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明升職記 作者:紫釵恨 (已完成)

 
pe789 2017-10-23 12: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72 334009
pe789 發表於 2017-11-3 10:43
    第60章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柳鵬抓起幾片茶葉,放在鼻子邊聞了聞香味,又仔細鑒賞了一回:“確實是臨清州第一等的好茶葉,隻是在杭州城,這隻能算是第三等的茶葉。”

    沈濱當即說道:“別人跟我說了,這可是西湖邊上的龍井茶,在杭州都是最好的第一等好茶葉!”

    “是龍井茶不錯,但不是杭州的龍井茶!”柳鵬侃侃而談:“杭州的龍井茶都有高下之分,何況這隻是杭州之外的龍井茶,那隻能是第三等了。”

    沈濱點點頭道:“這龍井茶的事情,我不懂,你怎麼說都行,不過我想問一問快活林的事情,真有你說得那好賺麼?那可是書裏的事情,咱們黃縣可沒有孟州那麼好的條件,這件事我非得弄明白了不可。”

    說到這,沈濱就打開了話匣子,他說道:咱們黃縣是真正的苦地方、窮地方,一個通判,在江南一年能輕輕鬆鬆撈六千兩銀子,在咱們登州這苦命地方,幹滿一任通判能有六千兩就不錯了,我覺得賢侄說得的路子確實挺好,就是咱們這地方實在太苦太窮,辦快活林恐怕沒那般快活,恐怕賺不到多少銀子。

    沈濱做了一個很好的總結:“若真有那麼多銀子進帳,恐怕府裏的通判老爺都沒有我快活啊。”

    沈濱說得是實在話。

    有明一代,黃縣在明朝屬於西三府,時人常謂“青、登、萊患在賦煩”,與東三府“濟、兗、東患在役重”形成鮮明對比。

    終明之世,西三府都處於十分窘迫的地步,雖然時人常稱“東民憔悴,西民豐裕”,但西三府始終跟靠近運河的東三府有很大差距,可以說是整個山東最貧困最落後的地區。

    不要說西三府,就是經濟更發達的東三府,在整個明朝都是商品經濟極不發達的落後地區,甚至大半個北中國都長期處於貧困的威脅之中。

    有一位朝鮮使者曾在北中國旅行,在他眼中隻有臨清是唯一一座生機無限、朝氣蓬勃的城市,其餘城市都正在遭遇衰敗的威脅。

    這種說法雖然有所誇張,但是北部中國因為明初的無情摧殘,商品經濟曾經受到毀滅性的打擊,很多地方一度退化到幾乎以物易物的地步,即使經曆明朝中後期緩慢的恢複與發展,但經濟發展水平仍然停留在不高的水平。

    在反映明未濟南府風土人情的世情小說《醒世姻緣傳中》,兩個角色狄員外與薛教授曾經有過一段極為有趣的對話。

    狄員外道:“敝處倒不欺生,隻土地沒有賣的,成幾輩傳流下去,真是世業。但這東三府的大路,除了種地也盡有生意可做。這裏極少一個布鋪,要用布,不是府裏去買,就是縣裏去買,甚不方便。”

    薛教授道:“或是賣不行,怎麼沒個開鋪的?”

    狄員外道:“別處的人,誰肯離了家來這裏開鋪?敝處本土的人隻曉得種幾畝地就完了他的本事,這賺錢的營生是一些也不會的。即如舍下開這個客店,不是圖在飲食裏邊賺錢,隻為歇那些頭口賺他的糞來上地。賤賤的飲食草料,隻剛賣本錢,哄那趕腳的住下。”

    這段對話可以看出一些明代山東的商業發展水平,第一就是商業氛圍淡到驚人的地步,當地人隻看重土地買賣,保守家業或是成為大地主,“土地沒有賣的,成幾輩傳流下去,真是世業”,除此之外“賺錢的營生是一些也不會”。

    第二,想在當地購買商品極為不便,狄員外所在的明水鎮已經是緊靠省城通往東三府大路的重要集鎮,距離省城濟南府不過百裏路程,卻連個布鋪都沒有,要買布這種日用品必須要到濟南府或章丘縣去買。

    第三,商業氛圍固然極弱,消費能力更弱,以至外地人都不願意到這裏開鋪,甚至連狄員外自己開旅店也不是為了賺錢,而隻是為了賺點糞肥。

    在這種情況下,沈濱是最初的極度興奮之後,很快就發現了柳鵬計劃中的弱點,哪怕柳鵬神通廣大,但他也不能讓鐵樹開花,一個草市哪能賺來那麼多銀子,在登州府窮苦地方,幹一任通判都賺不到這麼多銀子啊!

    隻是柳鵬早就是有備而來,他告訴沈濱 :“沈叔說得極好了,但是沈叔卻有些想差池了,沒想清我的思路,辦快活林是件天大的好事,但肯定不能完全按書上的路子去做,要因地製宜啊與時俱進,沈叔,你難道忘記了咱們這裏是什麼地方,咱們這裏是登州府啊!”

    “登州府?”

    沈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問道:“咱們登州府就是個苦地方窮地方啊!”

    柳鵬笑了:“沈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啊!”

    柳鵬這麼一說,別說是沈濱,就是江清月都弄明白柳鵬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管是沈濱還是江清月,都沒想到柳鵬膽子這麼大,考慮得又這麼深遠。

    沈濱當即問道:“賢侄,難道要辦的這快林活不是一處草市,而是準備要搞幾條船去遼東做海商?這買賣利潤雖然夠大,但是本錢太大風險太大啊!來回一次至少要幾千兩,而且這可是冒著殺頭的風險啊!”

    江清月遼海來往數十次,對於海上的風雲變幻最是熟悉不過,她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柳少不是想搞船,是想搞座私港!”

    “私港?”沈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艱難地搖了搖頭:“這風險太大,這可是真要殺頭得。”

    柳鵬卻很有信心地說道:“沈叔,銀子不會從天下掉下來,想要每朝每日都有閑錢,月終也有三二百兩銀子尋覓,自然得犯些風險擔些幹係啊!沈叔啊,你也說了,這事如果辦成了,可比一府通判都要暢快啊!”

    “沈叔若是真不願意合夥的話,我就找其它朋友合夥幹這買賣,府裏的同知、通判,縣裏的縣丞、主薄,見了這麼多銀子,肯定有願意跟我合夥的!”
pe789 發表於 2017-11-4 20:01
    第61章 沒名沒份

    沈濱向來是愛財如命的性子,一聽到柳鵬可能甩開自己單幹,當即著急了:“賢侄這心也太急了,總得容我考慮考慮吧!這麼大的事,得容我考慮考慮啊!”

    沈濱很快變得糾結起來:“實在這事風險太大啊,這可不是百八十兩銀子可以搞定的!就是有千兒八百兩銀子,也未必能搞定!”

    沈濱去過府城蓬萊的水城,而且不隻是去了一次,在看過水城之後自然深知一座港口的投資大得驚人,隻是柳鵬卻有自己的道理:“沈叔,我們隻是經營自己的私港而已,又不是蓬萊水城那樣的大港,不需要那麼大的規模,能讓人家把船停下來就行了!再說了,別人想弄個港口不容易,拿千兒八百兩未必能聽個響,但是咱們合夥,百八十銀子就能當三五百銀子使喚。”

    柳鵬說的是實情,建設私港首先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沈濱手上恰恰有夠多的囚徒,而且不僅僅有大量力工,甚至還有好些平時想請都請不來的匠工。

    旁邊的江清月眼睛閃閃發亮,她隨江浩天常年往來於遼海之間,做慣了海貿生意,最清楚一座私港的驚人價值,日進鬥金根本不能形容其中的利益。

    李成梁之所以稱為遼東王,不就是因為他控製了遼東所有的港口,甚至連陸路交通都控製在李家手裏,但凡想做遼東生意的商人,一定得走通李成梁的門路,江潔天之所以十分狼狽躲回了登萊,除了被努爾哈赤追殺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他得罪了努爾哈赤,也等於把努爾哈赤的兒女親家李成梁給得罪到死了,得罪了李成梁,遼東豈能有江氏的立足之地。

    而柳鵬若是能在黃縣擁有一座商港,哪怕江氏商幫隻掌握了很少一部分權益,也足以讓她們父女享用一輩子,根本不用冒著生命危險深入狼窩虎穴拚死拚活卻隻能賺點辛苦錢,因此她搶先插嘴道:“真要弄座私港出來?不知道這私港具體怎麼操作?要我們在哪方麵出大力氣?”

