間的這些得失榮辱,不需心驚,不要在意…

  記得真理報的風雨,夜晚?如今你要遠行,問千里誰伴你而行?一路美景。山如眉黛,秋水明鏡。

  「好詞。」一干朋友,紛紛叫好。在冬天,寫秋景,寫如此之美,是想像,是祝福。若是寫一派冬季蕭瑟,將是倍添離愁。不如「秋水鏡般明」的這種澄澈的意境。

  蕭夢禎收起文稿,起身向賈環一禮,「多謝子玉。他日吾青史留名,當以此詞。」又向眾朋友拱手,「千里相送,終有一別,在下與兄等就此別過。」

  說著,眼淚,忍不住滾落。轉過身,下了長亭,坐到亭外等候的馬車中,在夕陽中,緩緩的離去。

  自古多是離別苦。眾人目送,心中各種情緒不一。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不管送別詩詞,寫的多麼的好。終究是送別。蕭胖子可惜了。

  …

  …

  天寒地凍。河北的大地,在臘月裡已經是滴水成冰。清晨時分,一行數十人,打著欽差儀仗,旗牌,馬車、馬隊在官道上,往京城迤邐前行。

  滄州城外的驛站中,驛丞們認識,這是文華殿大學士華墨的儀仗。領班軍機大臣。十二月初,華大學士就已經上本,平定了京杭大運河河北、山東段的漕工叛亂。

  馬車中,華墨閉目沉思,心潮起伏。他將返京城,執政!

  …

  …

  山西。

  官道上,七八輛馬車,緩緩而行。時而,可聽見女眷們疲倦,又歡快說笑的聲音。陝西布政使李康適新任大理寺卿,自陝西交割完畢,即將抵達京城赴任。

  …

  …

  通州。

  一艘南來的大船停泊在碼頭邊。下午時分,通州的水路繁華。舟楫雲集。店肆密佈。一派繁華盛景。

  船老大忙著指揮人停船,鋪設木板,方便船中的貴人下船。船艙中,一名少女看著窗外,回頭讚嘆道:「父親,難以想像,北地竟然有如此繁華的地方。」

  新任的工部左侍郎,掌部事,原金陵知府紀興生,笑一笑,道:「婉兒,這裡是天子腳下。當然不比江南差。」心中,豪情萬丈。父親,兒子到京城了!

  其父,紀安成,曾經官至宰輔。

  …

  …

  一幕幕落下,一幕幕開啟。人來人往!而賈環已經致仕在家。這種「熱鬧」,與他無關。他將開啟他的閒居生涯。

  初九,潛龍勿用。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京中的第三場大雪,在臘月二十,落下來。白雪覆蓋,萬物寂寥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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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春近

  「叮咚」,「叮咚」

  雪水融化,順著屋簷滴落在走廊的青石板上,聲音緩緩的。整個賈府,無憂堂中,瀰漫著春節、新年歡樂的氣氛。

  已是正月初十。

  無憂堂的偏廳中,賈環和寶釵兩人相對而坐,下著圍棋。歡笑聲,喧鬧聲,隱隱的從小丫鬟們所聚攏的暖閣中傳來。

  賈環和寶釵相視而笑。

  寶姐姐穿著鵝黃色的綢緞面料繡花褂子,容貌秀雅難言,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道:「夫君,你看她們鬧騰的!」

  賈環微笑著落下一子,道:「姐姐,過年嘛。」

  無官一身輕。雖然才是正月初十,但他基本已經清閒下來,沒有要見的親戚,朋友。和嬌妻寶釵,享受著他人生中這段悠閒、放鬆的時光。

  「好吧,隨她們鬧騰去。」寶釵微微一笑,伸出雪白瑩潤的手指,在棋盤落下潔白的象牙棋子。

  廳中,燒著上好的貢炭,溫暖如春。炭盆中煨著個精美的銅爐。裡頭是養生的銀耳蓮子羹。

  清秀的小姑娘如意從外面走進來,拿火鉗撿了個塊炭放進去,又給正在下棋的賈環、寶釵添了熱茶。炭火,由暗到明,紅亮紅亮。

  戊午年春天的腳步,在融雪的下午,慢慢的走近。天寒地凍,之後,便是萬物復甦。

  …

  …

  夕陽才下,傍晚時分,寶釵帶著如意,鶯兒兩個去賈母、王夫人、趙姨娘處,晨昏定省。

  賈環在正房的花廳中,和黛玉、蘇詩詩笑談。等著寶姐姐回來一起吃晚飯。

  晨昏定省太磨人。他在這種虛禮節上頭,不大講究。香菱,晴雯,丹兒,紫鵑在旁邊陪著說笑。大丫鬟彩霞在餐廳,廚房裡安排著晚餐。

  黛玉偶爾會來跟著賈環一起吃飯,就像當年在金陵時。寶釵給她在無憂堂這裡安排了一間院落,佈置的精雅,一用器具齊全。不用頂著寒風回瀟湘館睡覺。

  很多事情,只是差個名分。而這個名分,就是賈環在未來幾年的頭等大事。首先要解決的。

  至於,到底幾年,賈環心中亦沒有把握。

  雍治天子今年四十有六,在西苑中縱情聲色,絕無可能長壽。但他到底能活多久,這誰知道?要雍治天子賜婚,他得想辦法刷刷好感才行。

  楊皇后那條線,他不想走。賈府已經拒絕了蜀王派人來的試探:不同意他求娶探春。那,賈環能走的路子,大約只有從天子的錢袋子出發。走內務府,吳王這條線。

  當然,這件事不急。和皇家打交道,他太熱切,反倒會引起忌憚。等二三月份,衛尚書推行銀幣改制時,鑄幣權的分包,他可以和吳王聊聊。

  賈環心中的思緒一閃而過,喝著茶,笑著道:「妹妹,詩詩,等春來時,我帶你們去京城西郊踏青。香山,妙峰山,更西的靈山、百花山,俱是美景如畫。」

  「嗯。」蘇詩詩輕笑著點頭,清麗嬌軟的少-婦,清聲道:「香山,奴家以前也去過。更西的山峰則沒有。」

  黛玉精緻的瓜子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她自金陵回賈府後,外出的次數,屈指可數。不似在金陵時,城內外的美景,環哥都帶她去遊玩過。

  黛玉坐在賈環的斜對面,明眸流波,掠過賈環的臉龐,細聲道:「那還要等許久。」聲若清簫,悅耳動聽。

  賈環就笑,道:「更西的山林,毗鄰山西。都沒有開發出來,你們女眷上山不便啊。」

  隨意的閒聊著。少頃,寶釵帶著丫鬟們回來。眾人一起到餐廳中吃飯。長方形的餐桌,鋪著潔白的餐布。夜色,在明亮的玻璃之外。

  時間,緩緩的流走。

  …

  …

  第二天上午,陽光和煦。

  賈環的書房中,賈環正在將他閒來無事寫的武俠小說:笑傲江湖,給寶釵、黛玉、蘇詩詩看。

  他自己則是在書桌邊,看著黛玉重開桃花社,與眾女所填的柳絮詞。香菱在一旁給賈環說,作詩時的情景。

  香菱一襲淡粉色的精美圓領長衫,襯得她肌膚白皙,身段婀娜。梳著少婦髻,眉心一點紅痣,溫柔標緻的美人。道:「三爺,這是暮春時,雲姑娘偶填的詞。給我們奶奶,林姑娘看。然後,林姑娘做東,請姑娘們去填的詞。」

  聞著身邊香菱身上的清香,賈環微笑著點頭,看著紙面上的詩詞。果然是紅樓原書中的那幾首:有湘雲的「纖手自拈來,空使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

  寶釵的名句,「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黛玉的感嘆,「嘆今生,誰捨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薛寶琴的才情,「江南江北一樣同,偏是離人恨重。」

