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儒武爭鋒 作者:情殤孤月(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1-25 20:22: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6 60183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8-1 20:50
第兩千三百六十七節:故園情深
        
    此時,那綠竹院外唯一還跪著的人,就只剩下那名黑衣武士了。

    有了前面幾個人的前車之鑑,他只能低著頭跪在泥地裡,不敢說話,也不敢起身。

    畢竟誰曉得秦楓會提出什麼刁鑽古怪的藉口來拒絕他的拜師?

    還不如沉默是金。

    他的策略也確實正確。

    秦楓看了看一直跪在泥地裡的黑衣武士,笑了笑說道:“進院子裡來說吧,不過我可不保證能把你教成一個天人高手!”

    秦楓笑道:“畢竟,我們都還不是一個天人高手呢!”

    黑衣武士不苟言笑,沉聲說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豈敢奢求大師一定能把我教出個天人高手來!”

    秦楓看了看身邊的姜雨柔,笑道:“看來看去,還是這個徒弟最上道。”

    哪知道話音剛落,草鞋少年徐乘風趕緊說道:“師父,我難道不上道?我也很上道的,好不好?”

    秦楓笑道:“我何時答應做你師父了?你就這麼喊我,本身就是不上道。”

    眾人皆是哈哈大笑。

    於是,本來三人一狗一鳥的綠竹院裡,又多了兩個人。

    活潑的草鞋少年徐乘風,沉默的黑衣武者陳北府。

    徐乘風活潑好動,承擔了進城買菜,與人交易的活計。

    陳北府沉默寡言,主動招攬了挑水,劈柴,煮飯,洗菜之類的所有雜活

    小書僮人模人樣,終於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大師兄,帶著兩個年紀比他都大的師弟,威風八面地去跟小夥伴們顯擺去了。

    秦楓跟姜雨柔把事情交代清楚後,就回到了書房之中,以神文“法”字訣封鎖了整個書房之後,秦楓便拉上姜雨柔的手縱聲飛入到了《天帝極書》之中。

    姜雨柔是從中土世界飛昇而出的,當時她以儒聖之身飛昇,也是經歷了千辛萬苦。

    原本以為回到中土世界必然也要經歷一番坎坷,甚至可能重回下界,比起飛昇上界還要困難,哪裡知道,居然這麼簡單……

    姜雨柔只覺得周圍景物倏忽變化,視線再次清晰起來的時候,秦楓已是笑吟吟地站在她的身邊,指著遠處的河山說道:“雨柔,歡迎你回中土世界!”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微微一愣,她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天空之中的一座座浮空宮闕所吸引,她訝異道:“這些是……怎麼回事?”

    秦楓解釋說道:“中土世界與散仙界星辰融合,散仙界的仙家勢力全部都變成了浮空仙闕。兩個世界才融合的時候,散仙界一直自視高人一等,想要吞掉中土世界,不過現在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

    秦楓說道:“所以,這也不再是原來的中土世界了,應該說是新中土世界才對。”

    姜雨柔離開中土世界,按照她自己來推算,已經一百多年了,按照中土世界的時間來算,都接近兩百年了。

    正是離家太久,姜雨柔此時隨著秦楓御空飛往大澤聖院的時候,就好像是在看一座截然不同的陌生大陸一樣。

    尤其是當她看到一座座美輪美奐的散仙界宗門宮闕時,甚至還會駐足觀看,有時候興致高起來還會進去遊覽一番。

    好在秦楓如今在中土世界,散仙界的仙家宗門早就沒有之前的傲氣了。

    自從上次玄月宗的守門弟子瞎了眼睛,沒認出秦楓,差點鬧出滅門慘劇之後,各家勢力都吃一塹,長一智,守門弟子的服務態度都改善了許多。

    畢竟秦楓大帝或者秦楓大帝的兒子、兒媳或者是女兒,女婿,哪怕是七舅老爺,都不是尋常宗門能夠得罪得起的。

    多給一個笑臉,就是多給自己留一條活路。

    秦楓也不催促姜雨柔啟程,反正是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還能玩上一年不成嗎?

    正是如此,秦楓才會陪著她一路飛一路玩,明明就可以飛到的路程,足足飛了有三天時間才趕到了大澤聖院。

    道帝秦道直看到老爹秦楓居然破天荒帶了一個女人一起回來,還以為他正式結了新歡,正要出言諷刺他……

    陡然,秦道直就愣住了。

    “娘……你還活著,你,你的,你怎麼來了?”

    秦道直幾乎愣在原地,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他的記憶裡,娘親姜雨柔一直都是他十八歲時的模樣。

    哪裡如此時此刻的姜雨柔,雖然氣質不曾有太多的變化,但數百年未見,模樣已是變化了許多。

    好在修煉之人,不易變老,否則若是姜雨柔的壽元幾乎耗盡,變成一個滿身雞皮疙瘩的老嫗,那才叫人惆悵呢!

    秦道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把上去,拉住了姜雨柔的手,喃喃自語道:“就我的娘親是我的娘親,絕對沒錯!我娘親的手,就是這種溫度……娘親……”

    他一把撲到姜雨柔的懷裡,竟是如孩子一般抽泣了起來:“你為什麼不聲不響地就扔下了孩兒,大澤聖朝的擔子好重,孩兒不想挑,實在是不想挑啊!”

    姜雨柔笑道:“這就是你短短百年時間,差點把你爹的基業給敗光了的原因?”

    秦道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秦道直身邊的張憶水則知禮數多了,一身宮裝,身材窈窕的她款款上前,朝著姜雨柔輕輕屈身納了一個萬福,她笑道:“憶水拜見姜後,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姜雨柔見到這模樣出挑,身材窈窕的女子,又聽到她自稱是“憶水”,便知道她就是自己家的兒媳婦,也是秦楓在上界時讚不絕口,甚至喜歡兒媳婦都勝過喜歡兒子的張憶水。

    她也是越看越歡喜,上前拉住張憶水的手,笑著說道:“憶水,都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麼客氣,這些年你照顧道直一定也很辛苦吧!”

    張憶水還沒有說話,秦道直居然搶著回答道:“辛苦啥,她一點都不辛苦,都是我辛苦,我天天被她……”

    秦道直剛想開口說“我天天被她打”,話到嘴邊,陡然看到自己家媳婦那一個幾乎要殺人的犀利眼神,趕緊話鋒一轉,笑著說道:“我天天被她數落,說我不務正業,很難達到父親大人的高度呢!”

    張憶水這才收起犀利的目光,露出一絲恬靜端莊的笑意,她點了點頭說道:“道直不是特別上進,除此以外,其他都還可以,嗯,還有就是人品差了一點,經常說話不算數……嗯,這也就沒什麼缺點了!”

    聽到張憶水這樣吐槽自己老公,秦楓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道直,那你除了這麼點缺點,你還有什麼優點嗎?”

    秦道直也是慫巴巴地搖了搖頭說道:“老婆大人說什麼都是對的!”

    看到秦道直這一副對張憶水唯命是從的神態,姜雨柔也是掩口笑道:“憶水,我記得我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只有十歲,還是一個小姑娘呢!我記得我還跟你外公提過親,說等你長大了要把你許配給道直,我們兩家做兒女親家……”

    姜雨柔笑道:“你看看,千里姻緣一線牽,當時的話還真就一語成讖了,你進了我們秦家,當了我們秦家的媳婦呢!”

    秦道直終於忍不住吐槽道:“娘,你能別提這檔子事了嗎?”

    果然,姜雨柔看到張憶水的眼神之中掠過一絲黯然神色,正要詢問,秦楓已是敞開天窗,直截了當地說道:“雨柔,你有所不知,冷雲飛間接因為道直而死,這件事情刺激得憶水隱姓埋名去組織了起義軍,差點把道直給趕下台了。”

    秦楓笑了笑說道:“幸虧我回來得及時,要是再晚上個幾天,是憶水嫁入咱們秦家,還是道直給張家倒插門,就不好說咯!”

    姜雨柔聽到秦楓說得雲淡風輕,可她僅僅聽到,都感覺到一陣陣的腥風血雨,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張憶水說道:“憶水,都是我管教道直不利,冷丞相的事情,我很抱歉。”

    張憶水與秦道直雖然磕磕絆絆,但成婚都已許多年了,那麼一點芥蒂也早已淡去了,她拉住姜雨柔的手,笑著說道:“娘親,您這是說得什麼話,這也不都是你的罪責啊!”

    姜雨柔聽到張憶水這一聲“娘親”,也是笑逐顏開,拉住兒媳婦的手就說要給她一點見面禮。

    可她在衣袖裡找來找去,硬是沒有發現可以送得出手的東西,她只得轉過來對秦楓說道:“孩子他爹,你……你不表示表示嗎?”

    秦楓似是早就知道姜雨柔要擺烏龍,蜷起手來,輕輕咳嗽了一聲,從衣袖裡取出一本手抄本的《氣理太玄》遞給張憶水說道:“這是天仙界的儒道修煉根基典籍,你可以先拿去看看。嗯,以後用得著……”

    張憶水聽說是天仙界的修煉典籍,頓時見獵心喜,趕緊接了過來,笑著說道:“多謝父親大人……”

    她眉眼彎彎,又朝著姜雨柔甜甜一笑說道:“多謝娘親。”

    姜雨柔少有的笑容恬淡慈祥。

    修煉者雖然容顏不好,長生久視,但七情六慾,還是一如凡人那樣啊!

    就在這時,秦道直忽地就抱怨了起來,他攤開手,對著秦楓和姜雨柔道:“爹,娘,你們偏心啊!就給我媳婦禮物,我的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8-1 20:50
第兩千三百六十八節:女儒聖!
        
    面對自己家這個長不大的熊孩子,秦楓直接抬起手來,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沒有你的份!”

    秦楓笑了笑說道:“你看看你現在才是什麼境界,憶水是什麼境界了?”

    秦楓數落道:“中土世界的時候,不過是個神武境,中土世界變成散仙界星辰這麼久,散仙九重都沒有到,更不要說大圓滿了。憶水都大圓滿多少年了,你呢……”

    秦道直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跟秦楓頂嘴了,膽子肥了,居然敢回嘴了:“散仙大圓滿又怎麼樣?你給她的是天仙界的修煉書籍,她怎麼樣也搆不著不是?”

    秦道直氣鼓鼓地雙手抱在胸前:“我差了一千步,她差了五百步,有差別嗎?偏心就是偏心!”

    秦楓冷笑說道:“那我就是偏心了如何?你有本事也跑到五百步啊,不要在一千步那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秦道直頓時憤憤不平道:“老爹,你什麼意思啊,你也太偏心了!究竟我是你兒子,還是你女婿啊?究竟憶水是你兒媳婦還是你女兒啊?你這樣我都要懷疑當年是不是……”

    秦道直口無遮攔,想說的當然是秦楓當年喜歡張憶水的娘親。

    可這事情本就是沒影的事情,而且張憶水的娘親,也就是張澤沐的妻子冷芸湘又是跟秦楓和姜雨柔都十分熟悉的同時代之人。

    沒等這一大盆髒水潑秦楓身上,剛才還賢良淑德,站在秦道直身邊的張憶水雖然還面帶微笑,在長裙遮掩下的右腳已是狠狠一腳踩在了秦道直的腳背上。

    踩也就算了,她還不忘記用鞋尖狠狠在他的腳背上碾上幾下。

    秦道直大張著嘴巴,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姜雨柔見秦道直這般模樣,不禁關切道:“道直,你……你怎麼了?”

