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唐謀天下 作者:青葉7(已完成)

 
BloomCaVod 2017-11-28 17:06: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6 49582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1 13:53
819 君臣對

    其餘五詔: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賧詔、施浪詔,自從被李弘命令蒙舍詔,也就是南詔王細奴邏召到太和城後,李弘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召見這五詔。

    這也讓細奴邏一直擔心的,李弘會不會在他們六詔和談之前,率先召見五詔王,從而達到分化六詔擔憂完全消除了。

    細奴邏很害怕李弘會在五詔到達太和城後,被李弘一一召見,如此一來,其他五詔之中,必然很有可能出現為了各自部落的利益,從而投靠太子的人。

    或是為了自己部落的利益,或是為了能夠對他取而代之,成為六詔之主,總之,六詔之間相互猜疑、彼此暗鬥,在李弘到來後,是不可能團結一致對外的。

    而李弘卻並沒有利用這個機會來達到分化六詔的目的,反而是在五詔來齊後,命令他們六詔率先開始自家事情的和談,甚至連他們的和談都沒有參加,選擇了避嫌。

    這讓細奴邏的內心立刻變得飄飄然起來,開始覺得李弘跟大唐王朝如此安排,說明他們在六詔之中,最為看重的還是自己的南詔。

    如此一來,也讓細奴邏在與其他五詔關於部落統領的問題上,再一次增加了信心跟底氣,甚至在六詔和談上,細奴邏又恢復了往常的囂張跋扈,對於不苟同他為六詔統領的部落,一概都是沒有好臉色,甚至藉著李弘的名義,對他們加以威脅、恐嚇。

    「殿下您如此放心他們自己內部談判,就不怕他們團結起來跟您做對?這些化外夷民,可從來都不是好相處的,特別是對於外來力量的干涉,他們向來能夠做到不顧自身利益,立刻達成共識,擰成一股繩對抗外來力量。」劉延佑替李弘斟著茶,後花園的微風帶著花香徐徐吹過,加上頭頂不過咫尺的白雲,頗有一番人間仙境的意境。

    「話倒是沒錯,化外夷民之所以是化外夷民的問題又出現在哪裡?」李弘結果劉延佑遞過來的茶水,花孟、獵豹、驚蟄、芒種四人則是分站在亭台的四個方位,警惕著不讓他人靠近此處。

    「這……之所以是化外夷民,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懂我大唐的禮、德等,以至於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約束他們的日常行為,形成了如同安西牧族一樣,只靠手裡的武力來解決問題。」劉延佑實在沒辦法回答清楚這個問題,只好把自己這幾年能夠總結出來的說了一些。

    「不錯,誰手裡的刀子鋒利,誰就是老大,那麼我大唐的橫刀不比他們鋒利?為什麼我們卻一直成不了這裡真正的統治者?為什麼一直都是他們依附我們,時刻都有反出的可能性呢?他們之間的爭鬥需要的是武力,與我大唐斗,我們要給他們的一半是武力,一半便是我們的王權思想。化外夷民之所以為化外夷民,是因為我們並沒有把我們的華夏文化傳播到這裡來,長安城的那些儒學大賢,又怎麼會來這裡傳播他們的學說?

    他們從骨子裡看不起化外夷民是為一,再者就是他們早已經被皇家慣壞了,捨不得離開長安城的溫柔鄉來這裡為名為利,因為他們的名利早就已經被他們的先祖掙夠了,他們只要守著他們的家傳學說,讓他們的子嗣後代延續下去就好了,已經名利雙收近千年了,哪還會為了更大的名與利辛苦奔波,辛苦遊說、受學呢?

    至於我大唐江山是開疆擴土還是為民造福,跟他們關係大嗎?他們只要在朝堂之上,揣摩著帝王的心思,在帝王需要的時候,順著帝王的心思說上幾句話,而後在中原等著士子們為求學問而找上來門來後,篩選一些聰明之輩灌之以學說,就算是完成了他們祖上的任務了,哪還會真為皇家著想?

    要是真為皇家著想啊,他們就應該跟著前隋、前晉或是大漢朝一同滅亡了!但前隋、大漢都已經消失在了歷史的河流中,唯獨他們卻依然能夠活躍在皇權的身邊,這是為什麼?說是牆頭草是有些侮辱他們了,但他們手裡到底掌握著什麼,能夠讓朝代在歷史的長河中更迭換代,他們卻依然無事兒呢?」

    李弘看著眉頭又一次緊皺,思索著自己的話語卻說不出話來的劉延佑,繼續輕鬆的說道:「因為他們手裡掌握著連皇家也缺少的皇權學說,所以皇家需要他們的學說來鞏固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開國君主有幾個是學究天人一樣的大才?還不都是從戰場上打下了江山社稷?就是我大唐,不也是如此?俗話說打江山容易守江山社稷難,不就是在江山社稷到手後,無所適從的不知道該如何管理?所以這個時候皇家能夠想到的,便是只會紙上談兵的儒學大賢們?寄望藉著他們的學說來掌管天下黎民百姓?」

    「所以殿下您認為,想要六詔之地如同中原一般被我大唐掌控,就必須讓化外夷民接受儒學大賢的思想,把我們的文化融入到他們的血液裡,把……皇權思想滲入到他們的腦海裡,從而是不是就可以擺脫比如說細奴邏對朝廷的掣肘跟牽制,從而讓朝廷如臂使指般來管轄六詔?」劉延佑眼神一亮,其實說白了,太子殿下的意思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那麼就是在用唐人取代細奴邏等人,成為六詔之地的官員後,再加以儒學大賢皇權思想的灌輸,從而一勞永逸的使這裡的疆土真正的變成大唐的疆土,就像是土蕃、安西一樣,如今百姓只認大唐文化,只以大唐人自居一樣。

    「就是這個意思,所以如今長安城內,那些儒學大賢估計已經在哭爹喊娘了,用不了多久,不管他們是願意,還是被貶,這裡都會出現不少儒學大賢,用他們的學說鞏固我大唐在這裡的影響力,傳播我華夏文化的精髓。」李弘笑了笑,只見在遠處,不少五詔的其他官員,帶著一些顯然經過精心裝扮的女子,正站在角落裡,等候著求見自己。

    「殿下英明,臣每次回長安城述職,都會被他們嘲諷一番,甚至會有人說臣身為從二品的安南都護府的大都護,在這荒山野嶺之地,可是有如一方諸侯般快活自在,唉……但即便是這樣,臣一旦說起很歡迎他們過來時,他們就默不作聲了,所以那些人要是能夠過來,臣是打心裡感到痛快,讓他們也見識見識這地方,是不是真如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般快活。」劉延佑隨著李弘的目光,落在了遠處一堆人身上:「殿下這是……?」

    「這是你要的答案,六詔王在王宮裡談判,而五詔王就開始討好我了,那些美人兒,還要官員手裡的盒子,想必都是給我準備的。所以就看他們明裡、暗裡的舉動,你會覺得他們如今還會不計前嫌的聯合在一起嗎?」李弘示意花孟過去讓他們離開,對於那些穿金戴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他可沒有什麼興趣。

    畢竟,就剛才那一瞬間,遠遠望過去,那些女子恐怕沒有一個能夠超過十五六歲,都是干巴巴的如同柴火似的身材,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就開始被當成了政治獻金,用來公關大唐朝廷了。

    「力量強大了讓他們哪怕是聯合起來也沒辦法抗衡的時候,他們便會自動的出現裂縫,也就不會像從前那般聯合起來。只是這窮山惡水出刁民,六詔之地的百姓向來是混不講理、蠻橫混賬,民風還極其彪悍,馬載初來乍到時,就曾經被好幾個小村落的百姓,拿著砍柴刀追的漫山遍野的跑,甚至跑回來時,鞋都跑丟了一隻,那狼狽的模樣,臣都是生平未見啊。而臣問起馬載原因時,馬載都是一頭霧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那句話得罪他們了……。」

    「這很正常,窮山惡水出刁民是真,當年土蕃、安西不也是如此,可十年後呢,不敢說全部的民風已經轉變向了質樸、勇敢吧,但大部分的百姓不也開始有我大唐百姓的一面了?民風、民俗可以保留,甚至可以加以鼓勵,無論是彪悍還是好鬥,但野蠻卻是不可取,華夏文明的無形力量,就是為此而生,儒學大賢的作用,也就是用來消弭野蠻、無理的行徑,把華夏的文明種在此地!」李弘揮揮手,示意劉延佑起來,跟自己從王宮的後門走出了王宮。

    劉延佑舉目四望,只見太子身邊除了花孟四個太監外,便再無他人,心裡不由有些擔憂,但卻被李弘制止了找來隨從陪他們兩人一同遊太和城。

    走在太和城的大街小巷內,李弘專門挑能夠俯視整個太和城的地方走,蒼山與五指峰之間,原本就是一個自上而下的斜坡,所以沿著太和城內蜿蜒曲折的小巷一路往上,走了不多時,便可以站在蒼山腳下,俯視整個太和城。

    不等李弘說話,花孟立刻就把兩個望遠鏡拿了出來,一個遞給了李弘,另外一個自然而然的便是遞給了劉延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1 13:53
820 六詔的進獻

    五詔王能夠來太和城,肯定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前來,必然是會帶著自己部族的勇士,成群結隊的到達太和城。

    就算是他們不防備李弘對於他們可能表現出得惡意,他們也得防備向來以陰險狡詐著稱的細奴邏,會不會在他們來此的路上,或者是回去的路上,對他們施以殺手。

    所以此刻李弘與劉延佑望向城外,便可清楚的看到五詔帶來的部族勇士,涇渭分明的分佈在城外一塊平坦的地方,一個部落一個部落的紮營在那裡,跟奧運五環似的排列著。

    「看其人數,就算是五詔加起來也不過是千十來人的規模。」劉延佑放下望遠鏡,對於明天的回程後,太子殿下在太和城的安危,多少有些放心了。

    「這些人相互戒備,但又相互合作,昨天晚上據說到來之後,就在城外舉行了篝火宴會,而近日晚間,也將在這裡,在太和城最高的地方,在他們爨族的祠堂前,舉行篝火宴會。」李弘把望遠鏡遞給了劉延佑,淡淡的說道。

    劉延佑望了一眼身後,有著大唐建築祠堂影子的建築,而後想了想說道:「您是說讓臣今夜裝聾作啞?」

    「不錯,細奴邏與真臘王交好,在六詔不是秘密,你應該也知道,而真臘王的三個兒子,如今就在我手裡,細奴邏想要討好真臘王,與真臘王聯手抵抗我,那麼就得把真臘王的三個兒子悄悄偷走,在我問罪真臘王之前,送還給他們,從而讓我無從問罪真臘。」李弘背著手笑了笑,同時也看了一眼身後爨族的祠堂。

    這個地方,在他們當地的祭祀未允許之前,就是自己也不能隨意進入,所以李弘也只是站在了祠堂的前方,用行動來向爨族百姓跟六詔王,表達著自己對他們的尊重。

    他相信自己跟劉延佑到達這裡後,一定會很快被王宮裡的六詔王知曉,而自己選擇站在祠堂前,而非是隨意進入他們的祠堂,也是向他們傳達著善意的信號,也是明確無誤的告知六詔:有架就吵吧,到時候我給你們做主便是了。

    劉延佑聽懂了李弘今日一番長談,同樣也對大唐的形式開始不像以前那麼樂觀,對於李弘所面臨的壓力,他也從懵懂之中開始變得清晰起來,也知道了太子殿下,這些年能夠在朝堂之上如魚得水,除了陛下跟皇后的支持外,最重要的還是殿下的高瞻遠矚與開拓創新。

