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儒武爭鋒 作者:情殤孤月(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1-25 20:22:06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16 60165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7 22:43
第兩千三百四十七節:惺惺相惜,同病相憐
        
    法正聽到秦楓的自言自語,臉上卻是流露出了欣然之色。

    秦楓總結得非常到位,如今秦楓再看書已經沒有意義了,要做的就是放空自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雖然說臨陣磨槍,不亮也光。

    這其中的感慨,是建立在平時不擦槍,將武器丟在一旁不管不問的前提下的。

    若是秦楓到要參加曲水流觴文會的時候,還在看聖賢書,那可就真的是有點看得走火入魔了。

    那才叫真的出大事了。

    所以說,即便是現在,法正看到秦楓這樣的狀態,反而心裡比原來有底氣多了。

    不過,法正自己也感到十分地好奇,從現在披露的種種消息來看,秦楓,以及他所在的經世家可以說是完全處在被動的局面之下。

    為什麼秦楓還能夠如此鎮定自若,還有閒情逸致拉他們出來吃飯,還有空陪他們下午聽評書?

    難不成秦楓當真是還有準備了什麼後手不成?

    法正在心內對自己說道:“可一定得要準備個後手,別是窮開心啊……”

    下午,宴春酒樓裡果然請來了曾經家的傳人蒲松濤前來說書,裡裡外外,慕名而來的人居然比中午飯點的時候還多。

    尤其是很多上了歲數的老教習,老學究再重新看到穿起長衫的蒲松濤時,竟是一個個都激動得淚眼盈眶。

    “這麼多年了,居然還能再在上清學宮裡見到家上台說書啊!”

    “這麼多年過去了,蒲先生也老了一些啊!”

    “是啊,歲月不饒人啊!”

    蒲松濤一身長衫,徐徐走到宴春酒樓最中央的戲台上,在一張長桌前站定,拱手向全場作揖施禮,可就在他直起身來的時候,一言就看到了坐在視線最好位置上的秦楓。

    雖然蒲松濤早就聽聞了秦楓在重陽文會上的軼事,但他也不曾想到,故人相見,竟是在宴春酒樓這樣的地方

    。

    因為秦楓明日就要參加曲水流觴文會,此時不應該在埋頭苦讀才對嗎?

    居然有閒情逸致到宴春酒樓來聽評書,確實是有些叫人覺得意外。

    他微微一愣神,旋即笑了笑說道:“諸位,許久不見,不知今日諸位想要聽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人群之中,有老者沉聲說道:“蒲先生說什麼,我們便聽什麼。此生還能再見到有家登台說書,是我等之幸!”

    聽到這些話,秦楓不禁低聲對身邊的法正問道:“法大哥,家之前在學宮裡遭遇了什麼?”

    秦楓雖然知道家的書籍曾經被焚過一次,但看目前的情況,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

    法正沉聲說道:“當時也是曲水流觴文會,辯題是‘君子之樂’,最終家在論辯中落敗,被批為靡靡之音,耽於荒淫安樂,直接導致家被百家除名,學宮範圍內的所有星辰也再不允許說書這一個職業存在了。”

    孫山喟然說道:“難怪我在萬古仙朝遊學的時候,見到有讀書人在茶館和酒樓為人說書,賺取盤纏,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學宮裡沒有讀書人去說書,原來是這樣。”

    法正畢竟是法家傳人,性格還是比較直爽,有時候說話就比較刻骨,他說道:“你若明日輸給了荀有方,家的昨日,便是你經世家的今日。”

    法正的語氣並無譏誚之意,也無任何憐憫,一如法家的鐵面無私。

    秦楓並沒有怪罪法正的意思,他沉聲答道:“我知道了。”

    蒲松濤目光環視一週,笑了笑說道:“蒲某離開學宮很久,見了很多人,聽了很多事,卻唯獨只為人寫了一篇故事……”

    他說到這裡,驀地抬起手來,重重一拍醒木,朗聲說道:“今日我為諸君講一段公案,痴情郎尋妻闖絕地,妙丹青素手改天機。”

    秦楓聽到這話,眉頭驟然微蹙,果然,他聽得蒲松濤朗聲說道。

    “卻說老夫隱居外域之時,與一位家前輩比鄰而居,偶然聽聞了一樁故事,由是記下,今日說與諸君來聽。某一日,有一位下界飛昇而來年輕俊彥,來找那一位家前輩,以千枚

    靈晶,求一頁故事……”

    秦楓聽到這裡,便知蒲松濤說的是自己的故事了。

    蒲松濤是在為他揚名。

    家們說的評書,往往會得到社會各個階層的關注。

    上到讀書公子,閨樓小姐,下到販夫走卒,小家碧玉,都會喜歡聽評書。

    只要有朝一日,蒲松濤將那一頁書稿公諸於世,所有人都會知道,書中那位為尋愛妻,不惜深入夢域的慷慨英雄,就是他秦楓。

    這等揚名,恐怕比起文報連登三篇詩作都比不上。

    他心內對於蒲松濤便有了不少的感激。

    蒲松濤顯然在上清學宮已經呆了一段時間,他也知道了學宮各方勢力要將經世家變為第二個“家”,從百家除名的計畫。

    所以他才會將自己回歸上清學宮的首秀,恰巧選在曲水流觴文會的前一天,為的就是替秦楓和他的經世家留一張可以東山再起的底牌。

    只要秦楓的名聲不至於掃地,即便經世家被驅逐出了百家之列,秦楓也可以憑藉蒲松濤“贈予”的這些名聲,穩住自己在學宮的地位。

    至於是再圖復興經世家,還是良禽擇木而棲,去選擇入別家門牆,都可以。

    也就是說,蒲松濤為秦楓生生造了一張保命符。

    知己相惜也好,同病相憐也罷,蒲松濤為秦楓所做,已算是竭盡所能,仁至義盡了。

    家傳人蒲松濤回到上清學宮後的首場評書,足足講了一個時辰。

    最開始時宴春酒樓裡座位還沒有完全坐滿,說到半個時辰時,已是走廊過道里都站滿了人,等接近說到尾聲時,莫說是宴春酒樓之內擠得水洩不通,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便是附近幾座酒肆茶樓都坐滿了人,只為能夠聽到蒲松濤的評書。

    正當蒲松濤說到蘇還真識破秦楓身份,追殺而出的情節時,只聽得“啪”地一聲醒木響起,

    眾人猝然一驚,都是從這評書的語境之中回過神來,一個個都望向了閉口不語的說書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7 22:44
第兩千三百四十八節:藏鋒!
        
    只見蒲松濤輕輕放下醒木,笑著對眾人拱手說道:“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聽到最扣人心弦處,居然要“下回分解”,眾人都感覺到意猶未盡,當場就有人顧不得禮儀,大聲喧嘩道:“蒲先生,那叫穆風的飛昇者後來死沒有死啊?”

    “是啊,,穆風能帶著小樓姑娘逃出生天嗎?”

    “這虛空公子真不是個東西,橫刀奪愛竟都如此理直氣壯。”

    一時間,整個宴春酒樓上下皆是討論聲四起,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剛才的故事裡,不可自拔。

    或唏噓感嘆,或牽腸掛肚,或義憤填膺。

    家的魅力,由此可見一斑。

    蒲松濤不慌不忙,再作一揖,沉聲說道:“諸位看官,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吧!”

    這時,坐在秦楓身邊的孫山嘟噥道:“好好的一個故事,幹嘛偏要拆成兩段來將?這蒲先生文采雖好,也忒會吊人胃口了。”

    哪知法正沉聲說道:“你這愣頭青,你知道個什麼?”

    法正笑道:“若是將有意思的故事,一次頭都講完了,誰會去聽下一次的說書?只有講到一半,叫人意猶未盡的故事,才會引發讀者的討論,繼而讓這個故事的影響力越加發酵。這便是家的處事智慧了。”

    孫山冷不丁地被自己老師教訓了一句,也沒生氣,撓了撓後腦勺笑道:“哦,是這樣啊!”

    他轉而對身邊的秦楓問道:“秦兄,你呢,怎麼都不見你討論劇情啊……該不會是你剛才聽得走神了吧?”

    秦楓剛想說什麼,孫山冷不丁地意識到了什麼:“咦,這主人公叫穆風啊,怎麼好像跟你的名字諧音有點像?”

    哪裡知道孫山只是一句打趣,秦楓就笑了起來:“怎麼?你又想要發心魔大誓了嗎?”

    孫山頓時就想到了他之前問秦楓是不是大成詩篇作者,結果知道真相後,因為心魔大誓,憋著誰都不敢說的慘痛經歷來了。

    他不禁訝異道:“不,不會吧?”

    秦楓看了孫山一眼,淡淡說道:“你發個心魔大誓,發誓

    不告訴其他任何人,我就告訴你是不是……”

    孫山顯然是學乖了,他連連擺手道:“算了吧,你上一個秘密到現在還叫我堵得慌呢!我就不來找虐了!”

    只有知道秦楓是飛昇者身份的法正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原委,他哈哈大笑。

    面對自己徒弟孫山發問,他只笑,他不語。

    最後一晚過後,曲水流觴文會的日子,終於到了。

    因為曲水流觴文會而名揚整個學宮的蘭溪,正在學宮的北方,本身是聞道星上幾條主幹河道的上游支流,水清且漣漪,溪水味尤甘甜。

    此時此刻,曲水流觴文會尚未正式開始,蘭溪兩畔已是座無虛席。

    有細心的人發現,今日曲水流觴文會來的百家高手明顯多於往屆,甚至做到了諸子百家,家家都有人參加的盛況。

    作為百家傳人,或者掌門,是有資格坐著聽曲水流觴文會的,再加上學宮的祭酒們,因為地位超然,也可以坐著聽曲水流觴文會……

    所以在蘭溪之畔,居然足足擺了一百多張椅子。

    而且數量還在增加。

    這樣的情況,在上清學宮已經至少有百年不曾見了。

    有提前到來的老儒生看到這一百多張椅子,嗔目結舌,兩相比對之下,更是有人嘀咕道:“與百年之前那一次一樣啊!”

