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75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00:10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節長樂宮宴(1)

    當天晚上,剛剛入夜,長樂宮方面就派來了使者來迎接張越。

    來人地位還很高,乃是長樂宮謁者令淳于養。

    出人意料的,這位謁者令是一位女性。

    準確的說,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就像鄰家老奶奶一般。

    但張越卻根本不敢小瞧對方。

    淳于家族,是漢室的御醫世家。

    從太宗時代起,淳于家族就是漢室雷打不動的宮廷禦醫。

    這個家族世代都得到劉氏的信任,特別是劉家皇后和后妃們的信任。

    因為,她們最早研究和鑽研婦科病的醫生。

    一直要到宣帝時期,這個家族才會被從宮廷之中除名許皇后就是被一個叫淳于衍的女醫師毒死的。

    不過在現在,淳于家族的權勢,依然不可動搖。

    特別是這位淳于養!

    以女性的身份,擔任長樂宮謁者令,位居兩千石,深得衛皇后信任,三十年來隨侍左右,不離不棄。

    這三十多年來,長樂宮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獨她的位置雷打不動。

    據說在很多事情上,衛皇后都會聽取這位謁者令的意見。

    是故,張越一聽對方的名字,立刻就帶上了幾分恭敬之色,倒也不全是因為對方在衛皇后面前的影響力。

    張越自己其實也有求於這位老婦人她手裡面極有可能掌握著在後世已經失傳的《扁鵲內經》和《扁鵲外經》還有名醫淳于意的一生心血結晶《脈經》。

    在目前來說,這三部醫書,可能是當代中醫的最高經典。

    更別提,淳于家族百年來浸**科領域,對婦科病有著深刻認知和瞭解。

    只是……

    淳于家族的醫術,從來傳女不傳男。

    而且,這個家族一直只接受贅婿,而不願嫁女出外,牢牢把持住了家傳醫術的秘密。

    這種做法,穩固了他們家自身的利益,但卻使得中國中醫發展走上了一條曲折的道路。

    以張越所知,在數十年前的淳于意,就已經對月經不調和難產等問題有了深刻認知和解決方案。

    也正是因此,漢室皇族的子嗣的成活率非常高!

    很少有夭折的情況。

    「得想個辦法,將這些東西搞出來……」張越在心裡暗想。

    帶著這樣的念頭,張越來到了長樂宮。

    此刻,長樂宮華燈初上,巍峨的宮闕,被一盞盞宮燈,照耀的恍如白晝。

    比起未央宮,長樂宮的宮闕的氣勢更加蓬勃,昂揚。

    迴廊和殿堂,也都更加大氣。

    在事實上,最初,長樂宮才是漢天子的居所,而未央宮才是后妃的寢居。

    只不過,高帝駕崩後,呂后女主臨朝,垂簾聽政,就霸佔了長樂宮。

    惠帝無奈只能搬去未央宮住。

    等到太宗皇帝從代國入繼大統,可能是因為長樂宮流了太多血,有太多亡魂的緣故,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習慣了,所以,就因循了惠帝故事,從此天子居於未央宮,而皇后、太后居於長樂宮。

    也就是從那以後,漢家成為了一個兩元製帝國。

    太后的權力,凌駕在君王之上。

    淳于養帶著張越,穿行在宮闕之中,最終在一個殿堂前停了下來。

    「張侍中,這裡就是永寧殿了…………」淳于養帶著張越在一個陛階前停下來,道:「請侍中在此稍候片刻,待老身前去通傳皇后……」

    「有勞夫人!」張越微微恭身,以示敬意。

    等淳于養走入永寧殿中,張越便開始觀察起這個曾經一度是帝國大腦中樞的殿堂。

    在漢室,長樂宮的稱謂,是會隨著太后、皇后的輪替而變化的。

    當有太后在朝,它就叫長樂宮。

    而當沒有太后,只有皇后時,它的正式官方稱謂就是長信宮。

    各主要建築群的名稱也是如此。

    譬如眼前這永寧殿,當有太后臨朝時,它就是永壽殿,是太后所居之地。

    那時皇后就要避居臨華殿。

    還得每日來永壽殿給太后請安,天子更需三日一朝,以表孝道。

    那時的長樂宮便有力量插手國政,甚至廢立天子!

    不過現在嘛……

    衛皇后還不是衛太后,所以這長樂宮在漢室的地位就有些尷尬了……

    但,再怎麼尷尬,最起碼在這長樂宮內,衛皇后是地位最高的女主人。

    於是這長樂宮內外,就有了濃鬱的河東氣息。

    特別是在這永寧殿的雕飾與外觀,隨處可見平陽地區的民俗雕刻,就像張越現在眼前的這個欄杆上,就雕篆著幾個牧童放羊的場景。

    由此可以想見,當年王太后在的時候,這些欄杆與台階和走廊上必然雕刻的是關中民俗,而在竇太后時期則肯定是清河地方的景物……

    莫名的張越忽然想起了後世在他和他的同事間廣為流傳的一句話調侃:「永遠擁護黨……哦不!聖天子,誰是天子擁護誰!」

    看來中國人民的政治價值觀,自古以來就是如此呀。

    這樣想著,張越嘴角就浮現了絲絲笑意。

    張越沒有等太久,大約只過了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淳于養就帶著幾個侍女走了出來,對張越道:「侍中,皇后有請!」

    「有勞夫人!」張越自是連忙拱手一謝,就跟著淳于養走入了永寧殿內。

    一進永寧殿,張越頓時大開眼界。

    果然不愧是長樂宮的核心!

    整個殿堂極為寬敞,恐怕就算有數百名大臣,也能坐得下。

    可以想像在它的全盛時期,不知道有多少王公大臣,在此唯唯諾諾,等候著來自太后的懿旨和命令。

    但在如今,它卻已經沉寂了將近三十年自從王太后薨於長樂宮,漢家就已經三十多年沒有太后了。

    不過,這個殿堂的內飾和佈局,卻依然充滿了威嚴與權勢。

    一位位持戟武士,肅立在殿堂兩側。

    張越目測了一下,起碼有百餘名持戟衛士在警備。

    往來穿梭的宦官侍女,更是絡繹不絕。

    鼓簧鐘罄之聲,迴響在這個殿堂的內部,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淳于養帶著張越,穿過這寬敞的宮殿,推開殿中的一條帷幕,然後對張越道:「侍中請!」

    張越走入其中,立刻眼前一亮,明亮的長信宮燈,照亮著前方的殿堂。

    那是一個大約只有永寧殿大殿三分之一大小的小殿。

    一排排高大的連枝宮燈被全部點燃,數百盞大大小小的油燈,將這宮闕變成白晝。

    一位頭戴鳳冠的老婦人端坐在殿堂上首,臉帶笑意,看上去非常慈祥。

    太子劉據和長孫劉進,則分別坐在她的兩側下首。

    左右兩側是一位位頭戴冠琉的公卿,當張越走進來,無數人扭頭看著他。

    張越甚至還能聽到有人在輕輕的驚呼:「這就是張蚩尤?」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00:11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一節 長樂宮宴(2)

    「臣侍中領新豐事張毅恭問皇后鳳體無恙!」張越走到殿中,長身恭拜著:「敬問家上安、長孫安,及諸位明公安!」

    「張侍中請起……」就聽著上首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來人,給侍中賜座!」

    然後便又聽到太子劉據說道:「張卿坐孤身邊來吧……」

    張越抬起頭,就見到了劉據一臉真誠的笑意。

    在過去的那十幾個時辰中,劉據翻來覆去的將那份帛書看了不下一百次。

    幾乎已經能倒背如流。

    也正因為如此,劉據對張越的印象和感觀,已經處於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本就是一個仁愛寬厚之人,從小接受的教育和養成的三觀,也使得他比他父皇更容易接受和嚮往張越描繪出的那些理想世界。

    而且,比起當今天子。

    劉據現在胸中的雄心壯志更甚!

    漢室目標只能是小康之治的初級階段?

    不!

    那怎麼行!

    劉氏要為新王,就一定要有更高追求!

    不說太平世,漢室起碼也要將小康世的高級階段作為努力方向。

    現在,大漢儲君雄心勃勃,想要將來能夠在自己手中實現那個美好的輝煌世界。

    為了那些美好,劉據發誓,他可以犧牲一切!

    只是……

    如今,三世論和小康、太平世的描述初生,除了張越以外,幾乎所有人都還沉浸在三觀的衝擊與動搖之中。

    所以,劉據也只能求助於張越。

    要不是知道張越今夜會來長樂宮赴宴,劉據恐怕早就已經傳召張越去博望苑,要抵足而眠,而秉燭夜談,要請教天下之事,畫未來之政。

    如今,見了張越如何還忍耐的住?

    張越聞言,自是拜道:「家上寬愛!」

    便被人領著,坐到了劉據位子的下首不遠處。

    此處剛好在台階下,劉據只需要傾斜一下身子,就能與張越交流。

    張越剛剛坐下來,就聽到端坐於上首的衛皇后輕聲道:「本宮素居長樂宮,修養身心,供奉神明,祈願陛下萬歲安康,於外廷諸事向不干涉……聞說侍中張子重,侍奉天子恭敬有禮,輔佐長孫盡心盡責,本宮心甚喜,特設宴款待,以嘉侍中……」

    張越聞言,連忙拜道:「微臣不過謹守本職,盡心竭力,以報陛下、長孫知遇之恩,皇后不以臣卑鄙,加隆恩賜洪福,微臣惶恐,戰戰兢兢,唯盡心侍奉陛下、輔佐長孫,或可報皇后之恩於萬一!」

    「侍中不必謙虛……」衛皇后揮手讓人扶起張越,道:「本宮雖居於深宮,也多有耳聞侍中賢能之事,雖古之管夷吾、公孫鞅亦已不遑多讓!」

    「臣惶恐!」張越連忙脫帽拜謝:「不敢當皇后繆贊!」

    「侍中請起……」衛皇后見了張越的樣子,心裡面很舒服,覺得這個新貴真是識趣,不像過去那些有寵於天子的年輕人,在她面前總是有些拿大,不怎麼將她放在眼裡。

    哪像這個年輕人,說話得體,態度謙卑,很給她面子。

    衛皇后一高興,當然就會有所表示。

    她想了想,然後對淳于養道:「夫人,請去將本宮內庫之中那柄驃姚劍拿來……」

    淳于養聞言呆了。

    殿中的其他人,更是紛紛低下頭。

    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留在這個世界上的遺物並不多。

    特別是他的佩劍,能流傳下來,也就三五柄。

    而在這些流傳下來的佩劍中,皇后收藏的那柄是最著名,也最被人覬覦的。

    因為那柄劍是霍去病第一次出征歸來後,獻給皇后的。

    坊間有傳說,霍去病就是繫著那柄劍,縱橫馳騁,奇襲龍城成功的。

    這二十幾年來,不知道多少人曾經想皇后請求,想要得到那柄劍。

    但沒有人能如意。

    眾人都以為,皇后打算帶著那柄驃姚劍去茂陵了的時候。

    皇后忽然要將它送人了。

    這讓許多人都感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因為,他們想起了皇后曾經在拒絕他們的請求的時候說過的話:「驃姚劍乃大司馬留給本宮的,本宮本來打算將之送給冠軍哀候,作為其的加冠禮,奈何哀候早夭,故不能輕易與人!與人必與能繼驃姚衣缽之英傑!」

    換而言之,皇后說他們都不能繼承霍去病的衣缽。

    而這個年輕的侍中,卻可以!