    細奴邏是第一個走進李弘入住太和城王宮主殿後的第一個詔王,同時也是第一個把大批量的金銀財寶與美女,再次帶進主殿後才肯離去的詔王。

    細奴邏雖然沒有在與李弘的交談中得到什麼明確的支持,但也沒有聽到明確的反對。

    兩人心照不宣的進行著皇權與地方權之間的拜賀會面,對於劍南道為何這麼久了,還沒有把最後一批給細奴邏的糧食運送過來這一件事兒,細奴邏也是心照不宣的一個字都沒有提及。

    接下來無論是哪一個詔王來到李弘的宮殿覲見李弘,都是帶來了大量的金銀珍玩、翡翠瑪瑙,自然,穿著不同於大唐服飾的美女,也是塞滿了整個宮殿。

    最少的一次給李弘進獻了兩個美人兒,而最多的則是進獻了達十幾個年齡都在十五六歲的美少女。

    這讓李弘的南詔之行,從一開始就得到了巨大的好處,無論是風格各異的金銀珍玩,還是異域風情的美女佳人,對於一個來到南詔的皇權來說,這些都是極能夠阻止皇權對六詔改制的絕對利器。

    讓皇權在面對這些糖衣炮彈時,不得不去思索六詔王恭敬、謙卑的態度,是不是象徵著他們對他大唐無條件的臣服。

    劉延佑同樣被李弘開玩笑道:「你是不是就因為他們這些糖衣炮彈,而沒辦法在嶺南道打開局面?」

    但不管如何說,進獻討好是地方權利特有的產物,也是極為特色極具誘惑的產物,無論是在哪一個朝代,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美女與金錢,往往都是能夠障惑皇權的糖衣炮彈。

    望著一屋子的金銀財寶與美人兒,李弘心頭在此時此刻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

    金銀財寶他當然可以毫無壓力的收下,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何況是這些金銀財寶?

    但對於這二三十個美人兒,他就不敢隨意的收下了,如果他敢收下,等回到長安後,還不知道會面對父皇跟母后什麼樣兒的「血雨腥風」,還不知道怎麼被裴婉瑩等人冷嘲熱諷呢。

    雖然裴婉瑩她們對待夜月以及大來皇女沒有什麼異議,但如果自己敢把這二三十個弄回東宮,以白純的脾氣,加上裴婉瑩的妙手回春,這些個無辜的少女,怕是活不到二十歲就得全部見了閻王。

    無論是裴婉瑩的現如今的溫柔大度,還是白純的淡漠,或者是安小河的沒心沒肺,陳清菡的婉約溫婉,那些李弘能夠看得見的特質,則是幾女內部圈子裡的特質,但如今一旦有外人想要再次進入這個圈子,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特別是這些人向來以白純馬首是瞻,而且白純手裡還掌握著精衛這麼一支極為精湛的力量,任何飛揚跋扈的女子想要打進這個圈子,或者是對這個圈子裡的哪一個人施以威脅或者是打擊,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

    李弘原本對於這些根本就不知曉,只是當有一次在大明宮武媚的宮殿內,母子兩人閒聊起來後,也不知道武媚是有意還是無意,莫名其妙的突然提起了楊思儉之女楊雨。

    也是從一刻起,李弘才知道,楊思儉之女在裴婉瑩入主東宮後,一直在長安城散步著關於裴婉瑩的謠言,而且這些中傷力十足的謠言,竟還被太子妃裴婉瑩與她的小姑子碰了個正著。

    於是,在謠言在長安城散步不足半個月的時候突然間就莫名消失了,隨之而來的則是,楊思儉之女一夜之間突然得了失心瘋,無論是楊思儉請了多少郎中、術士都是無濟於事,最終在一個月後,楊雨被發現死在了曲江池的一個亭子旁。

    而那個亭子,便是她與裴婉瑩曾經一同遊玩兒曲江池,趕走其他遊客歇腳的亭台。

    趁著李弘摸著鼻子表示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時,龍媽則是給幾女下了定論: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啊,何況還有一個處處維護著你那些女人的小姑子,這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吧,楊思儉在家裡也呆了這麼久了,該用還得用不是。

    精衛的信鴿被花孟放走,李弘手裡拿著精衛的密信,這一次並不是白純的密信,而是來自龍媽,信中倒是沒有提及其他長安的事情,只是告訴李弘:楊思儉被她派到南詔了,酌情任用。

    酌情任用?李弘在六詔王的簇擁下,在繁瑣、隆重的儀仗下,在敲鑼打鼓聲中,穿梭在太和城的街道往爨族的祠堂處,準備舉行的篝火晚宴時,腦海裡一直在反覆這四個字。

    論其胸襟來,李弘牆都可以不服,但就得服自己的龍媽!

    歷史上能夠在殺了上官儀後,又重用人家的孫女,最終給中國歷史上,又留下了一個多姿多彩的女官:上官婉兒。

    這種事情只有自己的龍媽能夠做到,而且做的是這麼的理所當然!

    自己的「后妃同志們」「有意無意」的逼死了楊雨,如今龍媽又合夥著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志們」,讓自己酌情任用楊思儉?滑天下之大稽不?李弘不不知道!

    但龍媽的旨意自己得遵從,何況龍媽也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在南詔竟然莫名的陷入到了無人可用的境地,怕也是迫不得已才把楊思儉放出來吧?

    如今上官儀跟上官婉兒無恙,脫離了歷史的軌跡,但……楊思儉跟楊雨,好像在顛倒的步行在歷史遺蹟當中。

    祠堂處廣闊的空地上,明亮的火把把這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晝,也把李弘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中間碩大的篝火堆跟小山一樣,只是此時還沒有被徹底點燃。

    四周已經圍滿了人山人海的人群,當然,這裡面能夠找到的平民百姓太少了,大部分都是六詔貴族,或者是六詔之地的豪門富賈。

    外圍的火把噼裡啪啦的燃燒著火把上的松脂,年輕的女子穿著隆重的衣服,在李弘臨近時,便開始了載歌載舞的歡迎儀式。

    鼓聲震的人耳膜生疼,這是為了祭獻山神,也是為了嚇跑山鬼,免得山鬼驚擾了太子殿下的閒情逸致。

    牛鬼蛇神再一次出現,鬼畫符一般的圖案要麼畫在臉上,要麼畫在**強健的上身之上,下身圍著稻草扮鬼神的人,以最為隆重的儀式,向大唐天子的繼承人李弘,行著獨有的尊崇禮節。

    上首的七個案几並排一列,左三詔王、右三詔王,李弘自然是居中而坐,但在不太懂得六詔民風、民俗的某人,此刻就如同木偶一樣,被六詔王慇勤的介紹著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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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1 火

    一把上好的重弓被放在紅布托盤裡,敬獻在了李弘的面前,明白了接下來該如何做的某人,伸手拿起那把重弓,而後以弓背指點六王,再由細奴邏手捧一直被點燃了的箭矢,恭敬的走過來跪在李弘跟前,等著李弘把箭矢拿走。

    搭弓拉箭,當重弓在李弘用盡了吃奶力氣才張如滿月時,四周的人海頓時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掌聲與歡呼聲,大有把那遠處,與夜色快要融為一體的洱海掀起滔滔巨浪來。

    李弘自然是不用瞄準,那如山一樣的篝火堆,自己的箭法再不濟,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能夠射中。

    隨著李弘的手一鬆,帶著火光的箭矢就如同一道火龍一樣,在夜空內留下一道明亮的殘影,而後直直莫入到了那篝火堆中。

    隨著箭矢沒落入篝火堆中,整個祠堂前瞬間陷入到了短暫的黑暗中,而後不過是三兩息的時間,那巨大的篝火堆瞬間火焰高漲,巨大的火光照亮整個祠堂前的空地。

    歡呼聲與恭賀聲在細奴邏等五詔王的帶領下,再一次山呼海嘯般的響起,隨著細奴邏與五詔王面對李弘下跪,作出無條件臣服的舉動後,四周的六詔官員、豪門富賈也在同一時間跪了下去,以他們特有的禮節歡迎著李弘的到來。

    載歌載舞聲繼續響起,明亮清脆卻是聽不懂的歌聲,帶著質樸原始的氣息,彪悍笨拙的舞蹈動作,也像是放慢了速度的廝殺動作,手裡在火光下閃耀著光芒的利刃,被來回的舞動著。

    細奴邏幾人陪同著李弘一會兒喝酒,一會兒介紹著南詔官員向李弘行禮,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以低姿態來襯托李弘的高貴與權威,同樣是為了顯示南詔對大唐王朝的敬重。

    如今的南詔已經是沿襲了大唐王朝的官制,除了大唐賜封的雲南王細奴邏外,便是其他五個詔王,如今在南詔的地位就相當於是大唐的宰相一職。

    而在其下便是十二個統兵將領,統稱為十二大將軍,如今李弘只見其六,另外一半則是相當於六詔王的私兵,也是他們彼此之間相互制衡的一股自保力量。

    至於六部也同樣仿照了大唐王朝的官制,被稱之為六曹。

    其餘地方官職等同於大唐的州府地位,但除了細奴邏控制的太和城外,還有兩個被稱之為都督府的存在,便是五詔之中,兩個僅次於細奴邏勢力的詔王,兵制也同樣是照搬大唐初年的府兵制,所以這也讓他們入前期的大唐一樣,不用為軍費過多的發愁。

    當祠堂前的晚宴依然在歡呼聲中進行時,與之相比要寂靜很多的太和城內,一道道黑影則開始往浮屠營所在的地方潛行而來。

    細奴邏的小眼睛閃爍著細微的凌厲,李弘則是側耳傾聽著通海都督府的都督,也就是五詔之一的施浪詔對自己的耳語。

    「此言當真?」李弘扭頭看向施浪詔,微笑著問道。

    「殿下明察,臣絕不敢說半個字的假話,細奴邏與真臘之間常年有私運我大唐糧食、鐵器、鹽業等,這些臣手裡都有十足的證據。」施浪詔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細奴邏說道。

    李弘謝絕了施浪詔,把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推在自己身邊,無視那女子幽怨的眼神,繼續問道:「六詔之地水稻每年一熟,收貨後則會栽種大麥,在岡陵上則是種植小麥,並同時收割,加上桑、麻、鹽、木棉等,六詔每年能夠做到不像朝廷要糧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私運給真臘國呢?」

    施浪詔愣了一下,他並沒有想到,這才幾天的時間,大唐太子已經把六詔的農田水利,以及他們最為依仗的鹽、茶瞭解了個透徹。

    目光隨即變得有些閃爍,但還是強自鎮定的說道:「會川與臣管轄的通海都督府,向來以鹽業、茶葉為主,桑麻次之,但細奴邏乃是陛下欽賜的雲南王,加上通海也有他的心腹重臣,臣身為通海都督,也不得不服從,所以鹽、茶被私運臣也是沒辦法阻止。」

    「那他的糧食從哪裡而來呢?徵收入大唐一般的租庸調,想必很難吧?」李弘眼角掃過,只見細奴邏碰到自己目光後,立刻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向自己微笑示意後,便開始與旁邊的人繼續喝酒高唱。

    「殿下,實不相瞞,臣知道您此次前來的主要目的,劍南道官場如今正是多事之時,而您可是在劍南道呆了足足一個月,細奴邏不可能不知道這是殿下您為之,何況……。」

    施浪詔看著李弘在火光照耀下的側臉,沉吟了下後繼續說道:「臣只有一個請求,還希望殿下能夠答應。」

    李弘臉上雖然沒有變色,但心裡卻是一驚,眼神也變得專注了了起來,看著施浪詔說道:「把你知道的,包括你猜測的都說出來吧。」

    「殿下……。」

    「想要跟我談條件,首先我得知道你有沒有資格,而不是靠你這兩句似是而非的話語,就想要我給你一個保證。」李弘盯著施浪詔頭上的帽子,額頭中間的綠寶石閃閃發光,讓人不由得覺得,是不是他老婆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兒了。