  賈環翻著後面黛玉做的五美吟,笑著問香菱,「香菱,怎麼不見你寫的詞?」

  香菱已為人婦,但此時,還是如小姑娘般,露出懊惱的神情,道:「三爺,限詞牌,我填不出來。」

  賈環禁不住一笑,悄悄的握一握香菱的小手,道:「那你可得接著努力啊!」

  正說話間,書房外傳來咯咯的笑聲,隨即,就見史湘雲穿著暗紅色的棉襖,出現在門口,笑語盈盈,「環哥兒,你整日裡和寶姐姐一起都不夠。我來了,你都不出來?」

  翠縷跟在史湘雲身後,給賈環見禮,「三爺…」

  「雲妹妹來了。」寶釵,黛玉都放下書稿,起身相迎。青年姐妹見面,有說不完的話。史湘雲也是個愛笑鬧的。一時間,書房中,由安靜轉為熱鬧。

  賈環笑著點頭。

  史湘雲如今,在史家,賈府兩處來的很自由。本來兩家隔的也不算遠,都在京城內城西城。她年前回史府,春節時來拜了年。這次是過來常住。

  史湘雲一手挽著香菱,一手挽著黛玉,豪爽的道:「環哥兒,我這次來住,是要將你年前那個白蛇的故事,改成戲文。先放在你們府外那戲園子裡演一場,將來必定傳唱天下。」

  「白蛇和雷峰塔的故事,早就在西湖流傳。可不是我的。」賈環禁不住笑起來,取笑道:「雲妹妹有這樣的才力,我很欣慰。」

  史湘雲身姿高挑,肌膚雪白,漆黑明亮的美眸嗔賈環一眼,笑道:「我才沒那麼傻。白放著寶姐姐、林姐姐她們不用。」

  寶釵嫻雅的一笑,道:「合著我們成東西了。」接下來,就換成了金釵們間的鬥嘴模式。

  接觸過劇本的人都知道,小說和劇本,是兩種表現模式。而話劇,比如,雷雨,茶館,這些不朽的名篇,他們所呈現出來的文字形式,一樣和小說敘述的方式不同。

  所以,賈環雖說是將《新白娘子傳奇》這個故事,大致說笑著給眾女聽過,但要改編成可以唱的戲文,需要很大的工作量。看看牡丹亭、西廂記的藝術成就就知道。

  不說,字字璣珠,至少是達到了讓人讀完,口齒留香的境界。寶釵,黛玉,湘雲,商量著,便決定將桃花社的眾人都拉進來。賈環要掛個名,寶玉亦進來幫忙。

  說得高興,寶釵走到賈環身邊,拿起紙筆,當場寫帖子,請探春,薛寶琴、邢岫煙、李紈等人過來。

  當然,這些戲文,屬於才子佳人小說的範疇。所以,要掛賈環的名字。閨閣女兒們文字娛情,不必張揚。

  到中午時,一起吃過午飯,賈環的書房中,就已經會齊眾人:釵、黛、雲、探、迎、惜、紈、琴、煙、紋、綺。

  滿屋子的美人,笑聲。賈環坐在書桌後,看著眾美人。倒是讓他想起那年,金釵們幫他抄錄講義的時光。只是,這一次,要做的是戲曲改編。

  賈環微微一笑,眾金釵們的才情啊…!這還是練手。日後,桃花扇,說不定可以以這種方式面世。

  這邊說的熱鬧,一個小丫鬟來報,「三爺,老爺叫你出去。」

  賈環對眾女擺擺手,「我出去一趟,就回來。」示意她們繼續討論,起身出來,問道:「說了什麼事情嗎?」

  小丫鬟道:「好像是要問三爺關於元妃省親的準備。」

  賈環點點頭,出門往榮國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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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雍治十六年的省親

  賈環從無憂堂出來,向南橫穿榮國府北街,進到榮國府中。從望月居外直走,過東跨院、榮禧堂。

  走在賈府中路寬敞的甬道上。這裡是賈府正中的區域。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喜慶的鞭炮味道。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春節,在賈府中,便是在熱鬧、歡慶中,一天天的走過。

  賈環感慨的一笑。

  距離十月底的武英殿議事,已經過去兩個月。他在京中送別了一位又一位的同僚,朋友,師長,徹底的賦閒在家中。雍治十六年的春天要來了。

  其實,仕途之事,有政老爹頂在通政使的位置上,賈府的局面,是穩固的。賈環心中並不著急。可以,靜待雍治朝後期,逐漸的走向結束。

  當然,他得罪楚王得罪的有點深,最好是能幫晉王早點把太子的位置定下來。讓強勢的雍治天子,好好調教下他自己的兒子,磨一磨晉王的脾氣、性情。這樣,新皇登基後,賈府的日子才會好過,不會被莫名其妙的清算。

  當前的局面,奪嫡白熱化的棋,才剛剛開始下。他需要做的,是旁觀,等待時機。

  而在這些事情之前,他需要考慮的是刷刷雍治天子的好感,讓其為他和林妹妹賜婚。豈能令如花美眷,在幽閨自憐?銀幣改革之事,他需要上心。

  還有,納韻兒、薇薇的事,在年後都要一一解決掉。

  年前他還寫信去江南,請薇薇考慮隨山長一起來京。山長就任左都御史,年後就回自金陵北上。當然,若薇薇不來,他則將親自前往江南接她來京。

  …

  …

  賈環心中思考、推敲著自己短期、中期、長期的計劃,過向南大廳、儀門,到賈府前院區域,賈政的外書房中。

  外書房小院裡,一排的小廝等候著,見賈環過來,正三三兩兩,小聲笑談的小廝們忙向行禮,「小的們見過三爺。」

  賈環一眼掃過去,賈政的長隨順兒;賈璉的小廝興兒、隆兒、昭兒都在。賈環笑著點點頭,進了政老爹的書房。

  政老爹的長隨李十兒,欺上瞞下。在福建時,被白師爺用計除掉。現在,政老爹的長隨換了一個忠厚老實的青年。

  外書房中,香爐內焚燒著檀香。賈政正喝著茶,坐在精美的烏木書案後,和賈璉說話。幾名清客陪著。

  賈環進來,眾人寒暄幾句。清客們便告辭出來。將書房留給賈政等人說話。

  賈政抿一口茶,問道:「環哥兒,叫你過來,是問問你元妃省親的事情準備的如何?」

  政老爹一貫是甩手掌櫃,但元春已經省親過一次。當日,闔府上下忙的雞飛狗跳,哪裡有如今這麼清閒?都已經正月十一。宮中已經批覆:正月十五省親。

  賈環站在廳中,從容的道:「父親,如今府裡雖說恢復了些元氣,有些鋪子,公中帳上暫時有個幾千兩銀子。但以如今的政治形勢,實在不好鋪張。」

  賈璉一陣無語。

  看環兄弟這話說的多漂亮。其實,就是能省則省。雍治十三年正月省親,除去大觀園中的用度,一晚上,府中就虧損近五千兩銀子。如今環兄弟當家,以他「樸實」的風格,怎肯在這上頭邀買名聲、面子。

  賈政微微沉吟,嘆口氣,道:「恐怕委屈了你大姐姐!」

  如今的政治形勢,賈貴妃在宮中失寵。若是省親搞得聲勢浩大,不大好。但若是冷冷清清,豈不是又寒了賈貴妃的心?難道,賈府不願意她回來?

