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升職記 作者:紫釵恨 (已完成)

 
pe789 2017-10-23 12: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2 333995
pe789 發表於 2017-10-24 08:46
    第10章 雷霆手段

    柳鵬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正直的吏員,還敢直接開口揭穿了自己的底細,但是他所圖甚大,而這個皂班的位置是他宏圖大業中必不可少的第一步,因此他當即開口說道:“錢叔記錯了吧,我十四歲就在吏房隨經承辦事了,見過錢叔好幾回了……錢叔,大家都是自已人,何必這麼相互為難!”

    “天法不容,王法不容!”錢馬辦根本不給大家麵子:“幾位請回吧,這履曆文書我簽不了!你們若是再要糾纏,我直接捅上天去!”

    現在輪到陳班頭不給麵子,他向前邁了幾步,直接就堵在錢書辦的桌子前,雙方按住桌子質問道:“放你媽的狗屁!姓錢的,別人不知道你拉的什麼屎,我最清楚你吃的是什麼狗屎,小柳十歲開始吃皇糧怎麼了,你家兩個小子三歲開始就在縣裏拿一份皇糧!”

    錢馬辦麵不改色,身子坐得越發挺直:“老陳,你若是再胡說八道,就別怪我把這事捅上天去!”

    “哼!不給我麵子,我也不給你麵子!”陳班頭現在把錢書辦的底細都掏出來:“你那兩個小子,三歲就在咱們衙門入了職,領一份糧餉,這些年積累下來,可是一個大數了,這事你以為別人不知道,我陳某人能不知道!要不要大家到架閣庫翻閱一下這幾年的錢糧案卷!”

    錢書辦臉色稍變,隻是他仍然是一臉肅然:“老陳,不傳謠,不信謠,你若是為這事寫個親筆保證書,我就給你一個麵子!”

    說是給陳班頭一個麵子,卻是讓陳班頭落一個莫大把柄在錢書辦手上身上,陳班頭自然不肯:“哼……我看老錢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你再這麼礙路,就別怪大家不客氣!”

    錢書辦倒是光棍得很:“哼!白斯文多出的這位置,老子要定了!這缺老子早就謀劃好了,憑你們被你們占了去?我都答應別人,自然就要幫人家辦到!這位置本來就是我的,你們誰也別想奪去!”

    柳鵬恍然大悟,沒想到這錢書辦竟是這般厚顏無恥,讓他實在大開眼界,隻是既然有人擋道,就別怪他不客氣。

    隻是在撕破臉皮之前,柳鵬還是最後爭取一番:“錢書辦,何必如此……這一回您先謙讓一回,下一次您若是需要我們幫忙的時候,我們自然也會幫忙!”

    “先讓給你們,做夢去吧!”錢書辦蠻橫起來連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裏:“為什麼不是你先讓給老子,天大地大老子最大!這個肥缺錢某人是要定了,老子不會讓你們白白占了便宜去!”

    錢書辦的話也越來越強硬:“不讓給我,就別想老子簽字,老子寧可一拍兩散,也不願意給你占了便宜,頂多就捅到天上去,我們雙方各打五十大板!”

    陳班頭與柳康傑都相視一眼,這錢書辦實在混帳,這可不是公門的處事之道,簡直就是個潑皮無賴。

    隻是錢書辦不肯簽字畫押,甚至威脅要把這事捅上天去,陳班頭與柳康傑對這種混帳也確實沒什麼辦法。

    畢竟錢書辦也是有點臉麵的人物,大家雖屬同僚,但終究不在一個部門,別說陳班頭,就是馬經承想要下手,都覺得辣手。

    倒是柳鵬顯示出大將之風,他一拱手道:“陳叔,爹,咱們走,錢書辦通情達理,自然很快會想明白了!”

    話一說完,柳鵬拂袖就走,隻是臨走的時候他還跟錢書辦打了一個招呼:“錢書辦若是想明白,隨時可以上門來找我。”

    “呸,作白日夢去吧!”錢書辦吐了一口唾沫:“想讓老子認輸,門都沒有!老子這輩子就沒吃過虧。”

    他覺得最終還是柳鵬來求自己,馬經承、陳班頭固然路子很野,但是他背後也有人啊!

    縣丞老爺的外宅,就是他錢書辦出錢一手辦下來的,在州裏他也有不止一條門路,至於在衙門之內,他安排進來的自家人可不止兩個娃兒。

    白斯文剛剛被逐出皂班,他已經盯上那個好位置了。

    他有一個親近內侄在外頭做點小買賣,但一直沒賺到錢,早就想在三班補個缺貼補一下買賣,為此求了自己不知多少次,他收了人家的好處,好不容易逮住這麼一個機會怎麼能放過。

    一步錯,就是步步錯,早年他吃過大虧,怎麼可能再犯這樣的大錯,這塊肥肉柳家得讓出來!

    整個下午,他就是召集自家兄弟子侄反複交代叮囑,千萬莫鬆口,一鬆口就得吃虧,自家人的表態也讓錢書辦放心。

    柳家的小子,想讓錢某人上門認錯,門都沒有!

    錢書辦含著滿腔豪情回到了自己的宅子:“等會柳家那小子若是上門來求我,老子可不會心軟,直接把他趕出去!”

    隻是剛一開口,就看到有人朝著嚷嚷:“表叔,表叔,你千萬幫幫忙,我不想當差了,我真不想當差了!”

    抬頭一看,正是自己那個不爭氣的表侄,他大驚小怪地說道:“表叔,我不想當官了,您就讓他們放過我吧。”

    錢書辦沒想到對方的報複來得這麼快,他故作沉穩地說道:“怕什麼,頂多罰你幾文錢,隻要你進了衙門當了差,保證賺回來十倍百倍!”

    可惜這個表侄實在不爭氣,他又是彎腰又是作揖:“表叔,人家可不是要錢,人家是要命,刀子都架到我脖子上!”

    “胡說八道!”錢書辦訓斥道:“官場上哪有動刀子的規矩,莫要大驚小怪。”

    話音剛落,就聽到自家婆娘訓斥道:“你才是胡說八道,你這個當家是怎麼做人的!人家都拿刀闖到咱家來,你還敢說官場沒有動刀子的規矩!”

    錢書辦自言自語道:“不可能,不可能!家裏莫不是進了賊?”

    “進了賊?”錢書辦婆娘根本不給錢書辦半點麵子,她扯住了錢書辦的衣領子用上了獅子吼:“哪有大白天拿著刀子直接進門的賊,亮閃閃的刀子就架在你老婆你孩子的脖子上,叫你這個混球知趣點!識相點!”

    錢書辦婆娘手上的力道差點把錢書辦掀飛了:“這是哪門子的家裏進賊!你給我說清楚!”
pe789 發表於 2017-10-25 08:06
    第11章 錢書辦認輸

    錢書辦表侄心有餘悸地說道:“是啊,那根本就是要命的土匪,一進門就砸了我的店,把我的店砸了一個稀巴爛,砸完店以後又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讓我知道有幾斤幾兩重,不該拿的時候千萬別亂伸手,不然就剁了這雙手!”

    “那不是土匪,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強盜!”錢書辦婆娘聽得傷心,大哭起來:“當家的,你怎麼惹了這樣的對頭啊,你腦子是不是昨天夜裏掉進尿壺了?這樣的對頭你也敢惹了,人家明擺著是朝著我們家來的!”

    說到這,錢書辦兩個孩子又大哭了起來,錢書辦的老婆一邊哭一邊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刀子落下來,我也認命,但是你讓兩個孩子怎麼辦?人家的刀子就架在咱娘倆的頭上啊!”

    錢書辦嚇得六神無主,隻能說道:“趕緊報官,趕緊報官啊!你們沒報官嗎?”

    “報個屁官啊!”錢書辦婆娘吐了錢書辦一臉口水:“你這腦袋是真從尿壺裏拎出來的嗎?我報官了,陳班頭馬上板著臉來走了一圈,屁用沒有,最後就說了一句,讓我勸勸你要識相點!”

    “哎!”錢書辦現在明白報官沒用:“陳大明這小子通賊,陳大明通賊啊!我回頭跟他沒完!”

