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第二百二十章人謀6

    左馗絲毫沒有慌張，他把一張符咒拿了出來，用火摺子點燃。

    這一張薄薄的符咒，在燃燒中產生了無比濃厚的煙霧，簡直像是燒了十幾斤濕木柴一般。煙霧很快充斥了整個樓道，並且越來越濃烈。

    很快，煙霧開始收縮，像被吸收了一樣融入了牆壁中。

    整個回形樓道瞬間亮堂起來。左馗抬頭一看，發現樓道里是有燈的。

    千思的術學能把從天台進入的人困在樓道中，而左馗則將術破解，並不是一個偶然。

    這是一次鬼紋之間的博弈。

    左馗在研讀了鬼紋之後，迅速吸收了很多東西。在他來看，鬼紋的博大精深，並不亞於任何一門專業科技。從左馗對鬼紋的瞭解來看，千思會的只是冰山一角。

    即便如此，左馗也只研究了鬼紋不到三天，他不知道自己比千思差多少，但總歸是差很遠。

    但是，左馗在博弈上有一些天賦。多年打架對抗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對敵並非一定要正面衝突比拚力量，只要自己有一個長處能讓對方無可奈何就好了。

    比如左馗，在做殭屍之前，他最擅長的打架技術是抱頭撞擊。

    這一招非常野蠻實用，但也十分愚蠢。

    在街頭鬥毆中，抱頭弓身和側身保護身體中線，是最能保護自己的兩個思路。因此將抱頭弓身這個防守姿勢轉化成一種進攻姿勢，也就順理成章。但只要對方反應足夠快，這種笨拙的招數卻很難擊中對方，很容易就會被對方閃身躲開。

    左馗對這一招的改良就在這裡。在對方閃過的時候，左馗抱頭的雙手便成為了距離對方頭顱最近的器官，他只要順勢伸展，抓住對方的頭髮，再在鼻樑骨上接上一拳，基本可以擊倒一個人。

    當然，很多街頭混混是不留長發的，左馗也可以揪他們的耳朵，之後順勢箍脖子，再攻擊鼻子。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經驗。

    左馗跳過了關於鬼紋的長篇大論，找到幾個關鍵的術。

    鬼紋術學的體系，來自於幾個基礎理論的支撐。雖然鬼紋的變法很複雜，但只要瓦解這幾個核心術學理論，能夠破解鬼紋大部分的術學。

    左馗不是真正的鬼道，他只要懂得解除鬼紋不被其侵害就可以了，這幾個術足夠他對付千思。

    不過，左馗以為自己的新知識會再對抗魯天星的幾個傀儡時大顯神威——他已經瞭解魯天星的傀儡是靠千思教給他的鬼紋所強化——他自己也沒想到第一實踐會是直接在千思的老巢。

    樓道的術被破解，左馗移動到了門旁。他有點奇怪，為什麼千思這種連法術網絡都不佈置的人，卻連攝像頭也不裝。

    這個思緒很快就被打消了，左馗沒有時間在意這個。他從袖子裡抖出手環帶在手上，把身體向牆中潛去。

    一陣電光閃過，左馗被彈了出來。伴隨著電光的還有暴鳴聲，在狹小的空間中產生的巨大的回音。

    「誰？！」

    隔著封閉的大門，左馗也能聽得到千思的怒喝。

    所有的牆壁瞬間變動起來。一片一片的牆壁翻轉過來，像是活板組成了牆壁一樣。翻轉過來的每塊活板牆上都畫著造型詭異的圖像，有幾十張之多。

    左馗皺起眉頭，感到有些不妙。剛剛被彈出牆壁，震得他有些發懵。

    無數的黑氣從牆壁上飛出，它們在樓道中盤旋塑形，紛紛變化成了牆壁上的圖樣。數十個猙獰的黑色怪物堆在了樓道里，衝他張牙舞爪。

    然而，這些怪物又不發出一絲聲音，讓樓道中對峙的畫面顯得更加詭異。

    左馗皺起眉頭，努力思索，周圍的怪物卻好像並不打算給他機會。他們一擁而上，像餓虎撲食一樣撲倒了左馗，並把他死死壓在身下。陰陽尺碎片在樓道中狂躁地飛舞著，可惜它的對手是霧氣，無論怎麼切割也傷不到霧氣分毫。

    壓住左馗的怪物們開始化成一團一團的黑色霧氣，將左馗包裹在裡面，慢慢浮起在空中。左馗拚命掙扎四肢，希望從霧氣中掙脫出來，霧氣卻像有意識一樣裹著他，將他所有掙脫在外的肢體覆蓋進黑霧中，直到樓道中只剩下一團人形的黑霧。

    這團人形黑霧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小，須臾停止了動作。

    兩儀尺的碎片叮叮噹噹地摔在地上，它們在地上又努力地晃動幾下，最終都靜止不動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千思的大門才打開。他面色蒼白，一隻袖子空空如也，似乎也因為疼痛而導致臉上的肌肉偶爾抽搐。

    他謹慎地盯了黑霧片刻，之後才慢慢走了過去。

    千思站在黑霧前，確認黑霧確實沒有絲毫動作後，輕輕敲擊了身旁的牆面幾下。黑霧瞬間擴散開來，重新回到牆上變成了畫像。

    活板牆一個個反轉了回去，那聲音次第交錯，如同是交響樂一般。左馗在這輕快的街拍中狠狠摔落在地。千思看了他一會兒，終於笑了出來。

    「左老闆，你真是有膽識，可你也不過如此啊。」他笑著道。

    千思話音未落，地上的兩儀尺碎片突然動了起來。他們飛舞著插進了千思的身體，把他紮成了刺蝟。

    他痛苦地嚎叫起來，鮮血從傷口中向外溢出。

    左馗睜開眼睛，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放心，一個都沒打中要害。」他道：「我還有求於千思先生你呢，肯定不會傷你的性命。」

    看著千思惡毒卻震驚的目光，左馗笑笑道：「屍畫之術，非常精彩。可惜我是殭屍，屍氣包裹對我沒有作用。」

    在千思憤怒的眼光中，左馗又對著安全通道大叫了陶爺的名字，陶爺便很快跑了下來。

    他看到千思，眼中泛起寒光，冷聲道：「千思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千思惡毒地等著他，道：「哼，我若早想到妖鬼兩街的鎮街之人會聯手，絕不會把我這裡的秘密告訴你分毫！」

    「人算不如天算，不是嗎？」陶爺笑著，手臂開始發生變化，現出了尖銳的利爪。

    「不能殺他。」左馗攔住陶爺道：「我還需要用他換左靜他們三個。」

    陶爺瞪了千思一眼，冷笑一聲道：「好，那就晚點把該殺的一網打盡！」

第二百二十一章忘魂湯1

    左馗在千思身上下了血截首，千思不得不遵照左馗的指示行事。

    但千思也沒有這麼好操控。他答應左馗放走左靜三人，但這次的事情扯平，不能威脅他的性命。

    陶爺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但在左馗的要求下，還是只好同意了千思的要求。

    千思的家裡很大，佔據了一整個樓層的回形房間中，有一處空間專門擺放一堆高精的的電子儀器，以及超過二十個屏幕。

    這些都是佈置在九曲四象環小區中的攝像頭拍攝來的畫面。

    左馗一直盯著監視器，留意包老闆的車是否從大門進入。他想了一下，問千思道：

    「千思先生在小區里布置這麼多攝像頭，為什麼樓層裡卻沒佈置呢？」

    千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左馗聳聳肩，也沒有繼續問。這種旁枝末節的問題，知不知道對現在來說意義也不大。

    他們看到左靜三人被壓進小區裡，按照約定佈置好埋伏，最終救下左靜三人。

    墨悲聽完左馗的敘述，突然皺起眉頭，道：「可你沒有解掉千思的血截首啊！他為什麼會放你們走？」

    左馗道：「這很簡單，因為用的是千思自己的血，所以他自己也能解除。只不過有我們在的話，他想解除是不可能的。」

    墨悲愕然。

    左馗救援他們的經過，墨悲徹底瞭解。他還想為自己的擅自行動道歉，可又覺得反覆提及也太墨跡了，因此沉默了片刻，終於小心道：

    「那……左老闆說能救我母親……」

    左馗從大衣的內袋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墨悲道：「隨你用什麼方法，把這些都拿給我，我可以救毛老太活命。」

