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無雙七絕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19 13:58:5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 19708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0:17
第五卷第九章武林劍匠
  走出莊園,寧勿缺仍覺有些恍惚,就如同在夢境之中一般。

  他忽然發現自己實在不適合做一個江湖中人,江湖中如此多的叵測,如此多的詭計,實在不是他所能夠理解、看透的。

  他當然不會平白無故的去殺“劍匠”丁當,但他必須為自己爭取十五天的時間,他想不出在這十五天裡他會有什麼方法既不殺'劍匠”丁當,又可以救出方雨,但有十五天的時間總比沒有要好。

  現在他最想做的事便是找到元曲,然後一拳將元曲的腦袋打得稀爛!但他卻知道現在連元曲的一根毫毛都不能動,不僅是元曲,還有蔡老先生,還有其他任何與“殺人坊”有關的人。

  殺人坊,多麼詭秘的名稱!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深入靈魂的血腥之氣!

  寧勿缺已將“劍匠”丁當的一切情況爛熟於胸——當然,元曲不可能是他的師弟,這些都是“無牽無掛”要求他記下的。這是他殺“劍匠”丁當的前提條件。

  殺人坊為什麼要殺“劍匠”丁當?能不能從殺人坊殺“劍匠”丁當的動機著手,揭開殺人坊的真面目?

  揭開殺人坊的真面日之後,是不是會有利於救方雨?

  寧勿缺覺得 存在著一定的可能性,儘管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他必須一試,只要有一分希望。他都要十分努力爭取。

  現在,寧勿缺手中所握的劍,已不再是“屬縷劍”,而是一柄名為“步光”的劍,這也是一柄名劍,幾乎不亞於“屬縷劍”,寧勿缺已試過,同樣削鐵如泥!

  殺人坊將此劍給他,為了讓他能夠順利地完成任務,他們沒有把“屬縷劍”給他,顯然是因為對殺人坊來說,“屬縷劍”遠比“步光劍”更有價值!

  單單以鋒利而言,兩劍相差無幾,那麼區別自然是在別的地方。

  寧勿缺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也是因為“屬縷劍”可以幫助他們找到千百年前的神秘墓穴?

  有這種可能!既然元曲是殺人坊的人,那麼殺人坊便知道“屬縷劍”這種功用了。寧勿缺想到那天把一切都對元曲坦然相告,不由暗恨自己太過輕率,劍是封姑娘的,現在卻落入了殺人坊的手中!

  同時,他也驚詫於元曲的演技,寧勿缺根本沒有看出對方有任何做作之處!

  寧勿缺一路向西而行,在路中,他到過一家馬行要過一匹馬,是“要”,而不是買,因為“無牽無掛”已告訴過他這家馬行的人也是殺人坊的。

  騎馬行了二百多里,他在一座不知名的小鎮上打了個尖。一進鎮子,他便看到了鎮子邊上有一家客棧,門前匾上有四個字:四萬客棧。

  他便進了“四萬客棧”,這也是“無牽無掛”邊左城要求他做的。寧勿缺將在這兒等一個人,等一個殺人的幫手。

  想必殺“劍匠”丁當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殺人坊”給他安排了一個幫手。

  想到自己成了一有幫手的殺手。寧勿缺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本不喜歡喝酒,但今天卻要了不少酒,而且喝的很快,就像—個十足的酒鬼那樣,一碗接著一碗地往嘴裡倒。

  他自嘲地暗想:“反正喝得再多,也是殺人坊的,我替他們賣命,還不該他們將我伺候好?”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喝這麼多酒的目的,他想讓自己麻木、糊塗。也許麻木了、糊塗了,他便會好受一些。

  可惜他的酒量實在不夠好,只喝了五碗,他便覺得酒已經成了鋒利的刀子,在狠狠割看他的舌頭、咽喉、心、肝……

  當他咬咬牙,奮不顧身般為自己倒了第六碗酒的時候,有一個人走到他的前面,在桌子的那邊坐下了。

  是一個女人,一個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像一個成熟的女人,只有一雙眼睛說明她還是一個女孩。

  女人與女孩有時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女人最誘人的是她的肉體,而女孩最誘人的地方是她的純情。

  那麼,一個很像女人的女孩呢?

  很像女人的女孩在他的前邊坐下後,便看著他道:“我叫瓶兒,瓶子的瓶。”

  她就是殺人坊安排的助手?她沒說,但寧勿缺能感受到這一點。

  他有些奇怪,一個人怎麼會叫瓶兒?他更奇怪自己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去想這個問題。

  瓶兒道:“你只剩下十三天的時間了。”不是催促,而是提醒,她的語氣與她作為助手的身份很配。

  寧勿缺像牛一樣把碗中的酒喝完後,又用衣袖抹了抹嘴,然後道:“我有權決定如何去賭這一局。”

  瓶兒看著他,忽然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

  “一切。”

  寧勿缺笑了,他搖了搖頭,然後又補充道:“事實上你們根本沒有給我留下後悔的機會。”

  沉默了—陣子,瓶兒輕聲道:“不錯,我們從來不給任何人留下回絕的餘地。所以,也許你會越陷越深,而這一切,你只是為了一個好像與你沒有什麼關係的女人。”

  她這麼一說,寧勿缺忽然想起自己與方雨真的沒有什麼關係,而在這之前,他已完全忽略了這一點。他只覺得自己應該保護她,讓她平安,卻從未去想為什麼,值不值得。

  當然,現在他也沒有去想值不值得的問題,只是瓶兒的話似乎提醒了他什麼,讓他去思索為什麼如此心甘情願地做一切事。

  這裡面,是不是已隱含了什麼東西在其中?比如,自己的情感?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吧!寧勿缺又要為自己倒酒,卻被瓶兒握住了酒壇。

  瓶兒道:“你喝得太多了。”

  寧勿缺紅著眼道:“如果我一定要說這是我殺人之前的—個過程呢?”

  瓶兒咬了咬嘴唇,道:“那麼我就應該幫你一起去完成這個過程,因為我是你的搭擋。”

  當寧勿缺已喝得不分東南西北的時候,女孩瓶兒看上去卻是清醒得很,儘管她也很喝了不少酒。

  只是她的那雙眸子似乎格外地亮了,似乎有一種霧一般的東西在裡面浮動。

  寧勿缺被一個伙計與瓶兒兩人一起扶到了一間屋子裡,寧勿缺覺得自己是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似乎總像耍一個跟斗栽在地上。

  當寧勿缺被擱在一張床上時,他好像聽到瓶兒對伙計說:“打烊吧。”

  在這兒,居然是“顧客”讓客家打烊。

  然後,伙計便出去了,瓶兒卻留了下來。

  寧勿缺知道自己這樣胡亂地趴著很不雅觀,但他已沒有力氣改變一下自己的姿勢,不知不覺中,他便迷糊了。

  忽然,他被一種涼意刺激得清醒過來,睜開眼睛時,他看到瓶兒正在用—條濕毛巾為他擦臉,床邊已是滿地狼藉了。

  寧勿缺只覺—嘴的苦澀,他有些尷尬地道:“我……我吐了麼?我自己怎麼不知道呢?”

  那隻握著毛巾的手便停住了,然後瓶兒便站了起來,緩緩地走至窗邊。看著窗外。良久,方回過頭來,道:“你知不知道你的所做所為,可以說已經與整個武林的命運聯繫在一起了?”

  整個武林?寧勿缺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瓶兒說錯了,他抬起了沉重無比的頭,有點吃驚地望著瓶兒。

  瓶兒繼續道:“這是因為你已身不由己地走進了一個敏感的境地中。”說到這兒,她便停了下來,復歸沉默。

  寧勿缺很想問個明白,但他又知道即使他問了,瓶兒也不會再說什麼的——她是殺人坊的人,也許今晚她已經說得太多了。

  寧勿缺用力地搖了搖頭,方道:“明天早一點叫醒我。”

  天剛亮,寧勿缺便被瓶兒叫醒了。寧勿缺狠狠地洗了一把臉,他要將疲憊全洗掉。

  然後,他吃了兩籠小籠包,一個煎餅,喝了一碗稀飯,最後還啃了一根油條。

  待他站起來時,完全沒有了昨夜的頹廢!

  瓶兒很滿意地看著他。

  她從懷中掏出一物,攤開手來,卻是一把劍——確切地說,是一把具備了劍的形體,卻微乎其微的劍,這“劍”只有三寸長!但從它的形狀看來,它與真正的劍沒有什麼兩樣。

  只是這微型劍的末端上還綴著一隻手,一隻鐵鑄的小得不能再小的手。

  寧勿缺驚訝地看著這把劍——或者可以說是看著“玩具”。

  瓶兒道:“按計劃,我們應該分頭進入'空劍山莊',這東西,便是我們之間的信物,當你看到有人持有這件信物時,便可斷定此人是我了。 ”

  寧勿缺吃驚地道:“我本就已認識你了,又何需多此一舉?”

  瓶兒笑道:“我們又豈會以本來面目進入空劍山莊?”

  寧勿缺道:“你的意思是說你我都要易容?”

  瓶兒道:“不錯,因為……”她忽然笑了:“因為像你我這樣出類拔萃的年輕人,走進空劍山莊,太引人注目了。”

  寧勿缺忍不住也笑了。的確,像瓶兒這樣極像女人的美麗女孩,最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對於殺人者來說,需要的卻是平凡,不起眼!

  寧勿缺道:“即然如此,你只要把你將要化裝成的模樣告訴我,不就少了這麼多麻煩了嗎?”

  瓶兒道:“不行,只有連你也不知道我是誰時,我的戲才能演好,因為你並不是一個很會騙人之人,當你知道我是誰時,你看我的眼神都會與看別人時有所不同了。”

  寧勿缺明白了。

  他不會易容術,自然是由瓶兒代勞。

  當瓶兒完成他的工怍後,寧勿缺在銅鏡裡看到了一個極為浚美的少年,簡直有點逼人之眼的意思!

  寧勿缺也算夠俊朗了,但與銅鏡中人比起來,卻又差上了一截。

  看著看著,寧勿缺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這銅鏡中人怎麼如此面熟?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不由陷入了苦思之中,當他的目光落在銅鏡中人那微微上翹的嘴唇時,他感到了一種冷傲之氣!

  靈光一閃,寧勿缺失聲道:“是他!”

  瓶兒一愣,道:“你認識你現在的容顏所顯現的人?不知他是誰?”

  寧勿缺道:“不錯,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準,但我見過他!”他看看瓶兒道:“我曾看到他與風雨樓的方雨方姑娘在一起!”

  瓶兒沉默了片刻,緩緩地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你現在的面目的確是風雨樓中人。此人與方雨常在一起,名為葉紅樓,是方雨的師兄。”

  寧勿缺覺得很不自在,他心中有一種潛在的想法:他寧勿缺化身為任何人,也不願易容成葉紅樓!

  瓶兒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她道:“我選擇了葉紅樓。自然是有原因的,而且這不僅是我的意思,也是整個殺人坊的意思。葉紅樓為武林名俠房畫鷗的弟子,'劍匠'對葉紅樓自然不會加以防備,那麼你出手成功的可能會更大一些!”

  寧勿缺無可選擇,殺人坊根本不會給他選擇的權利,他所做的。只有無條件服從!

  瓶兒道:“我們的人都已把行動的大概計劃對你說了吧?”寧勿缺點了點頭。

  瓶兒道:“那麼你便按計劃去做,後天便是'空劍山莊'一年一度的品劍大會。到了'空劍山莊'後,也許情況會瞬息萬變,你得見機行事,現在你便動身吧!”

  此時她所說活的語氣不再像是一名助手,而像是凌駕於寧勿缺之上的女子。其實,這也是事實,殺人坊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對他發出指令。

  寧勿缺苦笑了一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0:19
第五卷第十章品劍大會
  空劍山莊。

  應該說“空劍山莊”所處的地方是比較偏遠的,但它的名聲卻並不因此而受到影響。

  因為空劍山莊的主人是“劊匠”丁當。

  空劍山莊地勢高幔,群巒起伏,依山而臨水,草木蔥蘢。山莊前面有數百畝的湖泊,小嶼呈羅棋布。

  山莊堪謂風光旖旎至極,如果沒有一年一度的品劍大會,人們幾乎會忘記它也是屬於江湖,而把它當作世外之桃源,人間之仙境。

  即使有“品劍大會”,有“劍匠”丁當,它仍是比一般的武林門派要清靜、平和得多.“劍匠”丁當也幾乎從未插手過武林中事,他沒有隱居,卻與一名江湖隱士行徑相去無幾。

  這樣的人,總是容易讓人心生敬仰之情,何況他的劍法已臻化境。雖然沒有人見過他出手,但從他的七個弟子的身手也可以想像出“劍匠”丁當的武功。

  一個武功卓絕的人能夠超脫江湖恩怨,就更容易讓人肅然起敬。

  山莊共有四扇門,奇怪的是這四扇門都不是開在山莊四邊的中央,而是在空劍山莊的四個角上。這與尋常的建築習慣,實在是大不相同!

  自山谷中流出的一條小河將空劍山莊分為東西兩部分,奇怪的是東西兩部分的亭閣樓榭竟然完全對稱!

  包括山莊中的古樹,也是如此!山莊中共有五十八棵古樹,東西兩部分各有二十九棵,稍加留意,便可以發現這些古樹種得頗為齊整,怛又不完全齊整,因為行列間常常被各種建築物給隔斷了。

  山莊中的建築物共有三十四處,分佈東西兩側,每側十七處建築物。

  有不少來過空劍山莊的人都對如此格局產生了很大的好奇心,但總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而“空劍山莊”存在的時候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所以也不會是“劍匠”丁當布下的什麼陣式。

  因為格局的獨特,所以歷任主人都不願添設建築,而是把已破損的樓閣修整一番。

  十年、幾十年、幾百年,年年如此,所以山莊才得以基本上保持了厚貌!

  這幾日,空劍山莊又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忙碌,自三十年前“劍匠”丁當成為“空劍山莊”

  的主人之後,每年他都要在莊內舉行一次品劍大會。

  看起來似乎只是一些武林人物聚在一起對劍評頭論足而已,又需要什麼準備?而事實上這其中卻有極多的繁瑣之事.正如男女成親一樣,看起來只是兩個人合在—起過日子那麼簡單,而事實上其中的複雜卻足以讓人焦頭爛額!

  如此繁瑣之事,“劍匠”丁當卻樂此不疲,整整三十年從不間斷,更讓人想不通的是沒有人知道“劍匠”丁當圖的是什麼。除了勞命傷財之外,“空劍山莊”好像什麼也沒有得到。

  甚至,“空劍山莊”連把像樣的好劍也沒有。

  江湖中人愛劍,便像商人愛錢、浪子愛女人那樣天經地義,所以每年的“品劍大會”來的人都不少,來者都會帶來一柄利劍。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來了的人,都可以讓自己的劍在“品劍大會”上亮亮相的,如果那樣的話,“空劍山莊”早已被劍及劍客擠垮了,要想順順利利地進入“品劍大會”,還得先經過幾次篩選,到最後,進入“品劍大會”的人所攜帶之劍,都是消鐵如泥的好劍。

  當然,就像並不是每個有錢人都想顯示自己的闊氣,並不是每個浪子都愛顯示自己女人之美麗一樣許多劍客並不願意將自己的劍讓世人共睹。

  在弱肉強食的江湖中,“擁有”有時就等於'危險”。

  不過,在“空劍山莊”中,這樣的危險是不會有的,“劍匠”丁當不允許任何人在莊內發生爭鬥。

  “劍匠”丁當不允許做的事,好像沒有幾個人有膽量不從,所以,這三十年的“品劍大會”都算頗為順利。

  現在,山莊的四扇門都有人候著,每扇門都是兩個人,他的七個弟子加上“劍匠”丁當的女兒。

  如果一定要讓“劍匠”丁當說有什麼東西比劍更重要的,他會毫不猶豫地說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就是丁凡韻,見過丁凡韻的人,都說她是第二眼美人。

  意思是說,乍—看,丁凡韻很平凡,但看久了,你便會發現她是—個美人。而這種美,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美,如果要用酒來比喻,這種美便是黃酒,不容易醉,但若真醉了,你就很難醒轉過來。

  他們八人候在四扇門前,一是迎客,二是拒客,每一個來的人,都是客,但如果你手中所持之劍不夠上品的話,你便只有到西莊坐上一陣,喝一杯香茗,然後打道回府。

  受這種待遇的人,很是不少,十成人中有六七成人都有些無奈地回去了。

  無奈歸無奈,卻仍是有禮有節的。山莊待客,一向謙遜有加,客人自然也不能亂來,何況又有谁愿意與“劍匠”丁當翻臉呢?那不是抓個蚤子放在自己頭上咬麼。

  丁凡韻在東南門。因為每扇門都不在邊側的中央,所以四扇門都是夾於正力位之間,與丁凡韻在一起的是丁當的二弟子班景。

  今天是接待來客的最後一天,從東南門進來的共有十四人,只有三人沒有受到“香茗一杯”的待遇。

  日頭開始偏西,已經有大半個時辰沒有來人了,丁凡韻心道:“大概不會有人來了吧?”

  丁當的二弟子班景是個大胖子,忙碌了一整天,已把他累慘了,一張圓圓的臉上也是如花貓一般滿是汗漬。見這麼久沒人來,他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從一棵樹摘下一片寬葉子,用力地扇起來,也不知是不是真能扇出風來。

  正這當兒,遠處有—個人緩步向這邊走來,腰間自然有一柄劍。

  到“空劍山莊”不帶劍,就像到賭場不帶錢一樣不可思議。

  班景心中嘆了一口氣,忙將身子站正了。

  來人漸漸走近,班景已看出來者是一個英俊不凡的年輕人,“劍眉星目,瑤鼻尖梁”,發現他聽說過的幾個好詞,都可以用在這少年身上!

  丁凡韻也已看清了來人,她的神情如舊,嫻靜、平和——但,她的心情?

  沒有幾個少女在如此英姿逼人的少年面前,還不怦然心動的。

  班景迎上幾步,拱手道:“朋友,一路辛苦了。”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葉紅樓,聽說貴莊近日有—品劍大會,也想斗膽一試。”

  班景笑道:“原來是風雨樓的葉少俠,久仰久仰!”這倒不是客套話,葉紅樓的江湖名聲可不小。

  寒喧一陣,葉紅樓便解下腰間之劍,雙手奉上,道:“請過目。”

  班景接過,緩緩拔劍。只拔出一半,便收了回去,一臉驚訝地道:“好劍!”

  丁凡韻便上前道:“葉少俠請隨我來。”因為班景說了聲“好劍”,自然便是說此劍已過這關了。

  葉紅樓道了聲:“多謝!”便隨著丁凡韻之後,向東莊走去。

  當他到達東莊中央的“洗劍堂”時,堂內已有四十幾個人了。

  此時的葉紅樓自然是寧勿缺易容而成,他進了“空劍山莊”便知有些不妙,四為莊內江湖人物如此之多,而葉紅樓在江湖中名聲頗響,想必見識的人也不少,如果在這些人中,有人是與葉紅樓相識的,而自己根本說不出來,到時豈不尷尬?

  若是一個兩個倒也可以含糊過去,若是為數眾多呢?

  寧勿缺暗暗叫苦,眼見“洗劍堂”內四十幾個人在那兒交頭接耳,寧勿缺只覺頭皮發麻。

  當他踏上第一步台階時,忽然停下了腳步,乾咳一聲,道:“姑娘……”

  丁凡韻回過頭來,望著他。

  寧勿缺結結巴巴地道:“在下……在下有些內……內急,不知……不知……”

  丁凡韻的臉—下子紅了,她有些慌亂地指了指南側,低聲道:“那邊……”

  寧勿缺心一狠,道:“麻煩姑娘指引一下,我……我怕找不著。”說完這些話,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括子,可他實在想不出別的緩兵之計了。

  丁凡韻沒有說話,卻也退了回來,低垂看頭,向南側走去。

  寧勿缺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後面,心中在一刻不停地盤算著怎麼辦?怎麼辦?可越急,越是想不出辦法來,反倒真的感到有些內急了。

  拐了幾拐,丁凡韻便站住了,指著一間茅屋,卻不說話。

  寧勿缺有些慌亂地說了聲:“多謝!”走了幾步,忽又回頭,道:“我怕回去時又迷了路,請姑娘等上一等,如何?”