    “難不成當年驅逐家出百家之列的事情,又要重演一遍了嗎?”

    與這些經歷過當年風波的老人不同,很多過來看熱鬧的學子,討論的無非是兩件事情。

    第一件就是《文報》大熱門的論文《事功論》,根據可靠的消息,這也將會成為本屆曲水流觴文會的論題。

    第二件就是家蒲松濤的新評書《穆風傳》了。

    也許還是喜歡聽評書的閒人多一些,《事功論》的討論很快就讓位於《穆風傳》的討論,有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說:“但願這曲水流觴文會早一些分出來勝負,我們也好回去宴春酒樓吃酒,坐等今天下午的第二段說書了。”

    有人深有體會道:“去得早,還能搶個不錯的位置。說起來你們是不知

    道,我昨天在走廊上站著聽了大半個時辰。”

    此話一出,立刻引來旁人嗤笑,有人比慘道:“我在門外聽的!”

    “是啊,我們可比你慘多了!”

    “關鍵是這《穆風傳》別家都講不起來,只有蒲松濤先生能講,真是饞死我們了。”

    就在這時,忽地有人悄聲喊了一句:“秦楓來了!”

    蘭溪之畔,無數雙目光一齊都朝著遠遠走來的一道身影望去。

    那人一頭銀發用一根金色髮帶繫住,一身樸素而整潔的白衣,飄揚大袖如天上謫仙一般。

    出人意料的是,與他同來的並沒有其他人,只有那一隻在百家殿文會上嘴巴“臭”出新高度的髒兮兮灰色羽毛的大鴿子。

    就連經世家的掌門姜雨柔都沒有出現。

    雖然在此之前,大部分人都是看衰經世家的……

    但是如此關係香火文脈的重大對決,經世家竟是連掌門都沒有來,實在是太過寒酸了一點。

    “大概是怕丟人吧!”

    “哈哈哈,經世家這是放棄治療了嗎?只想著早點被批鬥完,早點滾蛋嗎?”

    “算了,經世家畢竟是婦道人家主持的流派,臉皮子薄,不然怎麼能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有人刻意調侃,陰陽怪氣地唸著下面半句道:“是啊,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哈哈哈,真是太貼切了。”

    秦楓一人前來,在蘭溪之畔,選了一處水草豐美之處,他盤腿而坐。

    屏息凝神,再不說一句話,也不看任何一人。

    彷彿今日之事,與他無關,連他都只是一個旁觀者跟過路人而已。

    隨著秦楓的到來,一百多張椅子上,陸陸續續坐滿了各式各樣的人。

    有男有女,男子居多。

    整個蘭溪之畔一聲聲“先生”,一聲聲“前輩”,此起彼伏。

    無人注意到,那坐在蘭溪之畔的少年,微微閉上了眼睛。

    他的氣質,宛如一把藏鋒的劍。

    出鞘,就要飲血殺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4
第兩千三百四十九節:蘭溪之畔!
        
    秦楓盤腿坐在蘭溪之畔的時候,自然也吸引了無數人的注意力。

    一時間譏誚,挖苦之聲,不絕於耳。

    秦楓雙目微瞑,充耳不聞。

    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只是樹欲靜,風不止。

    以秦楓為中心,周圍十丈,並無一人落坐。

    這使得人頭攢動,摩肩擦踵的蘭溪之畔,顯得極為不正常。

    就好像被人在一片細密的沙盤之上,人為用手抹出一塊空白似的。

    扎眼至極。

    惺惺相惜的文人相親不見得有多少,文人相輕卻是比比皆是。

    此時看到秦楓被孤立排擠在圈外,很多學子們皆

    是幸災樂禍,等著看秦楓的笑話了。

    尤其是荀有方的擁躉,更是激動得上躥下跳,巴不得現在曲水流觴文會就結束,直接宣判秦楓的死刑才好。

    如今秦楓與荀有方已成宿敵,而且還是死敵,這些擁躉們當然都巴不得自己支持的荀有方能夠踩著秦楓的肩膀爬上去,自己也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不過,除了惡意去“黑”秦楓的人,很多本來對於秦楓和荀有方當中一人並無特別觀感的學宮中人,也是微微蹙眉。

    “雖說主動與眾人坐到一塊,可能會被拒絕,也許會丟一些面子。但總好過這樣涇渭分明,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

    “此子竟如此不合群嗎?”

    還有老學究喃喃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罷了。”

    蘭溪另外一畔,荀有方竟似是故意挑釁一般,徑直坐在了秦楓正對面的位置之上。

    只不過反差明顯的是,秦楓一畔,只有他孤身一人,荀有方身邊卻是眾人環繞。

    荀有方還只是普通學子,當然沒有資格坐著,但荀有方面前早有人鋪好了地毯,上面擺好了清酒,瓜果,甚至還有燒著檀香木的香爐。

    與煢煢孑立的秦楓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荀有方看向蘭溪對岸的秦楓,抬起右手,在秦楓的脖子方向做了一個磨刀的姿勢。

    挑釁意味十足。

    很顯然,秦楓在重陽文會上,一戰成名,讓荀有方狼狽得幾乎文心碎裂。

    若不是言一諾出手相助,他斷然不會有今時今日的風光場面。

    所以他才會更加狠秦楓,討厭這個壞了他計畫的男人。

    言一諾雖然沒有明說,但荀有方的直覺隱隱約約察覺到,秦楓可能才是那一篇大成詩篇的真正作者。

    不然的話,根本無法解釋秦楓的詩才如此超絕。

    如果說,昨日之前,荀有方對於秦楓還有一點做賊心虛的怯意。

    今時今日,已經自己連做三篇大成詩文的荀有方已再無半點怯意了。

    大成詩篇的作者又如何?

    你也不過文光一寸而已,荀有方昨日所做的詩篇,文光都已達到了藍光一尺五。

    就連學宮內的多位資深祭酒,都稱讚他是不可多得的詩文奇才。

    正如言一諾對荀有方所說的,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如今荀有方已不覺得自己是個賊了,所以他哪裡還會怕了秦楓。

    “就讓我將重陽文會上,你施加給我的恥辱,千倍百倍地在曲水流觴文會上奉還給你吧!”

    荀有方喃喃自言自語:“你這該死的秦楓。我要你做我的踏腳石,永遠都不得翻身!”

    就在這時,只聽得一聲“肅靜”清喝,剛才還吵雜如菜市場一般的蘭溪之畔,霎那之間就變得落針可聞。

    只見一名身穿雪白鶴氅的青年儒士緩緩御空而降,如天上謫仙,落於這蘭溪之畔。

    青年儒士看不出年齡,只是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眼眸如星,幾乎滿足書中所有關於白面書生的描述,甚至比起一些女子來,美貌都不逞多讓。

    他清聲道:“諸君,晨安!”

    蘭溪之畔,數萬學子竟是如秋天田野之中彎折的麥穗,齊齊躬身,沉聲回道:“參見信夫子!”

    秦楓緩緩睜開眼睛,正看到了立在自己對面,一身白羽鶴氅的青年男子。

    他就是信夫子——言一諾!

    就在言一諾出現的瞬間,秦楓臉上的神色沒有變化,整個蘭溪之畔卻已是風向驟變。

    就連可能是最後幾個與經世家有交情,或是同情經世家遭遇的大佬也徹底偃旗息鼓了。

    “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不愧是信夫子啊!”

    有人不甘心地嘆了一口氣。

    這些人或是與皇甫奇、於林有舊,或是擁有一定的正義感,無法坐視學宮儒家這般欺辱經世家,打算在曲水流觴文會之中稍稍斡旋,不指望能夠幫助經世家贏下文會,至少可以不讓他們輸的太難看。

    也許僥倖之下可以幫助經世家不必從百家之中除名。

    這已經是他們能夠設想的最好結局了。

    可是言一諾的到來,徹底打碎了這些學究們想要幫經世家一把的念頭。

    他們此時只希望自己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千萬不要有禍事從天而降。

    也不是他們就沒有一點文人風骨跟浩然氣。

    只是,倘若他們為經世家仗義執言,因言獲罪,得罪了言一諾這一位信夫子,給自己跟所在的流派引來滔天大禍的話。

    無人會說他們是錚錚鐵骨的浩然氣,只會說他們是不識時務而已。

    能夠爬到他們這個位置的人,誰人沒有的弟子門生,誰人沒有家人親朋,誰敢冒險?

    沒有一點眼力勁的人,又怎麼可能在這個看不見刀光劍影,卻往往身死道消,身敗名裂的上清學宮裡混到如今的位置?