    「您這次前來,想必絕不是單單的路過,真臘王子在長安犯的罪行,足夠大唐向他們問罪了,但您經過六詔卻停了下來按兵不動,細奴邏不可能沒有防備之心……。」

    「哦,他防備什麼呢?」李弘不動聲色的問道。

    「殿下,臣對大唐向來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臣也就不瞞殿下您了,您此次前來,想必會讓六詔變成下一個土蕃,削掉細奴邏雲南王的名頭,把六詔真正的,牢牢的被大唐所統。」施浪詔眼神也變得凝重、甚至是虔誠了起來,看李弘就彷彿是看他們的神明一樣。

    「說你的條件,包括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你的背後是誰在主使?」李弘盯著施浪詔近乎於虔誠的眼神,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

    「臣的條件對殿下而言並不是很為難,我只要通海都督一職,至於雲南王的帽子,他們幾人誰願意爭誰爭去,臣只想忠心的替殿下效犬馬之力,為殿下整治六詔盡一份心力。」施浪詔的語氣並沒有顯得強硬,反而是像在乞求一般。

    施浪詔無疑是聰明的,如果李弘真把六詔變成第二個土蕃,變成真正屬於大唐統治的疆土,那麼雲南王顯然只會是一個名義上的賜封,並不會再有真正的權利落在手裡。

    隨著大量的唐人官員進入六詔之地治理地方,無論是自己這個施浪詔,還是其他五詔,都將會滿滿的被大唐剝奪掉所有的權利。

    而現在,施浪詔能夠意識到李弘的大動作,率先一步舉手就範,只求一個通海都督府的都督一職,放棄其他所有的利益,可謂是極為明智的了。

    與此同時,無法無天此時此刻正在浮屠營駐紮的營地外圍,隱藏在陰影處,看著十幾道黑影悄悄的往這邊潛行著。

    兩人會心的一笑,果然是如殿下所料一樣,細奴邏選擇了在今夜動手劫走真臘的三個王子。

    「怎麼辦?」無天像是看著幾個甕中之鱉般,輕聲問著無法道。

    「等他們劫走人後,只要能夠逮住兩個人做人證,證明是細奴邏指使的就行。不過……這就要考驗咱們的眼力了,雖然說是在細奴邏的地盤上,但這傢伙向來以陰險狡詐著稱,如果派死士前來劫人,很有可能咱們就算是活捉幾人,也是白費力氣。「無法笑了笑,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石頭房子說道。

    囚禁真臘三個王子的石屋四周,影影綽綽的浮屠營兵士,今夜都是頂盔貫甲,特別是對於渾身的要害地方,都是裹足了足足兩層鎧甲,為的就是一旦有人劫持真臘三個王子時,自己好裝作中箭倒下去,方便他們劫人。

    整個浮屠營的兵營,如今最起碼從外表上看起來,是一個極度戒備森嚴的兵營,遠處巡邏的步伐聲,以及偶爾幾盞搖曳的風燈,使得整個兵營更加的安靜,甚至是連一絲的喧嘩都沒有。

    為了能夠引誘細奴邏上鉤,李弘甚至是義正嚴辭的推脫掉了細奴邏對於浮屠營的犒勞,反而是嚴令兵營所有人不得飲酒喧嘩,並同時加固了防衛。

    破空聲在無法無天兩人的耳邊響起,而後就看見石屋附近遊走護衛的兵士,發出低沉的哼聲,而後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遠處的黑影看著兵士倒下,而另外一面的兵士依然毫無所覺,不由得心裡感到一陣的心虛,但此時此刻,已經有了一個好的開頭,讓他們也無暇再去多想。

    彎腰曲背、動如脫兔的十幾名黑影,分佈成了前鋒、候補、善後的三個部分,開始極快的靠近石屋,就在準備接近石屋時,只見原本遊走在石屋後面的兵士,突然間從兩側走了過來。

    「小心……。」浮屠營的兵士出口喊道,隨即就感覺喉嚨處一疼,而後急忙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剛剛倒下去的兵士,就聽見自己身旁傳來了其他兵士倒地的聲音,而後悄悄的睜開眼,只見原本跟隨自己的兵士,此時都已經躺在了地上,而那十幾個人黑衣人,卻並沒有第一時間衝過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1 13:54
822 父與子

    無法、無天看著黑衣人背著真臘三個王子離開,走出好遠後,這才走到石屋跟前,踢了踢腳下裝死裝昏厥的兵士:「死了沒有?沒死就趕緊起來幹活兒了。 」

    「將軍,這是什麼肉,怎麼這麼臭,差點兒熏死我!」剛才被射中喉嚨的兵士,聽到無法無天的話後,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而後把脖子處的一片厚厚的肥肉抽了出來,上面的箭矢差一些就射透整片肉,釘進他的喉嚨處。

    「野豬肉吧?就是放的時間久了點,這裡四季如春,想要存放鮮肉可沒有那麼簡單的。」無法數了數兵士數目,在確定無誤後,這才開始領著這些人,慢條斯理的沿著黑衣人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載歌載舞的篝火晚宴一直在進行著,細奴邏的神情從始自終也沒有什麼變化,哪怕是在得知真臘三個王子已經被成功救出,細奴邏的神情依然是看不出任何變化。

    在細奴邏得知的時候,李弘也同一時間得知了真臘王子被救走的消息,而且他還得到了另一條消息,那就是權毅與林士翎二人已經到達了龍口城,明日一早便會到達太和城。

    這一夜就像是為接下來的急風驟雨做鋪墊一樣,各懷心思的六詔王陪著李弘直到下半夜,才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

    每個人都在心裡揣測、分析著接下來太和城的形式,沒有人相信大唐的太子殿下這一次來六詔之地,就是為了這一場盛大的篝火晚宴,就是為了接受他們六詔的朝拜,為了看他們表面上展現出來的,對大唐的不二忠心。

    原本在劫走真臘國三個王子的細奴邏還很輕鬆加愉快,以為如此便可以逼得李弘率先發難時,但事情的走向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二天的整整一天時間裡,無論是大唐在太和城的兵營,還是大唐的太子殿下李弘所霸佔的自己的王宮,都沒有傳出昨日裡大唐兵營真臘三個王子的消息時,細奴邏開始莫名其妙的慌了起來。

    他原本以為李弘為藉著此事兒向他發難,向他攤牌,最後自己就可以與其他五詔,跟太子李弘來一次正式的交談了。

    但他想像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反而是他的兩個名義上的都督通海都督施浪詔、會川都督越析詔兩人偷偷摸摸的在一起待了大半天的時間,據說兩人出來後,還心照不宣的互相點頭示意,像是彼此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

    這讓細奴邏開始不由自主的有些擔憂,是不是太子李弘打算從內部分化他們原本就不牢靠的陣營,是不是施浪詔跟越析詔如今已經被太子李弘收買?

    一雙細小的三角眼閃爍著精光與陰沉時,屬下快步的跑了進來,而後在其耳邊低語了兩句後,就被他揮手斥退。

    土蕃的權毅與林士翎到達了太和城,而在第一時間並沒有去覲見太子李弘,而是一進城就與浪穹詔碰面,並一起相談了近兩個時辰,現在正在趕往王宮的路上。

    「劍南道還沒有任何的消息嗎?」細奴邏推開懷裡的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盛邏炎問道。

    「沒有,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房陵公主呢?難道她也沒有任何消息?」細奴邏開始來回踱步,這一刻他莫名的想要見自己的父親舍龍,聽聽他對現在風平浪靜的太和城有什麼看法兒,對太子李弘悠哉的停留在太和城不繼續南下,有沒有其他見解。

    「沒有,就是上月個該給我們的糧食,包括真臘那一部分都沒有到。」盛邏炎恭敬的看著他的父親。

    印象中,父親一項沉穩老辣、擅於化被動為主動,還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像今天這般,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你祖父回來了嗎?」細奴邏屁股剛剛坐在椅子上,而後又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問道。

    「沒有。父親,您不會真的害怕太子吧?今日一早那個嶺南道大都護劉延佑已經出發回治所了,包括那押運秘密糧草的太子中央軍一部分人,如今留在太和城的大唐兵士不過五千人,以您在六詔的威望,只要您下定決心反唐,其他五詔想必一定會響應的,這樣一來我們的兵力對付太子的五千人,完全是綽綽有餘……。」盛邏炎看著神色越來越陰沉的細奴邏,有些不明白父親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不行,這五千兵士可是大唐的精銳,這幾年一直跟著太子征戰四方,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何況……。」

    「父親,兒臣覺得您只要登高振臂、反唐自立,一向與我們交好的真臘必定也會遙相呼應的,如此一來,我們六詔聯合真臘反唐自立難道還不能成真嗎?劍南道官場在房陵公主等大唐皇室的把持下,早已經腐朽不堪,何況我們手裡還有他們為己謀私的把柄,大唐如果想要派兵增援太子,劍南道這一關他們就不好過,如此一來,在大唐孤立無援,無法盡快支援太子的情況下,我們甚至可以聯合真臘把太子困在此地,甚至是……。」盛邏炎向前一步,看著細奴邏依然是緊鎖的眉頭,以手為刀在脖子處做了個殺的手勢。

    「你想的太過於簡單了!太子敢如此有持無恐的率領五千人駐我太和城,必定是有所依仗,而且他可是在成都府待了近一個月後,才來到我們這裡。如今劍南道形勢不明朗,房陵公主等人聯繫不上,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我們輕舉妄動則是極不可取啊。如果劍南道已經重新被太子控制,我們要反唐自立則就是得不償失,而且還正好如了太子的心思。」細奴邏小小的三角眼寫滿了擔憂,如今在劍南道形勢不明朗,而且越發不利於自己的前提下,自己稍微走錯一步,就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父親您是擔心房陵公主她們已經被……?」

    「不錯,就算是因為太子到達了六詔,房陵公主為了避嫌不得不切斷與我們的聯繫,以及賣給我們的糧草,但她也應該秘密派人知會一聲才是,但如今渺無音信,如石沉大海,如此一來,這就讓為父不得不小心應對太子啊。」細奴邏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面露難色。

    他倒是不怕與太子繼續在太和城消耗下去,相信太子也不可能在此地待個一年半載的不挪地方。

    但如此一來,跟著太子耗在自己的地盤上,總感覺像是有一把明晃晃、冷森森的利刃架在自己脖子上似的,說不準哪一天,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人屍首分離了。

    所以如今要抓住主動的機會,逼迫太子表明來意,是為南詔而來還是為真臘而來,到底是和還是削掉自己,這些太子殿下並沒有表露出來,這就相當於自己給家裡放了一頭猛虎,看著人畜無害的,誰知道哪一天會不會就把自己給生撕了,連一點兒骨頭渣都不剩。

    舍龍神色不定,看著悠然自得的向他介紹著土蕃官員的李弘,土蕃都護府的安西兵團將領權毅,土蕃都護府的副都護林士翎,這二人他早就已經有所耳聞。

    而且特別是那個林士翎,總是給他一種厭惡的感覺,每次看到那林士翎的眼神,就像是被一條噁心、冰冷的毒蛇盯上了一樣。

    相比於當年在土蕃的裴行儉跟馬載,如今的土蕃無論是大都護敬輝,還是權毅或者是這個毒蛇猛獸般的林士翎,都是讓他舍龍感到更加難纏的對手。

    自從三人代替裴行儉、馬載等人掌土蕃以來,南詔就時時刻刻被放在了人家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與南詔的關係越來越差,甚至把暗地裡想要反唐的土蕃人,都打壓到嶺南道的深山老林裡去。