  這實在是一句不十分高明的謊言!寧勿缺心道:“這一次,葉紅樓的英名可是被我大大地損了。”

  他也下管丁凡韻答不答應,就向前走去。

  蹲在茅屋裡,根本沒有什麼真材實料,直蹲出一頭汗來,寧勿缺也是一籌莫展。他總不能老是這麼蹲下去吧?不由暗暗責怪瓶兒,為何非得將他寧勿缺易容成葉紅樓,隨便化成一個乞丐、老頭、駝子也比這強多了。

  他不得不站了起來。

  丁凡韻居然真的沒有走,寧勿缺走過來時,她看著他的腳尖,輕聲道:“葉少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寧勿缺“啊”了一聲,搔搔頭,一咬牙,便道:“的確如此。”

  丁凡韻抬起頭來,看著他道:“葉少俠不妨說出來,也許我能幫上一點什麼忙。”

  她的目光真誠而友好,寧勿缺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踏實了不少。

  如果說瓶兒是讓人心亂的女孩,那麼丁凡韻便是讓紛亂的心平靜下來,然後微醉的女孩。

  看著她的目光,寧勿缺忽然覺得自己完全可以信賴她,她一定會幫助自己的。

  於是,寧勿缺道:“在下記性不好,有一些一面之交的江湖明友見過面之後,我便記不清誰是誰了,也許是因為見過的人太多的緣故吧……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其實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丁凡韻道:“葉少俠是怕見了本應認識的人卻不認識了,以至於彼此難堪,對不對?”

  寧勿缺用力地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是怕萬一有些事情發生,但總得來說,我還是能夠記清的。”

  丁凡韻看了看,道:“那我便將莊內的客人大致說一下吧。”

  當下,她便將客人大致描述了一遍。之後,她道:“有六七成的客人我都說過了。”

  寧勿缺深深施了一禮,道:“多謝姑娘,如此一來,我想不會再有什麼差錯了。”心中卻想,她所說的特多,與真正的人還不一定能對得上號呢,這就要看臨時的發揮了。

  一進“洗劍堂”,便有一個黑鐵塔似的漢子朗聲招呼道:“葉少俠,沒想今日又重逢了!”是齊魯口音。

  寧勿缺一轉念:石魅!這自然是丁凡韻的功勞,心中轉念,臉上表情可不打轉,一直是笑著的!待反應過來,他便開口了:“原來石兄也在此!難得難得!”

  誰也看不出他心裡打過小九九,連丁凡韻也看不出他是自己認出來的,還是受她方才點破之功。

  其實這也是幸虧招呼寧勿缺的石魅長得牛高馬大,而且又黑,站在那兒比誰都高出一截,這樣鮮明的特徵,寧勿缺自然好認出來。

  石魅哈哈大笑,聲若洪衝。似乎很是高興,葉紅樓為人本是冷傲得很,今日卻稱他為兄,雖然是場面上的客套話,但他也是高興得很。

  寧勿缺正暗道僥倖之際,突然有一隻手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寧勿缺一回頭,卻沒見人,正驚駭間,卻聽得有人道:“葉少俠,你好哇!”聲音嘶啞難聽。

  寧勿缺發覺這聲音仍是來自身後,忙又回頭一看,這才見一個駝子站在自己背後,因為駝得太厲害了,所以寧勿缺第一次回頭時,沒有看到他的人,因為他的人太矮了。

  寧勿缺一下子慌了神,因為丁凡韻可沒有說到這麼一個駝子!一急,便出了—身細汗,寧勿缺正想從丁凡韻說的人兒中揀出一個名字與駝子對上之際,駝子又道:“葉少俠在川西的臉可露大了!”

  寧勿缺心中一動,此人語氣不太和善,一雙小眼睛中有凶光閃射!

  這下寧勿缺反倒高興了,他便嘴角一挑,冷冷一笑,沒有答話,一臉冷傲之氣溢於言表!

  便有人搶先上前,站在寧勿缺與駝子之間道:“二位少俠,切莫掃了丁莊主的興致!”

  一個枯瘦老兒也道:“不錯,品劍大會的規矩可不能壞!”顯然,葉紅樓與這駝子之間結過粱子。

  駝子大概也知道“空劍山莊”不是鬧事的地方,狠狠地看了寧勿缺一眼,那目光冷的像刀,便轉身走去!

  阻隔開寧勿缺與駝子的是一清朗俊儒之中年人,頷下五柳長須,面如冠玉,—臉正氣。

  寧卻缺不由心生好感,沖他一笑,心想:可不要這人又是我認識的一—不,是葉紅樓認識的。

  那人道:“老夫蘇州幕容政!”

  寧勿缺不由動容,沒想到此人竟是幕容世家的幕容政!忙恭身施禮,道:“晚輩葉紅樓見過幕容前輩。”

  幕容政哈哈一笑,道:“不必多禮。老夫聽說葉少俠為人有股傲然之氣,今日一見,卻感到有些言過其實!”

  寧匆缺謙聲道:“晚輩淺學末進,何來傲氣? ”

  他知道自己與慕容政原本並不相識之後,就想與他在一起,這樣可使自己不至於一下敗露了身份。

  令寧勿缺心喜不已的是之後再也沒有人過來向他打招呼了,丁凡韻不知什麼時候也已退了出去。

  寧勿缺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留神看了看這四十幾人,卻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僧儒丐吏,無所不有,還有幾個人,分明不是中原人氏,他們也不與他人說話,獨自擇個地方或站或坐,想必是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吧。

  寧勿缺暗道:“這'品劍大會'看來名聲不小,什麼樣的角色都給拉來了。”

  人不同,卻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每人都有一把劍,或掛於腰間,或斜背於肩後,或持於手上。

  到了掌燈時分,“劍匠”丁當終於出現了。

  青衣布鞋,樸素得不能再樸素了,卻有一種無形的凜然之氣,讓人不由心生仰視之感。

  眾人紛紛上前與之相見,彼此間少不了又是一番恭維寒暄,寧勿缺不想太惹眼,所以揀了個不早不遲的時間上前。

  寧勿缺道:“晚輩葉紅樓見過於莊主!”神情甚是恭謙:“家師讓我代表他老人家向丁莊主問好。”

  丁當微笑道:“原來是房大俠的高徒,果然是英雄年少,房大俠他可好?”

  寧勿缺道:“多謝丁莊主掛念,家師很好。”

  這時,又有人上來了,寧勿缺便趁機告退,站在一旁,方覺手心已濕了。心中暗道:

  “看來瓶兒易容之術的確高明.只是她如何能對葉紅樓的容顏如此熟悉?以至於可以瞞住石魅、駝子這樣與他認識的人?”

  便在此時,只聽得“劍匠”丁當朗聲道:“承蒙諸位江湖朋友捧場,老夫不勝感激,按歷年'品劍大會'的規矩,最後進入'品劍殿'的只能有八把劍。諸位所帶來的劍,自然都不是凡品,讓人難分高下,所以我們仍得按以前的習慣,以刀試劍。”

  想必眾人在來之前,都已知道這個規矩,所以每個人都平靜得很。

  當下,便有丁當的四名弟子棒出四柄刀來,又有兩名莊丁抬來一副架子,架子兩端各有一個卡口,恰好可以卡住刀。

  第一把刀在架子上、刀口向上的卡好之後,“劍匠”丁當道了一聲:“哪位朋友先請?

  “

  第一個走出來的是石魅,他走至刀架之前,“嗖”地橫出劍來,一劍揮去。

  只聽得“當”地一聲,刀應聲而斷!

  便有人高聲叫好,石魅很是高興,將劍回鞘,作了個圓圈揖,方退了下來。其實這是人家隨口說個彩頭,光從這一劍看來,還不是什麼稀罕之物.便有人上前前將刀換了。

  第二個人是一虯鬚大漢,他的劍頗為厚沉,卻沒有石魅那般幸運,一劍下去,刀沒斷,他的劍反而斷了,他立即紅了脖子,一聲不吭,退了下去,也不停步,就向外走去。丁當的一名弟子忙趕上去,說了些什麼,但虯鬚大漢終是沒有留下,竟星夜離開了“空劍山莊”。

  如此一個一個地試下去,叮噹之聲不絕於耳,斷的或是刀、或是劍,地上亮光閃閃地躺了一片。

  有幾個斷了劍想不開的,都如虯鬚大漢一般離開了“空劍山莊”,但有更多的卻留下了下來,而劍斷了刀的人,就更是不會走了。

  寧勿缺覺得這事如此乏味,真不明白為何有那麼多人願意不遠千里來參加這個“品劍大會”,看上去,倒有點像小孩子玩的過家家。

  他看著這些陌生的面孔,心中在想:“這其中,哪一個會是瓶兒呢?顯然她一定已混進來了,卻不知是扮作什麼模樣。”這兒的女人不多,僅有的兩個女人卻不像瓶兒那樣年輕,再看別的人,都有可能,又都不像。

  四十幾個人一路試過來,倒有二十幾把劍斷在刀上了。寧勿缺的“步光劍”自然是信手一揮,便削斷了架子上倒置著的刀。

  寧勿缺心想:“如果遇上高手,即使拿著一把木劍,也可以貫入內力,然後一劍揮下,將那把刀震斷!”又一想,必定是不許這般做的,看試劍的人,果然都沒有運起真力的跡象。

  之後,共剩下十九把劍完好無損,而留下來的人卻有三十八人,想必有一些人是要留下來看看這場熱鬧了。

  “劍匠”丁當看著每一個人試劍,一直微笑不語,直到最後一個人試完工後,他方道:

  “老夫已略備薄酒為諸位接風洗塵,諸位請隨我來。”

  寧勿缺已是飢腸轆轆。自然很是高興。他本就不願意平白無故地殺人,所以見了“劍匠”

  丁當時,他竟沒有去想該如何如何地設法殺了他。

  他在心頭道:“好在還有十三天時間,待我先將'劍匠'的底細摸清了再作打算不遲。”

  酒宴上的杯光斛影,且不去提它。用過晚飯,寧勿缺便由莊丁領著去安睡了。

  一夜無話,只是在臨睡之前寧勿缺又想起究竟誰是瓶兒的問題,但也只是想了片刻,便迷糊地睡了。

  第二日上午無事,有幾個人鬧著便耐不住性子,誇耀起自己的劍來,便有人不服,冷言相譏,雙方越說越僵,眾人還沒有來得及勸開,爭執者雙雙抽出劍來,以劍擊劍!結果自然是一存一亡!斷了劍的倒不翻臉,神色卻不好看了。

  如此一來,到了午時,已只剩下十六柄劍。

  午後,便是由“劍匠”丁當親自品劍之時,哪八柄劍可以進入“品劍殿”,便是由他評定的,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目光.

  第一個被選中者是一高麗人的劍,當丁當緩緩拔出那把劍時,讓人感覺到的卻像是一汪具有形體的秋水緩緩出現!

  丁當默視半晌,忽一振腕,便見那把劍已在空中劃出一片明亮之光,如微風吹過湖面般漾起一片銀光!

  好一把“水劍”!

  丁當的臉上有了滿意的笑容。

  他品劍時,是獨自一人在一間很小的屋子裡,而眾人則圍坐在外面。誰也不會擔心丁當會私吞了寶劍,因為這三十年來、在“空劍山莊”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當他出來時,八柄有資格進入“品劍殿”的劍已確定了。

  它們的劍主分別是高麗人李成珠、慕容政、“殘駝”駱西、大理段聖、洛陽“劍公子”

  秋飛、“不歸客”仇萬巔、銀月夫人姬小絲及寧勿缺。

  李成珠年約四旬,皮瘦肉緊,個子不高,與中土人士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額頭斜傾,似乎天上下雨了也不會淋濕他的鼻子,因為有前額擋著。

  “殘駝”駱西便是那個駝子,他的劍也如他的人一樣極短,外面之劍鞘醜陋不堪。

  大理段聖高大偉岸。大理段聖為皇姓,段聖自然與大理皇室有關係,但在中原武林人物眼中,他卻是一個喜歡游歷山水,為人豪爽仗義的劍客,他雖然不是中原人,但他在中原的朋友絕不比任何人少。

  “劍公子”秋飛風流倜儻,一身衣飾華麗異常,衣袖熏香,帽子綴珠、他的劍鞘上竟嵌有九顆綠寶石及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不歸客”仇萬巔是一枯瘦如柴的老頭,一臉惡相,寧勿缺看他幾眼,便覺得自己渾身極不舒服,忙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銀月夫人姬小絲寧勿缺也不敢看、這倒不是她長得醜陋詭異,而是因為她太嫵媚妖艷了,一雙勾魂攝魄的樣子顧盼生情,寧勿缺覺得她那雙眸子似乎有意無意地總是掃向自己,目光柔情似水。

  可有幾個敢招惹銀月夫人呢?銀月夫人本身的劍法已是出神入化,她的丈夫銀月島島主溫孤山更是個讓人談之色變的人物,溫孤山亦正亦邪。行事不可以常理論之,對銀月夫人卻是百般疼愛.銀月夫人讓他說葫蘆,他絕對不敢說瓢,所以銀月夫人的任性刁蠻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知趣的人都是對她避而遠之。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0:20
第六卷第一章神劍之毒
  瓶兒自然也應是會在這七人之中的,這樣才能更好的配合寧勿缺,卻不知她易容的是誰,是姬小絲?或“劍公子”秋飛?或者“殘駝”駱西?

  寧勿缺的“步光劍”是最後一個拿到手的,“劍匠”丁當將此劍交給他時,緩緩地道:

  “葉少俠,你的劍已中毒了。”

  寧勿缺一愣,心想丁當一定是說錯了,丁當一定是想說他的劍上,被淬了毒。

  即使是這樣說,也是足以讓寧勿缺大吃—驚了!

  寧勿缺強自鎮定道:“莊主,晚輩怎敢在劍上淬毒?”

  這時,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了。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沒有說說你的劍上淬毒,而是說你的劍中了毒。”

  寧勿缺一顆心這才落了地,口中道:“饒晚輩淺薄無知,晚輩實在不知劍還會中毒,望莊主指點!”

  “劍匠”丁當道:“你不妨將劍抽出來,用指彈一彈,然後傾聽其聲。”

  寧勿缺心知對方能以聲辨劍,便依言抽出劍來,曲指一彈。

  “錚”的一聲,聲如龍吟,頗為清朗,寧勿缺雖然不能以聲辨別,卻也知道聲越清朗,劍越好。

  “劍匠”丁當嘆了一口氣,道:“此劍名為'步光劍',對不對?”

  寧勿缺點了點頭,心中暗自佩服,這劍的名稱,還是“無牽無掛”邊左城告訴他的,沒想到“劍匠”丁當一眼便認出來了。

  “劍匠”丁當道:“步光劍乃千古絕劍,可與另一柄名為'屬縷'的劍齊名。二劍均出自東周末年吳週的名匠絕東子之手,後進貢吳王夫差,在這兩柄劍上,都發生了許多曲曲折折的故事,尤其是'屬縷劍',更是如此。'屬縷劍'本為京城封家所有,後來封家在一場劫難中全遭不幸,'屬縷劍'也無影無踪了。”

  頓了一頓,他又道:“而'步光劍'在江湖更是絕跡數百年,沒想到今日卻得以再現!

  能一睹'步光劍'之風采,可算是生平一大快事了!但老夫卻發現葉少俠手中這把劍卻中了毒!”

  慕容政插言道:“淬毒與中毒有不同之處麼?”

  “劍匠”丁當道:“其實淬毒時的毒只浸淫於劍身表面,對劍的本身根本沒有什麼影響,它只是在這把劍傷了別的身軀時,表面的毒便進了對方的體內。除去這種毒,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繼續道:“劍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也 興衰榮辱、生老病死。所以劍會中毒,也是情理中事了!但能夠使劍中毒的人,據老夫所知;在這世間恐怕是少之又少!”

  “殘駝”駱西道:“那丁莊主是不是其中一個?”

  “劍匠”丁當道:“老夫也可算一個,另外一人便是百年前的九幽宮宮主,還有'無牽無掛'邊左城那老兒,至於其他人是否也能做到這一點,我卻不得而知了。”

  寧勿缺驚駭欲絕!當他從“劍匠”丁當口中聽到“無牽無掛”邊左城的名字時,便有了這種驚駭之感!

  一定是“無牽無掛”邊左城搗的鬼!雖然現在還不明白他的用意,但無疑一定是包藏了禍心!

  “劍匠”丁當關於劍的一番話,早把眾人鎮住了。如果這樣的話,從一般人口中說出來,自然會被當作胡言亂語,但從“劍匠”丁當口中說出來,效果卻是完全不同的,每個人都在琢磨這一段話的涵義。

  劍也有生老病死?劍也有興衰榮辱?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方才那擊劍的聲音,其音雖然清朗,卻顯得後勁不足,再看劍光。也有詭異之氣,顯然是中了毒! ”

  寧勿缺在這時心中轉念無數,他很想從這件事中抓出一點線索來,卻又總是力不從心!

  卻聽得銀月夫人姬小絲道:“如此說來,下毒的人會是誰呢?”

  其實這已不是問題了,至少在眾人心中是如此想,因為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已死,“劍匠”丁當如果是“下毒”主人,自然不會把此事說出來,那麼便剩下“無牽無掛”邊左城一人了!

  人們只聽說邊左城可以讓人“九死九生”,沒想到他竟對劍也有如此深刻的造詣!

  “劍匠”丁當道:“如此神物,尋常人想要毀它也難以得逞。如果以內力企圖震斷它,就必反為其所傷,而在劍身上下毒,卻是極為狠辣的一招!不用多久,這把劍就會成為一柄毫無用處的 廢鐵!卻不知下毒主人為何要毀去此劍!他又是如何能接近此劍的,如果他能夠接近此劍,為什麼不趁機奪走此劍?他可以對劍下毒,顯然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高麗人李成珠以生疏的中土語言道:“如此說來,世間豈不是又少了一件神器?”

  “劍匠”丁當緩緩地道:“不。”

  “為什麼?”

  “因為我可以除去此劍之毒!讓它獲得新生。”

  此時寧勿缺卻是開始思索一個問題:“無牽無掛”邊左城為什麼要毀去此劍?這樣做對他來說,似乎沒有任何利益呀?況且經歷這場變故,眾人對我都會更為註意一些,這豈不是不利於殺人行動?

  寧勿缺當然不會因為殺“劍匠”丁當多了一些麻煩而懊惱,他本就沒有殺丁當之用意。

  眾人對“劍匠”丁當所說的要將此毒解除之事都備感新奇。

  這“步光劍”本就不是寧勿缺所有,所以別人愛怎麼折騰,寧勿缺也是不會在乎的,幾個人在旁邊一催促,寧勿缺便將劍交給了“劍匠”丁當,口中道:“那就有勞莊主了。”

  “劍匠”頷首不語,緩緩地抽出劍來,凝神靜視半晌,方道:“葉少俠,你且聽清此劍之聲,待老夫祛毒救劍之後,你再聽聽,看有沒有區別。”

  言罷,他曲指一彈,一聲錚響。

  “劍匠”丁當道:“葉少俠,記下了麼?”

  寧勿缺道:“晚輩記下了。”

  “劍匠”丁當便不再說話,他將劍橫握於右手,雙目微閉,便如入定了一般。

  眾人好奇地望著這一幕。治病救人大家都看過,但祛毒救劍卻是誰也不曾看過的,那些未能有資格進入“品劍殿”的人,更是暗自稱幸,有幸目睹“劍匠”丁當這一絕學,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等了片刻,卻是毫無動靜,心急的人便開始有些不耐煩,但在“劍匠”丁當面前,即使心裡不耐煩,臉上也是不會表現出來的。

  就這當兒,人們駭然發現“步光劍”劍身上泛出—股淡淡的輕煙!

  眾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不捨得眨一下,生怕一下不留神錯過了什麼。

  寧勿缺也是驚愕異常!

  輕煙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最後幾乎已將“步光劍”罩了個嚴嚴實實。

  之後,濃煙又慢慢淡去,待“步光劍”又能看得分明時,人們駭然發現劍身已由原來的青白色變為灰白色,然後又慢慢地變為銀白色!

  人們大氣也不敢喘!

  此時,“劍匠”神色極為凝重,額頭已有細密汗珠滲了出來。

  當劍身再次由銀白色變為水一般的蔚藍色之際,“劍匠”丁當的左手緩緩抬起,他的手抬起得十分緩慢,似乎是將千斤巨石緩緩托起—般。

  與劍平起之時,他的手式一變。左手中指,食指疾伸,迅速按在劍身上。

  然後,左手二指便沿著劍身向劍尖移去。

  這時,令人驚駭欲絕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經“劍匠”丁當左手二指緩緩滑過的劍身,竟然變得通紅!

  是那種在鐵鋪中才叫以看到的紅!那種逼人之目的紅色!

