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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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二節 鷹揚將軍(1)

    延和二年夏四月二十二。

    在經歷了長達數日的陰雨天氣後,長安終於放晴。

    故而,天亮之後,整個城市立刻就熱鬧了起來。

    市面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太子劉據,坐在宮車之中,透過車船的縫隙,靜靜的看著這闊別數月的市面。

    「家上……」太子家令王沂跪坐在他對面,微微恭身,問道:「您此番回京,可是為了新豐的麥種?」

    劉據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作為大漢儲君領治河都護府都護,過去數月,劉據一直在雒陽和廣陵郡之間往返。

    如今,越池的圍湖工程,已經進入了高潮。

    作為帝國本年度內政的第一工程,圍湖工程調動了上萬的郡兵和隧營士兵,並征發了青壯數萬人。

    工程從冬到夏,如今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的工程量。

    效果也是好的出奇!

    僅僅是目前,便通過圍湖工程,獲得了數千頃的優質水田。

    足夠所有參與工程的青壯,都能獲得一次授田機會!

    更將大大緩解和減少會稽水患。

    劉據也因此,第一次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什麼叫民心?何為擁戴?

    於是,意氣風發的大漢儲君,決定更進一步。

    提前開始啟動引淮入汴工程!

    甚至同時啟動引洛入汴!|

    然而……

    當劉據將自己的想法和念頭,透露給河南、徐州士大夫們後。

    徐州的地主貴族們,自然是四肢舉起來,堅決支持。

    拍著胸膛表示,只要國家政策、錢和資源到位,賣肝賣腎也要支持家上!

    就是這河南的士大夫地主貴族們,矯情了起來。

    他們也不是不支持。

    就是河南地方上,山頭林立,派系雜亂。

    出了雒陽,向南去,很多地方就只支持引淮入汴,極力反對引洛入汴。

    劉據也打聽過了,知道了實情——很多地方上的名士、貴族和地主,都覺得引淮入汴自然是很好。

    但引洛入汴,方便的只是雒陽人和關中人。

    卻要他們出錢出力甚至出土地。

    這讓劉據看的,頭大無比。

    雖然開始親自接觸基層工作,熟悉州郡事務以來,他就已經知道,基層地方的事情,沒有一個簡單的。

    根本不是書上的東西,就能講清楚的,甚至不是一個人或者幾個人就能理解和想透的。

    百姓、地主、豪紳、官員、貴族以及商賈。

    種種力量,盤根錯節,交織在一起。

    在實踐過程中,劉據憑藉身為統治者的直覺和敏銳,他發現了一個事實,一個書與臣子永遠不會和他談起的事情——這世上的百姓、貴族、官吏、豪紳、地主、商人,似乎處於一種非常微妙的關係中。

    他雖然還無法捂透這些關係,也很難理清楚其中的邏輯。

    感覺有些懵懵懂懂,似懂非懂。

    但理智和直覺,依然在潛意識裡告訴了他一些事情。

    讓他明白了一些道理。

    就如現在,他知道,他必須對天下的地主豪強貴族們,保持表面親和,實際打壓和限制的態度。

    表面親和,是因為他需要這些人的支持與擁戴,才能坐穩太子寶座和未來的天子寶座。

    而打壓和限制,是同樣的道理。

    不打壓、限制地方地主貴族豪強,那麼,長安的天子,遲早會和周天子一般成為擺設。

    政令不出未央宮!

    於是,河南郡的事情,在他眼裡也漸漸變得清晰和通透起來。

    河南地方貴族豪強地主官員們,支持引淮入汴,是因為他們可以從中得到極大利益,卻只需要花點錢,所得遠遠超過失去,還不擔風險!

    而他們不喜歡引洛入汴,則是因為這個工程雖然看上去很有前途的樣子。

    但,一旦開工,受罪和受損的必然是他們。

    而雒陽和關中,卻可以躺著享受由之帶來的好處。

    因此,雖然他們也可能從中獲益。

    但相比其他人,顯然是大虧特輸。

    反對或者拖後腿、使絆子,自是情理之中。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態,以劉據所知,河南郡內不止是地主豪強貴族們有這個心態,很多百姓也都有著類似的心態!而且不仔細觀察的話,很難察覺到人民的這個心態!

    總之,這個事情,讓劉據一度是頭疼不已,甚至無計可施。

    直到,本月初的時候,整個河南的地主士紳貴族們,一夜之間就團結了起來。

    就連百姓、民眾,也都紛紛在他經過的道路兩側請願。

    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請大慈大悲的太子殿下,為民做主,為河南黎庶,爭取到新豐麥種!

    只要能做到,上上下下的人都表示——殿下從此旦有所務,臣等(草民)等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先馬以填溝壑!

    這就真的是讓劉據目瞪口呆。

    他曾絞盡腦汁,想盡辦法,也無法解決的難題。

    被一個已經離開長安,遠在萬里之外的自己兒子的臣子留下的政績,輕輕鬆鬆化解。

    這讓劉據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還是立刻啟程,趕回長安,來搶這新豐的麥種。

    王沂卻是微微皺起眉頭,問道:「未知家上希望能拿到多少麥種?」

    「總得有個幾萬石吧……」劉據道:「除河南外、河內、河東、邯鄲、河間等地的宗室、外戚、勳臣,也都有所托請……」

    王沂聞言,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拜道:「家上,恐怕如今新豐官倉之中的今歲夏麥麥種,都已經不足五萬石了!」

    「啊……」劉據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孤聽說,新豐今歲夏麥畝產七石,全縣收麥累計數十萬石,如何就沒了?」

    「家上您有所不知……」王沂低頭拜道:「自新豐夏麥豐收後,天子一日三詔以賜南陵張氏……」

    「於是,天下洶洶……」

    「太孫殿下雖然及時下令,禁民私自買賣麥種,然而,百姓私下交易,依然屢見不鮮……」

    「起碼有數萬石的麥種,從黑市流向了關中與河內等地……」

    這也是無法阻止的事情!

    就像現在,黑市上,真新豐麥種一石,已經達到了數千錢的水平!

    相當於新豐的農民,去年一年一畝地的產出,就超過了河東膏腴之地的富戶百畝之產!

    於是,哪怕新豐縣衙和鄉亭嚴控麥種流出,也依然無法阻止私藏麥種的百姓,私下售賣。

    劉據皺著眉頭,道:「即使如此,不也還有數十萬石之多嗎?」

    「家上,您有所不知啊……」

    「新豐新麥收穫後,天子親率文武百官,於長陵獻祭高帝神靈,其後依次獻祭太宗、先帝以及太廟神靈,命祖宗神靈知此喜事,更郊祭后土及渭河五帝廟……接下來,陛下還將要前往壽宮,為神君獻祭……」

    「凡此種種,便用了數千石的新麥來祭祀神靈,並賞賜百官、文武……」

    「陛下又賜上林苑假田之民及少府工匠,麥種不一……這又是數千石的麥種……」

    「關中各縣,紛紛請求,引新豐麥種……天子欣然允之……這就是數萬石的麥種……」

    「而去歲,侍中張子重,與關中商賈簽債,按照當初的允諾,新豐官府准許各商賈以持有之債券,按照官價換購新豐所出之產……」

    「諸商賈紛紛持劵換之,多則數千石,少則千餘石……」

    「此外,家上未進京之前,朝鮮王胥、昌邑王髆等紛紛上書,請求陛下開恩,賜其麥種……」

    「貳師將軍海西候亦遣人回京,請陛下開恩,賜居延軍民新豐麥種……」

    「朔方太守、定襄太守及九原太守等封建大吏,聯名其後……陛下安能傷邊塞軍民之心?」

    「故而,如今新豐官倉,除了預留的今歲麥種外,至多還有五萬石可支配麥種……」

    劉據聽著,目瞪口呆。

    他想過新豐的麥種會受歡迎。

    但從未預計到會如此受歡迎!

    王沂卻是接著道:「不瞞殿下,如今,新豐不止是麥種走俏,新豐各官,亦為天下爭搶!」

    「昌邑王、朝鮮王,皆上書請陛下遣新豐吏輔佐之!」

    「左馮翊、右扶風等皆上書,求陛下自新豐指派農稷之官,前往關中各縣指導!」

    「自函谷以東,州郡刺史、太守等紛紛虛位以待,據說,曾在新豐只是一個亭長的小吏,若是願意外調,可獲太守、刺史之舉,秩以六百石起!」

    「至於新豐的縣衙屬官和鄉亭主官,據說只要願意外調,起碼都是一郡主薄、別駕、都郵之僚!」

    劉據聽到這裡,終於醒悟過來。

    新豐的高產麥種,或許很珍貴!

    但更珍貴的是人才啊!

    那些跟隨著張子重,將新豐治理成如今模樣,令地方畝產七石的人才啊!

    「王家令!」劉據正襟道:「請家令去新豐一趟,命太孫回京一趟!」

    「諾!」王沂連忙領命。

    劉據則微微翹起嘴唇。

    新豐的人才爭奪之中,他有著極強的優勢!

    再怎麼說,父親讓兒子貢獻幾個人才,兒子還能藏著掖著嗎?

    必須得推薦,而且必須推薦最好的人才!

    就在此時,前方的御道上,忽然喧嘩起來。

    人聲鼎沸之中,劉據聽到了歡呼聲。

    只見一騎背插令旗,在百姓的簇擁和歡呼聲中,向著未央宮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上,數不清的百姓,雀躍歡呼。

    「怎麼回事?」劉據問道:「派人去打探一番!」

    「諾!」王沂恭身領命,便對車外吩咐一聲。

    沒過多久,便有人來報告:「啟奏家上、王公,乃是持節使者、建文君、侍中張公從漠南派回來的報捷使者,使者言說:賴陛下之福,將士用命,藩屬效死,已破匈奴衛律部陣斬兩千餘,生捕數千,逆賊衛律僅以身免,王師於是兵圍鹽澤,匈奴單于之胞弟,姑衍王虛衍鞮率數千騎在王師威嚴與天子教化下,幡然醒悟,撥亂反正,率眾歸義!」

    「於是,張公收其降兵,與飛狐軍之援兵回師,如今已然揮師北上,以過弓盧水之北也!」

    劉據聽著,跟聽神話一樣。

    王沂更是傻的眼睛都直了!

    「孤記得,當初張子重奉詔出使,只帶了長水校尉的兩千精銳吧?」劉據悠悠的問著,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家上所言不差!」王沂低頭,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尊稱:「以臣所知,當初張公奉詔陛辭之時,僅長水校尉及百餘隨從相隨……」

    「不過,在那之前,輕車將軍司馬玄,已經奉陛下之詔,先往南池,得護烏恆都尉之兩千餘騎……」

    兩千加兩千,也就四千。

    而他已經先後擊破了匈奴的呼揭部、衛律部,現在連一位單于的胞弟,匈奴國內地位崇高的姑衍王和他的數千騎兵也逼降了。

    這簡直就是……

    神話!

    傳奇!

    更誇張的是……

    他還渡過了弓盧水,向著北方之北,持續挺進!

    算算時間,說不定現在他的馬蹄,已經越過了瀚海,踏入了匈奴的腹心。

    甚至,過難侯山,躍馬梼於山,然後禪姑衍而封狼胥山,在二十七年後,重新走一次當年的冠軍侯的征途!

    劉據甚至激動的握緊了拳頭,用力的揮舞了一下,胸中無數的憋屈與鬱悶,在此刻一掃而光!

    曾經深埋在內心的陰霾,今天陰消雲散,晴空萬里!

    他再也不用害怕自己的弟弟,昌邑王劉髆和他背後的海西候李廣利了!

    因為,他,大漢太子、儲君,從今天開始,手裡也有了門面,有了王牌!

    足可反制李廣利集團的王牌!

    王沂也是馬上就反應過來,跪下來對劉據道賀:「臣恭喜家上,賀喜家上,今張侍中捷報來傳,國家幸甚!天下幸甚!」

    劉據聽著,勉強收斂心神,強做淡定,輕聲道:「此乃太孫之幸也,是祖宗福佑!」

    然而,那不斷顫抖的雙手卻深深的出賣了他!

    自從大將軍長平烈候之後,他這個太子便沒有了軍方支撐和奠基石。

    還要面臨來自四面八方的攻仵與打擊。

    如今,終於能熬出頭了!

    雖然,那位侍中官,其實是他兒子的肱骨心腹。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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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三節 鷹揚將軍(2)

    未央宮,清涼殿中,南陵公主拉著趙弱娘,兩個小丫頭,肆無忌憚的在這皇宮禁內,玩著屬於她們的小遊戲。

    「張侍中可厲害了!」南陵公主驕傲的舉著一柄小劍:「我聽說,張侍中在漠南差一點點就抓到了那個大壞蛋!」

    趙弱娘更加驕傲,她昂著自己天鵝般修長雪白的小巧脖子,得意的道:「當然厲害了!那可是弱娘的小叔叔!」

    於是,兩個小姑娘,便咯咯咯的笑成一團。

    活像兩隻在水池裡嬉戲玩鬧後的小鴨子。

    天子看著這兩個小丫頭,嘴角忍不住的溢出笑容來。

    「陛下,丞相上書,請議侍中張子重之功!」尚書令張安世悄悄的走進來,在天子耳畔輕語著。

    「丞相倒是心急啊!」天子微笑著撣了撣自己的衣袖:「只是,可惜了……」

    當了這四十七年皇帝,只要他認真起來,冷靜下來,無論是哪個臣子,只要撅一下屁股,他都知道對方要去那裡拉翔了!