    陳大明可是快班的班頭,縣城的治安維持素來由快班負責的,今天他把陳大明得罪狠了,陳大明對他有好臉麵才怪,能過來轉一圈勸兩句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放屁!人家先把你收拾了!”錢書辦婆娘直接糾住了他丈夫耳朵:“對付陳班頭?你如果能收拾了陳大明,就不至於現在還是書辦,至少也是位經承老爺了!你還是洗一洗自己腦袋,想想怎麼保全我們娘叁吧!”

    說到這,錢書辦婆娘又補了一刀“知道娃兒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嗎?陳班頭剛走了一刻鍾,那幫強盜又明目張膽地闖進咱家來,這回沒把刀子架在老娘脖子,也就是殺了隻雞,當著咱娘叁的當麵就剁下了雞頭,說下麵就要剁人頭了!咱娃嚇得把眼睛哭腫了!”

    一想到當時的情形,任是錢書辦婆娘平時潑辣得很,現在臉也陣陣發青,事實上當時她都把臉哭腫了,她大聲叫了出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錢書辦這才注意自己院裏連同婆娘孩子身上都被澆了一大片雞血,他實在說不出話來:“他們柳家怎麼能這麼幹,這不是官場的規矩啊!”

    官場自然有官場的規矩,平時使陰招、下絆子可以毫無顧忌,但是很少公開撕破臉,就是撕破了臉,最多也是使力將對方打落凡塵,再無翻身的餘地,卻很少趕盡殺絕,哪有柳家這麼一翻臉就準備滅人滿門。

    白斯文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雖然他把黃知府得罪到死,但最終也不過是落個了處分被逐出公門,黃知府滔天恨意也不過是多打了他一頓板子。

    錢書辦平時雖然是個流氓無賴,但是他混到今日,自然也有自己的底牌,官場中就怕他這種連臉都不要的無賴,耍起橫來可是誰也拿他沒辦法。

    而且他現在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已經是基本無望,旁人想要捊掉他的書辦,也是千難萬難,既然遇到了瓶頸,進退不得,他就決心看緊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該占的好處都占個幹幹淨淨,哪料到這回竟然遇到柳鵬這種怪胎。

    “我不管什麼官場規矩!”他婆娘卻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關健:“事情是你惹下來,那麼你隻要認個錯,相信事情也能很快過去了!”

    正說著,那邊又跑過一個人報信:“姐夫,有人砸了我的麵店,還放話說讓我知趣一點,我說我姐夫可是錢書辦,那幾個賊子卻說正是要給錢書辦點顏色看看,姐夫,這都是什麼人啊!!”

    “這柳家好歹也是同僚,也不大講規矩了!”錢書辦急得直跳腳:“太不講規矩了!”

    對方這一手快刀斬亂麻,讓他方寸大亂六神之餘,隻有暗地埋怨:“什麼事不能好好講,一出手就是這樣的大招,大家都是一個衙門的同僚,何必這麼讓對方下不了台!”

    他倒是忘記了自己進門之前還是決心寸步不讓,柳鵬若是來求人,第一時間把他趕出去,這一回可一定要撈足好處!

    眼見他的婆娘越來越潑辣,一巴掌隨時就要砸過來,錢書辦終於定下神來:“不就是一個白役嗎?老子不要了,隨他們柳家折騰去!”

    “就一個白役的差使,屁大的事你也能折騰出這麼多事來!”他婆娘一巴掌直接掛了過來:“還不去柳家認個錯!”

    “趕緊給我備禮!”

    柳家的宅子離錢書辦不過是百來丈,錢書辦臉上帶著好幾座五指山走到了柳家小屋前,旁邊已經有幫閑指點:“那就是柳康傑的家了!”

    柳康傑的家不顯山不露水,五六家人家窩在一個大宅子裏,柳家隻是占了西麵一個有些年頭的小院子。

    小院子連錢書辦宅子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好些年都沒粉刷過,殘破得很,而柳康傑也象這小院子一樣,平時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錢書辦以前以為自己隻要動根手指就能把柳康傑碾死了。

    咬人的狗不叫!

    吃過大虧以後,錢書辦頓時覺得柳家高深莫測,路子實在太野,手段實在太橫,他的手段跟人家一比,簡直就是過家家一般!

    若不是這一次逼出柳家的手段,說不定自己連怎麼死都不知道就被人家滅了,因此錢書辦鄭重其事地走到了柳家院子前麵:“柳老哥,錢常照給您恭喜來了!聽說柳世侄在吏房深造之後,要到皂班做一番大事業,正是龍歸大海,虎入深山,可喜可賀!”

    雖然語氣說得平淡,但是錢書辦總覺得話裏帶著無盡的屈辱,他是來認輸來的,而且可以說是輸得幹幹淨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看他的笑話。

    柳康傑原本在屋裏如同熱鍋裏的螞蟻,驚惶不定,連連問道:“鵬兒,你那些朋友靠得住不?真不行,老爹拉下去臉去求錢常照便是,他終究要給我點麵子!”

    現在聽到錢書辦的聲音,他終於寬心了:“鵬兒,還是你的朋友靠譜!”
pe789 發表於 2017-10-25 08:06
    第12章 男裝麗人

    柳鵬笑了起來:“白叔介紹的朋友,當然靠得住,爹,錢常照這混賬就由我來應付,您不用說話!”

    “白老六的路子太野!”柳康傑叮囑道:“以後要注意分寸!”

    “錢叔實在太客氣了!”

    柳康傑沒出麵,現在出門的是柳鵬,他打開了房門,卻沒請錢書辦進來:“我不過是做了一些微未小事,哪值得錢叔如此誇讚,倒是聽說錢叔家中藏龍臥虎,俗話說得好,舉賢不避親,下次需要用人的時候,錢叔可不要過於謙虛!”

    “一定一定,世侄說得甚是!”

    錢書辦鬆了一口氣,雙方總算達成了妥協,柳鵬甚至給了點甜頭,這次錢家支持柳鵬入職,下次就是柳家支持錢家子弟進入公門了。

    隻是看到柳康傑都沒出麵,錢書辦心頭對柳家的懼意不減反增,生怕柳家還留了什麼殺手鐧:“對了,剛才說在興頭上了,把正事都忘記了,我現在把要用的印章都帶過來,還跟經承大人說好了,什麼地方需要我們戶房承辦的,都由我都幫你搞定了!”

    他為了自保,自然用盡渾身招數,戶房經承跟他交情很一般,可經不起他哭著求上門去,又跪又拜,不由一時心軟便答應下來。

    不管接下去具體流程如何,隻要涉及戶房的問題,戶房經承都交給錢書辦代交,不用其它人出麵,錢馬辦都可以直接幫柳鵬辦結了。

    “我就說錢叔最通情達理了,想明白了就一定會過來!”

    可是錢常照覺得柳鵬這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又使出了真正的殺手鐧:“世侄,還有一件事我也幫你辦下來了!鄭老爺當初讓你在吏房用心辦事,用心甚是良苦,但是他終究是大老爺,一不小心忘記把你的那份糧餉交代我們戶房辦理了,現在我都幫你補辦好了,你隨時都可以過來支領。”

    戶房是六房之中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部門,關健就在他上承戶部職責主管錢糧,一縣的錢糧出入都由戶房經手,官差們的糧餉自然也不例外。

    馬經承替柳鵬泡製出來的履曆文書甚是齊全,沒有多少破綻,甚至連在架閣庫都留了一份老檔以供查閱,但是不管如何,過去三年柳鵬在吏房的經曆隻在紙麵上存在。

    而現在錢常照卻幫柳鵬把這份經曆變成事實不說,甚至補發了一份三年來的錢餉,他與馬經承一樣,都是世家出身,造起賬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這三年來柳鵬應得的一份錢糧一一列在紙上。

    每月的工食銀,過節過年的賞錢,曆年支給的寶鈔,定期支領的折色,積累下來可以說是一筆很大的數字,錢常照還怕柳鵬不滿意:“世侄,我想你下去辦大事肯定需要用錢,我已經從戶房借支二十兩現銀過來,到時候事情辦好了,務必要來咱們戶房核銷。”

    柳鵬費盡千辛萬苦,才從白斯文那借到二十兩銀子,錢常照卻是從戶房直接替他支借了二十兩銀子,而且這筆錢與白斯文那借來的銀子不同,誰都知道“事情辦好了,務必要來咱們戶房核銷”是怎麼一回事。

    因此柳鵬當然十分滿意,他親自送走了錢書辦:“多謝錢叔費心了,錢叔實在太費心了,以後有什麼不方便的,知會我一聲便是!”