    「皇后也太輕視吾等了!」有人輕聲議論著。

    但終究沒有人敢抗議。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淳于養退入帷幕之中,片刻後,取來一個長長的木盒,然後呈給衛皇后。

    衛皇后接過木盒,輕輕撫摸著木盒上的雕紋。

    每次見到它,衛皇后總是能想起自己那個年輕、英俊、果決的外甥。

    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她將木盒打開,露出裡面裝著的佩劍。

    拿起那柄劍,衛皇后看向張越,道:「寶劍贈英雄,這柄驃姚劍,本宮婦道人家,拿著沒有什麼用處,侍中年少有為,頗有當年大司馬之氣,本宮將此劍贈給侍中,願侍中善待此劍!」

    說著就交給淳于養,吩咐道:「去給侍中吧!」

    「諾!」淳于養捧著劍,走到張越身前,滿是羨慕的深深看了一眼張越,道:「侍中,此劍乃故大司馬驃騎將軍冠軍侯當年出徵得勝歸來後,親手贈與皇后的佩劍,冠軍侯曾仗此劍,奇襲龍城,斬單于祖父產、生得單于叔父羅姑比,功冠全軍,天子親封冠軍侯!」

    張越見了,也是心情激動無比。

    霍去病的佩劍啊!

    而且還是其第一次出征的佩劍!

    若放在後世,一定是國寶中的國寶!

    哪怕是如今,也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尤其是對於張越而言,這柄劍已經不僅僅是劍了。

    偶像的佩劍啊!

    還是偶像出道之處的佩劍!

    別的東西,張越或許可以不在意,但霍去病的佩劍,卻是他無法拒絕的致命誘、惑!

    不僅僅是他!如今天下的所有有志青年,誰能拒絕的了?

    當下張越便鄭重的接過這柄劍,深深的俯首拜道:「皇后恩賜,臣深謝之!」

    然後就將它系在了自己的腰間,像撫摸愛人一樣撫摸著它。

    霍去病的劍,不該藏在寶庫裡,不能放在盒子裡。

    它應該去沙場,去那萬里草原,去追逐敵人!

    不過,張越很清楚一件事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拿了衛皇后如此重禮,就不能不替衛皇后分憂解難。

    這也是漢代社會最基本的價值觀。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00:11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二節 長樂宮宴(3)

    見著張越收下那柄佩劍,衛皇后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漢家社會有幾個基本原則,是從不變動的。

    其中之一,就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然也可以叫『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是自戰國開始就存在,並且始終紮根在人們,特別是士大夫價值觀裡的核心理念。

    哪怕是底層的平民,也會遵守這個原則。

    譬如現在長安市井的商人們豢養那些遊俠。

    供養他們一日三餐,時不時還要給些酒錢。

    他們之間,從無什麼契約,甚至不存在口頭約定。

    但是,一旦這個商人有事,曾經吃他的喝他的遊俠們,就會拼上性命去為之效死。

    還有宮廷裡的宦官,為士大夫們不齒,甚至不願與他們為伍。

    然而……

    自漢室建立以來,從未有過宦官拿了錢不做事的例子。

    給錢辦事,童叟無欺,甚至明碼標價。

    許多大宦官,甚至倘若事情沒辦成,還能退款。

    著名的大宦官北宮伯子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連吃相難看的宦官都是這樣,衛皇后自然不怕張越拿了好處,拍拍屁股就不認人了。

    想到這裡,衛皇后就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她右手下側的丞相公孫賀,她的姐夫。

    要不是念在已故的亡姐的情面上,衛皇后真不想理這些破事。

    「這是本宮最後一次管公孫家的事情了……」衛皇后在心裡告訴自己。

    雖然類似的話,她已經說過無數次了。

    但這次,她真的下定決心了。

    公孫家族,仗著他們和太子以及自己的關係,這些年來行事越發猖獗。

    連天子的寵臣也敢去招惹了!

    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公孫賀父子難道不知道,當年李夫人受寵的時候,連自己和長平侯都要去巴結,才能討好天子,保住皇后的位子嗎?

    公孫賀難道就忘記了,當今天子,當年曾經說過:「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連自己的親舅父,從小照顧其長大的武安侯田蚡,都要被滅族!

    區區一個早已經年老色衰的皇后的姐夫,還能怎樣?

    再護著公孫氏這麼胡鬧下去,她恐怕連太子都很難保全了。

    想著這些事情,衛皇后就道:「侍中,本宮聽說侍中似乎與丞相葛繹候之子太僕公孫敬聲有所誤會?」

    張越一聽立刻心道:果然!

    只是衛皇后親自設宴,還鋪墊了這麼久,給足他的面子,不能不給衛皇后面子。

    當然,給衛皇后面子歸給衛皇后面子。

    想要張越主動去和公孫敬聲握手言和,那是做夢!

    而且……

    有些事情,必須說清楚。

    宮廷險惡,誰知道,公孫賀父子會不會跟他玩一手兩面三刀,是不是口是心非?

    農夫與蛇的故事,教訓深刻啊!

    所以,張越稍稍有些遲疑。

    但就是這一遲疑,讓人不滿了。

    「張侍中!」只見一個坐在張越旁邊不遠的年輕人起身,對張越道:「皇后親自居中調和,侍中是要不給皇后面子嗎?」

    「閣下是?」張越看著對方,努力辨認許久,發現這個人似乎不是衛家的人。

    在來之前,他已經打聽清楚了衛家的主要成員的樣貌。

    像是衛伉、衛登、衛不疑和他們的長子、次子,張越都找人打探了一遍,在心裡面有個底。

    但這個人是誰啊?

    怎麼不在名單中?

    「下官長樂宮詹事陳惠!」這人微微一理衣襟,昂著頭非常驕傲的對張越說著,然後拍了拍衣襟,一臉傲然:「先祖曲逆獻候!」

    「哦……」張越點點頭:「原來是名臣之後,失敬失敬!」

    對方更驕傲了!鼻子都要朝天了!

    在他看來,他比張越的出身可要高貴的多了。

    先祖的威名,本就不下張良!且還有再造漢室之功陳平周勃共誅諸呂,這功勞可比張良那個修仙的傢伙強多了!

    但,天子卻偏偏看上了這麼個神棍的後人!

    更讓他嫉妒的是這個神棍的後人,眼看就要一飛衝天了!

    而留候家族和曲逆候家族本來就存在矛盾。

    這讓他更加難受。

    如今找著機會,就想噁心張越,順便給自己刷刷存在感。

    若是可以踩著這個侍中的肩膀上位就更好了!

    即使不能,哪怕被對方懟了下去,那是大賺特賺的事情。

    以後,就可以給自己貼一個標籤:張子重曾經的對手。

    這傳出去,逼格瞬間就高了不少。

    甚至說不定,還可以將自己打造成『反張傑出分子』。

    就學那左傳的成名之路,只要是張子重說好的,自己就說不好,哪怕被人打臉一千次、一萬次也不改初衷。這下子不就有名聲了嗎?

    簡單的來說,陳惠是蓄謀已久的。

    他今天就是來碰瓷的!

    無論張越做什麼選擇,只要被他找到漏洞,就會跳起來搞事。

    目的就是為了吸睛。

    他的算盤,打的很響。

    首先他是長樂宮詹事,屬於皇后系統的。

    除了皇后,連天子也不大可能伸手過來教訓他。

    只要把握好度,這聲望是妥妥的能刷出來。

    無論成敗都能揚名立萬!

    而且,他將成為第一個公開質疑和非議這個神棍子孫的人。

    再加上家世加成,說不定就能成為名士!

    更緊要的是陳惠確信一個事實,哪怕撕破臉,那張子重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實在不行,大不了去哭長陵,哭高廟,哭訴天子縱容幸貴,欺壓純良無辜忠臣之後。

    舉著祖宗的神主牌,去長陵去霸陵,去攔高帝和太宗皇帝的出巡衣冠。

    反正,只要捨得下臉皮,就沒有不能做的事情。

    張越看著這個莫名其妙跳出來的傢伙,撓了撓頭,心道:「難道我的t光環又加強了……我記得我沒有接觸過,更沒有得罪過這個人或者他的家人什麼的啊……」

    但嘴上卻根本不留情面,直接道:「只是本官向來不與飢不擇食之人的子孫說話啊……」

    陳惠的臉,立刻脹成了絳紫色。

    幾乎想要吐血,被憋的說不出話來。

    他是曲逆候的子孫,而且是嫡系!

    所以,他很清楚,張越的話的意思。

    和留候家族,曲逆候家族也很光榮!

    留候的兒子張不疑和人爭風吃醋,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搶不過對方就和人合謀派出刺客幹掉情敵,可惜手尾沒有收拾乾淨,被人抓到了尾巴,告到了廷尉。

    廷尉審訊後,將張不疑的侯國奪去,廢為城旦!

    這也是留候侯國為何不能邵封、復家的緣故。

    這麼l的萬戶侯,劉家丟不起這個臉!

    但,俗話說的好,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生前就有和留候有著恩怨糾纏和政見分歧的曲逆候陳平的後代,也一樣l

    而且,比張不疑還l。

    l出了境界,l出了逼格!