    曲水流觴文會由夫子來主持,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但少之又少。

    大部分時間,都是由五位夫子委託一位德高望重的祭酒前來主持。

    在智夫子呂德風下落不明的歲月裡,四位夫子往往是門下祭酒輪流主持,作為平衡。

    能夠作為曲水流觴文會主持的祭酒也是感覺到家門有幸。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信夫子言一諾親自下場主持這一屆的曲水流觴文會。

    雖不能說就壞了規矩,但至少告訴所有人,這一屆文會,不簡單。

    而且很不簡單。

    如果言一諾礙於自己夫子的身份,不出面主持,其他人也許還有幫助經世家斡旋得餘地。

    可如今,言一諾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座無形的雷池,讓他們根本不敢上前哪怕一步,更不用說越過雷池一步了。

    這些人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竟是被言一諾盡收眼底。

    天人境強者與未入天人境的修煉者相比,就是天壤之別。

    天上仙人,一念千萬,全知全能,也並不是虛妄之言。

    言一諾嘴角浮現一絲冷笑,稍縱即逝,他緩緩說道:“今日按例並非是由我來主持曲水流觴文會,但我聽聞這一屆學宮秋闈裡面英才輩出,其中佼佼者也會參與這一期的曲水流觴文會……”

    他緩緩抬起手來,衣袖之中飛出一把光潔如白玉的交椅,落在他身下,穩穩托住他的身體。

    言一諾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學宮代有才人出,我不甚欣喜,便專程前來此次曲水流觴文會觀禮,看看那幾位在秋闈中鶴立雞群,卓然超群的年輕俊彥,究竟是見面不如聞名,華而不實的繡花枕頭,還是見面更勝聞名,當真可畏的後生。”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無分老祭酒還是新學子,都是打心底裡佩服言一諾的老謀深算。

    隨著智夫子呂德風的回歸,五夫子之中權力的爭奪再起波瀾,言一諾若是親自下場主持文會,必然會給其他四位夫子落下把柄。

    倘若以後有機會更進一步,成為聖人,今日這看似不起眼的癬疥之疾,極有可能就會斷送言一諾的成聖大道。

    若是逞一時快意恩仇,反而斷送了自己的大道,那顯然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所以言一諾來到現場的理由是“觀禮”,而不是主持曲水流觴文會。

    完美地將自己置身事外。

    但他又在現場,依舊可以震懾所有膽敢破壞他計畫的人。

    一箭雙鵰,卻又可以將自己撇得一乾二淨。

    言一諾設下的就是一個將經世家逼死的必死之局。

    順便可能還可以提拔一下自己麾下的人。

    到時候,秦楓自然就是那見面不如聞名的繡花枕頭,至於見面更勝聞名的人會是誰……

    答案已呼之慾出了。

    言一諾說完,一名坐在眾人當中一張椅子上的青年祭酒緩緩站起身來,徐徐走到蘭溪之畔,從衣袖之中抽出一卷被淡淡紫氣纏繞封鎖的捲軸,沉聲開口道:“在下上清學宮祭酒崔巍,受五位夫子所托,主持本次曲水流觴文會……”

    他伸手解開捲軸封印的霎那,淡淡紫氣驟然化為璀璨清光,讓蘭溪之畔光明大放。

    兩個大字如虯龍一齊從書卷之上,浮現而出,蜿蜒盤旋,最終就這樣懸停於蘭溪之上。

    人群之中的法正驀地輕叫一聲:“不妙!”

    孫山在看到那兩個字時,也是癱坐地上,用力拍著大腿,臉上流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只見得那作為今日曲水流觴文會題目的兩個字不是別的字,正是之前法正等人最擔心得那兩個字——事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5
第兩千三百五十節:論事功,辯是非
        
    荀有方看到今次曲水流觴文會的辯題,居然真的是“事功”。

    他的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正如言一諾所說,一切都在他的徹底掌控之中。

    先以三篇大成詩作錘煉荀有方的文心,助他破心中之賊。

    再讓人炮製《事功論》發在《文報》之上,故意讓人刷打賞墨點將這一篇文章頂上文榜前列,引發討論和關注。

    果然,一切都如言一諾安排的那樣,曲水流觴文會果然選擇了近期大熱的“事功”作為論題。

    在輿論完全一邊倒的情況之下,等於將局勢扳到了非常不利於秦楓和經世家的一邊。

    最後妙的一招神仙手,就是言一諾藉口觀禮,親臨蘭溪。

    等於是徹底破滅了其他人膽敢為經世家出頭的可能性。

    畢竟誰也不敢在一名夫子的眼皮子底下,用自己流派的身家性命去做觸怒信夫子逆鱗的蠢事。

    就好比是圍棋之上,屠龍之勢已成,就等落子即可分出勝負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荀有方在擊敗秦楓之後,將會得到言一諾的當眾褒評,繼而為他以後躋身夫子之位早早打下基礎。

    似是感覺自己已經踩在了陽關大道之上,荀有方反而有些懷念起之前恨不得與秦楓玉石俱焚時的感覺來了。

    他端起酒杯,淡淡一笑,鬼使神差一般說道:“看來以後,肯定會很寂寞啊!”

    荀有方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有身邊的舔狗討好道:“您怎麼會寂寞呢?您這不是還有我們這些同道好友嗎?”

    哪知那人才把話說完,荀有方旋即立起眉頭,怒道:“井底之蛙,住嘴!”

    那被荀有方呵斥之人,也不是無名之輩,算是世家之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被同級的學子這般當眾斥做“井底之蛙”,說不得要吵起來。

    但那人竟是少有地唾面自乾,低頭不語。

    荀有方暗中得意。

    他便知道,自己如今名聲赫赫,早已不能被當做普通學子等閒視之了。

    他望向蘭溪對岸,這個被學宮之中稱為是自己宿敵的對手,只要打敗了他。

    他荀有方在上清學宮就將一路飛黃騰達,平步青雲之上。

    只是,唯一讓他感覺到不爽的是……

    荀有方在知道今日辯題是“事功”之後,他迫切地想看到秦楓臉上得表情,那種失望,憤懣,若是還能再夾雜一些無可奈何的悲涼,那就更棒了。

    可是,自始至終,秦楓的臉上如秋水無波,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連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就好像是他早就知道會是“事功”作為論題一般。

    是自暴自棄了,還是成竹在胸,荀有方一時竟有點看不清秦楓的底細了。

    甚至明明已經是穩操勝券,怎麼樣都不可能輸的他,隱隱產生一些不太妙的奇怪感覺來了。

    這種感覺與重陽文會時極其相似。

    就在這時,主持人崔巍緩緩開口說道:“今日辯題,學宮給出的參考,正方為‘但行大道莫論事功’,反方為‘行事當以事功為重’。”

    他說到這裡,稍稍停頓,繼續說道:“這兩個角度,只是學宮給諸君的參考,用來劃分正反辯方,並非限定論題,諸君可根據‘事功’二字,自由闡發,進行辯論。”

    崔巍說到這裡,他抬起手來,承載紫氣的文紙驀地脫手而飛,徐徐浮現在他面前,崔巍恭聲道:“選擇正方者請跨過蘭溪,到左岸站定,選擇反方者,請置右岸站定。一經選擇之後,便不可再變換陣營,若是身在反方,卻為正方開口辯論,即視為蓄意破壞文會,罰扣文功墨點,驅逐出場,反之亦是同理,請各位審慎擇之。”

    他又看向全場很多來看熱鬧的學子,沉聲說道:“觀禮者可不用選擇陣營,但須立在蘭溪之畔百步之外,不許以任何方式參與文會,否則將處以降低文位,甚至逐出學宮的嚴厲懲罰。

    他稍稍停頓,似是給這些學子們思考的時間:“諸君,你們可聽明白了嗎?”

    諸多學子皆是靜若寒蟬。

    畢竟降低文位,逐出學宮這樣的懲罰,可不是鬧著玩的。

    很快,圍觀的人群齊刷刷地向後退出了百步之外,再無人膽敢再簇擁上前。

    隨後,與秦楓坐在一側的讀書人,紛紛起身,如躲避瘟神一般跨過蘭溪,坐到了象徵正方的左岸。

    生怕是慢了一步,就要被認為是反方,坐在右岸跟著秦楓一起下場淒涼了。

    畢竟留在秦楓所在的反方,如果一言不發,就會淪為整個學宮的笑柄,如果開口發言,肯定會被駁斥得體無完膚,丟臉不說,一會若是喝下號稱可以醉聖人的“杜康酒”,再做出什麼怪誕行徑,更是會丟人丟到死。

    酒醒之後,文心不崩,都是萬幸了。

    誰敢趟這渾水?

    可偏偏就在所有人像躲避瘟神一般逃離蘭溪的右岸時,竟是有一人越過溪水,毅然站到了秦楓的身邊。

    正是秦楓在上清學宮為數不多的好友,也是這一屆秋闈中法家新生裡的首席大弟子——孫山。

    國字臉的少年學子走到了秦楓的身邊,毫不遲疑,盤腿坐了下來。

    盤腿坐定,便等於是選定了自己所在的陣營。

    霎那之間,整個文會之上“嗡”地一聲議論紛紛。

    “天地君親師,天地在上,其次是侍奉的君王,再其次是親人,再後來是師門,師門之後才是朋友。這少年人連這個順序都分不清?”

    “完了,法家看走了眼,白培養這個小子了!”

    諷刺之音之外,亦有惋惜之音。

    “以他讀的那點書,那點兒養氣功夫,怕是正方的學究不用開口,一聲清喝就直接辯倒了,真是何苦來哉。”

    “大好讀書種子,真是可惜了。”

    人群之中的法正卻是沉默不語,緊咬嘴唇。

    他與秦楓一見如故,青睞有加。

    若說他不想出面跨過蘭溪去助秦楓一臂之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他不僅僅代表他自己,更是如今的學宮刑房主事,學宮法家傳人。

    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法家的態度和顏面,如果他去到蘭溪的另外一邊,就等於是法家站在了經世家一邊。

    如果秦楓當真贏下文會,與法家其實並無太多助益,不過錦上添花,多上一些溢美之詞。

    若是真如之前很多人推演那樣,當真輸了。

    原本對比學宮儒家、道家相比,處在弱勢的法家,可能驟臨滅頂之災,好不容易養起來的元氣立刻就要損折殆盡。

    他不敢冒險,更不能冒險。

    所以他才會默認了自己弟子孫山的瘋狂舉動。

    即便這在所有人看來,是愚不可及的飛蛾撲火。

    法正已在心內打定了主意,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絕對不可能會讓孫山被逐出門牆。

    因為孫山其實上是代他法正去的。

    他做的事,是這個師父,身為法家傳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可是讓法正隱隱感覺到不安的是,言一諾在看到孫山走到秦楓身邊坐下的時候,眼神之中驟然有異彩一閃而逝。

    就好像是在棋局之外,得到了什麼意外的收穫似的。

    雖然這一抹異樣神色很快就被言一諾隱去,他的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有法正知道,今日若是秦楓輸了,法家必然要受到牽連。

    言一諾極有可能藉機對上清學宮的法家動手。

    即便法家能夠保全,法正也決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待到孫山在秦楓身旁坐定,整個會場之內,再無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

    與密密麻麻,人頭攢動的蘭溪左岸相比,僅有兩人的右岸顯得無比地蕭索寂寥。

    雖然不是戰陣殺伐的戰場,卻是給人以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

    秦楓抬起頭來,看向蘭溪對岸的眾多道德君子,尤其是位置隱隱與自己正好相對得荀有方。

    他沒有說話,孫山卻已是先開口了。

    “秦兄,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什麼!”