    錢書辦不由一喜,他聽得出柳隨雲的弦外之音,終於寬心了。

    柳鵬直接把錢書辦送到家才往回走,才走了百多步,迎麵就走來了一個俊美秀麗的少年,朝著柳鵬笑了笑。

    柳鵬一眼就認出這正是江大小姐:“江大小姐,多謝了!”

    雖然沒見過江大小姐的真實麵容,但是柳鵬還是把江大小姐認了出來,而且第一眼就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眼前這位男裝麗人絕對就是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現在一身勁裝,不變的英姿颯爽,不管從什麼角度看都是俊秀已極,特別是一身白色男裝,更讓人無限心動,她沒好氣地作了一個在柳鵬眼中不知多動人的動作:“你還沒開始幫我們撈人,就讓我們出這麼多力氣!”

    “磨刀不誤砍柴功!”柳鵬:“關於救人的事,咱們好好談一談?至少得讓我知道是撈誰出來吧?”

    江大小姐也知道救人的事實在急不得,她優雅地答道:“那好,我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了一起,柳鵬頓時覺得壓力巨大,江大小姐實在比他高太多太多了,雖然他年紀小,還有長個子的餘地,但是遇到這麼高挑的女孩子,是個男人都會有壓力:“大小姐,令尊是怎麼落難的?”

    一說到自己父親失陷在監獄之中的事情,江大小姐就憤憤不平地說道:“這都是努爾哈赤那老賊下的毒手!”

    努爾哈赤!

    柳鵬整個人不由一驚,他原本以為那個毀掉大明王朝的野蠻人遠隔遼海,沒想到他的魔掌居然已經伸到登萊了:“努爾哈赤那老賊不是遠在遼東?跟我們可是有山海之隔,怎麼會對令尊下了毒手?”

    江大小姐並肩跟柳鵬走在一起,當即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出來。

    原來江大小姐的父親江浩遠,並不象柳鵬想象隻是個殺人越貨的強盜。

    江浩天這群人可以說是兼具了豪強、行商、保鏢、強盜等多重身份,隻要什麼生意賺錢,他們就去做什麼生意,有些時候會護送官員眷屬從臨清州一路北上,有些時候會遠去南直隸販絲,還有些時候跨海到遼東做人參、珍珠的生意,甚至還給黃山館的朝鮮使臣幹過髒活,當然殺人越貨的買賣也沒少幹。

    事實上,隻要有厚利可圖,江浩遠這幫人什麼都幹,他們甚至跟過百號蒙古人廝殺了整整兩天兩夜,因此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名號。

    不過江浩遠雖然做下了一番不小的事業,在登萊地麵上卻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從來不吃窩邊草。

    他祖上是登州衛的軍戶,後來雖然入了民籍,卻同登州衛的軍爺們常來常往,同萊州府的衛所也有些交情,至於白斯文這樣的地頭蛇就不用說了。

    他在黃縣置了宅子買了地,辦下了一份產業,平時低眉順眼,一副本份良民的做派,除了偶爾銷贓洗錢,從來不幹違法的事,當然他之所以選擇黃縣作為老巢,自然是費了一番苦心。
pe789 發表於 2017-10-25 08:09
    第13章 老賊用心

    黃縣臨海倚山,地形複雜,一旦事發,不管出海入山都是極方便,而且過了招遠就是萊州府的地盤,登州府鞭長莫及,甚至還可以就近往衛所轄地一躲,那地方自成一統,不管是黃縣還是登州府都束手無策。

    隻是江浩遠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過努爾哈赤這老賊:“去遼東販人參、鹿茸、貂皮甚有厚利可圖,我父親這些年頭著實賺了不少,他在我麵前不知誇獎過這老賊多少回!”

    這麼多年交易下來,努爾哈赤著實是用心良苦:“他總是允許我們賒欠一部分,等我們把貨販出去了再結尾款,而且價格給得很實在,我爹一時不察,中了老賊的湯,幫老賊辦了不少事情,甚至於前些年老賊說要看些雜書,他立馬就帶了小半船書過去!”

    “看書?”柳鵬突然覺得頭頂冒了一股寒氣:“老賊要看什麼書?”

    “老賊說是無事閑聊,想看看三國演義,托付我爹帶一套過去,我爹親自到臨清挑了一套繡本不說,還買了幾十套書,什麼《英烈傳》、《隋唐兩代誌》、《金統殘唐誌》、《百戰奇略》,隻要是用兵打仗的雜書,都給老賊送了過去,老賊笑得合不攏嘴,格外讓了一分利。”

    “這老賊老賊向來喜歡用小恩小惠收買人心,但那隻是表麵功夫,翻起臉來毫不留情。”柳鵬說道:“實在是用心至毒,禍害極烈!”

    江大小姐讚道:“柳少說得甚是,十幾年交情下來,我們都以為這老賊是有情有義的英雄人物,哪料到他竟是人麵畜心到這般程度,今年他傳話過來,說是建州今年漁獵所得極多,人參、鹿茸、貂皮所得之數數倍於往年,不知售往何處,叮囑我爹多帶些貨物過去,他隻想快點出手!”

    江浩天已經跟建州女真做了多年買賣獲利極多,聽到天上掉了餡餅,他第一時間他就在黃縣置辦了整整五大船貨物,為了讓努爾哈赤滿意,他又特意多帶了幾千兩金銀上路。

    這次遼海之行,江浩天可以傾巢出動組成了四十餘人的商幫,還在遼東臨時雇傭了近百人,隻想一筆賺下來可以休息十年。

    哪料想過去十年的利潤都賠進去不說,甚至連過去辛苦積攢的老本都賠進去了,江大小姐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我爹機靈,還沒到建州地盤就回過神來,當時還落了一陣埋怨,說我爹大驚小怪……”

    “令尊沒事便好!”

    “哪裏沒事了!”江大小姐握緊了拳頭:“老賊看到伏擊不成,立即派白甲兵追襲過來!”

    那可是女真最精銳的白甲兵啊!更不要說白甲兵後麵還跟了多少精騎甲兵,這個總數不過百多人的商隊怎麼可能是對手,江大小姐說話的聲音都變了:“不到一刻鍾就完了,我爹隻能帶著我拚死從死人堆裏衝出來,中間也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場廝殺,最後一清點,統共隻有二十多人殺出來了,我們在遼東雇傭的人全陷在裏麵了,一個也沒衝出來!”

    柳鵬知道江大小姐的言語有些不盡不實之處,正麵對上女真的白甲兵,江浩天帶領的隊伍不過四十餘人,居然還有一半人能從女真甲兵的重圍之中衝出來,而臨時從遼東雇傭來的近百人全部折損。

    這個數字隻能證明,江浩天之所以能突圍出來,肯定是果斷犧牲了那近百遼人,甚至還犧牲了一部分自己人,當然這沒有什麼好指責,柳鵬甚至要為江浩天的表現暗暗叫好。

    要知道大明朝的官軍,既沒有江浩天的眼光,也沒有江浩天的決心與勇氣,能在女真甲兵的突襲重圍中把大部分人拖出來,這簡真可以用奇跡來形容了!

    這江浩天確確實實值得柳鵬讚賞。

    當然這種讚賞不能說出口來,柳鵬問道:“那後來怎麼了?你們沒報官嗎?沒想著報仇?”

    “報仇!這輩子是不想了!報官沒用,整個遼東全是老賊的人!”江清月全是恨意了:“俗話說得好,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可好些年前的兵部塘報卻說女真已有三萬甲兵,現在的女真甲兵按我爹的估計,已經不下五六萬人了,你叫我們怎麼報仇!”

    現在的女真已經是儼然敵國,別說是江家父女,就是大明朝也對崛起的女真束手無策,現下遼鎮兵額八萬,但真正派得上用場的親兵家丁不滿萬人,對上女真可以說是幾無勝算。

    江家父女自然就死了報仇的心思,可是他沒想到努爾哈赤的報複才剛剛開始:“我們好不容易突圍出來,可是老賊卻是放出話來,說我們背信棄義,搶了他們的女人與金銀貨物企圖潛逃出境,他們百般勸阻無果,才不得不斷然出手!”

