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第一百九十章會街‧下11

    胡夫人站在閘門前，輕輕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

    她已經在地下車庫外折騰了很久，但無論怎樣都無法破除這裡的禁制。

    她來到最底層的車庫，一路並沒有碰到任何阻礙。但自始至終都聯絡不上高老闆，這件事讓她感到有些疑惑。

    直到來到地下車庫，看到封閉的閘門，胡夫人才隱約猜到了問題所在。

    胡夫人從左馗處拿回了自己的全部寶物。她將一塊長方體的玉石祭在空中，玉石散射出翠綠的光華，將周圍映成一片碧色。

    地下車庫的外圍現出一層清冷的幽光，它包裹著車庫，將碧色光華阻攔在外。

    這讓胡夫人確定了禁制的存在以及影響範圍。

    和高老闆的考慮一樣，胡夫人也不太敢妄動。她明白，一旦失手，後果難以設想。她取出一個長方體的木盒，打開後，裡面放著一塊切割工整圓潤的玉石，填充了盒子的全部空間。這塊條形玉石上有規律地分佈著許多割痕，看起來像是一長條碼好的麻將牌。

    胡夫人往外一扣，將玉石整齊地扣在自己玉脂般的臂膀上。這條形玉塊實際上是由均勻切割成整整三十二份的小型玉塊組成的，彼此間貼合緊密無縫，沒有一絲空隙。

    胡夫人穩穩地捧著它們，用手輕輕捋了一趟，審視著四周的環境，開始將這些玉塊逐個放置在牆壁上。

    牆壁上並沒有凹槽，胡夫人只是將玉石貼上去，玉石便像沉入水底一般滲透進去，最終沒入牆壁消失不見。

    胡夫人的所有的玉石都安置好之後，她手指掐住咒訣，開始閉目冥思。

    三十幾塊玉石開始在牆壁之內遊走，它們在停車場周圍的牆壁上分散開來，地毯式地擴散開去。

    很快，玉石均勻地覆蓋在了停車場周圍的牆壁中，胡夫人能在冥思中看到一個網狀的圖形。玉石分佈在網絡的交叉點上，不斷閃爍著光芒。在網絡內，她能看到一層淡藍色的光輝包裹著整個停車場。