    反倒是見怪不怪的秦楓笑著打哈哈說道:“年輕人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湊合了,哈哈哈……”

    秦道直見指望不上自己老爹了,剛想跟姜雨柔求援,冷不丁旁邊的張憶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笑容越發燦爛道:“母后,道直交給臣妾,您就放心好了!”

    說話的時候,張憶水又是在秦道直的胳膊上用尖指甲狠狠狠狠掐了一下。

    秦道直頓時疼得嘴巴張得更大了。

    可他看到旁邊張憶水愈發燦爛的笑容,算是知道了,要是不趕緊服軟,接下來可能就是撩陰腿之類更狠的招式了。

    說不得回宮了還得要跪搓衣板。

    姜雨柔上前拉住秦道直的手,疑惑問道:“道直,你到底怎麼回事?”

    秦道直趕緊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母,母后,我這不是看到您回來,太,太激動了嗎?”

    秦楓與姜雨柔在中土世界住了接近一年時間。

    姜雨柔這幾個月除了遊覽中土世界之前沒見過的山川風景,就是在皇宮裡指點張憶水修煉之道,其中還抽了幾天時間分別去大澤聖院和稷下學宮講了幾次學。

    每次講學自然都是在整個中土世界造成了巨大的轟動,尤其是學習儒道的女學士更是欣喜若狂。

    畢竟姜雨柔是當年飛昇的第一位儒家女聖人,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很多當年的親歷者都還在,但兩界隔絕,都以為這位女聖人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甚至已經隕落了。

    儒道當中一些有心人就開始故意刪減姜雨柔時期的論述,試圖掩蓋這一段女子也能成聖飛昇域外的歷史,繼續拿“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來說事,力圖重新將儒道修煉變成男子的特權,讓女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作他們的附庸。

    後來,張憶水橫空出世,幾乎成為第二位儒道女聖,又成為了大澤聖朝的皇后,但這些居心叵測的儒家敗類只是稍稍收斂,對外則宣稱張憶水能夠成聖是“竊百家所學,兼儒、道所長”,道統並不純粹。

    直到姜雨柔從天仙界歸來,徹底將他們的臉打腫了。

    女聖歸來,引發了整個中土世界的熱議。

    誰說女子不如男,也在短短幾個月內風靡整個中土,成為了男女並不平等的學宮之內的一股新風。

    至於秦楓,這大半年的時間,除了跟著姜雨柔遊山玩水,在學宮講學的時候在前排當觀眾,還有就是繼續自己遊歷天下,重建儒道的歷程。

    當真是男女搭配,辦事不累。

    在秦楓與姜雨柔一男一女,兩位儒聖的努力之下,一年不到的時間之內,中土世界的儒道基本已經恢復到了舊中土時期的水平,雖然距離鼎盛時期還有差距,但至少與秦楓才回中土世界時,儒道瀕臨斷絕的局面要好上太多了。

    更加喜人的是,秦楓與姜雨柔兩人都是天仙界儒道修煉正統——上清學宮裡下來的修煉者,直接就將上清學宮的修煉方式搬進了中土世界。

    秦楓在稷下學宮講學時,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以前的中土儒道,重戰詩而輕養氣,重詩文而輕經義,是捨本逐末,因小失大。儒道修煉者,第一要務乃是養一口浩然氣。”

    要是在中土世界還沒有焚書之前,即便秦楓在學宮之中地位尊崇,講出這樣大逆不道,少不得要被人口誅筆伐。

    即便不敢口誅筆伐,陽奉陰違,說怪話的人肯定也不會少。

    哪裡可能如現在這般被眾多儒道修煉者幾乎全盤接受。

    原本中土世界的儒道戰詩因為吟唱冗長,已不能夠適應散仙界之後節奏極快的戰鬥。

    反倒是養出浩然氣之後,任何與儒道有關的戰鬥方式,不論是戰詩、戰畫、還是戰曲,都可以無縫對接,讓在實戰當中的儒道修煉者實力大漲。

    這樣的情況之下,中土世界裡詩詞的主要作用就變得跟天仙界類似,都是用來錘煉浩然氣的手段了。

    大澤聖朝皇朝,皇宮之內。

    一支金龍圓燭之下,姜雨柔一身宮裝,端莊嫻靜,笑著對面前的秦楓問道:“當年你的戰詩可是冠絕中土,如今說讓中土儒家放棄了,便放棄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秦楓抬起手來,一邊抬起燈罩,一邊剪著燈花,緩緩說道:“也並不是放棄了,只是不再大力倡導而已,你說可惜,那固然是可惜的。但長痛不如短痛啊……”

    秦楓輕輕籠上燈罩,緩緩說道:“因為眼界所限,中土世界儒道長期將戰詩作為發展路線,反而忽略了養氣功夫,若不糾正過來,以後是要吃大虧的。以後中土世界不僅僅要晉陞為地仙星辰,還要最終成為天仙界的一顆星辰。所以我才會這樣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為的就是中土儒道有朝一日能夠與上清學宮一較高下。”

    姜雨柔在一個月中已經聽秦楓多次提起過以後要將中土世界變成天仙界星辰的大膽計畫,此時也是見怪不怪了,她笑著說道:“上清學宮之強,在於百家諸子,而不在於儒道,若是如你這般早早未雨綢繆,中土世界晉陞天仙界星辰之後,必然不會屈居於上清學宮之下。”

    秦楓笑了笑說道:“承你吉言,但願如此。”

    姜雨柔笑道:“話說回來,中土世界就是好啊,我們去講學的時候都座無虛席,人人彬彬有禮,哪裡像上清學宮裡那樣……”

    秦楓笑著打趣道:“哪樣?”

    姜雨柔伸出手來,理了理鬢角青絲,她說道:“就是那種,你說錯一句話,就要踩著你的肩膀往上爬的那種,這哪裡是教學互長,每一場講學,都好像是辯論文會一樣劍拔弩張。我很不喜歡上清學宮那種模式,所以我才很少出去講學……”

    秦楓點了點頭說道:“在焚書之前,中土世界儒道不也跟上清學宮差不多?說到底是焚書之後,儒道式微,各式各樣別有用心的人離開了儒家修煉者的行列,能堅持到今時今日的,都是真正對儒道感興趣,願意以身奉儒道大興的一批文人。渣滓少了,自然水就乾淨了。”

    姜雨柔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也贊同秦楓的意見:“確實如此,所以我還是更喜歡稷下學宮和大澤聖院一些。若不是長期待在中土對我的修為可能有損,我都不願意回上清學宮了。”

    秦楓知道姜雨柔所說不是一句玩笑話,他正色說道:“等到中土世界成為一顆天仙界星辰的時候,但願也能夠為天仙界的儒道帶去一縷屬於自己的新風。畢竟……”

    秦楓想了想,開口說道:“即便儒家聖人時常能出,但儒家的浩然境強者,已經數千年沒有出過一位了。天仙界最近的一名第四層浩然境強者,居然還是武家的林淵,長此以往,天仙界的儒道式微,只是時間問題了。”

    聽到秦楓前瞻的話,姜雨柔也是點頭贊同道:“不只是你,很多上清學宮的遠見之士,都提出過這樣的擔憂。從林淵邁入浩然境之後,就一直都有人在提,只是奈何……言微人輕,或者說是,上清學宮一團亂麻,真正是剪不斷,理還亂。”

    秦楓點了點頭,心中突然有了一絲奇特的感悟。

    儒道乃是受天道有佑的修煉道路。

    難道說,中土世界成為天仙界星辰,冥冥之中便是天仙界的天道用以挽救那方世界儒道的手段嗎?

    秦楓想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自嘲說道:“那我豈不是被天仙界的天道利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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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六十九節:只此足矣!
        
    姜雨柔笑了笑說道:“夫君,天道雖有定數,但孔聖不是也說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嗎?”

    有時候,正是當局者而旁觀者清。

    即便秦楓以後要將中土世界融入天仙界是那一方天上世界的天道算計。

    但不代表秦楓不能在這一算計之中攫取屬於自己的機緣。

    或者說,這可能本就是秦楓在天仙界的成道機緣也未必。

    秦楓笑了笑,心情也灑脫了許多:“既是如此,我便更要促成此事,非要跟天道討個公道的價碼來才行了。”

    姜雨柔也說道:“是不是該回去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這不算富麗堂皇,但卻十分溫馨的宮殿,輕聲說道:“如果不是天仙界還有要事需要處理,我真想就在中土世界的這座宮殿裡呆一輩子……”

    姜雨柔眼波流轉,她柔聲道:“與你,在此終老,多好!”

    秦楓自知佳人柔情蜜意,他說道:“好,等到中土世界晉陞入天仙界,待到我手刃林淵之後,便與你回到這大澤聖朝皇宮,與你終老,再不離開中土。”

    姜雨柔輕輕依偎在秦楓的懷裡,嘴上說道:“我才不相信你呢,哪次都不是希望越大,到頭來失望越大。即便你斬了林淵,後面也還會有更多更強的敵人出來,你如何能休息得下來?”

    秦楓剛想說什麼,卻聽得佳人輕聲笑道:“可是,即便我知道你是騙我的,你肯定會失約,我還是很高興,因為你至少捨得對我說,你要跟我一起終老。”

    秦楓聽到姜雨柔的話,心內微微一顫,他輕咬嘴唇說道:“此心如此,真武學院時是怎樣,中土世界時是怎樣,現今亦是怎樣,不曾變過!”

    即便姜雨柔嘴上說著:“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但她的眼神之中卻滿是蜜意柔情。

    修行者,長生久視,往往千年時光,都不及這一瞬來得甘甜沁人。

    ……

    天仙界,上清學院,綠竹院。

    自神秘失蹤了一天半之後,師父秦楓和師娘姜雨柔在第三天晚上的時候,準時又出現在了綠竹院裡。

    草鞋少年徐乘風也不明白,為什麼師父回來之後,心情大好,教了他幾手看起來很高深,但又不難懂的劍招把式,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師娘忙活了一大桌好菜,都不覺得累,臉上還帶著幸福的笑意。

    就連平日裡老是因為最賤而被修理的那隻大鴿子,今天都被秦楓放過了好幾次,還讓小書僮出去給這賊鳥買了一盆辣炒年糕,把大鴿子給激動壞了。

    小灰一邊吃著辣炒年糕,一邊吧唧著嘴自言自語道:“尊主大人今天這是有什麼好事情了?居然對我這麼好……難不成……”

    它用翅膀抹了抹嘴,琢磨道:“難不成是他把薑夫子給睡了……不是啊,他這不是早就睡了嗎?不對不對……”

    它咂嘴道:“事出怪異必有妖啊,難道是姜夫子又懷上了?”