    沈濱也被江清月的熱情所感染,但還是有些猶豫:“賢侄,我知道這事獲利大,而且我們合夥做這個買賣,自然是事半功倍,比別人方便太多了,但是這件事也沒想象中那麼容易,投資太大了,人力可以調咱們監牢裏的囚徒出去,可是建港那麼多物資怎麼辦!”

    他話說到這,旁邊的江清月卻是驚呼了一聲:“雷初陽!柳少,雷初陽那邊肯定有辦法,他肯定能搞到物資!”

    “沒錯,雷初陽肯定能搞到物資!”沈濱也是恍然大悟:“雷初陽肯定有辦法。”

    他跟雷初陽接觸了好幾次,柳鵬也跟他透露了雷初陽的一些底細,隻是以往沈濱把雷初陽當燙手山芋處理,根本不想從雷初陽手上榨出什麼油水來,但是江清月開口這麼一點拔,他卻發現雷初陽絕對稱得上奇貨可居。

    不管是登州府、萊州府還是登州衛,甚至是民間的義倉,雷初陽都有神通借來大量物資,甚至連押金都不用付,現在沈濱算是明白柳鵬話裏是什麼意思了:“賢侄,這麼說來咱們合夥做這買賣確實有賺頭啊,人力是現成,物資也是現成,說不定百八十兩銀子就真能把事情辦了,嗯,若是能辦成事,多花個三五百兩銀子也無所謂。”

    旁邊的江清月也是同樣歡呼雀躍:“銀子的事情好辦,真不行,實在不行還可以用老辦法,讓雷初陽先借出來,等事情辦好了財源滾滾,再慢慢還回去也不遲。”

    隻是雖然有厚利可圖,但沈濱還是有些猶豫:“賢侄,多投入一些,我是無所謂的,就怕辛辛苦苦,最後落了一場空歡喜。實在這事風險太大,大明開國以來登萊就沒停過海禁,咱們幹的可是違法甚至殺頭的勾當啊!”

    他跟柳鵬說了掏心窩的話:“實在是咱們倆份量太輕,在咱們黃縣還算號人物,出了黃縣,誰認識咱倆,這些年因為海禁這事,連總兵、通判、同知這樣的老爺都拿下了好幾位,一個不小心,咱們的烏紗帽就飛了。”

    柳鵬卻是冷笑:“沈叔,咱們有烏紗帽可飛嗎?哼,隻要有頂烏紗帽,別說是這帽子飛了,就是進班房掉腦袋,我也心甘了,可是咱們頭頂有烏紗帽嗎?”

    說到這,柳鵬說得更狠了:“我倒是忘記了,沈叔跟我一樣,不但沒有烏紗帽,連個名份都沒有!”

    這話沈濱聽得有點窩心,把他深深隱藏的傷口又挖出來了。

    論身份論地位,他比柳鵬高得多,但是在名份上,他跟柳鵬都是個“役”,而不是“吏”,更不要說是“官”。

    在大明朝,“官”、“吏”、“役”是三重完全地別的身份,官就是有正式官身的官員,直接由吏部任命,普天之下的文武官員也就是十幾萬人,如果算文官的話,全國總數也隻有兩三萬人,放在另一個時空就是“重要領導幹部”。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黃縣衙門總共隻有五個官身,知縣、縣丞、主薄有品級入了流,典史與教諭不入流,是黃縣最頂尖的統治階級,

    在另一時空經常有人喜歡拿“曆朝官民比例”攻擊國朝,實際他們並不知道這所謂“官”跟公務員的定義是完全兩回事。

    黃縣有正身的官員隻有五個,但是“吏員”的數目就多得多,一般縣城會有二三十人,三班六房的經承、書辦、班頭就是典型的吏員,再往下就是成百上千的夫役,當然夫役的內部有著天差地別的區別。

    在這一點,沈濱是個特例,大家都把沈濱當作黃縣的大人物來看待,但他的真實身份讓他自己覺得很難堪。

    在大明的體製中,縣裏的監牢並不存在吏員這個階級,而是隻有七八名禁子負責管理牢裏的事務——而禁子並不屬於吏員,地位最多同文秋宅這樣的正役差不多,換句話,最多就是個小頭目,搞不好還是個副役。
pe789 發表於 2017-11-4 20:03
    第62章 三十文錢的殺手鐧

    在外縣,禁子這種小獄卒遇上皂班班頭、吏房經承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但是沈濱卻成了整個山東監獄界都鼎鼎大名的存在。

    他撞上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再憑借省裏府裏某些朋友的力量,在幾次巧妙而粗暴的運作之後,他有些時侯甚至敢把知縣老爺都頂回去了。

    但不管怎麼樣,沈濱真實的身份隻是獄卒中的第一人,在黃縣架閣庫的文檔時,沈濱確實是位標準的吏員,而且在吏員的排位還非常靠前。

    而在登州府的案卷裏,沈濱有些時候是個吏員,卻有些時候卻隻是一個正役而已,但總而言之,登州府總體上默認他是個吏員,雖然有些時候並不承認他的吏員身份。

    而在省裏,既然沈濱最強力的一兩個好朋友已經離開濟南,那沈濱就隻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

    省裏的老爺們總是說沈濱這個沒有編製的牢頭給他們製造了太大麻煩,山東全省各府各縣的禁子們總是援引沈濱的例子向他們要求享受同樣的待遇,老爺們每次下去下麵都會因這事折騰一番,有些時候事情鬧大了堵得老爺都出不了門。

    老爺們隻能反複表示,這隻是一個曆史遺留問題,遲早都要解決,當然老爺們既然說“遲早”,那代表至少在沈濱這一任上這件事根本無法解決,這個問題隻能糊弄下去,當然禁子們自然也不會停止他們援引沈濱為例子爭取利益的行動,直到越滾越大終於無法解決。

    至於京裏的天官們,根本不關心有什麼沈濱沈牢頭,沈濱名字根本不在吏部的花名冊上,不管他是不是吏員,根本無關輕重,所以沈濱隻是個螻蟻而已。

    但不管怎麼運作,沈濱都知道自己的身份絕不是一名純正的吏員,在黃縣他還算是號人物,出了黃縣就沒人把他當人看,甚至因為這重特殊身份嚐過許多屈辱,吃過太多苦頭。

    他暗中對此深以為恥,現在柳鵬既然把話挑明了,他心情反而變得暢快起來:“說得好,賢侄說得好,既然本來就沒那頂烏紗帽,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買賣咱們爺倆合夥幹,一定要替兒女賺一個前程回來!”

    他既然放開了,那思路就變得清晰起來:“這買賣我看能行,就象你說的那樣,每朝每日都有閑錢,月終也有三二百兩銀子尋覓,嗯,若是真辦一處私港的話,應當還不止這個數,對,絕對不止這個數!隻要能經營個三五個月,一切本錢都回來了。”

    他繼續說道:“若是幹個一年半載,就能把這輩子的錢都賺回來了,那還要這個牢頭幹什麼!賢侄,我說對了吧,是這麼回事,嗯,回頭就讓雷初陽出麵嚇一嚇董主薄,咱們縣裏倉庫用得著的東西,都要借出來,不僅僅是在本縣借,福山縣也要借……嗯,登州府都借個遍,到時候誰敢掀蓋子!”

    柳鵬真沒想到沈濱一下子放得這麼開:“沈叔想得周全,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不用恭維我,我當初能搶到這個牢頭的位置,就是事情鬧太大,非我出山不能收拾!”