    元光五年,時任曲逆候陳何坐略人妻,棄市,封國廢黜!

    什麼叫坐略人妻?

    就是強搶民婦,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幹出來的事情。

    一下子就將大漢帝國的列侯水平拉到了鄉下劣紳的水平!

    就連長安城裡的富商都幹不出這麼沒水準的事情。

    這個事情發生後,當時整個漢室君臣的臉上都覺得黏糊糊的,難受的緊。

    長安三公九卿在那段時間連門都不敢出,生怕被人指著脊樑骨說:看!那就是陳何的同僚!

    你妹的同僚啊!

    所以陳何的案件的審訊速度是光速!

    只花半個月,廷尉和御史大夫就做出了決定一定要棄市!必須要棄市!

    漢家丟不起這個人!

    列祖列宗和先帝更丟不起這個人。

    本來這個事情都已經過去差不多三十年了,這陳惠要是不來挑釁,張越恐怕都想不起來。

    但他一挑釁,張越立刻就從固化的信息裡,找到了這個事情。

    若別人拿這個事情來說事,可能會有些翻舊賬和炒剩飯的嫌疑。

    但張越不會!

    因為……

    他是留候張良的後代,懟曲逆候陳平的子孫,那是天經地義啊!

    更完全符合當世世人的價值觀,天王老子來了也挑不出錯當年張不疑失國,陳平可沒少笑話!

    陳惠瞬間懵逼了。

    張越不提起這個事情,他都差點忘記了。

    但張越一提起,曾經的記憶立刻浮上心頭。

    讓他狂暴不已,羞辱無比!

    立刻就惱羞成怒,大聲道:「張侍中!你竟辱我先人!我要與你決鬥!」

    漢家列侯們一言不合就開干,這是光榮傳統了。

    想當年,高帝剛剛登基的那幾年,長安城裡經常上演械鬥。

    有些時候,高帝甚至非常開心的搬著小板凳,坐在旁邊看戲。

    覺得這是很有意思,也很有情誼的事情。

    而近些年來隨著公羊思潮興盛,這個情況又開始復發。

    士大夫貴族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這是常事。

    只是……

    張越看著對方,向看傻子一樣,都懶得搭理他,只是負著一隻手,對他勾了勾手指,輕蔑之情溢於言表。

    直到此時,陳惠才想了起來,眼前這個留候的子孫,人送外號張蚩尤。

    曾經徒手白刃,干翻了八個行刺的刺客,赤手空拳打死了五個!

    決鬥?

    那不是找死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00:12
第三百五十三節長樂宮宴(4)

    陳惠瞬間就坐蠟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色更是一片煞白。

    更要命的是——他還聽到了衛皇后的聲音。

    「陳詹事!」衛皇后語氣裡帶著濃濃的不滿:「不得對侍中無禮!」

    他回過頭去,看到了在他對面的丞相葛繹候公孫賀和太僕公孫敬聲,正用著吃人般的眼神,惡狠狠的盯著他,似乎恨不得將他撕碎。

    這是什麼情況?

    丞相和太僕,不是應該痛恨那個張子重嗎?

    他們難道不應該欣賞自己的行為嗎?

    但他那裡知道,現在,公孫賀恨不得將他剁成肉泥!

    「蠢貨啊!」公孫賀咬著牙齒,看著陳惠——這個他過去還覺得聰明,但如今,卻已經變成他眼裡世界上最蠢的人。

    要不是陳惠之父是陳掌,公孫賀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有這麼蠢的人嗎?

    難道他不知道,現在就連他這個丞相,也不得不卑躬屈膝,來請皇后做東,來化解仇怨了?

    區區一個長樂宮詹事,算那顆蔥啊?

    更要命的是,被陳惠這麼一鬧,原本不說化敵為友,最起碼可以暫時在表面上讓公孫氏去一大敵的和解宴怕是要憑空多生曲折了。

    想到這裡,公孫賀的牙齒就咬的咯咯咯的響。

    而在公孫賀身側的公孫敬聲更是面目猙獰,彷彿陳惠與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般!

    沒辦法!

    他現在已經被執金吾盯上了。

    準確的說,他已經被執金吾當成獵物了。

    在兩個月前,執金吾的緹騎監視他還要掩飾一下,打扮成販夫走卒。

    但現在,他們光明正大的在太僕官衙外面晃悠了起來。

    隔三差五就有執金吾的官吏上門點名要各種卷宗和文牘。

    而通常每當執金吾表露出這樣的態度時,就意味著在實際上執金吾已經掌握了這個貴族官員的全部罪證。

    之所以不抓他,只是因為沒有得到命令而已。

    顯而易見的,他的小命已經危在旦夕了。

    在這樣的生死存亡之時,公孫敬聲已經不敢想像,在天子麵前,還有一個敵視著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正大光明的詆毀和說他壞話的侍中官。

    再不跟他和解——至少是表面的和解。

    公孫敬聲覺得自己很可能得去船獄衙門的大牢過年,和他兒子公孫柔一起歡度新年了。

    故而,公孫敬聲對陳惠的恨意和敵意是直接寫在臉上的。

    甚至就連衛皇后,也是怒意顯現於言表。

    沒辦法!

    這裡是長樂宮,是永寧殿!

    要是萬一這個年輕的侍中官在這裡受了委屈,傳到天子耳朵裡,天子會怎麼想?

    哦……

    衛子夫,你是不是覺得朕一直以來冷落了你?所以心懷怨懟啊?

    不然皇后家臣何以針對朕的侍中?

    那皇后要不要朕給你推薦一位大文豪,學當年的陳皇后,再寫一篇《長門賦》?

    這位陛下,最恨的就是他的後宮妃嬪不安分,特別是皇后不安分!

    即使天子大度,不去這麼想,但長樂宮詹事怒懟天子侍中這樣的事情,只要傳出去,也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

    所以,她不得不立刻表明態度,甚至不得不馬上和陳惠劃清界限。

    「淳于夫人……」衛皇后緩緩的吩咐:「詹事陳惠咆哮殿堂,於本宮之前無禮,通知少府卿,除詹事陳惠宮籍……」

    「諾!」淳于養雖然稍有驚訝,但立刻就領受了命令。

    陳惠聞言,滿臉的不可思議,整個人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他最大的依憑,來自於他是皇后家臣,長樂宮詹事。

    有了這層身份,他的安全才有保障。

    但現在卻被皇后直接擄奪了宮籍。沒有宮籍,就沒有一切!

    換而言之,自己最大的依憑,在這一刻已經悄然消失。

    「皇后!」陳惠一下子就急了。

    若被長樂宮除籍,他別說出名了,恐怕連生計都是一個問題。

    但衛皇后的態度,卻是堅定不已。

    她輕輕揮了揮手,立刻就有殿中的武士上前,將陳惠架起來就往外拉。

    「皇后開恩啊,求皇后看在我父的面子上開恩啊!」陳惠驚恐的大喊大叫,甚至不惜抬出了他最大的依仗。

    陳掌就是陳惠的養父,曾任長樂宮詹事、太子家令等職務——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層身份:衛少兒的丈夫。

    不過,衛少兒嫁給陳掌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四十歲了。

    所以兩人並沒有生下子嗣。

    因為無子,不得已陳掌只好從自己的兄弟的子嗣裡抱養了一個作為兒子。

    也是因為這層關係,陳惠才能當上長樂宮詹事,甚至可以出席今夜的家宴。

    可惜,這在過去,百試百靈的絕招,在今天卻沒有了分毫用處。

    衛皇后堅定無比的揮了揮手。

    哪怕陳惠的養父陳掌在此,她也會這樣抉擇。

    自建元年間入宮至今,這數十年的宮廷生涯,起起落落,讓衛皇后深深的明白了一個真理——在這個宮廷之中,態度最重要!

    當今天子,也向來只看別人對他的態度。

    這三十年來,為何是她坐在這長樂宮,而不是其他受寵的妃嬪?

    為何無論是王夫人還是李姬還是當年號稱'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的李夫人,始終無法動搖她的皇后位置?

    除了她是太子的生母,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衛皇后在所有涉及天子,她的丈夫的事情上採取了'天子無小事'的態度。

    始終尊重和服從天子的意志!

    就像今天,陳惠剛剛起了要和天子寵臣別苗頭的念頭。

    衛皇后立刻就做出決斷!

    而且是不留任何情面的決斷!

    就連張越都看得目瞪口呆,深深感受到了衛皇后的尊重。

    於是,他立刻拜道:「皇后厚愛微臣,臣感激涕零,一切唯願從皇后之命!」

    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也是最為正確的選項。

    不然,他難道還能說不行?

    那不是給臉不要臉嗎?

    衛皇后聞言,終於露出笑臉。

    就連太子劉據,也開心了起來。

    整個殿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融洽起來。

    公孫賀父子更是笑的合不攏嘴了。

    他們現在甚至覺得,似乎應該好好感謝一下陳惠。

    在他們父子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又該如何開口的時候。

    詹事陳惠,以大無畏的精神,主動用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給他們父子解了圍。

    這是什麼精神?

    這是仁義忠勇的儒家精神啊!

    公孫敬聲甚至覺得自己應該去送一個一噸重的獎章給陳惠。

    救命恩人啊!

    當下,丞相公孫賀立刻就拉著自己的兒子公孫敬聲對張越微微拱手,道:「老朽公孫賀,久聞張侍中年少有為,賢能無雙,早欲相見,以解往日誤會,今日蒙皇后居中調節,幸甚!幸甚!」

    公孫敬聲更是立刻恭身道:「在下公孫敬聲,往日與侍中多有誤會,概因不孝子公孫柔跋扈,仗勢欺人,在下已經狠狠的教訓過他了,國法也必將給與他制裁……」

    張越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兩個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丞相葛繹候公孫賀和太僕公孫敬聲。

    說老實話,公孫賀父子的賣相絕佳。

    公孫賀雖然看上去已經七十多歲,白髮蒼蒼,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樣。

    但是……

    他的髯鬚修長,身形健壯,看上去頗為強壯,眉目慈和,彷彿一位溫良長者般,說起話來更是帶著些溫暖,很有感染力。

    哪怕就是公孫敬聲,也沒有想像中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樣子。

    相反,這位漢家太僕,儀表堂堂,行至有禮,看上去風度翩翩,很有些味道。

    不過想想也對。

    這位太僕,可是睡了好幾位大漢帝姬的風流人物。

    若沒有幾分賣相和實力,豈能如此?