    大鳥自言自語,叨叨不休:“那這可有意思了,秦道直那小子結婚百多年了,沒養出個一兒半女,他老爹寶刀不老,給他整了個弟弟,嘿嘿嘿……嘿嘿嘿,有意思。”

    它正“嘿嘿嘿”地一邊瞅著姜雨柔的肚子,一邊壞笑,冷不丁身邊也傳來跟它一樣的“嘿嘿”笑聲來。

    只不過,是冷笑。

    “小灰,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小灰一回頭,看到拎著個酒壺的秦楓正站在自己身後,登時嚇得亡魂直冒,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尊,尊,尊主大人!沒,沒,沒說什麼……”

    秦楓飲了一大口酒,帶著微醺醉意道:“我剛才怎麼聽到你說‘姜夫子’來著?你說什麼了啊,我沒聽清……”

    大鳥一看事情包不住了,趕緊抬起翅膀,“啪”地一聲,狠狠扇了自己一個耳刮子:“叫我最欠,都是我最欠……”

    秦楓看了小灰一眼,微微一愣,笑道:“還愣著幹嘛?繼續啊……這事兒啊,可大可小,就看你認錯態度好不好了!”

    小灰聽到這話,哪裡還相信秦楓是真沒聽清啊?

    這是扮豬吃老虎啊!

    好在這頭鯤鵬別的本事沒有,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一等一的強,趕緊抬起翅膀來,左右開弓,“啪啪啪”一下比一下扇自己扇得狠,生怕秦楓不滿意似得。

    小書僮這時候也喝了一點點甜米酒,看到這一幕,趕緊一拉身邊的徐乘風:“小師弟,小師弟你看啊!那頭大鳥喝多了,自己扇自己巴掌了都……嘖嘖嘖,你說它不能喝,幹嘛要喝那麼多啊!”

    徐乘風可不傻,一眼就看出了是師父敲打這大鳥呢,但又不好忤逆自己“大師兄”的說法,只得低聲說道:“它沒喝得太醉,這是它在醒酒呢!”

    小書僮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看向徐乘風,臉上的表情那意思就是“我讀書比你多,你可別騙我”。

    徐乘風一時尷尬,正不知道怎麼接話,忽地就看到椅子旁邊的那頭大狗,已經笑得翻過身來,肚皮朝上,扭得四肢抽搐,幾乎發出豬叫般的笑聲。

    “本尊叫你不要多說話吧,什麼叫禍從口出,知道了吧?”

    二哈似乎見到小灰倒霉,比自己得了奇遇還高興,身子翻過來,用爪子拍著地面,依舊笑得合不攏嘴。

    “笑死本尊了,真是笑死本尊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碎嘴了!”

    小書僮看到這一幕,不禁對著身邊的姜雨柔問道:“師父,這頭會說話的狗跟那只會說話的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嗎?它怎麼比自己得了寶貝還開心?”

    姜雨柔笑了笑,輕聲說道:“非但不是仇人,還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呢!”

    小書僮這一下更加不解了,歪著腦袋問道:“那怎麼還這麼埋汰他朋友啊?”

    姜雨柔依舊笑道:“這是因為秦楓只是懲罰它,並不是要它的命啊……如果是生死攸關,它肯定不會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埋汰小灰,大概是因為,他們就是這種損友吧!”

    小書僮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地他目光一動,“有賊!”

    他伸手就去護住面前的一碟鹽水花生。

    哪裡知道,一隻皺得好像樹皮似得的手居然搶先一步,手腕一抖,虛晃一下,就伸手把那隻盛著大半碟的鹽水花生給端到了手裡。

    那一隻皮膚發黃髮黑,皺巴巴的手,得意洋洋將碟子攥在手裡,伸出另外一隻手,熟練地剝開花生殼,把漬得鹹味恰到好處的花生仁丟進了嘴裡。

    小書僮一下子就炸了,伸出手來指著那個不速之客,大聲指責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偷吃就偷吃,還把整個盤子都端走了,你臉皮怎這麼厚啊!你要不要點臉啊!”

    那坐在小書僮對面,穿著一身髒兮兮長衫,不請自來的白髮老人一邊聽著小書僮的聲討,一邊手裡也沒有停下,笑眯眯地繼續剝花生殼,吃鹽水花生,一點都沒有耽誤下來。

    小書僮見對方居然笑眯眯的一點都不當回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拽住旁邊姜雨柔的胳膊,大聲說道:“師父,師父,你看他,老不羞,偷我們的花生吃,還吃得心安理得!”

    姜雨柔被小書僮這麼一拉胳膊,才看到那名身穿長衫,鬍鬚花白,皮膚黝黑的老人。

    她只看了一眼,就是微微一愣。

    無知者無畏,小書僮還沒有踏入修行之路,自然感受不到面前之人的實力。

    姜雨柔卻哪怕只是看了他一眼,都能夠感受到好似滾滾而來的江濤,撲面而來的壓力。

    就好像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邋遢老頭,而是一尊立在文廟的諸子塑像一般。

    若不是老頭一邊吃花生米,一邊蹺著二郎腿,還一邊抖腿的姿勢,實在是有一點猥瑣,這絕對就是一位儒道強者親臨,給姜雨柔的感受。

    來人至少是布武境的儒道修士,甚至有可能是更高的無名境。

    可是在上清學宮,天人境的儒道修士雖然名義上不少,但平日裡拋頭露面的布武境儒道修士,也就是五位夫子而已。

    難道說,眼前這一位是……

    姜雨柔想到這裡,趕緊垂下手來,低聲對身邊的小書僮訓斥道:“不得無禮!”

    她轉而看向老人,在小書僮,徐乘風等人吃驚詫異的目光之中,直接以弟子禮拱手作揖,沉聲道:“拜見前輩,不知您所來……”

    姜雨柔那一句“所來有何貴幹”還沒有說完,老人已是吃完了手裡的大半碟鹽水花生,放下碟子,笑著說道:“不必拘禮,我是來找你男人的!”

    姜雨柔只覺得臉上一陣躁得慌,要不是對方身上儒道強者的浩然氣做不得假,她都要氣疑心了。

    哪裡有儒道大能開口這麼不講究的?

    老人眯著眼睛笑著說道:“我與你男人算是平輩相交,你一揖,我受不起啊!”

    沒等姜雨柔從驚訝之中回過神來,秦楓已是撇下還在“啪啪”抽自己大耳刮子的小灰,笑著對那老頭子說道:“呂德風,你怎麼也不打聲招呼就來了?”

    姜雨柔聽到“呂德風”這個名字,眉頭微微一皺,只覺得名字似曾相識,十分熟悉,但是話在嘴邊,又說不上來。

    結果還是秦楓又笑著開口了:“智夫子,您老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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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七十節:成聖之機
        
    姜雨柔聽到秦楓提起“智夫子”的名字,驀地一愣,旋即趕緊沉聲道:“不知智夫子大駕光臨,恕罪恕罪!”

    哪裡知道呂德風還是一邊剝著花生米,一邊抖著腿笑道:“秦夫人,我都說了,我與秦楓是同輩相交,真的不用這麼客氣,對吧,秦聖!”

    姜雨柔聽到呂德風喊秦楓是“秦聖”,不禁微微一愣,嘴唇輕輕蠕動道:“難道您也是中土……”

    呂德風笑了笑說道:“不是中土人士,不過承蒙秦聖關照,我在中土待過,所以秦夫人請放心,我們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呂德風說這些的時候,姜雨柔的目光不自覺地掠過一絲擔憂。

    呂德風笑著說道:“我既是能來,敢來,必是做好了萬全之策,宵小之徒肯定窺測不到我們的談話。言一諾更是別想了,他因為插手曲水流觴文會的事情,讓聖人很不高興,罰他自囚於王道塔的碑林,要抄寫經文一個月。”

    他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桌上的另外一盤炒蠶豆,似是沒有花生米了,勉為其難地吃了起來。

    “這事只有我們五位夫子知道,聖人也說了,要顧全言一諾的臉面,讓我們不許對外聲張。所以,言一諾肯定不會知道我來了,其他幾個夫子,跟我無冤無仇,更不會刻意盯著我的行蹤了。”

    智夫子吃著炒蠶豆,還不忘吮吮手指道:“其實聖人這句話也很有意思啊,不讓我們對外說,卻也沒有對我們下三緘其口,所以我們說也沒事,不說也沒事……名義上啊,是照顧言一諾的面子,估計現在幾大家族都已經傳遍了。其實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堂堂一個夫子,去跟你一個才入學的新生較勁,真是贏了也不光彩,輸了更是丟人,聖人這是要藉著這件事情敲打他呢!”

    智夫子絮絮叨叨說了那麼多,秦楓自是笑道:“看來公道自在人心,聖人的心中也有一把尺子呢!”

    智夫子點頭道:“嗯,所以說不必擔心今天你我兩人的對話會有外人知道。至於你家裡這幾個徒弟,你要是信得過,就算了,信不過,老夫一會替你幫他們抹掉這段記憶便是。”

    呂德風看了一眼旁邊目光警覺,看向自己的小灰和二哈,他趕緊說道:“至於秦聖,你那兩頭護法神獸,你自己解決吧,老夫愛莫能助了。”

    秦楓笑道:“智夫子,真是開玩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家二哈的狗頭,笑著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智夫子所來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秦楓是知道的,呂德風以前有事情對他都是傳音,他也在學宮之內任何場合都刻意與這位早就熟識的智夫子保持距離,營造自己與智夫子完全不認識,毫無瓜葛的跡象。

    呂德風也非常配合秦楓的“表演”。

    但今日居然主動前來,那無非就是兩種情況,一種是出了極其重要,又密不可宣的事情,需要呂德風親口跟秦楓來說。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呂德風認為秦楓目前已經到了不需要韜光養晦的地步,自己與秦楓的關係也不用藏著掖著了。

    這兩個原因,結果一樣,但動機卻是大相逕庭。

    呂德風一邊磕著炒蠶豆,一邊說道:“秦聖,我前來是一件密不可宣的事情,希望能夠親口告訴你!”

    秦楓聽到是自己的第一種猜測,他反而心內安定,感覺這才符合呂德風為人處世的作風。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願聞其詳!”

    呂德風看了看身邊的姜雨柔,開口說道:“文廟每過一段時間,會有一次成聖之機的爭奪,秦聖你知道嗎?”

    秦楓茫然搖頭,姜雨柔卻是欲言又止。

    呂德風解釋說道:“成聖機緣的間隔,短的話一千年,長的話數千年到萬年也是有的,主要還是看文道修煉者的多寡,還有昌盛程度。修煉者多,但強者少的話,就容易出成聖機緣,如果一段時間,文道強者輩出,就不會出這種機緣了。”

    秦楓聽到呂德風的話,不禁笑道:“相當於是天道看文道修煉者太慘了,給降下幾道入天人境的機緣?這算不算是老天爺賞飯吃?”