    孫山說道:“我是自願這麼做的,他們太欺負人了!”

    秦楓聽到孫山的話,他淡淡一笑,只說了一句:“多謝了。”

    一句之後,再無他話。

    崔巍看向全場,朝著天空之上一作揖道:“請聖人賜酒!”

    話音落下,只聽得一聲“叮咚”輕響,一隻造型古樸的青銅酒樽竟就這樣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蘭溪的水面之上。

    任由波紋蕩漾,蘭溪之上的酒樽竟是紋絲不動,如中流砥柱一般。

    崔巍看向那一隻酒樽,拜了一拜,轉而面向全場,他沉聲宣佈道:“我宣佈,此次曲水流觴文會正式開始!”

    話音剛落,竟就有一人驟然站起,驟起發難,他用如同吟誦一般的誇張語調,大聲喝道。

    “秦楓,你經世家事事必言‘致用’,‘致用’與‘事功’不過大同小異,皆是看重功用實效。在下很想聽聽閣下的高見!”

    出言之快,發難之急,簡直就像是好不容易想好了台詞,生怕說晚了就被別人給說去了似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5
第兩千三百五十一節:以一敵三!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因為這一句“致用與事功皆重實效”是《事功論》裡的原話,包藏的正是以“事功”潑經世家髒水的禍心。

    在很多人看來,這句話是全文的誅心之語,直指“事功”與“致用”的共通之處,幾乎無解。

    所以這才有人迫不及待將這句話“借”來對秦楓發難。

    若是能夠一擊致命,直接駁倒這經世家的秦楓,便可揚名立萬,甚至得到信夫子言一諾的誇獎賞賜,都不是痴人說夢啊!

    此等大好機緣,天予弗取,必受其咎啊!

    這一套詰問若是用在其他人身上,可能真的可以一擊制勝,收到奇效。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秦楓。

    之前秦楓看《文報》的時候,就猜到十有八九會以這一篇《事功論》作為論題。

    初看《事功論》時,覺得這一篇文章考據精闢,角度刁鑽,秦楓甚至都給出了“字字誅心”的評價。

    但是這幾天下來,秦楓逐字逐句分析,反而發現了其中的許多漏洞。

    此時,居然有人想用《事功論》裡的觀點照搬照抄來辯倒他,當真是愚不可及。

    秦楓撣了撣衣袖,淡淡說道:“致用一詞與事功一詞,的確是有相似之處……”

    聽到秦楓直接了當地承認“致用”與“事功”有相似之處,蘭溪對面眾人皆是一愣,旋即面露喜色。

    事功一詞如今在學宮之中等同於“功利”,學者避之不及,秦楓這小子也不知道是自暴自棄了,還是太過年輕,居然主動承認致用與事功有聯繫。

    這就好比是大戰將起,先斬自家大將還不夠,又焚燒了自己的糧草。

    這等昏招,真是爛的出奇啊!

    看到秦楓這般自尋死路,荀有方臉上的表情反倒是有些意興闌珊。

    就好像是期待已久的一場酣暢淋漓的生死大戰,還沒有來得及開打,對手就已經重病在床,垂垂將死了一般。

    可偏就在這時,秦楓繼續開口說道:“只是,我要說的這個‘事功’,可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事功’!”

    沒等那發難之人追問,秦楓已是繼續說道:“‘事功’一詞,出自《禮記》,原文是‘事功曰勞’,後來有大儒註解說‘以勞定國若聖王’,意思是以事功定國的人,如同聖王一般,後來才被人曲解為‘儒者不言事功’,意思是儒家人不看重功利。”

    說到這裡,秦楓驟然發難,冷冷說道:“事功一詞本無好壞,無非是後人曲解,說是不言事功,何嘗不是不能立下‘事功’才不言的託辭?”

    那發難之人臉色一僵,只覺得心中計畫被打亂了大半,神情有些狼狽。

    本來以為是脫手而得的一場驟然富貴,不曾想居然是一個燙手的熱山芋,但他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坐又不是,站又不是,當真是坐立不安。

    可秦楓的話都還沒有說完呢!

    他看向蘭溪對面眾人,沉聲說道:“至於‘致用’一詞,語出《易經》,‘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由此可見,致用一詞的落腳點在於‘天下利’。事功一詞的落腳點在於‘若聖王’,學宮之中人人願為君子,君子則人人欲為聖王!”

    秦楓驀地語氣一沉,他冷聲道:“我所說的事功,正本清源,與你們口中的事功,豈可等同視之?”

    話音落下,蘭溪之畔萬馬齊喑。

    誰都沒有想到,秦楓居然主動承認致用與事功的關係,隨後直接為“事功”翻案了。

    這簡直就是……

    那出言詰難秦楓的學究啞口無言,正要坐下,忽地又有一人立身而起,中氣十足,他喝道:“休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又如何證明你經世家的‘致用’是‘若聖王’的‘事功’,而不是汲汲於蠅頭小利,蝸角虛名的功利?莫不是憑你這一張嘴嗎?”

    比起之前那名拾人牙慧的學究,接下來這一位的論辯殺伐顯然要高出不止一個檔次,只是,這種層級的論辯手段,若是尋常學子可能會方寸大亂,到了秦楓這裡卻是……呵呵!

    秦楓淡淡冷笑,開口似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人見明月如明月,只因心中有明月……”

    他話鋒一轉,冷聲說道:“人走夜路見鬼魅,只因心中有鬼魅!你說我經世家的‘致用’是‘事功’,我亦欣然接受,因我經世家自謂致用以為天下利,心中坦蕩無懼。但你卻質疑我經世家的‘致用’是你們所謂蠅營狗苟的那種‘事功’,若你不是心存蠅營狗苟之念,怎會以此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言暴喝,直接就將那名意圖發難的學究給打成了“小人”,對方也是驟然矇住了。

    秦楓的意思很明顯,對方就是功利的“事功”之人,所以才會把別人看得都與自己一樣。

    如果這在圍棋裡,基本上就屬於是無理手了。

    拋開辯題,直擊對方的人品,這在辯論當中基本上算是詭辯了。

    一旦被對方破解,極有可能就會被駁得啞口無言,直接輸掉辯論。

    但如秦楓這般使出來,反而收到了奇效。

    那名被秦楓斥為小人的學究,一時竟是自慚形穢,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蘭溪之上的青銅酒樽,動了!

    酒樽穩穩落在這兩名學究面前,懸停半空,似是等他們飲完,才肯歸位。

    這兩人面面相覷,臉色皆是難堪至極。

    作為主持人的崔巍也沒有想到秦楓居然乾淨利落地以一敵二,以一介學子身份,辯倒了兩位學究。

    按照曲水流觴文會的規矩,主持人有義務催促辯論失敗的文人喝下杜康酒,來保證文會繼續進行。

    實際上,曲水流觴文會上也出過辯輸了,死活不肯喝酒的人。

    不過,這醉聖酒既是學宮聖人賜下的,那必然有聖人監察其間,哪裡是你想不喝,就不喝的?

    所以就有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說法,如果執意不肯喝酒,那麼酒樽之上的聖人威壓就會束縛那人的神魂,在那人動彈不得之後,直接灌酒給你喝!

    至於給你灌多少酒,那天曉得,就得看那一天聖人的心情,或者說作為聖物的這一樽青銅酒樽的“心情”如何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端起來喝,最多也就一杯酒的量。

    若是如文會歷史上少有的幾次“罰酒”經歷,那可是直接能把人灌到昏厥的情況。

    甚至有個姓劉的倒霉鬼一醉三年,就在家人以為他都死了,就要給他埋進墳墓裡的時候才醒過來。

    本來兩名學究被秦楓一人辯敗,正方就已經很丟面子了。

    如果再鬧出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事情,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崔巍下意識地用目光去瞟坐在身旁白玉交椅上的信夫子言一諾。

    畢竟他這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什麼曲水流觴文會的主持人,他不過是被言一諾推出來堵住後世無聊文人幽幽之口的牽線木偶罷了。

    若非言一諾愛惜羽毛,自矜身份,哪裡有他崔巍什麼事情?

    言一諾看到崔巍投來的詢問目光,他扶在交椅上的右手微微一抬,做了一個“罷了”的手勢。

    崔巍心中會意,正要開口,忽地又有一人站起身來,對著秦楓發難道。

    “秦楓,你口口聲聲說吳學究是小人,你有什麼資格?你經世家有什麼資格論斷別人是‘小人’?你配嗎?”

    正方的眾人聽得這話,皆是一驚,旋即歡欣鼓舞起來。

    是啊,他秦楓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是“小人”?

    這不就是秦楓的死穴所在嗎?

    在此之前,秦楓的氣勢實在是太過咄咄逼人,以至於兩位學究都不曾有機會多想就敗下陣來。

    此時有人回過神來,當即追問發難。

    崔巍收在白色長衫袖子裡,合在身前的雙手緊張地握到了一起。

    若是能夠一舉翻盤,那便好了!

    可結果卻是……

    秦楓似是早就想好了對策說辭,他沉聲說道:“以古為鏡,可知今。縱觀我經世家歷史,雖無大聖大賢,但也沒有一人是小人,由此可見,我經世家磊落坦蕩,並無半點虧心。吳學究以小人之心,度我經世家,如何就不是‘小人’!”

    那名學究似是沒有想到秦楓居然早有對策,他一時也亂了方寸,只得色厲內荏道:“簡直是胡言亂語!你經世家初代祖師皇甫奇,若不是被人抓住自創聖賢字句,作為誑語,怎麼可能會被逐出儒家門牆,不得不自立門戶?你經世家本就不是什麼正經流派,真是賊喊捉賊!”