    看著墨悲驚喜地把紙條接過去，左馗和朱老闆、高老闆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對墨悲道：「但有一件事，我可能要提前告訴你。」

    墨悲一愣，但他臉上的喜色仍然沒有褪去，興奮道：「請左老闆指教。」

    左靜猶豫了憶夕，最後道：「毛老太最多只能活命而已。」

    墨悲張了張嘴，不解道：「這不是很好嗎？您能救我母親活命，那就是……」

    「我的意思是，只能活命而已。」

    墨悲呆了半晌，道：「我不明白。」

    左馗嘆口氣，道：「毛老太傷在魂魄，老實說，等於是廢了。」

    墨悲望著左馗，捏著紙條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左馗繼續道：「我不是沒有再找到更妥善的方法救治毛老太，可她的傷勢正在迅速惡化，我怕她沒有時間等。」

    墨悲沉默了許久，道：「左先生的方法，能救我母親到何種程度。」

    左馗看了墨悲一眼，道：「功力盡失，打回原形。」

    墨悲咬了咬嘴唇，道：「我母親還能撐多久？」

    左馗似乎覺得答案有些殘酷，不忍地看了一眼高老闆，高老闆嘆口氣，插嘴道：「這很難預估，也許三天，也許三年。毛老太傷在魂魄，並不像傷在肉身，可以用藥物阻止傷勢的惡化。如果你真想要一個答案，我只能告訴你：隨時。」

    「隨時可能死？」

    高老闆鄭重地點了點頭。

    左馗道：「你是毛老太的親屬，是盡快取這些東西來救人，還是再去找兩全其美的方法，都由你做決斷吧。」

    左馗說完，站起身道：「有決定了，隨時來找我，我還有些事情要辦，就先告辭了。」

    左馗在所有人的沉默中走出了店來。

    他站在大街中央，抬頭看了看明澈的月亮，眼神變得深邃。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瞳孔又重新聚焦。他像做了什麼決定般嘆了口氣，慢步走回了六方齋。

    他一進店裡，就看到左靜坐在櫃檯後面，眼眶通紅。她一直到現在都沒睡，讓左馗稍稍有些驚訝。

    但他的驚訝轉瞬即逝。他輕輕走到櫃檯前面，俯下身來，用手臂撐著櫃檯，和左靜四目相對。

    「怎麼還沒睡？」他淡淡道：「都折騰一天了。」

    左靜看著他，一言不發，連呼吸都十分小心。

    左馗嘆了口氣，把左靜輕輕抱了起來。左靜沒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抱進臥室裡放進床上，卻始終一個字也不說。

    左馗拉過被子，蓋在左靜身上，之後拍了拍她的頭道：「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當他走到門口的一剎那，左靜終於開口，道：

    「你會……趕走我嗎……」

    她聲音顫抖，微微帶著哭腔。

    左馗站在原地，微微回了一下頭，卻最終沒有轉過來。

    片刻後，他輕輕道：「不會。」

    之後，他走了出去，把門關了起來。

    左靜把被子拉上來，捂著臉嚎啕大哭。她的哭聲卻因為被被子摀住而無比壓抑，釋放地讓人心塞。

    左馗站在屋外，背靠著左靜的房門，失神了許久。終於，他緩緩動了起來，像慢放的電影一般動作，走進了倉庫了。半個小時之後，他拿著一隻小木盒走了出來，去了朱老闆的店裡。

    左靜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她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她在床上緩神了許久才起來，毫無生氣地洗漱了一番。

    她沒有在院子你裡看到左馗，覺得左馗應該在前店看店。

    她很想見到左馗，卻又很害怕見到左馗。

    左靜和左馗從小一起長大。什麼話是真的，什麼話是假的，她能聽得出來。

    左馗的那句「不會」沒有絲毫的真心，那是無奈地敷衍，像左馗用來穩住父母時編的瞎話一樣。

    左靜從沒感到如此難過，因為左馗從沒用這樣的態度對待過她。是無節制地寵溺也好，是崩潰時的大打出手也罷，左靜都能接受。

    但這種對待從心底就不信任的人才有的態度，像是橫生出的無形隔膜，讓左靜有些恐慌。

    左馗真的再也不信任她了。

    她緩緩地走進前店，每一步都像灌了鉛一樣，左馗的背影卻很快出現在她了的視野中。

    左馗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對著左靜微微一笑，道：

    「醒了？」

    「嗯，醒了。」

    「休息得還好嗎？」

    左靜沒有說話，他盯著左馗的眼睛，想看出一些真實的東西，最終卻失敗了。

    「不舒服就去再睡會兒吧。」左馗溫柔道：「晚上我們一起喝兩盅。」

    左靜一愣，道：「和誰？」

    「就你和我兩個人。」

    左馗說著，又沖她輕輕笑了一下。

第二百二十二章忘魂湯2

    相比左馗的不食煙火以及高老闆的光合作用，朱老闆的生活卻是更像個俗人。他的灶台還是傳統的柴灶，大鍋架在磚砌的灶台上，頗有農家氣息。

    左馗在灶台前掂弄著炒鍋，時不時被翻炒上來的火焰把的臉映得橙紅。

    朱老闆倚著廚房的門框，他扇著扇子，看起來十分優哉。

    他看著左馗熟練地烹飪，笑著道：「真看不出來，左老闆的手藝居然不錯。」

    「以前自己住外面，都要自己做。」左馗說著話，又完成了一道菜，盛進盤子裡。

    朱老闆想了一下，道：「現在多數人都點外賣的吧？」

    「自己做，比較便宜。」左馗道：「我以前是窮逼。」

    朱老闆大笑了幾聲，離開廚房忙自己的事去了。

    左靜在床上躺了一天，卻並沒有睡著。

    她不知道左馗想做什麼，但總歸不會是平白無故地為它做飯吃。

    也許吃完之後，就要讓她滾蛋回家了。

    左靜很難過。

    現在的左馗和以前不太一樣。左靜見證了左馗面對許多可怕而又難以應付的事情，她相信些事情能把人磨練出許多特質，許多街頭混混永遠也磨練不出的特質。

    比如漠然，比如穩健，比如城府。

    至少以前的左馗凡事只靠拳頭說話，就像他教不好左靜，就狠狠地暴打一頓一樣。

    現在的左馗靠的是什麼，左靜說不清。她從來不怕惡人，但這段時間，左馗已經很多次讓她心聲懼意。

    還不如挨頓打。

    左靜這麼想著，把被子拉上臉來，矇住了頭。

    她就這麼糾結了一下午，知道左馗來問她想吃什麼，然後又出去準備。

    左靜突然希望時間慢下來，希望左馗永遠都不會來叫她，告訴她吃飯吧吃好了就回家吧。

    可惜門還是響了。

    左馗在院子裡準備了幾樣家常菜，看得左靜有些嚥口水。

    「都……都是你做的？」她驚訝道。

    左馗點點頭，為左靜拉開椅子，淡淡道：「坐吧，小靜。」

    左靜站了半天，最終忐忑地坐了下來。

    她看著桌子上的菜，好奇道：「你……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左馗道：「這個問題朱老闆剛剛問過了。我離家的幾年，都是自己做飯吃。」

    左馗說著，從地上取出一個酒罈來，為自己和左靜分別倒滿了酒杯。

    「這個酒，你肯定沒嘗過。」左馗道：「這叫鬼骨釀，非常烈。易山盡說這是鬼道的人喜歡喝的酒，雖然我之前一直不明白鬼喝哪門子酒。」

    左靜端起杯子來聞了聞，感到一股醇香和濃烈的酒精味道混雜的氣息湧了出來，衝進了她的鼻子裡，嗆得她直流眼淚。

    起先，眼淚是被嗆出來的，但它似乎勾起了左靜的愁緒。左靜把頭轉過去，捂著嘴狠狠擠出眼淚，努力讓自己不嗚咽出聲。

    左馗就那麼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他兀自幹掉自己杯中的鬼骨釀，輕輕吁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左靜才終於緩過來。她用力擦乾眼淚，回頭看到左馗的杯子空空如也，也一狠心，幹掉了杯子中酒。