  賈環拱手一禮,勸道:「父親,府中迎接大姐姐,貴在親情,不在排場。外人若是因我賈府冷冷清清,不搞排場而譏笑,這有什麼可在乎的?箇中情形,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賈政想一想,點點頭,道:「你安排吧。」

  賈環領命,又道:「父親,如今京中大小報紙逐漸興起。兒子打算以府中的名義,創辦一份報紙。提前和父親說一聲。」

  楚王的大周日報,朝爭結束,現在自是已經解禁。據聞,得到晉商的注資,日銷售額已經達到1.5萬份。堪稱大報。

  輿論陣地,它就在那裡。你不去佔領,敵人就會佔領。

  方宗師即將修書完成。魏翰林是常務的副總裁,勢必會加官。而大學士華墨執政,也必然會換真理報主編的人選。賈環不得不未雨綢繆,辦一份報紙。

  通政使家裡辦的報紙,當然不可能給右參議動用審查的權力查封。賈環在這一點上,有著先天優勢。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西南錢王胡熾答應「贊助」。當然,交換條件是,報紙上要謳歌一下西南齊總督的政績。

  「嗯。」賈政對賈環做事,還是很放心的。並沒有多問,逕直同意下來。

  …

  …

  出了外書房的院落,走在賈府內的青石板路上,午後的陽光溫暖。賈府內的喧嘩,遙遙的在風中傳來。彷彿有些近,又彷彿有些遠。

  賈璉解釋道:「環兄弟,老爺見問,我不得不說。」省親接待的事情,都是賈璉負責。賈政見賈環之前,已經問過賈璉詳情。

  賈環擺擺手,不在意的道:「搞鋪張浪費,只是面子好看而已,於局勢有何用?這次元妃省親,隨行的太監、宮女,都要打點到位。事情由璉二哥你負責。讓蓉哥兒,薔哥兒他們幫著做事。」

  賈璉贊同的點頭,同時,心裡鬆口氣。又道:「環兄弟,去年府裡的財務報表,賬本,以及今年的計劃,我叫人送到你屋裡?」

  賈環一聽,有點頭疼,道:「行吧。」

  賈府自賈環掌權之後,管理的權力架構大有變動。還是,以管事處的幾大管家,各處管事管理賈府的各種事務。設立工資級別、職位級別。掛鉤相應的薪資、待遇、福利。如現代的公司制度。

  而設立糾風辦,對各處權力的運行,進行監察,並接受檢舉。所以,賈環對賈府各處,包括外面的莊子,店舖,如同臂使。同時,糾風辦設立各種檔案,歸納來往的文書,以備查詢。賈府外宅裡面的管理體系,基本可以用文書來溝通、運行。

  但,相應的,賈環作為這套體系的頂點,一些個重要的文件,就需要他簽字。

  賈環想一想,問賈璉,「璉二哥,呂承基返京沒有?」

  賈璉禁不住笑道:「當然還沒有。他至少得二月份,才會來京中。環兄弟,不要急。只要他到京城中,我立即和他見面,談一談,林家的那些生意。」

  賈環輕輕的點頭。他在十一月份去林家吃了頓酒。回來,讓賈璉去找呂承基談一談,結果才發現此人已經離京返鄉(山西)。

  …

  …

  元妃省親的具體細務,賈環放手不管。只等正月十五,和元春見面詳談,確定元春的想法,以及她的未來。

  晚間的寒風咻咻。

  明亮的餐廳中,長方形的餐桌邊,賈環和妻妾們感嘆著有電燈這種事物多好。黛玉,湘雲、寶琴都在這裡吃飯。

  湘雲不信,拍手笑道:「環哥兒,你又胡扯呢。」

  正說笑著,賈環想起賈璉派人送來的一堆財務報表,道:「姐姐,府上的一些支出和收入以及預算,你代我批下。我實在是懶得管。」他得研究報紙和銀幣的事。寶姐姐出身皇商家庭。原來待字閨中時,就時常幫薛姨媽盤賬。

  寶釵頭戴金釵,步搖輕晃,在燭光中,明麗如雪,杏眼著賈環,輕笑著道:「夫君,我看著你那些新式賬本,報表亦頭疼的緊。你趕緊將林老闆接進來,叫她幫你看。」

  其她美人兒都笑出聲。賈環私下裡很隨和,這是大家的共識。寶姐姐帶頭打趣,她們自是不吝幾聲「嘲笑」。

  賈環苦笑著搖頭。

  這倒成了納韻兒的一個理由:找她幫忙處理商事、賬務。其實,不是啊!韻兒已經二十三歲,他還能讓她等多少年?

  …

  …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晚上七點,元春從宮中起行,往賈府而來。賈府有三年前的經驗,自不會在正月十五的凌晨五點就在寧榮街上等著。不過是些面子功夫。

  到晚上八點許,元妃的車架到寧榮街。十對騎馬的紅衣太監打頭而來,而後是一排排手持龍旌鳳翣,雉羽夔頭的太監、宮娥。其後才是元春的車架:八個身強力壯的太監抬著一頂金頂金黃繡鳳版輿。個中,富貴,華麗的皇家氣度,自不必再贅述一遍。即便是被天子冷落的貴妃,她還是貴妃。禮儀、制度都不會出差錯。

  元春從榮國府正門直入,過榮禧堂,再進大觀園,接受賈府內外人等朝賀。再坐馬車到賈府西路賈母的正房敘家禮。

  屋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紈、王熙鳳、寶釵、迎春、探春、惜春在裡頭。

  庭院中,賈政、賈寶玉、賈環、賈蘭幾人站立著,等候元春召見。

  稍後,就聽的裡面哭聲一片。

  月華如水。春寒料峭。賈環心中,長嘆,難言。

  元春今年才多少歲?二十三四歲。將賈府的前途、重任抗在她柔弱的肩膀上。期間,賈皇子身死。如何能不哭啊?

  而他終究是沒有讓元春避免無子的命運。如何不嘆?但,元春的性命,他一定會保住。賈府,欠她太多。

  這時,裡面的宮女傳話,「請賈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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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賈貴妃的選擇

  賈政很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元春先不和他說話,反倒先召見賈環。不過,想想這次元春的省親,本來就是賈環促成的。他還未回京時,賈環就希望能在賈府中見元春一面。只是,天家規矩森嚴,拖到現在才回府。

  賈環收斂了心中的情緒,肅容從庭院中,走上台階。有丫鬟打起簾子。賈環走進屋中。

  賈母正房中,賈元春居中而坐。賈母坐在左側。王夫人坐在右側。邢夫人再往下坐著。紈、鳳、釵、迎、探、惜分列在兩旁站立。滿屋子的女眷,各自都是盛裝。各自臉上的神情悲戚,顯然是還沒有從傷感的氛圍中恢復過來。

  賈環剛才在大觀園的正殿中,已經拜見過元春,這時,要拜見時,元春伸手虛扶,開口道:「環弟免禮。」又對賈母等人道:「我與環弟單獨說幾句話。」

  一屋子女眷全部都退到偏廳中,只留元春身邊的宮女抱琴,太監黎威在屋中。

  黎威即是三年前元春省親時的小黎子。大太監陳賦言的乾兒子。容貌英俊,偏陰柔,秀氣。看著賈環,目光中露出崇拜:因為劉國忠被賈環幹掉了!