  似乎是“劍匠”丁當的左手有—股無形烈焰將“步光劍”煅燒成如此通紅一片的!人們似乎能夠感受到通紅爍亮的劍身上有逼人的熱浪湧出!

  而事實上,這是人們的錯覺,因為此時的“步光劍”實在令人驚異,太像經過烈焰煅煉後的情景了。

  甚至有人開始為“劍匠”丁當擔心,擔心他的左手搭在劍身上,會否因此而被燙傷?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

  “劍匠”丁當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向前移,“步光劍”也一寸一寸地變得通紅發亮!

  當“劍匠”丁當的左手手指滑至劍身一半處,人們發現在劍身上隱約有一條黑線!

  是一條隱於紅色之中的細細黑線!若非親見,誰會相信在一柄劍中,會隱有如此一條規則的黑線?

  這便是劍所中之毒麼?

  “劍匠”丁當已無暇分神為人們解釋,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左手手指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當他的手指移至離劍尖尚有五寸之時,人們看到從劍尖處滲出一滴黑色的水滴!

  這就是被逼出來的毒麼?

  不,不是水滴!因為當它落至青石地面上時,只聽得“噝”地一聲響,它已化為泛著烏光的小珠子!

  人們所看到的是一粒猶在地上滾動的黑色小圓珠子!它只有半顆黃豆大,卻泛看一種詭異的烏光!

  所有的人都看傻了,呆呆地看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劍匠”丁當的手指極其緩慢地繼續向前移動。

  烏黑色的水狀和的也—滴一滴地向劍尖滲出,滴落……

  當“劍匠”丁當的手指移至劍尖二寸遠的地方時,竟停了下來,而“劍匠”丁當已是汗如雨下,全身已被汗水浸透,濕淋淋的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

  他的衣衫開始無風自鼓,如紅旗般獵獵飛揚,“啪啪”有聲!

  寧勿缺駭然發現“劍匠”丁當的雙腳不知什麼時候已開始陷入青石板中!而青石板並未裂開,只是有兩塊腳印大的地方陷了下去,腳印四周平整如刀切!

  這該是如何驚世駭俗的內力!

  此時,立於不遠處的“劍匠”弟子臉上都有了關切之色,尤其是丁凡韻,更是惶然不安!

  寧勿缺知道此時“劍匠”丁當正在運用他的內家真力,而且看樣子似乎逼毒救劍頗耗功力!

  這時,“劍匠”丁當的左手手指正向最後一步邁進,他的左手已微微有些顫抖,額上之青筋也暴脹起來,似乎立即就會爆裂!

  倏地,一聲暴喝,丁當的左手二指猛地向劍尖劃去——這是他最後的衝剌!

  幾乎就在同時,驚人之事發生了!

  只見“殘駝”駱西右手突然一揚,數點寒星齊齊向“劍匠”丁當射去!暗器破空之聲尖銳利耳!

  與此同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已突出殺手,二柄利劍同時劃空而出,也向“劍匠”丁當疾襲過去,其速俱是快不可言!

  眾人被這意外之變驚呆了,一時竟都木立不動!

  便在此時,又有長劍出鞘之聲,竟是來自外圍的人群中。

  事出倉促,猝不及防之下,“劍匠”丁當閃避不及,竟被“殘駝”駱西所射幾枚暗器之一射中肩膀。

  此時,本又有—滴烏黑色的水狀物滲出,未及滴落,丁當便已受了攻擊,他左臂被傷之後,真力一渙散,那滴烏黑色的水狀物竟重新縮了回去,而整支劍已重又恢復了平常的青白之色!

  “劍匠”丁當神色大變!

  此時,洛陽“劍公子”秋飛與“不歸客”仇萬巔的兩把劍一左一右堪堪襲至!

  “劍匠”丁當手中“步光劍”一顫,已有萬點寒星同時迸射開來,與此同時,他的七個弟子及女兒丁凡韻已齊齊急掠過來護住“劍匠”丁當!

  寧勿缺呆若木雞!他根本沒有料到在這個時候會有人向“劍匠”丁當出手!難道這些人也都是殺人坊的?為什麼他們在殺人之前,不通知自己?難道他們早已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願出手殺“劍匠”丁當?

  如此多的疑問,在這瞬息萬變的當兒,一時哪能想個明白?

  —聲悶哼,直跌出去的卻是“殘駝”駱西!他射在“劍匠”丁當身上的那枚暗器不知 麼時候又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

  而洛陽“劍公子”秋飛,“不歸客”仇萬巔的劍已被“劍匠”釘當悉數擋開!“劍公子”

  秋飛、 “不歸客”仇萬巔一攻即退,並不戀戰!

  此時,外圍的人卻已有四五個人倒於血泊之中!原來那邊竟也有人突施殺手,四處襲擊!

  寧勿缺手無寸鐵,茫然失措,便如同一隻處於滔天巨浪中的孤舟!

  他胸中幾乎一片空白,只有—個念頭:“瓶兒在麼地方?瓶兒在什麼地方?”只有見到了瓶兒,他才能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本是靜寂肅穆的“洗劍堂”,此時已亂如一禍熱粥!“劍匠”丁當的弟子對其師極為敬愛,一時顧不上圍攻“劍公子”秋飛及“不歸客”仇萬巔,先將“劍匠”丁當護好,急聲探問。

  “劍匠”丁當道:“為師無事,只是受了一點小傷而已!”

  見師父的確無事,眾弟子稍稍放心,便只留下了丁凡韻與班景二人護著師父,其他六名弟子齊齊向秋飛、仇萬巔、駱西三人圍了過去,以二故一,雙方便在“洗劍堂”戰成—團!

  這些弟子的武功都極為不俗!劍法出神入化,再加上師兄弟之間心有靈犀,兩人之間配合默契!秋飛、駱西、仇萬巔三人雖然身手不錯,卻已處於下風,只是他們手中之劍卻是神器,而“空劍山莊”眾弟子手中之劍都是泛泛之劍,所以三人一時才不致於落敗!

  而在人群突出殺手的四個人情況就更慘了一些,他們已被眾人團團圍住,眼看性命不保!

  “劍公子”且戰且退,慢慢地向寧勿缺這邊靠近。寧勿缺心道:“如果我手中有劍,現在突然出手,劍公子秋飛一定性命不保!”但他不知道“劍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如果是殺人坊的人,自己向他出手,定是會連累了方姑娘!

  現在“空劍山莊”已佔了上風,那麼自己便不妨作壁上觀,就算這些人是殺人坊的,他們在出手前沒有暗示自己,自己也就有了言辭,可以應對殺人坊之問罪。

  “劍公子”一步步地退,看上去他似乎很快就要抵擋不住“空劍山莊”二位弟子的凌厲攻勢了,但每每在要緊的關頭,他卻又總能堪堪防住!

  寧勿缺正要側身讓過時,“劍公子”突然長劍橫封,招式刁鑽詭異,迅如鬼魅過空!

  對方齊齊一驚,其中一人手中之劍幾乎被“劍公子”的劍絞飛!這與他方才捉襟見肘的劍法大為不同!兩名“劍匠”弟子不由齊退一步。

  這時只見“劍公子”突然反手一劍,劍快逾電,直指寧勿缺咽喉!

  寧勿缺只覺寒光一閃,對方的劍光與自己的咽喉不及一尺之遙,他的肌膚甚至能感覺到了利劍之逼人和肅殺冷森之氣!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間——自然,他摸了個空,因為“步光劍”此時在“劍匠”丁當手中!

  這個失誤是極細小的,短暫的,但卻是極其危險的!“劍公子”的劍尖眼看便要將他咽喉洞穿!

  危急之中,只聽得“鏘”地一聲,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柄劍鞘,竟正正地套進“劍公子”

  秋飛的手中之劍,手法之巧之準,令人嘆為觀止!

  寧勿缺豈敢放過這樣的機會?右手暴出,已一把扣住劍身,一股真力疾湧而出,同時身子也急旋出去,雙腳在這一瞬間,已連踢十四腿!

  身法之快,如鬼起鶻落,令人目眩!“劍公子”秋飛竟只有撒手棄劍,否則他的右手必廢!

  失了劍的“劍公子”秋飛 神色大變,—聲不吭,反身掠空而起,身若驚鴻,已在數丈之外,舉手投足之間,已將一人賜飛了出去,那人手中之劍卻已落入“劍公子”的手中!

  顯然,“劍公子”秋飛在與二名“空劍山莊”弟子相鬥時留了一手,為的就是向寧勿缺突出殺手。

  方才若不是有人相助,寧勿缺自知早已成了劍下亡魂!驚魂甫定之際,他低首一看,發現自己手中的劍鞘竟是“步光劍”的劍鞘!

  如此說來,是“劍匠”丁當救了自己?因為“步光劍”連劍帶鞘本都是在“劍匠”丁當手中!

  寧勿缺不由心頭一熱,向“劍匠”丁當那邊望去,卻見“劍匠”丁當微微頷首,手一揚。

  “步光劍”已尾前頭後,向寧勿缺倒飛過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1:12
第六卷第二章言而無信
  寧勿缺急忙右手一楊,“錚”地一聲,將“劍公子”的劍拔將出來,一迎,步光劍便正正地插入劍鞘之中!手法亦是乾脆利索!

  便在此時,只聽得“轟”地數聲巨響,“洗劍堂”四面牆壁突然齊齊塌開一個口子,幾乎就在同時,—個人影從正門中飛了進來,砰然落地!

  眾人大驚!

  四牆洞口處,已湧進數十名蒙面人!

  而砰然落地之人已是渾身血污,慘不忍睹!他艱難的抬起頭來,說了一聲:“莊主……

  殺……殺”

  猛地一大口赤淋淋的鮮血噴出,身子—挺,就此死去!

  此人正是“空劍山莊”的老管家庚古!

  襲擊“劍匠”丁當的三個人已乘眾人—愣神之際,退向兩側,他們與蒙面人並肩而立,顯然是一伙的!

  另外四個襲擊其他人的此時已倒於血泊之中!也許這是在對方的意料之中,他們本就是犧牲品,為的只是暫時牽制眾人,以讓他們形成合圍之勢!

  一聲長嘯,聲震云 !“洗劍堂”的正門已緩緩地走進來—個人!

  來人正是“無牽無掛”邊左城!雖然他蒙著面,但寧勿缺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寧勿缺明白了,殺人坊根本就沒有指望自己能殺了“劍匠”丁當!

  “無牽無掛”邊左城緩緩地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寧勿缺身上,冷笑道: “寧勿缺,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將已中毒的'步光劍'交給丁老頭,他又怎會上當?被劍毒反侵而回,進入他的體內?”

  聽他稱“葉紅樓”為寧勿缺,眾人皆大驚失色!

  “劍匠”丁當也吃驚地看著他!

  寧勿缺沒有否認!

  他只是咬牙切齒地道:“你根本不守信用!十五天之約是你親口答應的!”

  邊左城冷笑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講信義的人,別人稱我無牽無掛,我自己卻愛稱自己為無信無義!只要能殺了丁老頭,信義算什麼東西?”

  丁凡韻指著寧勿缺恨恨地道:“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自己反倒先淚水盈眶了。

  寧勿缺心中有愧,忙避過她的目光,望著邊左城道:“在劍中下毒,也是你做的手腳?”

  邊左城道:“這一手技藝,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我與丁老頭,再加一個一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有此能耐,你說除了我還會有誰?我知道丁老頭愛劍惜劍,見'步光劍'如此千古神器中了毒,很快便會成為一柄凡鐵,一定很是痛惜。恰好他又會祛毒救劍這一手功夫,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必定會為俠名滿天下的風雨樓三弟子葉少俠出手救治'步光'之劍,儘管這樣做極耗功力!”

  頓了頓,又道:“好人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丁老兒,你沒有想到在你運用全身功力為劍去毒之關鍵時刻,會有三個人同時向你出手吧?我並不指望他們能夠殺了你,我只需要他們襲擊你的時候,你被迫還手!一還手,即將被完全逼出來劍毒突然一下子倒逆而回,因為你的真力收得太快,所以劍毒便順 進了你的體內!”

  說到這兒,“無牽無掛”邊左城仰天長笑,得意至極!

  笑罷,他方道:“丁老兒,你一世品劍愛劍惜劍,沒想到最後還會身中劍毒吧?我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人可以將劍毒解開!”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也許,劍毒根本就是無藥可治的,也許是有人可以救你,但你又如何去找他?丁老兒,你的命比這姓寧的小子還短!他尚還有十二日,而你卻只有四天了!”

  說到這兒,他忽然以手叩自己的額頭,道:“噢,錯了,錯了,應該說你們兩人今天都得死了!”

  他舉起左手前伸,環了一圈,指著場內的每一個人道:“你們全部都得死!你們死了之後,世人自然會說是丁老兒貪圖你們手中之劍,將你們悉數殺死了,不過他自己也遭到了報應。”

  撫了撫手掌,又笑道:“多麼完美的結局!”

  寧勿缺沉聲道:“你這隻老狐狸!我真後悔答應了你的要挾!現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打算救方姑娘!”

  “無牽無掛”邊左城笑道:“聰明!可惜這樣的聰明來得太遲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方姑娘她已經死了,在你踏出殺人坊之時,我便殺了她!”

  寧勿缺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眼中閃過駭人的光芒!

  “無牽無掛”邊左城輕鬆地笑道:“你若急著要去找她,我可以送你一程!”

  寧勿缺握劍之手慢慢地握攏,用力!他的指關節開始突出,泛白!

  他的聲音更是冷得鋒利如刀削:“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每一個字都有一股逼人的殺氣!

  “無牽無 ”邊左城笑道:“你已是中了毒的人。我不用動手,你也活不了幾天,如果你要妄動真力的話,你身上的毒會發作得更快!”

  寧勿缺轉身向“劍匠”丁當深深施了一禮,道:“晚輩並非葉紅樓,因為有一朋友被殺人坊的人挾制,不得不易容成葉紅樓,雖然晚輩本無殺莊主之心,但莊主卻的確是因為晚輩而中毒的,我願與殺人坊的人決一死戰,若是能助莊主脫圍,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便以死謝罪!”

  班景吼道:“小子,此時說這些花言巧語的話便可讓我們饒恕你了麼?……”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劍匠”丁當一揮手,他便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寧勿缺恭聲道:“在下本就不敢奢望諸位原諒!”

  話畢,他已暴然躍空而起,身在空中把腰一挺,矯捷凶悍至極地撲向“無牽無掛”邊左城!

  一抹寒光,已隨著他的身形連成閃爍不定的光弧,暴洩而出!“步光劍”伸縮宛如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縱橫成網!

  寧勿缺對“無牽無掛”邊左城已是恨之入骨,所以他第一個進攻的便是他!

  但沒容他靠近,斜刺裡已有一對板斧向他的雙腳削斬過來,一對大板斧竟被那蒙面人舞得呼呼生風!

  寧勿缺只得暫時棄了“無牽無掛”邊左城。他本已下落的身子突然再起!同時手中之劍已如幽靈般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閃射而出!

  劍鋒若霜,青氣縈繞,如幻如真!

  一聲怪吼,那人的一對板斧連同著兩隻雙臂已齊齊飛了出去。

  不容寧勿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把厚重的大砍刀已如潑雨般向寧勿缺斜砍過來,似乎那蒙面人整個身子都已被刀光所籠罩住!

  寧勿缺一聲冷哼,手一顫,劍光一閃,便見那漫天的刀光已化為烏有!攻擊者已棄了手中之刀,雙手摀住前胸。“蹬蹬蹬”連退數步,終於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慢慢倒下!

  這時,才有鮮血從他的前胸汩汩而出!

  倏地,有人失聲道:“無雙劍法! ”

  此話一出,眾人皆大駭!誰也沒有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會“無雙書生”的“無雙劍法”!

  “無牽無掛”冷喝道:“小子,'無雙老兒'究竟是你什麼人?”

  寧勿缺冷冷一聲,道:“你管得太多了!”說話間,又有一個使槍的人被他一劍穿心!而那杆槍也已在曠世神劍“步光劍”之下,斷成九截!

  “劍公子”秋飛怒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目中無人!”

  怒喝聲中,他已如翩飛之鴻雁,騰空而起,自五尺高度卷落!他氣惱寧勿缺一招奪了他的劍,便要藉此報奪劍之仇!身形射落處,帶起漫天光雨,看樣子,他從那人手中奪來的劍也不是凡品!

  其實若論真實功夫,他的劍自然不會在一招之內被寧勿缺奪了過去!只是當時他以為自己已是勢在必得,沒想到“劍匠”丁當會突然出手相救,事出意外,才被寧勿缺打了個措手不及!

  便在此時,其他蒙面人已開始向眾人發起攻擊!“洗劍堂”內頓時殺聲震天!

  高麗人李成珠根本不會武功,蒙面人一發起攻擊,他便嚇得魂飛魄散!剛剛轉身想跑,已有一把刀貫穿了他的胸膛!

  李成珠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因為不是中土語言,所以也沒有人聽懂了!

  慕容政大怒,喝道:“竟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下如此毒手!”一劍疾出,殺了李成珠的人也在此刻慘叫一聲,雙手一攤,倒地不起!看 這是一個專揀輕避重的角色!

  “殘駝”駱西一聲怪笑:“我殘駝來陪你走上幾招!”

  “殘駝”駱西雖然個子矮小,但他的雙臂卻是不可思議得長,而且看樣子他定是練過“縮骨功”之類的功夫,一雙手臂幾乎可以任意變形、詭異凌厲的劍便從迥異的角度穿射攻擊!

  銀月夫人一向驕橫傲然,何嘗想到這一群蒙面人連銀月島島主的夫人也不賣賬?不由氣忿不已,一聲冷笑,銀劍如虹,一個欺身進襲她之人只覺左肋一痛,已被她的劍拉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此時,寧勿缺已發現蒙面人中,有十個腰間係了銀色的絲帶,有三個係了金色的絲帶,而這十三個人及“無牽無掛”邊左城都未出手!

  他的心中不由一沉,暗道:“看樣子,這些人的地位似乎要高一些,恐怕不是易與之輩,瓶兒又在何處?”

  這麼一分神,便聽得“嘶”地一聲,他的衣襟已被“劍公子”秋飛削去一片!雖然劍未及體,但他的劍也是可削鐵斷金的劍刃,那無形的劍氣已將寧勿缺的胸膛劃開了一道血槽!

  寧勿缺大怒,長嘯一聲,身形掠飛,如陀螺似的轉動,他的四周恍若流亂一圈劍輪——

  閃掣的,可以任意調整其刃齒長短的劍輪!

  劍氣橫空,聲如破帛!

  無雙劍法,劍法無雙!

  待到寧勿缺落地之時,“劍公子”秋飛已呆立不動,眼中含有一種絕望得近乎木然的光芒,他的右手持劍前指,似乎準備要發出凌厲一擊!

  寧勿缺冷冷地看著他。

  倏地,“劍公子”身上突然瀰漫開一團血霧!他的身軀竟如同一隻破舊的篩子一般,數百個血孔向外發射著血箭!

  因為寧勿缺是在“劍公子”提運真力的一瞬間刺入了他的身軀,所以含而未發的真力將這一股股的血箭擊得如同漫天飛霧一般!

  如此情景,卻有一種殘酷淒厲的美!

  “劍公子”秋飛出身洛陽名家,也算是年少有成,在江湖年輕人中頗有聲望,沒想到卻成了殺人坊的人,落得慘死下場!

  就在“劍公子”秋飛死去之際,殺人坊的全面進攻開始了!

  當十三個腰間有金銀絲帶的人拔出兵器時,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妖異神秘的氣氛瀰漫於“洗劍堂”之內!

  十三個人,十三把刀,刀如寒月,刀柄很長,刀身極彎,刀鋒閃動如一泓秋水!

  是殺人的好刀!

  但這樣的刀,在場的人幾乎從未見過!

  “劍匠”丁當的瞳孔開始收縮,收縮如一枚尖銳的釘子!因為,他已看出這 樣的刀,極可能根本不是中土之兵器!

  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海上的島國,他們說著與中土完全不同的語音,有與中土完全不同的生活習俗!但他們與中土人一樣鍾愛武學!他們的國度有一個很怪的名字,叫做——扶桑!

  傳說中他們的兵器,便是這樣一種彎彎的適合殺人的刀!

  其中一名腰繫金絲帶的人撲向寧勿缺,另外兩人則攻擊“劍匠”丁當!

  班景與一名弟子立即閃身而出,向金絲殺手夾擊堵去!

  怪嘯如泣,金絲殺手的刀閃著妖異的光,向這兩名弟子攔腰斬去!