    就聽著公孫賀道:「前時侍中曾讓執金吾行文丞相府,請調長水隧營,丞相徽事王繪等人,以為侍中與吾有隙,就自作主張,擱置了侍中的公文,吾已經狠狠的教訓了丞相府相關官吏,開革了自作主張的徽事王繪等人,命丞相長史星夜趕工,目前已經將侍中的公文下發到長水校尉處,相信用不了幾日,長水隧營就能趕赴新豐,聽命侍中!」

    張越聽著,嘴角一笑。

    又是這一套臨時工替罪?

    他實在太熟悉了。

    不過,他也不打算點破,畢竟,皇后和太子就在旁邊看著呢。

    於是拜道:「下官惶恐,安敢勞煩丞相?丞相厚愛、關心新豐之事,下官必定將之轉告新豐上下吏民!」

    公孫賀一聽,歡喜的不得了。

    新豐!

    在過去或許不值一提,他連看都懶得看。

    但在如今,隨著張越與天子前日的對奏還形成了系統,可能變成政策後。

    新豐就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蛋糕。

    傻子都知道,只要摻和到其中,分潤到功勞,那就是潑天的政績!

    特別是對於公孫賀來說,他迫切需要一個切入點,來證明他這個丞相確實是非常非常關心'新豐建設'尤其是'新豐三年小康治'建設的。

    只是沒有藉口和理由啊!

    如今,聽了張越的話,他立刻就將所謂的面子、體統丟到了爪窪國,馬上就打蛇隨棍上,笑著道:「侍中言重了!本相受命天子,輔佐天子以治天下,一直以來致力於佐君致太平,新豐之治乃國之大事,本相重視非常,已經命令丞相府各司曹有司,在律法、制度允許的範圍內,對新豐的任何事務,予以最大便利!」

    「本相還將行文九卿有司,命各有司在律法制度範圍內,盡一切可能協助新豐事務!」

    公孫敬聲也跟著馬上道:「侍中足下,本官也已經下令太僕有司,對於新豐縣提出的一切要求和問題,給與最大便利和幫助!」

    在這一刻,曾經的仇怨與過節,都彷彿已經煙消雲散。

    公孫敬聲甚至都忘記了,張越將他兒子搞進了執金吾的事情。

    若有可能,公孫敬聲甚至可以去船獄衙門殺了公孫柔,以換一張參與'新豐小康事業'的門票。

    沒辦法!

    或許張越描繪的其他事情,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大餅。

    但是……

    新豐三年內達到小康之治的初級階段,卻是板上釘釘,一定成功的事情。

    甚至,小康之治的中級階段,也未必不能達到。

    集中全國力量來辦大事的政策,可不僅僅只有後世人幹過。

    漢室也乾過。

    而且,年年幹!

    高帝有長陵,太宗有霸陵,先帝有陽陵,當今有茂陵。

    都是集天下財富人力,建設一個地上太平世界的典範。

    有了這些珠玉在前,新豐的事情就不可能失敗!

    公孫賀甚至覺得,都不需要三年,明年這個時候,新豐就能初步完成目標了。

    三公九卿有司衙門一起使勁,天下支援,要人給人,要錢給錢。

    什麼事情辦不成?

    現在,公孫賀怕的不是新豐的建設失敗,他怕的是張越不肯讓他加入其中分一杯羹。

    尤其是公孫敬聲,哪怕現在張越讓他學狗叫,才肯讓他加入,說不定他能當眾學狗叫!

    沒辦法!

    現在,執金吾盯的這麼緊,想活命,唯一的途徑就是拚命去拍當今的馬屁。

    而新豐現在就是當今的癢癢處,更是天下人的癢癢處。

    張越聽著,卻是笑著拜道:「丞相、太僕厚愛,下官替新豐萬民謝之……」

    「不過……新豐欲求大治,只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和奮鬥得來… …」

    「下官以為,若是依賴外力太深,縱然一時有幸,也不過是空中閣樓,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開什麼玩笑!?

    這塊蛋糕,這個小康世界的功勞,張越才不會輕易與人分羹呢!

    大家非親非故,從前還有仇怨,為什麼要分給你們?

    再說,張越也不覺得,公孫賀父子能幫他什麼忙!

    不搗亂就是對他和新豐的最大幫助了!

    公孫賀父子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張越又不是沒聽說過。

    而且,張越所言也自是有道理的。

    倘若新豐未來的成就是建立在來自天下的供養上,那麼,新豐縣建設的再好,在天下人看來,也不過爾爾,更重要的是,假如自身沒有造血能力,一旦沒有了政策照顧和傾斜,要不了幾年就要原形畢露。

    到那個時候……

    只有依靠自身,建立起良性循環,才能有未來,也才能有借鑑和模仿價值。

    用資源堆,豬都能堆出一個貌似好看的東西!

    但那沒有任何價值,也不具備任何說服力。

    當然,張越也不是吃獨食的人。

    他知道,吃獨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況且,新豐縣和未來關中的建設,也確實離不開五湖四海各行各業黑的白的紅的種種利益集團的支持。

    一個好的改革,應當讓儘可能多的人受益,特別是在初期,應當以不激化矛盾為主。

    有好處,大家一起排排坐,赤果果才是王道。

    但那應該有一個起碼的態度和姿態。

    像公孫賀父子這樣明顯的投機者,還是得了吧。

    到時候好處給了,自己卻說不定還要惹上一身腥。

    公孫賀和公孫敬聲聞言,卻是頗為尷尬,但公孫賀畢竟是沉浮數十年,從建元年間活躍至今的老牌政客,各項政客天賦都已經點滿了。

    所以,他立刻就笑著圓場道:「侍中不必忙著拒絕嘛……本相和太僕的態度,是不會改變的,只要新豐有任何要求,丞相府和太僕有司,都會竭盡全力的……」

    只是在心裡面,公孫賀已經是暗恨不已,惱怒無比了。

    殿中其他衛家成員和衛氏的親戚們也都是沉下了臉。

    他們之所以願意來此,給張越來做陪襯,要的不就是拿到一張入場券,大家一起排排坐分果果嗎?

    譬如說在新豐那裡掛個名啊,或者佔個坑啊,撈點好處啊。

    但沒有想到,張越竟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立刻,無數人的眼神都變了。

    「這個張子重難道想學當年的霍去病?」有人心裡面暗罵著。

    霍去病在天下其他人眼裡或許是大英雄、大豪傑。

    但在衛家的親戚裡,這個親戚卻是一個大大的壞蛋!

    他只顧自己飛黃騰達,卻不管親戚們的死活!

    他從不帶親戚們一起立功,甚至拒絕任何裙帶關係。

    很多人的父輩都曾經被他罵的狗血淋頭,然後一腳踹出了軍隊。

    不知多少人,在心裡面恨他入骨。

    所以,當年霍去病一死,許多人彈冠相慶,暗地裡大唱讚歌。

    「霍去病可是只活了二十四歲!」有人在心裡輕聲說著。

    霍去病真的只是暴卒嗎?

    他的遺腹子霍羶也真的是死於疾病嗎?

    或許這個問題,有人能解答。

    但,他們是不會說的,死都不會說。

    而現在又有一個人,一個新貴,不肯帶他們一起陞官發財,這些人立刻就咬著牙齒,暗恨不已。

    就在這時,忽然一個宦官躡手躡腳的走進來,他神色慌張的走到衛皇后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衛皇后的臉色立刻劇變。

    「執金吾來了?」

    「如此深夜,執金吾來長樂宮做什麼?」

    聽到衛皇后的話,殿中其他人立刻色變。

    執金吾!

    沒有外戚貴族願意聽到這三個字,特別是在這樣的深夜!

    因為,漢家執金吾一直有傳統——半夜抓人。

    而每一個落到執金吾手裡的人,基本上都不可能再出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18:26
第三百五十四節巫蠱之禍?(1)

    永寧殿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尷尬起來。

    尤其是太子劉據,臉色有些不好。

    執金吾半夜來長樂宮?想幹什麼?

    總不能說,執金吾是來長樂宮給皇后請安的吧?

    「母后……」劉據起身,對衛皇后恭身道:「兒臣出去和執金吾談談……」

    執金吾夜闖長樂宮?

    這是在打長樂宮的女主人的臉啊!

    明天這長安城裡還不知道會怎麼議論呢?

    作為長子嫡子和太子,劉據有這個責任,去維護長樂宮的尊嚴與顏面。

    「不必了!」衛皇后卻是搖搖頭,吩咐道:「來人,請執金吾來永寧殿……」

    「母后……」劉據一下子就急了,若讓執金吾的人進了長樂宮,天一亮整個長安都會知道!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張越見到這個情況,嘆了口氣,出列拜道:「皇后,不如讓微臣出去與執金吾談談?」

    他是現在這個殿中最適合出面去和執金吾交涉的官員。

    畢竟,他是侍中,是天子近臣。

    由他出面,不僅僅可以摸清楚情況,更能給皇后、太子留下顏面。

    不然的話,此事就又將演變成一次君權對皇后和太子的無情碾壓!

    講老實話,其實若有可能,張越是不想摻和這種事情裡面的。

    但沒辦法,他現在在這永寧殿裡。

    若不主動出面,難道還要等太子和劉進來要求他出面嗎?

    況且……

    若讓天子知道了,他在場卻因為害怕惹事而不主動維護太子、皇后……

    或許一時半會,這位陛下懶得去想。

    然而一旦他回過神來。

    卻是要死人的啊!

    歷史上巫蠱之禍後,所有參與清洗太子系的人,統統思密達!

    那些曾經在追捕太子一事之中封侯拜相的人,更是全部死全家!

    當今這位這些年來別看對太子吹鼻子瞪眼,總覺得『不類己』,見面就臭罵。

    但……

    正因為愛之深,所以才責之切啊!