    努爾哈赤不僅僅是信口雌黃,他在遼東經營數十年,自然有人幫他搖旗呐喊,不多時流言就變成了不爭的事實,讓江浩天在遼東根本呆不下去了。

    “老賊甚至在道上放出懸賞,連我這條命都值三百兩銀子,偏偏這一次死了近百遼人,苦主紛紛找上門,我們不堪其攏,萬般無奈之下,我們隻能回登州。”

    柳鵬不由恭維了一句:“努爾哈赤這老賊也不太知趣,江大小姐如此美麗的人兒,怎麼才出三百兩的懸賞,我覺得就是三萬兩都配不得大小姐的風姿!”

    江大小姐不由笑了笑,開始講起後來的故事。

    登州是江家的老巢,江浩天覺得自己在登州經營有年,甚至還置辦有產業,總能緩過氣來。

    畢竟過去他在外麵栽跟頭也不止一次了,隻是這一次栽得特別摻,可以說是把骨頭帶肉都打斷了,沒有一年半載別想再重整旗鼓了。

    隻是江家父女把努爾哈赤想得太簡單了,雖然遠隔遼海,可是肯替建州賣力的無知之徒卻是多如牛毛,當即有人出麵告了江浩天一個意圖不軌罪大惡極的黑狀,接著又走通了山東巡撫的路子,批下來一個“嚴辦”的手令。

    登州府與黃縣都不敢大意,隻能從速從嚴辦理本案,偏偏江浩天一時大意,連同好幾個親信都失陷進去,現在江大小姐奔波月餘,還是毫無辦法,甚至還不得不犧牲了白斯文。
pe789 發表於 2017-10-25 08:15
    第14章 走馬上任

    江大小姐不由苦笑了一聲:“家父與黃知府是故人!”

    柳鵬明白了,江大小姐這“故人”二字,自然是他鄉遇故交--債主!

    江浩天去過南直隸,黃知府恰恰就是鬆江府人,那想必在鬆江府曾發生過極不愉快的一幕,所以江大小姐為了避免再發生不愉快的一幕,不得不忍痛犧牲了白斯文。

    隻是這事就難辦了。

    看到柳鵬的眉頭不知不覺間就鎖成了一個“川”字,江大小姐也知道這事牽連太多實在難辦,不由一咬銀牙:“隻要能救出我爹爹,不管想要什麼,不管是多麼貴重的東西,柳公子盡管開口便是!”

    “不用!”

    柳鵬的反應出於江大小姐的意料之外。

    他猛一抬頭,隻覺得眼前縱有千難萬阻,但隻要身懷萬丈豪情,自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隻要聽我安排,一切都如反掌觀紋易如反掌一般,不就是區區一個努爾哈赤!”

    他的臉上帶著無限陽光,他並不把黃知府、劉知縣或是其它大人物放在眼裏,他的心中隻有那位遠隔遼海的努爾哈赤才是真正的對手:“老奴的敵人,便是我的朋友!老奴的朋友,便是我的敵人,老奴想要把手伸到登萊來,那一劍剁了他的手便是!”

    江大小姐也是鬆了一口氣:“那一切都仰仗柳公子!柳公子有什麼吩咐,不管火裏水裏,江清月一定照辦。”

    柳鵬火熱的眼神望向了北方,胸口也是一腔火熱:“這一盤棋,我非贏不可!”

    黃縣不大,不管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兩天便能傳遍整個縣城。

    今天皂班的正役、副役、白役們一大早就趕到了公廳,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他們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有一位了不得的新同僚要上任了。

    皂班的公廳與黃縣監獄相鄰,實際就在一個大院裏,隻是這個大院格外寬闊,不但能容得下皂班六十多號人,大院的深處還有一座陰沉幽深的大獄。

    雖然相鄰咫尺,但是沈濱沈牢頭早已經把監獄經營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皂班連根針都插不進去,但同時沈濱從來也不會主動跨進皂班的公廳。

    可是今天可以說是破天荒了,皂班的皂隸們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沈濱那有些幽沉陰冷的身影,想起了這些時日的風言風語,不由小聲議論起來:“柳家果然很有能耐,能請動老沈啊!”

    “是啊,柳康傑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居然還有這份能耐!”

    “可不是柳康傑的本領,明明是陳大明陳班頭一個公廳一個公廳地幫他跑下來,這事他們柳家得好好謝謝陳大明啊!”

    “誰說柳家沒本領,你是沒看到錢常照的臉色,那簡直是不能看了,偏偏還要擺出笑臉跑到柳家去負荊請罪!咱們黃縣這小地方,能有幾位英雄讓錢書辦低頭認錯啊!”

    “錢書辦何止是低頭認錯,後麵柳家的事,一大半都是他幫忙跑下來,如果不是他幫忙,柳鵬想來咱們皂班還早著,至少還得十天半月才能辦下來!”

    “能把錢書辦收拾到這程度,夠可以了,大家可別把柳家這小子當一般的新人!”

    “那還用你說!”

    一說起這位新同僚,大家不由就抱著一種又敬又怕的神情,柳鵬這後生小子,他們即使日常沒接觸過,也多多少少聽過他的名字,隻是沒想到這孩子即使不讀書了,辦起事也是這般了得。

    錢書辦可是整個黃縣都響當當的一號人物,也被柳家收拾得服服貼貼,半點威風都抖不出來,幾乎就成了柳家的應聲蟲。

    大家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這位同僚共事,要知道別的不說,人家現在把沈濱沈牢頭這尊大神都請出來了。

    正想到這,就聽到外麵有人說道:“來了來了,柳鵬來了!”

    有愛看熱鬧的人第一個探頭往公廳外瞅了一眼,不由驚叫了一聲:“這小爺真了得,了不得啊!”

    怎麼回事?能有多了得?

    隻是大家往外瞅了一眼就傻眼了,這位柳小爺辦起事也太誇張了吧,你怎麼把馬經承請過來了!

    吏房在六房之中最為顯要,誰叫他管著大家的帽子,可以說衙門裏最緊要的位置,因此吏房哪怕是隻阿貓阿狗,出門在外都必須邁著大步意氣飛揚。

    誰能當副役,誰能升正役,甚至於誰能當班頭,這事都由吏房說了算,平時哪怕是提個正役這樣的要缺,吏房能派出個書辦過來已經是格外開恩了,就是班頭老爺也不敢說能與馬經承平起平坐。

    可是今天不但馬經承親自陪著柳鵬來上任,他甚至還帶著兩個書辦一並過來給柳鵬助威,這個陣容看起來不象是個白役赴任,倒象是新任的皂班班頭到任一般。

    除了馬經承之外,還有一位要角也來給柳鵬助威,那就是快班的班頭陳大明,他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也不知道向大家誇耀著什麼。

    陳大明身邊是快班一班兄弟,個個都拍著柳鵬的肩膀在誇獎著什麼,眼尖的人甚至一眼就看到看起來老實木訥的柳康傑,隻是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敢小看了柳康傑。

    誰能想到他能有這般手段,隻是大多數人卻把目光放在了一個熟人的身上:“白斯文!”

    “白斯文!”

    “就是我白斯文!”

    就是白斯文都沒想到自己能這麼快殺回來了,他朝著大夥嚷了一聲:“老白我回來了!以後老子就跟著柳少了,這位就是柳少了!”

    跟大家想象中的一般年輕,但又有著同齡人最欠缺的精明幹練,柳鵬的笑容如同春風拂麵一般,但大家都記著就是眼前這位柳鵬曾經逼得錢書辦顏麵盡失,不得不親自到柳家賠禮道歉。

    隻是人群之中突然有人想到了什麼,有人拔腿就跑,有人則在一旁叮囑道:“快去通知你林大哥……”

    今天的公廳之內,雖然人員還算齊整,但終究還有幾位老資格的正役、副役守在家裏等著柳鵬上門拜見。

    這幾位都是老皂班了,資曆很老,半個皂班都是他們帶出來的徒弟、後輩,就是丁班頭平時對他們也沒什麼辦法,隻能采取又拉又打的手段。
pe789 發表於 2017-10-25 08:16
    第15章 皂班幹將

    柳鵬縱然是過江龍,但他們就是皂班的坐地虎,柳鵬若是想在皂班呆下去,就得好好尊重他們這幾位前輩。

    昨天夜裏幾位老皂班事先通過氣,今天先給柳鵬一個下馬威,大家都在家坐著,就等著柳鵬過去拜見老前輩。

    可是今天柳鵬把馬立年和陳大明都請出來了,事情就變得完全不同了,大夥縱然再有分量,但是馬立年是誰?