  “當”地一聲,刀劍相擊!

  “空劍山莊”的二名弟子正待變招,卻赫然發現對方已踪影全無!他們根本未看見對方如何掠走,似乎對方並不是肉體之軀,而是一團冰霧,此時已消失於空氣之中!

  班景的手心立即有汗滲出,他在七個師兄弟中,武功是最高的,現在連他都無法捕捉對方的身影,這該是何等之可怕!

  是鬼魅麼?

  就在班景驚駭之際,聽得一聲慘呼,與他相距不過二尺的一位師弟一顆頭顱已飛了出去,血如泉噴!

  其中一個金絲殺手竟不可思議地在班景師弟身後閃現!

  班景臉色一下子煞白如紙!這不是害怕,而是極度的憤怒!憤怒似乎在那—瞬間燒乾了他的血液,才使他的臉色如此蒼白!

  但他沒能躍過去為他的師弟報仇!因為便在此時,他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利器劃空之聲,而且近在咫尺!

  根本沒有給他變招的時間!根本沒有給他挪掠的餘地!似乎對方一直就是站在他的身後,與他貼身而立,然後疾然向他劃出這一刀!

  班景反手一劍!

  他不是攻向對方,因為他知道此時已根本不可能—擊成功,在他的劍還遠遠沒有到達對方的身軀時,對方的刀一定已將他的頭顱切下了!

  也許,能夠迅速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他比其他師兄弟優秀的地方!

  他的劍是用來防守的,事實上他的劍看上去只是信手反手一揮,橫於背後!

  但他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因為他看出對方的刀因有彎彎的弧度,所以對方的招式在殺人時,一定常常是砍出去,而不是刺出去!

  果然,他反手一劍,橫於背後之際,便聽得“當”的一聲,正是對方的刀砍在了他的劍上!

  劍斷了!

  班景的人也便飛了出去!如同一隻毫無分量的紙鳶!劍雖然斷了,但卻給了班景借力的機會!

  所以他沒有死!不過他的背上已經被砍開了好大一個血口了!甚至連青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此時,班景仍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來,因為對方極可能如影隨形而至,再補上致 的一刀!

  班景並不是一個輕易就會失去信心之人,但此時他已明白對方那鬼神莫測的武功自己根本無法抵擋!

  甚至,他覺得這已不再是一種武功,而是一種妖術!

  未及回頭,班景聽到了身後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是“劍匠”丁當替他接下了這差點要了班景之命的一刀!“劍匠”丁當目睹了他的弟子一死一傷的情景,腦中便浮現起一種近乎傳說般的武功!

  這,便是來自遙遠扶桑國的忍術!

  在傳說中,練習忍術的人,心中只能有殺氣及對主人的絕對服從,不存在其他任何七情六欲!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所以,訓練忍者的過程,是一種殘酷、可怕、詭秘的過程!

  他們自小便要在拳腳刀劍棍槍的暴虐中長大,訓練他們的人,以暴力將人的靈魂深處的“惡質”生生地打出來,讓他們成為仇恨一切的人!

  如果一個人只會仇恨,那麼他並不可怕。

  忍者還要會忍,忍一切常人所不能忍的,包括飢餓、傷痛、病毒、羞辱……有時,訓練他們的人會將他們扔進冰窖中,凍上大半個時辰,直至氣息奄奄才將他們救活,有時將他們鞭打得遍體鱗傷,然後扔進一間臭氣熏天的土牢中,那兒有蒼蠅,有蚊子……他們的傷口開始腐爛,開始麻木……

  當被訓練者成了不知痛苦不知情感的時候,他們才有資格學習忍術!

  忍術,是一種集刀法、內功、幻眼術等諸多武功於一體的武學。也許,確切地說,他已不是一種純粹的武學,但它比純粹的武學要可怕得多!

  “劍匠”丁當在聽到這些傳聞時,本是頗為驚疑的,世間有誰會願意去接受這樣的訓練?

  但他現在相信了,如果不是經歷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訓練,又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殺手?

  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步的移動,都是為殺人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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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第三章金絲殺手
  也許,忍術是一種極端的殉道主義,一種旁人無法理喻的精神在支撐著扶桑人去學這種不可理喻的武學。即使在成為真正的忍者之前,絕大多數人會在可怕的訓練中死去。

  “劍匠”丁當不願讓他的弟子來冒險與這金絲殺手對陣,他幾乎斷定對方就是來自扶桑國的忍者!

  眾弟子見自己師父親自出手,都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對自己的師父很有信心!

  方才被殺的是他們當中年齡最小的,也是最受眾人喜愛的小師弟。“空劍山莊”師兄弟間一向感情篤厚,情同手足。如今自己的師弟在一照面之下,便已慘死刀下,豈不叫他們又驚又怒又恨?

  丁凡韻已泣不成聲,班景受了傷,恰好可以留下來看護著她,以防對方的人乘機偷襲她。

  而其他五人,則已一聲不響地向蒙面人人群中撲去!但其中十個銀絲殺手的刀法亦是極為詭異霸道,五人被他們困住之後,竟是無法衝出,險象環生!

  寧勿缺與金絲殺手剛一交手,便幾乎吃了大虧!

  對方的刀法以橫砍縱劈為多,寧勿缺自恃手中之劍是千古絕劍,立即直迎而上,一劍封出!

  “當”地一聲,對方本是剛猛至極的一刀,在與他的“步光劍”接觸前的一剎那,突然卸去了所有的力道,然後便見對方身子如同全然沒了筋骨一般,突然一挫,刀與劍一擦即過,根本未曾接實!

  而他的身子已如蛇毒般貼地飛進,寒刀如風,向寧勿缺下盤掃過去!

  寧勿缺身子陡然拔空!他本是防著對方也會隨之而上,所以身子騰空而起時,立即劍尖一沉,向下揮灑出萬道光芒,幾乎將他的下盤封了個水洩不通!

  就在這時,他發現他所做的根本毫無意義!因為金絲殺手突然踪跡全 無!

  寧勿缺大驚失色!便在此刻,他聽得一聲慘叫,正是“劍匠”丁當座下那個年齡最輕的弟子被殺!

  寧勿缺無可避免地必須下落!

  但下落之時,對手卻不知在什麼地方!而高手相搏,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帶來致命的後果!

  寧勿缺的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必須在飄落之前想出一種可能防止來自任何一個的方向之攻擊的方法。

  但要做到這一點,是太難太難了!就在那電閃石火的一瞬間,寧勿缺腦際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使得他在心中拿定了一個有可能是極為冒險的主意!

  他的全身突然空門大現!現在從任何一個角度都可以向他發起進攻!他已完全沒有防守,似乎只要是會一點武功的人,都可以極為順利地致他於死地!

  他的身上空門太多,以至於他的整個人已成了一種空門。“空”,便是沒有!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寧勿缺已與金絲殺手一樣,遁身於無形!

  其實,這已是武學中的一種“大虛”之境界,但寧勿缺自己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只是憑著自己的領悟,加上情形所逼,迫使他在情急之下,使出了這一招!

  如果他防守得極為嚴密,卻留下了很小很小的一個破綻,那麼他所遭受的,將比現在要厲害得多,金絲殺手不可思議地隱於無形之中,然後又從無形之中突施殺手,攻向寧勿缺那極小的破綻,寧勿缺仍是會在劫難逃!

  此時,寧勿缺身上的破綻太多了!

  所以,金絲殺手在發出攻擊之時,他的刀法勢必會因為可以攻擊的目標太多,而有些游移!

  而致命的殺著,就在於招式的快捷、果斷、狠辣!任何猶豫———哪怕只是不易察覺的極短的一瞬間之猶豫不定,此招已不再是致命的殺著!

  正像古時有個神射手,他對人說:“如果百步之外,有一張樹葉,我能十發十中,如果百步之外,有十張葉子,我便十發而不能一中!”

  就在寧勿缺飄落下來時,金絲殺手突然從一側出現,他那彎彎的刀挾著凜厲之風,向寧勿缺暴砍過來,其刀之快,似乎要將虛空一切為二!

  他的刀本可以切中寧勿缺的咽喉,將寧勿缺的喉管生生切斷;他的刀本也可劃開寧勿缺的胸膛,使寧勿缺的心跳停止於一瞬……

  正因為他可以選擇的太多了,他的刀反而有一種潛意識中的無所適從!他的刀砍去的地方,竟是寧勿缺的咽喉與胸膛之間!

  這便是寧勿缺絕處逢生的時機!

  劍光如幻如夢,又如突然劃破夜空的驚電,逼人眼目!本是破綻百出的寧勿缺在這一瞬間,已因為這一劍,似乎便完全換了一個人。

  一招“無雙劍法”中的“借劍還魂”!

  這本就是一招絕處逢生之劍法,此時被此時的寧勿缺發揮得淋漓盡致,頂峰造造!

  “錚”的一聲,寧勿缺的劍封住了對方的刀!不僅如此,劍已在間不容髮的那一瞬間,悄然滑過刀鋒,然後狠狠地在對方的左手手臂上拉開一道血口子!

  可惜,沒能將對方的手臂一劍砍下!

  一聲怪叫,金絲殺手已以一種極為古怪的提縱功夫倒掠而出,身形過處,竟已有一人亡於他的刀下!

  這是一個任何時刻都不忘殺人的人!即使是落敗而走之時也是如此!

  寧勿缺並不想與他對陣,因為寧勿缺更希望能夠與“無牽無掛”邊左城決一死戰!

  “無牽無掛”的兵器極為古怪,寧勿缺非但不曾見過,連聽都未曾聽過!

  他的兵器左右手各執一柄,握手處與尋常的短棍沒有太大的區別,而在“短棍”的前端,卻是三片如同彎彎的飛鐮一般之物,竟可繞著棍端飛旋!看上去,飛旋著的飛鐮狀之物便如同一個閃爍著寒光的光盤!這種兵器名為“驚血神鐮”。

  飛旋的寒光所到之處,便見血肉橫飛!被傷之創口,並不是如一般兵器創口那般平整,而是如同被亂刀砍過一般,血肉模糊稀爛!

  顯然,這是因為三片飛鐮並不是處於同一個平面上的緣故!“無牽無掛”邊左城兵器劃空而過,因為速度奇快,加上有內家真力貫於兵器上,方使得飛鐮急旋如風!並挾詭異刺耳之聲,驚心動魄!

  已有五六人亡於“無牽無掛”邊左城的兵器之上!鮮血的甜腥之氣息刺激著“無牽無掛”,這使得他的眼中有一種毒蛇一般的光芒!

  擋者披靡!幾乎沒有人能夠在“無牽無掛”邊左城手中走過五招!

  也許因為對他來說過於容易,因此他並不願意主動出手。在他心目中,看著別人在奮力廝殺中慢慢死去,才是最大的享受!他欣賞的是殺人的過程,而不是殺人的結果!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才選中了這樣的兵器,這不會像劍一般,致對方於死地之後,對方身上只有不顯眼的一條血口子,他覺得作為一種兵器,劍大過於“君子”了,只有如他這種兵器一般可以最大限度地在對方身上留下傷口的,才是他所忠愛的兵器!

  殺人坊的人,以殺人為業,以殺人為樂,他們的追求,便是將殺人之事,做得盡善盡美,登峰造極。

  殺了五六個人之後,他便興致索然了,因為這幾個人的武功無法讓他體會到殺人的驚心動魄的感覺,反倒更像是殺掉一隻柔順的綿羊!

  這兒本就是“品劍大會” ,品的是劍,而不是劍法,所以大多數人的武功並不太高。除了寧勿缺、“空劍山莊”的人外,只有摹容政、大理段聖、銀月夫人武功頗為不俗。

  而殺人坊這次來的人中,十三個金銀絲殺手便足以與他們抗衡!“無牽無掛”邊左城已看到兩個金絲殺手已有效地困住了“劍匠”丁當,他們神鬼莫測的忍術使“劍匠”丁當那絕世劍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無論是誰,當他面對的敵人竟然可以如同幽靈般憑空消失時,他的武功都會受到很大的挾制!

  其實,忍者對敵時,並不是真的遁土而去或化為無形,他們只是巧絕地用了幻眼法,加上詭異之輕身閃掠武功,便造成了他們暫時的消失!而普通的幻眼法,在街頭上變戲法的都會使用。

  正當“無牽無掛”邊左城欣賞自己的得意之作時,寧勿缺已棄了金絲殺手,向他這邊掠來!

  寧勿缺嘶聲道:“我要取你的狗命!為方姑娘報仇!”眨眼間,他便已攻出十七劍!劍芒伸縮如電,青瑩的光焰彷彿流火掣閃!

  “無牽無掛”邊左城怪笑一聲:“來得好,我倒要見識見識無雙老兒的無雙劍法究竟有多少斤兩!”

  怪笑聲中,他的身形已如鬼魅過空,翩飛如驚鴻,閃掠之處,已將寧卻缺的十七劍一一化開!邊左城冷哼一聲:“不過如此而已!你且接我一招試試!”

  “驚血神鐮”前後突然分離開來,前端急旋而出,分上下兩路同時向寧勿缺直削過去,一路切向寧勿缺的咽喉,一路切向寧勿缺的下腹,去勢快不可言!

  寧勿缺突遇此變,處驚不亂,猛提一口真力,身子突然平平飛起,讓過下邊的飛鐮,然後劍尖一顫,向另一枝飛鐮撞去!

  “錚”的一聲,劍尖挑中了 鐮!

  但飛鐮並未如寧勿缺所想像的那樣直飛出去,卻突然繞劍翻飛,向自己的左腕迅速靠近!

  寧勿缺大驚失色,右手猛地一震,一股無形真力奔襲出去,依附於劍身上的飛鐮這才被擺脫。

  正自暗鬆一口氣的寧勿缺忽然感到身後又有利器破空而出!驀然回首,卻使另一撥飛鐮已急旋倒飛,寧勿缺急忙一扭身,左手揮擊著一股罡烈掌風,將飛鐮擊得一偏,這才堪堪閃過!

  便在此時,“無牽無掛”已趁機欺身而進,手中兩截短棍交並互出,在即將射落的飛鐮上一挑,飛鐮竟不可思議地重新與後端化作一體!

  面對這樣一種隨時都有可能突然飛射出來的兵器,寧卻缺不得不處處小心。“無牽無掛”

  邊左城因為兵器之詭異,使得他的攻擊力大增。驀地,寧勿缺突然聽得一聲悶哼,卻是“劍匠”丁當發出的!大驚之下,寧勿缺偏首望去,卻見“劍匠”丁當臉色蒼白,一臉痛苦,黃豆般大小的汗珠涔涔而下,他的步伐明顯已有些踉蹌了,而兩個金絲殺手越逼越緊,“劍匠”

  丁當所處的形勢極為不妙!

  但他身上卻並沒有受傷的跡象!

  寧勿缺這麼一分神,便覺后腰一陣劇痛,“驚血神鐮”已切進了他的肌膚!

  這可是一種得理不饒人的兵器!

  寧勿缺知其利害,若不及時退開,恐怕就要被它生生切作兩截了!但他沒有設法閃開,因為他知道以“無牽無掛”的身手,要閃開他已經奏效的一擊,的確十分不容易!

  寧勿缺只是稍稍地側了一下身子,然後便是“無雙劍法”中的“剛愎一劍”!

  “剛愎一劍”,百折不回,剛愎自用。

  這是一招以殺止殺之劍法!

  因為其義無反顧,所以它威力驚人!即使是在身受重創之際,劍仍要一意前行,格殺對手!

  “無牽無掛”邊左城完全可以在這時候殺了寧勿缺,但他必須付出同樣的代價!

  也就是說,他也必須死!

  但他又怎會情願與寧勿缺以命換命?寧勿缺本就中了毒,“無牽無掛”現在不殺他,他終還是要死的!

  所以,邊左城無奈地撤招閃開!

  寧勿缺僥倖脫險!但他已傷得不輕,“無牽無掛”的“驚血神鐮”將他的后腰切開了一個大大的血窟窿,血肉模糊成一片,幾塊碎肉雜亂地掛在那兒!

  寧勿缺痛得吸了一口冷氣!便在此時,寧勿缺又聽得一聲痛呼,卻是班景為了上前幫助他的師父,已被對方一刀砍中左腿,他立即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

  “劍匠”丁當形勢危急!

  而此時,大部分來“空劍山莊”參加“品劍大會”的群豪都已倒在血泊之中,只有慕容政、銀月夫人還在苦苦支撐,而大理段聖已重傷倒地,幕容政便守在他的身側,免得重傷的段聖再遭毒手!

  但他又能支撐得了多久?

  十個銀絲殺手只亡了二個,而“空劍山莊”的弟子中,只有三個人還有戰鬥力了,這三個人 的班景,因為左腿受了一刀,形勢也是極為不妙!

  寧勿缺暗暗叫苦,看來今日恐怕難以善罷了。他覺得“空劍山莊”的這場災禍,是自己帶來的,所以他心中極其的內疚,心靈的傷痛與肉體上的創xx交織在一起,使寧勿缺的整個人都被憤怒的烈火所炙烤著!

  慕容政眼見大理段聖傷口處的血在不斷地流著,時間一長,即使沒人來殺段聖,他也會因血盡而亡!慕容政雖然不識段聖,但早已聽說這位來自大理而喜好武學之人。他從旁人的口中了解了段聖,知道段聖從未捲入過江湖恩怨中,他對中原武林,懷著一種極為單純的熱情、友好!

  這樣的人,實在不該死!

  幕容政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救出段聖!攻擊他的人武功都在他之下,只是因為慕容政不敢離開躺在地上的段聖太遠,所以對方總是得以在危險之際逃離開來。

  此時,只見慕容政一聲清嘯,劍勢突然大熾,狂風飄雪般捲了出去!

  圍攻他的三個蒙面人大駭,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慕容政藉此機會,腳尖一挑,便以一股巧力將段聖託了起來,左手一抄,就已抓住段聖,反手背於肩上!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未等對方反應過來,慕容政就雙足一點,已帶著段聖向門口射去!

  一個蒙面人迎頭暴扎一槍!

  慕容政避也不避,寶劍直劃而出!

  一聲尖銳之聲響起,他手中的絕世寶劍竟將對方的長槍從頭剖到尾!

  然後,劃開了對方的胸膛!對方在倒下之時,一臉的茫然,似乎還沒有明白過來,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莫名地死去!

  又有一把刀從幕容政的身後疾砍過來!這人刀法極為不俗,只要慕容政一還手,他便可以藉機困住慕容政!

  但慕容政並沒有還手,他硬是頭也不回地向前掠去,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身後已有一把刀砍向他的身軀!

  攻擊者算準 慕容政可能反擊的方法、速度、部位……但他沒有想到幕容政根本就沒有反擊!

  因為慕容政明白只要自己一反擊,那麼便勢必會被耽擱片刻。哪怕是極短的一刻,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帶著段聖突出“洗劍堂”了。

  雖然他也知道即使衝出“洗劍堂”,也未必能夠逃過對方的追殺,但外面畢竟寬廣得多,那麼他的機會也會多一些。

  所以,他不回也不反擊,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刀“嘶”地一聲,劃過了他的後背,帶起一抹鮮血!

  幕容政心中有一種欣喜之感,因為對方在他身上造成的創傷比他想像的還要小一些,如此一來,他出了“洗劍堂”後脫身的機會又略略多了一些。

  這使得他對背上的傷痛乎沒有什麼感覺了。

  又一個縱身,他終於順利地穿門而出!

  待他身形落下時,他的心涼了!一個勁地向下沉,向下沉!

  外面已經有人默默地站著,甚至比屋內的人還要多!慕容政覺得自己便像一個剛剛從狼群中跑出來,又一腳踏進了虎穴的羊!

  幕容政所有的力氣在這一刻,突然一下子無影無踪了。因為,他絕望了,當一個人絕望的時候,他本是有再多的鬥志也會因此而消失!

  一個人影從一旁閃了出來,慢慢地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當慕容政看清那張臉時,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即使是大白天撞見了鬼,也不會讓他眼中有那麼多的驚駭!

  那人緩緩地道:“你何必出來呢?很意外,是不是?”

  慕容政的喉底發出了低低的聲音,就像含著一口水,他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在這個時刻,他突然覺得背上的傷口開始痛了,痛得遠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厲害!

  幕容政心想:“是不是我已被那一刀劃作兩半了?要不然怎麼會這麼痛?”

  那人低沉地道:“如果你不出來,也許還可以再活幾天的。”言罷,他的手一閃,已有一把寒劍在手!然後深深地插進了慕容政的胸口!——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1:13
第六卷第四章脫身之計
  慕容政沒有閃避,因為他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對方出手之快,是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

  也許,當你的眼中捕捉到第一眼劍光時,那把劍就已經進入了你的身體之中!