    呂德風坐在椅子上,笑道:“還別說,真就有這麼一點意思在裡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文道修煉者,尤其是我們其中的儒家修煉者,本來就是秉持天地大道,講究要‘為天地立心’,其實受到天道約束挺多的,哪裡像武道、鬼道那樣,不順心意就打了事?受了這麼多規矩,還不能得點好處嗎?”

    秦楓也笑道:“是這個道理。不過,僅僅是一個天人境高手有什麼用處?難不成還能給一路保送去浩然境不成?要是浩然境可以保送出來,那未免也太不值錢了!”

    呂德風笑了笑說道:“保送浩然境是不可能的,不過,有個說法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秦楓皺眉道:“此意何解?”

    呂德風這時候已經幹掉了桌上的蠶豆,目光掃視一圈,似是沒有發現什麼好吃的吃食了,不禁有些悻悻,正準備去伸手拿桌上的炒年糕。

    手還沒伸出去呢,冷不丁就“哎呦”一聲,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啄了一下。

    只見小灰像護食的老母雞似得一口啄在呂德風的手背上,緊接著翅膀捧起那盤炒年糕,腳丫子飛快,跑到院子裡最粗的那根竹子下面,狠狠瞪了這老頭一眼,隨後才“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

    呂德風無奈地摸著被啄疼了的手背,低聲腹誹道:“不跟你這畜生一般見識,哎呦,真的下嘴沒輕沒重的畜生,啄得我生疼啊!”

    小灰似是聽到了呂德風的話,幸災樂禍地朝著呂德風吐出舌頭做了一個鬼臉,繼續饕餮起盤裡的年糕來。

    秦楓抬起手來,將自己面前的酒壺推給呂德風笑道:“智夫子,喝點酒吧,別吃炒貨了,對牙口不好!”

    呂德風嘟噥道:“喝酒還對肝不好呢!”

    說是這麼說,依舊接過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咚”一口飲下,咂了咂嘴,開口說道:“嗯,酒不錯。”

    秦楓又問道:“何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呂德風笑了笑說道:“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得到成聖機緣的人最終成聖,他的師父也可以得到成聖的資格。同樣的,他這一支的門人弟子,師兄師弟們若是得到一門兩聖的指點,成聖機緣自然大增,他們一支流派也必然成為在下一次成聖機緣降臨之前毫無爭議的顯學大宗。護著一人成聖,便可保著這一流派少則千年,多達萬年的鼎盛昌隆,這如何不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秦楓想了想說道:“上次的成聖是哪個流派?又是什麼時候?”

    呂德風笑了笑,開口說道:“上清學宮儒家,不過不是本來的儒家正朔,而是結合了道家明悟的心學一脈。成聖之人,如今應該還在王道塔頂,他叫王明陽,這位聖人融儒、道,習兵、法,兼收墨家俠義之道,被譽為學宮萬載不出的奇才。所以,自他成聖之後,本來佔據上清學宮儒家正朔,講究格物致知,要‘存天理而滅人欲’的理學,就逐漸衰落,變成了如今以‘心學’為上清學宮儒家正朔的局面。”

    講到這裡,呂德風笑了笑說道:“當然了,不排除是徒子徒孫們這麼多年來,一代一代不遺餘力地鼓吹造就的。畢竟就算是一頭豬,吹上個幾千年,也成聖人了。”

    秦楓笑了笑,開口問道:“難道說,王明陽就是當今坐鎮在王道塔之巔,統管當下上清學宮的聖人?”

    呂德風搖了搖頭說道:“秦聖,你當知道,聖人並非是一個人!”

    這話說完,旁邊的小書僮一下子就急了:“你這老頭子怎麼罵人呢?雖然你肯定比不上聖人,但你也犯不著罵人家不是人啊!”

    姜雨柔被自己家小徒弟這麼一插科打諢,也是笑了起來:“智夫子,你的意思是,聖人並非是指的一個人,而是有很多人?”

    呂德風點了點頭,說道:“還是跟聰明人說話比較省力氣。沒錯,要成為聖人至少要是天人境強者吧,布武境還做不到聖人,少說也要天人第二重的無名境吧……無名境高手可以活多久?”

    姜雨柔脫口而出道:“無名境強者據說師法大道,可與大道同行,其中道門修煉者因為最得‘無名天地之始’的真髓,所以同階實力最強,壽命幾乎可以達到天地大道同壽。”

    呂德風笑著拈住酒壺,灌了一大口酒,笑著說道:“上清學宮裡也有道家聖人,你們說,老的聖人還活著,新的聖人又產生了,這王道塔上,能只有一位聖人嗎?至於我們五個老不死的……”

    他輕輕放下酒壺,自嘲說道:“你們看我們,覺得風光無限,是上清學宮真正的掌權執政者,其實呢……聖人門下一走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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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七十一節:聖人門下一走狗!
        
    秦楓聽到“聖人門下一走狗”這個說法,不禁笑道:“呂夫子,你是不是太自謙了一點?你們五位夫子,若只是聖人門下一走狗,那我們這些跟你們夫子還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學宮書生,豈不是求做走狗而不得?這也太淒慘了一點。”

    聽到秦楓的揶揄,呂德風不禁笑道:“秦聖,你這未免也太埋汰人了,你這不就是說我連走狗都不如嗎?”

    秦楓大笑,轉而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這一道成聖之機牽扯這麼大,其他三名夫子會不把這機會攥在自己手裡?豈能落在我們手中?”

    呂德風笑道:“秦聖,你知道的,我雖然有時候不太靠譜,但我從不消遣人,至少不敢消遣我的救命恩人!”

    秦楓淡淡一笑,說道:“不過與呂夫子開個玩笑而已。秦某願聞其詳。”

    呂德風終於收起了之前玩世不恭的態度,正色說道:“這其中的變數就在於,成聖之機,我們夫子並不能直接參與爭奪,只能由我們的弟子門人前來爭奪。”

    秦楓不禁好奇道:“這是一條什麼規矩?”

    呂德風想了想說道:“第一次成聖之機出現的時候,當時引發了學宮的內亂,前後長達數千年,最後以主張人性本惡的法家祖師退出儒家,建立法家而告終。這件事情之後,學宮就定下了祭酒及以上,不能參與爭奪成聖之機的明文規矩,等於是將我們以及一些百家之中較大流派的掌門都擋在了成聖爭奪戰的門外,只能讓我們的弟子門人進行廝殺。”

    姜雨柔在一旁疑惑問道:“智夫子,那我雖是經世家的掌門,但我只是學究文位,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參加?”

    呂德風想了想,開口說道:“的確可以參加,但如果成聖之機被你獲得,少不得要被正人君子口誅筆伐就是了。積羽沉舟,積毀銷骨的事情,這些個正人君子們可沒有少做,更何況成聖機緣,本就是拿了之後要其他人嫉妒成狂,甚至嫉妒成魔的東西……那就更加,呵呵了。”

    秦楓笑了笑說道:“呂夫子,你怎麼也跟中土世界的人一樣,也喜歡說‘呵呵’了?”

    呂德風笑道:“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他轉而說道:“所以底蘊深厚的各家以及流派,都會刻意去培養一些天才,將他們的文位按在祭酒以下,等待那不知何時會放出的成聖機會。小流派就沒這麼考究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天才,巴不得趕緊成長起來光耀門楣,哪裡能做出韜光養晦的藏拙事情來。”

    沒等秦楓開口發問,呂德風就說道:“言一諾走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路子,其實本質上與你的經世致用有那麼一點相似,不然也不可能與經世家有數次大道之爭,他也不可能踩著皇甫奇和於林的肩膀升到夫子的高位。他屬於上清學宮儒家當中的新興流派,這是他的優勢,因為上面沒有老祖宗壓著,也沒有那麼多要供奉的好傢伙,行事可以正心誠意,或者說恣其所欲,但劣勢就是……”

    他晃了晃酒壺,發現裡面再倒不出酒來,便腆著臉對身邊的姜雨柔道:“秦夫人,可還有酒嗎?”

    秦楓在一旁嗤笑道:“誰說酒對肝不好來著?”

    呂德風老不羞道:“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姜雨柔當然不可能就真的不給五夫子之一的呂德風酒喝。

    不知道多少上清學宮裡的世家豪閥,虛席以待,三請四邀想叫一名夫子去府上坐坐,哪怕就坐坐,茶水都不喝,也可以吹上至少百年。

    若是傳出去,智夫子呂德風造訪秦楓家中,居然討不到酒喝,那可真是奇聞了。

    姜雨柔笑了笑,接過酒壺,對著呂德風說道:“夫子,你們先聊,小女子去溫一壺酒來。”

    姜雨柔離去,呂德風笑道:“秦聖好福氣啊!”

    秦楓笑了笑說道:“我也這麼覺得。剛才你說到言一諾所在流派的弱勢是什麼?”

    呂德風正色道:“人才,他這樣的新流派,人才實在是太匱乏了。我是知道的,他帶的幾個弟子,雖然也有天才,但終究沒有驚才絕豔,可以去爭奪成聖機緣之輩。”

    他似乎對這件事情頗為得意:“能繼承他夫子之位,都已經算是十分勉強了。他那麼多弟子裡,我本來是最看好崔巍的,但好像已經跟言一諾鬧崩了,真是……嘖嘖嘖!”

    秦楓分析了一會,沉聲說道:“所以說,他才會以夫子之尊,放下架子來招攬和培養荀有方?難怪他在曲水流觴文會上,哪怕放棄掉自己心愛的弟子崔巍,也要保住荀有方的文心不壞……原來如此。”

    呂德風點頭說道:“言一諾的確在曲水流觴文會之前就已經知道文廟要出成聖機緣的這件事情了,想來當時他就已經留意到了荀有方,並且對他進行培養了。按照他的計畫,應該是讓荀有方在曲水流觴文會擊敗你,聲望攀爬到頂點之後,居高臨下,自然可以輕易奪取那一道成聖機緣,他作為荀有方的師尊,自然也可以成就聖位。”

    他嘖嘴道:“只可惜他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人算不如天算啊!”

    秦楓笑道:“怎麼會是人算不如天算呢?分明應該是自作孽,不可活才是。所以說,言一諾現在麾下可能沒人能爭奪那一道成聖機緣了?他輸大了?”

    呂德風點了點頭,說道:“明面上來看,是這樣。但言一諾這個人,心機頗深,詭詐至極,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別的花樣。總之,我來就是希望你早做準備,最晚一個月,最快半個月,可能就會在文廟舉辦群英會,爭奪那一道成聖機緣。”

    秦楓聞言,微微皺眉道:“這麼快?”

    呂德風點頭說道:“現在得到消息的只有上清學宮裡最一流的世家,等到所有人都知道要舉辦群英會的時候,應該是舉辦群英會的三天之前。到時候可就什麼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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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七十二節:君子六藝
        
    秦楓點了點頭,開口問道:“言一諾或者其他夫子,有沒有可能提前知曉考題?”