    管著大家帽子的經承老爺,大家想往上走,首先得把馬經承哄高興了,大家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也得馬立年使點力氣,就是失勢的時候,首要想到的是馬立年千萬別落井下石,最好能來個避重就輕大事化小。

    現在還敢在家裏坐著,那是壽星公上吊--找死!

    老皂班的徒子徒孫們十萬火急地趕緊報信,而一貫幽沉陰冷的沈濱已經站在公廳門口,與馬立年有說有笑起來,大家突然又明白了什麼。

    “咱們縣裏有三班六房,這三班就是快班、壯班與皂班,小柳啊……以後在皂班好好幹,凡事都要仰仗丁班頭,若是有什麼需要配合的,也可以直接找沈牢頭幫忙……”

    柳鵬也算是三班子弟,雖然柳康傑出身快班,但三班本來是一個體係內的不同分支,他當然了解皂班的底細。

    有明一代,州縣都設有三班,快班負責治安,類近後世的公安、警察,壯班則是一支地方常備武力,很多時候是守禦地方的主力。

    至於皂班,則是三班之中比較弱勢的存在,主要負責鎮守縣衙、看押人犯、儀衛行刑,有點類近於後世的法警,而黃縣的皂班則因為沈牢頭的特別強勢,就顯得格外弱勢,統共隻有六十多人。

    這六十多人之中,隻有八個正役的編製,事實上太祖、成祖皇帝時代定下來的編製特別精簡,整個黃縣城三班皂隸的編製統共也不過二三十人,這點力量別說是維持治安剿滅匪徒,就是自保也辦不到。

    因此開國以後陸續增添員額,每個正役的手下都有兩名副役以供驅使,接著老爺們發現正役副役加起來也不夠安插自己人,於是又陸續新添了白役若幹名,到現在皂班計有班頭、正役、副役、白役員額六十三名。

    今日皂班公廳中,人員可以說是格外齊整,陸陸續續有得到消息的正役、副役趕了過來,不是恭手行禮,就是熱切地抱住了柳鵬:“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

    “小柳,過來了就好了!”

    “以後若有什麼不方便,跟你叔開口就是了,咱們爺倆在一起,沒有什麼不能辦不好辦的事情!”

    “來了便好,來了便好,以後咱們皂班又多了一名幹將!”

    公廳之中擠了四十餘多人,除了少數有公務在身不得不在外執勤的皂隸之外,哪怕有病在家養傷的皂隸都趕了過來,隻是柳鵬並非全場的焦點,大家跟柳鵬寒喧幾句之後,就開始圍著馬立年轉個不停。

    馬立年與他身邊站著的沈濱沈牢頭、丁宮丁班頭、陳大明陳班頭,如同國色天香的四大美人一般,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引力,大家按照級別高低與關係親疏,緊密團結這四位美人身邊,時不時有人大聲誇讚一聲:“馬經承講得好!”

    “丁班頭英明!”

    “陳班頭了得!”

    “沈牢頭說得太對了!”

    特別是幾個晉升有望的正役、副役更是想盡辦法把臉湊上去,唯恐馬經承一轉身就忘記了自己這張老臉,絞盡腦汁奉承上去:“經承老爺講得太對了,咱們皂班就缺小柳這樣的人才啊!”

    馬經承很坦然地說道:“是啊,小柳人才難得,在我們吏房辦事有年,平時辦事滴水不漏,從來沒出半點差錯,如果不是他自己提出要到你們皂班曆練一下,我真舍不得讓他過來啊……”

    他話說得格外親切:“你們皂班準備怎麼安排小柳啊?”

    怎麼安排柳鵬?

    那最簡單不過了!老規矩,先給他來陣下馬威,讓新人知道什麼是皂班的規矩,然後按照老規矩什麼髒活累活都交給新人去辦,至於柳鵬什麼時候能擺脫新人這重身份,這得看他的造化了!

    有些時候,幹個三五年也擺脫不了這重新人身份,但是柳鵬把馬立年、陳班頭、沈牢頭都請過來助威,皂班的安排自然不一樣了,那邊丁宮丁班頭搶先說道:“是啊,咱們皂班老人太多,現在最缺小柳這樣辦事滴水不漏又極具朝氣的新銳人才,可惜小柳資曆還差了一點點,不然我直接請經承提他當正役!”

    既然都在一個屋簷下辦事,丁宮對柳鵬的來曆一清二楚,柳鵬根本就是一新得不能再新的公門純新手,從來沒在衙門辦過事,可馬經承出來替柳鵬站台,就是個瞎子他也得幫忙吹成個千裏眼。

    旁邊陳大明笑了笑,站了出來替柳鵬站台了:“正役資曆不夠,副役差不多了!”

    沈濱有些不冷不熱地說道:“實際正役、副役都差不多!”

    他話裏有話,大家也不以為然,而丁宮已經早有打算了:“經承把這麼好的人材交給我們皂班,咱們皂班絕不敢埋沒了人材,武星辰!”

    “屬下在!”

    說話的是十歲的青年,這青年長得剽悍無比,虎背熊腰,站在那裏就是一扇門一堵牆,隻是麵色潮紅,有些不好意思,可語氣又有些興奮:“班頭有何吩咐?”

    他跟柳鵬都是一個大院出來的,可以說是看著柳鵬長大的兄長,從小到大都很照顧柳鵬,為了柳鵬進皂班的事情,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氣。

    隻是他沒想到從現在開始,他與柳鵬的關係似乎發生了變化,而丁宮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從現在以後,你與衛果宣,都隨小柳跟著文老師好好幹!”

    文老師真名叫文秋宅,正是皂班八個正役之一,在皂班已經幹了快二十年,今天準備在家坐著等柳鵬上門的幾名正役、副役就有他。

    文秋宅沒想到丁宮直接就把燙手的山芋扔給了自己,隻是他自許老謀深算,所以不緊不慢地說道:“那就多謝馬經承與班頭厚愛了,小柳,以你跟著我好好幹,保你一個副役的前程!”
pe789 發表於 2017-10-26 08:50
    第16章 常典史

    誰都知道柳鵬到皂班來,根本不是為了白斯文那個白役缺,而是盯上白斯文原本差不多就能弄到手的副役缺,現在丁宮頭也是按副役的級別來安排柳鵬。

    現在的柳鵬直接管帶兩個白役,一個是他一個大院的武星辰,整個皂班公認的一扇門一堵牆,是個打硬仗的好手,至於衛果宣,雖然打不了硬仗,卻是皂班裏出名的滑頭人物,主意極多。

    柳鵬上麵沒有副役管著,而是直接向文秋宅負責,柳鵬雖無副役之名,卻有副役之實,甚至可以明確一點,現在這個位置柳鵬隻是過渡一下而已,隻要一有機會他立馬就能搶下副役的位置,所以文秋宅敢說“保你一個副役的前程”。

    白斯文那個副役的缺,大家都眼熱了好久,現在卻是連聲叫好:“老大英明!”

    “老大,這事情辦得漂亮!”

    “小柳,還不謝謝丁老大!”

    “柳鵬謝過班頭厚愛,班頭老爺有什麼需要的,柳鵬一定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眼見是個皆大歡喜的場麵,那邊突然有人跑過來報信:“經承老爺、兩位班頭老爺、沈老爺,常書辦來了,據說縣裏出了大事!”