    更別提,皇后對張越還算客氣,太子劉據對他也不錯。

    所以無論於公於私,張越都只能承擔起責任來。

    衛皇后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然後才搖搖頭,道:「侍中的心意,本宮領了……」

    「不過……執金吾代表的是陛下,陛下命執金吾深夜來長樂宮,必負有社稷之重任,本宮只是一個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天下大事,但也不敢耽誤陛下之事!」

    但在心裡,她卻是想起了太宗時候的故事。

    那時候,廷尉張釋之與太子太傅東陽侯張相如,可是按著當時身為儲君的先帝在地上摩擦。

    那時的竇皇后,做出了無比明智的選擇旁觀。

    甚至還多次去向薄太后請罪,說自己教子無方。

    終於博得了太宗的歡心和薄太后的力挺。

    想著這個故事,衛皇后就知道。

    一時的榮辱得失,算不得什麼。

    一切都要以維護太子地位,鞏固太子位置為優先。

    其他一切都可以拋之腦後。

    丟面子算什麼?

    只要太子能順利登基,一切苦楚都值得!

    一念及此,衛皇后就道:「去請執金吾進來吧!」

    「諾!」立刻有人領命,就要出去。

    「皇后,不如由臣去迎接……」張越再次勸道。

    衛皇后看著張越沉吟片刻,點頭道:「也好!」

    在心裡面,對張越的觀感不由得上了好幾個層次,深深覺得這個侍中官懂事,知道如何保全自己與太子的顏面。

    哪像其他人!

    她深深的掃了一眼這大殿上下的親戚們。

    這些人足足有二三十人之多!

    但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卻連一個主動出來,願意給她與太子保駕護航的人也沒有!

    一聽到執金吾三個字,就瑟瑟發抖,嚇得連話都不敢說。

    「唉……」衛皇后在心裡嘆了口氣,不禁搖了搖頭。

    想當年,太宗皇帝的薄氏外戚、先帝的竇氏外戚都是人才輩出。

    郅候薄昭、章武侯竇廣國、魏其候竇嬰,都是儲君可以依靠的大臣。

    就連當今天子,也有武安侯田蚡、蓋候王信這樣雖然有缺點,但關鍵時刻能頂上去的外戚。

    反觀她的這些親戚們,卻全部都是廢物點心,只想鬥雞走狗,混吃等死。

    偏偏又貪婪不已,什麼好處都想要插一手。

    真正是見小利而忘大義,臨大事而惜身。

    靠他們,大約是靠不住了。

    想到這裡,衛皇后就不由得懷念起亡弟衛青。

    若他還活著,該有多好?

    ……………………………………

    張越輕身走出永寧殿,在幾個宦官的引路下,來到了長樂宮門口。

    「開門……」張越揮手下令。

    嘎吱一聲,宮門被緩緩打開。

    張越闊步走出,迎向在司馬門下陳列的執金吾陣列。

    可能是因為考慮到影響吧,來的人並不多,最多也就十五六人。

    但卻全是執金吾的高層。

    僅僅是張越認識的就有好幾個!

    張越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執金吾如此陣仗,大張旗鼓前來,恐怕沒有什麼好事。

    「下官張毅,見過執金吾諸位明公……敢情執金吾王公上前敘舊……」張越對著執金吾的陣列拱手而拜。

    「侍中!」王莽翻身下馬,走上前來,對張越拱手:「別來無恙!」

    「王公今日何以如此陣仗夜臨長樂宮?」張越壓低了聲音,對王莽問道。

    王莽聞言,臉色一暗,臉頰的肌肉都有些抽搐。

    他咬著牙齒,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對張越道:「不瞞侍中,本官乃是奉天子令來此緝捕大逆不道的罪臣公孫敬聲!」

    他附耳到張越耳邊:「有人向陛下檢舉,太僕公孫敬聲私通陽石公主……」

    張越聞言,臉色一動,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太僕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有姦情?

    天子自己心裡面也清清楚楚。

    不止如此,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的私情,甚至是公開的秘密!

    兩人曾一度住到了一起。

    這也是劉家公主帝姬們的傳統了。

    看上一個男人,就將之收為面首。

    類似的事情,也不止一個陽時在做,幾乎所有帝姬都幹過!

    當年,館陶太長公主喜歡董偃,為他散盡千金,甚至還帶董偃去拜見天子,天子不也沒說什麼嗎?

    反而祝福了他們的結合,甚至笑稱董偃為『主人翁』。

    後來董偃與館陶太長公主先後病逝,天子格外開恩,下詔允許按照館陶的遺願,讓其與董偃合葬,而不是去與已故的堂邑候合葬。

    董偃與館陶所生的私生子,甚至還被封為封君。

    在漢家,公主帝姬在外面養面首不是新聞,不養面首的公主才是新聞。

    就像當今天子的姐姐,已故的隆慮公主,一生沒有養面首,在丈夫去世後也沒有改嫁,簡直是奇蹟!

    就聽著王莽輕聲道:「不止如此,那人還向天子檢舉,太僕與陽石主私自豢養越巫,暗地裡以巫蠱之法,在陛下往甘泉宮的道路上埋設草人,詛咒君父……」

    「天子聞報大怒,命我立刻追查此事,就在方才,執金吾的緹騎已經從馳道中挖出了三十多個被埋在道路兩側的巫蠱小人… …」

    張越聽著,如遭雷擊。

    巫蠱之禍?

    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嗎?

    他原以為,送走朱安世,就可以避免此事。

    但誰知道,沒有朱安世,也有李安世。

    看來,在歷史上朱安世的所作所為,其實是被人操控的。

    他所謂的檢舉,其實是有人讓他檢舉的!

    「有證據能證明是太僕參與其中嗎?」張越輕聲問道。

    他知道這個事情很麻煩了。

    對他來說,其實最好的做法是馬上對這個事情不聞不問,立刻抽身離開,明哲保身。

    但那樣的話……

    等於拱手將主動權交給了別人。

    況且……

    他避讓,能避讓到那裡去?

    巫蠱之禍一起,浪潮席捲之下,他能獨善其身嗎?

    韓說、蘇文、馬通、江充還有他們背後的人,能讓張越輕輕鬆鬆上岸?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張越知道,自己今天只要表露出怯意,他們就會步步緊逼。

    今天可以是公孫敬聲和陽石公主私通、密謀詛咒君父。

    明天會不會是'忠誠勇敢的馬家兄弟,發現侍中張子重意圖謀反、行刺天子,當場格殺'呢?

    即使那些人高抬貴手,忽然變得寬宏大量起來。

    張越最後最好的下場,也不過是和太史公一樣……

    為了自己的小命,也為了自己的家人,更為了自己的小勾勾,張越不得不參與進來,爭取掌握主動。

    「已經從陽石主的府邸後花園裡挖出了數十個巫蠱小人,還找到三個越人巫師……」王莽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說道:「不過……那些巫蠱小人身上,刻下的名諱並非天子……而是……侍中……」

    張越聽了,嘴角抽搐,感覺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好嘛,這下子就算他不想參與,也已經被捲入進去了。

    「所以,本官無奈,只能深夜前來,帶太僕回衙協助調查……」這個事情,王莽比張越還憤怒,還氣惱。

    他已經大約知道是誰檢舉的了。

    也明白對方為何做出這樣的事情。

    作為執金吾,王莽的鼻子一向很靈。

    他知道,這是有人在狗急跳牆!

    意圖通過這個事情,打亂和擾亂他的調查。

    王莽不得不承認,對方做到了。

    但是……

    王莽也已經被他們成功的激怒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五百五十五節巫蠱之禍?(2)

    近期,王莽一直在追查那個『陰謀反漢反劉集團』的蛛絲馬跡。

    執金吾一認真,大網撒下去,還真沒有什麼事情查不出來。

    更何況,漢室的貴族們私底下議論和討論某些事情,根本沒有任何保密意識。

    當年,吳楚七國串聯叛亂,使者幾乎就是公開往來,交換情報,甚至公開訂立攻守同盟的。

    在吳王劉濞起兵之前,吳楚七國的謀反證據和信件,就已經擺在了長安未央宮的君臣面前……

    更早一點,淮南厲王劉長起兵造反,就是公開宣佈,然後帶上幾輛車馬和四十來個人,就打算揭竿而起了。

    劉長的兒子劉安造反,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還在準備階段,就已經鬧到人盡皆知連壽春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自己的大王打算去和長安天子算賬……

    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雒陽和長安。

    更要命的是由於參與人數實在太多。

    所以,無數人爭先恐後的告密。

    連劉安的兒子和親信,也加入了到了告密大軍之中。

    以至於長安幾乎是兵不血刃就消弭了這次叛亂。

    列侯貴族們謀反,更是如此。

    在過去百年,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列侯謀反案,都是在籌備階段就被人聽到了風聲,然後就被地方上的亭長、遊徼鎮壓了……

    也就近些年來,漢家貴族稍微學會了點技術,知道要保密,明白了不能再隨便大大咧咧的公開談論一些可能掉腦袋的事情。

    但也就這樣了。

    他們所謂的保密,其實,大多不過是關起門自說自話。

    不然長安的八卦黨們,也不會得到那麼多素材了。

    所以,王莽稍稍一查,就查到了不少線索。

    然後順著這些線索,摸了下去,結果摸出了許多大魚!

    王莽現在不僅知道,確實存在一個橫跨朝堂、地方和宮廷的小集團。

    小集團沒什麼問題。

    但私通宮廷宦官,卻是其心可誅!

    更緊要的是,王莽甚至還抓到了他們暗地裡與諸侯王們往來通信的證據。

    目前可以確認的,就有光祿勳韓說派其子去與燕王旦交通的事情。

    本來王莽已經打算好好的順著這條線索挖下去,爭取將那個天子認為存在的『陰謀反漢反劉』集團具像到這個世界。

    可沒成想,在這個當口,忽然有人向天子檢舉了太僕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並私下裡豢養南越巫師,以巫蠱之法詛咒君父的事情。

    這徹底打亂了王莽的計畫!

    這事一出,王莽知道,自己暫時沒空去管那個『陰謀反漢反劉集團』的事情了。

    事涉太僕,太僕的父親還是當朝丞相。

    丞相背後是皇后、太子。

    這麼一個大案子,一查起來,恐怕就會引發天下動盪。

    執金吾的力量,將會被全部牽扯!

    這讓王莽無比憤怒!

    「居然敢拿我當槍使!」王莽握緊了拳頭,感覺胸中積蓄著無窮的怒意。

    但偏偏在現在,他無可奈何。

    好在,在這長樂宮外,他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侍中張子重!