    丞相劉屈氂的這點小算計,在他眼裡,根本不足為奇。

    無非不過是想要借這個機會,提前給張子重上一個枷鎖,免得他做下更大的功勞,在地位和名位上超過海西候李廣利!

    譬如說,得到大司馬或者大將軍這兩個職位之一。

    「丞相的格局,終究還是小了些!」天子淺笑著:「漢家何曾吝嗇過名爵?」

    「貳師將軍若是爭氣,打一個打勝仗嘛,朕又不是捨不得一個大將軍或者大司馬之封!」

    當初,長平侯衛青,冠軍侯霍去病,閃耀天下,蓋世無雙!

    以老帶新,打的匈奴人狼奔豚突,幾如喪家之犬。

    若李廣利能和張子重一樣給力,帝國就可以再現當年盛況!

    可惜啊可惜!

    李廣利這個人,終究還是太保守,也太顧及輿論了!

    當年屠輪台,輿論給他的壓力太大,導致其之後再也不敢隨便的對夷狄下死手。

    用兵方面,又因為天山會戰與余吾水會戰的失利而日趨保守。

    在以前,天子還覺得李廣利很可愛,萌萌噠。

    然而現在……

    他卻免不了責怪李廣利!

    沒辦法,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現在張子重,只帶了長水校尉加護烏恆都尉的騎兵,就打的匈奴人丟盔棄甲,損失慘重!

    如今更是已經跨過了弓盧水,向著漠北腹心挺進!

    而其所耗費的資源,所帶的兵力,連李廣利麾下兵團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這一對比,天子自然會責怪李廣利!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喜新厭舊!

    無論是將軍,還是女人,都是如此。

    特別是,張子重還逼降了一位匈奴單于的弟弟,還讓這個匈奴單于的弟弟,給他送來了一份『言真意切』,舒服的讓他甚至忍不住呻吟的表奏。

    尤其是表奏之內,那位匈奴單于的胞弟『誠惶誠恐』為他所上的尊號——大漢皇帝天單于陛下!

    這是他此生最喜歡的一個頭銜!

    沒有之一!

    在這個時候,丞相劉屈氂跳出來,那簡直是出來討人厭!

    錯非這位陛下如今心情不錯,僅僅是這一點,劉屈氂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陛下……」張安世看著天子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道:「微臣以為,丞相所言所奏,或許有些道理……」

    「嗯?」天子眉頭微微一擰。

    張安世馬上就跪下來,俯首拜道:「臣萬死鬥膽進言!」

    「諺曰: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是故剛過易折,慧極必傷!」

    「今侍中張子重,年不過二十,若貿然以弱冠之年,而凌於天下萬將之上,臣恐將來有夭折之傷……」

    天子聽到這裡,臉色唰的一下就拉了下來。

    「誰敢!」他握著拳頭,想起了早夭的兩代冠軍侯,內心的怒火,像火山岩漿一樣熾烈!

    「臣萬死!」張安世趕忙低頭。

    天子卻是忽然長嘆了一聲,道:「卿何罪之有?」

    不過二十歲的大司馬/大將軍,確實是太過驚世駭俗,也太過顯眼了。

    可是……

    「朕若輕賞張子重,世人恐怕會以為朕不能用賢才名將……」他輕輕嘆息著,但語氣和心境卻已是有了鬆動。

    張安世連忙抬頭,道:「陛下,臣愚以為,陛下或可效驃騎故事,以一新將軍以賞張子重!」

    「許其開府建牙,許自建新軍……」

    「如此,雖無大將軍、大司馬之名,卻有其實!」

    天子聞言,終於笑了起來,道:「尚書令,真朕肱骨也!」

    「那麼,以尚書令之見,朕該如何?」

    「臣豈敢議論此等軍國大事……」張安世俯首道:「唯陛下能決之耳!」

    天子卻是踱起了腳步。

    他看向遠方的宮闕,猛然想到了一個故事。

    於是,他輕輕吟誦起來:「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

    「尚書令……」他回首道:「請告丞相:朕意以『鷹楊將軍』以封侍中張毅,秩比中兩千石,賜金印印綬,准鷹楊將軍劍履上殿!」

    「命少府有司,於長安城中選址,營造鷹楊將軍莫府,如驃騎將軍、貳師將軍故事!」

    「再命百官,議鷹楊將軍之功,以選其侯爵之封!」

    張安世聽著,趴在地上,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因為……

    鷹揚這個詞,是一個非常非常有名的詞語。

    在文人的典籍裡,鷹揚與鹿鳴遙相對應,表示著文武的兩個終極形態。

    而上一次,被人稱頌為『鷹揚』的男人,還要追溯到數百年前,武王伐紂的時代!

    那個驅車上前,慷慨致師,令商人三軍喪膽,六師奪志的周尚父姜尚。

    姜齊的開國之主。

    詩經稱頌這位太公說: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意思就是,太師姜尚父,就好像展翅高飛,凌於九天的雄鷹!

    這是武將的最高讚譽!

    亦是當代無數將官孜孜以求,追尋的道路與目標!

    而,這個榮譽,時隔數百年,再次落到一個男人身上。

    不知道為何,張安世卻沒有半分不服和異議,有的只是認同和信服!

    第一次領兵,四千打一萬加,戰而勝之!

    如今,更北渡弓盧水,直插匈奴心臟!

    而且,他年紀不過二十,這樣的人,若都不能稱之為『鷹揚』,誰能稱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4 07:06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四節 逆鱗(1)

    劉據步入未央宮清涼殿的宮門之內,望著前方的宮闕迴廊,他莫名的有些躊躇、畏懼,內心甚至忐忑不安。

    「父皇對孤在雒陽的表現是否滿意?」

    「孤會不會讓父皇不高興?」

    「父皇會對孤笑嗎?」

    種種疑問,在心頭輪番閃現。

    也讓這位大漢太子,變得畏畏縮縮,舉足不前。

    就在他躊躇之際,前方迴廊中,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稚嫩脆笑。

    「柔娘阿姊,你在那裡?」蹦蹦跳跳的南陵公主出現在了視線中,她眼睛上蒙著一條淺淺的紅色布帶,摸索著在迴廊裡探索者、找尋著。

    而在迴廊外側的一角,一個穿著鵝黃色小裙的小姑娘,則捂著小嘴,樂不可支的悄悄的沿著迴廊走向前去。

    以這兩位小公主為核心,數十名宮女、宦官,縈繞在其前後左右,若眾星捧月,緊緊相隨,時刻相依。

    沒有人敢有絲毫懈怠。

    以至於,甚至沒有人看到劉據和他的隨從們。

    直到,他們迎頭撞上,視線相對。

    宮女們立刻停下腳步,跪了下來:「奴婢們恭迎家上!」

    南陵公主聽到聲音,揭開自己眼睛上蒙著的布條,看著劉據,立刻露出笑容:「太子大兄!」

    便歡快的迎了上去。

    劉據看著自己最小的妹妹,也露出笑容,蹲下身子,抱住來者,笑著在她的小腦袋上輕輕一彈,滿是寵溺。

    對於南陵,劉據非常同情,亦非常喜愛。

    這時,那藏在迴廊下的小姑娘也探出頭來,看到劉據,連忙盈盈一拜:「長水君趙氏,拜見家上……」

    劉據看向對方,立刻就想了起來她是誰?

    張子重長嫂的胞妹,亦是其在這世上僅有的兩個親人之一,寵愛無比的趙柔娘。

    就在不久前,他的父皇,親自下詔,以詔紹封張子重之嫂為『安和君』,食邑八百戶,又進本是『當利君』的趙柔娘為『長水君』,以長水鄉為湯沐食邑之地。

    更關鍵的是因皇后之故,原本的當利封地,未被收回,作為皇后贈與『長水君』的禮物而存在。

    這使得這個小姑娘,成為大漢帝國目前爵位和食邑戶數最多的女性!

    哪怕是南陵公主,也遠遠不及後者!

    她的食邑數量加起來,超過了七千戶之多!

    以至於坊間有貴族私底下說:得娶長水君,勝於列侯良多!

    然而……

    這些人,都是在做夢,甚至沒有人敢公開說這樣的話。

    蓋……

    長水君不僅僅只是張子重的禁臠、逆鱗。

    同時也是大漢皇后與天子的逆鱗!

    從前,劉據不知道,為何自己的父母,會如此喜愛和寶愛這個大臣長嫂的妹妹。

    但現在他知道了。

    「阿姊……」他咬著牙齒,看著眼前的小娘。

    巧笑嫣然,明眸鋯齒,帶著天真與燦爛,充滿了陽光與親和。

    讓劉據恍惚無比,想到了他心底最深的遺憾。

    那個帶著他長大,小時候總是在他身邊鼓勵他和照顧他的長姐。

    而眼前的這個長水君的模樣、神態,與他記憶裡的亡姐小時候的模樣、神態,幾乎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像鏡子裡倒映!

    這讓劉據幾乎有些忍不住,想要上前喊一聲『阿姊』。

    勉強忍住這衝動,他微笑著頷首:「長水君免禮!」

    然後,他強忍著激動,帶著屬官們,繞開這迴廊,走向宮闕深處。

    身後,他聽到了南陵公主與長水君的對話。

    「那就是太子啊?」長水君笑嘻嘻的說道:「看上去可老了!」

    「太子大兄才不老呢!」南陵公主氣鼓鼓的說道:「柔娘阿姊可不要**說!」

    劉據聽著,卻是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下的影子。

    「孤老了嗎?」他呵呵的笑著:「孤才三十八歲呀……」

    左右都是唯唯諾諾,不敢發一言。

    直到,他們聽到,太子的聲音再次傳來:「長水君……長水君……亦孤之逆鱗也……」

    當初,阿姊被迫下嫁五利時,他還太小,無力保護和阻止。

    現在……

    他已經長大了……

    於是,劉據對王沂道:「孤在長安南郊,不是還有一個莊園嗎?」

    「是……」

    「派人去將它送給長水君之姊,便言,此乃孤為長水君他年大婚所置辦的嫁妝……」劉據輕聲吩咐著。

    左右都是大驚失色。

    根本就猜不透這漢家皇室的腦回路。

    也不明白,那長水君,究竟為何如此幸運?

    要說天子、皇后寵溺,視若己出,還可以理解為是愛屋及烏。

    這太子殿下,又是鬧得哪樣?

    劉據卻是沒管自己的臣子們的胡思**想。

    他抬起頭,望向前方,嘴角微微露出笑容,竟連一直潛藏在心裡的畏懼與忐忑都消散了許多。

    ……………………

    難侯山!

    弓盧水畔的制高點。

    站在山巔,足可俯瞰附近數百里的山川與草原、河灣。

    張越提著劍,登上這山巔,遙望著遠方,然後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山風吹在臉上,搖動髮絲的感覺。

    彷彿這樣做,就可以與偶像,進行一些交流,可以感受到當年霍去病躍馬於此時的感受。

    良久之後,張越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使驃騎在,此地早為中國矣……」

    張越輕聲說著,內心無數漣漪泛起。

    越是走在霍去病當年的征途上,他對霍去病的欽佩與崇拜就越發濃烈。

    如今,回過頭去,仔細想想,霍去病當年的遠征,幾乎每一步都走在正確的路上。

    而他當時,根本沒有任何情報可以參考,更沒有任何先例可以追尋。

    就那樣,帶著漢軍,涉瀚海而濟弓盧,過難候而趨禱余,然後禪姑衍封狼居胥山!

    一次性貫穿了整個匈奴帝國的轄區,縱橫一萬多里,奠定了漢室四百年霸業的基礎!

    二十七年後,他靠著開掛和穿越者的優勢,才勉強跟上偶像的步伐。

    霍去病,真的是古往今來的大英雄!

    至少,在張越心裡是這樣的。

    可惜……

    後世子孫,卻為了娛樂,為了賺錢,將這位英雄搬上螢幕,然後肆意消費。

    鬧出了霍去病與匈奴王子搶女人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

    更編出了什麼『我覺得不合理,所以應該怎樣怎樣』的說辭。

    想到這裡,張越心中,十萬頭草泥馬都在狂奔不已。

    不過,現實很快就將他拉了回來。

    因為,他遇到了一個大麻煩!

    匈奴人將他在弓盧水以南的所有地方全部放棄了。

    他們龜速在弓盧水北岸的禱余山以南的草原地區,與漢軍隔河對峙。

    於是,張越就只能有兩個選擇。

    要嘛,渡河去打垮他們!

    要嘛,想辦法將他們引出來!

    渡河,很顯然是下策。

    故而,唯一的方案,便只有引他們主動出來,與漢軍會戰!

    可是……

    匈奴人又不傻,應該不可能上當。

    除非……

    「我能找到一個他們不得不主動出來救援的地方……」

    「而且,必須是一個連碰都不能碰的地方……」

    「就像龍之逆鱗……人之禁臠……」

    那有什麼地方,在這附近,具備這樣的戰略價值?

    張越的眼睛,越過河川,越過山峰,一路折向西方,然後,直抵余吾水的上游。

    毋庸置疑,余吾水就是匈奴的命脈!

    然而……這一條路,卻相當危險。

    一旦,匈奴人不管漢軍,而漢軍就只能撤回來。

    那就等於做了無用功。

    所以,張越知道,自己得想一個辦法,讓匈奴人知道,自己會去攻擊余吾水,而且是一定能得手!

    但問題是……

    怎麼讓匈奴人知道呢?