    聽得果然有人將當年皇甫奇的舊賬翻了出來,秦楓在意料之中,卻依舊眼神之中浮現出一絲怒意,一絲殺心。

    皇甫奇為經世致用之道,死而後已,豈能在死後還被人拿來作為抨擊經世家的污點?

    他眼神霎那冷冽,沉聲說道:“好,既然你們說起當年之事,那你們倒是說一說,皇甫奇可曾用你們所謂的‘誑語’為自己謀得半分利益?既然所說‘誑語’,不為自己謀利,那如何算得蠅營狗苟,只重名利的小人?”

    那人似是狗急跳牆一般,大聲說道:“皇甫奇引用誑語,誤人子弟,不管是不是為自己謀利,都是私德有虧,怎麼能算得君子?”

    秦楓聽到這話,他話鋒一轉,語氣冷冷,卻略帶揶揄道:“好啊,好一個私德有虧,不算君子,真是說得好,太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6
第兩千三百五十二節:酒品如人品!
        
    正當那名發難的學究以為自己即將辯倒秦楓的時候……

    秦楓正襟危坐,嬉皮笑臉,卻是口出大不敬之言道:“傳聞學宮儒家有一位朱姓聖人,酷愛‘扒灰’,也就是跟自己的兒媳婦勾搭成奸,請問這算不算私德有虧?那學宮儒家為何還將他奉為聖人?”

    那名之前發難的學究已是面色慘白,再無人色。

    不是他說的話有問題,而是秦楓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什麼都敢講!

    最要命的是,那一位朱姓聖人“扒灰”之事,的的確確證據確鑿,雖然當時他還未成聖,還在萬古仙朝為官,但出了這件事情之後,不得以辭官歸家,還是轟動一時的新聞。

    也就是說,這一件事情是真的。

    只不過是數千年來,徒子徒孫們為尊者諱,為聖者隱,不提不說,假裝視而不見罷了。

    秦楓一語落下,蘭溪左岸眾人皆是語塞。

    秦楓趁熱打鐵,大聲說道:“文品未必如人品,私德也未必就是公德,閣下這般以偏概全,信口雌黃,刻意打壓我經世家,難道不會覺得羞恥嗎?”

    發難的那名學究張口結舌,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如果他承認,私德不行,公德也必然不行,不能稱為君子。

    那麼上清學宮儒家就不得不自己抽自己的臉,還是當眾狠狠抽的那種。

    可如果承認私德與公德無關,或者說並無絕對關係,等於是變相承認了經世家的皇甫奇並無什麼卑劣過錯,不過是曲水流觴文會辯輸了而已。

    大道之爭,再正常不過了。

    如此一來,經世家一直以來被視為被上清學宮儒家“趕出”門牆的叛逆,這一點上就再也不成立了。

    無非是丟卒保車,還是丟車保卒的選擇。

    秦楓大可作壁上觀,將難題拋給在座的儒家眾人。

    正如秦楓所預料的那樣。

    剛才還嗷嗷要戰,甚至恨不得在蘭溪之畔跟秦楓唇槍舌戰一場的上清學宮儒家眾人萬馬齊喑,再無一人膽敢接腔。

    一個個明哲保身,再不願意去接這燙手的熱山芋,反而顯得那名慷慨上前的儒家學究有點可笑,又有點可悲。

    那名以“私德”對秦楓發難的第三名學究似也是知道大勢已去,長嘆一聲,坐回地上,低聲喊了一句:“拿酒來!”

    片刻之後,三名儒家學究爛醉如泥,倒在蘭溪之畔。

    好在三人當中的後面兩人酒品都還不錯,喝了醉聖酒之後,就是埋頭大睡。

    反倒是最先發難一人,不過喝了小半杯醉聖酒就開始嘮嘮叨叨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大抵說的就是另外一名已經榮升祭酒的學究與他曾是同窗,學問人品皆不如他,卻先得提拔,必有黑幕云云。

    那位祭酒大人此時就在那名學究身後的椅子上坐著呢,臉都黑得要滴下水來了。

    幸虧那名學究的門生趕緊跑過去一把扶住他,強

    拉硬拽著給他拖離了曲水流觴文會的現場,這才沒有鬧出更大的笑話來。

    常言道,酒品如人品,不禁要叫人說一句“古人誠不我欺也”。

    若是這三個人都喝醉了酒,都說出什麼胡言亂語來,今日上清學宮儒家的臉面可就丟的一乾二淨了。

    主持人崔巍也沒有想到,接連三人,而且都是學宮儒家的學究,而且都有文名,莫說是一介學子,就是教習也與他們相差甚遠,誰曾想到秦楓居然以一抵三,辯倒三人,獲得完勝!

    他不禁暗暗嘖嘴,籠在袖中的雙手不停地上下翻復,顯然有一些著急了。

    反倒是在他旁邊的言一諾並無緊張神色,他淡淡說道:“還愣著幹什麼,文會繼續吧!”

    言一諾不著急,荀有方卻是有一些著急了。

    他眉頭微蹙。

    之前他在見到秦楓一人接戰,臉上神色波瀾不驚的時候,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事情可能沒有那麼順利。

    此時,秦楓以一人抵三名上清學宮的儒家學究,更是與他之前的不祥預感相合。

    “我明明知道自己應該穩操勝券,勝他應該毫無懸念……”

    荀有方盤腿而坐,自言自語道:“為何我心內會感覺到如此不安呢?”

    若不是言一諾讓今日作為曲水流觴文會支持的崔巍傳話給他,要他務必要最後一個發言,一錘定音,徹底終結掉文會,以此來博取最高的文名……

    他都已經有想要站起身來,直接對秦楓提前發難的想法了。

    就在這時,他身邊一名世家學子忽地低聲說道:“荀兄,你在擔心勝不過這廝?”

    荀有方微微皺眉,正要對著不識體統的世家學子發作,只見對方從大袖裡取出一隻籠子,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他諂媚笑道:“荀兄,這是文昌鼠,你識得的吧?”

    荀有方一眼就看到了那人手裡拎著的玲瓏玉石籠子裡,有一隻大概只有人半個手掌大小,通體毛皮雪白的老鼠。

    “這就是可以探查文氣多寡的文昌鼠?”

    那世家學子依舊諂笑道:“文廟裡的老鼠,能感知文氣的就是文昌鼠,被視為靈物。只不過一千隻裡也不見得有一隻可以做到。”

    他討好說道:“來之前,我給它聞了一聞秦楓那一篇刊在《文報》上的《詠菊》,十二個時辰之內,它只要在秦楓的十丈附近,都能夠感知到他文氣的多寡。文氣越多,它就越興奮,上躥下跳的,若是它匍匐不動了,甚至如同假死,就代表秦楓的文氣已經耗盡了!”

    世家學子笑道:“您看,在剛開始的時候,這頭文昌鼠上躥下跳個不停,連我都驚訝於秦楓的文氣充沛程度,您再看看,現在它已經消停多了!”

    荀有方只覺得心內微微安定了一些,低聲問道:“你的意思是,剛才他動用了文氣?”

    世家學子忙點頭說道:“肯定是動用了文氣進行思考,不然他怎麼可能用這麼巧妙的法子辯倒三位學究大人?”

    荀有方自言自語道

    :“難怪了,看來是三位學究太過輕敵了。”

    說著,他將視線從裝著文昌鼠的籠子上挪開,冷冷說道:“你這是違禁品,文會之上不允許使用任何可以探查對方文氣的東西,無論是法寶還是靈物,你自己不知道輕重?”

    哪知那名世家學子依舊諂笑道:“這都是在下自作主張,荀兄毫不知情,毫不知情!”

    荀有方原本繃著的一張臉,霎時綻放出一絲笑容,他拍了拍那名世家學子的肩膀說道:“證道之路漫漫,還請兄台與有方共勉啊!”

    那名世家學子聽到這話,登時臉上有光,受寵若驚道:“一定一定。”

    荀有方用餘光瞟了那隻文昌鼠一眼,心內再無任何惶恐與不安。

    “兵家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秦楓,你就浪費你的文氣好了,到時候自然由我來給你致命一擊,叫你永遠也翻不了身!”

    此時此刻,蘭溪之畔大部分人都在震驚於秦楓的精彩辯論,也有部分人在看那三名儒家學究喝醉酒的笑話,便無人察覺到了荀有方這裡的情況。

    三人飲罷醉聖酒,青銅酒樽便又自行飛回到了蘭溪之上,穩穩落於溪水之上,如聖人醉臥,不動如山。

    崔巍沉聲說道:“文會繼續,接下來有請反方發言,改由正方反駁。”

    秦楓笑了笑,胸有成竹,他開口說道:“事功一詞,在我看來,並無褒貶。事功若是落於汲汲於名利者眼中,便是急功近利,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他淡淡一笑,繼續說道:“在我事功若是落於有大胸襟,大格局,大宏願之人眼中,便是事事當對天下利,務求事事有實效,不做無用文章,不發無病呻吟,做文章,必要針砭時弊,發聲音,必要為民請命。如此,方才能算是一個人人稱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愧於地的——讀書人!”

    秦楓最後說“讀書人”三個字時,咬字極重,讀書人三個字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所有人的胸口之上。

    舉頭三尺有神明,捫心自問,誰能確保自己做的學問不是無用文章,誰能確保自己所發之聲,皆是為蒼生開口?

    無人能夠有這般的底氣,便是秦楓也不敢說自己就做到了。

    他看向眾人,淡淡笑道:“如此事功,於天下利,有何不可?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話音落下,滿座寂然。

    片刻之後,忽地有一聲厲喝從人群之中如驚雷炸響。

    “秦楓,你這有辱斯文的無恥之徒!”