    也正是因為這個林士翎的存在,使得南詔與土蕃的關係越來越差,甚至已經快要勢同水火,當年那些被自己暗地里拉攏、交往甚密的土蕃人,要麼被這個林士翎威逼利誘著策反成功,開始與南詔為敵。

    要麼就是被林士翎以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土蕃法制,調離了與南詔臨近的地獄,被安置到了更加往北的土蕃地域,從而隔開了他們聯合土蕃反唐的計畫。

    林士翎與舍龍兩人見過幾面,所以當兩人再一次碰面後,舍龍的老臉上,毫不掩飾的寫滿了不待見跟厭惡。

    相反林士翎的表現,在太子李弘的跟前,面對舍龍表現的就像是一個溫文爾雅、禮貌有加的晚輩,極其周全的向舍龍行著禮數。

    而權毅則是因為乃是大唐皇家駙馬,所以面對舍龍倒是不用過於周全的行禮。

    舍龍不得不看著笑意盈盈的李弘,而後對著權毅與林士翎回禮,花白稀疏的頭髮與鬍子,在此刻彷彿都寫滿了不甘願,就連那臉上的皺紋,都像是不歡迎林士翎到達太和城。

    李弘看著三人臉上各自不同的表情,笑著示意舍龍再次坐下,而後對著權毅跟林士翎揮揮手說道:「楊思儉應該也快要到達太和城了,不妨你們二人去接一趟他,不管來者幾人,但一定要切記保證他們的安全,太和城山高路滑,可別出了什麼意外。」

    聽到李弘的說話,權毅還沒有反應過來時,林士翎那一雙冰冷又殘忍的雙眼,刷的一下就移到了舍龍那張老臉上,太子如此說,是不是旨在告訴自己,他今日與舍龍的談話,談不上愉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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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 舍龍

    舍龍控制著自己不去在意林士翎那如實質般,讓他厭惡以及心底發毛的眼光,一雙渾濁的老眼直直盯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宮女,直到餘光掃過林士翎跟權毅離開後,舍龍僵硬緊繃的身體明顯的才得以放鬆下來。

    「殿下,既然還有我大唐的貴客蒞臨此地,不如就讓犬子細奴邏前去迎接可好?免得因為此事兒而顯得六詔不懂禮數、毫無誠意。」舍龍說話的時候,鬍鬚動彈的頻率,在李弘看起來比他的嘴還要多。

    「不必了,又不是什麼朝廷重臣,沒必要大張旗鼓的去迎接,免得周到隆重的禮數慣壞了他們,以後不好管制。」李弘示意舍龍繼續喝茶,而後自己也端起茶杯輕鬆的品味起來。

    舍龍看著李弘臉上意味不明的笑容,心裡沒來由的悸顫著,今日自己前來,就是想要直截了當的搞明白,大唐太子來南詔此地留而不走,到底是何用意。

    但到現在他還是一無所獲,還是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

    不過好在,從與太子談話的字裡行間,還是讓他瞭解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大唐王朝對於如今的六詔很不滿意,與劍南道的房陵公主勾結,又吃裡扒外的與真臘私自貿易往來,甚至連土蕃的事情,都已經被太子提到了明面上。

    他不想相信太子殿下告訴自己這些,是打算憑藉著駐守在太和城的五千兵力,要跟他們攤牌,但太子殿下不提其他,並不說如何處置,只提這些南詔的罪證。

    這讓他心裡面則是感覺越來越慌,不由得開始往最壞處想,那就是效仿土蕃,以唐人來掌管、治理六詔。

    舍龍端著茶杯停在嘴邊,看著悠然自得的太子李弘,搖頭嘆氣的喝了一口茶水後,不由的開始說道:「殿下,自從您前些年派兵來此後,六詔之地向來以我大唐馬首是瞻,這些年雖然偶有出格之處,但老臣敢像您保證,無論是我蒙舍詔,還是施浪詔、越析詔,對大唐的忠心則是一如既往……。」

    「要以前的話我相信,你任蒙舍詔時,我對嶺南道的這一片地域倒是放心的很啊,只是你傳位給細奴邏後,我就不太敢相信這一片土地對大唐的忠誠了。」

    「殿下勿憂,無論是老臣還是細奴邏,對大唐的忠心都是天地可鑑,絕無二心,還是臣剛才說的那句話,六詔從您前些年派兵來此一趟後,六詔便開始以唐人自居為傲,無論是面對真臘的誘惑、還是土蕃的蠱惑,六詔向來都不為所動,只知自己是唐人,而非是南詔國之意。」舍龍放下杯子,看著李弘鄭重的說道。

    「話是如此說,但朝廷向來沒辦法對此無任何權利……。」

    舍龍聽到李弘如此說,心裡又是一顫,不顧失禮的打斷李弘的話搶說道:「殿下,無論是您來此還是朝廷其他官員來此,六詔向來待為上官、待您更是以君之道,從來不敢違逆、輕視我大唐朝廷的任何一個官員。」

    「但朝廷官員來此,向來不會有好下場,要麼不到三年就因為犯錯被調回,要麼就是莫名感染疾病而亡,這兩年無論是六詔之地,還是劍南道之地,遊俠遍佈、疾病肆虐,朝廷在成都府、依舊六詔之地莫名損失官員已達三十七名之多,這些不會都是巧合吧?」李弘放下杯子,眼神也變得凝重了起來,看著舍龍那張老邁的臉說道。

    舍龍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辯駁。

    他當然知道那些違制、或是因病而亡的朝廷官員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自從自己傳位給細奴邏後,這一切每一年都會發生好幾起,而這樣無聲無息的使官員消失,或者是糾集幾所民眾寫萬言書「喊冤叫屈」,從而使朝廷官員在此地因為違制而被罷免,或者是被遊俠所殺,這一切在成都府跟六詔之地,已經成了他們對待朝廷下派官員屢試不爽的不二法門。

    「大唐的稅制、兵役、戶籍、桑田等等,可從來沒有染指過六詔之地,官員的任免因為天災**,或是官員疾病、官員違制而無法通行,你覺得朝廷會放心這麼一塊兒地方,獨立於我大唐的法制以外嗎?」海東青在成都府損毀的羽毛還沒有長齊,還沒有恢復當初光鮮亮麗的樣子,則就被李弘派出去開始「上班」了。

    接過海東青如鋼筋一般堅韌的腿上的信封,拍了拍海東青的腦袋,看著海東青衝著舍龍示威似的鳴叫了兩聲後,才不情不願的飛走。

    李弘回過頭一邊看手裡的密信,一邊繼續淡淡的說道:「自六詔歸順我大唐以來,朝廷每年無論是金錢還是糧草,都是大量的資助到了這裡,但朝廷可曾從稅收等等方面,收過南詔一文錢財?如果再加上劍南道私運到此的糧草,我粗略的估計了下,加上六詔自產的糧食,如今記錄在案的糧草,就算是整個六詔的所有百姓不吃不喝,也能夠吃上五六年!但……細奴邏卻告訴我南詔缺糧,百姓飢不擇食、衣不蔽體,這是為何?」

    「那麼殿下的意思呢?」舍龍出奇的沒有再去辯駁,而是語氣帶著頗多無奈的問道。

    「很簡單,你們向來與土蕃親近,又是近鄰,如今土蕃在我大唐治下已有十餘年,其百姓談不上安居樂業,但飢不擇食、衣不蔽體已經是歷史了,這一切可都是依仗裴行儉、馬載,還有剛剛你見過的那兩人的努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個小小六詔如果一直游離於大唐法治之外,這……是我大唐的疆土嗎?這百姓……是我大唐的百姓嗎還?」

    李弘滿意的看著神情驚愕的舍龍,再次主動給舍龍已經空空如也的杯子倒上了茶水,而這一次,李弘甚至是把茶水倒的與杯沿齊平。

    如果舍龍想要端起來喝茶,而不使太子親自倒的茶水灑出一滴來,他就必須俯首先飲去杯沿的茶水,直到能夠端起來才行。

    舍龍的眼神緩緩從李弘的臉上移到了那快要溢出來的茶杯上,動了動嘴唇,並沒有再次感謝李弘,而是喃喃道:「如此一來,殿下會如何處置老臣等人?老臣相信殿下並非心狠手辣的君主,六詔歸為唐人官員治理,想必我們等人,應不會還被殿下重用了吧?」

    「那就得看六詔之事兒如何解決了,如果能夠不動一兵一卒的解決,身為六詔貴族的你們,朝廷自然是不會忘了你們的功勞,大唐貴族豪門沒有萬戶也有千戶,還在乎多幾戶嗎?」李弘依然看著舍龍的杯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殿下您是打算就憑藉這五千兵馬,來給六詔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嗎?兵力雖精卻少,怕是細奴邏不會輕易答應。」舍龍有些不捨的打量著王宮,這裡本來是他與細奴邏、盛邏炎居住的地方,但自太子到達後,這裡就成了他的府邸一樣,自己祖孫三人,已經被他趕出了王宮。

    「當年我征土蕃也不過一萬人,但卻在土蕃殺了個一進一出,直到居住到了那白色的宮殿內,如今我已經住在了王宮,細奴邏昨夜又劫走了真臘國的三個王子,這算是裡通外敵的鐵證吧?與土蕃相互勾結也有鐵證在此,無論從哪一面我都有理由治理六詔不是?除非是你老舍龍現在不承認六詔乃是我大唐的疆土了,這樣一來,說不準我這點兒兵力,就得費一番功夫了。」李弘冷笑了下,而後看著舍龍低頭喝著茶水,直到茶水不會在被端起時灑出來,這才緩緩地端了起來。

    「老臣不能保證什麼,當年雖說是臣自願傳位給細奴邏,但如果不是他相逼,老臣也不會那麼快就傳位給他,老臣雖老,但身子骨向來還算是硬朗結實,即便是現在,征戰四方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老舍龍把手裡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放下杯子起身,對著李弘鄭重的行禮,打量了一番王宮的正殿後,這才離開。

    李弘並未起身,看著老舍龍的步伐變得突然間矯健了許多,快步的走出王宮老遠,直到背影已經消失了許久後,這才緩緩地起身走到門口。

    林士翎與權毅,此時則已經帶著楊思儉等人,匆匆的從外面趕到了王宮裡來。

    權毅此次前來雖然只帶了兩千人,但讓李弘感到滿意可喜的是,這兩千人的兵士中,不止只有唐人,而且還夾雜著三成左右的土蕃人以及其他牧族兵士,這對李弘來說,遠比清一色的唐人組成的軍隊要讓他開心的多。

    「臣權毅、林士翎見過殿下。」兩人再一次對著還站在門口的李弘行禮。

    李弘隨意的擺了擺手,而後才緩緩的走到楊思儉跟前:「不管你當年參與沒參與楊執柔、李敬業謀反一事兒,我都不再追究,來此的目的想必這一路上你應該已經猜到了,裴行儉、馬載當年能夠在土蕃幹出一番揚我大唐的不世功績,想必你也一定能夠幹出一番不亞於他的政績來,六詔之地我幫你去後顧之憂,我給你施展才華之地,但……如果你楊思儉給不了我想要的結果,你就自己處置自己算了。」

    「臣……臣定不負殿下所托!」楊思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振振有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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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4 土蕃四天王