    這層光輝標識了鬼街老闆們設下的禁制能夠影響的範圍。

    胡夫人皺起眉頭，玉石網絡便開始一點點收縮，漸漸碰觸向禁制範圍。

    終於，玉石接觸到了禁制立場，緊接著便是轟鳴聲大作。

    胡夫人被這轟鳴聲震得一驚。

    她已經極其謹慎地使用自己的術學了，卻仍然出了岔子。

    爆炸接二連三地響起，震得整個地下樓層都開始搖擺晃動。許多塵土從上方墜落下來，被胡夫人伸出尾巴掃盪開來。

    胡夫人咬了咬牙，知道既然已經出了問題，那她就沒有太多時間了。

    她又取出一封錦盒，裡面擺著三隻玉雕，都是野牛形狀。她將玉雕像外一拋，三隻玉雕轉瞬變大，落在地上，變成了三隻與正常野牛一般大小的玉獸。

    「給我撞！」胡夫人瞪圓了杏目，怒喝一聲。

    三隻野牛得了命令，紛紛發出低沉的哞叫，衝著捲簾閘門撞了過去。

    商業建築內的捲簾閘門說薄不薄，說厚也不厚，胡夫人的玉雕野牛也並非普通的蠻獸。

    然而，三隻野牛連撞了十餘下，捲簾門卻連形狀都沒有一點變化。

    胡夫人愈發焦急。她咬著牙思索，額頭上的汗水出得更加猛烈。

    「左老闆！你可有在聽？！」她呼喚左馗道。

    然而，左馗並沒有回答他。

    從剛才起，胡夫人就收不到左馗的信息了。她又呼喚了幾次，卻始終沒收到左馗的回信，不由得更加焦躁。

    左馗如果出事，那萬事皆休。

    胡夫人這麼想著，開始有些失去理智。

    她一張口，吐出了自己的狐珠。

    這是胡夫人的本命妖丹，有著胡夫人全部的修行。

    用它和禁制來個硬碰硬，或許能夠解除禁制。

    不成功，便成仁。

    胡夫人抱著這樣的想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力將狐珠吐了出去，砸向捲簾門。

    一把黑色的尺子憑空飛了過來，在半路截住了狐珠。

    狐珠打在尺子上，被彈了回去，飛進胡夫人的口中。

    狐珠飛回的力度有點大，一下子打進了胡夫人的嗓子眼，差點噎住胡夫人。她捂著脖子，吃痛地彎下了腰，猛力抹著脖子，把狐珠往下順。

    「胡夫人，你太魯莽了。」

    左馗從胡夫人來時的道路走了過來，背上背著半死不活的陶爺。

    「這是魯天星和千思用鬼紋造出的禁制，你用妖丹去打，必死無疑。」

    左馗說著，把陶爺輕輕放在了地上。他一伸手，陰尺便飛回了他的手中。

    左馗扶住胡夫人，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胡夫人顧不上喘勻氣息，焦急道：「剛剛我用寶物解這裡的禁制，沒想到它們的術式有些高深，將我的寶玉全部炸碎，還震動了整個地下層，我想魯天星和千思應該已經發現出問題了，你在上面看到什麼情況沒有？」

    左馗點點頭，道：「實不相瞞，鬼街所有人都正在趕來的路上。」

    胡夫人大吃一驚，道：「那可如何是好？！」

    左馗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早他們一步，就是來幫你的。」

    他從袖子裡取出一本賬本的一樣的簿子，和千思以及魯天星的簿子十分相像。

    他把簿子打開，裡面卻一個字都沒有，這讓胡夫人有些疑惑。

    左馗把簿子放在捲簾門的前面，他盯著捲簾門，口中開始唸唸有詞。

    胡夫人不知道他在幹什麼，自己仍然很焦灼。她回頭看了陶爺一眼，心中又生出一絲詫異：

    「陶爺怎麼傷成這樣？」

    左馗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吟誦自己的咒語。

    簿子開始發出朦朧的光華，而捲簾門上也開始有藍色的光輝向外湧出，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把那層光輝整個拖拽出來。

    光輝飛出捲簾門，卻像潮水一樣湧進了左馗擺下的簿子中。幾個圖形開始慢慢出現在簿子上，並且隨著潮水的湧入而逐漸變得清晰，甚至越來越複雜完整。

    左馗看著光輝被吸入簿子中，淡淡道：「陶爺的事情一言難盡。總而言之，他現在暫時是我們這邊的人了，停車庫的禁制是魯天星和千思所設計，這件事情也是陶爺告訴我的。」

    胡夫人不解，疑惑地望向陶爺。

    陶爺看了她一眼，發出一聲有氣無力的哼聲，道：「不用多看了，我們鬧內訌了。魯天星那混賬勾結外人，不但想要我的命，還想毀了整個鬼街。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會街‧下12

    左馗在天台上極速一沖，救下了陶爺。他藉著爆炸產生的衝擊波，順勢扛著陶爺跳出了大廈。

    爆炸發出的光亮晃得在場的所有老闆都睜不開眼，左馗的行動出乎意料地順利。

    然而，左馗順著大廈向下墜落，卻突然有些迷茫。

    這並不是因為他跳出了大廈，擔心自己會摔落在地。他單手從袖子裡抖出覆魂傘，把傘一撐，就像打開了降落傘一樣延緩了下降的速度。

    覆魂傘比較大，撐開後，直徑將近兩米。即便如此，按照正常的物理學，它也不可能拖得動左馗和陶爺兩個人的重量。

    左馗看了看傘，輕輕一笑，慶幸自己有這樣一件寶物。覆魂傘能像降落傘一樣使用，是他偶然發現的功能，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派上用場。

    胡小慕總來店裡折騰，但是左馗待她很好，她讓左馗想起左靜小的時候。

    左馗看著她耍鬧，能感到自己這具冰冷的軀體有了一絲溫度。

    胡小慕曾經拿著左馗的大傘玩耍，從妖街的屋頂上躍下。

    她張開大傘，學著動畫片裡的情節，把雨傘當降落傘用。

    出乎左馗意料，這個做法居然生效了。

    他意識到覆魂傘的一些妙用後，做了幾次實驗，甚至還拉上過朱老闆一起。

    結果，覆魂傘的承受上限很高，高得左馗目前還沒有試出它的承重上限。

    所以他安心地背著陶爺跳下大廈來，並沒有任何負擔。

    讓他糾結的，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陶爺。

    看到冥煙炮即將蓄滿力量，左馗幾乎是本能地衝了出去，這副身軀讓他擁有所有老闆裡最快的速度。

    可他現在舉著覆魂傘，有點迷茫。

    他救陶爺，憑的是自己的本能和良心。無論做人還是做殭屍，他的秉性都不允許他看著有一個有著至少數百年生命的生靈在他眼前被殺害。又何況，陶爺雖然組織對付妖街，但目前還是沒有傷害任何人，尤其是他本來有直接殺掉所有老闆的機會。