    「郭戎……」張越回頭,對身後的郭戎道:「立刻請姑衍王以及軍中司馬以上軍官來山巔議事!」

    這個事情,必須群策群力,借助群體的智慧來給匈奴人製造一個陷阱!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14 07:06
第九百六十五節 禱余山之戰(1)

    禱余山下,奢離高臥於王座上。

    「屠奢,趙信城剛剛傳來的消息……」一個親信跪在他面前,稟報著:「大單于已經率軍撤回涿邪徑……」

    「先賢憚被消滅了?」奢離立刻站起身來,看向那親信,有些不太相信。

    「沒有……」那人答道:「據趙信城那邊的消息說,單于聞衛律大敗,驚怒攻心,於是與日逐王議和,封日逐王為左賢王,依然命其領有西域,然後才率軍北撤……」

    「有消息說,單于如今似乎抱病在身……」

    奢離聽到這裡,眼中猛然放射出無窮光芒!

    「果真?」他踱著步子,按捺不住的握緊了拳頭。

    匈奴的繼承製度,在尹稚斜後就有些紊亂了。

    原本,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定下的制度是左賢王為儲君,也兼匈奴左部首領,負責西域、河西以及一部分的漠南牧場。

    而右賢王則負責控制和監視漠南地區和漢匈邊境。

    這個制度有效的保證了匈奴的內部穩定和這龐大帝國的管理、統治。

    然而,尹稚斜單于卻用暴力將這個制度撬開了一個角。

    其以右谷蠡王,發動政變,篡位奪權,逼得原本的合法單于繼承人左賢王於單流亡漢朝,並客死異鄉。

    自那以後,單于本座,就再非左賢王的禁臠。

    句犁湖單于以左大都尉奪權。

    且鞮侯單于亦差點重蹈覆轍,還好當時的右賢王在已經即位的情況下主動退位,不然,當時匈奴就要內戰!

    現在,狐鹿姑病了……

    這可就真的是……病的太好了!

    奢離忍不住的握緊拳頭。

    在匈奴,單于是不能生病的。

    因為,一個生病的單于,一定會導致其王帳原本忠心耿耿的貴族們疑神疑鬼。

    然後,他們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為自己的權力和地位,尋找一個保險!

    兒單于『暴卒』,句犁湖單于『病逝』軍中,都是這一心理和傳統下的產物。

    而現在……

    奢離發現,一個天賜良機,擺在了自己面前。

    只要……

    只要……

    「本王能率軍逼退漢人,守住龍城與聖山……」奢離舔著嘴唇,激動難耐:「這單于大位,捨我其誰?」

    狐鹿姑抱病在身,威權大減。

    而其為了可以安然北撤,選擇與先賢憚握手言和,更立後者為左賢王。

    於是,如今其身周便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漏洞、問題。

    那便是,合法的單于繼承人,遠在西域。

    一旦,狐鹿姑意外『病逝』,先賢憚根本就來不及率軍趕回來即位。

    而他,只需要拉攏好王庭貴族,就可以在母閼氏的支持下,搶先登位!

    屆時,先賢憚就算不滿,也只能憋著!

    大不了……

    「本王可以學且鞮侯單于嘛……立先賢憚為左賢王,發誓死後傳位與他……」奢離嘴角微微翹起,為自己的機智得意萬分。

    但,他也明白,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須戰勝,至少也要逼退來勢洶洶的漢軍,保住龍城與聖山。

    最好,還得打幾個勝仗。

    這樣才能說服王庭貴族和匈奴上下,讓其他人無話可說!

    想到這裡,奢離就立刻道:「馬上去請老薩滿來此,本王要向老薩滿請教……」

    ………………………………

    難侯山上,張越終於等到了司馬玄與虛衍鞮等人。

    「侍中公……」漢軍將官們微微致意。

    「天使……」虛衍鞮率領的匈奴貴族們,則全部趴到張越跟前,親吻著他面前的土地:「願天神永遠眷顧您!」

    其奴顏婢膝之狀,讓司馬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然而……

    虛衍鞮等人也是沒有辦法!

    自歸降漢軍之後,他們本來還是有些野心,有些打算的。

    可惜……

    這一切的野心與打算,在這行軍路上,灰飛煙滅。

    不是因為他們親眼目睹和見證漢軍軍容的威武與鼎盛。

    而是他們手下的士兵,被漢軍用金彈攻勢,全部收服了!

    在眼前這位天使指示下,烏恆人將漢朝的軍功制度,宣揚的到處都是。

    更緊要的是,那些可惡的烏恆人,還非常體貼的幫助了不識字也缺乏理解能力的匈奴士兵們,理解了漢朝的軍功制度。

    他們用著所有引弓之民都能理解的語言,將漢的軍功、收益、爵位制度,量化為草原上司空見慣的牲畜、牧場以及貴人頭銜。

    這下子,立刻炸鍋了。

    在匈奴過了一輩子苦日子,本來以為這輩子都是這樣,沒有出頭之日,世世代代都要依附和臣服貴人老爺們的匈奴士兵們,忽然看見了陽光。

    牲畜、牧場、女人、地位甚至是子孫的未來。

    這一切,都只需要他們遵從和服從漢朝的命令,替漢朝皇帝和天使賣命,自然而然就會得到。

    童叟無欺,更有許多烏恆人現身說服。

    於是,虛衍鞮和他的貴族們,幾乎是一夜之間就發現了,那些原本本該對他們忠心耿耿,為他們赴湯蹈火,成為他們的依憑與籌碼的軍隊變色了。

    漢朝人的命令,比他們的命令更有效了。

    準確的說是在現在,若無漢朝軍官的背書,哪怕是虛衍鞮,也指揮不動他的軍隊了。

    這就是他們如今這個模樣的緣故。

    脊樑骨和底氣,都沒了。

    除了當哈巴狗,還能做什麼?

    「諸君請起……」張越笑著上前,扶起虛衍鞮與他的部下,溫言道:「大王請上座……」

    這讓虛衍鞮有些惶恐與不安的內心,多少溫暖了一些,忙不迭的笑道:「未知天使喚小王有何吩咐?」

    「請大王與諸位歸義義士來此,乃是想要向大王與諸公請教……」

    張越眯著眼睛,拉著虛衍鞮坐下來,道:「不知道大王,是否知道,在禱余山下與王師對抗的匈奴偽王是誰?」

    虛衍鞮道:「若小王所料無差,應該是右賢王奢離……」

    「自衛律與小王,冒犯天顏,為天所罰後,漠北如今應該就這一位宗種……」

    「本來,應該還有一位於靬王的……只是此人酷喜音律,聞說北海有漢使善音律,早已率部往北海而去了……」

    張越聽著,微微笑了起來。

    匈奴的那位於靬王,哪怕是他在長安的時候,就已經久仰大名了。

    後世史書上,此人也是大名鼎鼎啊!

    西元前第一位追星的飯圈粉絲。

    為了追星,帶著自己的軍隊和部族,不遠數千里,深入北海,專門陪著在北海牧羊的蘇武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孤寂的冬天。

    甚至最終病死北海,也毫無怨言,遺言還給蘇武留下了許多羊。

    不然,蘇武是很難在歷史上撐到昭帝時代的。

    至於所謂的右賢王奢離,張越卻是聞所未聞。

    於是問道:「偽右賢王奢離,其人如何?」

    「志大才疏,為人輕狂,不可與謀也!」虛衍鞮輕蔑的笑著:「不敢瞞天使,此人除了有些小聰明外,近乎一無是處!」

    「其不識時務與愚蠢,實乃小王此生所未見之最!」

    「哦……」張越眨著眼睛:「還請大王仔細講講……」

    於是,虛衍鞮就像上了吐槽大會的嘉賓一樣,滔滔不絕的瘋狂diss起了他的堂弟,那位右賢王奢離。

    按虛衍鞮的說法是,這位右賢王,乃是匈奴孿鞮氏內部的保守派中的青壯,也是激進派的骨幹。

    成天在匈奴內部上跳下躥,阻擾改革,偏偏他和母閼氏顓渠氏的關係很親近,很得母閼氏寵愛,所以哪怕是單于也對其無可奈何!

    張越聽著,始終保持著微笑。

    對虛衍鞮的說法,他保持著謹慎的懷疑,畢竟能統合起大軍,被受命來對抗漢軍的人,那裡會是一個純粹的白痴和傻蛋?

    當然了,他也不會傻到去腦補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算無遺策的諸葛亮。

    那太不現實了。

    通過虛衍鞮的描述,張越在內心,慢慢的給那位素未謀面的右賢王,畫了一個心理側寫。

    首先,年輕……今年才二十七歲。

    其次,野心勃勃,多次鼓噪和串聯匈奴的保守派,在碲林大會上給狐鹿姑下絆子。

    雖然他什麼好處都沒撈到,但這足以證明,他有著強烈的表現欲。

    最後,便是這位右賢王及其支持者,基本都是匈奴的保守派。

    這一派與漢室的今文學派的某些頑固分子,非常相似。

    主張的都是老祖宗賽高(周制萬歲),強烈反對一切變革,想法設法的給變革潑髒水。

    這一派,在匈奴內部有著強大的力量和慣性。

    講道理,其實他們是漢室的朋友。

    若無他們在匈奴內部搞事情,漢室如今要面對的匈奴,可能會強大許多。

    而將這些事情,串聯到一起。

    張越就漸漸的有了些想法。

    「大王……」張越看向虛衍鞮,再次問道:「若果真是偽右賢王奢離率軍在禱余山與我軍對峙,依大王之見……若我軍從弓盧水折向西方,做出攻打余吾水的樣子,他可能會率軍離開禱余山嗎?」

    和二十七年前,率軍打到此地的霍去病不一樣。

    現在的漢軍和張越,對漠北地理和情況,都有著更深刻的認知。

    不再和當年的漢軍一樣,只能依靠直覺和地理走勢,追蹤自己的敵軍攻擊前進。

    所以,張越現在的選擇也更多。

    除了姑衍山、狼居胥山。

    他還可以選擇從弓盧水折向西方,溯源而上,找到其與余吾水的交匯處,然後沿著余吾水攻擊前進,深入匈奴帝國的命脈,像齊天大聖鑽進妖精的肚子裡一樣,攪他一個天翻地覆!

    只是這條路線,風險太大,而且,若不能解決禱余山之敵,這條路線其實是死路一條!

    概因為,繞開禱余山之敵不解決,就和中原內戰西進關中的軍隊,繞開函谷關一樣是自尋死路!

    後勤與退路,都會被敵人死死的卡住!

    漢軍哪怕有三頭六臂,正面戰場打的再好,也可能全軍覆沒!

    畢竟,匈奴人還沒有菜到和關寧鐵騎一個水平的地步。

    他們還是有野戰能力的。

    打不過漢軍精銳,肯定搞得定負責後勤的烏恆人。

    更可以截斷漢軍的南撤道路!

    虛衍鞮想了想,最終搖頭道:「小王以為,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

    「除非,奢離的腦子進水了……」

    這倒是事實!

    漠北的地理,匈奴人比張越要清楚的多。

    而且,他們一早就抱定就依靠弓盧水,扼守禱余山的打算。

    想要他們出來,除非天降常凱申,強行微操。

    否則,難度不是一般大。

    張越想了想,又問道:「那麼,依大王之見,這禱余山可有漏洞,可有供我軍迂迴穿插之地?」

    虛衍鞮道:「自是有的……」

    「不過,卻需要繞行六百餘里,翻山越嶺,從北側穿插進去……」虛衍鞮搖著頭道:「這條路,哪怕是漠北牧民,也很少人願意走……太危險,也太費時間了……」

    張越聞言,抿著嘴唇,皺著眉頭,然後看向司馬玄,問道:「司馬將軍,我軍的隧營是否可以在這弓盧水上,強行架起浮橋?」

    若是可以的話,張越便打算帶上數百精銳,全身重甲,在浮橋搭起的瞬間,率部渡河,搶佔一個灘頭,建立陣地,接應後續漢軍。

    司馬玄聞言,上前拜道:「回稟侍中公,末將率部巡查了這附近一帶,匈奴人的防禦很嚴實,我軍暫時還未找到可以趁機搭建浮橋的漏洞……」

    「那就是說……只能泅水強攻嘍?」張越皺著眉頭,這可不是一個好辦法。

    甚至稱得上是下策裡的下策。

    畢竟,漢軍現在一無衝鋒艇,二無直升機。

    要涉水渡河,穿過這喘流的大河,還得面對匈奴人的狙擊,損失肯定將非常嚴重!

    甚至很可能會遭遇一場大敗!

    「隧營能不能想辦法,建造數百條獨木舟,然後趁夜送我軍一批步卒過河?」張越問道。

    司馬玄搖頭,道:「侍中公,此地少木,隧營砍光了方圓數十里的樹木,也沒有湊齊一條浮橋所需要的木料……」

    張越聽著,眉頭緊鎖。

    渡河,成為了他和漢軍繼續前進最大的障礙。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郭戎的聲音:「侍中公,續將軍奏報!」

    一份封在竹筒內的軍報,便被遞到了張越面前,張越打開來,看完之後,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臉上更是露出了笑容。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7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六節 禱余山之戰(2)

    「諸君,好消息!」張越放下手裡的報告,笑容滿面:「續將軍在河曲地帶,發現了大約兩千左右的匈奴騎兵……」

    眾人聽著,面面相覷,都有些不明所以。

    不明白,這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但張越知道,這是他現在收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

    也是目前最大的一個機會!