    她又一次被嗆，嗆得幾乎要吐出來。她幹嘔了幾下，最終喘息著靠在了椅子上。

    左靜擦著自己再次溢出的眼淚，道：「有什麼話，說吧。」

    左馗夾了些菜放進嘴裡咀嚼，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還記得黑皮嗎？」左馗道。

    左靜愣了一下，又用力擦了擦自己剩餘的眼淚，道：「你說在網吧裡和你搶機子被你打斷了鼻樑骨，叫來三車人追我們的那個？」

    左馗笑笑，點了點頭。

    「那我當然記得！」

    左靜突然站了起來，悲傷和憂愁一掃而空。

    這是她和左馗最輝煌的戰記了。

    小麵包車上，一車能坐八到十個人，三車人就是將近三十人。

    左馗兄妹兩人聯手，放倒了他們所有人。

    「我記得，那一次我基本把你所有教的群架精髓都融會貫通了！」左靜興奮道：「邊跑邊打，只要能進入狹窄的地形，限制他們的人數，立刻打站位靠前的人的要害，這樣慢慢削減他們；有什麼用什麼，我記得當時後巷裡有坨風乾的狗屎，你一腳踢出去，效果真是拔群！」

    「還有呢？」

    「要出其不意，每當用這兩招晃點他們半天之後，他們的隊伍就被拉散了，我們就突然回頭揍趴下幾個；還要會虛張聲勢，他們剩下不到一半人的時候，咱們倆就邊喊著『哥幾個都到了，幹他們』邊往回衝，當時就嚇懵逼了好幾個！」

    左馗笑起來，繼續不住點頭，又道：「那你還記得阿師傅麼？ 」

    左靜點點頭，道：「那個在學校裡拽裡拽氣的死胖子，追著你馬子不放，被你綁在公共水池裡泡了半夜。後來他找了社會上的混混來替他出頭，被你打得鼻青臉腫！」

    「那 狐水，你還記得麼？」

    左靜狠狠一揮手，大笑兩聲，道：「那個騷娘們兒，我能忘了她才怪。她和學校裡所有的痞子都睡過，一打電話就說『水多你不喜歡呀』，所以我們才叫她紅狐水嘛。」

    左馗點點頭，道：「後來，她的一個姘頭小子想撩你，把她給甩了，她就找了一幫小姑娘堵你，結果……」

    「結果那幫只會用指甲的小裱子怎麼會是我的對手？讓我打了一頓，逼她們跪在操場上舉著手唱國歌，單曲循環一百遍。 」

    「然後你被教務處主任給抓了，記了大過。」

    左靜聳聳肩，滿不在乎地點點頭。

    左馗看著他，漸漸收了笑容。左靜覺得有些尷尬，於是又自己滿上一杯鬼骨釀一飲而盡。辛辣嗆得她又咳嗽起來，她卻覺得有些痛快。

    左馗看著她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胸口，淡淡道：「後來，我的弟兄們告訴我，你們學校本來要開除你，是爸媽花了不少錢才只是給你記了個大過。 」

    左靜撇撇嘴，道：「誰他媽在乎。再說我還巴不得轉到你們學校去呢，那多好。」

    左馗輕輕搖搖頭，道：「爸媽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所以正是因為我在學校裡還有些餘威，他們才死都不肯讓你去我呆過的學校。」

    左靜歪著頭，不置可否，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這次她已經適應了很多，只是劇烈活動了一陣喉嚨，便又笑了起來，開始送菜入口。

第二百二十三章 忘魂湯3

    左馗看著左靜吃吃喝喝，又道：「你還記得你被記過之後，我們做了什麼嗎？」

    左靜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道：「沒做什麼吧？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好像。」

    左馗道：「我們連家都沒回，一起去外面吃飯喝酒，之後去夜店蹦迪賭錢，瘋了一個晚上。你不想回家，想留在我這裡，我把你送回去，又和爸爸動手打了一架，他們這才算是又把帳算在我頭上，沒有多為難你。」

    左靜哼了一聲，道：「我到現在也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弄回家，我跟著你難道不好嗎？」

    左馗望著他，沉默了半晌，才站起身，緩緩道：「我不知道。至少當時我說不清到底好不好，所以我仍然把你送回家了。」

    他倒了些酒，在院子走了幾步，看著空中如玉的月亮，道：「不過現在，我有點理解了。」

    左靜看著他，發現左馗的身形有一些模糊。

    「這酒……勁兒有點大啊……」她敲著腦袋，喃喃自語道。

    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不那麼鬱悶了——雖然只有三杯，但左靜已經開始感受到了醉意。

    「你理解啥了？」左靜吃著菜，含糊不清道。

    「理解到我們雖然小，但不是分不清善惡是非。只是身處迷茫，也無人引導，於是只能按照本能做事，在自己在別人的眼光中能否有一席之地，慢慢忽略了『對錯』的概念。」

    左靜哼了一聲。

    她喝的有些興奮，又給自己倒了一些酒，嘴裡道：「沒看網上說嗎？小孩子才講對錯，大人只談利弊！」

    左馗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大人了嗎？」

    左靜「切」了一聲，道：「哥，別那麼污好嗎？難道是不是大人要按照有沒有破過處來算嗎？」

    左馗想了想，也坐了回來，道：「靜，那你覺得我們當初那樣渾渾噩噩地混，是對還是錯？」

    「錯……吧？」

    「為什麼？」

    「你都說了渾渾噩噩，肯定是覺得錯呀。」左靜不爽地喝下酒去。

    左馗嘆了口氣，道：「因為我們自私。」

    「是是，你現在深明大義了，想說啥就說啥吧。」左靜不耐煩地擺擺手，又夾起一筷子菜來，卻送來送去都送不進自己嘴裡。

    左馗看著她的樣子，輕輕閉起了眼睛。

    他感到無比悲傷，神情落寞地好像整個世界都死掉了一樣。

    他做了個深呼吸，輕輕撫摸著左靜的頭髮，柔聲道：「你還沒有長大，還不到該來這裡的時候。」

    「什……什麼意思？」左靜醉眼朦朧道，她又想倒酒，手腳卻不聽使喚。她任性地把酒罈推倒，酒水灑在桌子上，沿著邊沿低落下去。

    「易山盡告訴我，地府的孟婆會做一種湯藥，凡間的人們都叫它孟婆湯。但在他們那裡，這湯還有個學名，叫作忘魂湯，意思就是，喝了會忘記魂魄裡的記憶，就連轉生都不會再記住。」

    左靜突然抬起頭看著左馗，左馗曾經的話在一剎那間浮現在她的腦海——

    「我要修改你關於妖街的記憶。」

    她努力地掙紮著站起來，卻已經手腳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左馗輕輕把她扶了起來，抱進了自己懷裡。

    「我們都喝了些忘魂湯。」他喃喃道，不知道再給左靜說還是再給他自己說：「不過我這副身體啊，什麼都不消化。有靈氣的食物，吃一些，能轉化成氣。沒靈氣的食物，吃了最多品品味道，最終還得倒出來。」

    左馗兩眼一黑，渾身黑氣皺起。一團黑氣聚集在他腹部，看看緩緩沿著胸口向上移動。

    最終，左馗把剛剛吃喝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

    左靜大哭起來，哭得聲嘶力竭。

    「不……不要……不……」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話都說不成整句。她緩了半天，才彷彿聚集了所有的力量，大吼道：

    「你又騙我！又騙我！」

    左馗輕輕嘆口氣，把左靜抱在懷裡安撫。她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小，眼睛也越來越難睜開。