    儒家也不能說就是一無是處,最起碼在君臣之道、皇權為天的時代,臣子就很難在與君王之間,發展成真正的互相敵對的仇家關係。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程朱理學更加荼毒人心的:「上下之分,尊卑之義,理之當也,禮之本也」。

    「君臣父子,天下之定理,無所逃乎天地之間」。等等這樣的更加具體的概念。

    但一個臣子面對君王時,也只能是除了遵從便是遵從,君臣之道的壓制,讓他們在面對天子之時,往往可以把所有的一切恩恩怨怨都拋諸腦後不顧。

    所以楊思儉如今在痛失愛女之後,能夠在仕途之上再一次得到太子的重用,對於他來說,就相當於是太子李弘給了他第二生命,這讓他內心深處除了感恩戴德之外,便別無其他。

    林士翎變得給人一種越來越陰森森的感覺,不過好在面對李弘時,臉上的笑容或者是眼睛裡的笑意,多少還帶著一些陽光的味道。

    但只要是一轉身面對他人時,那眼皮子裡面,誰也不知道他藏著什麼陰謀詭計跟居心叵測的陰狠、冷酷。

    權毅與敬輝則是深受此人眼神荼毒最多之人,不過如今三人俱是在土蕃這一個鍋裡攪馬勺,早就對身後的陰風陣陣習以為常。

    何況林士翎面對同僚,倒是多少還有一些肝膽相照、坦誠相待的行徑,這讓權毅與敬輝對此倒是大加讚賞,在土蕃一旦遇到「釘子戶」般難纏的事宜,則都是會提著酒壺上家邀請林士翎「出山」幫助整治。

    敬輝以仁善、穩重稱道,權毅同樣是在率兵作戰之上以沉穩、老練聞名,兩人俱不像他們的前任裴行儉、馬載那般擁有獨斷專行、足智多謀的魄力,所以在治理土蕃一事兒上,有時候則是容易被自己的性格掣肘,無法最大限度的發揮出都護府的威嚴。

    而此時跟他們二人搭班的林士翎,則就顯得很重要跟特別了,在對待土蕃的一些「疑難雜症」上,向來是能夠做到毫不拖泥帶水的「藥到病除」,而且每次還都能讓權毅與敬輝二人,由衷的、發自肺腑的、並心悅誠服的為林士翎豎起大拇指。

    於是乎,久而久之,土蕃官場、貴族、豪門一道上,被敬輝、權毅奉承為藥郎中的林士翎,便有了一個可以讓土蕃百姓止哭孩童的綽號:藥閻王。

    但並非所有人都能夠看慣林士翎的行事作風,在土蕃比他們三人時間都長,已經把土蕃當成了「第二故鄉」,甚至準備死後都要葬在其地的戴至德,就是怎麼看也看不慣林士翎的一些作為。

    但戴至德礙於自己如今只是土蕃的一個二品大學士的身份上,並不能參與到土蕃真正的吏治工作中,所以每次家裡大擺宴席喝酒時,老古董從來不叫林士翎過來。

    而林士翎每次知道自己被老古董不小心漏掉時,也不生氣,依然是笑呵呵的我行我素,對於戴至德的無理之舉毫不放在心上。

    每次的宴席之上,戴至德都會耳提面命的以老古董的普通身份,向權毅跟敬輝嘮叨幾句:不該忘了殿下對你們的期望,更不應該任由那藥閻王胡作非為,毀了殿下辛苦打下來的土蕃江山。

    每次權毅與敬輝也都會認認真真的聽,唯命是從的應是,但一到回去之後,還會一字一句的告訴林士翎,老古董又怎麼罵你了等等。

    每每這個時候,當林士翎知道戴至德對他的不順眼又加深了幾分時,總是會傲然的透過窗戶,面對遠處被皚皚白雪覆蓋的青山,深沉的說道:我這是在替殿下積累百年基業呢,就跟他老古董如今散播的大唐皇權思想是一樣,都是為了我大唐著想,不過是方式方法不同罷了。

    林士翎面對窗戶看向皚皚白雪覆蓋的青山時,也是其無聲的送客之舉動,所以每次當兩人看到林士翎,拿著他那一雙「陰風陣陣」的雙眼望向遠處時,兩人便會識趣的走到林士翎跟前,一個拍左肩膀,一個拍右肩膀以示安慰。

    然後兩人便會不約而同的轉身,把放在桌上還原封不動,上次請林士翎出山幫忙的酒,再順手拿回去,留著下次請藥閻王用。

    林士翎不喝酒這在土蕃不算是秘密,而且是自當年被太子殿下從長安街上撿回來後,這傢伙就無聲無息的把酒給戒了。

    權毅與敬輝,甚至是戴至德都曾經問過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怎麼能不喝酒呢?這大冷天呢,撒泡尿都得帶著棍子敲的地方,不喝酒你不冷嗎?不用靠酒暖和暖和身子嗎?

    林士翎每次都會是正色的看著三個好奇心奇重的人,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的端起劣質茶水,緩緩的開口解釋著:太子殿下因信任我林士翎,所以才讓我林士翎來此為大唐積累功業,也是給了我林士翎實現自己最初抱負的一個機會,不論是基於殿下的信任,還是我鄙人的抱負,都不應該因喝酒耽誤了殿下的大事兒。

    說完後還會不屑的看著三人,而後高傲的說出《楚辭‧漁父》裡的那句名言: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一杯清茗赴天山,了卻君王天下事。

    「你這……這後面兩句不是楚辭裡的吧?最後一句好像是殿下當年做過的詞吧?」戴至德聽著不怎麼樣的詩賦,每次都要點出來。

    林士翎撓撓頭,也不尷尬,理直氣壯的回道:「我知道,一杯清茗赴天山是我想的,前兩句就是楚辭,最後一句是殿下自己的。但殿下說了,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你會抄不會抄了,不是,殿下都沒有說什麼,你個老古董管我這麼多作甚?吟詩作賦這你也看不慣?」

    「我是替楚辭跟殿下感到冤得慌,好好的詩賦被你破壞了意境,降低了格調,失去了品味,就像……就像……土蕃人拿馬糞靠肉串,看著就噁心。」戴至德舉起杯子喝一口,毫不退讓的回道。

    「喝你的酒吧。」

    「喝你的茶吧。」

    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時,最終的和事佬永遠都是敬輝跟權毅,但每次兩人勸解老少二人時,最終都會落個面色尷尬的處境來。

    「你們兩個叛徒,是不是又把昨日裡在我家的宴席上,把我罵他藥閻王的話,一字不落的告訴他了?」戴至德放下杯子看著從旁勸解的權毅跟敬輝,一點兒好臉色也不給,一點兒也不因年紀大而知自重,吹鬍子瞪眼睛的質問著無辜的兩人。

    「你們兩個叛徒,我幫你們解決問題,你們還去告訴老古董?你們告訴老古董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把他罵我的話重複一遍告訴我?是想說這也是你們的心聲嗎?你們就不能憋著不說?你們就不能不聽老古董說?就不能讓他憋著!這樣說不準那天就能把他憋死呢,下次別告訴我了!」林士翎這時候同樣也會向兩個勸解之人抱怨。

    一老一少配合默契,唯獨留下權毅跟敬輝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但兩人也不長記性,或者就是成心的,每次還都要在一老一少之間當傳聲筒,然後再被一老一少兩人罵。

    土蕃的日子絕對不是人過的日子,更何況是他們四個肩負重擔的大唐臣子,即便是戴至德如今已經把家眷都接到了土蕃,但如今年紀不饒人,就算是已經習慣了缺氧的生活方式,此時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待在土蕃,跟敬輝兩人一同掌控土蕃,而不給他人有可趁之機。

    所以四人之間的這種看似不和諧的一幕,卻成了他們四人在土蕃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互相打趣、挖苦彼此,已經是他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

    「人老不以筋骨為能,有些時候讓著他一些,當年就是我,在朝堂之上跟他爭辯時,心裡多少也有些害怕的。畢竟是一代大儒,博覽群書、學富五車,又豈是我一個半吊子能夠辯的過的。現在就給敬輝去信,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自今日起,戴至德每日飲酒不得超過二兩……是不是少了點兒?」李弘看著權毅跟林士翎問道。

    林士翎與權毅急忙點頭,這個時候能夠給老古董多爭取一些就爭取一些吧,別等回到土蕃後,自己再被沒酒可喝的老古董煩死。

    「那就三兩吧,至於酒嘛……權毅,以後酒就由你出了,不對,以後戴至德的日常生活所有用度都由你出了,包括林士翎、敬輝的……。」李弘絲毫不理會臉上表情開始抽抽的權毅,四十五度仰天沉思著說道:「就以過冬補助的名義吧,每年只要他們三人感到冷了,你們家商隊就得免費給他們送去煤炭、衣物、飲食等方方面面,不得收錢,這個你可以告訴你老婆義陽,就說是我說的。」

    權毅有些為難的看著李弘,在林士翎快要憋不住臉上幸災樂禍的笑意時,才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的說道:「殿下,末將說句大不敬的話您可別生氣啊,末將這皇家駙馬可沒有您想的那麼好當,這……這財政大權一直都是公主殿下說了算,末將給她去信怕是……怕是沒有那個說服力啊,恐怕還得麻煩您親自給她去信。」

    「她現在都一大富婆了,長安城還有比她有錢的人嗎?怎麼還把錢看的那麼重?她財迷啊她!」李弘眼珠子一瞪,像是要吃人似的看著權毅。

    被李弘嚇了一跳的權毅,吞了口唾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旁邊的林士翎替他解釋道:「殿下,您是有所不知,其實義陽公主殿下管他的錢財,是怕他在土蕃找幾個小的,您看這一表人才、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土蕃的大姑娘小媳婦,每天都有不少衝他拋媚眼、賣風情呢,巴不得把權將軍騙到自己的床上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1 13:57
825 先怕後敬

    權毅率領著兩千唐人、土蕃混雜的兵馬與浮屠營匯合,袁恕己、郭侍奉此時也早就已經待在了浮屠營裡待命,唯獨無法無天自昨夜其依然是沒有見其蹤影,想必此刻還在追蹤昨夜劫走真臘三個王子的路上。

    李弘在前,楊思儉與林士翎一左一右,如今二人算是正式進入了六詔之地,接下來到底該如何,他們二人還需要聽從太子殿下的安排與調遣。

    「浪穹詔早年就與蒙舍詔有過節?是什麼過節?你跟浪穹詔認識多久了?」帶著兩人走到王宮的後花園,清新和煦的微風照拂在臉上,望著頭頂那大片大片厚厚的白雲,不愧是有彩雲之南之稱的雲南高原。

    「臣在被殿下調入土蕃後沒多久,浪穹詔就率先找到了臣,土蕃一些舊勢力的殘餘,好多都是他提供給臣的,他一直希望能夠把細奴邏從陛下賜封的雲南王的爵位上拉下來,所以就與臣不謀而合。至於兩人之間的過節……。」林士翎陰測測的笑了笑,繼續說道:「盛邏炎的生母,也就是細奴邏的王妃,其實早年是浪穹詔的老婆,被細奴邏搶了過來,所以臣分化他們自然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兒了。」

    「那不會盛邏炎的父親其實是浪穹詔吧?」李弘立刻八卦的問道。

    「殿下您說笑了,細奴邏確實是盛邏炎的生父,但也就是因為盛邏炎的母親一事兒,讓浪穹詔跟盛邏炎二人向來不和,但自從陛下賜封了細奴邏雲南王后,浪穹詔對細奴邏的敵意就收斂了幾分,這一次在大致知道了殿下您來此的目的後,浪穹詔已經準備跟細奴邏撕破臉皮了。」林士翎與楊思儉在李弘坐在亭台中後,才分兩側坐下。