    這讓左馗覺得，陶爺雖然掌管鬼街，但頗守道義，始終罪不至死。

    可是，之後要怎麼辦，左馗沒想好。

    有道是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陶爺和魯天星徹底決裂，也許就此可以加入到妖街一方。

    又或者，陶爺壓根不感恩左馗的救援——這樣一個性乖張的人，做事的方式很難預料。

    甚至陶爺就地和左馗動手，趁左馗救他的機會恩將仇報，就此把六方齋的老闆消滅，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左馗正在猶豫，陶爺突然開口，有氣無力道：

    「左……馗……你為什麼……能回來？」

    左馗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

    五行珠的事是在陶爺他們設計之中的。

    他輕輕一笑，道：「陶爺，小五行珠究竟是怎麼回事。」

    陶爺沉默了一下，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一定要說。」左馗道：「我救你只是出於本能，之後想要怎麼樣，我自己都沒有想好。人活一世，本來就有許多一輩子都解不開的密，何況是這種已經發生的事。」

    陶爺哼了聲，又沉默下來。他們緩緩下墜，離地面已然不遠。

    「千思說，只要把小五行珠給你，你一定會試著運轉其中的力量。冥府的人一旦察覺，必然會把你抓去那邊，再也不會放你回來。」

    陶爺突然道。

    「至於原因，我們也不清楚。這都是千思告訴我們的。」

    左馗疑惑道：「為什麼又告訴我了？」

    「我需要人合夥。」陶爺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你們幫我對付魯天星和千思。」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對付他們？」

    「因為他們不會放過你們。」

    左馗望著他，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句話——我們想對付他們易如反掌，並不需要你陶爺。

    但他冷靜了一下，把這句話壓進了心底。

    千思的術學有些古怪，現在妖街整體的處境又很被動，多一個盟友好過多一個敵人。又何況，陶爺的能力之強，也是眾所周知。而且，陶爺雖然是鬼街的人，但做事相對其他老闆更守道義一些，還是值得付出一些信任的。

    「好。」左馗說：「那就麻煩陶爺告訴我，千思是什麼人？」

    陶爺輕輕搖搖頭，道：「我不清楚。兩個月前，他來到鬼街，說可以幫我們在這次會街中大佔上風，甚至拿出了五行珠還有他的策略，說能夠對付你。」

    「你們就信了？」

    「他是魯老闆介紹的。」陶爺說：「我想，在那之前他們應該就已經認識了。其他人對打壓鬼街都有些狂熱，這一點左老闆應該能夠理解。所有人都很快接受了他的建議，只有我感到事情有點怪。因為六方齋的老闆是我們一向都不敢碰的，只是最後拗不過大家的公議，只好同意他的計策。」

    「反正大家都斗習慣了，偶爾玩的大一點，就算沒有成功，也不會有太大影響，我說的對麼？」左馗道。

    陶爺哼了一聲，算是認可了左馗說的話。

    左馗二人終於落在了地面上。他問陶爺道：「其他人在哪裡？」

    「地下底層車庫。」陶爺說：「那裡本來是一座關押破壞規矩的妖族或是找茬客人的大號地牢，魯天星和千思在原本的兩道防衛上又加持了一些術學，估計都是用他那什麼勞什子鬼紋佈置的。」