  甚至,在你還沒有明白那是不是劍光時,劍已切斷了你的咽喉!

  幕容政向後倒去!如同一棵被伐倒的樹木一般向後倒去!

  在他的意識飄離他的身體之前,他腦中所想的一個問題便是:如果我不出來,怎麼可能會多活幾天?

  的確不可能!難道憑裡邊的力量,還殺不了他麼?即使殺不了,還有屋外的這麼多人!

  慕容政實在不明白對方所說的話!他沒有時間再做更多的思索,便已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屋內的人對屋外的事一無所知。

  也許,只是“空劍山莊”的人及寧勿缺這一方的人對此一無所知。

  此時,“劍匠”丁當只有兩名弟子活著了,而他自己也已是極其危險!他的臉也因為極度的痛苦而扭曲變形!他的劍招已不再如先前那般凌厲無匹了!

  莫非,是劍毒在他身上發作了?

  不錯!此時“劍匠”的感覺便是體內有了千萬把小小的劍在一下一下地刺著他的每一寸肌膚,然後再刮他的血脈、骨骼……

  事實上這種感覺他早就有了,在與兩個全絲殺手對敵的初時,他便覺得體內隱隱有不適之感,似乎呼吸總是有些不暢,之後,這種感覺越來越嚴重,到後來,已不是尋常人所能夠支撐的了。他明白一定是“劍毒”發作了!

  但“劍匠”丁當明白此時如果他一旦支撐不了,他的弟子及其他人勢必會因此而大受影響,可以說他是一塊主心骨,是他在支撐著每一個人的鬥志!

  所以,他以驚人毅力一直堅持到現在。讓他不解的是以他現在的情形,兩個金絲殺手完全有能力殺了他,但對方卻總是放過一個又一個的機會!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對方並不是力不從心,如果他沒有中毒,那麼他有信心對付這兩個武功詭異的殺手,但現在他知道自己的功力已不及平常的一半了,能夠堅持這麼久,本就已是一個奇蹟!

  當班景也砰然倒下時,寧勿缺駭然發現現在“洗劍堂”裡只有“劍匠”丁當、丁凡韻、銀月夫人及自己共四人,還在繼續戰鬥!而其他人都已倒在殺人坊之人的格殺之下!

  在班景轟然倒下鮮血標射的那一剎那,“洗劍堂”突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所有的攻擊者在這一刻齊齊撤身,似乎他們之間已有了默契!

  共同的敵人使寧勿缺、銀月夫人、丁凡韻、“劍匠”丁當四人慢慢地攏作一處。銀月夫人能支撐到現在自然是因為她的武功高明,而丁凡韻呢?她的劍法雖然來自“劍匠”丁當,但她的功力不深,而且她沒有具備一個頂尖劍客所需要的殺氣!

  寧勿缺低聲道:“莊主,你帶他們二人設法離開此地,我掩護你們!”

  “劍匠”丁當緩緩地道:“不必了。”

  寧勿缺道:“試試也無妨! ”他一心想贖回自己犯下的過錯,言辭頗為懇切!

  “劍匠”丁當強力穩住自己的傷痛,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些:“即使衝出去了,仍是不會有什麼改變!”

  “為什麼?”銀月夫人失聲道。她本來覺得寧勿缺的建議挺好的,沒想到“劍匠”丁當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了寧勿缺的建議!

  “劍匠”丁當道:“因為,外面一定還有他們的人,否則……否則慕容大俠衝將出去的時候,不會沒有人去追趕!”

  “無牽無掛”邊左城得意地道:“丁老兒畢竟是塊老薑。不錯,外面還有人,而且比我更不好對付!今天,你們已是必死無疑,除非你們能升天遁地!”

  他的身側,有七個銀絲殺手,三個金絲殺手,僅憑這幾個人再加上他“無牽無掛”邊左城,已足可以對付“劍匠”丁當四人了。

  何況,在四周還有十幾個蒙面人?

  更何況,屋外還有人?無論是否真的如邊左城所說,屋外的力量比屋內更強大,反正他們四個已是絕對的兇多吉少!

  但邊左城並不急於讓他的人進攻,雙方就這麼默默地僵持著。

  寧勿缺轉念無數,他不明白殺人坊為什麼遲遲不進攻。難道到了這種時候,他們還有什麼忌憚的嗎?

  便在此時,“劍匠”丁當忽然走近寧勿缺,以極小的聲音道:“葉……不,寧少俠,你願不願意幫老夫一個忙?”

  寧勿缺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他本就有愧于心,此時豈有不答應之理?只是他不明白在這種存亡係於一線的關頭,他還能幫“劍匠”丁當什麼忙?

  邊左城冷冷地看著他們,竟也不阻止。

  “劍匠”丁當以更小的聲音道:“老夫只有一個女兒,平日對她疼愛有加,老夫拜託寧少俠帶她離開'空劍山莊'。”他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了,但寧勿缺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驚呆了!

  難道“劍匠”丁當真的還有脫身之計嗎?

  寧勿缺心中迷惑不解,有心再問,“劍匠”丁當卻已別過臉去,對丁凡韻道:“韻兒,今天是什麼日子?”

  誰也想不到“劍匠”丁當這時候會突然如此發問,連邊左城都不由一呆,眼中閃過一絲驚愕之色。

  丁凡韻雖然不明白她爹爹為什麼要如此問,但她還是恭聲道:“今天是六月初九。”

  “劍匠”丁當嘆了一口氣,緩聲道:“三十年丁,我們'空劍山莊'在江湖中立足已有三十年了,沒想到今日卻要毀於一旦!三十年前的今天,恰好是我進入這座山莊,並將原先的'瓊池山莊'改為'空劍山莊'的日子。三十年,彈指一揮而過!那時,你娘還沒有見過我呢!”

  誰也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這些事,聽起來,他倒好像是因為自知已活不過今日,所以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丁凡韻卻已聽出了蹊蹺,她雖然不知道“空劍山莊”具體是哪一天出現的,但她知道一定不會是六月初九,因為她以前不止一次聽說“空劍山莊”出現於武林之時是在一個冬天。

  而且在她爹爹成為“空劍山莊”莊主之前,她娘便已嫁給她爹爹了!

  顯然,爹爹不會是記錯了,即使日子記錯了,也不會將什麼時候與娘成親的這事記錯,因為爹對娘感情極深。娘雖然已去世了七年,爹爹卻日日惦念著她!

  丁凡韻極為靈慧,她立刻明白爹爹如此說,必有用意,所以她也沒有糾正爹爹的話。

  只聽得“劍匠”丁當接著道:“沒想到我丁某人英雄一世,最後竟落得家破人亡之境!”

  喟然長嘆,悲愴地道:“紫眉!我沒能照顧好韻兒,有何臉面與你相見?”

  丁凡韻鼻子一酸,已是清淚漣漣!

  “劍匠”丁當又道:“罷了,韻兒,你去將你娘的骨灰盒端來,即使是死,我們三人死後也要呆在一起!”

  他的手指著丁凡韻身後的一個高大櫥子,櫥子上半部分陳放著各種模樣的劍,劍的形狀千奇百怪,而櫥子下半部分則有一扇扇的小木門,木門緊閉著。

  丁凡韻知道在櫥子下半部分也沒有所謂的骨灰盒,她的娘是土葬的,而且她也知道櫥子下半部分所陳放的不過是各種各樣的劍鞘。

  但她相信她父親既然如此說,就一定有他的用意。於是她便慢慢地向櫥子那邊走去,“無牽無掛”邊左城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丁凡韻伸手拉開了木櫥的其中一扇門,看了看,然後又關上,接著再拉開另外一扇門……

  她不知道她該怎麼找,所以只好裝做一副正在尋找的樣子,但她總不能永遠地尋找一件並不存在的東西!

  就在這時,“劍匠”丁當突然哼了一聲,臉上閃過一絲極其痛苦之色,他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向胸口抓去,連身子也因痛苦而佝僂起來。

  倏地,“劍匠”丁當左手突然一揚,二枚寒星疾射而出,卻不是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洗劍堂”北側正中央的牆上所懸掛的一幅仙鶴圖!

  “當”地一聲,竟是金鐵交鳴之聲!

  寒星所射中的恰好是圖中兩隻仙鶴的眼睛!

  與此同時,“劍匠”丁當大喝一聲:“寧少俠、銀月夫人,快走!”

  寒星一射中仙鶴之目,便聽得一陣機括輒動之聲,櫥子裡邊的橫豎格層突然齊齊彈開!

  而且連櫥子底部的板也翻開,丁凡韻駭然發現底板翻開之後,下邊是一個很深的洞口!

  一聲冷笑,“無牽無掛”邊左城已如一支離弦之箭,向木櫥這邊疾射過來!

  與此同時,其他蒙面人也已齊齊扑出!

  寧勿缺被“劍匠”丁當的喊聲弄得一怔,但他立即想到“劍匠”丁當曾對他說過的話,再看丁凡韻的神色,立即猜到櫥子裡有可能存在著一條生路!

  所以,他立即對銀月夫人道:“快走!”話音甫出,他已身如淡煙,向丁凡韻那邊掠去!

  他的身法已夠快了,但邊左城比他先出手,所以略略比他搶先一點。“無牽無掛”左手甫張,便向丁凡韻後肩抓去!

  邊左城感覺到了來自身後的威脅,他不得不棄了丁凡韻,側身一讓,右手疾揮,“驚血神鐮”已疾然攻出!

  丁當高聲道:“韻兒,還不快下去!”

  丁凡韻仍有些猶豫,寧勿缺已從丁當的話中斷定櫥子裡果然有通道可走,他便抽空一推丁凡韻,丁凡韻“啊”地一聲,便從櫥子底的洞口處滾了下去!

  銀月夫人見狀大喜,身形一晃,便向櫥子這邊衝過來!

  但這時其他人也已趕了過來,齊齊向銀月夫人撲去!

  “劍匠”丁當長嘯一聲,身軀電射而出,劍光閃過之處,已有一個蒙面人慘叫如嗥,飛了出去!

  似乎他身上已不再有劍毒了,劍招之凌厲霸道,讓人觸目驚心!

  “劍匠”丁當反手一劍,已切斷了一名蒙面人的喉嚨之後,銀月夫人又藉機脫身,她不敢怠慢,將身—縱,便向櫥子撲去。

  一個使鞭之人見狀,斜揮一鞭,未能擊中銀月夫人,但鞭梢卻已掃中了銀月夫人的衣衫,“嘶”地一聲將她的衣衫拉開了一大塊!

  但銀月夫人此時已顧不得這個了,她一擰身,便飛速閃過櫥子之中,卻因為過於緊張,腰間不知在什麼地方狠狠地撞了一下,然後便直墜下去!

  寧勿缺道:“莊主,你快下去,我為你擋上一陣!”

  “劍匠”丁當高聲道:“你先下去,我自有辦法離開此地!”

  寧勿缺哪里肯信?他斷定這一定是“劍匠”丁當為了安慰他才這麼說的。寧勿缺心中有極重的負罪感,他怎會自己先走?

  相持一陣,對方越圍越緊,寧勿缺已無暇抽身了,邊左城已將他死死困住!

  而三個金絲殺手也已圍住了“劍匠”丁當。

  如此一來,他們兩個人都無法脫身了!

  寧勿缺心先是一沉,接著便道:“也罷,今日便與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但他突然發現其他的蒙面人已向櫥子旁邊跑去!寧勿缺不由暗叫不好,只要這些人也跟了下去,那麼銀月夫人、丁凡韻豈不是仍逃不了毒手?

  但他自己現在已是泥菩薩過河,難以自保了。

  情況極為不妙!

  便在此時,驀聞“劍匠”丁當大吼一聲:“一劍功成萬骨灰!”

  “劍匠”丁當手中之劍立刻突然幻出萬千寒芒,幾乎瀰漫分佈於每一寸空間,劍氣向迥異的角度穿飛,無數寒星閃爍不定!

  似乎,這一劍,已可將空間切成無數碎片!

  似乎這一劍已可追回流逝的時光!

  這一劍,是凝集了“劍匠”畢生所學,融進了他的靈魂、思想。

  這是以生命揮出的一劍!

  這不可思議的絕世劍招,使眾人的血液在那極短的一瞬間凝固了,心跳也停止了。

  然後,便見漫天血光飛起!還有斷肢,還有兵器,還有慘呼之聲……

  一劍之下,倒下者竟有十一人!包括二個銀絲殺手,一個金絲殺手,甚至連“無牽無掛”

  邊左城也受了一點輕傷!

  劍雨初歇!所有的人都為之呆立!

  “劍匠”丁當倏然而立!他的目光如同須得仰視的帝王一般!

  在這一瞬間,邊左城突然發現“劍匠”實在不應該稱作“劍匠”!而應該稱作劍王!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懼意升上了他的心間!

  不少人的臉色開始變了!

  丁當看著寧勿缺,道:“你……答應過我的!”

  然後,他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的生命已融入那一劍之中,所以當他的故人倒下一大片時,他自己也已受了極重的創傷!

  重傷加上劍毒,他根本不可能有生還的可能了!

  邊左城將手一揮,方才還心有懼意的蒙面人再次向兩人圍殺上來!

  丁當看了寧勿缺一眼!

  寧勿缺心頭一震,他已讀懂了丁當的眼神!他突然明白過來,此時他如果真的想以什麼方式來贖回他自認的過錯的話,那麼他就應該是保護好丁凡韻安然離開,而不是在此與對方僵持!

  理智一清醒,“劍匠”丁當已不可能生存下去,那麼,寧勿缺就應該活於世上,這麼多人冤死,寧勿缺不能袖手旁觀!

  何況,還有方雨 姑娘的仇!寧勿缺對自己說:必須活下去!

  寧勿缺長身而起,向櫥子那邊掠去!

  “劍匠”丁當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一抹笑容,他也跟著向那邊掠將過去!

  但他的目的與寧勿缺不一樣,寧勿缺是要設法脫身,而他則是為了幫助寧勿缺脫身!

  可惜,他傷得太重,已有些力不從心,他眼睜睜地看著寧勿缺在離大櫥子只有二尺之遙的地方,再次被“無牽無掛”邊左城攔下!

  一個蒙面人乘機從櫥子裡一躍而下!

  每下去一個人,丁凡韻與銀月夫人便多一份危險!寧勿缺大急,眼見“無牽無掛”邊左城的“驚血神鐮”又向自己的前胸削來,他竟不閃避,而是劍尖一沉一揚,便是一招“無雙劍法”中的“鳩占鵲巢”!

  這是反敗為勝,敗中求勝的一招!但使用這一招時,必須冒很大的風險,如果有絲毫偏差,或出手太快太慢,都會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後果!

  寧勿缺聽到了寒刃飲血的聲音!

  但他自己卻並沒有感到痛!

  也就是說,被傷的是對方!

  寧勿缺已無暇去看戰果如何,他的身子便如同裝了彈簧一般,一劍得手,立即反翻而出!

  在他的身子進入櫥子的那一剎間,他看到屋外開始有人衝進來了!

  然後,他便如同秤砣一般落了下去,耳邊風聲呼呼,他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便抽出劍來,向一側劃去,就見火花四濺,原來兩側都是石壁。寧勿缺藉著寶劍,減緩了下墜之速,大概落下了近十丈深左右,他聽到了下邊有喘息之聲,寧勿缺怕如此下去,會傷了人,便喊了一聲:“丁姑娘,讓一讓!”

  手一用力,劍便刺得更深,藉這一緩之力,寧勿缺身形一旋,如一隻壁虎般貼著石壁輕盈落下!

  腳與地面相接觸了,寧勿缺才鬆了一口氣。

  洞下邊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卻聽得不遠處傳來銀月夫人的聲音:“是寧少俠麼?”

  寧勿缺道:“正是在下,丁姑娘呢?”

  這時傳了丁凡韻的聲音:“我爹呢?”說完,輕輕地呻吟了一聲。

  寧勿缺遲疑了一下,道:“莊主他……隨後便會到的,你怎麼了?”

  丁凡韻道:“落下來的時候把腳扭了,不礙事的。”

  寧勿缺道:“銀月夫人,你會正骨麼?”

  銀月夫人道:“這丫頭,腳扭了也不對我說一聲!來,移過來一點。”聽口氣,她與丁凡韻隔得併不遠——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1:20
第六卷第五章地底密室
  寧勿缺鬆了一口氣,卻又暗自奇怪,為何到現在洞口處還沒有人落下來?按理要么是對方的人乘機衝入,要么是“劍匠”丁當抽身而退,但無論如何都應該有人進來了。

  正思索間,他突然聽到了機括啟動的響聲,是來自他的頭頂,然後是“劍匠”丁當之長笑聲,但這笑聲突又戛然而上。

  之後,便是“轟”地一聲,似乎是寧勿缺頭頂上空被封死了!惟一從上邊透進來的光線此時也消失了!

  丁凡韻失聲道:“我爹他……”

  無論是誰,都可以想像出上邊發生的事了,顯然,丁當已啟動機括,將洞口封死,但他自己卻不可能有脫身的機會了。

  寧勿缺暗忖道:“是了,他說他自己有脫身之計,自然是騙我的,無論如何,他肯定會設法將洞口封死,否則殺人坊的人一起攻進來,下邊的人還不是死路一條?所以,他早就有必死之心了。”

  丁凡韻大概也明白了這一點,她悲呼一聲:“爹!”已哽咽泣不成聲!

  淒厲的聲音迴盪開來,久久不消。而外面的一切聲音都已被封在外面了,包括刀劍聲,呼喊聲!

  也許,刀劍廝殺聲也已停了,“劍匠”丁當能支撐到現在已是奇蹟!

  丁凡韻越哭越傷心,銀月夫人在一旁好言相勸。良久,丁凡韻的哭聲方變成壓抑著的抽泣聲。

  寧勿缺心道:“丁莊主的死,也有我的一份罪過!否則他的武功一定會更高明一些,大概就能夠破出重圍了。”如此一想,他心中頗為內疚,便試探著向丁凡韻那邊走去。

  才走幾步,突然腳下一絆,便感覺他碰到的是一種軟軟的東西,事過突然,他不由“啊”

  了一聲。

  銀月夫人道:“寧少俠別緊張,那是冒冒失失一個人衝進來的傢伙,被我了結了,這人武功很是不錯,若不是我在他落下時便突然出手刺傷了他,恐怕還不是他的對手!”

  寧勿缺心道:“幸好如此!否則一旦銀月夫人一敗,那丁姑娘也就危險了,甚至連我下來時,恐怕都會有危險!”

  銀月夫人又道:“虧得你落下時喊了一聲,要不然,我也會給你一劍。”

  寧勿缺苦笑了一聲,他繞過地上的屍體,沿著一個方向徑直走,走出約摸二十幾丈,碰到了冰涼、堅硬的石壁。

  寧勿缺心道:“看樣子這下邊倒極為寬敞!”

  卻聽得銀月夫人道:“寧少俠,你身上帶有引火之物麼?”

  寧勿缺道:“沒有,要引火之物何用?”

  銀月夫人道:“難道我們就如此呆在這兒不成?丁莊主讓我們進來,說明這兒自然有出去之路,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女兒進入死境。有了火光,我們便可以找尋出去的路了。”

  寧勿缺實在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江湖中人,所以他身上沒有石火。而丁凡韻一向生活在莊中,莊中另有莊丁僕從,也不需要她身上帶著火折子之類的東西。而銀月夫人一向自視甚高,在她身上,只有美豔之物,哪會有這等累贅?

  突然,丁凡韻道:“也許……也許那死了的蒙面人身上會有?”

  寧勿缺與銀月夫人同時道:“不錯不錯!”

  銀月夫人道:“還是丁姑娘想得周到。寧少俠,我最怕與死人打交道了,你便去摸摸他身上有沒有火折子吧? ”

  寧勿缺心道:“這是最後一個希望了,如果他身上也沒有,那麼就得沿著石壁一路摸索過去了。”

  他依著記憶,慢慢地向方才他碰到屍體的地方移去,每走一步,腳便先揮出。

  終於,他已踢到了地上的屍體。

  寧勿缺蹲下身子,也不知哪一頭是腳哪一頭是腦袋,就那麼胡弄地摸索過去。

  第一下,他摸到的是死者的臉!一開始他還不知這是臉,因為上邊還有一層布,他手一抖,便挪移開了,很快就接觸了死人那凹凹凸凸的五官,一種死人身上特有的涼意傳至他的手心!原來是蒙面之物蓋住了臉!