    「匈奴人既然主動派遣了騎兵,出現在上游的河曲丘陵……」張越微笑著:「這就說明,他們還是有理想和希望的……」

    「有希望,就是最好的消息……」

    老祖宗早就教育過了,無慾則剛。

    若匈奴人真的龜縮在弓盧水以北,禱余山以南的地區,卡住這條咽喉要道,連頭都不露,那麼,漢軍無論是想要重走霍去病的征途還是折向余吾水流域,都會始終面臨此地之敵的攻擊與騷擾,始終不得安寧。

    故而,禱余山是漢軍下一步行動前,必須拿下的要地!

    而要拿下它,強攻的話,損失將會非常大。

    而且,未必能夠成功!

    如今,居然有一支匈奴騎兵,出現在本來認為一定會被匈奴人放棄的河曲地帶?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匈奴的主帥,想要建功立業!

    雖然張越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但……

    幾乎是下意識的,張越就明白,必須給他機會!

    「郭戎,汝立刻去通知續將軍,不要與河曲之敵接觸,立刻後撤三十里!」張越下令道。

    然後他轉過身來,看向眾將,道:「吾需要招募一批蠕蠕人……」

    「讓他們代替我軍,去與匈奴交戰……」

    眾人聽著目瞪口呆,特別是虛衍鞮。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疑惑:「那不是必敗嗎?」

    張越咧嘴笑著:「這正是吾所需要的!」

    送人頭,才能激發對方的好勝心,才能引誘如今蝟集在禱余山以南的草原上的匈奴主力伸頭出來。

    只有烏龜離開了龜殼,才好方便吃掉!

    「立刻去做吧!」張越背身下令:「兩天之內,本使要見到至少兩千以上的蠕蠕騎兵……」

    ……………………

    幾乎是在同時,禱余山下的奢離,也接到了他派去河曲的軍隊發回來的報告發現漢騎蹤影。

    他當即,便喜的手舞足蹈。

    滿腦子,都是勝利、權力和王座!

    這不能怪他!

    實在是,單于的寶座,太過誘人!

    「馬上召集所有部族貴人!」他咬著牙齒,下達了命令:「再去告訴糜奢,讓他立刻趕回龍城,去拜見母閼氏,將單于將歸的事情,告知母閼氏!」

    糜奢是奢離的表弟,同時也是他這個右賢王手下的左大都尉,更是母閼氏顓渠氏的妹妹之子,深得母閼氏喜愛,將他派去龍城,是最佳選擇。

    「您的意志,偉大的屠奢!」立刻有貴族轉身而去。

    奢離則負手向後,得意起來。

    匈奴當前的格局,是匈奴帝國數十年來的矛盾與衝突產生的。

    特別是當代單于狐鹿姑與母閼氏之間的矛盾,相當嚴重!

    準確的說,應該是作為匈奴王族的孿鞮氏一系與素來作為匈奴後族的顓渠氏之間的矛盾,日益加重!

    從兒單于時代,單于和母閼氏之間,就日漸離心離德!

    自冒頓時期以來的默契與配合,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勾心鬥角與爾虞我詐。

    特別是如今的母閼氏,因為當年李陵殺李緒一事,與已故的且鞮侯單于和現在的狐鹿姑單于鬧得很不愉快!

    兩者,近乎勢同水火。

    單于要變革,母閼氏就抬出祖制,抬出傳統,極力反對、下絆子。

    如今,狐鹿姑抱病,而且被迫從西域撤兵。

    母閼氏能沒有想法嗎?

    若這時,自己再打一個勝仗,哪怕是小小的勝仗……

    奢離興奮的都要跳舞了!

    ………………………………

    數千里之外,私渠比鞮海畔,鮮花燦爛,牛羊成群。

    在這裡休息了數日後,狐鹿姑的身體,終於好轉了一些。

    剛剛喝了信任的巫醫送來的草藥,他勉強的坐起來,看向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右大都尉木亥鞮,道:「辛苦右大都尉了……」

    「這是奴才該做的!」木亥鞮連忙跪下來說道。

    他本是奴隸,準確的說是匈奴人從西域抓回來的戰俘之後。

    因為和狐鹿姑年紀相仿,加上機靈、懂事,所以被送到了狐鹿姑身邊,作為玩伴兼奴隸。

    一路陪伴著他,走到現在,可以說是現在這個單于庭裡,對他最忠心的人。

    狐鹿姑甚至打破傳統,將他任命為單于庭的右大都尉,掌握一半的王庭扈從,更直接控制了單于帳附近的所有武士。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匈奴歷史上,大小叛亂、政變,一直不絕於耳。

    就連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這樣的絕對強勢的統治者,也遭遇過無數次政變與叛亂。

    最近數十年,單于庭內更是流血無數次。

    軍臣單于、兒單于以及句犁湖單于,都是死的不明不白。

    未遂的政變與叛亂,數都數不清楚。

    所以,歷代匈奴單于,都在不斷強化和加強自身安保。

    到得現在,狐鹿姑更是完全控制和掌握了王帳附近五百步的所有武裝力量,並用財富、女人和牲畜,確保他們絕對忠誠!

    「龍城那邊,有什麼消息嗎?」狐鹿姑問道。

    「回稟大單于,奴才得到消息,說是已經發現了漢軍的北征騎兵沿著弓盧水前進的蹤跡……」木亥鞮低頭道:「母閼氏已經下令,命右賢王奢離為帥,統帥侖頭、車奢、盧水等十餘部騎兵,進駐禱余山,並下令放棄了整個弓盧水以南的全部牧場,撤離了所有牲畜,並將姑衍山、狼居胥山的牲畜、婦孺,向燕然山、金山一帶轉移……」

    狐鹿姑聽著,點點頭,終於露出微笑:「母閼氏,還是有見識的!」

    「此事,母閼氏做的對!」

    漢軍擊破了衛律兵團後,漠北的防禦力量,就出現了真空。

    狐鹿姑雖然在聞訊後,立刻就做出了撤兵的舉動,但,從西域撤回余吾水,並趕去救援聖山與龍城,哪怕狐鹿姑極力催促,他的先頭部隊現在起碼也還需要一個月,才能趕回去!

    而主力,更是至少需要四十天!

    而這四十天,可能決定興衰生死!

    如今,龍城的消息,讓他終於放下心來。

    只要守住禱余山,哪怕漢人將弓盧水以南的所有牧場和羊盆都燒掉,對於匈奴而言,也不過是丟掉臉面,受些輕傷,還不會傷筋動骨。

    然而……

    高興過後,狐鹿姑猛然想了起來,瞪著眼睛,看向木亥鞮:「母閼氏為何不命丁零王去統帥,反而讓右賢王坐鎮?」

    「奢離,他根本就沒有帶過兵!」

    「而且,他的性子太急躁,功利心太重!」

    「讓他去指揮諸部……萬一其為漢人所詐怎麼辦?」

    「大單于,此乃母閼氏的意思……」木亥鞮連忙上前扶住越發激動的狐鹿姑:「您也是知道的,母閼氏素來喜歡右賢王……在先單于在時,就有意要立右賢王,幸各部貴人反對,而您又是先單于指定的左賢王,這才作罷……」

    「如今,母閼氏有機會,自然會讓右賢王去立功……」

    「立功?」狐鹿姑勉強按捺住自己內心的狂躁:「我看,是去送死吧!」

    「那漢侍中,連衛律都能敗,奢離焉能是其對手?」

    「馬上去請堅昆王來!」狐鹿姑激動的道:「快去!」

    木亥鞮自然明白自己的君王的意圖,他立刻勸道:「大單于息怒,大單于息怒!如今,單于庭可離不開堅昆王!」

    「若堅昆王走,奴才恐怕無人能壓制這單于庭上下……」

    「屆時,恐怕比右賢王慘敗,還要可怕!」

    這次從天山撤退,幾乎耗盡了狐鹿姑這數年來積攢下的威望。

    對於整個單于庭的打擊,都是相當嚴重的。

    傾巢而出,聚集十五萬騎兵,數百萬的牲畜,西征日逐王,在天山下頓兵數月,卻在勝利之前,忽然撤兵。

    不止撤兵,還與先賢憚達成協議,承認並冊立後者為左賢王,以此拉攏和團結匈奴力量,並重塑上層建築。

    這對所有曾對狐鹿姑忠心的部族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對所有追隨狐鹿姑西征的士兵來說,更不啻是災難!

    更要命的,還是,各部貴人們因此而引發的離心離德。

    對這些人來說,他們現在處於一種極為尷尬的地步。

    他們跟著狐鹿姑去西征先賢憚,一則是出於忠誠和服從,二則也是想借此吃點東西,瓜分掉先賢憚的部眾、軍隊與地盤。

    現在倒好,白忙活了一場不說。

    本來的敵人,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了左賢王兼日逐王,未來的匈奴單于。

    未來先賢憚上位,他們這些今天帶兵去打過他,甚至惡言相向、落井下石的傢伙,豈不是馬上會成為眼中釘、肉中刺?

    這些人現在沒有爆發,沒有動作。

    不過是外患當前,不敢搞騷操作。

    而且,還有堅昆王李陵率領的大軍,在單于庭內彈壓。

    李陵的精銳騎兵和他控制和影響的單于庭主力,使得這些人投鼠忌器。

    但問題是……

    李陵若是離開……

    後果簡直不可想像!

    沒了這位在西征中打下赫赫戰功,折服了無數貴族的大人物彈壓。

    這單于庭,馬上就要翻天覆地!

    弒君,對匈奴人來說,從來不是問題。

    換一個單于,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只要不是先賢憚,誰都可以!

    狐鹿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聞言,嘆了口氣,像是失去了力量一般,癱軟在塌上。

    李陵不能走,衛律又是敗軍之將。

    單于庭內,四大氏族的精英,現在也靠不住了。

    至於孿鞮氏……

    他最信任和欣賞的兩個弟弟。

    於靬王春天就去了北海,去找那個漢使蘇武交流音律去了。

    姑衍王虛衍鞮,現在恐怕不是階下囚便是死人一個!

    剩下的人裡面,恐怕都是些想著『彼可取而代之』的野心家。

    環顧四周,狐鹿姑悲哀的發現,自己現在無人可用!

    「天神啊……日月之主啊……」狐鹿姑仰頭看著穹頂:「請保佑您的子民,渡過這一劫難吧!就像您當年庇佑偉大的尹稚斜單于和烏維單于一般……」

    他現在只能向神明尋求幫助了。

    寄希望於神明的力量,讓從弓盧水而來的漢軍,出現意外或者發生問題,被迫撤兵。

    不然,他真的沒有信心,可以安然渡過此番災難!

    「早知道……本單于就該早早的把漢使還給漢朝人……」狐鹿姑閉上眼睛,懊悔不已:「或者,不讓衛律率部南下……也可以避免此劫!」

    這兩個選擇,都可以使他避免今天的尷尬與困境。

    送還漢使,就不會出現談判的時候,漢朝使者被刺殺,進而引發那個侍中官率軍出巡的事情。

    不派衛律率部南下去找事情,就不會喪師漠南,漠北自然不會出現防禦真空。

    而可惜,他在這兩個事情上,全都犯下致命錯誤。

    「張毅張子重!」狐鹿姑閉上眼睛,在心裡狠狠的記住了這個名字。

    就像他的父祖,將衛青霍去病的名字,死死記在心裡一般!

    他明白,無論如何,現在,匈奴都出現一個大敵!

    一個可能讓匈奴帝國毀於一旦的敵人!

    和當年的衛霍一樣恐怖的敵人!

    他用著實實在在的戰績,證明了狐鹿姑最初的猜測。

    「漢,為何英雄豪傑如此之多?」狐鹿姑哀嘆著:「衛青、霍去病後,又出一個張子重……」

    「此天欲亡我匈奴乎?」

    ………………………………

    兩天後,在匈奴人和烏恆人努力下,兩三千名遊蕩在弓盧水中游與上游地區的蠕蠕、高車人,被徵募了起來。

    老實說,這些如今還非常弱小的遊牧民族,無論是身體素質還是其他情況,都不能被稱為戰士。

    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烏合之眾,應該是恰當的。

    不過,這也是張越想要的結果!

    不讓匈奴人嘗到甜頭,怎麼能引誘他們出來?

    於是,張越讓烏恆人將他們的武器拿出一部分,分給這些人,又搜刮了許多匈奴人的衣甲,給他們使用。

    然後,隨便的將他們組織了起來,就讓虛衍鞮部下的一個貴族,帶著數百降兵,踏上了前往河曲地區的征途。

    同時,張越命令司馬玄率領兩千漢騎,緊隨其後,與他們相距大約一百里。

    並給司馬玄下了一個死命令遇到匈奴人,只許敗,不許勝!

    只許後撤,不許前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七節 禱余山之戰(3)

    被奢離派來河曲丘陵,守衛羊盆的,乃是車奢王姑犁。

    姑犁今年三十多歲,生得低矮粗壯,長著一張典型的匈奴人的臉。

    圓而大,滿臉坑坑窪窪大部分是他自己拿刀子割的。

    從這也能看出來,他是匈奴的保守派。

    在匈奴,想要區分一個貴族的立場,很簡單,看他的臉。

    臉上坑坑窪窪,到處刀疤,甚至鼻孔掛著銅環,腦後梳著小辮子的,就一定是保守派。

    一定是匈奴最偉大,完全不需要改變的人。

    反之,若是臉色白淨,衣服整潔,蓄髮甚至戴冠的,就必然是改革派。

    這和後世是一般的。

    衣服、妝容都是一種立場和意識形態。

    「漢朝騎兵,又撤退了?」姑犁聽著派出去的斥候的報告,忍不住摸著自己的下巴:「難道,本王真的受神明庇佑,擁有了可以嚇退漢人的能力?」

    左右聽著,立刻拍馬道:「必是大王神威蓋世,漢人聞風喪膽!」

    「嗯……」姑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頗為滿意的點點頭,但嘴上還是很謙虛的:「本王不過是借了祖宗的神威而已……」

    然而,言語中的自得與驕傲,卻是溢於言表。

    沒辦法!