    左馗點點頭，背起陶爺，飛速衝向地下車庫。

    一路上，陶爺把車庫的詳細情況都告訴了左馗。他們跑進地下二層的時候，正趕上爆炸發生。

    之後，便是左馗飛尺阻止了胡夫人的魯莽行為，開始破解鬼紋的禁制。

    這是左馗在會街前主要攻讀的內容之一。

    他看著藍色光華湧入簿子，把事情都講給了胡夫人。胡夫人瞥了陶爺一眼，厭惡地哼了一聲，她實在是很難原諒這個害慘了妖街的元兇之一。

    轉眼間，光華被盡數封進了簿子中。在簿子上，出現了一豎行整齊的符號。

    這符號很怪，看起來應該是鬼紋。

    左馗按下開關，捲簾門漸漸升了上去。

    門後面，是如臨大敵的妖街老闆們。

    當他們看清開門者是左馗的時候，忍不住一起歡呼起來。

    左靜衝了過來，一下撲在了左馗身上，像樹懶一樣掛在他身上，激動地幾乎要哭出來。

    左馗用力撫著她的頭髮，輕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我來救你們了。」

    他摟著左靜，仔細地上下打量，想要確認左靜受到的傷害。雖然他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什麼來，但仍然關心道：「你沒事吧？」

    左靜激動的面孔漸漸收斂，她鼻子又開始發酸，眼中噙滿了淚水。

    「我沒事……」她哭著說，一邊回頭望去。

    左馗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殘廢了的莫醒還有在墨悲懷中睡相安恬的毛老太。

    左馗看著他們，輕輕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什麼來。

    他們幾個人只是互相看著，默默地點了點頭。

第一百九十二章會街‧下13

    妖街眾人很快安定下來，他們知道鬼街的人馬上就會來到這裡，這裡不是討論修整的地方。

    左馗再次取出來鬼街時用的木盒，點燃了裡面的固體，開始向外散發出煙霧。

    「快！」胡夫人喊到。她看著電梯上的顯示數字極速減小，皺起了眉頭。

    她又取出一塊玉石，放在電梯門的中間，玉石迅速融化成漿體，向所有縫隙中滲透進去。

    「我封住門了！」胡夫人喊道。

    然而她話音未落，地下車庫的天花板便塌了下來。

    魯老闆和千思帶著剩餘的七煞掉了出來，同時落下的還有一堆傀儡。

    魯老闆看到妖街的人都被救了出來，對千思怒道：「果然如你所言！他們一定會封電梯門！」

    千思哼了一聲，對鬼街的人道：「還愣著幹什麼？都抓了，想等他們跑回妖街恢復元氣嗎？！」

    鬼街的人聽了這句話，彷彿打了雞血一樣，紛紛高喝著衝了過來。

    「慢著！」

    陶爺使出渾身力氣大喝一聲，鬼街的人應聲而停。

    與此同時，電梯門也發出撞擊聲。

    「你們還分了兩批人，嗯？」陶爺虛弱地笑笑。他被朱老闆攙扶著，說話依舊沒什麼力氣：「這麼周全，肯定是千思想到的吧？」

    鬼街的人望著陶爺，都十分驚訝。

    「陶爺！你沒死？！」王老闆訝道：「我們明明看到炮擊之後，你連骨頭渣都沒剩！」

    「左老闆救的我。」陶爺道。

    眾人的目光落在左馗身上，都更加驚訝，其中最驚訝的就要屬魯天星和千思了。

    「你……你是……怎麼回來的……」千思望著左馗，一臉的不可思議：「那三個怪物明明……」

    千思突然住了嘴，沒有往下說下去。

    陶爺趕緊接過話頭，道：「諸位，我敗給魯天星，願賭服輸。但千思包藏禍心，魯天星又利慾熏心，他們要是插手到鬼街的事，要不了多久，鬼街就要再次被群起而攻之了，諸位要仔細想明白！」

    魯老闆和千思還沒來得及說話，舒老闆笑了一聲，道：「陶爺，這道理我們明白。可是魯老闆只是做煞首，他想做不能服眾的事也沒有那麼容易，這點你不必擔心。但你既然已經輸了，就不要和妖街的人混在一起。魯老闆想殺你，這筆賬我們可以回去再算。可你要是不回來，就不要怪我們不念舊情了！」

    陶爺瞪著她，怒道：「舒老闆，你一會兒幫我，一會兒幫魯天星，如此兩面三刀可不像是你的為人！ 」

    舒老闆冷笑一聲，道：「錯！老娘我從不幫任何人，我只守鬼街的規矩！」

    陶爺盯了他們許久，雙方也就隨之僵持。除了電梯門被撞擊，地下車庫中一片死寂，時間彷彿都已經凝固。。

    終於，陶爺把目光落在魯老闆和千思兩人身上，一字一頓道：「我一定重奪煞首。魯天星，咱們走著瞧！」

    陶爺的話像是戰鬥的號角，聲音一落，鬼街的老闆們就高喊著衝了上來。

    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們擋了下來。鬼街的老闆們沒有防備，像後浪推前浪一樣撞擊在屏障上。