    「浪穹詔是想借我之手幫他除掉細奴邏,而後角逐雲南王吧?你同意了?」李弘看了一眼在旁邊還稍微有些拘謹的楊思儉,只好示意楊思儉先安頓他帶過來的那幾十個文人士子,這裡便只留下了林士翎與他談話。

    「沒有,臣又不傻,怎麼會同意他這個提議,就臣現在對浪穹詔的瞭解來看,六詔之中蒙舍詔最強,其次是施浪詔、越析詔,而後才是他浪穹詔,相信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就算是殿下您重新賜封雲南王,也不會有他浪穹詔什麼事兒。他對臣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無論如何,細奴邏不能再是六詔之首,至於接下來朝廷該如何整治六詔,他都會遵從的。」林士翎胸有成竹的說道,如今甚至可以說,浪穹詔此時已經是一個可以被他隨意指使的詔王了,根本不會有什麼違背大唐王朝的心思。

    「那麼你認為接下來該怎麼做?」李弘不動聲色的問道。

    林士翎能夠在進入土蕃以後,就開始有目的的與浪穹詔交好,能夠繼續分化六詔的內部、從而使浪穹詔與細奴邏繼續對彼此充滿敵意,這足以說明,林士翎在被自己調往土蕃時,已經猜到了自己下一步會對六詔進行整治了。

    「臣如果所料不錯,今夜就應該會見分曉了,而且……不過因臣不知殿下這段時間的計畫,所以無法準確的猜測今夜會不會見血。細奴邏生性多疑、陰險狡詐,但在臣看來,此人狡詐、冷酷、多疑是一方面,但其內心深處,其本性上更多的是害怕與自卑!他越是表現的強勢,則就越說明他心虛不安。最為重要的是,人們談論細奴邏是從來不提及他囂張狂妄,而他身上也從來沒有表露出這個特性,所以臣一直認為,細奴邏應該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梟雄,是一個遇事沉穩老練之人,所以他會作出任何決定都不為過,除非是真起兵反唐自立。」林士翎皺著眉頭,斟酌著用詞,緩緩的說道。

    「那這麼說,細奴邏有很大可能會選擇無條件的投降,不太可能會起兵了?」李弘的臉上依然是看不出什麼波動,繼續淡淡的問道。

    「差不多吧,臣認為需要提防的反而是他的兒子盛邏炎,其中的緣由……臣不說想必殿下您也明白。」林士翎本來陰測測的眼神裡,看著李弘時莫名的多了一絲懼怕。

    李弘仰頭看著亭台上方雕樑畫棟的頂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林士翎說的不錯,自始自終人們都是被細奴邏的陰險狡詐、多疑冷酷矇蔽了雙眼,卻從來沒有人發現,在他這些鮮明的特性之下,向來被人們進而敘述出來的囂張狂妄,卻從來不曾在細奴邏身上出現過。

    細奴邏當年逼迫舍龍傳位給他,如今林士翎提醒自己小心盛邏炎,實則是想說,盛邏炎有可能會在太和城形勢越來越嚴峻的情況下,逼迫細奴邏傳位給他,而後自己再起兵反唐自立。

    之所以林士翎不敢面對自己明說出來緣由,怕是因為逼迫禪位這樣的「優良傳統」,在大唐立國後就在發生著呢,如今南詔不過是效仿大唐而已罷了。

    如果從他嘴裡說出來,會覺得讓自己跟皇室顏面難堪吧。

    「既然如此,盛邏炎就交給你了。」李弘看了一眼林士翎,而後繼續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殿下,臣保證與權毅將軍看死盛邏炎,絕不會讓他破壞您的大計。」林士翎起身恭謹的行禮說道。

    「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格,有什麼話就說吧,你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我面前,表現出一副沒有任何私心雜念的作為,如今為何因為何事反而還遲疑了?」李弘臉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看著站在對面不動的林士翎問道。

    「臣……臣有一事兒不知當講不當講,但不說出來,臣卻是如鯁在喉,也失去了作為一名忠貞臣子的本分,所以臣還是說吧。臣以為以楊思儉為首的幾十名文人士子,怕是在六詔之地,難以擔當戴至德在土蕃的作用,如果一個弄不好,反而會弄巧成拙。」

    「此話怎講?」李弘挑眉問道。

    「殿下您應該知道長安城前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吧?英王、殷王、太平公主三人聯手在朝堂逼瘋國子監祭酒孔志約,此事兒如今在大唐各個角落都在流傳,臣不排除其中有文人士子故意散步謠言之意,以此來破壞朝廷在文人士子心中的形象,楊思儉又曾被殿下罷免,再加上他女兒當年對太子妃殿下不敬之事兒,如今重用楊思儉以及這些文人士子,臣怕起不到如戴至德在土蕃的效果,反而會……。」

    「此事兒不必說了,楊思儉來此其中還有其他隱情啊。但話說回來,要是把這麼一個把儒家思想已經刻在骨子裡的文人放置長安不用,也是極為可惜的一件事情。如今我手裡缺人手你很清楚,所以迫不得已下,也只能先是將就著用了。」李弘伸手示意林士翎坐下。

    而後繼續慢吞吞的說道:「當年讓你與敬輝、權毅前往土蕃,而不是把你放到劍南道成都府,想必你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何吧?你今日此番進言,雖說是站在朝廷的角度為朝廷著想,但心中是不是還是很困惑?為何是狄仁傑晚了幾年前往劍南道,而不是你林士翎提前幾年進入劍南道打鐵趁熱?」

    「殿下英明,臣確實如是想,只是殿下不說,臣也不敢問,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想必是殿下如此安排必然是有殿下的用意。」林士翎這一次並未起身,至於他自己的心思被李弘說中,對於他來講,實在是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面對太子李弘,林士翎從來不會隱藏自己的任何情緒,或者是他的一些想法,他心中比任何的官員都清楚,自己的這一切既然殿下能給,也就能夠收回。

    而且自己想要實現自己高官厚祿、成為治理一方的封疆大吏,就必須在太子殿下跟前,表現的比別人更加的忠誠跟坦誠。

    「無論是裴行儉還是狄仁傑,他們都屬於一種人,如果派遣狄仁傑入土蕃,那跟繼續把裴行儉放在土蕃沒有什麼兩樣兒。劍南道乃是我大唐王土,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自古以來都以華夏子民自居,以你的性格與城府,包括你的做事手段,是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劍南道那些餘孽紛爭,但帶來的後續影響力,可就不是我們誰能把握的了,說不準十年以後,朝廷就真的派遣大量的軍隊入蜀鎮壓叛軍了。」

    「所以狄仁傑前往成都府整治吏治,以溫和、圓潤的方式處置,哪怕是把整個劍南道的官員都革職,百姓也不會對我大唐朝廷產生什麼隔閡,只會拍手稱快。但如果臣入蜀,以雷霆萬鈞之力掃之,勢必會造成更大的動靜,甚至動搖百姓的利益、大唐的根基,從而為您帶來不明確的隱患。但……殿下卻讓臣入土蕃,難道就不怕臣的作風會讓裴行儉大人等人的努力付諸東流?」

    「土蕃現在已經不需要溫和、圓潤了,想要他們對我大唐有向心力,有敬意,就得先讓他們怕我們才行,所以你比狄仁傑合適土蕃,卻不合適劍南道。」

    「先怕後敬?」林士翎有些想不通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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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 車同軌 書同文

    無論是小到一個人、一個個體、一個民族還是一個國家,敬意從來都不是憑空而來的,更不是依靠禮與德的施捨就能得來的。

    最為顯著的例子莫過於新羅、百濟,特別是倭國,向來就是只對強國表現出自己的尊敬,對於弱者從來都是棍棒刀槍的野蠻行徑。

    而在中華民族的美德之中,向來卻是講究以德服人、以禮待之,而在所謂的美德之中,我們民族卻又給這種禮與德加上了一道枷鎖,那便是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這樣的枷鎖。

    所以無論是小到一個人,還是一個民族,在幫助一個人或者是一個民族時,我們在展現出我們強大的文化優勢跟禮與德時,卻總是期望著受到自己幫助的人,能夠時時刻刻的與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上。

    甚至在有些時候,當被你幫助的人在某一件事情上,違背了你的意志,變得偏離了你既定的軌道時,我們便會認為此人乃是忘恩負義之徒。

    上升到一個民族的高度,無論是大唐還是強漢,當我們以武力驅除外來的入侵,當我們以為善之民意幫助其他民族時,往往也會把感恩戴德四個字,一同免費送給人家。

    這種桎梏了民族本義,只求回報的行徑,從來就不會是本身惠利的外交手段,但這卻是華夏先祖給予了文化強行的一道枷鎖,把我們的概念只是放在中原範圍內,卻把被我們征服了民族當成了蠻族異己對待。

    異族異己在嚮往憧憬,甚至想要融合進這個華夏民族的大圈子時,往往需要在腦袋上頂著乞憐、悲慼的救助者身份,而我們卻忘了,無論是哪一個民族,他都有他最基本的尊嚴。

    無論是土蕃還是其他牧族,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對於李弘來說,都是難解的難題。

    甚至是上一世,同樣在大批大批的優惠政策奉上時,我們就開始急不可待的,希望人家為我們立刻大唱讚歌,立刻給予我們同等價值的感激不盡。

    「所以……土蕃需要戴至德這樣的老古董幫助他們學習我們的文化,但卻又需要我這樣的人來當惡人,讓他們在適應了我大唐對他們無償的奉獻後,給予他們一種威懾與懼怕,從而讓他們念及我們從前的好,也就是念及皇權的恩德?這是一種發自肺腑的,而不是因為老古董傳授給了他們,是他們在對比之後,主動做出的選擇。」林士翎一向自詡聰明過人,不認為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善於陰謀詭計之人,但現在面對太子殿下的解惑,他覺得自己一直被殿下玩弄於鼓掌之間,連殿下為何派遣自己前往土蕃的最終目的都沒有揣摩明白。

    「可以這麼說,循序漸進而已,當年秦始皇橫掃六國,而後以車同軌、行同倫、書同文造就了如今中原大一統,楚、韓、燕、齊、趙、魏之地,如今依然居住著那時的國民。但經過這近千年的磨合與融合,誰還會記得自己是楚國人?是齊國人?不都是以唐人自居,以華夏百姓自居?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他們不再反朝廷復國了?那些千年前的國度在歷史的塵埃中煙消雲散,但大片大片的土地為何卻在無聲無息的時間河流中,融為了一體呢?」李弘站在亭台處望向遠方的洱海,平靜的湖面在金光閃閃中顯得安逸而平和。

    「同根同源,我們有著相通的文化,相連的血脈,哪怕是五胡亂華之時,哪怕是隋統中原,哪怕是我大唐坐擁盛世江山,我們在共通的前提下,足以用華夏文化凝聚民族的力量,所以誰也拆不散我們?」林士翎感覺自己好像琢磨對了方向,兩眼有些放光的說道。

    「不錯,但中原圈子是不是禁錮住了我們的儒家大賢了?是不是讓他們開始變得不思進取,只知守著讓他們崛起的沃土,抱著皇權的大腿,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享受百姓對他們的讚譽了,卻從來不知道他們應該抱著他們的經史子集,繼續擴充這一個華夏圈子!所以就不如讓我幫幫他們,全給趕到蠻荒之地去,我倒要看看是他們被蠻夷吞噬,還是蠻夷被他們融合!如果說他們被蠻夷吞噬的屍骨不剩,那麼我們身為華夏民族的傳承,就不如集體自殺算了,如果蠻夷被他們融合,為什麼就不能繼續擴大範圍,尋找同根同源的民族與血脈呢?」李弘微笑著繼續看著洱海,聲音在林士翎聽起來,彷彿如同滾滾雷聲般,炸入腦海。