    呂德風笑道:“這倒是絕對不可能的,群英會的考題,絕對不可能洩露!”

    秦楓一笑,半開玩笑道:“難道說,群英會的考題是聖人們出題?”

    呂德風點了點頭說道:“當然,畢竟這等於是揀選未來聖人的考試,怎麼可能讓聖人之下的我們這些走狗插手?”

    秦楓見呂德風將自己這些人都一起貶為了“走狗”,也就坦然受之,笑著說道:“那提前準備什麼呢?早知道又不能知道考題,早知道,晚知道,又能如何?他們總不能把家族中,流派裡已經達到祭酒文位的天才找個茬子削成學究文位來參加成聖機緣的群英會嗎?”

    旁邊竹子下面坐著吃年糕的小灰不禁賤笑了起來:“尊主大人,本大爺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也就本大爺的尊主大人能想出這麼騷的操作來啊!”

    呂德風乾咳一聲說道:“這肯定是行不通的,畢竟聖人不是傻子,進群英會的時候,就會被直接趕出來,甚至遷怒這個弄虛作假的家族和流派。要知道,聖人之怒,可不是玩笑。”

    秦楓笑了笑說道:“當然是開玩笑的,要是這麼容易,倒好了。不過,你倒是說說,你要我提前準備些什麼?”

    呂德風提醒說道:“群英會乃是由聖人出題的考驗,具體形式,我們也不清楚,但根據我掌握的古籍記載,有說法是從傳承下來的‘禮、樂、射、御、書、數’君子六藝之中選題,也有說法是君子六藝當中的‘射’、‘御’兩藝,也就是射箭,駕車這兩藝對於如今的文道修士已全無用處,所以轉而以‘詩’、‘畫’兩藝取而代之,也就是從‘禮、樂、書、數、詩、畫’這新六藝當中出題。”

    秦楓想了想,開口說道:“我知道了,雖然這個考試範圍太大,給了跟沒給也差不多,不過聊勝於無便是了!”

    哪知道這邊話剛說完,小灰又笑道:“這還需要準備嗎?本大爺家的尊主大人可是中土儒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不過話說回來,前面幾藝都沒問題,為啥要考算數啊?這也是儒家的必修課?太扯了吧……本大爺一直都以為只有諸葛小亮那種閒得蛋疼的人才會……”

    小灰的話還沒有說完,秦楓已是笑了笑,解釋說道:“傻鳥,你以為這‘數’是算數?那你可就錯了,這是陰陽五行生剋變化,也就是考的《易經》。這可是儒、道共尊的神書,當然要考了!你不知道,可以不說話,別顯得你蠢好不好?”

    小灰頓時蔫吧下來,有些尷尬地拍了拍翅膀:“反正本大爺也不是讀書人,關本大爺鳥事,走了走了。”

    說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撲扇著翅膀扭著肥屁股進屋去了。

    二哈也是用爪子拍了拍腮幫子,打著哈欠道:“本尊也去睡了,尊主大人早點休息啊!”

    這一狗一鳥走後,其他人也不知怎麼一下子都意興闌珊,紛紛散了。

    等到姜雨柔捧著新溫好的酒出來時,看到眾人居然都已經各自回去休息了,只留下秦楓與呂德風兩人還坐在院內。

    她有些奇怪道:“怎麼才一會就散了?”

    呂德風笑了笑,沒有接這一茬話,轉而對秦楓說道:“秦聖,如果您信得過我,能否刻一方本命印章給我……”

    秦楓一聽便笑了起來:“老呂,你也太小心謹慎了,不就是跟我求一方印章嗎?至於用神念做個手腳,把他們都趕去睡覺嗎?”

    姜雨柔這才意識到,呂德風是為了保密起見,就略施術法,將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支開了。

    姜雨柔放下酒壺,笑了笑說道:“那我也迴避一下好了!”

    呂德風卻是搖了搖頭,重複說道:“不是尋常印章,乃是蘊含本人一縷元神的本命印章。所以這一枚印章可以全權代表您本人,也就是說,任何契約,用這一枚印章蓋上,都可以視為您本人簽署,唯一差別就是,只能使用一次而已。不知道您信不信得過我,肯不肯給我。”

    秦楓聽到要分出一縷元神在印章裡,也是眉頭微微一皺,他問道:“你要這方印章做什麼?”

    呂德風臉色有些為難,含糊其辭道:“為一個可能的事情,做不時之需。但我不可明說,因為一旦說破,此事就有可能會被人知道,事情也就不成了。”

    秦楓聽到這話,不禁微微詫異道:“這麼要緊嗎?”

    呂德風點了點頭,他說道:“畢竟秦聖你在曲水流觴文會時,你的對手只有言一諾這一個夫子,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三位夫子肯定會袖手旁觀,甚至樂見其成,希望見到你讓言一諾丟臉。兵家的那位‘兵夫子’孫神武就更是如此了……”

    他收起了不靠譜的言語神態,誠懇說道:“但是這一次的成聖機緣不同,除了我以外,另外四位夫子,都是勢在必得,言一諾雖然看起來失去了爭奪的資格,但他心機深沉,城府更是深不可測,凡事都留有後手殺招,難保他不會準備了什麼別的手段……所以,我不得不防備他們任何人一手。”

    呂德風看向秦楓,再次沉聲說道:“秦聖,曲水流觴文會之事以後,您應該對於上清學宮之內沒有刀光劍影的血雨腥風,有了更直觀的認識了,對吧?讀書人的刀子,可是一點都不比武者和仙家修士來得慢啊!”

    秦楓聽到呂德風這樣說,也是點了點頭,他沉聲說道:“呂德風,你說的有道理,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若是你覺得這樣對大局有益,莫說是一枚只能使用一次的印章,便是分你幾縷神魂,多給你幾方印章也是無妨的!”

    呂德風本來還以為秦楓會有諸多的顧慮,已經做好了磨破嘴唇說服秦楓的準備了。

    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主動跑來綠竹院裡一趟。

    沒有想到的是,秦楓居然如此爽快就答應了下來,他反而有一些無所適從了。

    “秦聖,您,您真的答應了?”

    秦楓笑著抬起手來,拍了拍呂德風的肩膀說道:“這點小事,算的了什麼?”

    “難道你忘記了嗎?我們在地仙界,可是過命的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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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七十三節:敢叫聖人低眉!
        
    上清學宮,王道塔,碑林。

    一座座矗立的石碑中間,一人披頭散髮,赤腳麻衣,就這般席地而坐在一塊石碑面前。

    在石碑之前的地面上,凌亂散落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在他面前的石碑上,赫然刻著的是一篇殘缺的碑文,似乎還是他自己刻上去的。

    開篇便是“學究天人之際,辨百家之利弊,成一家之言”,這一行大字。

    那人披髮赤足,就坐在石碑之前,一言不發,只是抬起手來,提筆如劍,在石碑上一筆一劃刻下。

    原本枯寂的碑林之中,只聽見“咔咔”的筆尖劃過石碑的輕響,除此以外,萬籟俱寂。

    陡然,一道紫氣光影投射入這一方寂靜碑林之中,須臾,華光散去,便只剩下了站在原地的一人。

    那人一身錦衣如雪,面若羊脂美玉,眉飛入鬢,此時,他看向披髮赤足那人,目光之中帶著複雜的情緒。

    那披髮赤足之人,同樣也看向了他,他笑道:“這等戴罪之人呆的地方,何曾勞煩堂堂信夫子大駕光臨?”

    錦衣如雪的青年文士,不是別人,正是信夫子言一諾。

    他看向那披髮赤足之人,嘴唇微微顫動,卻是開口說出了一個可能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稱呼:“大師兄!”

    披髮之人微微一愣,他旋即自嘲著笑了起來:“信夫子,我屈懷沙一介戴罪之人,被聖人罰在碑林抄寫經文,非死不得踏出碑林半步的死囚,豈敢做你的大師兄!”

    言一諾微微一愣,轉而說道:“大師兄,我絕對不是來奚落你的,你我共患難,同相知,你知我並非是這樣的人……”

    他似是有一些心虛,又辯解說道:“至少我對你,絕非是這樣的人。所以,我今日前來碑林,一來是我也被聖人所罰,在此抄經一個月的時間,二來……”

    他目光微微一變,沉聲說道:“我有一些話,也要當面來與大師兄當面來講。”

    屈懷沙依舊盤腿坐在地上,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殘破石碑,一言不發,似在等待言一諾說下去。

    言一諾略微有一些尷尬,但還是開口說道:“那個害你被囚此地的皇甫奇,死了!”

    屈懷沙微微一怔,幽幽開口道:“什麼時候的事?”

    言一諾說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在文廟之中與你辯論,害得你被聖人斥為‘混淆黑白,不論是非’,被斥為‘千秋大賊’,被囚於碑林抄經,以正心誠意,永世不得離開碑林半步。他倒是因為辯論時以文氣引來‘快哉風’,而名聲大噪……哼!”

    言一諾冷哼一聲,說道:“我亦如法炮製,設計在曲水流觴文會上擊敗了他,讓他被逐出儒家門牆,不得已創立了經世家,勉強留在了學宮之中,但很快鬱鬱而終。可惜他到死可能都不知道,我是在為你,我的大師兄在復仇。”

    屈懷沙一言不發,眼神之中竟沒有半點激動。

    言一諾不禁詫異問道:“大師兄,你已經知道這事了?所以你才這般無動於衷?”

    屈懷沙淡淡說道:“我自被囚入碑林起,除了夫子更替時的天下傳音,便再沒有聽聞外面的任何消息了。”

    言一諾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本以為皇甫奇死後,將經世家以及皇甫奇的經世致用學說徹底搞臭,逐出上清學宮只是水到渠成的時間問題了。不曾想到,經世家居然又冒出來一個叫于林的傢伙,竟是一名下界的飛昇者。我亦設計將他囚於一處方寸空間之內,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沒曾想到,經世家又出了一個女掌門,女子畢竟在學宮天然受到歧視,我多方打壓,眼看就要成功了……”

    “慢著!”

    言一諾的話還沒有說完,屈懷沙竟是粗聲打斷道:“你這樣的行徑,難道就合乎自己的大道了嗎?”

    他抬起手來,指向面前的殘破石碑,大聲說道:“當年我與皇甫奇,廝殺雖然殘酷,但不過是‘經世致用’與‘百家之言可為一家之言’的大道之爭,我輸了,雖然不服氣,可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曾覺得冤枉……而你,你看看你,你這些年,都做的是些什麼事情?”

    言一諾聽到屈懷沙的話,驟然一愣,旋即冷笑了起來:“當年的學宮之虎,連聖人的文章都敢批駁一二的學宮之虎,哼,不過囚於王道塔短短數百年……竟是連為自己復仇的血性都沒有了,這是經世家之過,若非是他皇甫奇害你被囚在這碑林裡,何至於將你銳氣消磨至此?變得現在這如同走肉行尸一般?這筆賬,我也要記”

    屈懷沙聽到言一諾的話,登時喝道:“你我之道,乃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所以‘百家之言,可為我一家之言’。可你現在做的哪裡是一個讀書人應該做的事情?你,休要一錯再錯了!”