    魯老闆和千思衝在最前面，也撞得最狠。後面的傀儡隊伍來不及停住，紛紛撞倒，在他們身上疊起了羅漢。

    這是左馗從剛才就開始設置的屏障。

    從陶爺拖住鬼街的人伊始，左馗就暗中開始了術學的施展。他在六方齋惡補了兩個禮拜，還是有些成就。

    更有甚者，左馗用的也是鬼紋之術。

    在發現很多事情都和鬼紋有關之後，他在幻樓書房中找了很久，才找了幾本記錄了少量鬼紋術學的古籍。

    並沒有什麼完整記錄鬼紋體系的書。相關的資料散落在數本書籍中，左馗整合了好幾天才整理成能夠看明白的資料，這種設置屏障的術學即是其中之一。

    左馗不太擔心千思或是魯老闆能夠破解。這術學施展需要時間，破解也沒有那麼容易。而他只需要拖上幾分鐘，等迷霧化成通道，所有人便可以全身而退了。

    他們準備不足，眾人又紛紛帶傷，根本無法對抗準備十足的鬼街眾人。

    除了撤退，妖街沒有別的選擇。

    煙霧不斷積累，變得越發濃厚。

    「通道一開，我們就撤！」左馗對眾人道。

    墨悲抱緊了毛老太，朱老闆背起了陶爺，被穿了琵琶骨、傷口才剛剛癒合的眾家老闆互相攙扶著，紛紛點頭稱是。

    驀地，電梯大門被砸開了。隨著一聲轟鳴，牛鼻子帶著地三鮮等剩下的幾名老闆衝了出來，後面又跟著一眾傀儡。

    左馗不太明白電梯為什麼沒有超重，但他現在也沒空想這些了。

    他抖出兩儀尺，擋在了煙霧前面：

    「他們的手段不如七煞！擋住他們，保護通道！」

    各家老闆剛剛從左馗手裡拿回了一些趁手的寶物防身，他們也沒有料到這場突變。但事已至此，他們也只好有什麼用什麼，紛紛迎了上去。

    正如左馗所說，牛鼻子和地三鮮這些人，比魯老闆他們的實力要差了一些。他們衝出來，看到魯老闆的隊伍正對著屏障瘋狂敲打，都是有些遲疑。但很快，從電梯中源源不斷跑出的傀儡就給他們補充了信心，紛紛糾纏上來。

    而妖街這些人的狀態，也注定只能和他們僵持。

    通道保衛戰就此打響。

    高老闆的傀儡、胡夫人的尾巴再一次配合著掃蕩戰場，火五爺的口袋裡風沙亂飛，金老闆仗著鍋和刀短打，勉力維持。

    朱老闆、墨悲和左靜保護著陶爺、毛老太還有莫醒，他們組成圓形的防禦陣型，把三個傷員保護在裡面。

    左靜戴著手套舉著劍，可她的速度比墨悲和朱老闆差了太多，砍了好幾劍也沒砍到敵人。只要有傀儡接近他們的包圍圈，立刻就被朱老闆或是墨悲打個稀巴爛。

    傀儡還在源源不斷地從電梯中湧出。左馗相信，那裡面一定有什麼術學，給傀儡大將軍開了一個類似傳送通道似的東西。

    左馗一直都在關注著千思和魯天星的動作，他知道只有這兩個人有可能解除屏障。當他發現煙霧形成了通道入口的形狀，便立即大喊道：

    「所有人！進霧裡！」

    妖街的老闆們迅速收攏，紛紛衝進濃霧之中。左馗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為其他人保駕護航。左靜則緊緊地跟著他，寸步不離。

    恰在此時，屏障被解除了。千思的動作極快，他像野獸一樣瞬間衝到了濃霧跟前，一把抓住了左馗。

    「他們跑了不要緊，留下你就可以了！」千思怒吼道。

    但他的力量不如左馗大，整個人開始被拖進濃霧中。

    鬼街的老闆們紛紛衝了上來，抓住千思的身體向外拖。

    通道中，妖街的老闆們也一起拖拽左馗。

    雙方像拔河一樣僵持不下。

    左靜怒火中燒。她放開了左馗，舉起自己的殄虛，對著千思的手臂砍了下去。

    一瞬間，血光飛濺。千思的手被斬斷，人也被拉出了濃霧。

    伴隨著千思的慘叫，鬼街的老闆們摔了一地。他們努力爬了起來，卻發現濃霧在空中不斷縮小，最終消失不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妖焰1