    沈濱透露了一點當年上位的秘辛:“不然我一個禁子,怎麼會有今天這個局麵,今天最不怕把事情搞大!你看看傅縣丞,捅下這麼大漏子,現在還不是穩坐縣丞寶座,咱們爺倆就照他的辦法好好幹,請傅縣丞出麵幫我們騰挪物資!”

    柳鵬反而覺得傅縣丞的事情牽連太大,一時間有點猶豫:“事情若是鬧得太大,根本無法收拾怎麼辦?”

    “那好辦,讓傅縣丞替我們頂缸就行了!”沈斌想明白了:“他捅出這麼大的漏子,還能繼續坐在縣丞的位置這麼久,這是多大的福份,如果天塌下來,自然也是他第一個填上去!”

    說到這個,沈濱嘻嘻地笑了兩聲:“雷初陽就在我們手上,而且賢侄不是把他收服了,到時候便把我們弄出來的爛帳全掛在傅縣丞身上,這是多暢快的事情!”

    柳鵬聽到這,也不由笑出聲來:“沈叔說得太對了,對了,這一回侄兒還準備一樁殺手鐧,咱們辦起事來絕對是萬夫一失!”

    沈濱對柳鵬了解深入,當即就想到了柳鵬的殺手鐧:“賢侄是說服了陳大明還是馬立年?以我看,他們固然算得上是強援,但身份還有點不夠看,咱們辦這事,非得有一層官身保祐不可!”

    陳大明是快班班頭,馬立年是吏房經承,在黃縣算是頂尖的吏員,有他們相助,自然可以保一時平安,但是在沈濱眼裏,他們倆的份量還不夠,非得找更有力的保護傘不可。

    “莫不成是董主薄?他倒還行,隻是他這個人太貪太能撈了,雖然有把柄在我們手上,但跟他合夥,還是從長計議為好!”沈濱給柳鵬出主意:“為叔在府裏省裏倒是有好些朋友,讓他們找個官身出來幫忙應當能成,但是價格不低啊……”

    “府裏的朋友恐怕鞭長莫及啊!”柳鵬當即拿出了兩個牌子:“還是這玩意好使,而且隻用了三十文錢!”

    沈濱與江清月的目光當即關注這兩個鍍著金邊的牌子上,這兩個明黃色的牌子做得不夠精致,似乎有些粗糙,卻同錦衣衛的腰牌有些相象,但是上麵的文字卻是份量十足,沈濱當即念了出來:“登州府黃縣迎接大內礦監、稅使聯合巡視領導小組?這是啥玩意?”

    沈濱隻能大致明白這牌子的六七分意思而已,柳鵬大大方方地說道:“常典史既然給了我差使,我自然要把事情辦好,盡一份職責,所以請來這殺手鐧!”

    江清月小聲地說道:“有點看不懂。”

    柳鵬笑了:“大內的東西自然看不懂,看得懂,那還叫大內的東西,拿這牌子出去辦事,一亮相,誰敢阻擋,這就是我請來的殺手鐧!”

    “從哪裏請來的?常書辦那邊?”沈濱當即問道:“這名目實在有點怪。”
pe789 發表於 2017-11-4 20:04
    第63章 海禁之害

    柳鵬當即笑了起來:“我為這事找常書辦好幾次了,要他給我一個確切的名義,但是他總是應付我,說當初常典史根本沒答應這一件事,我頂多隻能向縣內富戶借支點銀錢,我於是直接找了個小店,甩了他三十個大錢,請來這殺手鐧。”

    “賢侄你膽大包天,你把縣裏的老爺擺在哪裏了!你這是無法無天啊!”沈濱先是罵了一句,接著又把柳鵬讚了一句:“有膽有謀,這事辦得漂亮,還有一個腰牌是什麼?”

    “辦事有剛才那個腰牌就夠了,這個牌子殺機太重,不到魚死網破的時候,決是不能請出來的!”柳鵬答道:“常老頭作夢也想不到,他不給我名義,反而方便了我,有這腰牌,這黃縣我絕對是可以橫著走了。”

    沈濱仔細看了一眼柳鵬的腰牌,隻看隱隱看到“提督東廠”、“中紀委”、”“司禮監”、“大理寺”、“都察院”、“巡視組”、“辦公室”一排排名目,每一個名目都隱藏著無限殺機,不由暗暗心驚:“有這腰牌是夠了!這玩意殺機太重,平時拿出去就是殺雞用宰牛刀!”

    “平時當然不用,也就是遇上敢阻礙我們出海發財的狗官才會用一用!”

    這腰牌可以足以在黃縣橫著走,但是沈濱想來想去,想起自己發家的曆史,最終還是下了決心:“這兩個招牌雖然不錯,但終究是隻是名義而已,要把事情辦好,一定得在上麵有路子,我還是那個主意,一定得請府裏或是省裏的老爺跟我們合夥,隻要多分點好處出去,他們肯定幫忙!”

    柳鵬並不同意沈濱的意見:“沈叔,你這就想差錯了,請個官老爺過來能有多大用場,除了把我們應得的好處全都拿走了,又能幫上什麼忙。我們辦這個事,不僅僅是為了賺錢,而是真正把他當作一大番事業來經營,利國利民,至於那些官老爺,我說句難聽的話,個個鼠目寸光,根本幫不上什麼忙不說,反而要拖我們的後腿,正所謂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柳鵬繼續說道:“沈叔,我們辦這個事,不僅僅是為了個人得失,而是為了登萊數百萬蒼生著想,為了這數百萬黎民的生計著想啊,不是讓這些事事無成敗事有餘的官老爺們有機會狠狠撈一筆!”

    沈濱有些不明白:“不過是經營個私港而已,何必提得那麼高,省裏府裏的官老爺如果願意支持我們,哪怕拿走了一大塊,也是我們的福份啊。”

    柳鵬臉神卻是變得嚴肅起來:“沈叔,你太看輕自己,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用一分力,就是替登萊保存一份元氣,有莫大的功德啊!”

    說到這,柳鵬當即說出了一番大道理來。

    東三府臨海背山,境內到處都是山嶺重丘,跟靠近大運河的西三府相比,商品經濟可以說是極度落後,甚至可以稱為環海貧困帶。

    登州府恰恰在東三府的最東部,三麵臨海,不管去哪裏都要突破重山險阻,交通不便到了極點,“西境雖連萊(州)、青(州),而阻山界嶺,鳥道羊腸,車不能容軌,人不能方轡”,“無一線可通之路”,時人甚至說“僻在東隅,阻山環海,地瘠民稀,貿易不通,商賈罕至”,可以說是西三府中交通最閉塞,經濟最落後的的一府。

    由於重山險阻交通閉塞,不管是荒年還是熟年,當時都會出大量逃荒現象。

    時人常言“穀有餘不能出給他郡以轉資。不足不能求糴他郡,祗以自給。故小熟則驟饒,小凶則坐困”,災年固然糧價暴漲民多餓死,豐收之年同樣因為重山險阻糧食無法運出,導致糧價暴跌,無法繳納丁銀折色,照樣出現大量逃荒現象。

    因此登州民諺很形象地形容了這種現象“登州如甕大,小民在釜底。粟貴鬥一金,粟賤喂犬豕。大熟賴糧逃,大荒受餓死”,所謂“窮山惡水、遠惡軍州”莫過於此。

    但是另一方麵登萊一帶卻有著極其優越的自然條件,境內都是海岸線,坐擁無數良港,有漁鹽之利,海運便利,隻要稍加開發,便是富庶之地,在戰國進期就得到了相當的開發,兩漢以來都是國家根本所在,漢軍曾經興師數萬從這裏出海征伐南越、朝鮮。

    至於唐宋兩代,登萊更是“絲竹笙歌,商賈雲集”,“帆檣林立,笙歌達旦”,“日出千杆旗,日落萬盞燈”,海上貿易不但遍及全國,而且遠至朝鮮、日本、安南,達到鼎盛,便是相對衰敗的元朝,也曾經在登萊出發,向遼東補給數十萬石糧食。