  而他的乾爹,陳太監被內務府審問,查無實據,被貶帶南京宮中。他帶著妻兒,賈府的銀子,去南京養老。得了一個很好的結局。

  賈環並沒有留意到元春身邊太監總管的神情,這時,他才在明亮的燈光下,看清楚元春的容貌,神情:元春一襲明黃色的貴妃宮裝,杏目桃腮,花容月貌。只是身形偏消瘦,臉上不復往日的光彩照人,而是充滿了灰敗,疲倦,蒼白的神情。

  賈環心中觸動,作揖一禮,道:「大姐姐在宮中受苦了!」

  元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因賈環這句話,又流出來,哽咽的道:「三弟弟…,皇兒他死了。」已經快一年了。她還沒有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

  在近日,賈環已經為賈皇子復仇,幹掉了兇手:南安郡王、商貴人、劉國忠,她心中才算稍微好受些。

  賈環輕輕的抿一抿嘴。他能體會到元春作為一個母親,心中深沉的哀傷和悲痛。等元春宣洩了一會情緒,勸道:「大姐姐,公理和正義,永遠不會缺席,只是遲到。如今小皇子在天之靈,亦可安息。大姐姐也要保重身體。久悲傷肺,常憂傷心。」

  有些事情,他一個人扛起來就行。他並不打算和元春說。當然,元春心中未必不明白。

  元春哭泣著點頭。很多話,她在母親面前,都沒法。一年以來的悲憤、委屈,在此時流露,哭著道:「三弟弟,若是你當日在京中,絕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楊皇后到鳳藻宮來看我,我求她向天子轉告,請徹查皇兒的死因。但最終,她在天子面前,一句話都沒說。」

  說這話,元春心中有一些不滿,有一些快意、解脫。即便楊皇后攔住了。但她的弟弟,還是將她兒子的仇給復了。

  賈環點點頭。

  很多事情,不需要證據,只需要看法。自由心證。元春的話,只是進一步確定了他對楊皇后的看法,是正確的。楊皇后順水推舟,在事後起了很不好的作用。

  「大姐姐,我已收周貴妃之子燕王為子弟。大姐姐你心中但可安心。我保他一世富貴。不受人欺負。」

  賈皇子的死,疑點重重。說是天花。但真的是天花嗎?周貴妃有沒有接種過人痘?要知道,天花雖然極度危險,具有劇烈的傳染性。但只要感染過一次的人,就不會再感染。咸福宮中,為什麼只有周貴妃身死?

  然而,事情的真相從來就不是最重要的。這些事情,沒有人會再去調查。賈環同樣不會去查。

  賈元春欣慰的點頭,接過抱琴遞來的手帕,擦拭著眼淚,「你做的好。我改日在宮中見一見那孩子。你叫他來。」

  「嗯。大姐姐,父親已經是通政使,府中的局面穩定。我想要問一問大姐姐的打算。」

  賈環要問的,是元春打算繼續在後宮爭寵,還是其他的打算?元春還年輕,有足夠的資本和那些後宮佳麗爭。這些搞清楚,他才好配合。從利益的角度,賈府自然是不希望貴妃牌廢掉。但從賈環本人的角度而言,他希望元春快樂的活著。不要屈身去侍奉一個四十多歲、薄情寡義的老男人。她為賈府的犧牲,已經足夠多。

  賈元春看看賈環,幽幽的長嘆一口氣,道:「環弟,我這段時間,讀了一些母親送來的佛經。有一些感悟。」

  王夫人信佛。當然,這只是她的一層偽裝而已。

  王夫人,手黑的很。連金釧兒都能下手的。別以為王熙鳳很黑,她和王夫人比還差的遠。政老爹自述年輕時,也是個詩酒放誕之人。然而,請看一看,賈政的小妾人數?周姨娘,趙姨娘。且,只有賈母賜給賈政的趙姨娘生育有一子一女。賈政可是榮國府的當家人!這是很不正常的。這裡面有多少黑幕,還用說嗎?

  元春的答案,帶一點試探性質。她很清楚,她身上的擔子、責任。說的更直白,更赤-裸-裸一點:一個在宮中,沒有任何價值,對家族毫無用處的女人,賈家會管你死活?往宮中大把的送銀子?父母、親族心中豈能無怨?

  而賈環就是賈府的執掌者。他可以代表賈府,賈家的意見。

  賈環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卻是長長的鬆一口氣。或許,他更希望看到這樣的元春吧!

  那個,在雍治十三年回來省親時對賈母、王夫人說:「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

  對賈政說:「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

  賈環拱手一禮,擲地有聲的道:「我支持大姐姐!」

  元春微怔,心裡忽而一鬆,彷彿在心頭壓抑的一塊大石頭被搬開,令她可以輕鬆的喘口氣。她是什麼時候給送到皇宮裡去的啊?有十多年了!

  一幕幕的記憶,在腦海中浮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元春的眼淚忽而流下來,說不出話來。

  第一次,真正的認識到她這位三弟弟的另一面。

  …

  …

  賈環對答結束,便退出來。賈元春按照心意,和父母、家人說話。然後,到大觀園中開宴,聽戲。很多人發現,元妃臉上的笑容多了些。不似剛回時的死氣沉沉。

  寶玉又得了彩頭。和寶琴的婚事,亦得到元春的認可、祝福。至夜時分,方才回到皇宮中。

  而賈環在臥室裡和寶姐姐一起睡下時,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中: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夢歸。

  嘿,二十年來辨是非!誰是虎,誰是兕?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8:29
第六百七十七章 問君能有幾多愁

  京城春風起,冰霜昨夜除。

  二月出頭,大觀園中便是春綠一片。湖堤上楊柳帶綠,凹晶館中笛聲悠長。

  清晨時分,空氣中還殘留著夜晚的清寒。怡紅院中,賈寶玉正坐在鏡子前,由金釧兒服侍他洗臉,梳頭髮。身姿豐滿的媚人捧著衣服在一旁。

  寶玉看看屋裡的西洋鐘,略有些焦急。他等會要出門。

  烈金釧兒站在寶玉身後,細心的用篦子梳著頭髮。她年紀漸長,身姿長開,薄襖下胸口曲線飽-滿。大臉的姑娘。說起照顧人,她曾在王夫人屋裡當差,水準不比襲人差。當然,姿容不如她的好友,似桂如蘭的襲人。

  金釧兒輕笑道:「二爺,前些時候得了貴妃娘娘的彩頭。大喜事。偏昨兒又哭又笑。今兒這就又好了?急吼吼的出門,茗煙、李貴候著沒有?不和老爺、太太說一聲?」

  賈寶玉大圓臉,玉面星眸,秀色奪人。正所謂: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笑道:「老爺天天忙著上朝坐衙,我怎麼說?太太那裡,等我會友回來再說罷。

  要說,環老三壞事做盡,門禁這上頭,倒是做了好事,拿著腰牌、身份證就可以出門。免得囉嗦。」

  「噗嗤…」

  屋裡的幾個丫鬟如金釧兒、媚人、茜雪、麝月、秋紋、碧痕全部都嬌笑起來:怎麼是三爺盡幹壞事?

  一時間,屋裡如同有風鈴在響。這才是賈府公子哥應有的日常啊!

  寶玉笑著搖頭,吩咐道:「叫柳五兒將我昨兒寫的詩拿來,我帶出去給秦鯨卿、琪官看。」

  早前因寶玉在瀟湘館裡打襲人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柳五兒都給嚇的告病,不敢到怡紅院當差。不過,以寶玉在賈府裡的地位,以他對女孩子下的水磨功夫。還是將柳五兒要到他屋裡來親近。

  茜雪身姿窈窕,姿容美麗,穿著翠綠色的長裙,笑吟吟的出去。片刻後,柳五兒進來。

  十八歲的少女,素有弱疾。雖然是廚役之女,卻生的如同平、襲、紫、鴛皆類。容貌看著和晴雯類似。當然,不及晴雯,要遜色一籌。晴雯之姿,名列紅樓金釵又副冊之首,不是等閒可比。

  正所謂,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兩條單身狗。從寶玉房中的俏丫鬟資源之多,可以看出如今賈府之盛。

  柳五兒一貫體弱,將手裡的詩稿遞給寶玉,嬌俏的細聲道:「二爺,給你拿了。」

  「嗯。」寶玉應了一聲,此時他頭髮已經梳完,站起來換衣服。金釧兒、媚人服侍。

  大臉寶則是體貼的問柳五兒的話,「天氣寒,你身體弱,不要吃涼的。」「有什麼不順心的,和我說說,不要悶在心裡生病。」「我昨兒問了三妹妹,你娘上個月的考評是中下,不會趕出園子,罰些銀子罷了,你不要擔心。」