    過去三十餘年,從來都是匈奴人在漢軍面前望風而逃,何曾有過漢軍在匈奴人面前望風而逃的事情?

    當初且鞮侯單于幾乎動員了全國的精銳,在浚稽山裡硬啃了一個月,才啃下漢朝李陵兵團的五千人。

    就這,還差點因為傷亡太大,而主動撤軍……

    「這些漢人還算是識趣……」姑犁洋洋得意的甩著自己腦後的辮子:「不然本王必定要斬下他們的首級!」

    就在此時,一個貴族手忙腳亂的跑來報告:「啟稟大王,東南方發現漢人騎兵,足有上千……」

    「啊……」姑犁聞言,立刻慌了神:「快叫人集合兵馬!」

    然而,當他匆匆忙忙,集結起自己的部隊,如臨大敵的準備接戰時。

    卻又接到了報告:「大王,我軍斥候已經擊破來犯的漢人!斬首數十……」

    幾個斥候,將幾十個個腦袋以及許多甲械,丟到了姑犁面前。

    姑犁目瞪口呆,無法相信。

    他派在外面的斥候,最多兩百多騎,就這麼點兵力,在過去怕是連漢人的衣袖子都碰不到。

    現在,卻能擊破漢軍,還斬首數十?

    他用力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臉皮,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然後,他才看向自己面前的首級。

    眼中疑惑和不解立刻浮現。

    面前的首級,都是些枯瘦的人頭,頭髮枯黃、雜亂,幾乎和他部族裡的奴隸差不多,甚至可能還要慘一些。

    「這些是漢人?」姑犁皺著眉頭。

    他雖然一直在漠北,沒有上過戰場,但也聽說過,漢人都是身材高大,體格健壯,可以以一當五的勇士組成!

    而眼前這些首級,別說一打五了,便是五打一,也未必打得過他手下的騎兵……

    但,那些斥候卻都是異口同聲的道:「回稟大王,這些正是奴才們斬下的漢軍首級!」

    姑犁眨了眨眼睛,然後想起了一個事情,便笑著道:「確實是漢人首級!我車奢部的勇士,果然神武!」

    「當然,這還要感謝老薩滿的賜福!」

    「正是老薩滿將偉大的天神的祝福賜予了我們,使得我們擁有了神力!」

    於是,姑犁就帶著他的手下,紛紛面朝狼居胥山方向,大禮參拜,高聲祈禱:「偉大的天神,您是我們的父,是至高的天地化身,是日與月的主人……」

    自然,姑犁也立刻將這個好消息,送去禱余山。

    很快,奢離就接到了報告。

    「車奢部依靠老薩滿的賜福,以五十騎擊破漢軍千騎,斬首數十,殺傷數百?」奢離瞪大了眼睛,滿眼不可思議。

    而他身旁,那位老薩滿卻是雲淡風輕的微微一笑:「屠奢,這是天神保佑的結果!」

    其他部族的首領見此情況,也都是振奮起來。

    車奢部是個樣子,大家都知道。

    實力和戰鬥力,在匈奴是墊底的!

    這主要是因為,當年,車奢人攔在了漢朝那個男人的前進路上,於是就被其殘忍的撕成了碎片。

    自那以後,車奢部就衰微了。

    但現在,這樣的一個部族,居然能打出這樣的戰果?

    哪怕是吹了牛逼,那也足以說明問題了。

    若是車奢人都可以,那自己是不是也能呢?

    只是想到這裡,很多人都亢奮起來。

    在匈奴,能擊敗漢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資歷!

    隨便是誰,只要沾上,哪怕只是小勝,都足夠立刻聲名鵲起,地位暴漲,甚至成為全國矚目的英雄!

    於是,他們紛紛跪下來,對那位依然輕鬆愜意的老薩滿膜拜道:「還請老薩滿慈悲,也賜福我等……」

    老薩滿低著頭,不發一言,作為老神棍,他當然知道,什麼時候可以裝x,什麼時候不可以。

    更清楚,如何優秀有效的忽悠他人,套路他人。

    這是他在公孫卿身邊,學習了二十年,積累下來的經驗與心得。

    各部頭人一見這個情況,更加深信不疑了。

    於是,再拜道:「還請老薩滿慈悲,看在吾等誠心誠意的份上,為我等賜福、祈禱……」

    老薩滿這時才悠悠的道:「世間之事,皆有神定,逆神而行,必有惡果!」

    「且,借神之力,必得虔誠,不虔誠之人,神將棄之、厭之……」

    輕輕鬆鬆的一句話,就將所有事情,都丟給了所謂的神。

    這樣哪怕出了問題,他也可以甩鍋。

    為什麼打了敗仗?

    因為你們中有不虔誠的人,讓神明發現,發怒了。

    打了勝仗,那自然功勞全是他的,就像現在。

    眾人聽著,哪裡還管這麼多,紛紛道:「我等一向虔誠,還請老薩滿慈悲……」

    就連奢離,也道:「還請老薩滿慈悲,賜福我軍……」

    他是想通了,無論如何,不管姑犁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現在都需要勝利,哪怕是紙糊的、偽裝的勝利。

    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逆風翻盤!

    老薩滿聽著,呵呵一笑,道:「既如此,請待我沐浴更衣,焚香禱告,向天神請求……」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八節 禱余山之戰(3)

    奢離親自帶人,趕到了河曲丘陵。

    然後,他在車奢王姑犁的帶領下,視察了被車奢騎兵殺死的『漢軍』,以及繳獲的兵甲。

    雖然,奢離一眼就認了出來,那些所謂的『漢軍』,其實壓根就是些高車人、蠕蠕人。

    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匈奴又不像漢,有什麼斬首積功制度。

    也沒有那個條件,搞一個論功行賞的制度。

    單于庭也不會派人來檢查、堪合。

    故而,奢離也是揣著明白當糊塗,非常高興的表揚了一番姑犁,特別是他在見到了那些繳獲的兵甲後,更加高興起來這些繳獲的兵甲裡,甚至有兩套漢軍標配的皮甲以及十餘柄鐵製武器!

    這些在匈奴,可比首級什麼的值錢多了,也更有說服力!

    畢竟,匈奴在戰場上,面對的漢軍,不止有單純的漢人。

    還有休屠、昆邪、輝渠、烏恆、月氏、西域各國的馬仔,甚至是羌人。

    所以對匈奴來說,繳獲的兵甲質量,就是最佳證明!

    只是……

    這數量還是太少了!

    不足以用來說服龍城的貴族,更不足以用來證明他本人的能力。

    「車奢王……」奢離不動聲色的問道:「聽說,大王發現的『漢騎』足有兩千?」

    姑犁聞言,得意洋洋的道:「回稟屠奢,正是如此!」

    「哦……」奢離暗自點頭,心裡卻是忍不住的想道:「漢軍統帥,已經如此缺乏兵力了嗎?」

    在他想來,應該是從漠南遠征至此的漢軍,缺乏兵力,所以就抓了蠕蠕和高車的壯丁!

    這種事情匈奴也是經常做的。

    譬如狐鹿姑征先賢憚,便在西域抓了十幾萬壯丁,充作炮灰、奴隸使用。

    兩個時辰後,奢離在姑犁的帶領下,更是親自看了一下那支『漢軍』的情況。

    雖然離的比較遠,只能看到對方的大概樣子。

    但……

    高車、蠕蠕人的味道,哪怕隔了一百里,奢離也聞出來了。

    「派斥候將這方圓百里,都給本屠奢偵查一遍!」奢離舔著嘴唇,興奮的說道:「再派人回去告訴侖頭王,讓侖頭王派出斥候渡河,看看漢軍主力是否還在難侯山一帶……」

    若漢軍主力被確認依然在兩百里開外的難侯山,而這附近,又沒有其他漢軍……

    奢離忍不住的摩挲起自己的雙手。

    他甚至感覺到了,幸運之神在向他微笑。

    雖然,高車、蠕蠕,只是些廢物。

    儘管,這些部族,從未被匈奴人放在眼裡。

    但,一旦他們和漢人搭上關係,那就是漢軍!

    ……………………………………

    難侯山下,漢軍正在做著準備。

    一種古老、簡單,但非常有效的戰術準備。

    大批的漢軍士兵,將他們的衣甲脫下來,交給了烏恆人、匈奴人。

    然後穿上了屬於烏恆、匈奴的服飾。

    然後,他們集體的牽著戰馬,在司馬玄的率領下,分批次離開。

    而且,是趁著後方的補給隊伍,運送物資時,悄悄離開。

    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有超過四千漢軍,用著這個辦法,撤出了軍營。

    但,河對岸的匈奴人,對此卻毫無所知,他們甚至不覺得漢軍軍營有什麼變化!

    因為,每天難侯山下的炊煙、聲響、人數,都基本一致。

    這就和當年,孫臏的添兵減灶戰術,幾乎如出一轍。

    只是,漢軍現在是反著來。

    而這種欺詐戰術,以這個時代的偵查手段來說,幾乎是無解的。

    除非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不然匈奴人永遠無法得知,難侯山下的漢軍軍營內的變化。

    於是,負責偵查的匈奴斥候們,自然將他們以為的情況,報告了上去。

    旋即,報告送到了奢離面前。

    這讓他真是心花怒放。

    既然漢軍主力,在難侯山下紋絲未動。

    而眼前,就有著一塊肥嫩的鮮肉!

    這讓他怎麼不動心?

    特別是,隨後的斥候偵查,讓他更進一步的貪婪了起來!

    因為,根據斥候的偵查所知,那兩千高車、蠕蠕炮灰後面和側翼,還有著一千多的漢騎,真正的精銳,在虎視眈眈的埋伏。

    而且,他們進行了巧妙的偽裝,甚至努力扮作高車、蠕蠕的樣子。

    可惜,漢人就是漢人!

    他們的身高、髮型和面容特點,不是換一套衣服就能偽裝得了的。

    這就讓奢離更加安心,也更加貪婪了。

    因為,一切的結果都顯示,漢朝人是在打算利用一批炮灰,故意誘導車奢騎兵誤判,從而將車奢的騎兵引出盆地,消滅在曠野!

    「真以為本屠奢不看兵書?」奢離冷笑起來:「區區拙劣伎倆,也敢在本屠奢面前賣弄?」

    「馬上回去,召集各部精銳,再請老薩滿為諸部貴人、勇士賜福!」他轉過身去,對自己的心腹下令,志得意滿的道:「漢人,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在偉大的天神保佑下,日與月之靈眷顧的引弓之民,必將獲勝!」

    在他想來,兩千炮灰加一千多的漢騎,相對於他的兵力來說,根本無足掛齒。

    只要集合大軍,完全可以趕在漢朝主力來援前,吃掉這些騎兵!

    至少,也可以吃掉那些蠕蠕炮灰,將他們的腦袋和兵甲送去龍城,讓龍城的母閼氏和孿鞮氏以及四大氏族的貴族們好好看看。

    他偉大的句犁湖單于之後,右賢王奢離,才是真正的那個天選之子,冒頓大單于與老上大單于事業的繼承人!

    也只有他才能帶領匈奴走出低谷,重回巔峰!

    可惜,奢離根本不知道,難侯山下的漢軍軍營內,漢軍騎兵的出營速度,已經在不斷加快之中。

    到得二十七日的下午,就已經有超過六千騎兵和兩千步兵,分別出營,然後迅速在各自軍官的指揮下,借助著難侯山的隱蔽,悄悄的向著上游的河曲機動。

    …………………………

    禱余山下,大型在線賜福儀式,正在舉行。

    空曠的草地上,數千名匈奴武士,虔誠無比的跪拜在地上。

    場地周圍,一個個被趕工打造出來的圖騰柱,高高聳立。

    其上雕刻著,各種匈奴神話傳說之中的神明。

    上百名薩滿祭司,圍繞著這些圖騰柱,唸誦著莫名而古老的禱告之詞。

    更有數百名武士,持著象徵著匈奴祖先與猛獸/敵人搏鬥的時候使用的武器,大聲高歌著在匈奴被廣為流傳的詩歌。

    還有上百名少女,在場地內高聲唱誦著每一個匈奴人,從小到大都能耳熟能詳的歌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婦女無顏色……」

    在所有的這些的加持下,場內氣氛,瞬間變得肅穆無比,莊嚴而神聖。

    每一個匈奴騎兵,都發自內心的感覺到了祖先的召喚與神靈的鼓舞,只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於是,當那位被傳說已久的老薩滿,拄著枴杖,在十餘名貴族的簇擁下步入場中時,所有人都是頂禮膜拜,高聲歌頌:「偉大的天神使者,日與月之靈的眷顧人啊!請您將神明與祖先的力量,賜予我們,讓我們擊敗漢人,重新統治這世界吧!」

    老薩滿在這齊聲歌頌與膜拜之中,走到場內。

    立刻就有人,將一件件傳統的匈奴薩滿法器,呈遞到他面前。

    而他則張開雙手,微微一伸。

    萬眾矚目下,一件用羽毛裝飾的法器,竟自動飛入其手中,然後被他牢牢抓在手上。

    無論怎樣都不會掉下。

    所有目睹的人,都瘋癲了起來。

    就連貴族們,也是跪下來,磕頭膜拜:「偉大的神!偉大的薩滿!您是神的使者,是日與月之靈的行者!」

    對匈奴人來說,這種隔空取物的能力,已經是神蹟!