    登萊的生命在於海道,特別是明初以來山東就承擔著遼東軍需的供給義務,“國初舊製,山東、遼東原係一省”,登萊與遼東就依靠海道緊密聯絡,如果不走海運,這種義務就成了沉重無比的負擔。

    但登萊海禁屢開屢禁,不是要說商業性質的海上貿易,就是官方對遼東的海上軍事補給也是屢興屢廢,弘治十八年“舟壞運廢”,直到正德年間才得以恢複,“海運複通,商賈駢集,貿易貨殖絡繹於金複間,遼東所以稱樂土也”,但不久便“海船損壞不修”,運往遼東的軍需物資隻能改征白銀“由山海陸運入遼,海運複廢”。

    直到嘉靖三十七年,由於“遼值大饑,轉輸無計”而“海道複開”,但很快就“因島民作梗,盡徒其民塞下而複禁之”。

    但有此先例,萬曆十四年“遼複饑,暫開海運以濟”,到萬曆十九年“倭奴侵據朝鮮,遂嚴行禁止”。

    萬曆三十年,遼東巡撫趙楫疏請設遼東海防同知,“兼理軍民一切事務,稽查往來奸商船隻”,本意是為了加強監管,但由於明確了監管責任,反而“商旅為之大通”,但到了萬曆三十七年,登州總兵利用職權興販私貨,涉嫌走私,又複立海禁。

    說起這些舊事,柳鵬的語氣變得滄桑而多情,他的聲音低沉,但總能讓人感受到他對這片熱土的熱愛:“登萊背山臨海,無一線可通之路,唯有出海貿易才是金光大道,唐宋以來帆檣林立,北至朝鮮,西至扶桑,南至安南,一趟來回便可獲數倍之利。”
pe789 發表於 2017-11-4 20:04
    第64章 柳鵬的雄心壯誌

    “哪怕國朝屢興海禁,哪怕是海禁稍馳,也隻能來往於遼東,也是獲利豐厚,遼土多糧少布,登萊多布少糧,自可互補不足,而且還可以夾帶土貨,正德以來,海禁開則閉關鎖國,登萊民眾窮困聊倒,海運開則官民皆便,人稱樂土。”

    “登萊本來地瘠民稀,本朝三十七年海禁複立,登萊數百萬蒼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背山臨海走投無路,隻要稍來點天災,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紳民對此束手無策,至於那些鼠目寸光的官老爺,他們又辦成了什麼事!”

    柳鵬當即憤憤不平地說道:“從登萊到遼東,行程不過五百五十裏,沿線隨處有島嶼可供停靠可供指向,風平浪靜,跑起來幾乎與內湖無異,順風的話最快半日可至遼東,可是這些官老爺,除了漂沒再漂沒,又何曾做出什麼好事來?”

    “請他們過來合夥,無異於引狼入室!運氣若好,也是時時刻刻給我們扯後腿,到時候分錢的時候,又一定要拿最多的那一份,若是運氣不好,這私港經營得蒸蒸日上,恐怕咱們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沈濱原本覺得奇怪,扯後腿拿大頭居然還是運氣好,把私港經營得蒸蒸日上反而是運氣不好,但是柳鵬說到最後,他卻是恍然大悟。

    若是真請來了省裏府裏的大官們,這私港日進鬥金財源滾滾,偏偏他與柳鵬都不過是個黃縣的小人物而已,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淨身出戶的下場。

    他還真被柳鵬說動了,而現在柳鵬的聲音就更有感情:“沈叔,我們合夥辦這件事,是想替數這百萬蒼生黎民拚出一條海上的金光大道來!”

    “沈叔,我說句大話,你我的成敗得失事關數百萬蒼生生死存亡,既然如此就下定決心去幹便是,何必自己給自己添亂。”

    沈濱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他卻很清楚開海禁對於黃縣的意義,海禁一開,黃縣的各種土產就不甃銷路,還能從遼東源源不斷地運來各色新奇貨物,至少有幾千人能有活可幹,官民臉上都帶著笑容,到了年底,黃縣百姓至少能多收三五吊錢。

    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海道複開的時候,家屬拿錢來贖人都大方許多,家裏明明遭了大難,他們臉上還能堆出些笑容。

    可是海禁一複立,那麼來贖人的家屬個個是滿麵愁雲,任你是鐵石心腸,也不願意多看一眼,更要命的是他們把身上的口袋掏個底朝天,也找不出三五個大錢來。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肩負著這樣的重擔,自己的一舉一動,居然與數百萬人的生計關係到一起,現在沈濱覺得自己滿腔的熱血都沸騰起來。

    實在是柳鵬的說法太有誘惑力了,在外人眼裏,他沈濱根本就是一個除了錢以外什麼都不認的敗類,但是沈濱總覺得自己是個有良心有抱負的好人。

    雖然沒少撈銀子,但是沈濱覺得自己一向很有良心,做事情很努力,而且確確實實做出不少事情,隻是大家都看不起他,都隻把他看成了一個蠻不講理的獄霸而已。

    天地良心,我沈濱絕對胸懷天下,做事最講良心,天地可鑒!

    隻是沈濱也明白自己這輩子也就是至此為止了,頂多多撈上幾兩銀子,或者有機會再提個半級,他從來不奢望能做出一番大事業出來,可是柳鵬的話卻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大門。

    利國利民,大富大貴,盡皆有之,沈濱深深地呼了一口氣,終於下了決心:“真要不請省裏府裏的老爺一起來合夥?真要咱們自己幹!”

    “先把事情幹出來,可以請省裏府裏的朋友幫忙照顧一下,但是找他們合夥的事情我絕不同意!”柳鵬的聲音也是擲地有聲:“沈叔,這生意咱們自己幹就行,而且咱們就能把這事情辦好!”

    江清月一旁聽得俏臉發燙,一雙眼睛除了亮晶晶還是閃閃發亮,比起沈濱來,她更清楚柳鵬話裏的意思,更明白他話裏的意義。

    登萊除了海貿之外,確確實實是死路一條,但是打開了海路,登萊卻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把這座私港經營好,哪怕她隻能分到一點點份額,也足夠讓江氏商幫吃用幾輩子。

    因此她明明知道柳鵬說的是謊言,明明知道現在開口可能犯著天大的風險,但是她還是控製不住自己說話的:“沒錯,這件事咱們三家合夥就夠了!若是請動省裏府裏的尊神,那恐怕請完了一尊又來了一尊,根本請不完!”

    這個壞人怎麼連謊言都說得這麼動聽,明明是天大的火坑,明明其中是重重危機,但是江清月就想跳進去!

    既然哪怕有千重山萬重險,但是江清月既然下定了決心,那就一定要把事情辦漂亮了,一定能憑自己的大槍殺出一條大路!

    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繼續說道:“再說了,省裏府裏的老爺向來隻收錢不辦事,能給個名目就謝天謝地了,可是拿錢的時候卻是一個比一個狠,這件事咱們三家合夥就夠了!對,咱們三家合夥絕對夠了!”

    “咱們三家?”現在是沈濱第一次真正關注起江清月:“咱們三家?”

    他知道柳鵬路子很野,在外麵有很多江湖朋友,錢書辦得罪了柳家,結果被柳鵬請來的江湖人物收拾得連家也不敢回了,最後隻能到柳家去賠禮道歉,到現在還抬不起頭來。

    前次查抄陸家莊,據說柳鵬也請來了很多江湖朋友幫忙,這些江湖朋友可是幫上了大忙,但是沈濱作夢也沒想到,跟在柳鵬身邊的俊俏小隨從,居然就是個真正的綠林大盜。

    自己把綠林大盜請進了大牢,若是追究起來,豈不是天大的罪過。

    但是很快沈濱很快偷偷就笑話自己,現在自己要辦的這件事情比勾結綠林大盜嚴重一百倍,牢裏進來一個黑道人物又算了什麼,再說了,正是柳鵬有了這樣的朋友,他才願意跟柳鵬合夥做這個買賣。
pe789 發表於 2017-11-4 20:05

    第65章 夢雨小姐出事了

    柳鵬也沒想到江清月會在這個時候插嘴,但是他很快就信心十足地說道:“沒錯,我們三家,咱們三家合作,再請來方方麵麵的朋友幫忙,這黃縣的天下就歸我們了!”