    眾人在迷霧通道中休息下來，逼仄的空間中沒有人說話，只有喘息的聲音。

    所有人都累壞了。

    而左靜不止是疲勞，還十分驚恐。

    即便是做街頭混混，她也從沒幹出過砍下他人手臂這種事情。

    她癱坐在地上，雙手仍舊舉著劍。她的手臂不停顫抖，整個人顫慄不止。

    「可以了，靜。」

    左馗輕輕握住她的胳膊，柔聲安撫道。

    「是……我，我知道……」左靜急速地喘息，讓自己鎮定下來。

    左馗緩緩把劍從左靜手中抽了出來，把她攬進自己的懷裡摸著頭髮安撫。

    他拿著劍，和高老闆對視了一眼，兩人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詫異。從千思的表現來看，他絕不是泛泛之輩。左靜這把粗鈍而且是用碎片拼湊起來的殄虛，居然能像切豆腐一樣斬斷他的手臂，細思令人髮指。

    如果是砍在脖子上呢？

    那個所謂的「大姐頭」，讓左馗越發好奇起來。

    然而眼下，讓所有人都返回妖街休整才是最重要的。

    在休息了片刻之後，左馗和高老闆指揮所有人沿著通道，向來時的方向返回。他和高老闆走在後面，交流了一下大概的情況。

    兩人都覺得，鬼街這次突然發難做出這麼大的動作，必然是千思從中挑唆。千思的來歷成迷，和莫醒又是宿敵，他的身份資料非常重要。

    「晚些我會讓所有人去查。」高老闆道。

    左馗點點頭，又道：「我資歷淺薄，想請教高老闆，要不要把消滅鬼街提上日程？」

    高老闆沉吟了一下，道：「難。」

    左馗皺眉，道：「這話怎麼講？他們這次對妖街的行動，還不足以讓我們將他們反擊消滅殆盡麼？」

    高老闆道：「道理是這樣。他們壞了會街的規矩，又傷了我們這麼多人，按照妖街的行事準則，有敢犯者，雖遠必誅。可是，目前情況有些複雜，左老闆不覺得麼？」

    「高老闆指教。」

    「近年來，鬼街在陶爺的管控下，在行中的名聲尚可，未犯眾怒。以往鬼街被滅，都是因為天怒人怨，行中人群起攻之。如果因為我們兩街的恩怨而直接發難，除了很難得到他人支持，就算成功消滅了鬼街，也有可能得罪很多和鬼街有利益牽扯的人，成為眾矢之的，此其一也。」

    「其二，就是剛剛說的，千思的來歷還是個謎團。妖街在行中穩如泰山的日子久了，對於威脅的感知似乎也變得遲鈍了。千思能鼓動鬼街對付我等，並且將目標直接放在你六方齋的老闆身上，然是有備而來，只怕不可小覷啊。」

    左馗想了想，點點頭道：「不錯。記得剛剛他說『他們跑了不要緊，留下你就可以了』，這話聽上去，似乎有針對我的意思。」

    高老闆也點頭笑道：「是啊。六方齋之不可冒犯，行中人盡知。現在突然出來一個以六方齋為目標的人，這難道是小事？另外，這也就牽扯道第三件事……」

    他站住腳，望著左馗道：「你左老闆和冥府的聯繫，並沒有以往的六方齋老闆那麼深。」

    左馗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妖街之不可撼動，全在於六方齋能夠仰仗冥府的力量。可左老闆的情況有些特別，這就讓妖街的整體狀況更加不樂觀。一旦動起手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左馗長出了一口氣，道：「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可能這麼算了。」高老闆笑道：「毛老太生死未卜，莫老闆斷了一臂，所有人都被穿了琵琶骨，這些要是都不足以讓我們夷平鬼街，你問問大家誰會同意？可是，這事只能慢慢來，不可操之過急。」