  寧勿缺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中有一種毛毛的感覺。他已殺過人,但殺人與在黑暗中摸索死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寧勿缺的手向下移去。

  像石火、火折子之類的東西,要么是在胸中,要么是在腰間,寧勿缺摸了摸死者的腰,只摸到一把劍鞘。

  當他的手探入死者懷裡的時候,摸到了一片洇濕之物,一怔之下,他便明白過來,這是血漬!

  伸進懷裡,寧勿缺的手觸到了一包硬硬之物,外面裹著的好像是油紙.寧勿缺大喜,道:“有了!”

  銀月夫人忙道:“找到了麼?”

  寧勿缺“嗯”了一聲,他將油紙攤開,然後便“咔嚓”“咔嚓”地打起石火。

  終於,黑暗中亮起了一團火苗,寧勿缺已將石絨引著!銀月夫人不由歡呼一聲。

  寧勿缺藉著這微弱的光,看了看四周,發現這兒果然很是寬敞,縱橫都有二十多丈,而丁凡韻、銀月夫人此時正坐在與他不及五丈遠的地上!

  銀月夫人望著他道:“快找一些可以點火的東西,這火絨可不能燒多久。”

  寧勿缺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丁凡韻發出一聲充滿了無限恐懼的尖叫聲。

  事出突然,寧勿缺與銀月夫人都被嚇了一大跳!

  寧勿缺忙道:“丁姑娘,什麼事?”他擔心丁凡韻有什麼意外,便要向她這邊趕來。

  卻聽得丁凡韻尖聲叫道:“不!你不要過來!”她看著寧勿缺的目光顯得那麼害怕驚駭,似乎寧勿缺是一個可怕的惡魔!

  寧勿缺驚呆了!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讓丁凡韻如此害怕!一時不由失措,呆立當場!

  銀月夫人心覺蹊蹺,她仔細地看了看寧勿缺,似乎並無不妥之處。

  倏地,她的目光落在死者身上,臉色亦大變!

  寧勿缺心頭一動,忙向死者望去,這麼一看,他也驚呆了。

  死者的臉與他的臉一模一樣!當然是葉紅樓的臉!

  丁凡韻如此驚駭,是因為看到一個死人與一個活人一模一樣,而寧勿缺的驚駭,卻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已死去的蒙面人竟然是葉紅樓!

  葉紅樓不是人們眼中的少俠麼?怎麼會在殺人坊中出現?

  顧不得細想,寧勿缺道:“丁姑娘不必怕,我本就是易了容的!”說到這兒,他忙用力地搓著自己的臉,要恢復原來的面目。

  易容術中有一些地方是要用藥物的,所以在解除易容術時,也須用藥物才能比較容易除去,寧勿缺一心要讓丁凡韻明白他並不是一個活著的死人,所以便不顧臉上生痛,猛力地搓揉。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露出了自己大部分的真面目,雖然與以前有些差別,但與死者卻是完全不相像了。

  丁凡韻與銀月夫人在“洗劍堂”里便已知道寧勿缺是易了容的,只是在見到死者與寧勿缺如此驚人的相像時,她們一時便想不到這一點了。現在她們明白過來,恐懼之心便去,但同時心中又多了疑惑,與寧勿缺一樣的疑惑:既然寧勿缺易容成的是葉紅樓,那麼死者也一定是葉紅樓了!

  但死者怎麼會是葉紅樓?葉紅樓怎麼可能成了一個蒙著面的殺手?

  在江湖年輕人眼中,葉紅樓應該是騎著駿馬,腰懸名劍,風流倜儻,風姿不凡的一位少年!

  而事實上葉紅樓在江湖中出現時也是如此模樣的。因此,不知有多少女子為之傾倒?

  可是,又有誰會想到葉紅樓會如此不體面地蒙著面,躺在冰冷的地上?

  也許,在少女丁凡韻的心中,也曾有過一個想像中的葉紅樓的影子,所以在寧勿缺以葉紅樓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對寧勿缺讓她介紹賓客之事竟然毫不起疑!

  按理,她應該看出這個“葉紅樓”有些蹊蹺的,但葉紅樓的瀟灑,為寧勿缺掩住了露出的漏洞!

  洞內一時沉寂了,也許,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

  寧勿缺手中的火光跳了跳,像是要滅了。他趕緊拾起葉紅樓用的蒙面之物,點了起來。

  蒙面布終是也會被燒完的,寧勿缺總不能真的將葉紅樓身上的衣衫也燒了吧?人都已死了,無論他生前為善還是為惡,都不應該在死後還受如此羞辱。

  就在此時,只聽丁凡韻道:“那兒有一隻神龕。”

  寧勿缺心中一喜,他所高興的自然不是發現神龕本身,而是知道有神龕就極有可能存在供奉神龕的香燭。

  果然,銀月夫人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的神龕中,找出了一對香燭,寧勿缺忙將它點著了,洞內終於有了比較可靠的光源。

  銀月夫人道:“丁姑娘,這個石室在你們'空劍山莊'地下,而且你爹又知道進入洞中的機括所在,想必你早已聽說過石牢,或者已經進入過了吧?”

  丁凡韻道:“我從不知道我們山莊的下邊還有這麼大的一個石室,更未進來過,我爹也從未向我提起。”

  銀月夫人道:“如此說來,造這石室時,你不知情,或許你還未出世?”

  丁凡韻道:“看這石縫石板,我想石洞存在的時間一定十分古老,不太可能是在我爹生平造就的,我爹只不過是一個發現了石室的人而已。”

  銀月夫人道:“真是奇怪,古人要造這麼一個空空如也的石室有何用?難道就是為了等侯百千年之後我們這三個倒霉蛋落到這裡邊來麼?”

  這個問題自然誰也回答不出來。

  寧勿缺此時正手持香燭聚精會神地查看神龕,神龕頗大,有六尺見方,裡邊供了一個神像。

  但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寧勿缺仍不死心,整個石室其他地方全都平整光滑,只有這兒是凹進去的,如果石室有出口,自然一定應該可由這個石龕中找到。

  寧勿缺道:“你們過來看看這個神龕有什麼可疑之處?”

  銀月夫人與丁凡韻走了過來,看了一陣,也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丁凡韻道:“就是供的這尊神像有些奇特。”

  寧勿缺道:“奇在何處?”

  丁凡韻道:“我從未見過有什麼神、菩薩是如此模樣的!”

  寧勿缺與銀月夫人齊齊“啊”了一聲,因為他們發現了丁凡韻說的十分有些道理,無論道家、佛家,好像都沒有這樣的神像。

  銀月夫人道:“我看這尊像倒有點像八仙裡面的呂洞賓。”

  粗略一看其面目,的確有一點像,但呂洞賓應是身著道袍的才是。

  寧勿缺道:“會不會是丁莊主的先人?”

  丁凡韻道:“不可能,你們看這神像表面已班駁得不成樣子,年代也是久遠得很,看來與這石室應該是一起出現的,否則怎麼可能我們先祖的神像恰好可以放在千百年前就造好的神龕之中?何況這雕像下邊的底座與神龕的底部是連作一體的。”

  她這麼一說,寧勿缺也發現了。如此說來,神像就不會是丁家先祖。

  丁凡韻忽道:“咦?怎麼它腰上掛了一柄劍,卻只有劍鞘?”

  寧勿缺聽她這麼一說,忙湊過身去。仔細察看這神像腰上的空劍鞘,他驚訝地發現神像其他地方都是石頭刻成的,唯有這把劍鞘卻呈真正的精銅煉成,石像已如此斑駁,劍鞘卻仍是完好無損,在香燭的照耀下,泛著淡淡的幽光!

  那麼,這劍鞘中的劍呢?是造這神像時就沒有劍,還是被人拿走了?

  銀月夫人有些好奇,於是便抽出自己所佩之劍,要插入神像的空劍鞘中,沒想到無論如何,就是插不進去!

  寧勿缺暗暗驚訝,因為一般的劍大小形狀都相差無幾,即使本不是配套的劍與劍鞘,也是可以置入的。

  心感蹊蹺,寧勿缺便決定自己也試上一試,於是他就緩緩地抽出“步光劍”,沿鞘口慢慢插入,沒想到竟暢通無阻!

  “錚”的一聲,劍已插到了底部!

  便在此時,只聽得“轟轟”之聲不絕於耳,本是空闊的石室突然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地面發生劇烈的震顫,似乎世界末日來臨了一般。

  本是嚴密無縫的石板地面突然有了不少地方平滑開來,一堵堵石牆緩緩升起!

  三人呆呆而立,幾乎懷疑自己是身在夢中!待一切都恢復了平整時,他們才回過神來,駭然相顧失色!

  寬敞的石室已不復存在,而是被一堵堵的石牆分隔開了,小石室之間有石道相通,奇怪的是如此錯錯落落的石室,僅憑寧勿缺手中的一支香燭,竟然每一個石室都亮堂得很。

  銀月夫人有些緊張地道:“恐怕是……是你的劍啟動機關了!”

  寧勿缺拔出劍來,吃驚地望著四周匪夷所思的變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劍就可以啟動機括,而銀月夫人連劍都插不進去?

  這時,三人突然聽得頂上隱隱約約有“通通”之撞擊聲,寧勿缺道:“恐怕是上邊的人正在撞擊洞口。”

  銀月夫人道:“那麼他們會不會衝進來?”

  寧勿缺道:“我也不知道,但既來之,則安之,如果我們留在上面,恐怕早已死了,在這兒多呆一個時辰,便多生存一個時辰。”

  想到可能三人就這麼困死石室中,銀月夫人不由很是惶然。寧勿缺見狀忙道:“此石洞如此巧奪天工,想必是古人費盡心思構築而成,也應該會設下出路,只要我們細心尋找,說不定就能出去!”

  銀月夫人,忙道:“那我們還呆在這兒乾嗎?還是分頭去找吧!”

  三人便由這小石室中走了出來,出來之後,他們駭然地發現在每一個小石室門前都掛著一串菱形的多品狀透明水晶,而在甬道的轉角處,卻有一顆顆碩大如鵝卵的夜明珠!夜明珠所發出的光射在水晶上,水晶再將其向四處折射,無怪於所有的石室都如此亮堂!

  三個人都驚奇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丁凡韻,她簡直無法相信在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山莊地底下,還有如此神秘的世界!

  夜明珠及水晶的位置都安排得極為巧妙,形成片片幻異而眩目的奇景!

  銀月夫人發出呻吟般的讚嘆聲,她道:“現在我相信這兒一定有出口了,因為世間不可能會有人以如此富麗堂皇的地方 作為囚困人的地方,更不會成為他人的死地!”

  儘管她的語氣因過於激動而顯得有些誇張,但寧勿缺與丁凡韻仍是被她感染了,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升騰起對生存的渴盼。

  想到這兒,寧勿缺突然意識到自己已是中了毒的人,“無牽無掛”邊左城說他最多只有十二天可活了,而“洗劍堂”一戰,他已大動真力,恐怕活的時間就更短了!

  寧勿缺不由有些黯然,但他不想將這種事情傳給別人,他心想:“既然如此,我也要設法將她們二人帶出去,也算是對丁莊主有個交代吧,丁莊主之死,自己本就有責任的!”

  銀月夫人道:“我們現在便分頭去找找看,找到了什麼,便告訴其他人,然後一起設法離開此處!”

  寧勿缺想了想,道:“好,如果沒有發現,也要回到這兒來!”

  銀月夫人、丁凡韻點了點頭,三人便各自揀了—個方向走去。

  甬道曲曲折折、四通八達,本是一個二十丈見方的大石洞,如今卻被分隔成數十個大小均等的小石室!

  寧勿缺走過了幾間石室,發現石室都是空空如也,但每間石室都有兩扇門。寧勿缺暗暗奇怪,既然這石室中什麼也沒有,那當初建造這規模如此龐大的石室之人的目的又何在?

  寧勿缺邊想邊走,也記不清到底走過了多少間石室,卻仍是毫無收穫。

  突然,他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己似乎一直朝一個方向走的,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走到盡頭?整個大石室也不過就二十多丈見方,桉理他應該走到盡頭了!

  寧勿缺定了定神,又繼續走了一陣子,卻仍是未見盡頭,前後左右都是一模一樣的石室!——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1:20
第六卷第六章奇門石陣
  寧勿缺的手心開始冒汗了!這事一定有些不尋常!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丁凡韻的聲音:“寧少俠、銀月夫人,你們在什麼地方?我怎麼走來走去好像永遠都沒有盡頭?”

  寧勿缺忙道:“我在這邊!”他心想:“原來丁姑娘也有這種感覺!”頓了一頓,又道:

  “聽到我的聲音了嗎? ”

  丁凡韻的聲音傳來道:“聽到了!”

  “好,你便沿著這聲音的方向走過來!”

  寧勿缺原地不動,過了半刻鐘,寧勿缺高聲道:“丁姑娘,你在什麼地方?”

  “我在這兒!”聲音與開始一樣遠,但方向卻變了,成了在寧勿缺的背後!

  寧勿缺心猛地一沉:一定是身陷奇門陣法之中了!

  寧勿缺忙高聲道:“丁姑娘、銀月夫人,你們兩個都別亂動!我們現在已被一種奇門陣法困住!三個人走與一個人走沒有什麼區別,你們要保持體力,看樣子這石洞是個凶險之地!

  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會設法找到你們 ,只要咱們三個人在一起,我們便可以一起想辦法!

  你們都聽到了嗎?”

  丁凡韻道:“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過了一會兒,銀月夫人的聲音才響起來:“如果三個人在一起仍是出不去又該怎麼辦?”

  她顯得有些煩躁了。

  寧勿缺沉默了片刻,方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們兩人再也沒有說話,想必定是已同意了寧勿缺的意見。

  寧勿缺開始沿著一個方向走,走了一陣子,果然又是永遠走不到邊,周圍永遠是無窮無盡的石室!

  看樣子,這種陣法威力頗大,既然三個人聚在一起,也未必能出得去,但現在他要做的事首先是將三個人聚作一處!現在三個人都在同一個陣中,那麼終是能走到一起的,至於是否能走出去,就很難說了。

  又走了一陣子,寧勿缺突然覺得眼前一黑!他不由大吃一驚,還以為是自己氣血太虛而出現的短暫暈眩,忙扶著石牆靜立,但很快他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事實是所有的夜明珠在這一刻,齊齊滅了!

  整個石洞頓時一片黑暗!

  寧勿缺本來有一對香燭,卻因為看見有夜明珠照明便將它扔了。

  銀月夫人的聲音響起:“怎麼回事?”

  丁凡韻不安地道:“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寧勿缺道:“鎮定一點,既然這是陣法,所以有沒有光線仍是一樣的! ”

  丁凡韻有些驚喜地道:“寧少俠,好像你與我很近!”她自然是由聲音聽出來的。

  寧勿缺道:“你別亂走,也許很快我便可以找到你了。”

  丁凡韻不再說話,寧勿缺摸著石壁,繼續不停地向前走,他心中暗道:“建造石洞的人似乎存心要將我們引入石室之後再設法困住我們,否則夜明珠怎麼會突然失去亮光了呢?”

  他繼續思索:“好像只有我這柄'步光劍'才能使這個大石室分隔成如此多的小石室,從這看來,古人修建這詭異之石室,目的就是為了困住手中有步光劍的人。”

  “那麼此人又是誰呢?雖然自己現在手持步光劍,但千百年前的人自然不知道我這一號人,同樣也不會知道'無牽無掛'邊左城,他要困的人,應該是千百年前擁有'步光劍'的人!”

  “那麼千百年前,擁有'步光劍'的人,又是誰呢?”

  寧勿缺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亮光,他想到了“劍匠”丁當說過“步光劍”與“屬縷劍”同為吳越爭霸時期中的寶劍,而且出自同一個人手中,那人好像叫絕東子,“劍匠”丁當還說絕東子將這兩把劍都進貢給吳王夫差了。

  那麼,石室主人要困殺的是吳王夫差?

  不對,因為“屬縷劍”後來是在越王勾踐的手中,並以此劍殺了文種。最後,成了封家的傳家之物,顯然,“屬縷劍”在吳越爭霸後期趙國吞了吳國之後落入了勾踐手中!

  “屬縷劍”如此,“步光劍”也不會例外。

  也許,“屬縷劍”最後成了封家傳家之物,而“步光劍”卻仍是在勾踐手中,那麼石室的構建者就是要以此對付勾踐!

  是誰對越王勾踐懷有如此恨意?是吳國之臣嗎?

  一個名字突然浮現在寧勿缺的腦中:范蠡!

  不錯,一定是有“鬼神不可測之機”的范蠡設下的石室!他知道即使他歸隱三江五湖,勾踐仍是對他懷有戒心,這是每一個為王者的通病!

  同時,為了保護文種的遺體,保護自己那難以計數的家財,他必須設下重重機關,對付勾踐!只有勾踐的“步光劍”能啟動這個機關,所以,石室對別的人沒有威脅,這樣便不會傷害其他人了,但范蠡沒有想到“步光劍”以後並不永遠在勾踐手中!

  也許,他想到了,但他當時認為除了勾踐之外,是不會有別的人苦苦追尋他及其財富的,即使外人得到了“步光劍”,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偏偏千百年後的寧勿缺並無意冒犯 及文種,也不想找什麼財富,卻仍是鬼使神差地進入了此地!

  寧勿缺暗暗叫苦:自己能鬥得過千百年前的奇才范蠡麼?

  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無牽無掛”攻打“空劍山莊”,是不是就是這個目的?會不會是邊左城也知道在“空劍山莊”的下面有一個神秘的石室,但他不知道這石室中只有致命殺機,而沒有他所期望的東西?

  寧勿缺覺得自己的思路越來越明朗!

  不錯!既然元曲也知道文種、范蠡、封隱,那麼邊左城也應該知道,因為他們同為殺人坊的人!

  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們便知道某個地方存在一個地下墓穴,在那兒有常人連想都想像不出來的巨大財富!某—個偶然的機會,他們發現埋葬文種、財富的墓穴就在“空劍山莊”

  莊內的地下室!

  但是,他們要從自己手中搶奪“屬縷劍”有什麼用?他們完全可以讓葉紅樓自己來完成這件任務,因為葉紅樓就是他們的人!

  會不會屬縷劍也可以開啟這地下墓穴?

  有可能!因為“屬縷劍”與“步光劍”就是吳國同一個名匠絕東子所煅 !

  “屬縷劍”與“步光劍”都可以開啟這個地下石洞,而“殺人坊”所知道的只有“屬縷劍”可以開啟。因此,他們要千方百計得到“屬縷劍!”

  而得到了“屬縷劍”之後的下一步就是滅了“空劍山莊”,否則,他們不可能在“空劍山莊”的眼皮底下完成這件事!而寧勿缺被他們制住之後,既然可能再利用一次,他們為何不用?寧勿缺於是成了他們殺“劍匠”丁當的一個工具!“劍匠”丁當劍法卓絕,硬打顯然很困難,尋常之毒,也瞞不過他的眼睛。於是,“無牽無掛”邊左城便想出了“劍毒”!

  “劍匠”丁當一生愛劍惜劍,怎麼會捨得讓“步光劍”這樣的千古名劍亡於“劍毒”之下?他必定會出手救命,因此,他也就會踏進“殺人坊”設下的圈套之中!

  寧勿缺越想越覺得思路明朗!

  他甚至明白了“無牽無掛”在“洗劍堂”為什麼對“劍匠”丁當及自己幾人圍而不殺,這不是他心存仁念,而是因為“無牽無掛”邊左城要逼得“劍匠”丁當不得不開啟櫥子下的入口!

  “無牽無掛”知道存在著這麼一個入口,卻不明白入口在什麼地方,他必須逼使“劍匠”

  丁當自己暴露這一點!

  這一定也是為什麼丁凡韻武功平凡,卻可以倖存下來的理由。“無牽無掛”邊左城知道“劍匠”丁當這樣的人物並不會怕死,但他很愛他的女兒,為了他的女兒,他會做一些他本是寧死也不願做的事情!所以,殺人坊不對丁凡韻痛施殺手,就是這個目的!

  “殺人坊”的一切計劃,都很周詳嚴謹!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劍匠”丁當在身受重創且中了劍毒的情況下,竟仍能使出他生平絕學“一劍功成萬骨灰”,以至於他們最後沒有能夠阻止“劍匠”丁當重新關閉了石洞!

  “劍匠”丁當關閉了石洞,只有給寧勿缺三個人以暫時的平安,“無牽無掛”邊左城既然發現了入口,就一定會設法打開!即使“劍匠”丁當已毀去了開啟洞口的機括按鈕,他也會設法做到這一點!