    更妙的是,這個侍中,恰好也被捲入了這個漩渦中。

    所以,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所有事情,統統告訴了眼前這個年輕的侍中官。

    「想拿吾當槍使,想要吾為刀俎?」王莽心裡冷笑著:「爾等當心被崩掉牙齒!」

    這樣想著,王莽就決定再提供一些情報給眼前的這個侍中官:「侍中可知道,除了這些事外,執金吾也一直在追查太僕侵吞北軍軍費之事?」

    「以執金吾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已經可以確認,至少自天漢二年開始,太僕賬目上每年都有數以千萬的資金消失……」

    「僅僅是在今年,就有五千萬資金,根本沒有按照制度撥下去……」

    「其中就包括了,本該調撥給北軍,用於換裝的軍械費一千五百萬……」

    「本官此番來此,也將是以『貪污、瀆職』之罪,緝捕太僕……」

    張越聽著,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因為在後世這種事情太常見了,在當代也差不多。

    那些被以貪污罪名處死的人,其實沒有幾個是真的因為貪污。

    就像現在,就如公孫敬聲。

    太僕公孫敬聲貪污公款,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

    在這長安城裡誰不知道,打公孫賀擔任太僕開始,太僕的馬政效率就開始逐年下降?

    巔峰時期,漢太僕衙門控制著三十六個大型牧場,蓄養戰馬超過四十萬匹!

    此外還有牛羊橐他(駱駝)等牲畜百萬之數。

    然而,自從公孫賀擔任太僕。

    漢家的戰馬存欄數量就斷崖式下跌。

    到現在,別說四十萬匹在欄戰馬了。

    太僕三十六苑裡的馬匹數量加起來能有二十萬匹嗎?

    其中能夠作為戰馬使用的,至少也要打個對折,甚至三折!

    當初,李陵出塞,在居延等了兩個月,連一根馬毛都沒見到,只能徒步出塞。

    這已經不是瀆職或者怠政,甚至貪污了。

    這是謀殺!

    這是在拿軍隊將士的性命給自己謀福利!

    可惜……

    無論太僕衙門爛成什麼樣子。

    作為太子外戚,公孫氏都能高枕無憂。

    不止如此,在朝野上下,連個彈劾他們的人也沒有。

    這讓公孫賀父子越發得意。

    終於開始將手伸向了北軍的軍費。

    而這毋庸置疑是催命符,是索命狀。

    北軍的大將和將士們,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他們是天子的心頭肉,國家的鎮山石。

    公孫敬聲將手伸向北軍軍費,北軍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而且,這次沒有人能保住他了。

    只是……

    張越深深的看了一眼王莽,低頭輕聲道:「王公,長樂宮乃皇后居所,歷代太后寢宮,莊嚴肅穆,執金吾若深夜入長樂宮,恐怕……」

    「不如……」張越試探著看著王莽:「由下官去將太僕帶出來?」

    王莽聽著,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若是別人提出這個要求,王莽肯定不會答應。

    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但……

    是張子重的話……

    「可以!」王莽不動聲色的點點頭:「但本官只能給侍中兩刻鐘,兩刻鐘後見不到太僕,本官就只能硬闖長樂宮了!」

    「多謝!」張越笑了起來,王莽的態度,他已經知道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8:08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六節 巫蠱之禍?(3)

    得到王莽的承諾後,張越立刻返回永寧殿。

    在路上,他的大腦全力開動,有關巫蠱之禍的所有資料和信息,全部被調閱出來。

    歷史上巫蠱之禍的起源、發展和高嘲,被他捋成了一根根線,再結合他在如今的所見所聞,於是,雜亂的線條和紛亂的線索,被連接到一起。

    「原來是這樣啊……」張越眼中閃過一絲明悟。

    他已經抓到關鍵!

    他知道了,至少在現在,這場禍亂,其實影響不大,也傷害不到其他人。

    撐死了,最多只是公孫家族捲入其中。

    隨後發生的事情,才是導致巫蠱之禍愈發嚴重,並最終難以控制的緣故。

    就像一個搭起來的積木模型,現在只是掉下了一最上面的一小塊而已。

    對於模型本身來說,算不得什麼大的影響。

    除非,有人抽掉了作為模型支撐的中間部分,或者用外力狠狠的砸向模型!

    它才會轟然倒塌,破碎。

    而很不幸,在歷史上的巫蠱之禍裡。

    太子據這個模型,不僅僅被人抽掉了支撐它的根基,而被人用外力狠狠的踹了無數腳。

    其中最致命的打擊,來自於當今天子就在今年,他會生病,然後噩夢不斷,緊接著又出現幻覺,以為有人要入宮刺殺他。

    於是,年老的皇帝陷入了自我懷疑與猜測之中。

    加上身邊宦官親信,天天在他耳邊念叨和蠱惑,所以在老皇帝眼裡當然是總有賊子要害朕。

    偏偏在這個時候,巫蠱案件,一件接一件的發生。

    從朝堂到宮廷,都抓出了許多案子。

    影響最大的,甚至根本不是現在發生的這個。

    而是……

    「趙破奴……」張越嘴裡念出這一個名字。

    在他回溯的歷史記載中,這位老將軍忽然被人舉報在家裡私藏越人巫師,詛咒君父,從而鋃鐺入獄。

    最後的結果是趙破奴大逆無道,族!

    巫蠱之禍由是演變成真正的大災難、大海嘯,席捲朝野,無人能避。

    但問題在於……

    趙破奴一生征伐無算,是從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老將。

    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十萬也有九萬九千。

    這樣一個老將軍會去相信並且使用越人的巫師,認為可以靠扎小人達到目的?

    笑話!

    即使他真的沉迷於迷信,他要用的也該是中原占星術或者匈奴的薩滿。

    南越巫師?

    那是什麼?

    所以……

    張越不得不大膽猜測!

    「或許在歷史上,趙破奴是故意玩巫蠱的……」張越心裡喃喃想著。

    也只有這個解釋,能夠解釋得通為什麼會這麼巧?

    為何前腳公孫賀父子剛剛下獄死,後腳趙破奴家裡就發現了巫師和巫蠱小人呢。

    而不是先發現趙破奴在家玩巫蠱,後察覺公孫敬聲巫蠱詛咒?

    而趙破奴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何要將自己全家送入死地?

    這個問題,若是換了其他朝代,可能解釋不了。

    但是西漢的話,卻完全能找到合理解釋公羊思想,大復仇!挽天傾!

    當這個世道將要墮入無垠黑暗,臣子胸中積蓄無窮怒火而不得發洩。

    為了挽回這個將要墮入深淵的世界,將偏離的軌道拉回正軌。

    公羊思想要求所有人,每一個士大夫,每一個血仍未冷的人,去用他們的血來洗刷世道,挽天傾

    父死子繼,兄終弟及。

    就像崔杼弒靈公,齊太史秉筆直書:崔杼弒其君。

    崔杼大怒殺之,其弟繼續寫:崔杼弒其君。

    接連殺了齊太史家三個人,殺到最後一個男丁時,對方面對屠刀依然面不改色,繼續寫:崔杼弒其君。

    崔杼無可奈何,再也殺不下去,只能任由其將這一句話寫到齊國的國史上。

    恰在這時,另外一個齊國負責記錄史料的大臣南史氏捧著書簡,打算來排隊。

    也如伍子胥,為復父仇,奔逃吳國,輔佐夫差,伐楚成功!

    這也是公羊學派與其他儒家學派最大的不同。

    在公羊學派眼裡,假如君王或者主君,不能履行其職責,不能守護這個天下。

    那其『非君也』。

    二三子可鳴鼓而擊之。

    東周的周天子們,就沒有一個被公羊學派承認為天子過。

    因為他們已經全部喪失了『代天行權,安撫百姓』的能力。

    假如,趙破奴覺得太子據要是登基,那麼他就可能會導致漢室滅亡。

    又或者假如趙破奴有大仇怨要報,但正常途徑,他沒有辦法復仇。

    以當下流行的公羊思潮,他確有可能選擇一個這樣的辦法來阻止太子據登基,或者向太子據復仇!

    這麼說可能有些繞。

    簡單的解釋一下吧。

    這就像狼人殺,趙破奴拿到了一張混子牌,混了一個老闆,結果老闆被太子據查殺了。

    為了幫老闆,看清局勢的他悍跳一張女巫牌死站邊太子據。

    結果真女巫起跳,趙破奴故意發言爆炸,無限坐低太子據的身份。

    若是這樣的話,當局者誰盤的清,誰又捋得清?

    好在,作為穿越者,張越是開了上帝視角的。

    而且,現在的情況已經和歷史上完全不同了。

    趙破奴已經被張越拉上了友誼的小船,大家一起玩的很愉快。

    這位老將軍也認同了張越的主張,不太可能再自我爆炸了。

    換而言之,要消弭巫蠱之禍,張越其實只需要做一件事情保證當今天子今年和明年身體健康,吃嘛嘛香,睡的舒服,不做噩夢。

    沒有這位陛下自己的胡思亂想和自我猜疑。

    巫蠱之禍,撐死了也就弄死公孫賀父子。

    想要繼續擴大?

    做夢!

    腦子裡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邁步走進永寧殿,推開帷幕,進入殿中。

    「皇后、家上、長孫殿下……」張越恭身報告:「臣已經見過了執金吾,執金吾與臣言:乃奉天子詔命,就北軍軍費一事,請太僕回執金吾協助調查!」

    說著張越就看向公孫賀父子,微微一拜道:「太僕,執金吾在宮門外等候,請您即刻與下官前去,執金吾請下官轉告皇后與家上:執金吾不會放過一個奸臣,但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忠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8:09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七節巫蠱之禍?(4)

    「逆子!」公孫賀甚至都沒有等到張越說完,就怒不可遏的看向了公孫敬聲,在心裡面破口大罵:「汝是真的鐵了心要害死吾家這上下數百口嗎?」

    貪污不算什麼。

    誰沒拿過好處?

    但,侵吞北軍軍費……

    這是自取滅亡,自找死路了!

    別說是公孫敬聲這樣一個區區太僕了。

    便是他,甚至是漢家歷史那些威名赫赫的名相權臣。

    也從沒有人敢把爪子伸向北軍,伸向北軍軍費。

    這是要死全家的事情啊!