    是他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能力!

    老薩滿卻只是輕輕一笑,道:「我只是一個在聖山上,供奉天神與日月之靈的卑微之人……遠遠稱不上偉大……」

    他鬆開手裡的枴杖,推開攙扶著他的貴族,原本枸僂的身子,一下子就高大了起來,原本渾濁的雙眼更是立刻煥發出光彩。

    「是天神,與萬物之靈,將他們的力量借給我而已……」他健步如飛,一下子就變得靈活起來。

    他微微揮手,立刻有人將一桶桶清水抬到他面前。

    他低下頭來,看向這些清水,輕聲道:「水,也有靈!」

    他將手中的法器,放入水桶內,輕輕的攪動起來,然後他輕輕的對著水桶吹了一口氣:「偉大的日之靈啊,請您將您的神威顯現!」。

    水桶上噗的一下,就燃起了火焰。

    雖然這火焰轉瞬即逝。

    但,這無疑讓所有人都變得更瘋狂了。

    「日靈!日靈!偉大的太陽之子,無所不能的太陽之靈!」數不清的人瘋狂磕頭膜拜。

    老薩滿神色嚴肅,鄭重的看向所有人:「我現在,代表天神,日與月以及萬物之靈,來賜福爾等!」

    整個場地,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低下頭來,將腦袋深深的埋在草皮上。

    那老薩滿看到這個情況,嘴角微微溢出一絲難以被察覺的譏笑。

    心中更是樂開了花。

    他的這些把戲,在長安城中,都不算什麼高超把戲。

    甚至是圈子裡人所共知的事情。

    然而,在這裡,卻可以頂著神明與天地的名義,假神與天地之名,還能讓無數人膜拜、相信,甚至心甘情願送上財富、女人!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但表面上,他卻是一副無比嚴肅的模樣,拿著法器,沾了沾清水,然後就撒向了人群。

    「我代表天神與日月及萬物之靈,賜福祂們的信徒!」

    「我祈禱天神與日月、萬物之靈,將鷹的眼睛,狼的靈活、虎的力量,豹的速度,賜予這些虔誠信徒……」

    「我祈禱偉大的天神,庇佑祂的虔誠信徒……」

    「讓他們免於被刀劍傷害,讓他們不被箭矢命中……」

    無數人立刻爭先恐後的,擠上前來,爭奪著那些撒出去的清水。

    更有人,在被撒到水後,立刻就興奮的大吼大叫起來:「我感覺,我的力氣更大了!」

    「我能看得更遠了!」

    …………

    無數人興奮的大喊著,這帶動了更多的狂熱與癲狂。

    然而……

    這些人永遠不會知道,人的身體,會分泌一種叫腎上腺素的東西。

    這種東西會刺激人體,特別是興奮的時候,會導致人發現,自身比從前更強!

    於是整個禱余山下,變成了一個宗教氣氛,極度濃烈的場所。

    薩滿教,從未像現在這樣,深切而真正的影響到了匈奴人!

    ……………………

    賜福儀式後,狂熱的匈奴騎兵們,就在他們的首領帶領下,踏上了前往河曲丘陵的道路。

    數千人,數千被宗教刺激的興奮無比,甚至感覺已然刀槍不入的匈奴騎兵,狂熱的踏上了征途!

    他們現在滿腦子都是神明在保佑他們!

    所以,幾乎沒有人覺得,這次他們會遇到什麼麻煩。

    他們只覺得,世界將被自己征服!

    就像他們的祖先一樣,他們將重新統治一切!

    在這種情緒的刺激下,他們走的非常快,快的超出了每一個人的認知!

    原本需要起碼兩天時間才能走完的路,只用了一天半都不到,他們就抵達了河曲丘陵。

    這再次強化了這些匈奴騎兵的認知,也再次凝聚了他們內心的狂熱情緒!

    在他們看來,這正是被神明賜福的結果!

    於是,當奢離看到他們的時候,這個匈奴的右賢王赫然發現,自己的軍隊好像有些不對勁。

    就連他的本部騎兵,也是如此!

    人人都在虔誠而狂熱的議論著『神使』的種種神蹟與偉力。

    每一個人在提到那位老薩滿時,都會使用尊稱。

    而且,但凡有人沒有用尊稱,迎接他的必定是一頓暴打!

    甚至還會被所有人排擠、排斥,斥責為『不虔誠之人』。

    更要命的是……

    部族內部的薩滿祭司的地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長。

    有些薩滿祭司,甚至獲得了超過部族貴族的地位與權力。

    而這在過去的匈奴,是不曾出現,也不敢想像的事情!

    可惜,奢離並沒有太多時間和功夫來關注此事,也未將注意力放到這方面。

    現在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打一個大勝仗,然後迅速回去,熬到漢朝人撐不住了主動撤退,他就贏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8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九節 禱余山之戰(4)

    延和二年夏四月二十五。

    經過一天的準備後,車奢王姑犁,率著他的軍隊,主動從丘陵盆地內出來,然後自然而然的去找了那在河曲一帶的『漢騎』的麻煩。

    而『漢騎』當然是觸之既潰,向著南方潰逃。

    姑犁的騎兵,於是就興高采烈的銜尾追殺。

    在追殺了三十餘里後,情況反轉了過來。

    埋伏在丘陵之後的,漢軍騎兵,猛然從兩翼殺出,打了車奢騎兵一個措手不及。

    這下就輪到車奢人潰不成軍,向北奔逃,蒼茫大地上,頓時就是一片雞飛狗跳。

    登臨山巒,張越遠眺著這場鬧劇。

    嘴角微微溢出一絲笑容。

    雖然雙方演技,都有些堪憂。

    但,劇本卻並未被破壞。

    更重要的是,匈奴人的表現,向張越證明了一個事實他們的主力來了,而且就在身後!

    錯非如此,眼前的匈奴人,豈會如此輕易的出擊?

    又豈會如此簡單的入甕?

    接下來的,才是關鍵!

    「希望續相如,能夠好好演!」張越輕聲道:「可不能演砸了!」

    最好的情況,當然是將匈奴主力引到預定戰場,然後予以圍殲!

    而底線,則是將這部分匈奴騎兵,擊潰或者打垮。

    因為,今天的戰場,不止是在這一處!

    難侯山與禱余山之間,也是一個戰場!

    只要張越能夠在這裡確認禱余山之敵的主力已經在此。

    那麼,難侯山下的飛狐軍與虛衍的匈奴騎兵,便會立刻泅水渡河,搶灘登陸,然後搭起浮橋,使得飛狐軍與虛衍的部下,迅速通過,然後消滅或者擊潰當面之敵,佔領禱余山。

    這樣的話,哪怕河曲丘陵這裡,未能消滅匈奴主力,逃竄之敵,也將再也無法成為漢軍前進的障礙了!

    無論是北上狼居胥山,還是折向西方,進入余吾水,摧毀匈奴的經濟命脈。

    對張越來說,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

    在奢離眼裡,事情也是完美的和劇本一般,嚴絲合縫。

    他看著追擊著車奢部騎兵,越來越靠近本方的漢騎,嘴角露出了狂喜之色。

    他興奮的握緊了拳頭。

    而他的部下,比他更加亢奮!

    這些如今已經被宗教洗腦的貴族和騎兵,滿腦子都是暴虐的想法。

    「屠奢!可以進攻了吧?」有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更有人連問都不想問,就已經去準備了

    奢離看著這個情況,稍微有些不高興,但目前的局勢下,他也沒有去計較。

    只是舉起手來,道:「再等等……等漢人再靠近一些……」

    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統帥,也沒有什麼指揮經驗。

    但作為孿氏的宗種,基本的常識他還是有的!

    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快速消滅此地的漢軍,然後趕在難侯山的漢人沒有反應過來前,迅速渡河回援禱余山!

    所以,自然是漢軍靠的越近,機會越大!

    在他的控制下,各部貴人和武士們,雖然很暴躁,但還是勉強服從了命令。

    視線內,漢軍追著車奢部的騎兵,越來越近。

    十里、八里、六里……

    當接近丘陵地帶,只剩下不足兩里時,奢離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劍,大聲下令:「攻擊!殺光漢人!」

    於是,在延綿二十多里的山丘後,數不清的匈奴騎兵騎著戰馬,在其貴族和首領的帶領下,烏泱泱的出現。

    「嗚嗚嗚……」號角聲響徹天地。

    然後,馬蹄踐踏,震得大地都顫抖了起來。

    …………………………

    「匈奴主力果然來了!」續相如看到這個情況,呵呵的一笑:「張侍中,果真有乃祖之風!」

    他拍著馬,帶著自己的親兵,調轉馬頭就向後走。

    同時,他高聲下令:「去告訴各部軍候,都給勞資機靈點!別演砸嘍!」

    於是,漢軍立刻就在這剎那,戲精附體。

    無數人尖叫著,調轉馬頭就跑。

    甚至,為了逃命,不顧什麼隊形。

    直接撒丫子,就向南方的難侯山方向逃竄。

    連軍旗都沒有人管了。

    至於蠕蠕和高車人,更是徹底拋棄,丟在一邊。

    乃至於將他們當成炮灰,丟給匈奴人吃。

    奢離一看這個情況,當即就哈哈大笑起來:「漢人,也有今天!」

    「追!給本屠奢追!殺一個漢人,賞牛一頭!」

    頓時,所有人都是血脈僨張,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於是,紛紛用力夾緊馬腹,不斷催促戰馬加速。

    在這個過程裡,蠕蠕、高車等被招募而來的炮灰,面對氣勢洶洶,規模龐大的匈奴騎兵直接就嚇得尿褲子。

    當場就徹底崩潰。

    無數人拚命逃跑,而更多的人,則直接下馬,跪到地上請降。

    然而,根本沒有人在意他們。

    奢離也只是隨便派了大約一百騎去收攏這些傢伙,將他們視為未來的奴隸。

    他本人則帶著自己的本部騎兵,不斷加速向前。

    「我看你們能跑多遠!」奢離冷笑著,看著那些拚命遁逃的漢騎,內心得意無比!

    作為匈奴王族,他從小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自然也清楚,戰馬的耐力究竟有多麼糟糕?

    以漢軍現在的遁逃速度,他們最多只能再堅持一個時辰,馬匹的體力和耐力就要雙雙耗盡!

    然後淪為砧板上的魚肉!

    而他的騎兵,卻擁有著充足的馬力儲備!完全可以將這些漢人踏碎!

    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得幻想起,他將這些漢軍消滅後,回到龍城的場景……

    到那時,他將成為所有匈奴人的英雄!

    將成為匈奴的保護者!

    更將成為無數貴族和部族眼中的英雄統帥!

    屆時,便是母閼氏,也要對他畢恭畢敬!

    到那時……

    奢離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彷彿看到了匈奴單于的王冠,被戴到自己頭上的場景,彷彿看到了無數部族首領和西域國王,在他面前俯首稱臣的場景。

    這樣想著,他內心就變得無比熾熱起來。

    而奢離的部下和各部的匈奴騎兵,比奢離還狂熱,還興奮!

    「偉大的天神啊,您果然是存在的!」不知道多少人,興奮不已的在心裡對著神明禱告。

    那位匈奴薩滿教宣揚的天神,瞬間就收割無數信仰,湧現了無數狂信徒!

    若是玄幻世界,怕是足以點燃神火,舉起神國了!

    沒辦法,在匈奴人的認知裡,從來都只有漢騎壓著匈奴打。

    什麼時候,漢騎會在匈奴人面前這樣狼狽和不堪?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假象矇蔽了雙眼,混淆了感觀。

    根本沒有人發現,續相如和他的騎兵,雖然撤的狼狽不已。

    甚至,許多人還為了追求速度,把武器甚至是甲冑都丟在了地上。

    這種誇張的演技,若是換了李陵、衛律,恐怕都有可能識破。

    但,在現在,卻壓根沒有人察覺到異常。

    所有人都沉浸在神明保佑與勝利的興奮裡。

    戰場,於是漸漸向南轉移。

    ……………………………………

    站在山坡上,張越看著越來越接近的匈奴騎兵。

    他稍稍的根據揚起的塵土與其後緊隨而來的馬蹄聲,做了些判斷:「應該是至少七千以上的騎兵……」

    「嘖嘖……真是大手筆啊!」

    在難侯山下對峙的時間,張越自然派了許多人對禱余山以南的匈奴集團進行了偵查,他甚至自己親自帶隊估算過。

    得出來的結論是在禱余山以南和禱余山下,大約聚集著三到四萬的匈奴軍隊。

    當然了……

    這其中應該包括了大量的非戰鬥人員!

    可以一戰的騎兵,應該不足兩萬!

    就算在那兩萬里,也並不是人人都可以上陣的,能有一萬左右的主力,對匈奴人來說,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這也是冷兵器時代的常態。

    看著別人吹牛逼,說什麼八十萬大軍,帶甲百萬什麼的。

    其實仔細扒開一看,便會知道,狗屁八十萬、一百萬!

    能有個三五萬就已經很不錯了。

    若是有個十來萬,便已然是頂級的國戰!

    就像當初的余吾水會戰,漢匈雙方都是號稱投入數十萬大軍。

    然後,真正在第一線交鋒的,漢軍撐死了也就五六萬,匈奴那邊多一些,但也不超過十萬!

    沒辦法,冷兵器時代不是工業時代。

    沒有火車、輪船、高速公路和飛機可以為後勤提供可靠的保障!