  聊(撩)的柳五兒一句句應了,臉上帶著嬌紅,感激之色,大臉寶心滿意足,這才看他的詩文。

  冬夜即事:梅魂竹夢已三更,錦罽鷞衾睡未成。松影一庭唯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女奴翠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

  雍治十三年,大觀園初成。他寫了兩首詩,記敘他的大觀園生活,春夜即事、夏夜即事(原文詳見紅樓原書,此處不水)。然而,府中變故,林妹妹移情,這間中三年來,他才寫了一首秋夜即事。直到如今,因元宵節得了元妃的彩頭,壓了環老三一頭,他才寫得出這首詩來。

  寶玉衣服穿好。一身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身姿修長,神采飄逸。脖子用五色絲絛繫著一塊美玉。很出眾的公子哥。時年十六。

  寶玉將詩詞隨身收好,道:「金釧兒,我這就去了。五兒將我書桌上的那本《新白蛇傳》劇本送還給雲妹妹。今兒在城東的滿庭芳首演這場戲。」他昨晚拿到戲文劇本,看得又哭又笑。嘆人世,悲歡離合苦。

  文案之事,怡紅院中,全部由柳五兒負責。他這是跟環老三學的。賈環屋中的大小丫鬟,個個識字。當真,是一種另類的文采風流,他很羨慕。

  柳五兒道:「嗯。」

  …

  …

  京城分皇城,內城,外城三塊大的區域。以同心圓的形勢,向外擴張。據戶部在雍治十一年的數據,京師常住的人口約300萬。在這座天下有數繁華的巨城中,拋開權力場這個最大的權重,亦有別樣的風土人情。

  吃喝玩樂,天南地北的貨物,四海萬國的珍奇,應有盡有。帝都風華,氣象萬千。

  從內城東直門出,東行六七里,便是聞名遐邇、人文薈萃坐落在北湖兩岸的荊園。

  往南行半里,則是南湖。沿湖西岸修建著各色精美的建築,樓台閣榭,隱藏在湖林之中。如:馳名全國的摘星樓(拍賣行)、澹雲軒(會所)。

  滿庭芳便是坐落在摘星樓前幾十米開外的信豐街上。二里長的街道,兩排門面。高樓林立,各種商舖匯聚。繁華無比。俱是青石板路。乾淨、整潔。

  京師地帶,到外城,人煙固然稠密,但各類精美、高大的建築,卻少了許多。城鄉結合部。

  但外城東的這處信豐街卻是例外。街中酒樓(書生食府)、茶館、戲院、米行、銀號、藥鋪、鐵器店、瓷器、絲綢、書鋪、果鋪、煤店、南北貨等等,無所不有。在外城東面這裡,聚集了十二分的人氣、財富。客似雲來,金銀流淌。

  俱是賈府產業。

  說得更具體一點,賈府公中占一股,賈環佔四股,聞道書院的咸亨商行佔兩股,徽商巨富汪家佔兩股,林記(林芝韻)佔半股,此地的大族、縉紳佔半股。

  類似萬達廣場的運作。

  …

  …

  賈寶玉帶著八個長隨,一路坐馬車到外城,在信豐街南的滿庭芳門口驗票,進到戲園中。

  滿庭芳是京中最大的戲院,首屈一指。環境幽雅。不似現代劇院那種排排座的格局,而是前排雅座,用屏風隔開。要上幾個台階。下面,後面,才是一排排的座位。二樓是包廂,可用於女眷觀看。

  「寶玉,這裡…」

  賈寶玉剛走到前排,正順著票號找位置,3號雅座中,約半米高的雅座中,秦鍾喊道,將寶玉招呼進去。

  「如何?可曾開始?」

  「還早。都在等著呢。」

  「蔣老闆呢?」

  「在後台裡看他的那些個徒弟。」

  琪官蔣玉菡,是京中有名的角兒。擅長小旦。男扮女裝。他原在順親王府上給養著,如同金絲雀。而如今順親王被賜死,他自是脫身出來。

  因京中戲院興起,蔣玉菡沒有再托身權貴府上,而是在各處園子裡唱戲。名氣極大。尊稱老闆。賈府出身自蘇州採辦來的女孩子,很有幾個是他的徒弟。

  通俗點說,琪官如今是梨園行當中的當紅明星。然後,他遇到什麼明星都會遇到的問題,有類似於京城四少,權貴賈家的子弟,賈薔幫他搞定。

  賈薔的妻子齡官與芳官等人是好姐妹。

  …

  …

  滿庭芳的後台中,各女孩子,化妝師,都在準備著。戲服、道具到處都是。

  如今京城的梨園行當,要成名,成角,都要在滿庭芳登台,獲得認可才算。

  班主老賈後台門口候著,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要他處理。琪官正在和芳官、文官、蕊官等女孩子說著上場前的注意事項,「都排了這麼多遍,你們放開去唱。環三爺的本子,肯定精彩。」

  芳官、文官、蕊官等六七個女孩子點頭。

  這幾人以芳官最為出色。聰明伶俐,容貌端正,身段嬌柔婀娜,圓臀玉腿。嗓音最佳。

  老賈正看著,被人拍一下,卻是一個權貴府上長來往的掮客,陪笑道:「偉大爺不去前頭看戲,怎麼到後頭來了?」

  偉大爺是個胖乎乎的男子,約二十多歲,眼神從芳官身上掃過,然後收回來,曖-昧不明的笑道:「老賈,有老爺出二百兩銀子,請芳官走一趟,見見客人。」

  老賈臉色微變。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8:37
第六百七十八章 請你們贊同

  班主老賈是賈府京中其他房裡的一個遠支子弟,喜歡戲曲,三十多歲,負責賈家班的各種瑣務。

  這時,在門口,為難的小聲道:「偉大爺,你看,這都要上場開戲了…」

  偉大爺咧嘴一笑,不容拒絕的道:「老賈,那就唱完之後吧。」說著,轉身離開。

  看著他肥胖的身影,老賈恨恨的跺下腳,「誒…」再看看正在化妝、準備的演員們,沒去說什麼,去外面找人擺平此事。

  …

  …

  滿庭芳,二樓奢華的包廂中,笑聲陣陣,清澈如流泉。氣氛輕鬆、愉快。

  賈環、寶釵、黛玉、湘雲、蘇詩詩、迎春、惜春、薛寶琴各自帶著丫鬟們,等候一會開戲。

  寬敞的包廂中,排著軟榻。軟榻上則是鋪著賈府帶來的柔軟精美的坐褥。眾人面前的描漆暗紅色梨花木小案几上,擺著新鮮的反季節瓜果,各種清淡、精美的點心。汝窯白瓷茶壺泡著茶,清香裊裊。

  探春因忙著賈府的事沒過來。而邢岫煙性情如閒雲野鶴,雖然在劇本中寫了幾曲戲文,但對一起來戲院裡看首場演出,興趣不大。她去和妙玉說話去了。另外,李紋、李綺隨李嬸回了李家。暫時不在賈府中。李紋和庶吉士羅華的婚期將近。雙方預備在京中成婚,再一起南歸金陵探親。

  史湘雲一邊和黛玉說話,一邊時而透過寬敞的玻璃窗,看著正前方的舞台,褐色的帷幕,還沒有拉開。

  賈環見湘雲似有些躁動,笑著安慰道:「雲妹妹,戲曲行當,都是一邊拆一遍洗。反覆無數次。觀眾認可的東西,才是好東西。這才是第一稿,日後還要修改。縱有瑕疵,不算什麼。」

  湘雲肌膚雪白,透著健康的光澤,她年齡雖小,十四歲多,但身姿高挑,曲線優美。點點頭,然後又有些發愁的道:「環哥兒,劇本上可是寫的我的枕霞舊友的名號。」

  「咯咯!」包廂中的眾女都笑起來。

  其實,只是頑鬧而已。畢竟,不到半個月,合眾人之力,就改編了一本故事。當不得真。今天大家都是悄悄的來的。當然,內心之中,大家抑或有些小小的期盼吧。但,不管怎麼說,閨閣之名,定是不能流傳在外的。

  正笑著,外頭檀板一聲,正戲開鑼!