    言一諾聽到這話,竟是冷笑了起來:“可惜啊,屈懷沙,我手邊沒有鏡子,否則的話,真很想給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卑微如狗的模樣!當年聖人文章也敢指摘的你呢,那個‘敢叫聖人低眉’的屈懷沙呢,哪裡去了?”

    屈懷沙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言一諾,很多道理,我沒有想明白,在碑林這些年,我想明白了。文道並非是爭強鬥狠,最重要的是講道理,能夠讓人心悅誠服,這才是讀書人的爭鬥方式!你……”

    言一諾嘖嘖冷笑說道:“大師兄,你真是在碑林被關傻了。你知道,為何你我都將‘百家之道,成一家之言’奉為圭臬,最後你落得囚於碑林,身敗名裂的下場,我卻得以成就夫子之位,聖人之下,皆可呼風喚雨,一言便可叫上清學宮的風雲變色?”

    他正色冷笑說道:“正因為,百家之中不僅僅有你推崇的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還有善於審時度勢的雜家,善於狡辯的名家,善於煽風點火的縱橫家,還有亂世出山,盛世封山的鬼谷家,這些個你或看不上,或羞與為伍的流派。”

    沒等屈懷沙開口,言一諾已是如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他上前一步,口若懸河,眼神之中帶著狂熱道:“江海不擇細流,方能成其深,泰山不擇細壤,方能成其大。若不習百家之術,如何能成一家之言,如何真正做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盯住面前的屈懷沙,冷笑道:“大師兄,這邊是我與你的境遇,大相逕庭的原因!”

    言一諾冷冷發笑,腳步卻是一步步地朝著石碑前的屈懷沙靠近。

    “大師兄,原本我是有一場天大機緣要送給你的,正是希望你重振學宮之虎的雄風,將原本被奪走的一切都拿回來,但是……”

    他笑容越發猙獰道:“天恩浩蕩亦不潤無根浮萍,天助者自助,你這般模樣,給你機緣你又能握的住嗎?哪裡有一個要當未來聖人的模樣?”

    屈懷沙似是被言一諾的猙獰模樣驚住了,他竟是不自覺地身體向後幾步,幾乎貼到了身後那塊殘破的石碑之上。

    “我,我不要做什麼聖人,你別過來,你別過來啊!”

    他抬起手來,慌亂地抓起地上的硯台,用力朝著言一諾砸了過去。

    只可惜那一方盛墨的硯台,真的只是一方普通至極的硯台而已,還沒有砸落到言一諾的身上,就被這名儒道大能輕輕一袖,直接抽飛了那一方硯台。

    石硯頓時在空中解體,化為顆粒,摔得粉身碎骨。

    但屈懷沙依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似得,抓起地上的毛筆,鎮紙,慌亂之中盡數朝著言一諾砸去。

    屋裡以外,所有東西,根本不可能靠近這名儒道大能,別說是傷到他,甚至連阻攔他的腳步,都不可能。

    言一諾的笑容越發猙獰恐怖:“你看看你,你如今的樣子,真是叫我看到都覺得蒙羞,你怎麼可以變成這樣呢?大師兄!”

    屈懷沙剎那之間意識到了什麼,他驚叫道:“言一諾,這裡是王道塔,這裡有聖人,你居然敢在聖人的眼皮子底下,你……”

    言一諾聽到屈懷沙的話,竟是冷冷一笑,腳步飛快,徑直逼迫上來,他伸出手來,直接卡住了自己大師兄的脖子。

    “本來,還想著大師兄畢竟學富五車,保留你的意識,以後再將這副皮囊還給你,可能更好一些。”

    屈懷沙頓時驚得變如土色,他聲音都變了:“言一諾,我們當年情同手足,你,你的課業可都是我教的,你……你豈能這麼對我!你……”

    他獰笑道:“對啊,大師兄,畢竟,我們情同手足啊!所以,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看向面前的屈懷沙,笑容更加惡毒:“大師兄,所以借你皮囊一用,讓我去爭奪一次成聖之機,你必不會介意的吧!你我既然情同手足,那我以後若是聖人,你不就也是聖人了嗎?呵呵呵,呵呵呵哈!”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8-1 20:52
第兩千三百七十四節:我替蘇先生謝你!
        
    王道塔,碑林之中,癲狂笑意伴隨淒厲慘叫,久久迴蕩。

    片刻之後,披髮赤足的屈懷沙癱坐在地上,他渾身上下已被汗水徹底濕透,眼眶空洞無神,就好像這一具軀體已是沒有神魂的行尸走肉一般。

    此時此刻,言一諾站在石碑之前,低下頭來,看向這名他曾經的大師兄。

    眼神之中不再有先前的複雜情緒,轉而是鄙夷的神色,他說道:“本想給你留一線生機,但你這般窩囊模樣,當真不如是死了的好!”

    話音落下,他抬起手來,捏碎了一方印章。

    忽地一道漆黑光芒從碑林之中驟然閃爍,旋即,黑光化為一名黑袍男子的身影,立在屈懷沙的身後。

    黑袍男子站著,言一諾站著,屈懷沙癱坐在兩人中間。

    言一諾伸出手來,對著黑袍男子指向屈懷沙說道:“你要我找的人,我替你找到了!修為一度接近天人境,而且有學宮官方的身份,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黑袍人聞言,他詭秘一笑,說道:“信夫子,你也放心……”

    他探手入懷,取出一枚破碎成齏粉的七彩琉璃說道:“以這一枚幻域琉璃為代價,剛才這裡發生的一切,連你們儒家的聖人都不會知曉。”

    他又說道:“只可惜幻彩琉璃是夢域珍品,千年才出一枚,這也足以代表我們的誠意了!”

    言一諾開口說道:“我與蘇還真的交易,下的可是他能否躋身浩然境的大賭局,只有一枚幻彩琉璃的誠意,未免也單薄了一些。”

    黑袍人尷尬一笑,轉移話題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家大人分出神魂,暫居這處皮囊,去參加文廟的群英會?但我家大人畢竟是武道出身,哪裡會你們儒家的詩書文章?豈不是輕而易舉就會露餡?”

    言一諾沒好氣地說道:“這具身體的底子,乃是我言一諾的大師兄,精通諸多流派學說,尤其擅長與人辯論。有他這份底子,就算是一頭豬入住這具身軀,都可以與任何人爭上一爭這成聖機緣,況且,我還會將一縷神魂注入其中。等於是這一具身軀,既有我大師兄的底子,又有我言一諾的所學加持,他蘇還真就是胸無點墨,斗大的字不識一個,都有可能獲得成聖機緣,他怕個什麼……”

    黑袍人聽到這裡,反而眉頭微微皺起,他說道:“言夫子,你的意思難道是,你要與我家大人共同入主這一具身軀?這恐怕……”

    言一諾沒好氣地冷哼道:“一來,若無我的神魂主持,他蘇還真能用得出我大師兄十分之一的文道底蘊,我言一諾從此將名字倒過來寫;二來……”

    言一諾冷聲道:“成聖機緣,莫說千載,就是萬載也是難逢,我此身畢竟還沒有成聖,我豈有不親歷一次的道理?這一點,難道很過分嗎?”

    黑袍人尷尬一笑,正要開口,言一諾又說道:“你若覺得此事有風險,覺得我可能會趁機陰上蘇還真一把,那便作罷就是了,我反正也不稀罕蘇還真給我開的價碼。大家買賣不成仁義在,你也沒有好不自在的!”

    看到言一諾這等要撂挑子的舉動,黑袍

    人趕緊賠笑道:“言夫子一言九鼎,一諾千金,我等怎麼可能懷疑夫子的誠心呢?您誤會了,您實在是誤會了!”

    言一諾嗤笑一聲,依舊語氣不客氣道:“我本不欲將這筆機緣直接送給蘇還真,奈何我扶持的那名弟子不爭氣,我這大師兄又是一副自甘墮落的模樣。若不是連續掉了兩處鏈子,哪裡輪到他蘇還真來撿天上掉下的這麼大餡餅?”

    言一諾繼續說道:“原本我與他商議的是入浩然境的機緣,可不是成聖的機緣。武道極境的武者,教化眾生的聖人,若能二者兼得,豈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蘇還真欠我的人情,須得以後慢慢籌算清楚。”

    黑袍人笑道:“這是分內之事!言夫子所說之事,我一定如實呈報給我家大人,我家大人與人做交易,也向來是寧可自己吃虧,也不讓朋友吃虧的性子,想來他也會給言夫子一個滿意價碼的!”

    言一諾有些敷衍地點了點頭,他擺了擺手,故作大度說道:“無妨!若是蘇還真給我言一諾開的價碼不滿意,那就用他在這一具身軀的神魂留下來,給我當個弟子光耀門楣好了……反正我言某人好為人師,他蘇還真也不虧!”

    黑袍人一時錯愕,臉色難看至極。

    言一諾看向黑袍人,抬起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吾相戲耳!”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跟你開玩笑的!

    可是看言一諾的笑意,哪裡像是開玩笑說的話?

    這分明就是威脅啊!

    黑袍人看向面前的言一諾,只覺得這些上清學宮的讀書人,真是位置越高,越難對付,比起武人和仙道中人來,心機城府深沉到可怕。

    難怪說,上清學宮是唇槍舌劍,殺人不見血的修羅場啊!

    言一諾看向面色僵住的黑袍人,似是十分享受這種恫嚇成功的快意,他笑道:“好了,再問最後一句,嗯,可能算是一句題外話。你家大人,就是蘇還真,近期是否為了一個女人,跟一個天人境以下的小角色動過手?”

    黑袍男子一時警覺,低聲說道:“此事能否揭過不提?”

    言一諾搖頭,面帶冷笑:“不能!”

    黑袍男子只得說道:“確有此事!”

    言一諾輕輕用右手手指叩著左手的手掌,他竟又追問道:“那人從蘇還真手上全身而退?”

    黑袍男子更加尷尬,只得說道:“勉強算是全身而退。”

    言一諾笑得更加意味不明,他竟第三次追問道:“那人是叫秦楓?”

    黑袍男子眉頭皺如彎月,他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哪知言一諾又笑了起來。

    黑袍男子立起眉頭,沉聲道:“言夫子,大家本該精誠合作,你這般取笑我家大人,是不是有點……”

    言一諾笑得更加開心了,他拍了拍黑袍人的肩膀,笑道:“我何曾取笑過蘇還真?我哪裡敢取笑未來儒、武一體,驚世駭俗的聖人?”

    黑袍人只覺得嘴角抽搐,竟是感覺到了莫大的恥辱。

    雖然他與蘇還真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主僕,但對

    外的身份卻是這樣……

    主辱,臣死啊!

    就在他即將發作的邊緣,言一諾卻是斂住的笑意,他說道:“那這件事情就很巧了!隨我弟子文心,攔我證道去路的小子,偏偏他也要秦楓,而且他也剛剛從夢域回來,你說……這事巧也不巧?”