    北軍拱衛京畿,更負責宿衛宮廷。

    這百年下來,早已經在宮內宮外,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集團。

    這個集團的力量,強大無比!

    連天子對北軍,都要連哄帶拉。

    他曾擔任太僕十幾年,拿的貪得東西,多的車載斗量。

    但,北軍的錢,他連一個五銖錢也不敢動!

    因為他知道,動了就會死。

    但現在,公孫敬聲卻把爪子伸向了北軍。

    公孫賀現在只想仰天長嘆,恨自己當年,怎麼沒把這個畜生射到牆上!

    更緊要的是……

    公孫賀微微抬頭,看了看衛皇后和太子的臉色。

    然後,他就看到了皇后的身體,都在因為憤怒而顫抖。

    「皇后恐怕以後都不會信我了……」公孫賀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在今天之前,他費勁無數心思,拉下老臉,動用了很多關係,才請動皇后來居中調和。

    卻沒成想,事到臨頭,發生了公孫敬聲瞞著他去給那個張子重添堵的事情。

    沒辦法,只能星夜入宮,七十多歲的人了,還得跟個小年輕一樣,在皇后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自己教子無方,說自己有愧長平烈候,請皇后恕罪,終於讓皇后動容,不因為這個事情而遷怒,繼續為他作保。

    好嘛……

    現在一切都毀了。

    在皇后心裡面,他公孫賀肯定成了一個言而無信,滿嘴謊言的小人。

    哪怕這次危機能夠渡過,未來太子順利登基。

    他公孫賀,也將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皇后不會再信任他了。

    這是最可怕的事情!

    想到這裡,公孫賀就一咬牙,對公孫敬聲喝道:「逆子!吾要與汝斷絕父子關係!」

    除了公孫敬聲,他還有四個兒子,七個女兒,二十一個孫子和三十多個孫女。

    但能帶給公孫家族利益的,卻只有一個皇后。

    公孫敬聲也是嚇尿了,立刻就趴下來,哭著道:「父親救我!皇后救我!家上救我!」

    若是被執金吾帶走,等到明天,他就再也不是大漢太僕,九卿之一。

    再也不能享受那榮華富貴,錦衣玉食。

    相反,他將鋃鐺入獄,被關進船獄,甚至可能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恐懼讓他瑟瑟發抖,難以自抑,於是他丟棄了所有顏面和架子,甚至爬到張越面前,哭著磕頭:「侍中公!侍中公!求您救救我吧,求您去陛下面前給我說幾句好話吧!」

    他實在是太怕了!

    因為他知道,只要執金吾去將太僕的帳翻出來。

    那麼……

    他就必死無疑了!

    從他接任太僕開始,每年他都在悄悄的挪用北軍軍費。

    最開始,是幾十萬,百來萬。

    然後是幾百萬,上千萬。

    發展到近年,北軍軍費經太僕下撥部分,起碼有三分之一,被他截留。

    然而,他能有什麼辦法呢?

    太僕衙門掌管天下馬政,負責供應漢軍戰馬和皇室用馬。

    每年少府都會將一大筆資金轉撥太僕,用於養馬。

    但問題是當他接手的時候,整個太僕衙門,上上下下都爛了!

    各地馬苑和馬廄,統統荒廢了。

    從上到下,每一個人都在忙著撈錢。

    少府撥來的錢糧,還沒入賬,就已經差不多清潔溜溜了。

    而他作為太僕,也要吃,也要開銷,也要粉飾太平。

    但少府撥的錢糧,早就已經被人瓜分的乾乾淨淨。

    而瓜分這些東西的人,不是他父親的舊部,他的叔伯輩,就是衛家、公孫家、石家的人。

    哪一個他都沒辦法動!

    怎麼辦呢?

    當然只能從北軍軍費上動手腳拉。

    反正北軍歷年都要換裝,每年都要報廢大量軍械。

    很多軍械,在公孫敬聲看來,完全可以再用幾年嘛。

    譬如弓箭啊弩機啊箭矢啊,省著點用,少訓練幾次,就可以了。

    但如今,東窗事發,他才真正感到了害怕。

    北軍有多麼強大,他很清楚!

    旁的不說,北軍六校尉,任何一個單獨捻出來,地位都不比他低。

    更別提,北軍之中,出了無數的大將、列侯。

    在恐懼之中,他慌不擇路。

    是根稻草都想抓住。

    張越卻是搖了搖頭,嘆道:「太僕,還是與下官一起出去吧……」

    「執金吾只給下官兩刻鐘……」

    「請太僕莫要讓下官為難,莫要讓丞相為難,莫要讓皇后與太子、長孫為難!」

    說著張越就朝衛皇后、太子劉據以及長孫劉進微微恭身,道:「請皇后、家上、長孫恕臣殿中失儀!」

    公孫敬聲必須立刻交到執金吾王莽手裡。

    因為,張越知道,這貨可不僅僅是貪污那麼簡單。

    巫蠱啊!

    這可是巫蠱!

    連諸侯王碰了,都是必死無疑!

    區區一個太僕,注定是死路一條!

    哪怕他是被人冤枉的。

    哪怕他根本沒有做過哪些事情。

    但,只要天子相信,他做過了。

    那他就一定做過了。

    況且,陽石公主府上挖出來的巫蠱小人和找到的巫師,已經是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他豈能不死?

    甚至恐怕丞相公孫賀也會被牽連,公孫氏家族覆滅幾乎可以預見了。

    在這樣敏感的事情上,張越是不會給公孫敬聲或者公孫賀任何去拖太子、長孫下水的機會的。

    所以,他輕輕伸手,抓住公孫敬聲的兩個肩膀,然後輕輕一提,就將他提了起來。

    接著,他笑著道:「太僕請吧!」

    就拉著他,向著殿外走去。

    公孫敬聲那裡肯乖乖的跟張越走。

    但,他再怎麼掙扎,也掙不脫張越那兩個鐵鉗一樣的雙手,他倒是想撒潑打滾,但奈何,張越手上的力氣大的讓他根本沒有機會。

    於是,在滿殿上下公卿的注視下,太僕公孫敬聲就像一個小孩子般被張越提著向前走。

    自始至終,他都掙脫不動!

    「張蚩尤……名不虛傳啊……」無數人在心底嘆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18:09
第三百五十八節 霸道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整個長安,都被一個消息轟的暈頭轉向太僕公孫敬聲下獄!

    各種八卦橫飛。

    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貪污,而被執金吾逮捕的。

    也有說公孫敬聲是因為挪用北軍軍費,而遭到逮捕的。

    甚至還有人說出了真相公孫敬聲涉嫌巫蠱大案!

    不過……

    在所有的八卦之中,有一個話題,搶過了所有猜測的風頭,成為了人們議論的焦點太僕公孫敬聲下獄是因為他得罪了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

    不止一個消息源,斬釘截鐵,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親眼看到了侍中張子重架著太僕公孫敬聲出的長樂宮!

    「千萬不可以招惹那個張子重啊!」無數公卿貴族豪強,紛紛教育自己的子侄,語重心長的訓示:「若有人無故招惹張子重,那麼,其禍福自主,生死自用……」

    沒辦法!

    雖然這個八卦看上去有些離奇,有些不可思議。

    然而,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寧可信其有,也不可因為不相信,而招致大禍!

    輿論場上,更是一片雞飛狗跳。

    出於某種原因,公羊、谷梁等執掌話語權的大學派,默認了這個八卦的真實性。

    由是,一場暴風,席捲長安!

    就在此時,張越已經站在了建章宮玉堂的壁門之下。

    「張侍中……」

    往來的宦官侍女,無不戰戰兢兢,恭身問安。

    比起外界,宮廷之中,類似的八卦傳聞,傳的更加迅猛和熱烈。

    現在,在建章宮中,各種版本的消息滿天飛。

    甚至還有繪聲繪色的渲染著各種離奇的情節和故事。

    沒辦法,宮裡的底層宦官侍女幾乎沒有什麼娛樂,想要在這枯燥、危險、壓力深重的宮廷活下去,人們不得不自己給自己找些樂子。

    漢室的小說家們,就有一大半是出自宮廷……

    他們寫的各種段子,後來被人編成了一本書,取名為:西京雜記。

    歷史地位居然還不輸史記、漢書……

    張越卻沒有怎麼去理會這些事情。

    他只是望著那高高的玉堂,隨後就邁步拾階而上。

    「張侍中……」沒走幾步,張越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回過頭去,發現是光祿勳韓說。

    「侍中欲要面聖?」韓說追上來,攔住張越。

    「光祿勳有何指教?」張越沒有回答,只是笑著反問對方。

    他在壁門等那麼久,就是想等一個來攔他的人。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是韓說親自出馬。

    這就要撕破臉皮,要去和太子系決戰了嗎?

    還是?

    張越不知道,但韓說的目的,張越很清楚。

    「博士夏侯始昌馬上就要入京,吾可以代為勸說,令夏侯先生認可侍中的地位和學說……」韓說低著頭,輕聲道:「只要侍中公今日不入覲陛下!」

    只要過了今天,等到明日太陽升起,公孫敬聲的案子就板上釘釘,不可能翻案了!

    因為,天子將會下令讓廷尉與執金吾雜治公孫敬聲大逆不道一案。

    張越聽著,卻是哈哈大笑。

    夏侯始昌?

    若在以前,張越或許還要忌憚這位老先生三分。

    但現在嘛……

    張越恨不得他快點來,快點來找他的麻煩。

    這樣,他就可以順勢將公羊學派之中的『讖諱風潮』打壓下去。

    沒有了讖諱思潮的公羊學派是一個什麼樣的學派?

    近代的國學大師,著名的政治學家蕭公權先生就針對公羊學派的理論做過結論:誑言者籍受命而明革命之旨!只是可惜『聽言者買櫝還珠,斷章取義,獨賞受命之言』。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晚清的革命黨,誕生於當時的公羊學派再次興盛後的思潮之中。

    在事實上來說,也確實如此。

    在當代,公羊學派自詡自己是革命學派。

    當然這個革命與後世的革命是兩個意思。

    公羊學派的革命是革新受命。

    帽子舊了,那就換一個新的,鞋子是新的,那就好好保養,接著穿下去。

    然而,讖諱之說,卻是公羊學派的一個大問題,大弊病。

    不搞掉讖諱思想,公羊學派就是一個神神道道,沒有未來的學派。

    所以,夏侯始昌這位讖諱大師,張越現在真是巴不得他快點來打自己的臉!