  …

  …

  滿庭芳前台的1號雅座中,兩名男子坐在其中。一人五十歲左右,一人將近四十。各是文士裝束,輕鬆飲酒閒談聽戲。隨從在雅座角站立著。

  舞台上,正在唱新白蛇傳的第一出。此時,觀眾反響一般。要知道,生書熟戲,聽不膩的曲藝。

  戲曲,這種藝術表現形式,它不是以劇情取勝的。所以,不管賈環按照電視神劇《新白娘子傳奇》錄的故事、劇情多麼精彩。但,並不能加分。

  「黎先生,台上此女如何?」晉商票號百川通的東家殷員外,笑呵呵的問道。台上表演的,便是賈家班的當家小花旦,芳官。

  眾所周知,昆曲,京劇等演員,在台上,臉上都是化著妝的。能看的,大約是身段,架子,神韻。

  黎先生笑著拿起茶碗,「不錯。」

  殷員外微微一笑,心裡有數,叫來長隨,吩咐數句。

  …

  …

  兩個時辰的戲,很快就完了。才只唱了三出。但劇情已經展開,隨著一些著名的唱段表演出來,在謝幕時,掌聲如潮。然後,觀眾們紛紛退場。

  「好!」

  3號雅座中,賈寶玉極其的興奮,鼓掌叫好,對身邊的秦鐘,蔣玉菡道:「這戲寫的如何?」

  蔣玉菡笑道:「環三爺出手,自是極好的。那曲千年等一回,確實很有韻味。」

  寶玉正要分辨時,長隨李貴一臉焦急的進來,「二爺,賈家班的老賈說有人要強買芳官。他正在和那人交涉,請二爺前去露一面。幫忙說和。」

  秦鍾皺眉。他的膽子比較小,一貫怕事。但,總感覺這事是給人欺負到頭上了。

  蔣玉菡卻是急了,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難道還能強買?天子腳下,難道沒有王法了嗎?走,我們去看看。」他才培養幾個弟子,卻要給人買走。那可是可惜了。

  「正是。走!」寶玉連忙跟上,問乳母之子李貴,「他們在哪裡?」

  李貴道:「在1號雅座那邊。」

  賈寶玉、蔣玉菡、秦鍾一行人帶著小廝走個幾米路就到1號雅座台下。這邊,已經有些聽戲完的觀眾正在圍觀。

  雅座上,殷員外很霸氣的指著台下的老賈,道:「賈班頭,你我都是懂行的人。難道還有沒價格的戲子?我殷某人出的起銀子。倒是,你給我僵著,信不信我要你們賈家班吃不了這行飯?」

  這話,壓力很大。

  老賈苦著臉,強撐著道:「殷老爺,這是我們環三爺的戲班子…」

  殷員外大笑,居高臨下,譏諷道:「老賈,你不用扯虎皮。你們賈家班怎麼回事,我都打聽過。不過是掛賈府的名。你怕是連賈探花的面都沒見過。就這麼定了。」

  「那我要是能天天見他呢?」賈寶玉帶著眾人趕到,排眾而出,冷笑著道。

  他一身大紅箭袖,玉面星眸,身姿挺拔,神采飄逸。十六歲的少年,還差幾個月滿十七歲。人物出眾。

  「二爺…」

  「寶二爺…」

  身邊的人紛紛向寶玉行禮。滿庭芳這裡是賈府的產業。老賈亦是長長的鬆口氣,彎腰,作揖行禮,道:「小的見過寶二爺。」他和殷員外的身份差距太大。百川通身為晉商票號,勢力極其強大。每年有十萬以上的銀子流動。如今寶二爺出面,便沒有這個問題。

  寶玉對眾人點點頭,心中湧起舒爽的情緒,他享受這種被人矚目、重視的感覺,眼睛盯著殷員外,質問道:「殷老爺好大的威風!哼,連我賈府的戲班子的人都敢強買。我倒要問問,這是什麼道理?」

  寶玉雖然被養在深閨中,但並非與世隔絕,他一樣的有交際圈,兼之人又聰明。場面上,怎麼說話,他自然是懂的。

  殷員外沒有和賈寶玉頂,而是低頭,對身邊黎先生,道:「是賈府銜玉而生的那位公子。」

  不說,剛才眾人紛紛叫「寶二爺」,就大臉寶脖子上的玉,是很明顯的標誌。殷員外一看便知。冷子興那種開當鋪的小商人都知道的京中奇聞,他怎麼會不知道?

  士農工商。如果,九卿之一的通政使的嫡子,在市井之中,給一個商人落面子,這是相當的駭人聽聞的!殷員外的腦子並沒有壞掉,並不敢得罪賈府的嫡子。

  雅座半米高,台下的眾人因方才極其「囂張」的殷員外偃旗息鼓,頓時鼓噪起來。不少觀眾都是參與。這讓寶玉心中很是舒暢、痛快。他在做一件對的事情。

  黎先生笑著點頭,看看賈寶玉,還有他身邊一臉怒色的蔣玉菡,喝口茶,打開折扇,淡淡的問道:「未知小友是那一年的皇榜?」殷員外不敢得罪,他卻是敢的。

  大臉寶臉上的神情微微一滯。氣勢不再。

  黎先生眼睛斜睨著寶玉,繼續道:「舉人?」

  大臉寶無話可說。

  「生員?」

  大臉寶被三連擊。

  黎先生曬笑道:「既然都不是,你在外面這麼狂妄,你爹媽知道嗎?」說著,從雅座中站起來,走到邊沿,看著外面逐漸安靜下來的眾人,再問大臉寶,道:「賈小友願意此事鬧大,被賈大人得知?在下翰林修撰黎寬。」

  有事,我接著!他是雍治十四年丙辰科榜眼。

  「哦…」

  圍觀的人群,響起一陣驚嘆聲。原來,亭中的文士,是一位翰林。怪不得,語氣這麼傲!人家是有真本事。

  就在這時,一名容貌平平卻衣衫精美的大丫鬟,不知道何時走過來,脆聲道:「雅座上的,我家三爺說了:不管寶二哥的意見是什麼,請你們贊同。」

  「嚯…」

  滿場嘩然。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丫鬟的話,是相當的不禮貌的,相當不客氣的。但圍觀眾人,不是驚詫於她的膽量,而是她的話。賈探花在現場。眾人順著大丫鬟的目光,看到二樓的一個包廂中,人影綽綽,似乎正在離開。

  蔣玉菡對著那個包廂的方向,行了一禮。心中大定。

  丹兒說完,便不管其他人的表情,自顧的轉身離開。

  黎寬眼神閃了一下,手掌輕輕的用力,但最終,冷哼一聲,拂袖離開。賈環雖然致仕,但其在武英殿上的表演令人深刻。他不可能為一個戲子,和賈環正面衝突。

  殷員外連忙跟上,離開。臉上有點火辣辣的。

  圍觀中們一陣喧嘩,各自議論。大臉寶一臉的懵逼。這事,就解決了?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8:45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最是不勝清怨春風中

  賈環第二天在賈府中聽賈薔說起昨天滿庭芳中的衝突始末。

  糾風辦中,清風透窗而入。上午時,春光明媚,庭院裡鳥啼悅耳。賈環翻翻手中的資料,道:「黎寬?」

  昨天,他帶著妻妾,賈府眾位姑娘們從滿庭芳二樓的包廂離開,並沒有直接返城。而是在京中聞名的會所,澹雲軒中要了一處臨湖幽靜的小院吃晚飯。慶功宴。

  從信豐街,東行十幾米,便可進入澹雲軒中。沿著院牆,綠樹成蔭,形成極佳的綠化帶。往裡面,走幾十米,才是正院。其鬧中取靜的格局,頗受京城權貴、富商們的歡迎。

  至於,大臉寶在市井中,和別人的衝突,他根本沒仔細問。而是和眾金釵們談著新白蛇傳的劇本話題。

  賈薔點點頭,「嗯。環叔,就是他。百川通的東家殷無忌,便是想買下芳官巴結他。」

  賈環就笑了下,坐在書案後,慢慢的喝著茶。

  黎寬,丙辰科的榜眼。遠不如同科的費狀元那般耀眼。但黎寬還有一個很重要的身份:蘇州人。眼前,楚王的謀主,韓謹就是出身蘇州。鄉黨啊!