    所有人驟然望去,只見一名儒家祭酒站起身來,鬚髮戟張,他厲聲喝道。

    “聖人有言,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你讓我輩讀書人事事講事功,事事談事功,看似是叫人講究實效,實則是什麼?”

    他厲聲喝道:“你是讓我輩讀書人拋棄‘義’而一心逐‘利’,此是要讓我讀書人盡被名韁利索所俘虜,整日蠅營狗苟,只知醉心事務,如何能得自在,如何能得浩然,如何能得大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6
第兩千三百五十三節:燕雀安知鴻鵠志
        
    那名祭酒抬起一指,直指向蘭溪對面的秦楓,如當頭棒喝,暴吼道:“小子,你與你那經世家包藏如此禍心,你是要斷我上清學宮文脈,你們究竟圖的是什麼?”

    “為自己一家揚名,不惜毀我上清學宮百家未來的修行之路,這等害群之馬,還留在學宮之內做什麼?”

    那名祭酒越說越激動,也越說越難聽:“我若是你們,但凡還有一點廉恥之心,早就自願放逐出學宮了!哪裡會如你們經世家這般厚顏無恥,不受待見,賴也要賴在百家末流,簡直鮮廉寡恥,噁心至極!”

    一語落下,秦楓還沒有表態,他身邊的孫山竟是都沒忍住,暴跳了起來:“你這等說話方式,與潑婦罵街何異,你……”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竟是被一聲冷笑打斷了。

    “孫山,你何時入的經世家門牆?你不是法家大弟子嗎?”

    孫山被這句話一懟,頓時意識到自己如今的流派不是經世家,而是法家,當下只得支支吾吾,開口說道:“我,我就是看不慣你這說話的方式!”

    話音落下,整個蘭溪左畔頓時噓聲四起。

    法正也是有些無奈地扶了扶額頭。

    自己這個徒弟實在是笨嘴笨舌。

    還是太實誠了一點。

    他要是有人家秦楓一半精明,我法家以後不說碾壓儒、道兩家,兵家、墨家算個球啊!

    就在氣氛一時尷尬的瞬間,秦楓徐徐開口說道:“聖人有言,‘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此言不虛,不過可能我理解之‘義’與‘利’與閣下理解,可能所有偏差。”

    秦楓朗聲說道:“聖人所言的君子之義,非是人之小義,乃蒼生之大義,苟能以蒼生大義為行事的準繩,以天下利為落腳點,所行之事,怎麼可能不符合君子之道?只怕是以兄弟親朋的小義,偷樑換柱代替了天下蒼生的大義,才會故意責難我經世家‘棄義逐利’。”

    秦楓的話音說到這裡,驟然斬釘截鐵道:“究竟是誰,其心可誅!”

    話音落下,整個蘭溪之畔,風聲颯颯,眼見著就要駁倒那名祭酒的時候……

    “噫!蒙學稚童也敢妄談大道,你可知天地君親師,你可知師長人倫,長幼有序,簡直可笑至極!”

    原本氣勢銳減的學宮祭酒霎那之間,身後長袍無風鼓蕩,聲音如雷霆炸響。

    所有人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動用文氣了。

    要知道,祭酒之上就是夫子了。

    一名學宮祭酒的文氣何等深厚,此時此刻,秦楓居然逼迫得這名祭酒大人用文氣來壓制秦楓。

    秦楓,只是一個剛剛入學還不到三個月的學宮弟子。

    今時今日,哪怕秦楓被這學宮祭酒辯輸了,也是雖敗猶榮了。

    只可惜,秦楓要的並不是雖敗猶榮!

    他驀地一聲厲喝,分明不曾站起,也不曾有任何粗魯的舉動,卻是整個人的氣勢不怒自威:“弟子不必不如師,師未必賢於弟子。曲水流觴文會,本就是聖人設立的百家爭鳴之地,為的是磨礪大道,教學共長,你卻在此耍這等威風,莫非你還在聖人之上?”

    那名學宮祭酒被秦楓一頂“藐視聖人”的帽子扣下來,霎那之間面無人色,他正要爭辯,卻發現自己張口結舌,竟是一個字都再不能說出來。

    無論他怎麼樣來提振浩然氣,竟然都無濟於事,只是將臉色漲的通紅而已。

    看到那名學宮祭酒如此狼狽,頓時全場議論紛紛。

    “是聖人下的三緘其口?不對,不像啊……”

    “應該是詰屈聱牙。聖人似乎也不認為張祭酒所主張的道理是正確的,所以才會讓他噤聲,再說不出話來!”

    有人噤若寒蟬道:“當真是聖人所為?”

    便有其他祭酒分析道:“也有可能是那一隻青銅酒樽,這酒樽是能盛醉聖酒的寶物,本身蘊含一縷聖人氣息,否則也不可能有叫聖人以下都‘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本事。”

    只不過這一番解釋,反而讓更多牆頭草兩邊倒的祭酒、學究們心虛了起來。

    “難道說……聖人支持小小的秦楓,卻不支持身為五夫子之一的信夫子言一諾?”

    這個猜測,無人膽敢當面明說,因為干係太大了,牽扯的面也太大了。

    如果聖人不喜言一諾,卻偏偏看好秦楓的話。

    今日蘭溪之畔,曲水流觴文會的局勢,恐怕就會徹底調個邊了。

    正當眾人猜測紛紛,甚至有膽大的學究和祭酒,留心去看言一諾的反應時……

    一聲清咳,漂浮在蘭溪之上的青銅酒樽驟然晃動了一下。

    那之前滿臉漲紅的張姓祭酒,頓時如蒙大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一聲清咳,正是言一諾發出的。

    他驀地用右手在交椅的扶手上一拍,淡淡開口說道:“我敬你是一樽跟隨過聖人的靈物,不與你一般見識,但你畢竟只是聖人門下走狗,甚至連走狗都算不上,本夫子不與你一般見識,不代表就任由你胡作非為!”

    被言一諾這般喝斥,青銅酒樽驟然顫抖,似是人因為憤怒而渾身發抖,但很快歸於平靜。

    言一諾將只右手收回身後,看向身邊的崔巍說道:“繼續吧!”

    被言一諾這般提醒,崔巍趕緊說道:“祭酒大人,你可有辯駁秦楓的理由?”

    此時那名經歷過“詰屈聱牙”的痛苦,領教過聖人級別手段的學宮祭酒此時已是膽氣盡失,剛才的痛苦情景,讓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場文會。

    他頹然坐回椅上,喃喃道:“老夫,輸了。”

    旋即,青銅酒樽飛起,懸停在了那名學宮祭酒的面前。

    祭酒無可奈何,抬起頭來,灌上了一大口酒,連說了兩句“奈何奈何”,便醉死了過去。

    從曲水流觴文會開始至今,短短半個時辰不到的時間裡,秦楓已連敗三名學宮的學究,以及一名學宮祭酒。

    若能保持今日的不敗戰績的話,秦楓將會成為上清學宮,甚至是萬古仙朝之中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不知要成為多少大人物的座上賓。

    可是,言一諾又怎麼可能讓秦楓如願。

    如果說之前對秦楓犯難的都是儒家自己的人,當然這是有破罐子破摔的時候,但至少沒有波及到其他各家。

    可接下來開口的一人,卻無異於學宮百家正式對秦楓和經世家宣戰了。

    因為接下來開口所說之人,不是儒家,而是道家之人。

    只見距離言一諾最近的一張椅子之上,一名身穿學宮的長袍,緩緩直起身來,朝著全場作了一個揖,方才轉過身來看向蘭溪對岸的情況,緩緩說道:“老夫不才,願拿一事來與小友切磋較量,磨礪大道。”

    雖然嘴上說得輕巧,但這位道家祭酒所談的話題卻是一點都不輕巧。

    道家老者開口驟起發難道:“大道三千,究竟哪一門才是真正的大道?一心為己,自私自利者證道者有之,大公無私,一心為別人的證道也有,唯獨小友所說的,以‘經世致用’之道而證道者,一個都沒有。”

    他冷冷說道:“既然經世家言必稱‘致用’,早修煉一途上卻又避而不談致用,豈不是自相矛盾嗎?而且,天仙界人口億萬,千萬年來,不可能沒有人想到過與你們經世家類似的‘經世致用’之道。但是……”

    道家老者冷冷笑道:“為何至今沒有聽聞一人因為經世致用之道而成聖,豈不是從側面印證了,經世致用之道並無成就大道的可能嗎?”

    話音落下,蘭溪之畔,無數人皆是一愣,旋即有反對秦楓的人,一齊叫好出聲。

    “不愧是道家執牛耳者的大祭酒!”

    “我雖不是道家人,但也為心悅誠服!”

    “說得太好了,如果經世致用當真是大道,為何至今沒有一人成聖!說得好!”

    面對眾人的起鬨,秦楓依舊面沉如水,他淡淡開口說道:“我曾經涉獵過道家一本《南華經》,又叫做《莊子》,想必道家的各位非常地熟悉吧!”

    聽到秦楓居然說了一句題外話,眾人皆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沸沸揚揚,或起鬨,或攻擊的場面霎那一滯。

    誰也不曉得秦楓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只能暫時按捺下性子仔細去聽秦楓的發言。

    秦楓緩緩繼續說道:“其中《南華經》的第一篇就叫做《逍遙游》,講了一種叫做鯤鵬的生物,要乘扶搖旋風到九萬里高空飛到南方去。結果燕雀們就紛紛嘲笑它,說何必要飛到九萬里的高空再飛到南方去呢,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像它們一樣,飛到榆樹那麼高不就行了嗎?”

    說到這裡,秦楓語氣一頓,看似平淡地繼續說道:“鯤鵬若不飛到九萬里高空,如何能直飛南海,它顯然沒有做錯,只是燕雀們的目光實在有限,他們感覺鯤鵬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因為在鯤鵬之前,無人這麼做過,在鯤鵬之後,也許也不會有人去做。所以……”

    他語氣一轉,冷冷說道:“我正好可以用《逍遙游》裡的一句原文來回答閣下的問題……”

    秦楓嘴角微微翹起,語氣卻是斬釘截鐵,堅毅如鐵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7
第兩千三百五十四節:敬酒不吃,吃罰酒
        
    上清學宮道家的張姓祭酒霎那之間呆愣當場,旋即再無半分道家高人風骨,跳腳怒罵道:“豎子,你找死!”