    快步過來報信的不是別人,正是什麼時候剛剛殺回皂班又不知道時候偷偷離開的白斯文,隻是看到被黃知府親自逐出來的白斯文還能活蹦亂跳地出現在皂班,大家暗中都有一種無語的感覺。

    常書辦是刑房排名第一的書辦,仗著他與典史老爺換過金蘭譜,平時一向“尊重”刑房經承,隻是當了刑房半個家而已,柳鵬跟他接觸過兩三回,深感這位常書辦是個極辣手的人物。

    “常書辦他來幹什麼?縣裏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正想著,那邊常書辦已經帶著六七個幫閑趕了過來,隻是原來是眾星拱月的四大美人,現在齊齊迎出了公廳:“見過典史老爺!”

    典史老爺也姓常,為了入鄉隨俗,還特意跟常書辦換過了金蘭譜,他一開口毫不客氣地訓道:“你們都擠在皂班這邊幹什麼?縣尊老爺有令,讓我知會你們一聲!”

    別說四大美人是縣裏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常典史就是把他們當下屬訓斥:“把事情給我辦好,否則我與縣尊老爺都饒不了你們!”

    趾高氣揚之間根本不把四大美人放在眼裏,但他確實有這份底氣,因為他是有官身的人。

    在黃縣衙門裏,總共隻有五個正經的官身,知縣、縣丞、主薄這三位老爺是有品階的官員,而常典史雖然不入流,卻是正正經經吏部銓選的雜官,跟吏員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階級。,

    何況常典史可是監生出身,到了黃縣又換了好幾次金蘭譜,因此顯得格外強勢。

    馬經承他們雖然也算得上有頭有臉,但終究隻是個吏員而已,官吏殊途,因此常典史越是嚴厲訓斥,他們越是小心,馬經承小心地開口問道:“不知典史老爺有何吩咐?”

    現在別說是一眾皂隸,就是柳鵬都覺得十分好奇,縣裏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大事,讓常典史如此大動聲勢,常典史倒是直接:“也叫你們知道,府裏傳下話來,這段時日會有太監到登州來搶咱們的錢袋子!”

    太監?

    下麵已經是齊齊吸了一口寒氣,平時陰沉的沈牢頭搶先問道:“來的是礦監還是稅使?”

    這算是問到關健點上了,萬曆年間宦官外出頻繁,天下民怨沸騰,但是出使的中官也分為礦監與稅使,比方說大方鼎鼎的臨清民變,就是礦監馬堂橫行暴斂所引發的。

    一聽到要有內官到登州刮地皮,大家都不由暗生義憤。

    雖然大家平日在黃縣這地方沒少幹壞事,但是大家既在本鄉本土,抬頭不見低頭見,刮起地皮來終究還有些節製。

    但是京裏的內官就不同了,他們出宮的使命就是為了搜刮金銀奇玩,而且弄到一個礦監、礦使的位置極不容易,沒有幾千兩銀子是辦不到的,一到地方上自然就要第一時間回本,因此搜刮起來可以說是毫無顧忌。

    對於前些年的那一次礦監過境,馬經承他們都是記憶猶深,不但黃縣紳民受害非淺,就是他們這些公門中人受到極大的衝擊。

    礦監、礦使們是過江龍,他們可不管公門中人有什麼難處,他們隻看到經承、書辦、班頭撈了這麼多年,多多少少都有些積蓄,一開口索賄就是兩三千兩甚至上萬兩。

    那時候就象蝗蟲過境,甚至有一個書辦在礦監追索之下被迫自殺了,更可悲的是,他自殺都沒辦法保全家人,至於底層的公人們,那更是苦得不能再苦了。

    一想到這樁舊事,已經有人的腿肚子在直哆嗦了,有人輕聲嚷嚷道:“太監們若是來了,我們躲不成嗎?老子要到省裏出個公差!”

    宦官們縱然再強勢,但終究不會常駐黃縣,隻要避過了風頭,一切都萬事大吉,但是常典史卻打消了大家的僥幸心理:“聽說這次來我們登州的那位中官大人,是以萬金才謀得此缺,沒回本他絕不會收手的,因此我代表縣尊老爺叮囑大家一聲,除非上下一心跟著我幹,否則絕無幸理!”

    “以萬金謀得此缺”,那麼這位宮裏出來的內官,不在登州搜刮個三五萬兩銀子是絕不會收手,要知道他光回本就要上萬兩銀子,進貢宮中也得上萬兩銀子,中官自己落袋而安也得拿個萬把兩銀子。

    礦監、礦使出宮搜刮,肯定不會赤手空拳而來,手下那幫隨從無賴手上至少也得落下一二萬兩銀子才行,而所有這些負擔,都會逐層轉嫁下來,到時固然民不聊生,也肯定會官不聊生。

    就算遇到一位難得的好礦監好礦使,人家身上照樣背負巨大的創收壓力,黃縣地方最來錢的幾條路子人家肯定直接拿走,連點渣子都不會留給大家。

    一想到這一點,大家都有一種生無可戀的感覺,而常典史對這種情況深惡痛絕:“我跟你們說,這黃縣的天是我常某人的天,這黃縣的地是我常某人的地,這黃縣就是我常某人的錢袋子,誰跟我的錢袋子過不去,那就是跟我過不去!”
pe789 發表於 2017-10-26 08:51
    第17章 應付錢

    他口口聲聲一個“我與縣尊老爺”,但是現在卻根本甩開高高在上的劉知縣:“從現在開始,誰敢去勾結閹人為非作歹,那誰就是閹黨,不用你們收拾他,我先親手閹了他,然後再燒了他全家!記住,這黃縣現在是常某人當家。”

    他說得血腥至極,上至馬經承,下至白役,卻是鬆了一口氣,覺得事情都有了希望,隻要黃縣上下一心,不管礦監、稅使過境,都不會有多少下手的機會。

    常典史繼續說道:“這段時間大家都注意下,防守死守,務必滴水不漏,絕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不能讓閹人抓到任何把柄,就象……”

    他看了一眼柳鵬,補充道:“象小柳的事,暫時不要辦,等閹人走了再補副役,隻要盯死了那些閹人,一切都有希望,什麼事都能辦了……”

    “典史老爺說得甚是!”

    丁宮趕緊補充道:“隻要我們上下一心,防守死守,閹人來了又能怎麼樣!咱們皂班早有安排,那些告禦狀的奸邪之徒別想找到任何破綻!”

    丁宮的發言立即獲得了一陣讚聲,當即有人當著常典史的麵叫起好來:“班頭說得太好了,真是字字金玉良言,一句頂萬句!”

    常典史冷冷地掃了說話的柳鵬一眼,終究沒說話,而沈濱沈牢頭當即說道:“丁班頭說的是老成之見!”

    老成之見!

    自開國兩百年來,黃縣上上下下已經積累了一整套應付上級糊弄上級的套路,即便是黃知府差點拍碎了桌子,白斯文也能繼續活蹦亂跳。

    前些年這所以在礦監手下輸了一陣,完全是黃縣公門上下都大意了,加上對頭來頭實在太硬的原因,因為不熟悉宦官們的戰法一時間拙於應付,實在是非戰之罪。

    隻要按照丁宮的辦法去辦,這次不管來的是礦監還是稅使,最後都不會掀起多少波瀾。

    畢竟黃縣油水有限,中官在黃縣停留的時間也終究有限,到時候隻要盯死了縣裏那群到處亂告狀的刺頭,縱然來了位司禮太監,隻要無法下手,自然連根針都插不進來。

    丁宮也覺得自己的主意無隙可擊,越想越是得意,順帶看柳鵬也越來越順眼,哪料想那邊常典史卻是澆了一盆冷水下來:“丁班頭想法尚好,但是想得太幼稚,想得太孟浪?”

    你才幼稚,你才孟浪!

    隻是丁宮不敢當麵頂嘴,隻能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地說道:“是啊,事情還是典史大人想得周全,看得更遠!”

    至於“想得周全”、“看得更遠”具體是怎麼一回事,丁宮自己也搞不明白,隻是常典史卻是毫不客氣地順著丁宮的話接下去:“太監出宮禍害甚烈,我們黃縣若要保全自己,那第一樁要務是什麼?自然是籌錢!”

    “籌錢!籌錢!籌錢!”常典史聲音變得響亮起來:“要想對付礦監、稅使,第一件便就是要籌錢,要有錢!隻要有了錢,一切都有辦法,一切都有希望!”