    李廣利伐大宛,五萬大軍出塞,屁股後面跟了十八萬青壯,除此之外,還有大批的罪犯、刑徒被送去玉門關,作為運糧民夫。

    匈奴人雖然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只要有牲畜,有奶就可以維繫生存。

    然而,牲畜所產的牛羊馬等鮮奶,也是需要加工,才可以成為他們的主食的。

    需要進行蒸煮,才可以食用。

    這就需要大量人力物力了。

    故而,匈奴人每次作戰,都有大量的非戰鬥人員隨軍。

    為匈奴軍隊照料龐大的隨軍牲畜群,熬製和蒸煮食物,同時還要負責收集燃料,處理各種生活垃圾等等。

    也就是張越這一次北征,因為從呼奢等部,徵用到了大量牲畜。

    所以,後勤壓力大大減輕。

    只需要烏恆聯軍,幫忙照看和管理好隨軍的牲畜群。

    並負責將它們宰殺,烹煮,以供大軍食用。

    所以,才知需要幾千烏恆人就可以滿足這兩萬多的大軍的吃喝拉撒。

    若是像從前那樣,打傳統的戰爭。

    恐怕,單單只是為了支撐張越的這個兵團,在遠離長城的漠北存在。

    長安方面至少就需要征發三十萬以上的民夫、青壯,日夜不停的從太原、敖倉轉運軍糧支援!

    開支將會大到無法想像!

    即使如此,張越從呼奢等部帶來的十幾萬頭牲畜,也被吃掉了大半。

    若想要不餓肚子,就得學習偶像,因糧於敵!

    故而,看到匈奴騎兵的塵土,再聽著馬蹄聲,張越就喜不自勝起來。

    來到這裡的匈奴騎兵,恐怕是禱余山之敵的中堅、骨幹和絕對精銳!

    吃掉他們,禱余山就只剩下烏合之眾,不足為懼!

    哪怕飛狐軍不能渡河,張越也可以率軍在消滅眼前之敵後,沿著他們來的路,直搗禱余山!

    而禱余山下的那些奴隸和牧民,豈能是漢軍的對手?

    這樣,就至少可以從匈奴人手裡搶到大量的牲畜和奶酪。

    足可保證漢軍擁有充足的食物!

    「傳令各部!」張越下令道:「以狼煙為號,狼煙燃起,即刻攻擊!」

    而他則拿起一個火把,站到了山上的一座被修築起來的簡易烽燧台之前。

    只待匈奴騎兵,進入預設戰場或者預設戰場範圍,他便會點起這烽燧台內堆磊起來的燃料。

    用烽火這種當代最簡單,同時也最實用的通訊方法,告知在難侯山的飛狐軍與虛衍,讓他們渡河攻擊!

    遠方,續相如的騎兵,帶著匈奴人,一路奔馳,不斷靠近。

    很快,僅憑肉眼,張越就能看到,匈奴騎兵的輪廓,甚至可以看清楚那些匈奴騎兵陣列之中陳列的大纛。

    「一、二、三、四……八……」張越砸吧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不過數千騎,便有著許多的大纛……這漠北還真的是廟小王八大……」

    不過這也算是一種福利了。

    漢家軍功制度裡,斬將奪旗,都是加分項,而且是很好的加分項!

    若能繳獲這些大纛,帶回長安,僅憑這一點,張越就可以在這支遠征軍裡,造出一到三位列侯以及十餘位封君,上百名兩千石官吏!

    再加上其他軍功和戰功結算。

    若是一切順利,這次遠征軍上下,將要全體跳龍門!

    只要能活著回去,哪怕只是一個卒子,也可以獲得十幾萬錢的賞賜以及數個級別的爵位陞遷。

    而軍官階級裡,伍長什長,最差的也將變成隊率。

    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成為軍候以上的軍官。

    而這個級別的軍官,已經初步具備,將家族改造為軍功貴族的能力!

    而依靠著這些,張越就可以搭起一個勢力,一個集團的架子。

    就像當年的衛青軍事集團、霍去病軍事集團以及現在的李廣利軍事集團一樣,足可影響朝政,改變國策的頂級利益集團的架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9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七十節 上頭

    狼煙升騰而起,迅速沖上雲霄。

    然後,十里外的一個山崗上,又一座烽燧台被點燃。

    通過這種沿途上的狼煙傳遞。

    很快的,難侯山下,負責鎮守軍營的飛狐將軍辛武靈便看到了狼煙。

    他嗖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匈奴入甕矣!」

    興奮的都快要跳舞的辛武靈當即就下令:「全軍渡河!」

    於是,漢軍軍營中,瞬間戰鼓擂起,旌旗飛展,在辛武靈的指揮下,以飛狐軍的騎兵為主力,配合烏恆、匈奴騎兵,上萬大軍,被組織起來。

    數百名被挑選出來的士兵,脫掉上衣,赤膊跳入河水之中。

    借助著一些木板或者這些天來,宰殺牲畜時,留下的膀胱、皮革製成的一些浮力皮囊,奮力游向對岸。

    而這些人,每一個人的腰上,都被繫上了一條繩索。

    隨著他們游向對岸,繩索也跟著不斷延伸,很快就在這開闊的河段上,形成了一個無比壯觀的場景。

    數百名勇士,數百條長而粗的繩索,將偌大的弓盧水河面,變成了漁網一樣的存在。

    而此時,河對岸負責防禦的匈奴人才如夢初醒!

    他們一邊慌慌張張的點燃了告警的狼煙,一邊急急忙忙的拿起武器,想要阻止、限制漢軍的進攻!

    可惜……

    他們只做成了第一件事情,將一個防漢軍的烽燧台點燃。

    阻止、限制,卻成為了天方夜譚!

    蓋因泅水而來的漢軍士兵,皆是從飛狐軍、長水校尉、護烏恆都尉的精銳之中選拔出來的敢死悍勇之士,而且,都是水性極佳之人!

    他們選擇渡河的河段,又是這一地區,水流最平緩,河面相對狹窄的地帶。

    不過數十米寬的河道,他們在十餘秒內,就已經游過,然後第一批上岸的士兵,立刻就將自己身上帶著的一個木樁,插入河灘的沙土。

    緊隨而來的士兵,則抽出了他們的武器,跳上河灘。

    直到這時,匈奴的守軍才急忙趕來。

    本來,在常規情況下,匈奴人在這樣的渡河地點,都派駐了大量騎兵。

    並在附近構築了一些簡易防線,同時還在河灘之後,派駐了大批應急力量。

    然而現在,其主力被奢離帶去了上游的河曲丘陵。

    留守此地的,除了少量精銳外,便只有老弱病殘了。

    而為了應急,負責附近防區的匈奴貴族,不得不將這少數的精銳,集中在自己手裡,作為機動力量,並將老弱病殘,推上前線!

    就像留在此地的匈奴士兵,普遍都是三十五歲以上,甚至四十歲的老兵。

    或許在漢室,這樣的年紀正是年富力強,可堪大用的年紀。

    然而在匈奴,艱苦的草原遊牧生活以及沉重的壓力,讓大部分的牧民都無法活過三十歲。

    即使是一般的小貴族,到了三十歲以後,也會被各種疾病壓垮,成為被人遺忘與嫌棄的存在。

    匈奴人的壽命,只有上層的貴族,才能和中國的中產之家相比!

    故而,這些老兵們,雖然有著豐富的經驗與精湛的作戰技能、極高的反應速度。

    然而,身體卻已經垮掉了。

    連匈奴人最小的弓,也需要用力才能拉開。

    至於格鬥?

    根本就不可能是身強力壯,年輕氣盛的漢軍精銳對手!

    哪怕他們是騎馬而來,本身有著戰馬的速度加成,使戰力成倍增加。

    然而……

    還是被登陸的漢軍先鋒,乾淨利落的擊潰。

    而這時,漢軍的隧營部隊,已經拿著各種材料,泅水而來。

    然後,他們迅速的利用帶來的材料,在河灘上,構築起一個堅固的橋墩。

    然後便利用繩索以及攜帶來的材料,開始緊張有序的構築浮橋。

    雖然缺乏木材,無法大量建造獨木舟,用來支撐浮橋的底座。

    但,他們卻在蠕蠕與高車部族裡,找到了許多這些土著用來渡河的羊皮筏。

    這些羊皮筏,吹氣之後,可靠性雖然不如獨木舟,但勝在實用!

    於是,很快,弓盧水上,便出現了數十、上百個羊皮筏。

    隧營士兵們,拉著這些筏子,將它們固定在繩索之間,捆綁起來,隨後開始在其上鋪設木板。

    …………………………

    伴隨著一聲鼓響。

    奢離從美夢中驚醒!

    然後他便看到了,前方的蒼茫草原上,一支漢軍步兵,在騎兵簇擁下,正緩緩列陣而來。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不止是正面。

    兩翼側面,也都出現了大量的漢騎!

    一面面黑龍旗,隨風飄揚!

    遠方的山崗上,漢軍主帥大纛,映入了眼簾。

    大寫的『張』字,刺得奢離眼睛腫脹,有些睜不開來。

    「陷阱!」他下意識的就反應了過來:「必須想辦法立刻撤退!」

    然而,當他正想要下令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部下和士兵,都瘋了起來。

    他們面對著氣勢洶洶迫近的漢軍,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更加拚命的抽打戰馬,陷入了更癲狂的亢奮之中!

    「這些漢人是來送死的!」許多部族裡的薩滿祭司們,都叫囂著,鼓噪著:「天神與萬物之靈會庇佑你們!」

    於是,匈奴騎兵們變得更加亢奮起來!

    哪怕其中有不少依然有理智的人,知道在這個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去和漢騎硬剛。

    可惜,這些人太過分散。

    而且,沒有組織!

    哪像其他被洗腦的人,有著薩滿祭司鼓吹和鼓噪。

    說起這些薩滿祭司,就不得不說,他們真不是壞!

    只是純粹的蠢而已!

    這些終生都只在漠北部族裡宅著的薩滿祭司們,對於『老薩滿』的神威是心悅誠服的,對於天神庇佑著自己,更是堅信不疑!

    在他們看來,有著神明庇佑、加持的匈奴軍隊,完全可以碾碎漢人的陰謀!

    於是,在這些薩滿祭司及其身周的狂信徒的裹脅下。

    奢離的軍隊,瞬間就擺脫了他本人的控制。

    在宗教和仇恨的驅使下,他們猙獰著拍馬,死死的咬住逃遁向漢軍陣列身後的騎兵。

    他們的舉動,讓張越都嚇了一大跳:「這些人是瘋了嗎?」

    在野戰中,正面硬剛一個列陣完成的漢軍步兵陣列,且還是有著騎兵保護的步兵陣列?

    這得多傻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啊!

    這完全就是在送死啊!

    浚稽山之戰,匈奴人忘了嗎?

    不過……

    既然敵人這麼蠢,主動送上門來,那麼……

    張越自然也不會客氣、推辭。

    他微微揮了揮手,道:「拿鼓錘來,本使要為我軍將士助威!」

    於是,一個鼓錘,便被送到了張越面前。

    他拿起來,掂量了一下,登上一輛裝載著戰鼓的武剛車,接著便用力的擂打起來。

    咚咚咚!

    咚咚咚!

    厚重的戰鼓聲,響徹世界。

    而這時,匈奴騎兵集群,如一群狂奔的暴躁野牛一樣,直接衝向了當面而來的漢軍步兵陣列。

    在張越的視角下,戰場在這剎那,變成了一個史詩般的畫面。

    數千匈奴騎兵,騎乘著他們的戰馬,猶如旋風,直趨漢軍步兵的單薄陣列。

    在這瞬間,畫面似乎被定格了下來。

    踏風而來的匈奴騎兵,揚起的馬蹄,高高抬起來。

    而漢軍前排的步兵,則舉起大盾,層層纍纍的堆積起來,形成一堵鋼鐵之牆。

    身後是持著長戟的重步兵以及上千名列陣完畢的弩手與裝填手。

    同時,漢軍騎兵也開始動作。

    首先就是負責保護和掩護步兵的漢騎們,在兩翼嚴正以待,做好了防止被匈奴人從側翼打擊的準備。

    而在其他方面,漢軍騎兵們,已是列著嚴密的隊列,做好了衝鋒的準備。

    長水校尉的重騎兵們,更是緊緊的握住了自己手上的長戟,排好了隊列。

    輕騎兵們,則背著弓箭與箭袋,巡遊在兩側。

    嗒嗒嗒!

    匈奴騎兵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最終在漢家步兵陣列之前,形成海嘯般的場景!

    數千匹馬,數千個人。

    集中到一起,所引發的能量與力量,沒有見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

    總之,哪怕是張越離得很遠,也依然感覺到了地面在這一刻有些顫慄,山坡上的花草都在搖動!

    幸虧,如今擋在這些狂熱的匈奴騎兵面前的是漢軍最富盛名的步兵飛狐軍!

    即使如此,前排的很多人,也在此刻感覺到了恐懼、害怕與危險!

    下一秒,匈奴騎兵不要命的衝向盾牆。

    與此同時,盾牆內,三百多持戟的步兵,已經就緒,完整的列陣在盾牆後,隨時準備肉搏!

    而弩兵們也開始發威,數百柄重弩,同時咆哮,射出了一道完整箭雨!