  寧勿缺想到這一層時,不由又有了疑問:“如果他真的下來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呢?”

  換句話說,持有“屬縷劍”的“無牽無掛”邊左城與持有“步光劍”的 勿缺進了墓穴之後的結果會不會一樣?

  絕對不一樣!

  因為“步光劍”原是在勾踐手中,而“屬縷劍”卻在封隱手中!

  勾踐是殺了文種之人,封隱是文種的朋友!而此墓穴一半是為安葬文種而造的!

  寧勿缺斷定如果是以“屬縷劍”插進那尊石像的劍鞘之中,那麼極可能不是被困在這兒,而是找到了那筆傳說中的財寶!

  寧勿缺的心脈加快了!

  他並不是因為想到那筆驚人的財富才如此激動,而是思忖著如果殺人坊得到這筆財富,將會有什麼後果!

  會有什麼後果?

  很難想像!但無疑極為可怕!殺人坊如此心狠手辣,他們得到這一筆財富相助,自然是更加地為所欲為,殘害武林!

  寧勿缺又想到了那三個武功神秘的忍者!寧勿缺對武林之事知之不多,但他仍能判斷出對方的武功不是中原武學!

  他們怎麼會與殺人坊攪在一起?

  葉紅樓怎麼會也是殺人坊的人?

  寧勿缺一時不能夠完全看透這其中的玄機,但他隱隱地感到這其中一定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這是一種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直覺!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殺人坊得到這筆財富!金錢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如果這筆巨大的財富落在了殺人坊手中,那必將給武林帶來一場大劫難!

  他的手直冒汗,背上卻一陣陣發涼。

  倏地,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寧勿缺大驚,“錚”地一聲,劍已出鞘。

  “是我!”身後的人大叫一聲,原來是銀月夫人!寧勿缺輕輕籲了一口氣。

  銀月夫人道:“寧少俠,你怎麼走過去時也沒發覺我?練武之人本應明察秋毫才是!”

  寧勿缺“啊”了一聲,心知自己方才一定是想得大入迷了,竟連銀月夫人的呼吸聲也沒有聽到。

  黑暗中,突然有一隻溫熱的手抓住了他的手,寧勿缺一驚,就要往回抽,卻聽得銀月夫人道:“難道你還想再走失一次麼?可別往歪處想!”

  這麼一說,寧勿缺如果再抽回手,反倒顯得他真的往歪處想了,再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人,可不能再次走散了!

  黑暗中,響起了丁凡韻的聲音:“銀月夫人,你已與寧少俠在一起了嗎?”

  寧勿缺道:“不錯!看來我們也可以找到你了,只是時間的長短不同而已,對不對?”

  他要使丁凡韻安下心來。

  丁凡韻道:“你說得沒錯!我總會等到你的!”

  寧勿缺心中不由一熱,他從她的話中聽出了丁凡韻對他的信任,其實即使三個人聚在一起,情況也未必就有改觀,但至少心中總會感到踏實一些。

  人是習慣於群居的。

  寧勿缺壓低聲音對銀月夫人道:“我們必須先回到我們出發的石室之中。”

  銀月夫人道:“為什麼?”

  寧勿缺道:“我們必須毀去神像!”

  銀月夫人更不明白了。

  寧勿缺知道這事一時也無法解釋清楚,而且有些東西也不能解釋清楚,所以,他只說了一句:“這對我們改變目前的處境有利!”

  這是很有說服力的一句話。

  何況,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對男人天生就有一種依靠的本能,銀月夫人也不能例外,儘管她比寧勿缺稍大一些。

  當下,她便緊握寧勿缺的手,任他帶著在黑暗中摸索,他們最初呆過的石室與其他石室沒有什麼不同,唯有一面石壁上多了一個石龕而已。寧勿缺便沿石壁摸索,一個一個的石室這麼摸索過去。

  如此一來,速度自然更慢了,寧勿缺很是著急,他心想:“丁姑娘會不會等得不耐煩呢?”

  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石室多得不可計數,寧勿缺覺得自己的腿越來越沉了,因為他比誰走的路都多!

  銀月夫人卻先撐不住了,她道:“太……太累了,我們還是別找那神像了吧?”

  “不行!”寧勿缺回答得很堅決,他知道如果一旦“無牽無掛”邊左城真的進了這石洞,再以“屬縷劍”開啟墓穴,那時要攔阻也來不及了。

  銀月夫人只有跟隨他走的份了。

  突然,寧勿缺道:“咦?好像我踩著了什麼東西?”

  他蹲下身來,摸索著找了一陣子,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是香燭!”

  銀月夫人一聽,不由大為振奮!她顫聲道:“就是這兒了,就是這兒了!快將香燭點起來!”

  寧勿缺卻道:“不,我們只有這點東西可以照明了,必須留在關鍵的時刻用!神龕既然在這個石室中,我們不妨摸索一下。”

  他很快便找到了石龕,然後探進去,找到了劍鞘!

  寧勿缺一陣微動,心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略一思忖,他握住了石像身上所佩的劍鞘,暗運真力,然後猛地一拉!

  劍鞘被他一下子抽脫出來!

  便在此時,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般“轟隆”之聲!黑暗之中、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這突如奇來的變故嚇得丁凡韻一陣尖叫,然後便無聲無息了!

  寧勿缺就要往外衝,卻被銀月夫人死死拉住!此時胡亂走動,無疑是送死!

  寧勿缺的心在一個勁地往 下沉!他明白自己無意中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既然神像劍鞘是機括所在,那麼又怎能隨便動這劍鞘?

  可怕的轟隆之聲震得他雙耳欲聾,終於,聲音慢慢地變小了。

  寧勿缺突然感到眼前開始慢慢變亮!

  終於,在所有的聲音都靜止時,他已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了!

  這還是他們所在的石室嗎?

  地上鋪著軟厚而純白的毛質地氈,四張刺繡著金邊的漫畫掛在壁上,二張珊瑚雕就的椅子極為悅目地擺在一張嵌有銀絲圖案的瑩潔大理石桌之旁!

  烏心木雕成的支架上置有兩隻紫色香爐!一方小巧精緻的矮几上,有一組嵌有紅寶石的銀杯、玉壺!

  更絕的是還有一張古樸的床!床上堆放著絲錦被!

  二個人便如傻了般望著這一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真實的麼?或者這只是一種幻景而已?但從對方一樣驚駭欲絕的表情中,他們知道這是真的!

  寧勿缺發現此時,他們所在的地方已不再是方形了,石室頂上竟是圓拱形,而且極為光滑!

  不僅是頂上,連四側也是光滑如鏡,沒有任何的出口,只有在寧勿缺與銀月夫人所站的地方,有一個杯口大小的通風口,而神龕卻已不知去向了!

  也就是說,除了他們腳下所踩的石板之外,一切都已完全變了!

  寧勿缺忽然大喊道:“丁姑娘! 丁姑娘!丁姑娘……”

  沒有任何的回答!似乎丁凡韻又憑空從世界中消失了一般!

  寧勿缺仍不死心,拼命地叫喊,直到聲音嘶啞,咽喉痛如刀割,發不出一點聲音為止!

  他瘋了一般在石室內左沖右轉,他必須找到一個出口,去救丁凡韻!

  但他失望了,石室沒有任何出口,每一寸地方,都是平滑如鏡!

  寧勿缺緩緩地跌坐於地,他喃喃自語道:“丁姑娘是我害死的,丁姑娘是我害死的!”

  他的聲音已經嘶啞難聽,銀月夫人並不能聽出他在說什麼,但她能從他的神情中猜出來。

  銀月夫人道:“寧少俠莫過於自責,說不定如此一來,丁姑娘她反而已脫了險境也未可知!

  再說,如果她現在與我們在一起,又能如何?我們還不是一樣在這兒慢慢地等待死亡?這石室結構嚴謹,難道我們還出得去麼?”——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2:05
第六卷第七章上古智者
  寧勿缺目光呆滯,默默無言,良久,他苦笑了一下,輕聲道:“范蠡。你果然厲害!”

  他的話,銀月夫人聽不清,即使聽清了,她也不會明白的。她怎麼會想到寧勿缺會在這時候說一個千百年前的名字呢?

  這是一個富麗堂皇的死囚室!它本是為勾踐備下的。也許,范蠡要讓勾踐看著這些珍貴之物慢慢死去,這對習慣了奢華生活的王者來說,將會更為痛苦!

  這不能說是為臣者的范蠡太狠,因為如果勾踐不會連死去的忠良之臣也不放過的話,那麼這兒就不可能會困住勾踐!

  只是,現在它成了困死寧勿缺及銀月夫人的死囚室!

  真無法想像,千百年過去了,毛質地氈與床上的絲錦被居然沒有腐化!

  是因為灑了藥物,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固?

  身處如此奢華的地方等待死亡——這該是一件多麼滑稽,多麼可悲的事情呀!

  二個人又在石室四周找了好一陣子,最後都洩氣了!兩人默默地坐在珊瑚雕就的椅子上,相對無言。

  銀月夫人茫然地把玩著銀杯,然後又端起了玉壺,下意識地揭開壺蓋。

  便聽得她失聲道:“有酒!”

  果然,一股撲鼻醇香瀰漫開來,在這種地方居然能看見真真實實的酒,實在有些不可思議。看到酒,總會讓人心中不自主地想到溫馨的生活,無怪乎銀月夫人很興奮。

  寧勿缺卻淡淡地道:“別去碰它。”

  銀月夫人驚訝地道:“為什麼?難道酒中還會有毒?”

  寧勿缺道:“很有可能。”他說得十分認真,不由得銀月夫人不信。銀月夫人失望地道:

  “可是酒中還泡著一顆很大的果子。”

  寧勿缺吃了一驚:“是麼?”他從銀月夫人手中接過玉壺一看,果然如此,在酒中還泡著一個比雞蛋略大點的果子,通體紫色。

  只有泡在酒中之果子,才會千百年而不腐爛。

  寧勿缺道:“果子也應該有毒。”

  銀月夫人叫了起來:“為什麼要把這有毒之物放在這兒?”

  寧勿缺平靜地道:“這是石室的構建者要讓誤入其中的人受盡磨難。進來的人,一定會想到這酒,這果子都有毒,所以不會去吃它喝它。”

  銀月夫人不解地道:“那又如何能讓進來的人受盡磨難?”

  寧勿缺道:“時間一長,這酒,這果子會成為一種極大的誘惑,因為這兒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

  銀月夫人一怔,喃喃地道:“不錯,不錯,我們呆在這兒,即使是飢渴也是會要了我們的命不可!當我們忍無可忍之時,這酒與果子就會誘惑我們,即使我們知道酒與果子都有毒,也都會想吃下它。於是,我們就已身處一種痛苦的折磨中,對不對?”

  寧勿缺緩緩地點了點頭。

  銀月夫人忽然笑了,她道:“我卻要將這杯酒潑了,再把果子砸爛,那我們就不再受誘惑之苦了!”

  她真的端起了玉壺,寧勿缺靜靜地看著她。

  銀月夫人的動作很緩慢,似乎生怕一不小心會把玉壺也一同摔壞了。

  在酒即將倒出的那一剎間,銀月夫人突然停了下來,望著寧勿缺道:“我在想,如果萬一酒與果子都沒有毒,那麼倒了豈不可惜?”

  她又飛快地接著道:“既然我們已經沒有出去的希望了,那麼中不中毒,又有什麼關係?

  在最後的關頭,我們還可以搏一搏,將它們吃下去,如果有毒,橫豎都是一死,我們並不吃虧!”

  她笑了笑,接著道:“如果沒有毒,我們又多活一陣子了,對不對?”

  寧勿缺沉默了一陣,方道:“其實我也一樣捨不得將它倒了。無論如何,看著它們,總給人一種對生存的期盼。”

  玉壺又重新放回了桌上,一種危險的誘惑仍存在於這個空間中。

  有時,即使是危險的誘惑,也比沒有誘惑好。如果沒有任何誘惑,也許便是人萬念俱灰的時刻了。

  在這封閉的與世隔絕的空間裡,沒有陽光,沒有流水,沒有鳥鳴,沒有人來人往,沒有喧鬧之聲——似乎世界已經死亡,而他們二人是這個世界的最好生存者……

  一種莫名的煩躁開始侵襲著他們的心靈,一切卻太安靜了,他們很想听到什麼聲音,可現在連“無牽無掛”邊左城打洞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現在是不是已在地底深處?也許這便是地獄中的一個囚室?

  寧勿缺不由為自己這古怪的想法而暗暗好笑。

  誰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候,飢餓襲擊過他們幾次,然後他們便麻木了,已不再能感覺到飢餓,這當然不是好現象,但至少對他們來說,現在的感覺要好受多了。

  在這個過程中,寧勿缺已數次將石室內的東西仔細地找過一遍,希望會有所發現.他甚至用劍叩擊了石室的每一寸地方,以圖能聽出什麼地方有空洞的響聲,但最後他仍是一無所獲。

  銀月夫人忽道:“你說點什麼吧。”

  寧勿缺道:“說什麼?”

  銀月夫人道:“隨便說什麼,如果再聽不到什麼聲音,我會發瘋的!”

  寧勿缺苦笑了一下,他也有這種感覺。

  但到底說什麼呢?

  寧勿缺吭哧吭哧地開了個頭,他說的是小時候的事情,說著說著,越說越順,越說越多。

  不知什麼時候,已變成了銀月夫人說,寧勿缺聽……

  一開始,兩個人還有所顧忌,有所保留,迴避了一些話題,漸漸地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放棄了一切的顧慮,把什麼話都說出來了,包括即使是對親人也羞於出口的話,也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

  沒有親身經歷這樣的事情,是無法理解他們的舉動的。

  每一個人生活在世間,逐漸地長大成人,便會逐漸地把自己的心靈塵封起來。把許多真實的東西隱藏起來,而把並不真實的一面展示給世人。

  謙謙虛虛,戰戰兢兢,彬彬有禮——看似富麗堂皇,其實卻是假的!

  銀月夫人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她的靈魂深處的東西在此時都徹底地釋放了。

  幾乎每一個女人,都有她從不昭示於人的一面,她們寧可自己一人默默地咀嚼一切,無論是苦是甜。

  而今,銀月夫人面對著不可避免的死亡時,她便無所顧慮了。她幾乎把一切都說給寧勿缺聽了,包括銀月島主溫孤山與她之間的故事。

  相對而言,寧勿缺的生活要比銀月夫人單調單純得多,在遇見“無雙書生”之前,他的日子平靜如水。而銀月夫人卻有著很多的江湖經歷。

  江湖女人身上的故事,總是會很多的。

  但,每個人心底的秘密私語,也總有說完的時刻。終於,兩個人都無言可說了,他們己將自己的一切都掏了個乾乾淨淨,現在,彼此都可以透視對方的心靈了,誰也沒有什麼神秘!

  這的確有些奇怪,在此之前,他們本為陌路之人,身世、背景、愛好、年齡各不相同,但現在卻成了對方最了解自己心底的人。

  果然,時間過得越久,桌上玉壺中的酒與果子對他們的誘惑就越大!他們已好幾次想將它們毀去,最後都不忍割捨。

  銀月夫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有些吃力地道:“我看我們是出不去了,能活一個時辰便多一個時辰……”她的目光落在玉壺上:“如果乾脆利索地死去,也不是一件壞事!我……

  我很想賭一把!”

  寧勿缺看著她,少頃,方道:“你不用賭。”

  銀月夫人道:“為什麼?”

  寧勿缺道:“因為我本就中了毒,所以再多喝一點毒藥,並沒有什麼區別,我飲了壺中的酒之後,如果不死,那麼你就可以放心地吃剩下的果子;如果我死了——我本就是要死之人,也就無所謂了。”

  銀月夫人道:“不行,要冒險我們一起冒險!”

  寧勿缺竟笑了,他道:“我已下定了決心,你搶也搶不過我!”

  他的目光顯得那麼堅定而義無所顧。

  銀月夫人知道她已無法改變寧勿缺的決定了。

  寧勿缺舉起了玉壺,想也沒想,就喝了個乾乾淨淨,似乎這壺中是剛剛送來的上等女兒紅!

  銀月夫人忽道:“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死了,我一個人再多幾個時辰或幾天,就要多忍受更多的寂寞!我生平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孤寞。”

  寧勿缺已在她先前的傾訴中知道了這一點,銀月島是一座美麗的島,同時也是一座孤寂的島,在島上只有其島主溫孤山、銀月夫人以及一對又聾又啞的僕人。溫孤山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孤獨不合群,似乎他可以永遠也不說話!

  而銀月夫人本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女孩,溫孤山救過她全家人的性命,他為此還付出了一隻眼睛。銀月夫人本來不可能會愛溫孤山的,但她最終還是成為了溫孤山的女人,成了訌湖人口中的“銀月夫人”。因為她是一個很孝順的女兒,她以犧牲自己對愛的追求為代價,替全家報答了溫孤山的救命之恩。

  溫孤山對她很好,幾乎是百依百順,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從不輕易讓銀月夫人離開銀月島!

  銀月夫人從十七歲為人妻到二十二的今天,她在島上呆了五年,這是第一次離開銀月島!

  在這五年中,溫孤山一直沉默如石,他常常離開銀月島一去數月。銀月夫人不可能與又聾又啞的僕人交流,有時實在悶得難受,她便一人跑到海邊,面對著怒濤高聲大叫!

  寂寞,其實是最難忍受的,它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

  所以,銀月夫人對寧勿缺所說的話會那麼多,她幾乎是把封塵了五年的話都說與寧勿缺聽了。

  銀月夫人不願獨自一人等待死亡,她決定也吞食掉玉壺中的果子。如果酒中有毒,那個久泡於毒酒中的果子自然也應該有毒。

  於是,她便伸手向玉壺中的果子探去,不料她的手剛一接觸它,本是鮮活水靈的果子,立即化成一灘漿狀之水!

  銀月夫人目瞪口呆了!

  更讓她吃驚的是在那灘漿狀的水中,竟有一個小小的蠟丸!

  寧勿缺也看到了這一點,兩人相顧失色,銀月夫人拾起蠟丸,捏碎了,裡邊現出一捲紙來,她便將紙慢慢展開。

  她的眉頭也漸漸地皺了起來,忽然—下子把紙揉作一團,捏於手心,待她攤開手心時,紙團已被她以內力震成碎末!

  寧勿缺疑惑地看著她,銀月夫人如此做,自然是不願讓自己再看到紙條中的內容,但她為什麼不願讓自己看呢?

  寧勿缺心中不解,卻也不問。

  銀月夫人忽然問道:“喝了此酒,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寧勿缺道:“好像有點熱。”

  銀月夫人道:“喝了酒,總是會有些熱的。”但她的神情卻顯得有些不自然,總在迴避著寧勿缺的目光。

  倏地,寧勿缺心口猛地一痛,狀如錐心!事發突然,寧勿缺不由痛哼出聲,黃豆般的汗珠一下子就由額頭急滲而出!

  銀月夫人失聲道: “你……你怎麼了?”

  寧勿缺咬牙嘶聲道:“好像……好像是毒性發作了,卻不知是……是'無牽無掛'邊左城那老賊下的毒,還是酒中之毒。”

  又一陣更猛烈的奇痛襲上心頭,寧勿缺臉色一下子蒼白了,連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佝僂起來。

  他的雙手緊握,全身繃緊。幾乎咬碎了鋼牙!巨大的痛感開始瀰漫於他的全身,似乎他的所有骨骼經脈都已被強力生生扭斷攪亂!

  就在寧勿缺即將崩潰的那一剎那間,痛感突然一下子全然消失了!如果不是有一身大汗,寧勿缺甚至會懷疑方才的一切只不過是他的幻覺。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銀月夫人待他氣息漸平時,試探著問道:“你是感到奇熱如炙,還是別的?”

  寧勿缺不明白她在這種時候怎麼會問這樣的話,但他仍是回答道:“是痛而不是……不是熱。”

  銀月夫人輕聲道:“奇怪,如果是酒中之毒,你應該感到奇熱如烤如炙才對呀。”

  寧勿缺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方道:“酒中真的有毒?你又是如何知道這毒後的症狀?”