    常典史越發慷概激昂起來:“省裏府裏,咱們都是打點周全,遇上礦監稅使,咱們也要應付過去,這都得花錢,要萬無一失,第一件要務就是籌錢,籌一筆應付錢!”

    應付錢?

    常典史說得倒是直白,隻是柳鵬並沒有笑出聲來,他知道常典史這麼說,自己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可惜柳鵬總覺得事情沒有常典史說的這麼簡單。

    常典史的聲音越來越有激情:“這筆應付錢關係著我黃縣的生死存亡,關係著能不能保全大家的身家性命,上次太監過境的事情,想必大家都記憶猶新,大家不想那一幕重演吧……因此我說一句重話!”

    “誰反對籌措應付錢,或是用任何手段從中作梗,哪怕是不肯出力,誰就是反對我與縣尊大人,誰就是咱們黃縣的千古罪人,誰就不得好死,誰就要遺臭萬年!”

    說到這,常典史又說了一句狠話:“誰敢反對應付錢,誰敢反對我,誰敢反對縣尊大人,誰敢反對黃府尊!給我站出來!”

    看到常典史都請出了三尊大神,誰敢開口反對,大家自然都是毫無意見,丁班頭第一個站出來表態:“典史老爺讓咱怎麼辦,咱就怎麼幹,咱絕不敢有半句異議!”

    “應付錢事關全縣生死存亡,關係大家的身家性命,誰反對應付錢,就是千古罪人!”

    “誰反對常典史,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場!”

    “常典史英明神武,我黃縣才得以保全!”

    隻是大家的熱情畢竟不高,即使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丁班頭心底也有些不服氣,真正最熱情的反而是常典史帶過來的幾個跟班,他們個個搖旗呐喊奮不顧先,嚷得撕心裂肺。

    常典史很滿意這種一呼百應的感覺,他繼續說道:“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應付錢的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要保全大家,保全黃縣,這筆應付錢就不能少了,我跟戶房算了一下,以五千金為下限,越多越好,沒有上限!”

    五千金就是五千兩白銀,這在一州一府都是不小的數目,何況是黃縣這麼一個山海之縣,差不多載入版籍上的每一戶人家都得掏出一二兩銀子來,何況這還是下限而已。

    “非五千金不能保全黃縣,保全大家!因此請大家用心些,誰若是敢從中拖延糊弄,不肯用心,那就別怪常某人不客氣了!

    說到這,常典史目露凶光:“平時大家過手的時候落點好處,我常某人就當沒看見,但這應付錢事關黃縣生死存亡,事關大家的身家性命,誰若是敢上下其手,那就別怪常某人殺人不見血了!”

    話說到這裏,大家都已經明白了,場麵立即凝固了。

    常典史這事做得太絕了,這叫大家怎麼辦事?隻是大家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要知道常典史這狠話可不是空言,誰都知道他手上沒有一百條人命,也有八十條人命

    最後還是丁宮打破了沉默了:“常典史說得極是,說得極是……”

    “說得極是!”

    “說得很好!”

    “說得極好!”
pe789 發表於 2017-10-26 08:52
    第18章 驚天大案

    大家也隻肯說“說得太好了”,卻不敢做出正式的承諾,常典史看鎮住了整整一公廳,心滿意足了:“應付錢的具體章程,我等會會交代給你們,這段時間你們都給用心點,不許出任何差池!”

    “對,絕不許出任何問題,千萬別讓那幫閹人找出任何破綻,這段時間,咱們縣裏不能有案子發生,不管是大案還是小案!”

    不管是大案子還是小案子,隻要有案子有苦主,礦監、稅使總能找到下手的機會,丁宮主張防守死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案子小案子,一律都沒有,若是有人來報案,沈濱你趕緊保護起來……明白沒有!”

    正說到,那外麵有人十萬火急跑了進來:“常老爺,大事不好了……”

    柳鵬看了一眼,來人正是老熟人,戶房的錢書辦,他滿頭大汗,臉上驚魂不定,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常典史雖然是監生出身,卻隻是個糊弄來的捐監,作風粗暴得很,他毫不客氣地拔出了腰刀架在錢書辦的脖子上:“剛才我不是交代過了,咱們黃縣一切安好,天下太平,若是有狂徒胡說八道,趕緊送到沈牢頭這裏就診!”

    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法子,不管天大的案子,這段時間都要先壓下去再說,若是執迷不悟的話,隻能送到大牢裏“就診”、“保護”。

    隻是刀子明明架到錢書辦的脖子上,錢書辦卻還是一邊屁滾尿流,一邊哆嗦地說道:“老爺,這可不成,是劫官銀的案子啊!”

    劫官銀?大家一下子都詫異萬分!

    是哪裏來的毛賊膽大包天,敢動官銀的主意!

    隻是這案子恐怕要通天了!這可是劫官銀啊!這跟扯旗造反根本是一回事啊!

    常典史也慌了神,治安巡捕本來就是他的職責,轄下出了這麼大的案子,他的官帽子可就危險了!

    好一會,常典史才回過神來:“趕緊封鎖各處道口、碼頭、驛站,千萬別讓消息泄露出去,對對對,丁宮,你趕緊派人去蓬萊去,把知府衙門給我看緊了,千萬別讓蒼蠅飛進去!”

    “大家都給我管好這張嘴,千萬別胡言亂語,讓仇家割了舌頭去!”

    事情到今天這個地步,常典史還是想著糊弄的主意:“現在你們知道籌措應付銀的妙用,若無應付銀,怎麼應付這樣的場麵,錢書辦,我印象咱們庫裏存銀不多吧?”

    在常典史的印象中,今年秋賦已經上解,縣中庫房存銀不多,至多也就是千兒八百兩銀子,丟的官銀至多就是這個數,到時候想想辦法,總能糊弄過去。

    這案子不破比破了更好,更有用!

    隻是錢書辦說出的答案卻讓大家哭笑不得:“常老爺,不必用刀子架在我脖子上,這官銀不是咱們黃縣丟的……”

    不是咱們黃縣的?常典史腰刀直接掉在地上,他如負重釋:“是哪裏的官銀被劫了?哎,世道不靖,強人橫行,咱們黃縣一向是路不拾遺,治安向來排名全府第一,外麵哪有咱們這般太平!”

    錢書辦苦著臉說道:“是本府福山縣的官銀在本縣境內被強人劫了!”

    本縣?常典史又低頭把腰刀撿了起來,他毫不客氣地說道:“錢常照,你把事情給我講清楚!”

    案子很簡單,本府福山縣往京城押送一筆官銀,結果進了本縣境內沒幾裏地就被一群強盜突襲,福山縣的三班皂隸死傷甚重,終因寡不敵眾,官銀盡失。

    常典史問道:“死傷有多重?損失了多少官銀?”

    “福山縣的行文沒說,隻說賊數多至三百,並有馬賊數十,福山縣的公人激戰一日一夜,奮勇殺敵,終因寡不敵眾,官銀失陷!”

    “放屁!”常典史當即:“咱們黃縣是有那麼幾股毛賊,但能聚眾破百的一支都沒有!哪來多至三百並有數十馬賊的盜匪,再說了,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去劫官銀!”

    典史專司緝捕,他對於黃縣地麵的強人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更不要說勢力最強的幾支盜匪根本就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因此他不認為黃縣地麵上有人會犯了失心瘋跑去劫官銀。

    “把福山縣報案的人帶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跑到咱們黃縣來劫官銀,這可是劫官銀啊!”

    雖然是福山縣官銀失陷,但是這畢竟是發生在黃縣地麵上,是他常某人的轄區啊!