    「我調好了劑量，只會消去你這幾個月的記憶，所以你不用擔心。」左馗輕聲道：「你甚至不會記得小安曾經找到過我，也就不會又去欺負他逼問了。」

    左靜漸漸停止了動作，她閉著眼睛，呼吸勻稱，儼然沉沉睡去。

    左馗看著他，眼裡的水光越積越濃，卻始終沒有掉出來。

    他閉上眼睛，輕輕撫摸左靜的頭髮，道：「好好找份工作，然後嫁人，記得不要欺負別人，之後生個男孩，再生個女孩，或者生個龍鳳胎也可以，等他們都長大了，你也老了……」

    左馗就這樣抱著左靜，在月光下碎碎念叨了許久。直到妖街所有的生意都關門上板，一切都歸於寂靜。

    朱老闆輕輕走進了院子裡，看見左馗抱著左靜碎碎念，不由得嘆了口氣。

    左馗聽見嘆息聲，用力在自己的眼睛上蹭了幾下，回過頭道：

    「謝謝朱老闆為我調製鬼骨釀和忘魂草。調酒我還行，調這麼精細的藥水，就不敢上手了。」

    他的口氣故作輕鬆，任誰都聽得出，不要說是飽經滄桑的朱老闆。

    朱老闆不說話，輕聲道：「把她送回去吧。」

    左馗點了點頭，卻始終沒有動作。

    朱老闆沒有催他，就這麼在月光下站著，任時間流逝。

    許久之後，左馗終於抱著左靜站了起來，向左靜的臥室走去。

    他打開幻樓的，裡面是自己家的樓道。

    他把左靜放在大門旁，又看了左靜許久，才終於抬起頭，掃視了一圈他久違的地方，最終按響門鈴後，從衣櫃中返回了六方齋。

    他走進院子裡，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對朱老闆視若無睹。

    「和相愛的人分開總是很痛苦。」朱老闆輕輕道：「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只要有這份感情在，就會很難過。」

    左馗苦笑一聲，道：「我當然知道，畢竟我以前是人。」

    朱老闆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他最終沒有說話，站起身往前店走去。

    「等等。」左馗道：「怎麼走了？說好要開會聊事情呢？」

    朱老闆猶豫了一下，道：「我覺得，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情緒波動太大，更耗費你的神思。」

    左馗擺擺手，站起身，和朱老闆一起走出了前店。

    「我還能撐得住。」他說：「相比我的疲勞，找到妖街的內奸才更重要。」

第二百二十四章內姦1

    千思和灰無常都對妖街的動向十分瞭解，左馗已經不是第一次猜測妖街裡面有內奸了。

    但是高老闆不太認可妖街有內奸的說法。他認為最近一個進入妖街的人是莫醒，可莫醒和千思是對頭。再上一個進入妖街的，是開樂器行的宮老闆。他進駐妖街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要是內姦，鬼街的人也不至於現在才動手。

    「問問陶爺如何？」朱老闆道。

    高老闆搖搖頭道：「我們不能完全相信陶爺。他是意圖重回鬼街的人，如果妖街情報洩露是千思的問題，他不會知道原由；如果他們在妖街探知情報的方法是千思和鬼街的人接觸之前佈置的，那他也肯定不會告訴我們。」

    左馗同意高老闆的說法，也覺得不能依靠陶爺。

    朱老闆想了想，道：「那最可疑的就是莫醒了。他的來歷我們難以證實，或許是他編造的也說不定。」

    左馗搖了搖頭，道：「如果莫醒和魯天星他們有瓜葛，他們見面的時候又何必揭示呢？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高老闆點點頭，也認可左馗的說法。他思索了一會兒，道：「也許街裡有人變了質，被收買。」

    左馗不說話。

    他覺得這不是沒有可能，但這個想法是有一定危險性的。

    這會讓他們先假定某個妖街中人是叛徒，按照這個思路，居上們一旦有所動作，整個妖街都會相互猜忌，人心惶惶。

    妖街安身立命，依賴居上們的治理和所有老闆的團結。他們視這裡為家，雖然偶爾也會磕磕絆絆，但絕不會像鬼街的人一樣針鋒相對，唯利是圖。

    團結最怕的是出現裂痕。能在妖街中立足的老闆，靠的是秉性和為人，這也是想要分裂妖街的人從來都做不到的原因。但如果「有內姦」這個想法真的產生，並且付諸行動，妖街的團結會受到沉重的打擊。

    找不找得到內姦先不說，僅僅是「找內姦」這個行為，就會破壞妖街老闆們的羈絆，使得人不亂我我自亂。

    「那就暗著查。」朱老闆道。

    左馗搖搖頭，道：「各家老闆術學不一，萬一走漏就糟了。」

    高老闆嘆了口氣，道：「左右為難。」

    三人相顧沉默著，誰也不說話。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高老闆店裡的老鐘錶報了幾次響，三人像沒聽到一樣，都深陷在思考中。

    他們偶爾會蹦出一兩句想法，得到的都是否定。有那麼幾個思路，他們也認真考慮過，但都覺得行不通。

    不知過了多久，朱老闆突然道：「左老闆，從千思和你的手段來看，鬼紋很是博大精深啊，不如找找看，看有什麼好辦法？」

    左馗想了一下，點頭應允。

    驀地，左馗的頭微微抬起一些，連砍頭疤都少見地漏出來了。

    「我想到一個人。」他說，聲音裡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興奮。

    「誰？」

    「幻樓裡關著的那位。」

    朱老闆一愣，道：「左小妹？」

    左馗瞥了他一眼。朱老闆自知失言，拍拍嘴吐了吐舌頭。

    高老闆若有所思，道：「左老闆是說灰無常？」

    「我發現灰無常對妖街的動向也掌握得很快，我想這之間可能有些關聯。」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灰無常被拽出幻樓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他才被關了一天，連白頭髮都多了幾根。

    左馗看著他的樣子，有些不忍起來。儘管灰無常做事不擇手段，但總歸是為自己的理想而戰。

    但是，想到鳳血石老頭和莫醒的愛人差點都死在他手上的，他的心很快又硬了起來。

    「灰爺，你一天水米未進，要不要吃點東西。」

    灰無常癱坐在地上，冷冷地抬頭望著他們，哼了一聲，道：

    「想問什麼，直說好了。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還能如何？」

    高老闆皺起眉頭，淡淡道：「灰爺，你也算是行中有名的人物，肯定也是摸爬滾打一路走到今天，怎麼連點小小的煎熬都受不住，實在是丟人的很呢。」

    灰無常冷笑一聲，道：「『小小的煎熬』？高老闆，讓燈老燒你一次試試，你能撐過一顆煙的功夫，我以後入你麾下，聽憑驅使，不死不休！」

    高老闆看著他，沒有說話。他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種什麼感覺，但六方齋這個店名和灰無常的反應，都讓他明白事情只可能比灰無常說得更可怕。

    左馗看他不說話，便到：「灰爺，你也沒少殺生害命，我總歸是不能放你走的。就算按人類的法律，你的罪過恐怕也夠死很多回了吧？我不會折磨你，但還是必須留你在這裡，你下半生就在幻樓裡思過懺悔吧。」

    灰無常看著他們，臉上的肌肉不住纏鬥，本就灰暗的雙眼徹底黯淡了下去。

    左馗看了一眼朱老闆，朱老闆點點頭，為灰無常拿來一些飯菜。左馗用手一指，拘魂鎖不斷變形，最後分別捲住了他的手腳腕。灰無常也不掙扎，像機器人一樣一口一口緩緩吃起飯來，彷彿沒有一絲生氣。

    不管他餓了多久，相信都會被這個終身監禁的消息徹底打垮。

    左馗這麼想著，嘆了口氣，繼續道：「灰爺，我們想知道你在妖街的情報網到底從何而來？」

    灰無常握著筷子的手明顯地抖了一下，左馗三人看了，知道事情有希望。

    「我不能告訴你們……」灰無常喃喃道，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失敗了……他們還必須把挽救人類的大計進行下去……」