  東林黨的當代黨魁柳安宜,現任蘇州府通判(正六品)。他在蘇州講學,重開東林書院,領袖蘇州文壇。

  黎寬和東林黨,不可能沒來往吧?包括,丙辰科的探花,彭鏊。蘇州府吳縣人。

  晉商和楚王,權力和資本,乾柴烈火啊!

  賈環食指輕輕的敲一敲桌面,對旁聽的劉國山道:「國山,留意一下晉商票號的情況。山雨欲來啊!」

  劉國山時年二十六歲,穿著青衫直裰,笑著點點頭,「沒問題。」京中已有風聲,朝廷將分配鑄幣權,晉商怕是想要有所作為。

  劉國山出身於聞道書院,是賈環之前的上一任院首。當年,他在首善書院,跟著東林黨鬧事,以秀才功名,被禁止終身再入科場。他家中巨富,長袖善舞,現在跟著賈環做事,擔任賈環的情報部門主管。

  賈環再道:「子泰,你幫我走一趟。拿我的帖子,去請周慎行在棋盤街中的雲賓樓吃酒。我和他談一談。」

  雍治十三年乙卯科,探花是賈環。狀元翁宗道,風度峻整,正人君子,因當年反對天子冊封楊貴妃,被貶雲南。

  而榜眼周慎行,被公認的人品不行。很早,就時常出入楚王的荊園。周榜眼是常州人!常州,距離蘇州略有點距離。他不在楚王的核心幕僚圈中。

  這幾年,楚王擴張勢力是大勢所趨。但是,賈環並不想,眼睜睜的看著敵方陣營不斷的增強。下一步棋在邊角上,製造一點矛盾,種一根刺。將來推到楚王這座大廈時,要省力些。

  而想必,以周慎行的品行,會很樂意接受他的建議。

  「好的。」柳逸塵答應下來。賈環則是帶著張四水,賈薔一起去族學挑人,籌辦報紙。這次辦報,將以賈家族學為賈府報紙:京城日報的核心班底。

  賈府的族學,從雍治十年開始改革,提供了一批讀書識字,文化水平達到小學六年級的家僕、子弟。而今年正月後,賈環便下令:賈府族學自此,接受史、王、薛三家子弟就讀。吸收、培養四大家族中的人才。

  教育是百年大計。賈環,很喜歡這種自下而上的,比較徹底的改良、掌控。足以,讓賈府牢牢的主導著四大家族的方向。

  常申凱,就很喜歡別人叫他校長啊!

  …

  …

  春風朝夕起,吹綠日日深。

  京城西,宛平縣,西城外,林府中。園林、景致,匠心獨具。林家家中世代經商,原是京中的富商。但在雍治九年時,捲入戶部的權力鬥爭中,家道中衰。而今,在林芝韻的打理下,逐步恢復元氣。

  花園之中,一名身姿高挑的青衫美人,在春風裡,斜倚欄杆,玉容幽怨,娥眉不展,將手中的花瓣丟在水池中,「唉…」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

  俏麗的丫鬟雨兒從外面進來,見自家姑娘慵懶、愁怨的模樣,心中亦暗惱某人無情。老爺去年就請來府上吃過飯,就不肯給個准話。輕聲道:「姑娘,馬車已經備好了。你真要去東莊鎮啊?」

  林芝韻輕輕的點頭,「我去鎮上的鋪子查查帳。」其實,查賬只是由頭,她最美好的回憶,都在東莊鎮上。

  雍治九年水災中,那半個饅頭,永遠銘記在心;之後,在書生食府酒樓中上,在林家,在食檔裡,她戴著面紗時,相談甚歡。談商業,談趣聞;

  雍治十一年,他南下江南,前來東莊鎮上告別,她當面試吃碧雪膏,面紗不慎掉落的尷尬、慌亂、嬌羞。那種微妙的令人心悸的情緒,她如何能忘?

  雍治十四年春,在信豐拍賣行的包廂中,那一聲「韻兒」的直白,讓她臉上發燙,心中糯軟,甜蜜難言。不枉費她一腔情思,為他籌銀。

  只是,如此種種…,而今如此。她已經二十三歲!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沈各異勢,會合何時諧?

  雨兒撅嘴,道:「姑娘,我去他府裡找他。」

  林芝韻搖搖頭,「雨兒,你不懂。」慢步,走出水榭。身姿婀娜,隆胸蜂腰。白膩如玉的耳垂上,兩枚精緻的銀月形耳墜,隨著她的步履輕搖。

  彷彿訴說著那份欲說還休的美麗。御姐的神韻流瀉,風姿無雙。

  最是不勝清怨春風中!

  …

  …

  二月中旬,京城的年味便已經淡去。城東教坊司的生意逐漸的好轉——再沒心沒肺的人,也不會在正月裡逛青樓。

  入夜時分,教坊司的三條胡同中,俱是燈紅酒綠。熱鬧非凡。本司胡同東段,某名妓的繡樓中。歌舞、笑聲不絕。

  自山西而來的晉商,呂承基和賈府的璉二爺一起吃著酒。心中苦笑。他早知道賈府在找他。晉商會館裡,此類消息靈通。但只要他還在京中做生意,就無法拒絕這頓酒。

  賈璉一身藍衫,英俊瀟灑。他辦事很有章法,酒酣之處,才道:「呂員外,我的來意,想必你心裡有數,請你看個價,我絕不還價。只是,林家原來的生意、鋪子一定要盡快交割。」

  呂承基沉吟著,道:「璉二爺,茶葉、香料、藥材鋪子,如今不比幾年前的價格啊!」

  林家衰落,他接著和林家二公子林心遠結交的機會,順勢吞併了林家的產業。但隨著林老闆(芝韻)和賈探花越走越近,他將林家的西江月茶樓、布匹店,都賣回給了林家。

  如今,他手上拿著的都是賺錢的好買賣。這都是可以傳給子孫的家業。他如何肯還給林家?