    林士翎同樣望著洱海,金光燦燦的水面連同著太子殿下的話語,就像是為林士翎開啟了一副盛世畫卷,讓他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那種華夏民族圈的狀態之中不可自拔。

    「是啊,只要我們能夠做到,即便是朝代更迭又有何妨?華夏民族的血脈卻已經滲入到了人們的骨子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無論是誰來統治江山,無論是有多少諸侯揭竿而起,但因為我們有著同根同源的血脈,早晚有一天還會如始皇帝統六國一般……臣罪該萬死!請殿下治罪!」沉浸在幻想中突然間清醒過來的林士翎,看著一臉微笑望著他的太子,瞬間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些什麼,瞬間意識到自己人頭落地不過就是剎那間而已。

    「這些話自己憋在心裡就好,如今天下這形勢,想要亡我大唐還早著呢,再過個兩百年再說吧。」李弘拍了拍林士翎驚魂未定的肩膀,而後轉身準備往回走。

    「殿下難道就不想建立一個百年、千年、萬年的不衰帝國嗎?如果按照殿下您的提議……。」

    「別做夢了,那是違背歷史規律的,歷史的長河裡只有時間是永恆不變的,其他的沒必要想太多,做好當下就足矣,對得起你的民族就足矣,至於後來事兒……我們都死了還操那麼多心幹嘛?青史留名的事情別人願意,就讓別人留名,到時候我就效仿母后……。」說著說著李弘就搖頭不語了。

    感慨萬千的差點兒說錯話,把上一世龍媽立無字碑的,留給後人評的事蹟差點兒給劇透了。

    不過如今在李弘看來,這一世龍媽估計是沒有那個機會了,那就不如留給自己好了。

    夜色漸漸再次籠罩住了點蒼山與五指山,就連太和城外遠處的洱海,此時也呈現出一片褐色模樣,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偶有點點漁火的小舟蕩漾在其中,倒也有些像是點點繁星落入到了水面之上,點綴、亮麗著彩雲之南。

    細奴邏與老舍龍二人則是第一個來到了他們自己的王宮,相比較於往日,今夜再次走到王宮門口時,無論是細奴邏還是老舍龍,都不由自主的對這座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王宮,竟然在心底生出了絲絲陌生感。

    那些向來不曾注意過的燈籠,那些向來不被自己看上一眼的侍女,那些當年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建造起來的宮殿,在今夜昏黃的燭光照耀下,都透露著絲絲的冰冷跟陌生。

    也同時讓他們的心裡在與這座王宮生出距離感的同時,產生了一絲絲的懊悔跟對王宮的不捨情懷。

    這一夜注定會成為六詔命運的轉折點,無論是被逼退位的老舍龍,還是意氣風發,但隱隱已經感到自己兒子勢大力強,開始威脅到自己王位的細奴邏。

    二人走在侍女、家僕恭敬的態度下,心裡卻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沉重的情緒下,讓他們第一次覺得這熟悉的王宮,在今夜看來就像是自己行走在長安的皇宮一樣,沒有安全感,只有臣服感跟有些喘不上氣來的窒息感。

    王宮的正殿,正該是他們最為熟悉,最為經常活動的地方,雖然並沒有任何的景物變化,但現在看來好像已經不再屬於他們了。

    大唐臣子楊思儉站在正殿的門口,身後跟著侍女與其他幾個大唐的臣子,正含笑望著他們父子二人。

    「在下楊思儉,蒙舍詔、雲南王請,殿下已經在裡面恭候多時了。」楊思儉溫文爾雅、自在從容風範,看起來更像是這王宮的主人。

    相反細奴邏與老舍龍,更像是客人一樣,被邀請至此。

    「有勞了,不知道其他幾個詔王可已經到達?」老舍龍向楊思儉回禮問道。

    「還不曾有人比您二位先到達,請。」楊思儉再次作出請的手勢,讓二人立刻進入正殿。

    細奴邏臉上努力的擠出和善的笑意,衝著楊思儉點點頭:「如此多謝楊大人在此等候了。」

    說完後便與楊思儉相視一笑,而後才與老舍龍在侍女的帶領下,往正殿裡走去。

    「盛邏炎你可叮囑過了?千萬別讓他幹出什麼混蛋事兒來,可不能出什麼岔子才是。」老舍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含笑而立,如沐浴在春風中的楊思儉沉聲說道。

    細奴邏沉著臉在正殿門口一頓,而後繼續跟著老舍龍面無表情的往裡面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1 13:58
827 太子的宴席

    為了今日這場太子殿下備下的宴席,細奴邏最終在與舍龍商量後,慎重的決定不帶盛邏炎來參加。

    盛邏炎年輕氣盛、驕縱狂妄,如果在今日宴席上與太子殿下發生了不快,怕是會讓事情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而當他們的決定告訴盛邏炎後,出乎他們二人預料的是,盛邏炎竟然出奇的沒有反對,反而是一口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信誓旦旦的表示一定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府裡哪也不去。

    面對盛邏炎反常的行為,老舍龍與細奴邏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最終派遣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在家中監視著盛邏炎的一舉一動,命令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絕不能讓盛邏炎走出府邸一步。

    老舍龍、細奴邏、施浪詔、越析詔、浪穹詔與楊思儉等人分成兩列就坐,上首自然是坐著太子李弘。

    而又是半刻鐘過去了,其他兩詔卻是沒有一點兒動靜,根本沒有人知道其他兩詔去了哪裡,為何遲遲不來參與太子殿下的宴席。

    「無妨,既然不來那就不必等了不是?」李弘舉起酒杯,示意他人也開始舉起酒杯。

    細奴邏臉上的神情,從進來好看了一會兒後,就變的一直陰沉著,眉頭緊鎖的他心裡則是越來越不安。

    「蒙雟詔、邆賧詔向來與你蒙舍詔交好,細奴邏你可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來?」李弘放下酒杯後,看著滿腹心事的細奴邏問道。

    「是殿下,蒙雟詔、邆賧詔卻是與我蒙舍詔交好,但……今日為能來參加殿下的宴席,臣確實不知其中原因,而且今日臣也沒有看見過他們。」細奴邏抬頭,眼神真誠的說道。

    「老舍龍呢?你也不知道?」

    「老臣不知。」

    「細奴邏,怕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麼事情故意瞞著殿下吧?我可是聽說了,昨夜裡有人打傷了殿下浮屠營的兵士,劫走了真臘的三個王子,目的就是為了讓殿下苦無證據向真臘王問罪。這事兒……不會是你們三人派人聯合偷偷干的吧?畢竟這太和城可是你自己的地盤啊,而邆賧詔、蒙雟詔一向都是以你雲南王唯命是從啊。」浪穹詔看到情敵細奴邏,就跟公牛看見了一塊紅布一樣,瞬間就能憤怒起來。

    所以說出來的話,自然是字字誅心,把就連李弘都沒有透露的消息,毫不隱瞞的說了出來。

    畢竟不管是什麼人劫走了真臘的三個王子,也不管此事兒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傷亡,哪怕是沒有一個人的傷亡,就沖大唐太子的兵營,在他細奴邏的王城太和城被人襲擊,這件事兒他就有著失職之罪跟其他逃脫不了的干係。

    再加上浪穹詔向來與他不對付,自己的老婆被細奴邏搶走,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恥辱,也是讓他在與其他幾個詔王一起談論女人時,永遠放不開手腳的根由。

    甚至有時候,其他幾個詔王在酒後談論起哪個女子時,浪穹詔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被細奴邏搶走的老婆,從而覺得所有人都在嘲諷他的無能。

    細奴邏看了一眼上首笑而不語,並沒有責怪浪穹詔私自插話的太子,而後緩緩扭頭,面色冰冷的看了一眼浪穹詔,淡淡的說道:「少了一樣東西,卻多了一分信口開河的本事兒,浪穹詔,你我之間的恩怨你自己心裡分明清楚的很,又何必老在人前裝作一副無辜可憐相?」

    「如果不是你我會變成如此模樣兒?這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浪穹詔雙眼通紅,竟然不顧李弘在坐,一手砰的拍在案几上,看著細奴邏額頭青筋畢露的厲聲道。

    「這跟我有何關係?打仗本來就是會死人,你能揀回一條命已經是造化了,別忘了,你這條命還是我救的。」細奴邏不顧旁邊老舍龍的乾咳制止,毫不相讓的說道。

    「那次事件還不是以你起的?」

    「但走漏你少了一樣東西的人可不是我!」細奴邏沉聲回視著浪穹詔,氣勢上絲毫也不落下風。

    「哼,除了你還能有誰!如果不是,她怎麼會知道,她怎麼會跟著你跑了?你去我通海秘密接走她,還跟她剩下了盛邏炎那個畜生……。」

    李弘不做聲的看著兩人當著自己的面吵來吵去,其實不用他們說的這麼明白,也不用林士翎告訴他,他就已經看出了浪穹詔的異樣來了。

    打小在皇宮中長大,太監見多了,何況自己跟前就有花孟、驚蟄、獵豹以及芒種四名太監,所以對於少了一樣男人獨有之物的人,他同樣有著敏銳的感覺。

    從昨夜篝火晚宴看浪穹詔時,他就發現了浪穹詔的秘密,而當今日林士翎告訴他,細奴邏搶走了浪穹詔的老婆時,就已經證實了李弘的眼光沒錯了。

    至於如今細奴邏跟浪穹詔爭執不下的,是誰把他失去了男人本質的秘密給透露出去的話題,李弘用腳趾頭猜都知道,這恐怕是林士翎偷偷放出去的風聲,跟細奴邏估計真是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細微的呼救聲、短暫的慘叫聲隱隱的從細奴邏在太和城,搬離王宮後的府邸內傳了出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府邸的大門便被打開,一排排亮堂堂的火把,瞬間把門口照耀的亮如白晝。

    隨著刀槍甲冑的聲音響起,只見盛邏炎臉上帶著一絲的獰笑,在幾名甲冑兵士的簇擁下,緩緩走出了門口。

    「父親老了啊,不過比起祖父來,父親還算是頗有一些膽色的,只是他們都太過於謹慎了,一個大唐的太子,又不是皇帝親臨,就把他們嚇得六神無主,準備徹底拋去權利臣服了,這可不是我們爨族人的性格啊。」盛邏炎揚了揚手裡明晃晃的橫刀,而後扭頭對身邊的人說道:「守住城門,任何人都不得放出去。」

    「是,詔王。」身後的甲冑兵士看了一眼門內的屍體,雲南王的心腹手下,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死在了盛邏炎的刀下。

    「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殺過去?」另外一名甲冑兵士,看著一直拿著手裡的橫刀,在空氣中揮舞的盛邏炎問道。

    「不著急,父親今日為了向太子表示誠意,把原本太和城內的兵力都調集了出去,僅憑我們這些人想要殺入王宮是容易,但想要生擒太子就沒那麼容易了,先去與我們的幫手匯合再說,正好也讓他們在王宮裡享受人生最後一頓美餐吧。」盛邏炎說完後便邁步往前,兩側一排排的活動,立刻急忙跟在兩側往遠方行去。