    下一秒,自他身後,文氣鼓蕩竟是如狂風驟雨。

    這名學宮道家的張姓祭酒竟是再不顧任何長輩顏面,直接以文氣層層激發自己的潛力,對著秦楓連續發難。

    “欲為天下之大利者,實為天下之大害,你經世家口口聲聲為天下利,動輒就是蒼生大義,如何證明你等是出於公心,還是為了事功的一己私利——你如何證明?”

    張姓祭酒越說越激動,最後幾個字“如何證明”更是近乎癲狂,直指秦楓,似要與他當眾對毆一般。

    如果說張姓祭酒的身後是一片狂風驟雨,秦楓身後則如同一片靜謐湖水,根本就是波瀾不驚。

    秦楓開口如四兩撥千斤,淺淡笑道:“這是你道家聖人說的話吧,你道家聖人還批駁過儒家,說過‘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你為何不在這裡說?你為何不敢說?是拿我經世家當軟柿子捏嗎?”

    話音落下,坐在蘭溪之畔的眾人皆是額頭滲出冷汗。

    這秦楓真是什麼都敢講,什麼黑料都敢揭啊!

    當初儒、道兩家爭奪上清學宮頭把交椅的時候,論辯尤多,互有勝負,其中道家勝儒家,為數不多的幾次就有“聖人與大盜”之辯。

    其中最有名的一句就是“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對於儒家來講,可謂是誅心之語。

    由於實在太傷兩家和氣,後來儒、道兩家在辯論中都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哪裡如秦楓這般百無顧忌,乾脆就把這件雙方的瘡疤直接揭了出來。

    秦楓神情自若,淡定說道:“在你道家看來,無非善惡,有聖人就必然有大盜,無聖人批判大盜,大盜便不存在了嗎?真是以你道家一把尺子量盡天下是非,若是如此,諸子百家都滅了,以你上清學宮的道家為至高至尊,凡事以你們一己好惡行事,豈不是最好……”

    秦楓說到這裡

    ,嘴角微微翹起,他冷笑道:“閣下的春秋大夢,是沒醒嗎?還是就乾脆不想醒?”

    秦楓趁熱打鐵,沉聲低喝:“以己度人,卻不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真是愚不可及!”

    張姓祭酒被秦楓嗆得臉色發白,竟是如強弩之末一般,色厲內荏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你儒家的道理,與我道家中人何干?”

    秦楓冷笑出聲:“道理既然稱之為道理,便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如此才能稱之為‘道理’,難不成還分是誰家的道理嗎?若你偏要說這是我們儒家的道理,那你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他看向面前張姓祭酒,抬起手來,厲聲喝道:“這不是我們儒家的道理,這是最基本的,做人的道理!難怪你至今無法入天人境界,難成大道,更不能成聖人!”

    張姓祭酒那原本即將達到臨界點的文氣,如失去根基的沙雕瞬間傾倒。

    “豎子欺我!豎子,欺我——嘔!”

    他“噗”地一大口鮮血徑直從口中噴出,踉蹌向後倒去。

    勝負已分!

    青銅酒樽輕動,竟是直接飛到了那張姓祭酒的面前。

    頗有一些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意味。

    果然……

    “滾開!”

    張姓祭酒狠狠一巴掌直接拍打了面前的青銅酒樽。

    “我不喝這酒,你能奈我何!”

    青銅酒樽被一巴掌拍得踉蹌後退,在半空之中打了好幾個飛旋,真是險些把酒水都給翻出來了。

    但是下一秒,青銅酒樽很快就找回了場子。

    剛剛還想要大放厥詞的張姓祭酒驟然感覺到渾身上下被一股無形力量徹底束縛,旋即青銅酒樽高高飛起,酒液傾瀉如白虹瀑布,朝著他沒頭沒臉地澆了下來!

    敬酒不吃,吃罰酒!

    正是百多年都不曾出現過的場面,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名道家的祭酒本來就跟秦楓在辯論中傷了文心,此時又被按住一通狂灌

    醉聖酒,更是雪上加霜,瞬間就讓他心神失守,爛醉如泥。

    只見這名平日裡威嚴無比,謹言慎行的道家祭酒,在喝醉酒後,居然當眾扒衣,只剩一件褻衣,放浪形骸,大聲高歌:“有朝一日權在手,殺盡爾等豬與狗……”

    一旁道家同儕皆是面色難色至極,正要伸手去按住這胡言亂語的渾人,張姓祭酒又噴著酒氣,大聲唱道:“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凡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骨髓枯。”

    他所吟所唱竟都是淫詞豔曲,讓人不堪入耳,頻頻皺眉。

    旁邊的道家同儕更是一個個面色難看至極,有人掩面,低聲無奈道:“還不如別去拉他呢!以後千萬別再說我們認識這廝了,這廝在上清學宮的名聲,算是徹底廢了!”

    旁邊幾位道家祭酒皆是微微點頭,深以為然。

    若是喝醉了酒,說上幾句狂言,恐怕也沒人會說什麼,大不了被人罵上幾句狂夫不知羞恥。

    可這樣當眾高唱淫詞豔曲,對於一個讀書人的名聲傷害,簡直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最關鍵的是,這是他自己酒後失態,當真是怪不得任何人。

    道家眾多祭酒,學究,一個個都是黑線滿頭,頭大如斗。

    反倒是儒家等其他流派有點樂見其成,甚至幸災樂禍的感覺。

    主持人崔巍只聽得身後的言一諾輕聲嗤笑。

    他雖然只說了一句,他說那人是個說“蠢材!”

    崔巍卻是沒有自己家夫子那麼淡定,他低聲詢問道:“夫子,接下來可怎麼辦?要不要讓荀有方他……”

    言一諾嘴角微微翹起,他冷笑道:“我還給他安排了一道菜,他吃得下,才有資格跟荀有方辯論。”

    言一諾講到這裡,似乎是因為一直與儒家明爭暗鬥的道家倒了天大的黴,心情大好,他冷聲笑道:“但他就是吃得下,還能剩下幾絲文氣呢?他拿什麼贏荀有方呢?”

    言一諾好整以暇道:“本夫子也是十分地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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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三百五十五節:唯死戰而已!
        
    崔巍看到自家夫子言一諾的鎮定神色,不禁有些疑惑不解,但又不敢說,更不敢問。

    難不成,自家夫子除了悉心栽培了經世家的宿敵荀有方之外,居然還準備了後手?

    如果是曲水流觴文會還沒開始的時候,崔巍知道自己老師居然留下了這麼多後手,嘴上不說,心裡也會暗笑自己家夫子的迂腐。

    對付一個連教習都不是的普通學子,用得著謹小慎微,準備這麼多後手嗎?

    真是殺雞焉用牛刀啊!

    可此時此刻,崔巍看向自己家夫子的眼神祇有四個字“如履薄冰”。

    這時何等深沉的算計,才能連這麼冷門的概率都計算到,並在秦楓對決荀有方之前,又給他添上一道後手。

    崔巍也覺得,既是如此,那麼秦楓就斷無有逃出生天的道理了。

    只是他也有點好奇,這位年紀尚輕,卻心機深沉的言夫子究竟給秦楓準備了什麼樣難逃的劫難。

    此時此刻,蘭溪之畔,曲水流觴文會之上風雲一變再變,波瀾詭譎。

    秦楓先挫上清學宮儒家,再敗同樣強勢的道家,一時風頭無兩。

    只是看似風光,卻已經足以證明秦楓如今的地位,已經被放到了儒家與道家的對立面上。

    而且,秦楓自己的滋味也不好受。

    之前,秦楓與張姓祭酒辯第一輪,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擊敗他時,就已經動用了文氣。

    後來,那道家張姓祭酒狗急跳牆,直接拼卻傷到大道根基,也要激發文氣與秦楓死磕。

    這才有了後來的那一句“難成大道,不成聖人”。

    看似風流寫意,揮斥方遒,實則每一次辯論,每一句話都是兩人的文氣在劇烈碰撞。

    秦楓若非身正道直,哪裡能夠經受得住一位道家祭酒拼盡全力的絞殺?

    正常情況下,秦楓就算是有一肚子的道理,在這等威壓之下,也會張口結舌,說不出來,或者說不連貫。

    就好像是學童在面對老師時,總會天然畏懼,難以盡興發揮出自己本來的實力。

    只虧得秦楓,他是秦楓!

    他此時雖然辯贏了張姓祭酒,但體內文氣已是接近乾涸

    。

    若是他閉目內視,就會發現,體內王道塔裡,一方池塘已近乾涸,四壁遍佈裂紋。

    這不是秦楓抽取文氣造成的,而是道家那位祭酒以自身文氣直接轟出來的!

    對方是要以雷霆壓頂之勢,直接斷掉秦楓的聖路。

    若非如此,秦楓也不可能不留餘地地還以對方顏色,讓他鬧出了“敬酒不吃吃罰酒”的笑話。

    只是,此時此刻,秦楓雖然體內文氣近乎乾涸,臉上的表情卻是沒有絲毫異樣,他依舊雲淡風輕,甚至主動朝著蘭溪對面一拱手,朗聲道:“各位文友,不知道哪一位還願賜教!”

    看到秦楓在連敗四人之後,居然還敢主動挑釁,一時間蘭溪之畔,眾人面面相覷,竟無一旦膽敢應戰。

    知道內情的部分人,紛紛將目光看向荀有方。

    他既是秦楓的宿敵,又是言一諾培養起來對付經世家的殺手鐧,現在的情況下,怎麼樣也該輪到他出手了吧!