    黑袍人眼神閃爍,遲疑道:“當真如此巧合?”

    言一諾笑道:“你叫蘇還真到時候自己去看好了,你記得告訴他,他又欠了我一個大人情,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文廟的群英會上……”

    他忽地斂住笑意,殺機迸現:“他都不該讓秦楓得到那一道成聖機緣,否則的話,若是秦楓在上清學宮證道成為聖人,他蘇還真在夢域恐怕就只能洗乾淨脖子等死了!”

    黑袍男子面色凝重,出奇地沒有反駁。

    言一諾又說道:“你且去塔外等我吧,我向聖人奏明此事,很快他就會被放出碑林了,一切……依計行事!”

    黑袍人點了點頭,身影驟然重新化為黑氣,驀地消散開來。

    地面之上,又是一顆粉碎的幻夢琉璃。

    那些琉璃碎片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將剛才黑袍人所站的位置周圍不斷稀釋消散,最後自己也漸漸消失不見了。

    言一諾看向那地上的琉璃碎片,用腳踢了踢,他笑道:“蘇還真,你還真是謹小慎微,但是那又何妨?若你不開出叫我滿意的價碼,我就留下你這一半神魂,做我的閉門弟子。”

    他咧嘴笑道:“陰謀?我這哪裡是什麼陰謀,我這就是請君入甕的陽謀。你既要喝燒刀子酒,那就不要怕燙傷了喉嚨!”

    待到幻夢琉璃徹底消失,他側過身來,拱手朝著碑林的上方說道:“聖人在上,信夫子言一諾懇請諸位聖人再議當年對屈懷沙的判罰。”

    沒有等到上方的回應,他便繼續說道:“我學宮最講究罪責相當,推崇先聖畫地為牢,以仁化天下的善舉。當初屈懷沙不過所言失當,既未落於書卷貽害後學,也無言傳身教,誤人子弟,如今屈懷沙被囚於碑林已數百年,罰已遠大於其過,懇請諸位聖人暫收雷霆之怒,給予其改過自新的機會!”

    言一諾說完,自覺論據充分,語氣合理,可偏偏卻等不到碑林上方的任何回應。

    偌大碑林竟是只有他言一諾自己說話的回應,就好像根本無人在聽一般。

    言一諾只覺得尷尬無比,他只得大聲說道:“聖人在上,言一諾願以此身自囚於碑林十年,換我大師兄得以踏出碑林,重返上清學宮!懇請聖人恩準!”

    原本,言一諾以為,這第二次出聲,必然又是泥牛入海,了無音訊。

    不曾想到……

    碑林之上,竟是一個聲音沉聲道:“準!”

    霎那之間,言一諾只覺得一身神通驟然被從元神層面剝離了出去,原本輕巧的身軀驟然一沉。

    就好像身體驟然增加了數百斤的負重,這樣的感覺頓時讓他齜牙咧嘴,苦不堪言。

    只聽得上方,聖人聲音說道:“言一諾,你十年之內,你不得踏出碑林,半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8-10 16:37
第兩千三百七十五節:仙人撫我頂
        
    言一諾聽到那一聲天頂之上的莊嚴判決,霎那之間,呆愣當場。

    他如何也想不到,聖人居然真的會讓他禁足在這碑林之中抄經十年。

    雖然對於修煉者悠長的壽命來說,十年當真不算是太長的時間,即便是對壽元百年的尋常老百姓來說,十年也是一個可以承受的時間,但是

    對於言一諾來講,不是這樣的。

    接下來的十年,可能會是他最重要的十年。

    他要開宗立派,要做聖人,他甚至還想要做聖人當中的天下師,可以陪祭文廟,萬代千秋。

    這將是他最關鍵的十年。

    卻因為聖人的一句話,注定要被困在這冰冷枯寂的碑林之中。

    就好像是修煉者在即將要破境飛昇的關鍵時刻,被人直接封禁虛空一般。

    若說是此生之大恨,亦不為過。

    他的心中有怨意,但怨的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不說“自囚於碑林十年”,聖人是會自始至終袖手旁觀,冷漠無視,還是說會酌情考慮之後,依舊會網開一面?

    言一諾也在想,如果他不說十年,說五年,說三年,或者說一年,聖人是否也會同意呢?

    但現在,他去想這些,都已經沒有用處了。

    聖人,一言九鼎,如金科玉律,不可更改。

    從他宣判的那一刻起,言一諾就已經被收走了屬於夫子的所有神異手段。

    現在的言一諾,比起之前被他用神通法術抹殺神魂的屈懷沙並好不到哪裡去。

    “好在,我留了一些神魂在屈懷沙的肉身裡。本來是想要留一著後手,用以制衡蘇還真和夢域,不曾想到,反而成了我接下來十年的大道之基”

    聖人遠去,言一諾卻是渾身仍在不住地微微顫抖,他自言自語道:“真是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接下來,也只得盡人事以安天命了。”

    說到這裡,他驀地感覺到雙腿一沉,顫顫席地而坐,頹然望向這一方碑林小世界的天頂,就如同一個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落魄讀書人一般。

    “聖人呵,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他咬牙切齒,竟是聲音顫抖道:“你們不過比我言一諾早成道幾千幾萬年,你們憑什麼就有資格掐斷我的大道!你們也配嗎?”

    可就在這時,在言一諾的元神之中,忽地就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那是一句詩,而且恰恰還是秦楓的詩。

    “生民易虐,蒼天難欺。”

    蒼天難欺,聖人難道就好欺了嗎?

    言一諾雖是咬牙切齒,但還是搖了搖頭,語氣更多的是無奈:“聖人非所以嬉戲也,聖人豈是這麼容易糊弄的啊!”

    他不禁有一些擔心起來。

    一枚幻夢琉璃,當真能瞞得過聖人天機?

    若是不能,那他言一諾與掩耳盜鈴的蠢賊,又有什麼差別?

    上清學宮,雙塔。

    王道塔上,

    一聲鐘響,即便是尋常學子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氛。

    王道塔上的鐘響,必是有大事要發生。

    至少也是聖人傳諭,這在上清學宮裡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可偏偏他們豎起耳朵,等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簡直就好像是王道塔上的敲鐘人喝醉了酒,敲錯了鐘一般。

    但是這等小概率跟武道宗師走路上摔斷了腿差不多。

    在短暫的驚慌之後,上清學宮很快就又恢復了平靜。

    但恢復平靜的只是浮於表面的淺層,深層之下卻是愈發地波瀾詭譎,暗流湧動。

    信夫子言一諾自請囚於王道塔的碑林空間,以此換得當年被聖人明言到死不得踏出碑林半步的學宮之虎屈懷沙得以被放出碑林。

    因為言一諾自囚於碑林,五夫子聯席會議又恢復到了以前智夫子呂德風不在時的情況。

    四位夫子先議,如不能達成共識,由禮夫子報請聖人最終定奪。

    沒有人注意到,王道塔下,一輛被簾子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偏偏就停在這明令不准車馬接近,要“武人下馬,文人落轎”的王道塔下。

    在馬車裡,一名面色蒼白如薄紙,渾身上下都沒有一絲血色的青年男子,披髮赤足,身上勉強裹著一件禦寒的貂裘,一言不發。

    在他的對面坐著的,正是一身黑袍的神秘男子。

    在兩人中間,一座用琉璃碎片布成的大陣漸次粉碎消散開來。

    那些琉璃碎片就好像是有活物的生命似得,各自碰撞分解,最終徹底消失殆盡。

    馬車之內,重歸寂靜。

    黑袍男子看向面前的青年,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問道:“大人,你覺得好些了嗎?”

    披髮赤足的男子,摟了摟懷裡的貂裘,有些自嘲地說道:“連你也不知道究竟該稱呼我什麼是好了,對不對?”

    黑袍男子一時語塞。

    披髮赤足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額頂,如自言自語一般說道:“我的神魂,有一半是蘇還真不假,但我還有四分之一是言一諾,可能還有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是屈懷沙的,至於那最後一點點是誰的,鬼也說不清楚。”

    他自嘲笑道:“可能我耍起陰謀詭計來,我那最後一點就是言一諾的,可能我殺伐果斷起來,那最後一點就是蘇還真的,若是如我那屈懷沙一般,不思進取,便是他多上一點。當真是複雜無比”

    坐在屈懷沙對面的黑袍人尷尬一笑,正要開口接話,披髮赤足男子就說道:“你還叫我屈公子好了,至少這肉身是他的。莫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走漏了天機”

    他一邊揉著自己蒼白的臉頰,一邊說道:“你不必擔心我現在就會跟蘇還真在這具身體裡面鬧內訌,畢竟我現在與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稍稍停頓,繼續說道:“我若是要與他鬧起來,至少也是徹底擊敗了秦楓之後,要分是誰來摘那成聖機緣的桃子,那時候,我可能才會與你家大人有些什麼分歧。於情於理,無論是從我言一諾

    的角度,還是從他蘇還真的角度,秦楓都必須死!”

    黑袍男子笑了笑說道:“言夫子能有如此認識,便是最好,我家大人在明知言夫子有神魂在這具肉身的情況下,依舊將一半神魂注入到這具肉身之中,應該就足以表明我家大人的誠意了。縱使是你們讀書人說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不過如此吧!”

    佔據屈懷沙身軀的言一諾嗤笑一聲,冷言道:“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以為是誇人有大智大勇?這說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大河心不死的蠢貨,這可不是什麼好話!”

    他看向面前的黑袍男子奚落道“既讀書,就不要不求甚解,引喻失義,就是讓人看笑話了!”

    黑袍男子越發尷尬,只得點頭說:“屈公子教訓的是!”

    那披髮赤足,裹著一件貂裘的男子卻是思維跳脫,不再追著黑袍男子窮追猛打,他抬起手來,以手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輕聲道“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他的右手忽地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好一個撫我頂,好一個受長生真是,好一個受長生啊!”