    左馗不說話，轉頭回到了前店。他提著還在睡覺的燈老走了回來，灰無常看見了，渾身打了個激靈。

    他掙紮了很久，直憋得臉色通紅，終於開口道：

    「地衣……」

    左馗三人聽了，都是一愣。

    「什麼地衣？」他疑惑道。

    灰無常呆了片刻，把頭轉向了高老闆：

    「饕山地衣，一種植物，能在地表以下循著地脈生長。有靈氣的地方它就能活，而且蔓延地極快……」

    高老闆突然瞪大了眼睛。他狠狠在腦袋上拍了一下，大叫著不好，衝回了自己的店裡。

    左馗和朱老闆都是一愣，急忙跟了過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內姦2

    高老闆的店中也有一個地下室，對於建築面積狹小的妖街老闆們來說，地下室是每家店的標配。

    除了六方齋，因為六方齋裡有幻樓。

    高老闆三人火急火燎地衝進地下室裡，走到走廊的盡頭，推開一扇由乾枯的藤木組成的大門。大門狠狠撞擊在兩旁的牆壁上，發出一聲轟然。

    這間房間裡滿是生長茂盛的藤蔓，它們交織纏繞，在房間中形成了無數的網絡，密集到左馗都不知道該如何走進去。

    奇異的是，這些藤蔓都散發著彩色的光芒。無數光點有序地沿著藤蔓的走向運動，像是一條條脈衝網絡，只是不知道在傳傳送些什麼信號。

    高老闆卻一步也不停，兀自走進了藤蔓叢中。那些擋路的藤蔓居然自動為他讓開了道路，形成一條有些炫目的幽深通道。

    左老闆和朱老闆隨後跟了進去。這通道十分逼仄，兩人儘量縮著身體前行，勉強跟上了高老闆。

    很快，高老闆走到了通道盡頭。這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地面上一個凸起的把手。仔細看，可以發現周圍隱約可見的縫隙。

    這是一道密封的暗門，如果不熟悉這裡，很難在這樣狹小陰暗的空間中發現這只把手。

    高老闆用手抓住把手，低喝了一聲。隨著一聲悶響，暗門被緩緩拉開了。

    這是一道嵌入地面的石門，看大小和厚度，恐怕有上百斤沉。高老闆把石門掀開，放倒在一旁，率先跳進了門中。

    左馗和朱老闆隨後跟著跳下去，在下降了大約三四十米後落在了地上。

    這個巨大而又空闊的房間比上面的地下室還要壯觀，從地理位置來看，它的面積應該已經超出了高老闆店面的範圍。藤蔓在這裡不僅繁茂而且粗大，左馗幾人走在這裡，像是幾個矮人。

    和上面一樣，藤蔓依舊給三人閃開道路。左馗兩人跟著高老闆迅速來到了房間的中心，他們一起抬頭仰望，紛紛面色凝重。

    在房間的正中心，浮空懸掛著一顆巨大的彩色球體。這球體的直徑有六米多，看的出是也是被藤蔓包裹的。無數根藤蔓連接著它，明顯是從它內部生長出來的。這些藤蔓生長出去後，在許多地方都向地面上彎轉聚攏，形成了藤蔓構成的巨大支柱。

    整個房間就以球體為中心，形成了繁茂的藤蔓叢。

    然而，現在這裡的藤蔓叢，看起來觸目驚心。

    許多不知名的黑色菌類植物遍佈在藤蔓之上，像是藤蔓上生出的黑色血絲。整個房間的藤蔓都是如此，像是被病毒感染了一般。彩色的光華透過菌類植物的阻擋，照射出的光芒斑駁又破碎，彷彿垂死掙扎的人被慢慢摀住了嘴巴，看起來蒼白中透著絕望。

    「混賬東西！！」

    高老闆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失態，他怒目等著身旁藤蔓上的菌類，眼中彷彿瞪出火來。緊接著他，他有憐惜地撫摸著未唄菌類覆蓋的藤蔓，看起來傷心欲絕，幾乎落下淚來。

    「……這……這是什麼啊……」朱老闆也驚得合不攏嘴：「上一次來這裡還不是這個樣子啊！」

    左馗看了看周圍，道：「高老闆，你冷靜些。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是灰無常說的饕山地衣嗎？」

    高老闆閉上眼睛喘息了很久，心情才似乎平復了一些。他沉沉地點點頭，全沒了往裡的淡然：「饕山地衣是一種以地氣為食的植物，他不用水，不用光，只要附著在其他生長在地脈上的植物身上，就可以存活，而且生長的速度極其瘋狂。但是，植物能不能生長在地脈上靠的是機緣，所以這東西生存條件也很有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左馗皺眉道：「可我看高老闆你好像很心疼的樣子？」

    「那是當然！」高老闆怒喝道：「你以為地脈的力量可以憑空吸收嗎？還不是先被生長在地脈上的植物吸收，然後才被這種螞蟥一樣的怪物吃掉！等地脈上的植物枯死，這些東西自然也就死了！」

    左馗點點頭，恍然道：「果然有些殘忍。」

    他抬起頭，望著空中的球體許久，疑惑道：「這麼一說，情況就有點怪了。」

    高老闆陰著臉，也點點頭，道：「不錯。這地脈心是妖街附近區域地脈力量的核心實體，我通過它來將植被在地下擴散，以此向外輻射監察網絡，感知妖街中的所有外來動向。可是這饕山地衣，卻似乎只是吸附在了核心上，嚮往擴張的範圍有限不說，也沒有殺光我們的這些藤蔓……」

    高老闆說著，又痛苦地捂了捂心臟，看起來心疼地快要梗塞了。

    左馗看著地脈心，喃喃道：「易山盡告訴我，地脈心是六方齋的人以秘術提煉，輕易不會受到侵害。但看這個狀態……」

    「好像被人改良過。」朱老闆斬釘截鐵道。

    左馗點了點頭，又道：「可是，這東西是怎麼被放進來的呢？地脈心這裡特意放在高老闆的店中，又嚴加防護。如果沒有高老闆，我們兩個都未必進的來。」

    高老闆揉著胸口，似乎稍微緩解了一些，他用手指了一圈整個房間，道：「找！這東西肯定連到外面！」

    朱老闆為難道：「太暗了，給點光亮啊好歹。」

    左馗想了想，從袖子裡抖出一隻手電筒來。他打開開關，手電筒照射出一束柔和的光芒，在藤蔓的光華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朱老闆無奈地撓了撓臉，嘆口氣道：「這個，是不是有點小？」

    左馗轉動手電筒頸部的調焦卡簧，光芒瞬間強了起來，範圍也變得巨大。左馗將手電筒倒掉著拖起來，手電筒在空中浮了起來，像孔明燈一樣緩緩升上了高空，如太陽般照亮了整個地下空間。

    朱老闆看著手電筒升空，嘴巴難以合攏。直到手電筒穩定在了最高點，他才咧咧嘴，問左馗道：「左老闆，這手電筒什麼牌的，我也去買一個？」

    左馗微笑了一下，道：「快找吧。」

    找饕山地衣的根源是個精細活。這裡藤蔓漫步，視線差到了極點。左馗他們甚至不知道地衣連接外面土地的地方到底長得什麼樣子。他們只能地毯式地在地下空間中尋找，仔細地像排雷的士兵。

第二百二十六章內姦3

    在房間的西南角落，朱老闆發現了饕山地衣和外界連接的蹤跡。

    地衣通過土質的牆壁接入房間中，但在牆壁中延伸到哪裡，三人並不知道。

    高老闆過於心疼這些植物，變得有些失態。他開始脫掉外衣，似乎釋放身體裡的藤蔓來強行拆除土牆，被左馗和高老闆攔了下來。

    左馗抖抖袖子，掉出手環，帶在手上融進了牆裡。

    地衣在牆壁中的分佈相當集中，完全是擰成一條線通向上方。對於植物而言，根部一般都會向水向陽生長。如果地衣的生命根源是地氣的話，那麼這麼集中地向地脈心生長也就不足為奇了。

    左馗遊了很久，就在他詫異自己到底遊了多遠的時候，眼前卻突然一片開闊。

    星光如水一樣灑落在街道上，照得左馗面前的牆壁發亮。他用手撐著地面，整個人鑽了出來。

    左馗發現，自己正身處高老闆的牆垣以外，和另一家點的後院牆壁之間的胡同中。

    這胡同很窄，只容得下三人並排行走。左馗接著月光，看到高老闆的後院牆壁上，趴著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像爬山虎一樣。