    可是江清月這麼一插嘴,沈濱原來建立起來的信心就少了一大半,他半信半疑地說道:“這位朋友,該怎麼稱呼?”

    柳鵬不得不:“這件事非三家合作不可,沒江哥幫忙絕對不行,江哥不出麵這生意做不成,江哥家在遼東有人!”

    “喲喲喲!”沈濱立即明白過來:“那是在李成梁李大帥麵前能說上話了?”

    想做遼東的生意,那肯定要打通李成梁的關係。

    沈濱並不清楚,隻要有錢肯出錢,不管是誰,都能打通李家的路子,錢夠多甚至可以讓李成梁親自出手保護商隊,他對遼東形勢知之不多,把這位洪武以來軍功第一的李大帥看得太高大上了,連帶把江清月看得很高。

    江清月很自信地答道:“遼東的風土人情沒有我不熟的,我自己往返於登萊、金複之間都不下百次,李成梁李大帥我也見過不知多少回,沈叔若是不信,我把李大帥親手交給我的通關文書拿過來給你一閱,但這生意隻能咱們三家一起合夥,若是請什麼大老爺進來,那便一拍兩散了。”

    她說得信心十足,沈濱還真信了:“那這麼說來,這黃縣地麵的事情就交由我與柳賢侄負責了?”

    江清月笑了笑:“不不不,小事情由沈牢頭和柳少負責,若是有手尾你們處理不了,那麼我會讓他們全家到遼海團圓了。”

    現在沈濱終於明白柳鵬為什麼不願意讓省裏府裏的大老爺進來,原來是有這麼一路強援啊!

    這麼一路強援,比省裏府裏的老爺還管用,隻要刀子架到脖子上,誰敢不服氣!誰不服氣,錢書辦便是最好的下場!

    現在沈濱終於被說服了,他詢問起具體的細節:“既然不請省裏府裏的朋友過來,光憑咱們三家,怎麼才能打開這局麵。”

    問到具體問題,江清月就說不出話來了,她到今天才知道柳鵬胸裏居然有這麼一個宏大的計劃,但是她並不後悔自己剛才的一時口快:“柳少,你跟沈牢頭好好說說我們的計劃。”

    柳鵬很從容地侃侃而談:“沈叔,既然合夥做這個買賣了,就是自己人了,我就掏心窩跟你說實話了,原本以咱們的能力,是萬萬不可能獨占這麼大的好處,但是現在天賜良機,沈叔的牢裏剛剛有這麼一個人,隻要請他出山,一切都不成問題了!”

    江清月又是激動,又是失落,他沒想到柳鵬之前如此宏大的鋪墊,居然是想引出這句話來,隻要不出什麼意料之外的差錯,那江浩天接下去肯定能平平安安撈出來。

    但她又覺得心中空蕩蕩,明明知道柳鵬說的都是謊言,但是她總希望柳鵬說的都是真話,他確確實實是想作出這麼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柳鵬剛才說出的宏圖大業確確實實讓她心動了。

    沒錯,哪怕會引來驚濤駭浪,引來無限殺機,但是江清月隻想逆流而行劈波斬浪,殺出自己的完美人生。

    沈濱倒是明白過來:“咱們牢裏居然有這麼一個人?我明白了,賢侄說的是雷初陽吧,這人能量確實夠大,用好了在登州府可以橫著走,雖然是知縣老爺親自點過的重犯,但是賢侄既然提了他的名字,那隻要賢侄一句話,什麼時候賢侄想提他出去,那什麼時候提出去就行,反正來去自如一切方便!”

    柳鵬下一句立時讓江清月緊張起來:“雷初陽算什麼東西,不過是一個螻蟻般的掮客罷了,隻要我一句話,隨時就能把他捏死了,我說的是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好漢,蓋世無雙,隻要請他出山,一切難題都不成問題……”

    柳鵬正想把江浩天的名字說出來,那外麵卻傳來了急促的聲音:“沈頭,沈頭,詩夢小姐那邊出事了!”

    沈濱聽得興致正高,被這麼一打斷,先是一臉不快,可是聽到“夢雨小姐”這個四字,卻是一臉嚴肅,臉上全是殺機,連這既將敲定的大買賣都不管了,心裏隻想著這“夢雨小姐”出事的事情:“混帳,是誰敢找我女兒的麻煩,我殺了他!我把他剁成了肉醬!”

    夢雨小姐?沈濱的女兒?

    這些時日柳鵬跟沈濱接觸很深,也暗中反複打探過沈濱的底細,可打探來打探去,都說沈濱行事太霸斷所以絕了後,甚至連過繼的一個侄子都沒保全下來。

    那這位夢雨小姐是從哪冒出來的?偏偏黃縣監獄是一個很封閉的係統,即使同在一個大院裏,皂班這邊對監獄內部的情形也不太熟,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位夢雨小姐。

    報信的倒是熟人,早被柳鵬嚇破得膽戰心驚的沈文林,隻是他現在顧不得給柳鵬遞眼色,他十萬火急地告訴沈濱:“老大,就是夢雨小姐族裏的那些混帳,他們說夢雨小姐遲早要嫁出去,那麼穀家的世業絕不能讓夢雨小姐帶走,一定要把夢雨小姐的家業分個幹淨,夢雨都被他們氣哭了!”

    咦?這夢雨小姐是什麼來曆,怎麼又鬧出分家產的事情,難道不是沈濱的親閨女嗎?

    沈濱現在是怒極攻心:“你沒讓夢雨報我的名號嗎?”

    沈文林很委屈地說道:“我第一時間就報了啊,他們一上門,我第一時間就幫詩夢小姐出麵頂住他們,還報了沈頭的名號警告他們,詩夢的義父可是本縣大名鼎鼎的沈牢頭,他們若是敢動夢雨小姐一根毫毛,沈頭就把他們全部逮進大牢吃牢飯。”

    沈濱知道事情肯定不妙,但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那群混球怎麼說?”

    “對方說了,我們早知道詩夢小姐有個當獄霸的幹爹,但沈濱也不過是在牢裏逞逞威風罷了,出了班房,他就是沒牙的老虎,還能咬得動人?他一個小小正役,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行,別把主意打到他們穀家的世業頭上……”
pe789 發表於 2017-11-5 16:50
    第66章 北山穀氏

    沈濱臉一下子拉了下來,他看到沈文林言詞之間有些閃爍,知道肯定還有後文,當即問道:“那群殺千刀的無恥之徒,還說了什麼混話,都給我說來聽聽!不說實話的話,到時侯我先收拾了你。”

    沈文林當即低下頭去,輕聲說道:“沈頭,他們說了這件事,這是穀家的世業,他們穀家人自己說了算,如果來個經承、班頭,他們還願意聽上一兩句,至於沈頭您隻負責在牢裏管個飯的小小夫役,他們穀家世世代代都是本本份份的老實人,永遠也沒機會進去吃牢飯,所以沈頭的話就隻能當個屁放了。”

    沈濱被氣得胸口有一團火在燒,整個人都擅抖起來,這穀家人也不把他沈濱當一回事--他知道穀家那些人的原話肯定更難聽。

    但是穀家那些人說得沒錯,沈濱在黃縣雖然也算是一號響當當的人物,但是真正的權勢都在這座監獄之中,若是出了這座監獄,沈濱的話自然就不大管用了。

    現在穀家根本不把沈濱當個屁放了,縣官不如現管,沈濱還真拿他們沒多少辦法,旁邊的柳鵬不由十分關心地說道:“這是哪裏來的王八蛋,居然不把沈叔放在眼裏,我回頭就把他們收拾了。”

    隻是柳鵬心中也暗暗氣苦,這撈江浩天的事情眼見就要水到渠成了,沒想來突然跳出來一個夢雨小姐,現在沈濱的心思全在這個幹閨女的身上,根本沒心思談江浩天的事情,說不定到時候來又要重頭開始談。

    隻是柳鵬自告奮勇,沈濱卻是突然眼前一亮,他當即問道:“賢侄,現在你下鄉方便不?”