    就在火把的光亮已經快要徹底消失時,林士翎與權毅則從暗處緩緩的走了出來。

    權毅撫摸著下巴的鬍渣,用肩膀碰了下林士翎,而後說道:「看來你猜的不錯啊,竟然能夠猜到盛邏炎會起兵造反,而不是細奴邏,這一次殿下看來定會好好的獎賞你。」

    「少來吧,你以為殿下就沒有察覺?我只跟殿下說了要提防盛邏炎,但殿下今日在王宮裡的飲宴,可是殿下昨夜在篝火晚宴上做出的決定,所以啊,說明殿下早就知道該提防誰了。還有那個浪穹詔,其實今日不用我告訴殿下,以殿下那眼光,估計早就看出來浪穹詔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了。」林士翎揣著手,壓低著聲音輕鬆的說道。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進去搜上一搜?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權毅向身後揮手,瞬間從窄巷裡便跑出來數十名兵士,快速的把剛才盛邏炎站的門口給圍了個嚴實。

    「你從正門進去吧,我到後門處看看,記得小心,袁恕己跟郭侍奉雖然已經在暗中包圍了王宮,以防盛邏炎的偷襲,但我們要想抄盛邏炎的後路,就還要擦亮眼睛,看看蒙雟詔跟邆賧詔,是不是在這個時候,還會跟盛邏炎一條心,別到時候讓蒙雟詔或者邆賧詔抄了咱們的後路。」林士翎伸出手在權毅面前,一本正經的說道。

    「打仗我比你有經驗,跟著太子在安西征戰好幾年,你以為是假的啊,拿著吧,這個兵符只能調動這麼多人。」權毅把一塊兵符遞給了林士翎,而後猶豫了下還是好奇的說道:「我就納悶了,今日你原本可以帶更多的人,為什麼你卻選擇在你權利範圍的一百人呢?今日不比平常,就算是咱倆違制了,殿下也不會在意的。」

    「那不行,我是文官你是武將,按我大唐兵制,我一介文官必要時只能率領百人兵士,除非是你死了,我才能拿著你的兵符統領軍隊,但現在你獲得者好好的……。」

    「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烏鴉嘴,你死了我都不會死。」權毅不耐煩的打斷林士翎的話,而後帶著其他兵士從正門衝進了府內。

    林士翎陰測測的眸子看著權毅的背影笑了笑,低聲喝道:「還是小心點兒吧你。」

    說完後,看著權毅那並不理會他的背影,便帶著其他一百名兵士,開始繞過身後快要被參天大樹遮蔽的小巷,往細奴邏府邸的後門方向走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5 18:37
828

    權毅與林士翎的任務很明確,那就是挑唆盛邏炎起兵,給大唐製造整改吏治的更多藉口,畢竟僅僅憑藉李弘以真臘三王子被劫持這個藉口,只是能夠把細奴邏拉下馬,至於想要讓其他幾詔也真正的變成大唐疆土,就需要更多藉口了。

    所以權毅跟林士翎看著盛邏炎主動的起兵謀反,心中自然是充滿了輕鬆與愉悅,接下來他們只要把自己懷裡的龍袍等物,拿出來當作是從細奴邏家中搜出來的證據,就足夠接管整個六詔了。

    太和城一反常態的寧靜,每一件重大事情發生的時候,在過後總結時,人們都能夠馬後炮的總結髮生前一刻,到底出現了什麼不尋常的跡象。

    但當真正身處在其過程中時,人們卻很難敏銳的發現,事件的過程正在自己的身邊發生著,進行著。

    而今夜就是如此,昨夜的喧囂過後,對於今夜的沉寂,沒有人認為與往常寧靜的夜晚有什麼區別,除了那些當事人,能夠在有些涼爽的夜風中,嗅到一絲絲的凝重外,整個太和城與往常確實是沒有什麼區別。

    幾座巨大的宅院大門緩緩打開,蒙雟詔、邆賧詔二人頂盔貫甲,面色凝重、神情肅然,率領著自己的屬下望著不遠處一排排火把。

    盛邏炎快步走進二人跟前,一雙帶著狡詐的眼睛在蒙雟好與邆賧詔臉上掃過,而後掏出懷中雲南王的兵符:「這是我父親的印信,想必二位伯伯應該很清楚真假,父親讓侄兒告訴二位伯伯,他如今已經在王宮,只需要我們與他裡應外合,逼迫大唐太子就範即可。」

    「你父親真是婆婆媽媽,是不是被浪穹詔嚇傻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及大唐往後的報復?為什麼不直接殺了那大唐太子?反正我們要自立為國了,還怕個鳥大唐。」蒙雟詔滿臉橫肉,身材魁梧,盔甲穿在他身上總感覺像是小一號,甕聲甕氣的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瞎子都能夠看出來,大唐太子這一次來我六詔之地,就是為了用唐人官員來對我們取而代之,如此一來,我們就真應了唐人那句話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什麼意思?」盛邏炎看著剛剛說話的邆賧詔問道。

    邆賧詔並未表現出不屑或者高人一等的態度,整個六詔裡,就屬他對唐人文化研究頗深,至於其他五詔,對於這種話聽不懂也是在意料之中。

    「就是說我們把生殺大權拱手讓給了大唐的太子,任由人家處置我們。所以這個時候,如果你父親再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我邆賧詔可不敢保證,今夜會不會不聽他的命令,直接殺了那大唐太子。」邆賧詔冷冷的說道。

    盛邏炎表面上帶著一絲糾結無奈與憂心忡忡,與旁邊的蒙雟詔心照不宣的交換了個眼神,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得逞之意。

    「我們當然不能把我們的脖子洗乾淨了,等著那大唐太子來宰來割,所以邆賧詔你放心,今夜如果你有了殺死大唐太子的機會,我替你打掩護,到時候如果雲南王問罪起來,我蒙雟詔與你邆賧詔一同承擔就是。」蒙雟詔義憤填膺的說道。

    一旁的盛邏炎也跟著點點頭,做著下決心的樣子,咬著牙說道:「侄兒今日就違背父命一次,聽您們二位伯伯的,絕不同意把自己的腦袋交給大唐太子!到時候父親問罪,侄兒與二位伯伯一同承擔就是了。」

    「那我們現在還等什麼?你那細作回來沒有,大唐的兵營可有動靜?我們還不動身?」邆賧詔沒搭兩個人與他同甘共苦的話茬,而是望瞭望王宮的方向,催問著何時出發。

    「大唐太子的宴席想來必定是隆重至極,就讓他們在我六詔之地再多一些時間享受這頓美餐吧。」盛邏炎也並未回答邆賧詔的問話。

    邆賧詔眯縫著眼睛看著盛邏炎,他心裡極為不情願被一個毛頭小子指揮來指揮去,但如今為了自己能夠成為六詔之王,成為與大唐皇帝平起平坐的皇帝,這一時的委屈在他看來,倒也是必須忍下來才行。

    何況,他早就看出了盛邏炎這個毛頭小子跟蒙雟詔二人,有意聯合起來鼓惑讓自己打頭陣,在一會兒接下來衝進王宮時,讓自己面對大唐守在王宮裡的兵力。

    所以現在就不如先順著他們,讓他們再得意一陣兒。

    等太和城的事情快要解決時,等天快要亮時,自己命人打開城門,等自己埋伏在外的部隊進城後,到了那時候,整個六詔就將被自己控制在手,那時候自己再好好收拾蒙雟詔跟這個毛頭小子。

    三人俱是心照不宣、各懷鬼胎,如今都在心裡打著自己的小算盤,盛邏炎想要對他父親取而代之,成為六詔最年輕的詔王。

    邆賧詔希望借此與大唐反目的機會,能夠一統六詔,自立為帝。

    而剩下的蒙雟詔目的則就要單純的多了,他想要的就是在細奴邏自立之後,把通海與會川兩大都城能夠交給自己掌管。

    王宮內,浪穹詔與細奴邏已經不再爭吵,不過兩人眼神一旦在空中交匯時,都會不由自主的狠狠的瞪上彼此一眼。

    「對了,細奴邏,那劫持走的真臘三個王子被我找回來了,包括那二十來個劫持者,一個都沒死掉,都被逮住了,不如現在正好趁著大家酒足飯飽,一同在這裡審問一下如何?看看到底是浪穹詔污衊你,還是說另有他人主使,或者還真是真臘王千里迢迢派人想要在此救走他的三個兒子,如何?」李弘等花孟在自己耳邊說完後,微笑著示意花孟把眾人案几上的飯食都端了下去,而後給沒人上了一杯南詔當地的新茶。

    原本以為無法無天能夠抓住幾個劫持走真臘王子的人就不錯了,沒想到無法無天竟然能夠一個不落的都給生擒活捉。

    在他看來,這些人必定都是細奴邏派遣的死士,一旦被抓後,必然有瞬間就能自殺的藥物或者手段,從而使自己抓不到此事與細奴邏有一點兒關係的證據。

    但剛剛花孟向他稟奏的結果,卻是出乎意料,二十七個劫持者竟然一個都沒有死,統統被無法無天生擒活捉。

    細奴邏與老舍龍此刻面色凝重,但事已至此,已經由不得他們拒絕,看著浪穹詔首先大聲附和,以及越析詔與施浪詔俱是點頭後,兩人也不得不神情凝重,心裡還帶著些許懷疑的跟著點了點頭。

    不等李弘再次說話,二十七名黑衣人與真臘三個神情萎靡的王子,便被帶了上來。

    伊圖那也、伊賞以及伊舍三人,並未被五花大綁著,只是一進入宮殿,三雙帶著憤恨的眼睛,就死死的盯在李弘的身上,越是接近真臘國,也讓三人心中越是有了底氣,更加相信李弘更不會蠢的會在這裡殺了他們。

    所以三人的眼睛自打進入宮殿後,就沒有看過其他地方,連一眼都沒有望向老舍龍跟細奴邏的方向。

    李弘連理會都沒有理會那三雙對著他噴射著怒火的眼睛,悠然的端起茶杯淺嘗著新茶,輕鬆的問道:「這些救你們的人,是你們真臘國的人嗎?」

    三個斷臂、斷指的王子,因為這些天來一直被關押著,所以此刻身上還時不時的散發著一股臭味兒,讓旁邊的浪穹詔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這裡已經不是你們大唐的疆域了,你最好現在就把我們放了,不然的話,我保證你再也回不到大唐。」伊圖那也在長安城老實了兩天後,加上今日差一些逃脫李弘的控制,讓他心裡莫名其妙的又有了膽氣說狠話。

    特別是那空空如也的衣袖,以及少了一根手指的手掌,每每想到這些,讓他都恨不得立刻把李弘碎屍萬段。

    「是不是我大唐的疆域由我說了算,更不是你說了算。你現在都這個德行了,竟然還敢當著我的面說狠話,是不是今天以為自己真的就可以逃離我的掌控了?不過你現在心裡是不是很失望?」李弘起身,走到伊圖那也跟前,一手抓著伊圖那也空空如也的衣袖來回晃動著說道。

    伊圖那也看著高大的李弘如同高山一樣,帶給他一種無形的壓力,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但即便如此,其空空如也的衣袖,依然是被李弘緊緊的握在手裡。

    「認識他嗎?」李弘指了指神情陰沉的細奴邏,看著憤怒的望著自己抓住他空空如也衣袖的伊圖那也問道。

    「不認識。」伊圖那也很果斷的回答道。

    接下來李弘依次走到伊賞與伊舍跟前,同樣像兩人問出了剛才的問題,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與伊圖那也相同,不認識細奴邏或者是老舍龍。

    而後三人再次被李弘命令帶下去嚴加看管,把那二十七個劫持者則是留在了大廳內。

    李弘穿梭在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綁的劫持者中間,看著每一個人的嘴角都帶著若有若無的絲絲血跡,頓時心中有些明白,這些人為何會被無法無天一個不落的抓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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