    這應該就是地衣了。

    左馗想。

    地衣在外面的分佈比他想像地要小得多。只在牆根下有馬桶蓋大的一小團，不注意看的話，還以為是一片青苔。

    左馗皺了皺眉，迅速沿著原路返回，把情況告知了高老闆。高老闆吃驚之下，和兩人一起快速離開了地下空洞，來到了小巷中。

    高老闆小心地沿著攀附在牆上的地衣摸索，眼中寒光駭人。

    「二位知道，這東西為什麼要叫饕山麼？」

    左馗想了一下，道：「剛剛高老闆有介紹它的習性，想來是它對其他有地脈力量的植物的吞噬毫無止境，會不停地吸取地氣，像饕餮一樣？」

    「是啊，多大的山，只要靈氣充足，他都能把一座山吸枯，所以我們才叫他作饕山。」

    高老闆說著，收回手來，對左馗道：「左老闆，借火摺子一用。」

    左馗將火摺子遞給高老闆，高老闆吹燃了火摺子，在地衣附近烤了起來。

    第一彷彿有感覺一般，只要一接觸到火苗便立刻收縮，像極了海葵。

    高老闆舉著火摺子不斷地炙烤地衣，地衣便不斷收縮，直至枯萎後從牆上剝落。隨著大塊地衣從牆上剝落，許多發光的東西開始顯現出來。

    三人都是一驚。

    高老闆加快了炙烤的速度，知道地衣完全縮進了地底，只留下一些枯萎的地衣掉在地上，變得如同灰燼一般。風一刮，它們便蹦跳著遠去了。

    朱老闆看著地衣後露出的東西，驚訝道：「這……是……什麼東西？」

    地衣覆蓋的牆面上鑲嵌著這一塊金屬材質的板狀物。板子上佈滿密集交錯的紋路，頗像一塊大號的電路板。這件東西只露了一個板面在牆壁上，不知道有多少嵌入在牆體中。

    三人看了半天，都不明所以。終於，朱老闆道：「弄下來看看？」

    左馗點點頭，他取出陽尺，用力插進金屬板和牆壁的縫隙中，試圖把它摳出來。

    金屬板上的紋路突然開始湧現電流。一段段的光點沿著紋路瘋狂奔走，彷彿隨時都要爆炸。

    這過程只持續了幾秒鐘，緊接著一陣暴鳴響起，金屬板的表面發生了爆炸。爆炸的衝擊令左馗三人睜不開眼睛，不得不紛紛護著額頭倒退幾步躲避衝擊力。

    在爆炸結束後，三人迅速放下手臂，觀察金屬板的狀況。卻看到金屬板開始急速風化，在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塊土坷垃似的板子。上面滿是龜裂，還不停剝落著顆粒。

    高老闆吃了一驚，急忙上手去摸。當他的手觸及到板子的時候，板子迅速碎成了一堆乾涸的沙土，從牆壁上墜落下來。

    高老闆呆了半晌，最終恨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道：

    「保護機制，咱們早就該想到的。」

    「早知道應該先拍個照給大家看看。」朱老闆道：「也許有人會認識。」

    左馗認同地點點頭。

    三人見毀了金屬板，便吧目標放在了饕山地衣上。

    「要留一些樣本做研究嗎？」左馗問高老闆道。

    「我取一些，然後馬上燒掉。」高老闆道：「否則如果這塊板子是抑制它生長的原因，那板子毀了，這些地衣很有可能會很快恢復瘋狂生長的特性。」

    高老闆從店中取了剪刀和容器，三人便趕往地下空間中。高老闆取了樣本裝好，左馗便把火摺子重新燃著。火摺子上的火焰在左馗的趨勢下瞬間暴漲，一下子將饕山地衣燒了起來。

    所有的饕山地衣都來自同一個根源，火焰慢慢循著地衣傳導到了整片空間中。奇異的是，地衣附著在藤蔓上，卻始終沒有將藤蔓引燃。

    「好火。」朱老闆看著烈火灼燒，不禁讚嘆。

    「這是陰火，有自己的意識。」左馗解釋道：「他聽我的指揮，只燒我指定的目標。」

    時間一點點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所有的地衣都燒成了灰燼，紛紛從藤蔓上墜落下來。藤蔓的光芒再次照亮了地下空間，整個地脈心像顆巨大的夜明珠，照射出的光芒完全將手電筒的光芒蓋了下去。

    高老闆一臉滿足的樣子，他摸了摸胸口，笑得很欣慰。

    「先撤吧。」左馗說著，沖手電筒勾了勾手指，手電筒又緩緩飛回了他手中：「問問灰無常這東西的來歷。」」

    三人離開了高老闆的地下室，返回了六方齋。

    灰無常面前的飯菜已經吃光。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口中不住呢喃，看起來精神已經崩潰。

    「地衣被我們燒了。」左馗道。

    灰無常顫抖了一下，卻什麼也沒說。

    左馗覺得，這大概就叫死豬不怕開水燙。

    「誰幹的？」左馗直截了當地問。

    灰無常木然地搖搖頭，道：「不知道，這是千思那邊的人做的。我們只是得到了這個情報，然後也竊聽了信號。」

    「信號？」朱老闆皺眉道：「什麼信號？」

    「共鳴板是可以通過共鳴來傳遞信息的。」灰無常道：「就像兩部電話一樣，我們有方法截取。不要問我是什麼方法，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個下線。 」

    左馗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終沒有質疑灰無常的話。

    到這個份上，灰無常不說的東西，也肯定沒什麼手段能再問出來。他們燒了地衣，足以向灰無常背後的人宣告他的反叛。

    又何況，灰無常無論說不說實話，都注定要在六方齋的幻樓裡度過下半輩子。

第二百二十七章輪迴1

    對灰無常而言，與其說是判他終身監禁，倒不如說是判他終身療養。

    左馗為他找了一處景色秀麗的幻境。

    幻境位於海邊，雅緻的海景別墅佇立在沙灘外緣。陸地以內是一望無盡的蔥鬱叢林，被或是高大參天或是低矮茂盛的熱帶植物所佔領。

    灰無常望著這番生機盎然的宜人景色，有那麼一刻失神。

    左馗沒有多說話，把他引進了別墅中。別墅的佈置比較簡約，素色調的佈置看起來十分安逸。

    別墅的一層皆是常見的民用裝潢，廚房客廳洗手間，沙發電視用餐小幾應有盡有。灰無常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有些不解地望向左馗。

    「……這裡……是囚禁我的地方？」

    左馗還是不說話，引著他往二樓走去。

    二樓是漂亮的大臥室和能看到海景的陽台，陽台上擺著躺椅和獨角圓桌，看起來似乎隨時都可以往椅子上一趟，在這裡看看書，順便喝上些冷飲，直到昏昏睡去。

    左馗沒有停留，把灰無常引進了書房。

    書房裡擺著十幾個架子，上面擺滿了書籍。灰無常粗看了一下，發現既有佛經和道藏，也有現代中外哲學。

    在一片茫然中，灰無常身上的拘魂鎖被左馗卸了下來。

    「我不懂得如何監禁人。」左馗道：「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是野心太盛，該找個地方修身養性。」

    灰無常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左馗又道：「吃喝水源，在島上的森林裡都能弄到。不過這裡沒有野獸，你只能靠水果和魚肉度日了，這也算是你苦修的項目之一。」

    灰無常活動著手腕，在房間裡四處看了看，口中喃喃道：

    「挺好的。」

    左馗看了他很久，突然道：「我不明白？」

    「什麼？」

    「你不像是怕死的人，難道就因為害怕燈老的折磨，就能服服帖帖地在這裡住下去？」

    灰無常看了看左馗，道：「怎麼，你不滿意我的反應？」

    左馗道：「我只是覺得你的釋然有些突兀。」

    灰無常輕笑了一下。他在房間裡又轉了幾圈，來到了陽台上。

    左馗也跟了過來，海風吹拂在兩人面上，混合著刺眼的陽光，讓他們都瞇起了眼睛。

    「你知道人為什麼有野心嗎？」灰無常突然道。

    「貪慾。」左馗說。

    灰無常沉默了一下，道：「也不錯。但是每個人貪的東西不同。」

    「哦？」

    「我不知道他們貪什麼，千思還有……那些招募了我們的人。對我而言，我有野心，是因為我知道野心達成的時候，我想不干什麼就可以不干什麼，而不是想幹什麼就乾什麼。」

    左馗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的話。

    灰無常呆了半晌，輕輕道：「我覺得這裡……還挺不錯的……」

    左馗輕輕嘆了口氣，道：「無論你怎麼覺得，你都不可能再出去。」

    說完，左馗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樓。

    他走出別墅，來到海邊。那裡有一處方形的黑洞，黑洞的另一端是左靜還未收拾過的臥室。

    左馗走出幻樓，將衣櫃關好後，突然像脫力了一樣坐在了左靜的床上。他用手撐著身體，微微喘息。

    他太累了。

    從救左靜他們到現在，左馗還一刻都沒有休息過。佈置好幻樓之後，左馗終於感受到了明顯的脫離。他勉強站起來，扶著牆壁慢慢移動到棺材中，躺了下來。

    但他睡不著，他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左靜。

    他從來沒有怪過左靜，但左靜的妄為，早晚會讓她在這個危險的神秘世界中遭遇無法挽救的危險。

    對左馗來說，死別不如生離。

    他就那麼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沉沉睡去。

    左馗再醒來，已經是第三天。他足足睡了兩個晝夜，感到精神恢復得很不錯。

    中元會街的餘波還未消退，各家老闆都有所損失。不過相比全軍覆沒而言，這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