  銀月夫人含糊其辭地道:“就是蠟丸中的紙條裡所寫的。”

  難道置放毒酒的人留下這張紙條,就是為了告訴中毒的人中毒後會有什麼症狀?這顯然有悖常理,寧勿缺想到這一點,但他不想再追問什麼。因為他明白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銀月夫人應該不會對他包藏什麼禍心,他們兩人沒有任何的利益衝突。

  無論中的是誰下的毒,寧勿缺早已是性命垂危了,誰也不知道下一次劇痛會在什麼時候到來,誰也不知道寧勿缺能否捱過下一次。

  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選擇自殺以解除這種痛苦。他覺得自己的性命來自於他的父母,他沒有權力為了結束痛苦而草草了斷生命。何況那也是一種軟弱的行為,男兒處身立事,即使不能轟轟烈烈,至少也不能窩窩囊囊。

  “洗劍堂”的苦鬥加上飢渴,使他們的體力耗去不少。現在,他們只能默默地坐著,等待死亡。

  倏地,一股暖流由寧勿缺的丹田流向四肢百骸,先是時斷時續,難以提供,然後慢慢地這股暖流越來越強烈。到後來,已如烈焰一般,奇熱無比。

  寧勿缺先還能支撐著,但到後來,他便覺得似乎連血液也要被體內的奇熱生生烤乾!

  片刻之後,寧勿缺已跌滾於地,渾身散著騰騰熱氣,他的神智也漸漸地模糊了。

  ※※※

  風雨樓——觀雨閣!

  方雨就寢之室,雅緻,溫馨。

  此時,在她的屋子裡挨挨擠擠地站著不少人,個個都是一臉焦慮之色。

  而方雨則靜靜地躺在床上,無聲無息。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方雨的睫毛似乎輕輕地顫了一下。

  “師妹!”一個人失聲叫了起來,正是濃眉大眼,憨厚篤實的向長安,他很是緊張地看著床上的方雨。

  方雨的眼瞼又顫了顫,喉底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然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立即幾個聲音同時驚喜地叫了起來。

  “雨兒,你終於醒了?”說話的正是方雨的師父房畫鷗,他憐愛地撫了撫方雨的秀發。

  方雨有些吃力地叫了一聲師父,然後道:“我……怎麼會在家中?”她疑惑地向四周看去,除了她的大師兄向長安,二師兄簡青門及師父之外,還有丐幫幫主麻小衣及一個她不認識的人。方雨想要起身,雙手一撐,便覺全身痛如刀割,哪裡動彈得了?忙向麻小衣道:

  “麻幫主,我不能起身,失禮了。”

  麻小衣道:“方姑娘沒事就好了,不必拘於俗禮。”

  房畫鷗指著方雨那個不認識的陌生人道:“雨兒,這一次你能大難不死,全多虧了'無牽無掛'邊前輩。”

  被稱為“無牽無掛”邊前輩的人微笑不語,一臉祥和。

  方雨雖然不知細節,但仍極為恭敬地道:“多謝邊前輩救命之恩,晚輩沒齒不忘!”她記起了自己曾受到致命的一擊,當時她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了!沒想到現在卻仍能見到師門中人。

  “邊老前輩”自然就是邊左城。待方雨說完,他忙道:“房大俠義薄雲天,為江湖同道眾口稱頌,方姑娘是房大俠的高徒,老夫能為房大俠略盡薄力,也是欣慰得緊。其實,麻幫主與寧少俠在其間也出力不少,老夫可不敢一人獨攬了功勞!”

  方雨聽他如此一說,忙急切地道:“寧少俠他現在何處?我記得當時有一個自稱苦木的人將寧少俠引了開去,之後,突然有一個蒙面人出現在我的身旁,他手持我們風雨樓的風雨令,說有密事告之於我,我見他有風雨令,便不曾提防,誰知他突然對我下了毒手!這個人武功奇高,加上是突出殺手,我根本未及反抗便不省人事了。”

  頓了一頓,她又惶然地接著道:“那自稱苦木的人極可能是九幽宮之人,寧少俠他……

  他現在怎麼樣了?九幽宮的人毒如蛇蠍……”

  一臉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2:06
第六卷第八章天妒英才
  房畫鷗嘆了一口氣,道:“你所說的寧少俠他已經死了。”他說得很慢,似乎擔心方雨一下子承受不了這樣的話語。

  方雨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她拼命地搖著頭,淚如雨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否,她的一顆芳心,已係於寧勿缺身上?

  方雨的二師兄簡青門平時滑稽古怪,其實極富心機,他已從方雨對寧勿缺的如此關心中看出了什麼。

  房畫鷗為方雨拭去臉上的淚水,痛聲道:“寧少俠英雄年少,又如此有俠義之氣,本可成為武林奇才,可惜,天妒英才,竟讓他折於魔道之手!”

  方雨的眼中閃著仇恨的光芒,切齒地道:“是苦木殺了他嗎?”

  房畫鷗道:“這倒不是,苦木只是要將寧少俠引開,讓蒙面人對你施下毒手。你暈厥過去之後,寧少俠匆匆趕回,聽人說你中的毒掌為'刻骨銘心'掌,世間只有'無牽無掛'邊前輩能治,於是他便帶了你去邊前輩那裡醫治。”

  方雨心中便有些疑惑了:“既然如此,寧勿缺又怎麼會死於九幽宮之手?”

  邊左城道:“老夫為人治病之前,總是會設下賭局,讓人以命相賭,大多數自憐其命,即使嘴上對待救的人如何如何的好,但到了關鍵的時候,仍是捨不得以命一賭,其實只要真的敢與老夫一賭之人,他就必贏無疑,因為老夫本無奪人性命之意,只是要試探 他是否真心實意要救他人罷了。”

  方雨心道:“這樣雖然是能試出某人是否真心實意,但又有幾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如今我已獲救,難道寧少俠為了我,而竟自顧以命一賭?”

  芳心一喜,復又想起伊人已逝,不由更為哀傷。

  邊左城道:“寧少俠在老夫布下的生死賭局面前,眉頭都不曾皺一下,老夫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自然願意為姑娘你出手相救。但'刻骨銘心'之毒霸道至極,一時半刻自然難以治好,而寧少俠便也不離去而留下來照顧你。那天,我需要一種山藥,寧勿缺便說他也略通醫藥之學,不妨由他去找。我就答應了。沒想到……沒想到他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麻小衣接著道:“寧少俠去見邊前輩時,我放心不下,便讓人暗中盯梢,我們叫化子人多、要做到這一點倒不甚困難,寧少俠帶著你進了邊前輩宅第後,我們丐幫的人便守候在外面。所以出來尋找山藥時,我們丐幫的人也是見到了,只是不曾上前招呼,沒想到隔了一日,卻聽得有消息說'空劍山莊'有一場大浩劫,去參加'劍匠'丁當的'品劍大會'的人悉數被殺,其中就包括寧少俠!”

  簡青門忍不住問道:“ 是什麼人對他們下的毒手?”

  麻小衣道:“是'空劍山莊'的人!”

  簡青門吃驚地道:“'劍匠'丁當不是極少過問江湖中事麼?”

  麻小衣冷笑道:“我也曾被他的假面目所蒙蔽!如今方知道他辦'品劍大會'的目的就是網羅天下名劍,他在以前的'品劍大會'中之所以未出手,是因為那幾次'品劍大會'中的名劍並不多,而且他的羽翼尚未豐滿,而這一次,在參加'品劍大會'的劍中,有好幾柄絕世好劍!”

  簡青門道:“寧少俠又怎麼會出現在'空劍山莊'?”

  邊左城道:“老夫讓寧少俠找的藥頗為罕見,只有'空劍山莊'附近的幽山及西域天山才有,可能寧少俠在採藥時,恰好撞見'空劍山莊'的人圍殺諸劍客,以寧少俠之俠義心腸,自然不會袖手旁觀,而他一出手,'空劍山莊'的人便會發現他手中的劍是千古絕劍'屬縷劍',自然也不會放過他了。”

  向長安道:“據說這次參加'品劍大會'之人有不少是頂尖高手,以'空劍山莊'一莊之力,能對付得了嗎?”

  “無牽無掛”邊左城道:“'劍匠'丁當武功比任何人想像的還要高,單論劍法,能夠勝過他的恐怕只有二個人了,一個是無雙書生的'無雙劍法',另外一個便是他的師父'無極劍'了!”

  麻小衣動容道:“他老人家不是已經仙逝了麼?”

  邊左城緩緩地搖頭道:“無極之內功修為,已非我們凡人所能想像,已能夠使自己的心脈與天心地脈同呼同吸,又豈會輕易死去?只是他已看破世間紅塵之事,不想讓一些繁瑣俗事侵擾於他,才散佈自己已經仙逝之消息的,但一個要想真正地從世事間掙脫出來,又談何容易?他老人家隱於西域無名山中,仍是不時要做一些除暴安良之事。因為他武功超凡入聖,所以西域之人既使見到他,也只能是驚鴻一瞥,無法瞧清辨清,見 他可以在瞬息之間讓好惡之徒命喪黃泉,便爭相傳說他是神人,稱他為白色之神!”

  “白色之神?”簡青門驚訝地道。

  邊左城道:“不錯,無極已有百餘高齡,但他能引天地正氣為內息,視之儀容僅在四旬左右,而且喜著白衣,侗儻卓絕!”

  簡青門吐了吐舌頭,心中暗道:“一個百多歲的老人怎麼還可以稱為'倜儻卓絕'?那不成了老怪物?我看早該是雞皮鶴髮了。”但看麻小衣、邊左城這樣的人物說到無極,仍是如此一臉崇仰,自己心裡所想自然是絕對不會說出的。

  麻小衣道:“當我趕到'空劍山莊'時,莊內已是血流成河,屍首遍地!其狀慘不忍睹!

  在死者中,有姑蘇墓容政,大理段聖,還有寧少俠、葉少俠。”

  方雨臉色一變,惶然道:“葉……葉少俠是誰?”

  屋內一下子沉默下來,眾人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方雨心有所悟,顫聲道:“不……這不可能,不可能!”

  房畫鷗嘆了一口氣,道:“紅樓他……他也遭了毒手了!”

  葉紅樓與方雨自小青梅竹馬,二人感情頗為篤厚,長大成人後,又常奉房畫鷗之命一同行走江湖,連武林中人都公認他們是天作地合的一對。方雨雖然不能明白她對葉紅樓的情感是師兄妹之間的情感還是男女之情,但這份情感卻是很深很純的。如今,突然聽說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的三師兄已離她而去,你叫她如何不心痛欲絕?

  巨大的悲慟,使身體本就已極為虛弱的方雨,暈眩過去了。

  房畫鷗見方雨暈眩過去,忙將自身的內家真力輸入方雨體內,少頃,方雨悠悠醒來,已是花容失色,淚如雨下!

  房畫鷗忙點了方雨的暈穴,方雨便沉沉睡去。

  眾人心知房畫鷗的用意是為了不使方雨沉浸於悲傷中而傷了身體,便齊齊退了出去,讓她靜靜休養。

  ※※※

  其實向長安早已暗暗喜歡上了方雨,但其心智、武功、容貌都不及葉紅樓,而且葉紅樓遠比他能說會道。而像他,總是木木訥訥,不會討方雨歡心,因此他一直自慚形穢,把那份愛意深深地埋在心裡。

  這一次,方雨傷成如此模樣,他自然心痛如割,只是在師父、師弟及外人面前,不敢表露。而葉紅樓的死,卻使他心亂如麻,他們是同門師兄弟,自然有兄弟情誼,但向長安卻發現自己在內心深處,竟然有一種隱隱的欣慰!

  發現了這一點,向長安極為痛苦,他不明白自己的靈魂怎麼這麼狹隘、齷齪!向長安暗晤痛斥自己,咒罵自己!

  他心道:“我怎麼能夠因為三師弟也喜歡師妹,就如此待他呢?如果師妹知道這一點,一定會更加瞧不起我的!”

  忽又想:“不對,我並不是因為三師弟死了而高興,而是因為以後我便可以更好地照顧師妹而高興!如果師弟不死,我也能更好地照顧師妹,那麼我一定更高興的……”他也不明白究竟在想些什麼,總之,他是太愛師妹了,所以才會如此胡思亂想的!

  當這“愛”的字眼閃過他的腦際時,向長安的心一下子熱了起來,胸膛中的血似乎也一下子沸騰起來!

  先前,他自知無法與葉紅樓相匹比,所以一直把自己的情意壓抑著,甚至連想都不准自己去想。如今這個念頭已一下子佔據了他的所有心思!

  他在心中大聲叫喊道:“師妹,從此我一定會呵護你疼你愛你,比三師弟更愛你!就算你看不上我,我… …我也心甘情願!”

  這些話,只是在他心裡想想而已,而臉上卻已變得通紅,似乎滿世界的人都已聽到了他這些話!

  突然,他覺得自己手臂一痛,不由叫了一聲:

  “啊喲!”回頭一看,卻是二師弟簡青門!

  簡青門大聲道:“師兄,你丟了魂魄麼?”

  向長安“啊”了一聲。

  簡青門道:“我在你後面喊了半天,你就是充耳不聞。”

  向長安忙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簡青門道:“師父有事找你。”說到這兒,他詭秘一笑,壓低聲音道:“可能是好事!”

  向長安剛剛恢復過來的臉又一下子“通”地紅了,有些倉促地道:“什麼……什麼好事?”

  簡青門看著他道:“師兄,你今天是怎麼了?老是跟個大姑娘似的羞紅著臉?難道是心裡有鬼嗎?”

  向長安心裡還真的有點鬼,簡青門一說好事,他便想到了方雨,心想師父是不是要對自己表示什麼呢?口中卻道:“這幾天我上火了。”

  簡青門道:“呸!沒聽說上火之人還會紅臉的。我猜呀,師父這次大概會讓你出去辦些事。”

  除了師父外,簡青門對誰都是沒大沒小的,對向長安這個憨厚有餘威儀不足的師兄自不必說了,向長安也不介意,他道:“就我一人嗎?”

  簡青門瞪了他一眼,道:“你一人能行嗎?這回可是一件大事!我們風雨樓此次得動不少人。”

  向長安道:“那……那師妹她……她……”

  簡青門道:“師妹當然得留在家中,別說現在她傷得很重,就是傷好了,她的武功十有八九也是廢了,以後恐怕是再也無法行走江湖哆。”

  向長安大驚失色道:“你胡說!”

  簡青門嚇了一跳,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大師兄如此怒容滿面過!於是他也生平第一次對向長安十分恭敬地道:“師兄,這可不是我說的,是邊前輩所言。他對師父說這事時,好像師父還很生氣。”

  向長安急道:“他……他 …”下邊的話終還是沒說出來,卻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

  “也好。”

  這實在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簡青門只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向長安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他哪會知道向長安此時想到的是如果方雨失去了武功,那麼她要依靠他照顧的地方就更多了。這對向長安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幸福!當然,他也知道這有些自私,但既然方雨失去武功基本已將成為事實,他覺得自己這樣想也不能說太過分。

  見到師父房畫鷗時,與師父在一起的還有“無牽無掛”邊左城。

  向長安向房畫鷗、邊左城分別行禮之後,便恭立—側,靜候房畫鷗的發話.房畫鷗道:“長安,為師有一件事要讓你去辦。”

  向長安朗聲道:“徒兒萬死不辭!”以前有什麼事,房畫鷗都是交給葉紅樓、方雨,向長安覺得這也是促使葉紅樓與方雨走得更近一點的原因之一,所以對此事他一直有些不滿,他想無論如何自己是大師兄,怎麼事事都讓師弟搶了先?這一次,房畫鷗終於把任務分給他了,雖然向長安也覺得這可能是因為葉紅樓已不在人世的緣故,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但他還是把事情盡往好處想,忖道:“我一定要竭盡全力,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讓師父他老人家知道我並不比三師弟差!”

  房畫鷗微微頷首道:“很好,我要讓你帶著風雨樓四百名弟子隨著邊前輩去'空劍山莊'。”

  向長安吃驚地道:“'空劍山莊'?”

  房畫鷗道:“不錯,'空劍山莊'一役,群豪悉數犧牲,而'空劍山莊'也幾乎全莊覆滅,只有丁當老賊的女兒及其一個弟子僥倖走脫,你要做的事,便是要日夜 守'空劍山莊',並細細查找'空劍山莊'可疑之處,決不能讓他們二人藏在莊內!”

  向長安雖然覺得對付兩個人還要動用四百號人有些誇張,但對師父的命令,他從來是不打折扣地服從。

  房畫鷗繼續道:“空劍山莊一役,諸劍客手中之寶劍悉數失踪,顯然是被丁當的女兒及弟子擄走了,這其中有一柄'步光劍',一柄'屬縷劍',這兩把劍關係到武林生死存亡之大事,若是它們落到了魔道手中,恐怕就會有一場武林浩劫降臨,因此你到'空劍山莊'之後,一切要小心謹慎,據說丁當的女兒精通易容之術,你可千萬別輕易上當!”

  向長安不解地道:“他們若是得了那麼多千古名劍,難道還不遠走高飛嗎?”

  房畫鷗道:“按常理論之,似乎是應該如此,但丁當的女兒極富心計,她一定會想到那麼多名劍一下子失踪,又死了那麼多人,必定會在江湖中掀起軒然大波,要是從眾目睽睽之下脫身,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所以她極可能會想到一個看似危險其實最安全的藏身之處,那便是他們的空劍山莊!”

  頓了一頓,他又道: “我與麻幫主商議過,他們丐幫弟子眾多,便由他們在江湖中尋找丁當的女兒之下落,而我們風雨樓則負責'空劍山莊'內,除了他們兩個隱身'空劍山莊'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的人已逃脫於山莊之外,但他們奪得的劍還在山莊之中,他們一定會伺機回來取出寶劍。畢竟,帶了那麼多柄千古名劍在江湖中走動,太引人注目了。”

  向長安心道:“這種可能性倒是頗大,只要我們風雨樓守好'空劍山莊',無論是前一種可能,還是後一種可能,都應 能找到丁當的女兒!”

  當下,他便道:“徒兒該什麼時候動身?”

  房畫鷗道:“事不宜遲,即刻動身!為了保險起見,邊前輩與你一道前住'空劍山莊' ,你在'空劍山莊'的一切行動,都聽邊前輩的,不得有半點延誤!”

  向長安恭聲應是,心中卻暗暗叫苦。他已聽說過邊左城的名頭,在江湖人眼中,他行事極為古怪,行踪神秘莫測,與他共事而且還要聽他的吩咐,這不是太為難了嗎?無奈師命難違,何況邊左城又是師妹方雨的救命恩人,向長安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了。

  邊左城道:“老夫一向不喜插手江湖中事,這次是因為寧少俠之死,可以說也有老夫一份責任,若不是老夫讓他去採藥,他也不會遭到毒手,老夫生平極少把什麼放在眼中,但寧少俠卻讓我打內心裡佩服!這一點,麻幫主也深有感觸。哎,真是可惜了一代英才!”

  向長安聽他如此看重寧勿缺,不由暗想:“不知寧勿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讓麻幫主與邊前輩對他都刮目相看!確切地說,寧勿缺到底是為師妹而死的,他如此優秀,無怪乎師妹在聽到他的死訊時,會那麼悲傷!”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正在此時,只聽得“無牽無掛”邊左城道:“房大俠,我與令高徒這便去'空劍山莊'了,方姑娘的傷已無大礙,只要細細調理,就可以痊癒,只是……只是老夫無能,恐怕她的武功已……已是不保了。”

  房畫鷗的眉頭跳了跳,沉聲道:“他下手也……太狠了!”忽然轉過話題:“邊前輩有事在身,我也不多加挽留了!”

  “無牽無掛”邊左城站起身來,道:“老夫告辭了。”

  風雨樓四百人早已備齊,邊左城與向長安一出來,眾人便擁著他們向“空劍山莊”而去!

  離開風雨樓的時候,向長安想去看看方雨,向她道別,但又怕師父責怪他在這種時候還兒女情長,便打消了這個主意。

  他心想:“這件事並不難辦,大概過不了幾日,我便可以回來了,那時就可以與師妹長期在一起了。”

  想到這裡,他恨不得一到“空劍山莊”便撞見“劍匠”丁當的女兒與徒弟,然後將他們殺了就可以回風雨樓交差。他心想:“可惜是與這古怪的邊前輩在一起,如果是我一人在'空劍山莊',那麼便可以獨自完成這件事了,師妹見我為三師弟及寧少俠報了仇,一定會很歡喜的!”

  “空劍山莊”果然一片肅殺!雖然所有的屍體都被掩埋了,但仍可以從地面上那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中想像出當日一戰之慘烈!

  那種微甜的如同古代銅幣上的綠銹氣息的血腥味道,竟在血戰之後三日過去的今天,還久久不散!

  “這本該是一片多麼幽美的山莊啊!如今卻已成瞭如此模樣!”向長安面對“空劍山莊”

  四周的山景,不由很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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