    對於三班來說,快班負責治安,下鄉拿人是最方便的,皂班就很受限製,多數時候隻能押人不能抓人,一年也撈不到幾次合法抓人的機會。

    但是柳鵬卻是笑了起來:“隻要沈叔說話,有什麼方便不方便,我隨身都帶著腰刀和水火棍。”

    “那就好那就好!”沈濱喜出望外,他告訴柳鵬:“我在皂班就認你一個人,在快班也沒有什麼朋友,你幫我一個大忙可好!”

    現在柳鵬正有求於沈濱,哪敢說一個不字,他當即答道:“隻要沈叔一句話,小叔叔願意赴湯蹈火。”

    “好好好!”沈濱興致很高:“我們現在就去給我幹閨女討一個公道,嗯……文林,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好好幫我看著牢裏的事情,頂不住就幫我先磨住了!哎……家務事難辦啊。”

    沈濱突然想起了跟在柳鵬身邊的江清月,有些猶豫,他貼到柳鵬耳邊壓低聲音問道:“賢侄,你這位朋友靠得住不?這次辦的是我的私事,整個牢裏也隻有文林知情。”

    “沒問題,絕對可靠!”柳鵬趕緊替江清月作保:“我這是我多年知交,絕對靠得住的好朋友!”

    沈濱補充了一句:“那就好,這件事是我的私事,所以我們牢裏也隻有文林等一兩人知情,實在是穀家太欺負我幹閨女,我才出麵駁了他們幾回……”

    他繼續說道:“就因為我出麵,穀家的陰謀才沒能得逞,隻是現在穀家根本不給我麵子,事發倉促,我能借用的力量不多,所以一切就仰仗賢侄與你朋友了!”

    柳鵬聽出了沈濱話裏的意思,他辦這件事受到了很大限製,隻能用自己的麵子去跟穀家鬥一鬥,甚至連動用監獄內部的力量都不行,隻能讓沈文林這樣的族人、親信來幫忙,更不要說借用官場上的力量。

    所以當穀家撕破了臉,根本不給沈濱麵子,沈濱也是無計可想,隻能求助於柳鵬,因此柳鵬當即斬釘截鐵地說道:“誰不給沈叔麵子,就是不給我麵子,我到時候讓他們好好嚐嚐我的厲害!”

    沈濱對柳鵬這方麵的本領信心很足:“好,那我們就出發把這件事辦了!你說的這事我很有興趣,等這事辦好了,我們三家就一起把這事敲定了。”

    江清月不由一喜,他聽出沈濱的意思,這件事可以說是沈濱對柳鵬的最後考驗:“那還說什麼,咱們趕緊出發幫沈叔討個公道回來。”

    事發突然,柳鵬也隻能帶好腰刀、水火腰,帶著江清月隨著沈濱一路殺出了監獄:“沈叔,要不要我把武星辰和衛果宣也帶過去了?他們肯定能幫忙。”

    “那就不必了!”沈濱在這件事上很低調:“這件事是我的私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再說了,你把武一棍帶出來,那豈不是鬧出人命來,好……上車!”

    現在武星辰的名號比柳鵬還要響亮,大家未必知道柳鵬,但肯定知道縣裏有個一棍就打死人的“武一棍”。

    沈濱從縣裏借了一輛雙輪馬車,在這個時空,這玩意絕對談不上享受,既無軸承,也無輪胎,缺乏一切減震措施,一行三人就在劇烈的震蕩之中晃出了黃縣城。

    沈濱親自駕車,走得很急,車子晃得更厲害,隻是他根本顧不得這些,十萬火急地說道:“賢侄,你幫我這一回,我欠了你天大的人情,絕對不會讓你吃虧,回去就把咱們三家合作的事情敲定。”

    柳鵬對這件事的細節也很好奇:“沈叔,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穀家膽子也真大,居然不把您放在眼裏。”

    實在是這件事實在太過離奇了,沈濱在黃縣這一畝三分地上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隻要他肯用力,弄死一兩個對頭絕對不是大問題。

    可這穀家也太不把沈濱當一回事了!

    沈濱當即苦笑道:“賢侄,實在是財帛動人心,這些穀家的無恥之徒,見了有好處可撈就如同餓了一冬天的狼一樣,什麼也不顧了。”

    他當即講出一段故事來,原來這穀家不是別的穀家,就是本縣赫赫有名的北山穀氏。
pe789 發表於 2017-11-5 16:50
    第67章 家宅不寧

    北山穀家比不得本縣赫赫有名的張王兩家,世世代代都能出進士舉人以至考場好象他們家開得一樣,他們這一家大明開國以來才出過一位舉人和四名秀才,而且那位舉人老爺還是正德朝的舊事。

    出了黃縣,沒人知道北山穀家,可是在黃縣這一畝三分地,穀家卻是赫赫有名的縣內名門。

    穀家傳到這一代,已經分了四房,外人都說長房書多,二房田多,三房人多,四房錢多。

    雖然這麼說,但真正的財富都集中到了二房,長房雖然藏書不少,但沒有什麼讀書種子,這一代已經有些支撐不下去了,三房人多,同樣出不了有本領的人物,眼見坐吃山空,四房錢多,更是個虛名而已。

    隻有二房最擅長經營,不但守住了穀家傳下來的世業,而且激流勇進,經營有成,因此這一房光是良田就有八百多畝,山塘七八座,一座近百間大屋的大宅,一座三十多間老屋的舊宅,還有一座磨坊一座油坊,還有山林等諸多產業。

    按照柳鵬的理解,二房可以說是一戶非常成功的經營性地主,穀家莊一帶的山林田地差不多有三分之一掌握在二房手裏。

    除了鄉下的產業之外,二房在城裏還有四五間鋪子,甚至在府城蓬萊也有一間小鋪子,至於二房的積蓄,沈濱說了:“他們自家的糧倉就有四處,最大的一處糧倉可有七百石穀米。”

    這樣的家業,即使不能被稱為大地主,也已經摸到了大地主的邊緣了,難怪沈濱會說:“財帛動人心”。

    隻是這樣的家業雖然驚人,但是二房這些年來一直人丁淍零,到了上一代隻剩下了兄弟兩人,而且兄長未及成年就已經夭折,最後隻剩下一根獨苗穀平昌。

    穀平昌繼承了穀家二房善於經營的傳統,光是做好事收買本族族人的族田就有兩百多畝,家中的產業也多半是在穀平昌手上置辦下來的。

    隻是穀平昌生前好事做得太多,四十出頭就得病暴斃了,死後自然是眾叛親離,大房、三房、四房,甚至是許多外姓人都看上了穀平昌留下來的這份產業。

    這可是一份豐厚到極點的家業,偏偏穀平昌隻留下了一個孤女穀夢雨,甚至連穀夢雨的母親都已經早逝,看到這樣的情形誰不眼紅,誰不想衝上來咬一口,隻要咬下一口就可以吃一輩子了!