    不過，如眾人所料，會街的變故在行裡傳得很快。而且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消息越傳越盛，似乎沒有平息的趨勢。

    居上們合議了一下，覺得可能又是人類勢力在作怪。

    居上們的消息網都有了反饋，結果還是很好的。不出意料，鬼街的人也否認了會街當晚的行動。並且，他們這一陣子頗為老實，除了陶爺失蹤的消息引起過一陣騷動，但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雙方的心照不宣，讓洪水般的傳言沒有掀起大浪，日子仍舊在太平中度過。唯一沒有鬆懈的，只是雙方的暗鬥而已。

    左馗有理由相信，他們在蒐集鬼街情報的同時，鬼街也在時刻注意他們的動向。

    陶爺成了朱老闆家的苦力，幫朱老闆打雜幫閒。朱老闆為人厚道，他熱情待客，努力不讓陶爺生出寄人籬下的感受。但陶爺的承受能力顯然高出他的預期，就連討厭陶爺的胡夫人偶爾投來的白眼，也絲毫不會影響陶爺的情緒。

    陶爺比妖街人想像得要豁很多。

    但他沒有停止鍛鍊。每當看到他扔大石鎖的時候，左馗都能看到他格外凌厲的眼神。

    陶爺江湖氣重，恩仇必報，他是一定要找魯天星和千思報仇的，這點所有人都清楚。

    左馗有很多次想要重新拼好殄虛，但一看到這些碎片，他的思緒就會飄忽起來。最後，他只好暫時先將殄虛、重陰手套還有靈蛇衣收了起來，放進了六方齋的貨箱最底層。

    有好多天，他看不進書去。他總是握著書卷坐在椅子上，卻很快就發起呆來。等到發現自己失神，又強行集中精力看書，思緒又很快飄了出去，如此週而復始。

    朱老闆和高老闆為此配左馗喝了幾次酒。或許是這具身體又發揮了作用，左馗的心思漸漸收了回來。他已經有了幻樓書房的全部權限，每天在六方齋裡汲取著更加深層的鬼道知識，同時等待著生意上門。

    夏天開始漸漸收尾。不知不覺，秋老虎讓一眾獸類妖族老闆都熱得夠嗆。胡夫人總是穿著清涼的露肩裝，她的櫃檯正對著大門，使得所有路過她店面的遊客都要有意無意地瞄上好幾眼。

    墨悲消失了一陣子，大家明白他是去找辦法救醒毛老太。裁縫鋪暫時歇了業，毛老太一直由居上們幫襯著照顧。

    這一天大概立秋以來最熱的一天。左馗正在店裡看書，墨悲像風一樣跑了進來，進門就狠狠拍在他的櫃檯上，迫不及待道：

    「左先生！你要的東西！我收集齊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輪迴2

    左馗稍稍驚訝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點了點頭，道：「我去準備，你去把毛老太帶來。」

    墨悲又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六方齋和裁縫鋪相距不遠。墨悲跑出六方齋幾步，突然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看到莫醒望著他，藤蔓手中提著一個水桶，裡面裝滿了清水。他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了？」他疑惑道：「你這是要潑我？」

    莫醒沒有笑，他有些木然地搖搖頭，站在原地，看起來猶豫不決。

    墨悲有些不耐煩，他還有正事要做。但莫醒的表情明顯是有事要和他說，看上去還是和他有關的事情。

    「到底怎麼了？」他有些不高興道：「有事就說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墨跡？」

    莫醒舔了舔嘴唇，最後彷彿下定了決心，道：「你剛去了六方齋哈？ 」

    「是。」

    「你看到左靜了嗎？」

    墨悲皺眉，道：「沒有，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她。」

    莫醒又頓了一下，終於道：「左靜走了。」

    墨悲一愣。

    「去哪了？」他道。

    「左老闆說，左靜回家了，再也不會來了。」莫醒說著，藤蔓手伸進水桶裡浸了浸，似乎是在做保養。

    墨悲看著他，眼神緩緩變得空洞。妖街上雖然人來人往，但他的落寞卻格外出眾。

    莫醒走上前，拍著他的肩膀嘆了口氣，之後走開了。

    半晌，墨悲回過神來。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回了裁縫店裡。

    墨悲是從外面回來的。他把收來的東西放在店裡，看過了昏睡的毛老太安好後，才去找了左馗。

    現在，他又把東西重新整理好，放進了一個老式的木質單間挎箱中。

    他把毛老太抱下床，放在一把木質的輪椅上——這輪椅是高老闆為毛老太特製的，偶爾會推她出去曬曬太陽——一切都準備好後，他便挎著箱子推著毛老太回到了六方齋中。

    左馗已經不再前店了。墨悲把毛老太推到院子裡的牆壁陰影下安頓好，便抱著肩膀在院子裡踱步等待。

    少頃，左馗從左靜的臥室走了出來，對墨悲招手到：「來。」

    墨悲推著毛老太進入了房間。他看到左靜房間的變化不大，只是電腦桌和一些左靜購置的儲物箱不見了，不知道被左馗搬到哪裡去了。

    墨悲在左馗的引領下，推著毛老太進入了幻樓。

    幻樓裡是一間巨大的空室。靠門的兩側牆壁上靠著六個架子，有書架也有擺著些不知是什麼器具的貨架。而大門對面的牆壁附近則擺了一堆又一堆雜物，有些像是煤炭，有些像是沙土，還有些像是枯柴。

    這是一個矩形的房間，兩旁相距很遠，正中間十分空曠。然而這房間似乎看不到頂，不知道哪裡來的光線照在房間的中間地帶，顯出地面上兩個圓形的印痕。

    印痕裡填充著淺淺的顏色，一個黑，一個白。

    墨悲正在疑惑中，左馗走到一個貨架邊，打開下面的櫃子，取出兩件東西。

    這是兩個酒壺一樣的物件，都是胖肚豎頸，一望可知是金屬材質。兩個物件的胖肚上各有一個圓形的印記，但黑物件上印的是白印記，而白物件上印的則是黑印記。

    在墨悲疑惑的目光中，左馗拿著兩個物件走到了房間中間。兩個圓痕的中間各有一個小圓痕，像兩個同心圓，剛好能卡住兩個物件的底座。

    左馗把兩個物件卡在兩個圓痕中，退回了門口。他從懷裡取出紅色的腰牌，把它高高舉起，口中唸唸有詞。

    隨著左馗的吟誦，兩個物件旋轉著變大起來。片刻後，兩個物件停止了變化。他們變得有三人多高，底座卡在兩個大圓痕上，看起來壯觀又肅穆。

    墨悲張著嘴看了半天，問左馗道：「這是……丹爐麼？」

    「和你聊聊也沒關係。」左馗道：「這兩個，叫左方轉生爐。」

    墨悲搖頭，道：「恕我寡聞，並沒聽說過。」

    左馗看了他一眼，道：「你相信不相信，地府裡有一個地方，負責大批量管理輪迴的亡魂？」

    墨悲「呃」了一下，道：「這和這兩個丹爐有什麼關係？」

    左馗道：「據說開天闢地的時候，本來是沒有輪迴這種東西的。生靈死了，就化成二氣殘餘形成的虛體在世間徘徊，終日嚎哭叫怨，怨氣衝天，極其淒慘。為此，神明塑創造可以輪迴的機制，用以將這些虛體重新塑造成生命實體。這個機制就叫『輪迴』。」