    見著張越無動於衷,反而繼續向前,韓說急了,立刻追上來,道:「侍中公,吾收藏有昔年平津獻候所著的《公孫子》和《公孫子刑名書》願獻侍中!」

    張越這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笑道:「光祿勳何故現在才說?」

    公孫弘!

    公羊學派傳續系統的另一支,有別於董仲舒這一系。

    其主張,以張越所知,大約是走的儒法結合的路子。

    而在董仲舒這一系,雖然也糅雜了法家的一些主張,但更主要的則是摻雜了陰陽家、黃老道家的思想。

    兩者的不同,在於問題的看法不同。

    譬如,公孫弘這一系,不認為人民有持械權,董仲舒這一系則堅決擁護。

    認為這是三王五帝賦予諸夏百姓與生俱來的權力。

    除此之外,公孫弘為政時,與張湯聯手完成了漢室律法的春秋決獄系統工作。

    不過,與當世大多數學者一樣,公孫弘將他的全部著作,都深鎖家中,不與外傳。

    外人輕易接觸不到。

    在如今,更是天下知名的寶書,坊間有傳言:公孫子一語直百金(西京雜記記載)。

    是故,在後世公孫弘這一系的學術著作全部失傳。

    若有機會,拿到這些著作,至少可以保存下來,傳給後世。

    更別提,公孫弘這一系的著作,可以作為參考,為張越未來整合公羊學派,提供一些理論依據。

    「侍中可是答應了?」韓說喜不自勝的問道。

    「天子,下官是肯定會去面見的……」張越搖搖頭:「但光祿勳的書,下官也要!」

    「光祿勳給不給?」張越看著韓說,目光灼灼,極為強勢。

    其實,公孫敬聲和他爹,張越根本就不想救!

    甚至,他和韓說一樣,巴不得他們去死!

    這對父子,盤踞朝堂,禍害漢室馬政二三十年,敲骨吸髓,盤剝了不知道多少民脂民膏。

    這樣的昏官、貪官不死,難道還要留著過年不成?

    但韓說想要張越今天不去見天子,卻是妄想了。

    著名的成語故事,假道伐虢,晉獻公將自己的寶馬與美玉送給虞國,成功借道滅亡虢國,然後在回師的路上順手滅了虞國。

    獻公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寶馬與美玉……

    有了這個故事的前車之鑑,張越才不會上那種傻當。

    韓說聽著,動了動嘴唇,使勁的吞嚥了幾口口水。

    他有種想要拿起腰間的官印,砸死眼前這個可恨的貪婪侍中的衝動。

    但他不敢,也沒有膽量那麼去做。

    而且……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現在的情況,他很清楚。

    執金吾不僅僅在盯著公孫氏,也在盯著他和他的朋友們。

    事實上,執金吾的行動,從來瞞不了人。

    那麼多緹騎和官吏之中,總有人會被黃金、女人或者其他東西所打動,從而成為朝臣和公卿的眼線。

    所以韓說知道,執金吾手裡面掌握了很多東西。

    而那些東西,是要命的東西!

    若眼前這個侍中因為得不到他要的東西,就在天子面前說他的壞話呢?

    一旦天子下令調查他的問題。

    那他……

    他望著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勉強壓抑住內心罵娘的衝動,咬著牙齒道:「侍中所要的東西,本官明日命人送到侍中住處!」

    他現在只希望張越能夠拿錢辦事,不找他麻煩了。

    說完這話,他就一跺腳,咬牙離開,甚至連拱手道別的禮儀都忘記了。

    張越倒是記得很仔細,朝他深深一拜。

    公孫弘的著作到手,意味著,他可以準備印刷賣書了。

    托公孫弘子孫們高價惜售乃祖著作的福氣,現在天下公孫弘的書籍已經打響了名氣和招牌。

    那些書就是漢家書籍界的lv和法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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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21:07
我要做門閥 第三百五十九節粉碎巫蠱(1)

    登上玉堂,上官桀早已經在等候了。

    昨夜回宮後,張越就已經特地派人去通知了上官桀,今天他來輪值。

    「張侍中,陛下剛剛喝了點肉粥,正在玉堂後殿練『太極』……」上官桀走到張越身邊耳語著。

    現在在這個宮裡面,若說誰和張越的立場最接近,當然是首推這位上官侍中了。

    倒不是理念相近,而是利益使然。

    張越上位後,幫他剷除了最大的競爭對手馬家兄弟,自己卻跑去新豐搞建設。

    令上官桀獨得君寵,獨享作為侍中的好處。

    所以,哪怕張安世也沒有上官桀這樣對張越的事情上心。

    張越點點頭,拱手道:「多謝兄長!」

    然後就走入玉堂之中。

    今天在玉堂輪值的宦官是御府令兼中車府令蘇文以及湯官令何武。

    蘇文見了張越,一副見鬼的模樣,尷尬至極,但卻不得不捏著鼻子,擠出笑意,迎上前來,笑道:「張侍中今日怎麼來了?」

    「蘇公說笑了,本官身為侍中,侍奉天子這是本職……」張越笑著道:「只是天子有令,命吾佐長孫以治新豐,故往日少在宮中而已……」

    蘇文聽著,臉色更加難看。

    這個侍中官最噁心的地方就在這裡了。

    在一開始,蘇文等人以為,這個侍中官大約是腦袋被驢踢了,好好的侍奉天子不做,跑去新豐。

    大約過個幾個月就會被天子淡忘,然後失寵。

    但現在回過頭看看,他們才明白,什麼叫深謀遠慮。

    像這個侍中官這樣,平時不在天子身邊,隔三差五回長安獻獻慇勤,拋出幾個天子感興趣和喜歡的事情,使勁捧馬屁。

    於是,聖眷不衰,反而越發濃鬱。

    更妙的是,還因為遠離長安,不摻和宮中事務,所以連個說他壞話和給他塞黑材料的機會也找不到。

    而且,除了類似他這樣,已經沒有辦法,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宦官。

    其他人對於這個一不爭權,二不跟大家搶好處,甚至沒有什麼利益牽扯的侍中,很有好感,紛紛伸出友誼的小手拉攏。

    霍光、金日磾、張安世、上官桀,甚至還有郭穰這樣的宦官,都紛紛示好。

    不過兩個月,他在宮裡的人脈,就已經相當於其他人兩年甚至五年才能積累下來的人脈了。

    於是,這個侍中官就成為了他和他的朋友們從未遇到過的敵人類型。

    他幾乎沒有把柄。

    也沒有任何東西要有求於他們。

    更麻煩的是這貨現在已經不止深得天子歡心了。

    連長孫、太子也很欣賞他。

    甚至就連長安城裡的士大夫和很多貴族,也都想要親近他。

    他馬上就要由太學祭酒,博士董越主持儀式,代父收徒,成為公羊學派的巨頭!

    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學閥。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未來是封侯拜相。

    這樣想著,蘇文就更難受了。

    他低著頭,儘量掩飾著自己內心的苦楚和臉上的痛苦之色,拚命笑著道:「侍中說笑了……陛下,日日訓誡我等奴婢,要向侍中學習,要和侍中一般,為漢盡忠盡職,只是奴婢們愚鈍,怎麼學也不及侍中萬一!」

    張越深深的看了看蘇文,沒有再搭話,只是邁步走向後殿。

    掀開帷幕和珠簾,他就見到了,老邁的天子,穿著一身輕薄的絲衣,在殿中緩緩的打著『太極』。

    當日,張越向這位陛下獻上養生之法,順便也留下了一套回溯來的太極養生拳。

    這是張越後世伺候的一位領導特別喜歡的一個版本。

    每天早上都要打上一套,才會去上班。

    效果嘛,看上去也還不錯,至少沒有害處。

    而天子則從得了這套拳法,便每日堅持練習。

    旁的不說,這氣色看上去就比以前好多了。

    臉上都有了些紅潤、富態,而不是和過去一般,臉型乾瘦,皮膚粗糙。

    當然了,這也可能與他最近積極調整飲食和作息習慣有關。

    張越站在門口,等著他打完一套太極,從走上前去,拜道:「微臣恭問陛下聖安,願吾皇萬壽無疆!」

    「張卿來了……」天子一看是張越,就笑起來,心情看上去很不錯,對張越招了招手,叫到跟前,問道:「卿今日怎麼來朕這裡了?是不是太子和皇后叫愛卿來的?」

    張越立刻拜道:「回稟陛下,皇后與太子雖然也私下命臣來向陛下求情,但臣今日前來,卻並非想要向陛下求情!」

    「哦……」天子聽了也不意外,畢竟,他也聽說了,張越和公孫賀父子祖孫之間的矛盾。

    對於張越的坦誠,他也很滿意。

    在事實上來說,無論古今中外,所有上位者,都想自己的下屬跟自己講真話,但卻又怕他們講真話。

    當年汲黯就經常講真話。

    他也知道,但受不了汲黯的直性子,曾說過: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

    所以君王們一直是矛盾的綜合體。

    他們既想聽真話,但卻更願意聽好話。

    假如不是火燒眉毛了,一般情況下,他們會選擇聽好話。

    這也是為什麼,無論明君昏君暴君,身邊總有那麼幾個而作為馬屁精在活蹦亂跳的緣故。

    而作為穿越者,張越早就明白了,也早就丟掉了節草,他曾閉著眼睛,瞎扯過兩個小時的『領導指示精神』。

    如今伺候這位,真是得心應手。

    「那愛卿今日來見朕是?」天子的臉上帶著笑意,現在對於張越他是很滿意的。

    不僅僅是因為張越說話好聽,總能撓到他的癢癢處。

    也不僅僅是因為張越獻了養生之法,僅僅只是調整了作息和飲食,每日練上幾次所謂的『太極』,他的身體和精神就明顯好轉了。

    更是因為,張越上次所獻的三世說與漢家新王,有義務帶領天下臻於小康,奔向太平的理論。

    「回稟陛下,臣聽執金吾說,有人舉報太僕公孫敬聲巫蠱詛咒陛下,陽石公主參與其中?」張越恭身道:「故臣心有不安,特地來面見陛下,面奏所謂巫蠱害人之事!」

    「哦……」天子終於正色,命人搬來一個坐席,盤坐下來,問道:「卿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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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