  三年前,賈環的婚禮,晉商集體送禮。他亦備了一份。賈環收下。當時以為無事了。沒想到,時至今日,又起波瀾。

  賈璉笑一笑,自信的道:「你說個數。」

  呂承基舉起右手,張開,緩聲道:「璉二爺,五萬兩銀子…」看似為難,處在下風。但這個價格,其實還是不想賣。

  賈璉臉上的笑容頓時淡去,嚯的站起來,留下一句,「呂員外,你好好的想想罷。」大步出了繡樓。

  賈璉發怒,逕直離開。但,呂承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緩緩的喝著酒。事涉身家,利益,他怎麼肯甘心的讓出去?少不得,要去晉商會館裡坐坐。

  …

  …

  賈府北園,外書房中。賈環聽賈璉說完,「他不願意賣?」禁不住皺眉。

  這是他想給林家的聘禮。韻兒念念不忘的,便是她家的祖業。林家的鋪子,生意拿不回來,他哪裡好意思納韻兒為妾?


bpd 發表於 2017-10-19 18:53
第六百八十章 自從一見桃花後

  賈環的外書房,基本只是會客的功能。陳設精美、雅致。書桌之外,佈置著一套桌椅,牆壁上的字畫俱是名家手筆。多寶閣中的文房裝飾,價值不下千兩。

  上午的小雨,滴落在玻璃窗上。賈環負手,緩緩的踱步,沉思著。這事,有一點棘手。

  賈璉道:「環兄弟,呂承基是給臉不要臉。真要我們府上發動起來,有他好果子吃?哼!他說是晉商,晉商的路庸,願意為他得罪我們賈府?」

  商人,怎麼和權貴之家對抗?賈璉心裡對呂承基很不滿。開出五萬的價格,令他無功而返,沒有完成賈環的囑托。

  賈環回頭,認真的道:「璉二哥,膨脹了!可做可不做的壞事,不要做。朝中盯著我們賈府的人,何曾少了?」他不討雍治天子的喜歡,以華墨、袁壕為首的紅人黨,應該很有興趣拿他刷業績。賈府上下,近日來,給九卿的榮耀,搞的有點自大了。

  賈璉給賈環說的訕訕一笑。

  賈環沉吟著道:「這樣吧,你和呂承基約個時間,我和他談一談。」他一會要去衛府見大學士衛弘。長談下放鑄幣權的方案。這件事,暫時要放兩天。

  唉…

  …

  …

  二月二十一日。東莊鎮,春雨潤如酥。

  依托著教育起家的東莊鎮,在雨中,生機勃勃。豪華的馬車川流不息。又是一年招生季。雍治十六年,是鄉試年。

  北前坊,林府中,天色略暗。充滿了女兒風情的閨房中,點著明亮的蠟燭。

  林芝韻在檀木方桌前,讀著家中寄來的信:二兄林清遠寫的來。

  「妹妹,葉家再次上門提親,許以正妻之位,聘禮豐厚。父親拒之。以我看來,未必不如賈府小妾。妹妹素有主意,自己決斷。父兄以你之意為準。

  官媒亦有數人有意求娶。優劣不一。

  近日京中銀業大地震。京中大小報紙二十餘家,紛紛報道。形勢如沸水。朝廷有意擇天下最有實力的數家票號、銀號、錢莊聯合鑄造、發行銀幣。居中主持者賈環。」

  林芝韻放下信,幽幽的一聲長嘆。

  她二哥說是以她的意見為準。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傾向性。妾室,那裡如正妻的地位?這是為她考慮。而她父親,多半還是想依附賈府的權勢。

  而她心裡怎麼想的?她當年戴著面紗,卻故意將臉上化妝,一個「井」字型的疤痕。她希望喜歡她的人,不是因為她的容貌,而是她這個人。

  她的想法是顯而易見的。可是,你為何不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

  …

  雨兒穿著水粉色的掐牙背心,宛若鄰家少女,在門口,想要進去,終究沒進去。

  姑娘心裡的苦,她知道。

  …

  …

  天下承平日久,京城中,茶館興起。茶館中,提供飲食、茶水,台子上表演著評書、大鼓、相聲、曲藝等,招徠生意。位於京城正陽門大街尾端的西江月茶樓,便算是個中翹楚。

  二樓的「西」字雅間中,安靜幽雅。

  賈環、林心遠、呂承基三人圍坐在小桌邊。幾樣點心:藕粉桂糖糕,松穰鵝油卷。一寸來大的各種陷的小餃兒。一壺鳳髓茶!

  林心遠的妾室,原來林芝韻的侍女,舒兒,站立在一旁。

  賈環輕輕的抿一口茶,道:「想不到啊!林子明、呂員外,你們說呢?」

  雍治八年,賈環到西江月茶樓賣小說,當日,便是在這包間中。人物,也是他們四人。當然,還少一個說書人:羅先生。已經八年過去了。

  呂承基附和的道:「是啊!」當年,那個毫不起眼的庶子,現在令他仰望。

  「賈先生說的是。」林心遠則是一臉的古怪,他昨日才將信送到東莊鎮他妹妹手中,結果,賈環今天就約他來西江月茶樓,談贖回林家生意、店舖的事情。這…

  其實,去年底賈環到林家吃飯,他父親表露出嫁女兒的意願。賈環說他要準備一份聘禮。拖到如今三個月過去,林家上下都以為賈環是托詞啊!

  賈環點一點頭,道:「呂員外,林家當年的生意、鋪子,不外乎茶葉、香料、藥材三個行當。還在你手中的,資產,你報個價吧!我要用這些資產,做聘禮,娶林姑娘。」

  賈環說的很直白。

  但正是因為太直白,所以,呂承基頓感壓力極大。

  要說,在這件事中,他是處在弱勢一方。但是,涉及到利益,他不願意就這樣給賈環一口吞了。京城裡,總有講理的地方吧?晉商,不是沒有門路。

  而賈環請他見見面,他拒絕不了。見了面,要談這件事,他同樣拒絕不了。

  呂承基正要開口說話,賈環擺擺手,道:「呂員外,五萬兩銀子的價格,我不是出不起。但是,這明顯浮高的價格,你覺得我吃了這個虧,日後會不會找你麻煩?

  你和林家當年的事,從生意人的角度而言,很正常。我不會干涉。我若是想整你,空手套白狼,就沒有必要在這兒和你談。呂員外,你說呢?」

  我能說什麼?

  呂承基無語,面對賈環,和面對賈璉,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他還想要再掙扎下,道:「賈探花,茶葉、香料、藥材的利潤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沒有必要賣…」

  賈環豎起手,打斷呂承基的話,「我想買。你開個價。」很強勢。

  呂承基一下子給逼到牆角。

  賈環再進一步,道:「這樣吧。呂員外,三萬兩白銀,我買下所有的鋪子和商道資源。兩萬兩現銀,我再轉兩間賈府的煤鋪子給你。」賈府的蜂窩煤生意,已經從作坊,轉變成利潤更大的煤鋪子。蜂窩煤製作、銷售,只是繼續維持而已。

  這是很優厚的條件。京城中,一間正常運營的煤鋪的價格,保守估計在八千兩左右。京師三百萬人,到了冬季,就要用煤。煤鋪大賺特賺。

  呂承基心裡盤算了一下,放棄抵抗,長嘆一聲,道:「但憑賈探花吩咐吧!」

  賈環笑一笑,對還懵逼著的林心遠道:「子明,你去準備契約。銀票我已經帶來。等會簽字畫押。再送到衙門裡蓋章。」

  「哦,好,好。」林心遠帶著同樣不明覺厲的舒兒離開包廂。去準備契約。

  包廂中,呂承基苦笑著喝一口茶,道:「賈探花厲害啊!你要是經商,我們這些人哪有一條活路?」

  賈環攜大勢,軟硬兼施,將呂承基壓服。但他心中並無多少大快-感。商業談判和政治鬥爭,都是在琢磨人心。而顯然,政治鬥爭更高一級。

  賈環和賈璉的不同在於,賈璉是借勢,而他就是賈府的勢。

  辦成此事,賈環心中輕鬆,喝著茶,道:「呂員外過獎!倒是有一事要請教下呂員外,你們晉商內部分幾個派系?日升昌的路樞密不是在天子面前說的上話嗎?百川通怎麼和楚王交接?」

  這倒沒什麼不可說的。呂承基心裡嘆口氣,賈府的這位執掌者,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

  內心之中,禁不住為他的選擇,而感到慶幸。站在這樣一個人物的對立面,很需要勇氣。

  …

  …

  當天晚上,呂承基和林心遠將所有的手續交割完。第二天上午,林家的信使到東莊鎮,將林心遠的信送到:這是賈環的聘禮。

  隨行的,還有賈環的一方小書箋。書箋上,別無他話,只有一首小詩:二十年來尋舊憶,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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