    箭雨從此延綿不絕的覆蓋了正前方的一個區域。

    然而,被狂熱支配的匈奴人,已經徹底的瘋狂了起來。

    他們高喊著:「天神保佑!」

    「萬物之靈保護!」

    像rts遊戲裡的單位一樣,無懼危險和恐怖,徑直的冒著箭雨,無視了盾牆與長戟。

    然後選擇了幾個不同的地方,作為突破口。

    這些癲狂的匈奴人,在付出了大約百人左右的代價後,便直接撞上了漢軍的盾牆。

    儘管漢軍的前排,做了充分準備,也有著充足的訓練與經驗。

    然而……

    面對著高速衝鋒的騎兵集群,他們其實能起到的作用,只是稍微阻攔和遲滯而已。

    在撞擊的剎那,舉著大盾的前排,瞬間就倒下了好幾個。

    甚至還有人被巨大的動能,撞飛了好幾步!

    接著,匈奴騎兵便再次撞來!

    這一次,盾牌再也無法阻止了!

    高速衝鋒的戰馬,夾帶著巨大的動能,直接將漢軍正面撞開一個缺口。

    然後,整個盾牆隨之崩解!

    匈奴人嚎叫著,癲狂的衝入其中,長戟步兵們只好硬著頭皮,直接頂上去!

    沒辦法,在戰前他們根本沒有想過,匈奴人會這樣蠢!更猜不到他們的選擇!

    原本,漢軍甚至都沒有過匈奴強行硬剛的計畫!

    因為正常人不可能選擇在戰馬馬力消耗大半,又落入優勢力量的敵人的陷阱時,不去想如何逃脫陷阱,反而琢磨著和陷阱的一部分較量。

    而顯然,這一次的匈奴人非常不正常!

    好在,此時,原本被分配保護步兵兩翼的騎兵,立刻加入戰場,與匈奴人混戰起來。

    這一交手,漢軍騎兵皆是目瞪口呆!

    因為,匈奴人幾乎放棄了他們為數不多的配合戰術與組織計畫。

    變成了一支,純粹的暴虐軍隊。

    他們凶神惡煞,但毫無章法,他們癲狂無比,但卻基本沒有什麼有效配合。

    但偏偏,卻又讓人膽顫心驚!

    因為,這些傢伙根本不懼怕死亡,也不害怕與漢軍交手!

    仗著人數優勢,他們甚至反過來壓制了漢騎與步兵。

    但,他們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頭了。

    從南北兩個方向包抄而來的漢軍騎兵,已經開始合攏。

    長水重騎兵們,更是佔據了一個極佳的衝鋒斜坡。

    然後,全體在續相如的引領下,從斜坡下衝來。

    接著斜坡的加速度,長水重騎兵們在短時間內就達到了最高速度!

    而在他們的身後與兩側,拿著角弓的騎兵們,緊隨而走。

    張越擂打著戰鼓,眼睛看著這一切,微微的嘆了口氣:「匈奴完了!」

    雖然其實張越並不明白,這些匈奴人為何會做出愚蠢的舉動在戰前,他可是攪盡了腦汁的在思考,如何在此地殲滅這支匈奴騎兵。

    甚至還做好了,付出沉重代價的準備!

    哪曾想,這匈奴人忽然腦抽了。

    在掉入包圍圈後,不想著立刻撤退,反而不知死活的懟上了漢軍!

    打到現在,這些匈奴騎兵的命運,已然注定。

    但……

    匈奴人可不這麼想,他們現在自我感覺無比美妙!

    特別是那些薩滿祭司們!

    無比亢奮!

    因為,他們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能量與價值,也第一次嘗到了權力的滋味。

    這滋味,簡直是太爽了!

    至於其他事情?

    那有什麼問題嗎?

    這些人相信,在天神的保佑下,他們必然可以將這些漢朝人全部打敗,甚至全部殺光!

    正如現在這般!

    漢人再牛逼,也不會有神明牛逼,更不會是受到神明眷顧與祝福的他們的對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21 07:09
第九百七十一節 征途(1)


    嗒嗒嗒!

    重騎兵的衝鋒,猶如山崩,而且速度極快!

    就像一個鑽頭,從西北方向斜刺進了匈奴騎兵的陣列,並立刻鑿開了一個口子,然後順著這個缺口,一路向前。

    狂熱的匈奴騎兵們,發了瘋一般,拚死的上前阻攔、制止。

    但,沒有組織秩序的他們,只憑匹夫之勇,根本無濟於事!

    漢軍重騎,輕而易舉的就踏碎了他們,並從他們的屍體上踐踏過去。

    更不提,緊隨而來的輕騎,紛紛在這時候彎弓搭箭,瞄準暴露在外的匈奴騎兵,就是一波急促射!

    篷!篷!篷!

    強勁的箭雨,在這一瞬間,就讓匈奴人損失慘重。

    沒辦法,他們從前從未知道,還有人可以在馬背上開弓,根本就沒有人考慮過防禦騎射打擊,更不懂如何規避。

    故而,漢軍取得了無比優異的戰果。

    至少有三百多人,慘嚎著掉落下馬。

    而這一輪打擊,也將匈奴人打懵了!

    馬上開弓?

    他們中有人見過,但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同時在馬上開弓,而且戰馬保持在機動狀態下……

    這就無人見過了!

    事實上,在匈奴,能在馬背上開弓、瞄準、射擊的都是絕對的英雄!

    號為射鵰者,是匈奴國內最強的騎兵,哪怕是一個奴隸,成為了射鵰者也可以立刻成為貴族武士的一員。

    然而,整個匈奴擁有的射鵰者的數量,最多數百人而已。

    且分散在各部之中,哪怕是單于,身邊也不過百餘射鵰者罷了。

    如今,上千乃至於更多的射鵰者,堂而皇之的出現,並用猛烈的箭雨打擊匈奴人。

    這讓無數人心驚膽顫。

    而趁著這個機會,突進的重騎兵迅速的向前鑿穿。

    同時,一直被壓制的步兵,趁機發起反擊。

    便連弩手們,也丟下了手裡的弩機,拿起了劍盾,加入肉搏。

    戰鬥到現在,弩已經基本失去了作用。

    對步兵來說,白刃肉搏才是關鍵!

    於是,匈奴人便陷入了三面被打,三面受壓的窘境。

    偏偏,狂熱的宗教情緒,依然高漲。

    他們甚至不覺得現在的情況有什麼問題。

    在薩滿祭司們的鼓噪下,這些思維簡單的匈奴騎兵們,依然高喊著他們的天神,組織著反擊和攻擊。

    只是可惜,這只是匹夫之勇。

    毫無組織與秩序。

    面對訓練有序,配合默契的漢軍,他們的行為,與送人頭沒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匈奴人無論是身體素質、單兵技能,都是遠遠不如漢軍!

    至於組織、配合,更是被甩了十萬八千里!

    更不提,漢軍重騎兵的鑿擊,徹底打亂了他們的指揮體系。

    現在,哪怕是軍隊願意聽指揮,奢離也指揮不動他的部隊了。

    於是,戰鬥便成為了一場表演。

    漢軍的表演!

    重騎兵們不斷的衝殺,借助著自身精良的裝備與碾壓匈奴騎兵的身體素質,簡單粗暴的衝入陣列,再從另一側衝殺出來。

    而不斷聚集起來的輕騎,則像海洋中發現了沙丁魚群的金槍魚一樣,借助著高速的戰馬,不斷的用弓矢打擊,時不時的組織一波齊射。

    將戰鬥變成了一場戰術演練。

    正面的步兵們,則配合著騎兵,不斷施壓。

    而在這樣的攻擊下,匈奴騎兵們狂熱的精神,終於冷卻。

    特別是,當他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被漢軍的弓箭射殺,被漢軍的長戟捅穿身體,掉落下馬。

    他們終於崩潰了!

    崩潰的速度,甚至比張越估計的還要短!

    沒辦法,他們能夠如此狂熱,是因為宗教。

    而現在……

    事實證明,他們的天神也好,萬物之靈也罷,都沒有顯靈,反而他們的同袍不斷慘死眼前。

    當死者越來越多。

    甚至連薩滿祭司也被弓箭射殺了之後。

    再也沒有人敢相信,自己有什麼神祐了。

    而當這個夢想破滅後,空前的沮喪與失望,迅速蔓延全軍。

    曾經的狂熱情緒,現在全數轉為怯懦、害怕與恐懼。

    而續相如與司馬玄,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豈會發現不了匈奴人表現出來的東西?

    「進攻!」司馬玄大吼著,帶著他的親兵們,衝殺了出來。

    「進攻!」續相如丟下手裡的弓,抽出長劍,向前一指,數以千計的漢軍騎兵,浩浩蕩蕩的衝了上去。

    而原本的步兵們,更是興奮無比的跟上了騎兵,沖上前去。

    ……………………………………

    禱余山下,漢軍渡河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這裡。

    瞬間,整個軍營就炸鍋了。

    奢離帶著主力,去了上游的河曲。

    留守在此的,基本都是些老弱。

    如今,驟然聽聞漢軍主力渡河,立刻人人自危起來。

    有人想要去立刻通知奢離率軍回援,也有人想要收拾包袱,趕快逃跑,更有人想率軍去與渡河漢軍作戰。

    那位老薩滿,更是如驚弓之鳥,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他眼珠子一轉,便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面臨一個巨大的危機!

    若不能好好應對,恐怕會被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他是一個聰明人,知道,若再拖下去,他就可能會被匈奴人裹挾著一起死在這裡。

    「我必須想辦法逃……」

    可是往哪裡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匈奴他是一點都不熟。

    而漢?

    得了吧!

    他可不想跑回去繼續過苦日子!

    就在此時,幾個已經是他的腦殘粉的薩滿祭司,走了進來,跪到他面前,磕頭道:「偉大的屠奢祭祀啊,如今漢朝人渡河,天神可有什麼啟示?下面的牧民與奴隸,都非常驚慌,都需要您的指引……」

    這些天來,這個老薩滿在此地的匈奴部族之中,可謂是風光一時無兩,從上至下,都是膜拜不已。

    尤其是底層的牧民與奴隸,更是徹底成為了他的死忠粉。

    若有人敢質疑這位『在聖山侍奉天神與日月之靈百年的屠奢薩滿』,立刻就會被人撕了!

    這不止是因為他本人的表演,更因為這些人自己的腦補。

    這亦是宗教最強大也最恐怖的地方。

    腦補的威力,無法想像!

    聽著這些人的話,老薩滿眼前一亮。

    作為一個職業神棍,他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嗖的睜開了眼睛,然後悠悠的道:「天神向我啟示了一場大災難……」

    「來自南方的惡靈,將肆虐引弓之民的牧場……」

    其他人一聽,立刻慌了神,紛紛磕頭道:「偉大的屠奢薩滿啊,請您向天神祈禱,請天神憐憫憐憫我們吧……」

    老薩滿聽著,嘆了口氣,道:「天神自然是慈悲的……」

    「然而……此次災劫,乃是天神為了懲罰匈奴人過去不虔誠侍奉和奉獻、祭祀而降下的災劫啊……」

    「神明發怒,乃是要告誡匈奴人,應當虔誠……」

    「不虔誠者,必為神罰!」

    「我們很虔誠啊……」有人哭著道:「還請屠奢祭祀,向天神秉明……」

    「唉……」老薩滿深深的一嘆:「也罷……我便指明一條生路吧……『

    「你們跟我走,一起向西,去天神為匈奴人準備的避難所……」

    「這裡將會化為灰燼,為惡靈所毀……」

    「留在這裡的人,全都活不了!」

    「屠奢祭祀慈悲!屠奢祭祀慈悲!」眾人連忙磕頭,千恩萬謝。

    然而,在場的不止有這些薩滿祭司,還有許多日夜守候在『屠奢祭祀』穹廬之旁的匈奴武士、牧民乃至於奴隸。

    於是,當這位『屠奢祭祀』持著他的法杖,被人攙扶著,走出穹廬時,數不清的信徒,已經聞訊而來。

    然後,越來越多的人,聚集了起來,拖家帶口的,跟上了這位『屠奢祭祀』。

    等到上層的貴族們察覺時,他們才知道,那位無所不能的『屠奢祭祀』已經走了。

    而且,還帶走了數以千計的牧民、武士、奴隸及其家眷。

    而且,還有無數聽到消息的人,正在拖家帶口的奮力直追。

    於是,一夜之間,禱余山下的匈奴大營,便成了一個近乎空殼的存在。

    以至於辛武靈率領的先鋒,抵達此地時,他們只看到了一個一片狼藉的營地,以及數不清的牛羊牲畜,漫山遍野的散落著。

    ……………………

    當陽光再次照耀大地。

    張越站在了極有可能是後世的成吉思汗的大翰耳朵的土地上。

    這個極具戰略價值的盆地,終於落入了漢軍的掌握。

    同時,漢軍還消滅了此地的匈奴騎兵。

    至少斬首兩千餘,生捕三千多,餘者逃散。

    當這支匈奴騎兵被消滅,意味著,姑衍山和狼居胥山,已然向漢軍敞開了門戶。

    從此無論是北上姑衍山,狼居胥山,還是折向攻擊余吾水,都是漢軍的選項了!

    張越現在,只需要決定,是繼續偶像的征途,還是選擇更冒險的路線去攻擊更遠,但戰略價值更大的余吾水流域!

    「余吾水……」砸吧了一舌頭,張越微微搖頭:「還是不能打啊……」

    「太遠了……」

    從俘虜嘴裡得到的情報顯示,匈奴單于狐鹿姑已經率軍返回了。

    留給張越行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沒有機會再趕在匈奴主力回來前,遠征余吾水,並從容撤回。

    只能是,追隨偶像的道路,禪姑衍而封狼居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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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