    大家的理由很充分很現實,這可是穀家的世業,這些田土產業都不能離開穀家的控製,穀夢雨遲早是要嫁人的,那麼她可以嫁人,但是二房的世業得給族裏留下作為族產。

    三房甚至找到了足以立於不敗之地的門路,穀平昌的兄長雖然早早就夭折了,但據說為了給他留下傳承,曾經在三房的後輩過續了一個侄子當作兒子。這件事早就記在族譜中,所以穀平昌的遺產一定得分給三房才行。

    穀夢雨一個無父無女的孤女哪能應付如此步步緊逼,事實上她連自己內宅都控製不住,穀夢雨的生母去世了,但是穀平昌還留下一個小妾,這小妾同樣不是省油的燈,整天想把穀家這份基業弄到自己娘家去,整天向穀夢雨介紹自己娘家的年輕後進。

    來爭家業的甚至還有跟穀夢雨家一些毫無幹係的外姓人,有的人自稱是穀家的債主,穀平昌生前欠了他一大筆錢,但沈濱質問的時候,卻連債條都拿不出來。

    有的是說是生前被穀平昌坑了一大筆銀錢、田地,現在穀平昌雖然死了,但一定要討回一個公道,父債女還,還有些人幹脆跟穀家沒有半點關係,現在也上門來想撈一筆。

    家宅不寧,內外交困,穀夢雨可以說是處於絕境,十麵楚歌不外如是,幸虧穀平昌生前也考慮到身後之事,所以讓穀夢雨拜了沈濱當義父,一心要把身後事處理得妥妥當當,讓自家兒女平平安安地繼承這份家業,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就連穀平昌都沒想到自己四十出頭就暴病而亡。

    而沈濱既然受了穀平昌的托付,自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何況他與穀平昌可以說是同病相憐,穀平昌好歹還有一個閨女可以繼承家業,他雖然生養了幾個兒女,卻連一個長大成人的都沒有,就連過繼的侄子都早早夭折,外麵甚至有人當麵罵他作事太絕不留餘地,所以落了一個斷子絕孫的下場。

    既然是同病相憐,因此沈濱對於穀夢雨格外用心,是真心把穀夢雨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不管安慰性多大代價,也一心要讓穀夢雨平平安安地繼承這份家業。

    因此穀家內部鬧起了紛爭之後,沈濱就第一個站出來替穀夢雨撐場子,不但出謀畫策,而且還打出了他沈牢頭的名號,嚇退了一群狼子野心的無恥之徒,讓穀夢雨有機會整頓了一番自家後院。

    隻可惜穀家二房的這份家業實在太誘人,放在整個登州府都算得上一份非常不錯的基業,大家很快弄清楚了沈濱的底細,雖然沈濱在黃縣是號人物,但是他的威風也就是在監牢裏抖三抖,出了牢裏就不管用了。

    他們先是試探了幾回,接下去越來越大膽,根本不把沈濱放在眼裏,看到沈濱拿他們沒什麼辦法,越來越張狂,這一回沈文林想借用沈濱的名號鎮場子,哪料想穀家眾房大加嘲諷不說,還直接衝上來圍攻沈文林,逼得沈文林被迫遁回縣城求援。

    沈濱把具體情形說了一遍,現在連江清月都十分可憐這位沒見過的穀夢雨:“穀姑娘遇到這樣的族人,也是太過不幸了!”

    “是啊,是個可憐閨女,隻要保得這閨女周全,我已經決心不惜一切了!”沈濱知道江清月需要什麼:“兩位都請盡力,這事辦好了,我們回去就把三家合夥的事情敲定。”

    江清月心中暗喜,柳鵬倒是問出一件事來:“沈叔,您在咱們黃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您若是不惜代價,都可以收拾縣裏的經承、班頭,怎麼區區一個穀家都不給您麵子啊!”
pe789 發表於 2017-11-5 16:51
    第68章 聚眾至十人者皆斬

    這話說得實在,沈濱在整個登州也是小有名氣的人物,又管著監獄這麼一個極其要害的所在,哪怕他的威風出了監獄就弱了三分,但是穀家的族老見了沈濱應當就象老鼠見了貓,哪有這般膽氣,根本不把沈濱放在眼裏。

    這件事實在有些離奇,而沈濱當即給出了答案:“實在是你沈叔當初太小心,他們一開始試探的時候就沒當機立斷,斬斷他們的狗抓子,結果他們得寸進尺,到了後來幾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根本不把你把沈叔當官麵上的人物看,剛才文林轉述的話,你們也聽到了!”

    沈濱繼續說道:“小人得意,就是這般模樣,我沈濱之所以一定要幫定了我那幹閨女,就是我還要點臉麵,我連自家的閨女都護不住,還有什麼臉麵在官場上混。”

    他看到柳鵬還有些半信半疑,又補充了一句:“而且對付這些沈家的無恥之徒,沈叔實在也沒多少辦法啊!你們也知道這筆家產多豐厚,沈叔平時做人又太正直,隻能用個人的力量,不敢借用官麵上的力量,省得引火燒身。”

    江清月完全沒聽懂沈濱說的是什麼意思,不由鎖緊了眉毛,柳鵬倒是聽懂了。

    沈濱說的是“做人平時太正真”,自然說他獨霸了黃縣監牢這麼一個大的肥缺,不容許任何人進來分潤,不知有多少人有頭有臉的人物在沈濱麵前碰得頭碰血流,甚至於皂班明明與監獄同處在一個大院,卻連半點好處都沒撈到。

    這樣一來,沈濱自然是仇家遍地,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不順眼,隨時準備上來咬一口,沈濱平時借用自己個人的名號與力量也就罷了,若是動用監獄的力量火力全開,事情鬧大解決不了問題不說,自然就有人借機落井下石。

    而且穀夢雨這份產業實在太豐厚了,柳鵬估計了一下,折算白銀至少也有幾千兩,要知道光是穀家一處穀庫就存有七百石糧食,如果事情鬧大了,引得省裏府裏的大人物進來,哪怕穀夢雨最終大勝而歸,但幾場官司打下來,也足以掏空了穀夢雨的家底。

    隻是沈濱沒辦法把事情搞大,沈濱卻有足夠的辦法與手段把事情搞大了:“我明白沈叔的難處了,沈叔,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隻知道做好事不知道廣交朋友,若是換了我,請陳班頭過來講一講,誰敢不服氣!”

    沈濱趕緊說道:“不不不,這是我的私事,陳班頭不適合過來。”

    柳鵬當即說道:“這事就交給我辦好了,隻是沈叔以後可不能這般隻知做事而不顧身了,一定要廣交朋友!咱們三家若是早些時日合夥做買賣,這件事絕不至於到今天這個地步!”

    正說著,沈濱精神振奮起來:“穀家村馬上到了!”

    穀家村離縣城足足有三十多裏地,中間又有很多崎嶇難行的丘陵地帶,有時候柳鵬也要跟著沈濱跳下車推著馬車往前走,縱然沈濱緊趕慢趕,趕到穀家村外已經是行將傍晚了。

    沈濱的馬車才一進穀家村就落了冷眼,路旁時不時傳來了風言風語:“沈獄霸又趕來了,他以為他真是個大官人嗎?”

    “是啊!他再替平昌賣命,也不能幫平昌變出個兒子來,平昌這下場,我隻說一句,報應,絕對是報應啊!”

    “何止是報應,平昌當年辦事的時候就知道不知道收手,霸占了多少族產,今天都得原原本本給我們吐出來。”

    “沈獄霸他的威風也隻能在牢裏抖一抖,出了牢裏他說話連個屁都不響。”

    穀家村的人根本沒把沈濱放在眼裏,有些時候幹脆故意放大了聲音,一定要讓沈濱聽見,氣得沈濱怒極攻心,差點跳下車去追殺。

    江清月聽到這話也很難受,死者為大,那穀平昌生前或許有些不是,可現在二房隻有一個孤女,這些人心中痛苦也就罷了,何必這般公開嘲諷。

    她原本隻是為了營救江浩天才來穀家村,現在心中難受,卻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幫穀夢雨一把,對麵穀家人說得再難聽,也不過是十幾人而已,還不夠她殺個痛快。

    柳鵬倒是從這些人的言語獲得了不少關健的信息,現在穀夢雨的處境恐怕困難到極點,舉世皆敵步步絕境,但是即使如此,穀夢雨還是守住了自己的一份產業,真是可貴至極。

    柳鵬並不覺得穀平昌是個好人,但是他也不覺得穀平昌就象穀家人說得那麼壞到骨裏了,壞事或許沒少做,但收買幾畝族田又算得了什麼。

    “沈牢霸滾回去!”

    “沈牢霸,這就是我們穀家的世業,你給我閉嘴!”

    “沈牢霸,你吃犯人的血汗錢就夠,別想把手伸到穀家村來!”

    現在穀家人的言語越來越難聽,隻是沈濱很有耐心,他隻是駕著馬車往前直行,一言不發,但是柳鵬坐在沈賓背後,看到沈濱手上的青筋都要暴出來,知道沈濱就等著自己出手。

    沈濱放慢了車速,他用盡可能慢的聲音說道:“到了,前麵就是我閨女家!”