    隻是這案子辦得很不順利,來報案的人雖然帶來了福山縣正式的公文,但是卻是一問三不知,根本問不出一個究竟來,常典史隻是明確了一點,這案子發生在前天夜裏,可是到現在福山縣才來報案。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常典史才搞清楚這到底是一回事,原來福山縣最初的打算和他差不多。

    福山縣的官銀是大前天傍晚失陷的,來了多少盜匪,押送官銀的公人根本說不清楚,或說百餘,或說四五十,或說六七十人,其中還夾擊了少數馬匪,隻是都是積年強賊,公人全然無備,一擊即潰。

    這股強人意在官銀,見好就好,劫走了官銀直接走人,而福山縣公人隻死了兩人,傷了十餘人,剩下的大多跑散了。

    萬曆年間雖然有數次大用兵,但是都跟山東沒有多大關係,最嚴重的一次也不過是倭寇入朝,山東負責糧道轉輸,可以說是太平了幾十年。

    象這種悍然搶劫官銀的事情雖然偶有風聞,但是福山縣的公人根本沒想到在自己身上發生,可以說是全然無備,一接戰就告崩潰,花了大整夜時間才把大半人馬收容起來。

    隻是官銀既失,這事情就麻煩了,當即由一位戶房書辦星夜趕回了福山縣城,請縣尊老爺先拿個辦法,在那之前他們憑借著一身官服,先把現場給封鎖了,黃縣這邊根本沒聽到風聲。

    官銀被劫事關重大,福山知縣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撈到個正印官,怎麼能輕易掛印去職,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這事情壓下去。

    雖然事情發生在外縣,但終究是本府境內,隻要肯用心,這事便能天知地知人不知,一切平平安安。

    知縣老爺知道這次丟的官銀數目縱然不小,但總共才兩千兩銀子,隻要他肯用心,隻需多刮幾尺地皮,事情就過去了,永遠不會有人提及。
pe789 發表於 2017-10-26 08:52
    第19章 去哪兒

    隻可惜如意算盤打得太妙,終究是天算不如人算,計劃不如變化快,知縣老爺一開口,那邊縣丞就提出了異議,想要不報案沒問題,知縣老爺得賠償他個人的損失。

    知縣老爺這才知道,這一次被劫的官銀除了兩千兩公費之外,陶縣丞在護運官銀的隊伍中夾帶了整整三千兩私銀。

    至於這三千兩白銀的去向,縣丞大人自稱是用來接濟京城故舊,但是知縣老爺卻知道縣丞在吏部有人,他資曆早夠了,不願意在山東這苦地方再幹縣丞,這些年一直在謀劃著放一任江南正印官。

    不管怎麼樣,縣丞大人終究是丟了三千兩銀子,這宦海沉浮這麼多年才積攢下這麼一點棺材本,不能憑白就這麼漂沒了,知縣老爺可以不立案,但是一定得賠償他的棺材本。

    知縣老爺這就坐蠟了,兩千兩銀子還可以想法子刮幾尺地皮,可是再加縣丞這三千兩銀子,這就不是天高三尺能解決的問題了。

    況且大家都知道縣丞老爺分管著縣裏的庫房,他接任的時候前任就提點了一句,千萬別深究陶縣丞手上這一塊,事情若是鬧大了多半要禍害了整個登州府。

    到時候知縣老爺作為縣裏的正印官,肯定要吃一個大大的掛落,搞不好都要吃牢飯,能糊弄幾時就糊弄幾時,千萬別作明白人。

    天知道這三千兩銀子其中有多少是從庫房騰挪出來的份額,陶縣丞這事若是鬧大又要禍害多少同僚多少上司,兩個人討論了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先立案。

    雖然決定立案,但是最後還是決定大事化小,不能讓黃縣這邊知曉內情,所以由知縣老爺親自起草,知縣、縣丞、主薄親自用印,福山典史帶著上百名三班衙役負責具體辦案。

    “千萬別學福山縣那幫天殺的,給咱們黃縣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

    常典史現在對著三班衙役訓話:“案子既然發生在咱們轄區,那咱們必須負起責任來,這案子必須得破了,三班都要給我出去辦案!”

    雖然是福山的官銀失陷,但案件的發生地卻在黃縣,說起來黃縣的責任比福山縣那邊要重一些,福山縣尚且有借口把責任推給黃縣,但是黃縣卻找不到借口推回去福山縣。

    現在常典史是難得真心想要辦好一樁案子:“隻能能動彈的,都給我出城去緝拿這群盜匪,縣裏的道口、驛站、碼頭都給我看緊了,都給我出去,三班衙役都給我出城去!”

    平時緝捕之事,一般都隻由快班負責,壯班負責守禦縣城,皂班負責押送行刑儀衛,各有分工,但是現在常典史可以說是急紅了眼,他朝著下麵的三班衙役喝道:“現在就給我出城下鄉去,不逮到這群賊子絕不收兵!”

    伴隨著他一聲令下,三班衙役轟然而動,除了不得不留守縣城的三四十人之外,幾乎都被支使出去。

    柳鵬的皂班也不例外,頂著冬日的陣陣寒氣,文秋宅一麵擦著手一邊朝著後麵:“你們說咱們應當往哪邊去?典史老爺可說了,不抓到這幫膽大包天的強人,絕不收兵。”

    文秋宅隊伍中,除了柳鵬之外,還有兩個正式的副役,也是各自帶著兩個白役,總共有十個人。

    十個人的隊伍,平時若是下鄉可是威風極了,要拿人要拿人,要鎖人就鎖人,至於拆房子封糧倉,那更是一慣幹熟的勾當,但是現在不管是文秋宅還是下麵的公人,似乎都不願意離開縣城太遠。

    “是啊!平時能撈好處的時候,一年都不肯派我們出城一回,現在有難處了,就用咱們上陣!”

    “咱們拿什麼上陣了?咱們既不是快班,又不是壯班。給老爺開個道用個刑,這事咱們在行,讓我們去鄉下拿人,這事咱們根本沒幹過啊!”

    “是啊!俗話說臨槍磨槍,不亮也光,可是咱們隻有水火棍,連杆大槍都沒有!”

    “那可是一群悍匪,聽說有三百之數,還有數十馬匪,敢去強搶福山縣的官銀大隊,咱們這點人過去,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別說了,我看這一回常典史根本就是在胡鬧,壯班派出來也就罷了,咱們皂班也全部派出城,縣裏連一點守禦的力量都沒有了,若是那群悍匪敢打縣城的主意,我看他常某人怎麼辦!”

    兩個副役都是爭先恐後在文秋宅麵前訴苦,總而言之就是,這活實在幹不了,最好能另請高明。

    當然,文秋宅也知道“幹不了拿人這活”純屬胡說八道,雖然常典史不肯派他們出城辦案,但是鄉下人哪分得清快班壯班皂班的區別,隻要打點周全,披上公服直接下鄉拿人的事情他們什麼時候不在幹。

    就是在城裏受人請托拿人鎖人的事,他們也幹過不少,但是不敢怎麼說,文秋宅自己都不願意就這麼撞上那群悍匪。

    十隻肉包子,喂狗都不夠!

    隻是他更怕常典史的八麵威風,因此他隻是很婉轉地說道:“咱們既然吃這碗飯,那麼怎麼也要盡到一份職責,常老爺有些想得不周全,咱們得幫他把事情辦圓滿了,小柳,你覺得我們應當去哪邊?”

    說了半天,他還是沒想好到哪邊去緝捕悍匪,或者說,哪裏遇到悍匪的概率最小。

    柳鵬卻是想好了:“常老爺既然有令旨下來,咱們得辦圓滿了,我看啊……他讓咱們咱們一麵拿住悍匪,一麵籌措應付錢,這兩樁事隻要辦好一樁,常老爺就滿意了!”

    文秋宅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他當即說道:“那我們先是下鄉去籌應付錢?典史老爺派下來的任務可不輕啊,咱們十個人,至少得籌一百兩銀子出來,一個人十兩,若是籌不到,就得自己拿錢出來貼補!”

    柳鵬身邊的衛果宣不由驚呼了一聲:“咱們十個人都要派一百兩銀子?常老爺這一次是不給人活路啊!”

    十個人派了一百兩銀子的任務,哪怕是十個人不撈不占,大公無私,可征收之中的成本與損耗擺在那裏,且不說十個人的吃喝拉撒,就說損耗就不是一個小數字。

    常典史隻要白花花的銀子,但是大家從鄉下拉來的多半是牛羊糧食甚至農具種子,即使能搶來幾吊洪武通寶,換成銀子也有不少損耗。

    柳鵬粗粗算了一下,自己這隊人要征收這一百兩銀子,民間至少要損失價值兩三百銀子的物資,因此他順著衛果宣的意見往下說:“是啊……常老爺是不給咱們活路,大家鄉裏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萬一一步走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文秋宅現在犯了難:“小柳,可是你說要去籌應付錢的?你跟大家說說,大家該去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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