    墨悲張了張嘴，道：「你還是沒說他們之間的聯繫。」

    「這種機制非常龐大，無論生物還是人類的智慧都根本無法理解。鬼道的人利用這個機制創造了某種輪迴的工具，就叫左方生 ，也就是地府大批量處理亡魂輪迴的某件工具的雛形。」

    墨悲的眼睛慢慢睜大，最後指著兩個丹爐道：「這就是那兩個原形？」

    左馗搖搖頭，道：「怎麼可能。以原始的轉生爐為原形能造出地府裡的大物件，也有很多小東西以它為原形被造出來，這對轉生爐就是其中之一。」

    「這和我母親有什麼關係？」

    「這對轉生爐叫作二氣和合爐，能夠通過鍛鍊重新調和二氣。毛老太魂魄受損，二氣失衡，可以用它來調和恢復。」

    墨悲吃了一驚，道：「你的意思是把我母親放進爐子裡鍛燒？！」

    左馗想了一下，點點頭道：「可以這麼理解。」

    墨悲的表情頓時像正在被一萬個蜜蜂蟄一樣。

    許久，他才支吾道：「這……這辦法靠譜……嗎？」

    左馗搖搖頭，道：「這爐子我是新發現的，我也只能試試看。不過我之前有做過一些實驗性的嘗試，結果還算不錯。」

    墨悲一愣，道：「你用活人做實驗？」

    左馗嘆口氣，道：「當然不是。我做的實驗是把一部分白鼠或者蚱蜢的二氣轉給它們的瀕死的同類，以此來續命，結果還是不錯的。」

    看到墨悲為難的樣子，左馗又道：「你還可以接著考慮或者找方法救毛老太。不過我們一直在輪流照顧毛老太，高老闆告訴我們，毛老太正在變得越來越虛弱，很難預測她還能撐多久。」

第二百二十九章輪迴3

    墨悲站在原地不說話。左馗默默地陪著他，並不打擾，他知道這對墨悲來說是一件需要極大決心的事情。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墨悲終於長出了一口氣，道：「好，就勞煩左老闆了。」

    「你確定？」左馗又再次確認了一遍。

    墨悲點點頭，道：「我母親的傷勢既然是隨時，無人能推測，就只有天知道，也就天意。如果天意不留我母親，那就算不進轉生爐，我也不可能找到方法救她；如果蒼天有眼，留我母親一條生路，那就算進了轉生爐，我相信她也能夠活下來。」

    左馗聽了點了點頭。

    「你開悟了。」他淡淡道。

    貨櫃旁有一些空置的長桌。左馗拉過桌子，開始整理墨悲帶來的東西。

    為首的一件，是已經僵死了很久的同命貓。

    如果撤去逆奪舍的術，毛老太的修行便會散盡。居上們曾經為此開過會議，讓毛老太安頓好一切再行術，至少要先應對完會街。

    只是沒想到，毛老太偏偏就在會街上遭遇不測，可謂世事難料。

    同命貓身體僵硬，像被石化了一樣，乍一摸上去，感覺像是標本。

    第二件，是許多靈草。

    「千年的人參、靈芝、地稔根。」左馗一邊整理一邊道：「現在的人類很少能弄到這些東西了。你從哪買來的？」

    墨悲搖頭，道：「不是買的。我有很多山中修行的朋友，他們送給我的。」

    左馗愣了一下，道：「你人緣不錯啊。」

    「還好。我經常往返於城市和山裡，會給那些不愛涉世的妖族帶來城市的消息，所以交了很多朋友。」

    墨悲說著，蹭了蹭鼻子，看起來有些自豪，又有些羞赧。

    第三件，是一塊礦石。這塊礦石有拳頭大笑，通體玄色，表面上凸起很多棱面，每面都如刀削一般光潔。

    「精土石是哪來的？」左馗又問道。

    墨悲道：「這個就比較難了。您給的材料上沒寫從哪能弄到，我就去問了很多朋友，才知道這東西是礦石頭與氣融合的精華，只有靈氣充沛的大山才能產出，而且泰山那種靈氣充沛的山也才可能產出一人大小。」

    「那你這塊呢？」

    「北山的。」墨悲道：「我找了很多擅長挖洞的朋友，他們發動各自的族類，在北山掏了整整一週才找到。」

    「很多？」左馗道：「很多是多少？」

    「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吧。」墨悲道。

    左馗聽了，歪了歪腦袋，不住地點頭。

    他看工具箱裡的東西已然半空，疑惑道：「還少一件呢？」

    墨悲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左馗疑惑地抬起頭，看到墨悲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左馗一驚。

    「第四件東西，是一隻妖族修煉超過千年的精魄內丹。」墨悲說道：「我弄不來，但我的有將近三百年，不知道可不可以試試。」

    左馗的手在工具箱上狠狠捏著，許久才松開。

    「同命貓是毛老太的分身，有它毛老太才能算是完整的個體；靈草是補生氣的東西，要靠它來讓毛老太在鍛鍊中不斷消耗的生命氣息得到補充；精土石昇華而成的物質可以穩定轉生爐的功率，保護毛老太不被高溫燒死；精魄內丹是供應二氣的東西，是最為重要的，既要靠它為修補毛老太的魂魄做供應源，也要足夠在調整平衡的過程中被消耗。毛老太修行很高，消耗超出正常妖族，千年以上的精魄已經是我保守估計，你的精魄恐怕燒不了幾分鐘就消耗光了。」

    墨悲恍然。他看了左馗半晌，道：「可取了精魄就等於取了別人的性命，我做不到……」

    左馗閉上眼睛，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打。

    驀地，他睜開眼睛，道：「毛老太還有多少家底？」

    墨悲不明所以，道：「以奪舍衣裳換來並且儲存的二氣，至少抵得上五百年現成修行，還有一些寶物。左老闆問這個做什麼？如果是用所有的財產去買一個精魄，我覺得仍舊不太仁道，這和草菅人命……」

    左馗打斷他的話，道：「跟我來，我們和人談筆買賣。」

    左馗點了起了香，和墨悲坐在店裡等待。

    大約一個小時候，火五爺來到了店裡。

    「喲，左老闆？怎麼茬兒啊？又召我過來？」

    火五爺說著，望向墨悲，一雙小眼睛滴溜一轉，道：「看起來，像是有生意呀？」

    左馗微笑，點點頭道：「一筆大生意。」

    火五爺一聽，瞬間來了精神，高興道：「左老闆請說！」

    「常百草的雙生精魄。」左馗道：「開個價吧。」

    火五爺愣了一下，皺起眉道：「這是當初咱倆一起收來的呀。左老闆怎麼又要買回去？」

    「救毛老太用。」左馗直截了當道：「您開個價吧。」

    左馗告訴火五爺用途，也是希望火五爺看在同為居上的面子上，能不漫天要價。

    火五爺想了想，道：「大家都是居上，按道理說，為了救人我應該直接拿出來才對。可我不是你左老闆，能夠天天做賠本生意。我賠一些倒也無妨，但賠的太多，氣運失衡，我怕我小命不保。」

    左馗點點頭，道：「不敢白拿，這次也不是我出價。既然是要救毛老太，當然從毛老太的財產裡面出。」

    火五爺緩緩地點著頭，似乎陷入了深思。

    墨悲有些緊張。他擔心火五爺會開除一個他壓根出不起的價格，連砍完之後他都付不起。他想著火五爺的開價如果真的太離譜，那他就賣身給火五爺還債，也一定要把精魄拿到手。

    火五爺想了半天，最後道：「毛老太的帳頭，我瞭解一些，全都給我，還差不少。」

    左馗有些詫異，道：「你為什麼會瞭解毛老太的帳頭？」

    火五爺哈哈一笑，道：「我經常替他招攬一些凡人生意，當然就有所瞭解了。我猜她奪舍衣服能得來的修行，大約有四五百年，應該還有一堆寶器。可惜毛老太不太經營寶器，她的東西我想質量都不高。」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既然火五爺您都瞭解，我們也別兜圈子了，您直接開個價吧。」

    火五爺點點頭，道：「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