    沒等馬車停穩,柳鵬就是直接掀開了車簾跳下了車簾,他一露頭就喝道:“大明律,聚眾至十人者皆斬,為首者梟首示眾!你們這是是準備想進班房吃牢飯掉腦袋嗎?”

    大明律裏確實有一條看起來有些相近的律文,“凡豪強鹽徒聚眾至十人以上者,撐駕大船,張掛旗號,擅用兵仗響器,拒敵官兵,若殺人及傷人至三人者,比照強盜已行得財律,皆斬。為首者,仍梟首示眾”,但講的是豪強鹽徒公然拒捕的情形,與現在的情形風馬牛不相及。

    大家也從來沒把這一條律當作一回事,若是聚眾十人就要拿下甚至問斬,那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吃牢飯,隨便趕個集,就能抓個百八十人,但是遇到現在這種情形,公門中人總是會把這一條摘頭去尾提出來來嚇人,而且多數時候都能收到奇效。

    隻是這句話在柳鵬口中說出來更是格外有份量,雖然大家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小公人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可是看到了柳鵬身上穿著一身青色皂隸布衣,外麵披了一件皂隸袍,頭戴圓頂巾,腰纏紅織帶,手裏拿著水火棍,腰間還掛著一把腰刀,正是經常下鄉催收的公人形象。
pe789 發表於 2017-11-5 16:52

    第69章 七十二般手藝

    一想到這些公人平時掀箱倒櫃的惡行,穀家這些閑雜人等聲勢就弱了三分,有眼尖的穀家人甚至看出柳鵬並不是普通的白役,至少是個副役,說不定還是個正役。

    江清月也殺氣騰騰跳下車來:“柳少何必與這些惡徒多說廢話,直接叫人抄了他們家拆了他們房子不就好了!”

    這話說得殺氣更重,隻是柳鵬卻是冷笑道:“江哥,做人做事都留一線,我又不想斬盡殺絕,我隻是幫縣尊老爺與常典史來查查穀家村有沒有積欠賦役,若是有人膽敢積欠賦役,我也不過是請他們進牢裏住幾日,把事情講清楚,自然就可以完完整整地出來。”

    柳鵬這麼一說,大宅門前的這些閑雜人等一下子都是嚇破了膽,說什麼作人作事都要留一線,這是斬盡殺絕,連半點餘地都沒有。

    在大明朝的體製之下,老老實實照章解納賦稅是不可能活下去,是不可能有任何一線生機,哪怕是再老實巴交忠心奉公的農民,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曾解納的賦役,你若是要刻意找人下手,一個“逃欠賦役”的罪名按下去,保證一抓一個準,

    平時縣裏公人下鄉,幹得最多惡行最多民怨最重的事也是追繳積欠賦稅,那真是黃鼠狼進門,處處生煙,到處都是雞犬不寧,時不時就聽到有人為此家破人亡的消息,因此一眾鄉民平時最畏懼的事就是縣裏的典史、經承率三班下鄉來催討。

    可是今天的形勢又不一樣,平時抓進去吃牢飯也不過吃點苦頭,家裏破些財而已,可是就在片刻之前,大夥可是把沈濱往死裏得罪了,“沈牢霸”、“放屁都不響”這樣的說法似乎還就停在嘴邊。

    現在進了牢房,那可不是吃點苦頭的事情,能完完整整地出來已經是僥幸至極的事,說不定連命都丟了。

    在翻臉之前,大家也盤過了沈濱的底細,沈濱雖然是個不起眼的獄霸,出了黃縣大牢放屁都不響,可是大家也知道,在黃縣大牢之內,他就是真正的土皇帝,說話比知府、知縣都要管用。

    他們多多少少聽說過沈濱一些惡貫滿盈的事跡,據說沈濱在牢裏至少弄死了幾十條人命。

    沈濱雖然在穀夢雨麵前整天吹距噓過他牢裏幹幹爽爽,每天都用心收拾,找遍山東也找不出第二間這般用心的監牢,但是大家也知道哪裏的牢房都是十八層地獄啊!

    現在若是落到沈濱手裏,沈濱自然是大事報複,能脫層皮出來恐怕是最好的結局。

    當然,柳鵬雖然穿了公服戴了圓頂巾,腰挎腰刀手握水火棍,但是年紀太輕,一眾閑雜人等也是半信半疑,嘴裏不幹不淨的話卻是都停下來,生怕沈濱一個不高興。

    沈濱看到這情形心中爽快不少,他大聲說道:“是啊,隻要在我牢裏呆幾日稍稍反醒反醒,時間到了自然就可以出來了,根本不用花一分錢,整個人絕對能完完整整地出來,就象對麵山朱家老三那樣,嗯,朱家老三的名字好象叫朱立鬆吧,我可以向柳少你保證,這人出來完完整整,沒少一個部件。”

    大家先是奇怪沈濱為什麼說得這麼客氣,隻是沈濱一提起朱家老三的例子,現在大家都齊齊變成了啞巴,不肯說話更不說冒頭了。

    誰不知道對麵朱家老三的例子,沒錯,出來的時候完完整整,沒缺胳膊缺腿,但是在牢裏卻被弄成徹徹底底的廢人。

    進去之前朱家老三是個壯實漢子,肩上能扛兩百斤的重擔,出獄以後朱家老三雖然沒少一個部件,但是手腳都被弄廢了,手不知道被打斷了幾回,平舉都舉不起來,兩條腳也全跛了,甚至連腰也直不起來,四十不到就成了一個駝背,現在他連三十斤的擔子都擔不起來。

    一想到朱家老三的下場,大家完全變成了啞巴,有些膽小的幹脆直接避開了,沈濱扳回一局,一邊朝著穀家大門走去,一邊說道:“賢侄,我們牢裏可是最講章程了,講究慢工出細活,決不會象你那樣一棍就要把人打死!”

    柳鵬現在終於有機會仔細觀察這穀家二房建的宅子,沈濱說是“大宅”果然不虛,事實上用“巨宅”來形容差不多。

    這宅子占地至少有三四畝,一道青牆高約丈許,庭院深深,在門口望去隱隱能看到一進又一進的亭台樓榭,到處都是飛簷翹角,至少能住幾十戶人家,大門口還掛了燈籠對聯立了兩座石獅子。

    這麼一座大宅,堪比另一個時空的一整個小區了,甚至有過之而不及,沒有兩三千兩銀子是辦不下來。

    連柳鵬第一眼就喜歡上這樣的格局了,如果自己能住在這樣的宅子裏,哪怕清冷些,但這輩子也值了,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穀家人眼紅到了極點。

    不過柳鵬對穀家的上千石存糧更感興趣,這一次若是幫沈濱把這事辦好了,以後向穀夢雨借糧自然也方便許多,上千石糧食在災年自然可以活人無數,因此他臉帶微笑說道:“沈叔說得甚是,我就是活太粗,一動手就想弄死人,聽了沈叔一席話,收獲良多,原來這其中還有這許多法門。”

    江清月在旁邊插嘴道:“不管活細活糙,我覺得都不夠痛快,行走江湖就要講究快意恩仇來一個痛快,弄個大石頭直接綁了扔水裏豈不是最好!”

    “不不不!”柳鵬繼續恐嚇在場的閑雜人等:“論這一點,江哥您不如沈叔講究了,他們黃縣大牢可是號稱有十八般手藝,最出門的一門手藝,可是從蒙元時流傳下來的祖傳手藝,那可是前元宮中的用刑手法啊!”

    沈濱客客氣氣地說道:“賢侄過獎,不過我們牢裏可不止十八般手藝,光是刑具就有三十六種,祖傳三代的手藝至少有七十二種,可惜這些年來多少鐵打的硬漢子,頂多試過十八樁手藝就服軟了,沒人能嚐遍七十二般手藝,我一直引為憾事。”

    江清月驚歎了一聲:“七十二般手藝,如果真有鐵打的硬漢子七十二般手藝都一一嚐過了,那沈牢頭還有什麼辦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