    黑袍男子正疑惑不解,卻聽得佔據屈懷沙身軀的言一諾,亦或是蘇還真,聲音顫抖著沙啞說道:“若我有朝一日,到了你們才能待著的王道塔之巔。我,我便要你們也嘗嘗這仙人撫頂,斷我長生大道的徹骨滋味!”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綠竹苑內,姜雨柔居所。

    自曲水流觴文會之後,秦楓除了與姜雨柔回了中土世界一趟,其他的時間,幾乎都在鑽研君子六藝。

    雖然射、御兩藝有很大可能不會出現在群英會的考題之內,但秦楓作事從來都是務求未雨綢繆,寧可事前多做幾分,也不願意事後追悔莫及。

    正是如此,這些天,他的主攻方向就是射、御兩藝。

    這兩門君子六藝,在中土世界儒道也早已斷絕,或者說是轉化為了中土世界武道的一部分。

    畢竟當初天帝從天外天而降,傳下的是君子六藝,通過六藝而衍生出了儒、武兩支。

    這也是為什麼秦楓這一世儒武雙修,可以達到前一世身為秦曉楓時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修為,走到天外之天,走到諸天之上的真正世界的原因。

    可是這樣一來,就導致,秦楓對於射、御兩藝幾乎沒有任何基礎,完全從零開始。

    姜雨柔作為中土人士,雖然早到上清學宮,但也是一知半解。

    兩人便是盲人摸像一般地搗鼓著這兩藝,此時兩人正在書房看書競賽。

    依舊是誰看得多了,便要為另一人洗手作羹湯的比賽。

    不過,多半是秦楓輸給姜雨柔。

    至於是秦楓故意讓姜雨柔,還是他讀書確實要慢上一些,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道塔鐘響,兩人幾乎同時抬起頭來,彼此對看一眼。

    姜雨柔茫然不知所以。

    秦楓卻是笑了笑,他如未卜先知一般,開口說道:“我好像感覺到了,有個老對手來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8-10 16:38
第兩千三百七十六節:《穆風傳》反派來了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遲疑問道:“林淵?不可能吧?”

    姜雨柔雖然沒有與武帝林淵正面對抗過,也沒有經歷過武帝獨尊,鎮壓中土的時代,但是從武帝太子孤天寒的處世為人,還有他最後刺向整個中土世界的一劍,基本上可以看出林淵的性格。

    若是他前來上清學宮興師問罪,必然不可能這麼一點動靜都沒有,肯定是直接打得天昏地暗。

    秦楓點了點頭,說道:“不是林淵,那人只能算是一個林淵的手下敗將。”

    姜雨柔困惑不解,秦楓卻是釋然笑道:“不必擔心,這個人最近在上清學宮知名度還挺高的呢,《穆風傳》的大反派……”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微微一愣,旋即“撲哧”掩口笑道:“你說蘇還真啊?!”

    秦楓身體稍稍朝椅子上一仰,雙手抱住後腦勺,笑著說道:“對,就是蘇還真!”

    姜雨柔奇怪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來了?難道你看到他了?”

    秦楓搖了搖頭說道:“我曾經與他在夢域之中除卻任何外物,純粹在元神層面以大道碰撞交鋒。也就是那麼一次對撞,我消耗了中土世界幾乎所有的儒道氣運,與邁入不爭境的他鬥了一個平分秋色。”

    秦楓笑了笑說道:“壞處是,中土世界儒道幾乎被我一人斷送,險些就此斷絕。好處也有一些,因為是元神層面的碰撞,雙方各有損傷,所以我得到了一些他的元神碎片。就在剛才,那些久已沉寂的碎片,一下子就像是看到燈火的籠中飛蛾,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所以,我便猜測,應該是蘇還真到上清學宮了!”

    姜雨柔又問道:“他得到了他的元神碎片,那他會不會也得到了你的一些元神碎片?那他會不會……”

    秦楓笑了笑,寬慰姜雨柔說道:“他必然是知道我在上清學宮,所以才前來此地的,所以我隱藏不隱藏身份,並無所謂。”

    姜雨柔臉上的凝重神色卻沒有減少絲毫,她沉聲說道:“夫君,我也聽說過一些夢域第一強者蘇還真的事情,知道他修煉的乃是一門‘以萬道為我道’的神通,並希望以此最終正道,成為第四重浩然境的強者,甚至是一窺第五重的風景。須知非儒道出身的修煉者,最難突破浩然境,你被他得去了部分的元神碎片,會不會反而讓他塞翁失馬,成為他進行儒道修煉的梯子?”

    秦楓聽到姜雨柔的話,笑了笑說道:“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但萬事萬物,皆是相互有效應。若是蘇還真通過我的元神碎片,開啟了儒道修煉之路,對他未必就是好事……對我,也未必就是壞事!”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還是有些擔憂道:“你這什麼都覺得無所謂的性格,什麼時候才可以改一改啊?我的夫君大人。”

    秦楓笑著開玩笑道:“這叫‘雖千萬人吾往矣’,不是你在中土時最欣賞我的一點嗎?姜老師……”

    姜雨柔白了秦楓一眼,她顯然是想起了在真武學院時的師生歲月,她驀地漲紅了臉,低聲道:“你還敢頂嘴!”

    秦楓笑得更開心了。

    姜雨柔卻還是有些擔憂道:“蘇還真不是已經到不爭境了嗎?即便不如那些不爭境、浩然境的學宮聖人,但比起呂夫子他們要強上太多,你……你會不會……”

    秦楓聽到姜雨柔的話,不禁笑道:“你怕我會不會有危險?”

    秦楓將腿輕輕擱在桌下的矮凳上,正色說道:“在夢域,他的地盤上,他都殺不了我,難不成他還能在上清學宮殺得了我嗎?而且,他應該不是本體降臨,否則……”

    秦楓終於說了一句,稍微有一點不是那麼傲氣的話來了。

    “以我偽天人境的修為,如果是蘇還真的本體來到此地,我元神裡融合的那一部分元神碎片,怕是早就造反了,離開我的神魂飛走了。”

    姜雨柔想了想,卻是驀地開口問出一句奇怪話:“會不會是奔著群英會的成聖機緣來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想,本來都應該讓人覺得荒誕不經才對。

    蘇還真是夢域的武道修煉者,如今又入了與儒道勢不兩立的鬼道,成為了不爭境的強者。

    怎麼可能會是衝著文廟群英會的成聖機緣來的呢?

    就好像在說武帝林淵想要爭做稷下學宮的祭酒一樣。

    這本就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才是。

    可偏偏秦楓聽到姜雨柔的分析之後,反而凝重地點了點頭:“不太清楚,但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最關鍵的是,我們現在沒有來自上清學宮高層的信息,還不能判斷。”

    姜雨柔卻是微微皺眉說道:“蘇還真現在算是大半個鬼道中人,與上清學宮幾乎是勢不兩立,他來到上清學宮,必然是偷偷潛入,怎麼可能知會上清學宮的高層?也不可能大張旗鼓的來,有沒有高層的消息,又有什麼差別呢?”

    秦楓卻是搖了搖頭,他說道:“只要是任何事情,都會有蛛絲馬跡。”

    正說話之間,忽地秦楓面前,書房裡的一片空間驟然如水波漣漪蕩漾。

    就在他看向那處空間時……

    “嗡”地一聲輕響,一封仙箋驀地從空間漣漪裡飛了出來,穩穩落在了秦楓的面前。

    顯然是送信之人為了保密,不惜消耗法力,先摺疊了空間,再送出了這一封仙箋。

    這樣一來,除非是境界比他還要高的大能,否則的話就無人能夠攔截他的這一封仙箋。

    但問題也在這裡,法力的消耗十分巨大。

    所以用這種方式送來的仙箋,往往都非常重要,甚至是捧著金銀財寶,都換不到的珍貴消息。

    秦楓趕緊將仙箋接了過來,打開來一看,眼神驀地就愣住了。

    姜雨柔湊了過來,也只看了一眼,就難以置信地愣住了。

    半晌,她才對秦楓問道:“言一諾自囚於王道塔的碑林,一關就是十年?我,我沒看錯吧?”

    秦楓聽到姜雨柔的話,又仔仔細細,逐字逐句地將那一封仙箋看了一遍,緩緩開口說道:“你沒有看錯,就是言一諾請求自囚於王道塔的碑林,而且一關就是十年!”

    姜雨柔似還是沒有回過神來,低聲說道:“群英會召開在即,最大的麻煩居然自囚於碑林之中,天上竟有這等的好事嗎?”

    她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難道,夫君大人是天地氣運所鍾,連老天都忍不住要出手幫夫君大人嗎?”

    秦楓聽到姜雨柔最後一句話,差點沒笑出聲來,他指了指自己,說道:“雨柔,你覺得我看起來像天地氣運所鍾,什麼都走運的天之驕子模樣嗎?”

    姜雨柔歪著腦袋,盯著書桌對面的秦楓看了半天,終於好像還是昧不住自己的良心,開口說道:“確實不像!”

    秦楓看著仙箋說道:“我對上清學宮的歷史不太瞭解,你看這封信上,言一諾拼得自囚於碑林十年之久,也要換那個叫屈懷沙的人得以離開碑林,這屈懷沙究竟又是何方神聖?他哪裡值得言一諾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聽到秦楓的疑惑,姜雨柔認真地想了想,開口說道:“我記得他好像是與皇甫奇一個時期的儒道學子,犀利善辯,人稱‘學宮之虎’。他與言一諾是……”

    說到這裡,姜雨柔的目光驀地一閃爍,,疑惑不解道:“他究竟與言一諾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言一諾哪怕將自己自囚於碑林十年,都還要換他離開碑林?這人當初又是怎麼被囚禁在碑林裡?犯了什麼錯誤嗎?”

    秦楓聽到這話,也是目光微微一動,詫異問道;“難道連你也不知道?”

    姜雨柔點了點頭,為難地說道:“與他相關的史料,當初好像都被銷毀了。所以……”

    秦楓詫異問道:“當初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姜雨柔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我記得於林曾經說起過一件事情,好像就是與這屈懷沙有關……”

    秦楓不禁啞然失笑道:“這麼巧?該不會他這一筆賬要算到我們經世家頭上來吧?”

    姜雨柔苦笑道:“估計正是如此了。”

    她又看向秦楓說道:“所以我才會猜測,會不會是與群英會有關。若是如此,那我們要早做準備了!”

    秦楓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事出怪異必有妖,我們的確要留心著屈懷沙這個人一點。好了,我們繼續琢磨射、御兩道好了。古籍上可有什麼記載嗎?這兩藝已經快有一千多年沒有出現在上清學宮的正式場合了吧?當真還能有記載嗎?”

    秦楓的話音剛落,姜雨柔居然笑著說道:“你還別說,還真有!”

    說完,姜雨柔竟是抬起手來,信手將書頁翻到一處,邀功請賞一般遞給秦楓說道:“你看這裡,就有一處記載,裡面記載‘射籌為戲’,並且總結了五種射技,分別為白矢、參連、剡注、襄尺和井儀。”

    沒等秦楓從詫異中回過神來,她竟又找出一本書來,“唰唰唰”地翻給秦楓說道:“你看這裡,這裡記載了白矢的射擊方法,還有注意事項。襄尺也提及了一些……”

    秦楓將信將疑地捧起兩本書看了看,只覺得兩本書當中所寫的與自己所設想的射藝大相逕庭。

    射藝不僅是一門與武道沾邊的君子技藝,居然還是‘禮’的一部分。

    比如襄尺,就是出自君臣之禮,兩人並立,地位低的“臣”要讓地位高的“君”一尺,才可以射箭。

    若是不懂規矩和禮數,就算百發百中,也無法被判獲勝。

    想到這裡,秦楓不禁對這本自己都沒有留意過的書好奇了起來。

    他側過臉來,看了一眼書的封面,不禁啞然失笑。

    因為這一本書,並非是什麼正史而是姜雨柔一直在讀的一本雜書。

    它叫做《雪堂齋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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