    不止是這些人進退不定,就連荀有方此時也有些焦慮起來。

    “這傢伙連道家成名已久的張祭酒都辯敗了,難不成還有什麼隱藏的後手?”

    就在這時,忽地在他旁邊的那名世家學子猛然站起身來,指向秦楓大喊道:“諸君,不要怕他,他文氣耗盡,已是強弩之末了!”

    沒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竟堂而皇之地拎出手中裝著文昌鼠的籠子,大聲喊道:“諸君請看,誰能辯倒這廝,誰就必然能在曲水流觴文會的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千古美名!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也!”

    眾人先是一驚,旋即都看到了那隻趴在籠中,有氣無力,奄奄一息,幾如假死的純白毛皮文昌鼠。

    霎那之間,所有人心中瞭然。

    秦楓剛才之所以主動挑釁眾人,正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要虛張聲勢而已。

    若是能夠一錘定音,哪怕只是被五位夫子之一的言一諾親口誇上一句,在上清學宮之中便是一份莫大的殊榮,足以被吹上幾百年。

    崔巍頓時就明白了,這就是夫子言一諾給秦楓在荀有方之前的最後一道攔路虎。

    文昌鼠本就稀罕難得,更是文會上用來作弊的禁物,此人膽敢帶出來,還膽敢拿出來,就算是自己的名聲和

    前途不要了,難道也要連累自己家族也名聲掃地嗎?

    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那一名世家學子,那一隻文昌鼠,都是言一諾的算計。

    文人爭名於朝,爭利於市,這等大好機會,又怎麼可能放過?

    縱你秦楓三頭六臂,你能對付得了整整百家流派的發難嗎?

    正當崔巍糾結於該不該對那名攜帶禁物的世家弟子嚴厲處罰時……

    坐在他身後的言一諾已是一聲冷喝:“大膽!”

    一口厲喝,那名高舉著白毛皮文昌鼠的世家子弟登時如遭千鈞壓頂,直接被按倒在了地上,大口吐血。

    那人手裡籠子砸得粉碎,文昌鼠受驚一溜煙跑進了人群當中。

    “竟敢在曲水流觴文會上,在本夫子的眼皮子之下耍這樣的卑劣手段,你找死!”

    言一諾不顧那世家子弟的求饒,厲聲道:“將此子逐出學宮,全家族降低文位一級,以儆傚尤!”

    話音落下,眾人皆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一個家族要在上清學宮裡成為世家,需要付出多少代人堅持不懈的努力。

    居然因為一個族中子弟的錯誤,全族文位削去一級,等於是抹殺了整個家族至少一代人的努力。

    聖人之威不可忤逆,夫子之威也相差無幾啊!

    言一諾說完,重新仰坐回交椅上,冷冷說道:“繼續吧!”

    秦楓身邊的孫山,皺眉分析說道:“看似言一諾只是嚴厲處罰了一名攜帶違禁品的學子,實則撇清了自己與這名弟子的關係。因為這實在是太湊巧了,若說不是言一諾安排的,都不相信啊!”

    秦楓點了點頭,依舊平靜地說道:“順便還可以敲山震虎,讓各方勢力知道得罪他言一諾,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孫山一時悚然,著急道:“秦兄,我的大哥,我的祖宗啊!你眼看著就要大禍臨頭了,你怎麼還這麼淡定啊!”

    秦楓臉上淡淡笑意隱去,但他語氣已經平靜:“我退無可退,既然要守護身後的經世家……就唯有以我一人之力,死戰而已!”

    唯死戰而已!

    這一霎那,書生意氣竟堪比金戈鐵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9-7-22 16:38
第兩千三百五十六節:百家求一敗!
        
    秦楓話音剛落,竟已是有人厲聲發難。

    “我上清學宮名家,欲領教閣下唇槍舌劍的厲害!”

    座椅之上,一名留著八字須的文士站起身來,聲如夜梟,他冷冷說道:“經世家既然可稱為百家之一,即便現在只有你們幾人,但未來必定是要開枝散葉的。即便你們幾人都是正人君子,或者自詡是正人君子,但一家流派的學問豈能只流傳一代兩代,必要千秋萬代才行。呵呵……”

    那位名家祭酒“呵呵”一笑,語氣陡冷:“立足於‘利’之上的學問,從一開始的導向上就有所偏頗,根子就歪了,能有結出什麼好果子來!”

    話音剛落,孫山似是抓住了對方的漏洞,趕緊反擊道:“經世家的立足點在於‘利天下’,哪裡是‘利’?你這是以偏概全!”

    名家祭酒冷笑:“‘利天下’不是‘利’?‘利天下’裡難道沒有‘利’字?利字的意思是不是使得利?‘利’天下里的‘利’字,是不是也是這個意思?”

    名家雖在百家之中名聲不顯,但最以論辯犀利著稱。

    唇槍舌劍,最初就是形容名家辯論之人的詞句。

    最有名的兩個論辯就是“白馬非馬”和“飛鳥之影不動”,不知難倒了多少百家英才。

    第一個論辯是“白馬是白馬,不是馬”,第二個論辯是“飛鳥雖然在飛,但每一個霎那,鳥的影子都是固定不動的”。

    這些都是秦楓從書上看來的。

    由此可見,名家既擅長雄辯,又擅長詭辯,十分難對付。

    孫山哪裡是這些老狐狸的對手?當即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等他反應過來,蘭溪之上的青銅酒樽已是凌空而起,穩穩落到了孫山的面前。

    孫山當時就嚇得面如土色,連連擺手道:“別,別,別啊,我剛才不是跟他辯論的啊!”

    青銅酒樽微微顫動,就好像在勸酒一樣。

    孫山口不擇言,一邊推著面前的青銅酒樽,趕緊道:“你別針對我啊,我們是一家的啊!”

    青銅酒樽不為所動,似正氣凜然。

    孫山一時尷尬,眼看局面僵住,青銅酒樽緩緩抬升起來,壺口微微傾斜。

    眼看著又要來一出“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好戲了。

    孫山這一次嚇得面如土色,趕緊擺手道:“我喝,我喝!”

    這貨只得在所有人看笑話的眼神中,哭喪著臉道:“我喝還不行嗎?”

    才灌了一口,他就嗆到了。

    好在青銅酒樽也沒過分為難一個入學三個月都不到的“萌新”,倒也沒有再繼續給他灌酒的意思。

    於是,喝了半口醉聖酒的本屆法家首席大弟子孫山就直接醉倒了過去。

    好在他酒品還不錯,就是在草地上滾來滾去,嘟嘟噥噥地說“我頭疼”。

    法正趕緊給身邊的法家弟子使了一個眼色,趕緊就有弟子進場,把孫山抬了出去。

    如此一來,蘭溪的另外一邊,便只剩下了孤孤單單的秦楓一人。

    愈發顯得他孤立無援。

    名家祭酒冷笑道:“秦楓,你的高見呢!難不成你蓄意讓這法家朋友幫你擋槍不成?”

    按照曲水流觴文會的慣例,一般來講,一個問題提出來,只要兩方有任何一人被罰酒,就算是揭過了。

    但這出身名家的祭酒,顯然不希望就此善罷甘休,居然對秦楓發起了追問。

    “秦楓,你的高見呢?”

    秦楓看向這位名家的祭酒,淡淡說道:“我知你名家擅長‘白馬非馬’這等詭辯,我便以正對奇,與你說上一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斜,這是因果使然,但是……”

    秦楓直面那位名家祭酒,冷聲道:“上樑正則下樑不一定會歪,未來之事尚未到來,你名家就能夠斷言?莫非你名家是陰陽家不成?”

    沒等名家祭酒反擊,秦楓又道:“至於你批判我經世家逐‘利’之事,在我看來,在座各位,誰不逐利?只不過是誰敢將‘利’寫在一家的主旨之中?”

    到此,秦楓一錘定音,厲喝出聲:“正因為你們所逐乃是上不得檯面,難等大雅之堂的小利,我經世家不恥言‘利’,正是我等胸懷天下蒼生之利,心昭日月,問心無愧!你可還有什麼說的嗎?”

    名家辨士一時語塞,青銅酒樽登時高高飛起,落於他的面前。

    他苦笑一聲:“後生可畏,但以你剩下的那一點點文氣,你注定贏不了我們的!”

    言罷,他仰頭一灌,大醉酩酊。

    名家辨士所說的“我們”,顯然是除了他之外的百家之人!

    果然,剩下的百家中人如撲食受傷猛虎的野狗,竟是一個接一個對秦楓發難。

    “我陰陽家請秦楓你賜教!”

    “縱橫家龐暉,請賜教!”

    “農家許燦,請賜教!”

    “雜家呂宋,請你賜教!”

    “醫家張行,請與閣下爭論一二!”

    ……

    秦楓盤腿而坐,雙拳緊握,語氣卻是平靜無比,一一應對。

    最開始還是雙手攤開,接著變成雙拳緊握,隨後是指甲掐進拳頭肉裡,再後來兩隻手死死掐在大腿的肉裡,紈褲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扯碎,連帶著兩條腿上淤青血跡,慘不忍睹。

    秦楓的臉色一開始還算正常,再後來轉為蒼白,蒼白轉為那種行之將死的灰黑,最後竟是灰黑轉為異樣的潮紅顏色。

    他眼神炯炯有神,如一尊鬥戰神像,越辯越勇,屹立不倒!

    所有人都感覺下一次辯論,他就會倒下,可無論如何,他們都沒有成為那下一個幸運兒。

    原本高朋滿座的蘭溪之畔,此時此刻,竟是東倒西歪,躺著的,趴著的人比坐著的人還要多。

    隨著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依舊還坐著的人就無比扎眼了。

    法家傳人法正與秦楓是忘年之交,眾人皆知,他讓法家人不要出手,這在情理之中。

    還坐著的兩支百家勢力當中,墨家傳人墨晨秉持的是墨家扶危濟困之道,不對秦楓落井下石,也可以理解。

    可是這第三支沒有出手的流派,就讓人很不能理解了。

    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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