    「你有什麼想法？」

    「三件事。」高老闆道：「一者查明千思的來歷；二者要盯住鬼街的動向，查明他們現在所有的業務線，一有機會就借勢發難，一口氣端掉他；三來就是要恢復我們的元氣。要想辦法救醒毛老太，治好莫醒的手，另外也要讓所有人對會街上的事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左馗皺眉道：「這事情很快就會傳遍行裡的，我們怎麼守得住？」

    高老闆笑笑，道：「放心。妖鬼兩街博弈，歷來都會被傳得越來越懸。只要我們不承認，鬼街更不敢公然承認對付過我們，那隻會讓他們在行裡變得更加被動。」

    左馗道：「高老闆的意思是 把一切都先穩住？」

    高老闆笑著點了點頭。

    左馗長吁了一口氣，道：「實在是窩火。」

    高老闆笑道：「耐心很重要。想做越大的事，就要有越大的耐心，只要我們在綢繆上不鬆懈，盯住夷平鬼街這個目標向前走，你這把心火早晚燒的出來。」

    左馗點點頭。

    他雖然鬱悶，但也贊同高老闆的論調。

    他們又討論了一些事情，包括回到妖街先調製些藥劑分發給諸位老闆恢復身體，毛老太和莫醒的情況要如何處理等等善後的事情。

    時間一點點過去，隊伍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左馗皺眉道。

    他離開了高老闆，向隊伍前面趕去。

    朱老闆和墨悲等人正在隊伍的前面。左馗走到他們中間，也是一愣。

    通道的盡頭，被團熊熊的烈焰堵住了出口。

    「這……這是怎麼回事？」左馗詫異道：「這霧道應該直通妖街裡面才對！」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

    「會不會是……」朱老闆猶豫了一下，道：「鬼街的人已經……」

    「不太可能。」陶爺在他背上道：「我們沒做這麼多準備，況且千思被斬了一隻手，恐怕他們也需要修整。」

    左馗想了想，叫所有人向後退了一些。他掏出木盒，又點燃了固體，釋放出的煙霧很快遮住了火焰，又形成了一個出口。

    左馗帶頭走了出去，妖街老闆們也跟著魚貫而出。

    走出迷霧後，所有人都驚呆了。

    通道把他們送到了妖街的外圍。站在這裡，他們能看到接天的火焰形成了壁障，擋住了妖街的入口。

    不僅僅是入口。這火焰壁障向外延伸，像城牆一樣把整個妖街給包圍了起來。

    火光之大，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第一百九十四章妖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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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他媽什麼鬼？」左靜脫口道。

    左馗也皺起眉頭。他讓高老闆和墨悲看好傷員，其他所有的老闆們都散開查探，看看這道火焰圍牆究竟包圍了多大範圍，有入口沒有。

    各家老闆分頭而去，沿著火牆尋找，很快都返了回來。

    這火牆圍住了整個妖街，沒有任何入口可以進去。

    左馗輕輕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

    他伸出手去靠近火牆，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他從地上撿起一個廢棄的飲料瓶，向火牆一丟。隨著一陣爆燃，飲料瓶被瞬間燒成灰燼。

    「威力驚人。」高老闆喃喃道。

    「誰知道這有可能是什麼情況？」左馗問了一圈，沒有得到任何答覆。他想了一下，又問道：「誰有解決的方法沒有？」

    「我來試試。」火五爺道：「但是左老闆，您得先把傢伙還給我。」

    左馗這才想到，剛才他還給了老闆們一些應急的防身寶物，多數老闆的寶物都在他的袖子裡。

    他抖了抖袖子，放出所有老闆們的貨物，堆疊得一片狼藉，把路都給堵嚴實了。

    火五爺去翻找自己的東西，各家老闆也開始整理自己的貨物。

    火五爺一邊翻找，一邊把找到的東西都放進口袋裡。當他摸到一件海螺模樣的東西時，便拿在手裡掂了掂，走到左馗身邊道：

    「有道是水能克火，這海螺叫什麼名字，我還真不清楚，是當初交易得來，或許能有用。」

    左馗沒有多問，他點點頭，示意火五爺可以開始試試。

    火五爺把海螺放在嘴邊，鼓起兩腮吹了起來。

    許多泡沫從殼口溢出來，飄向了空中。泡沫溢出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飄得漫天都是，許多老闆都用手在面前揮舞，驅散著面前的泡沫。

    泡沫排山倒海一樣向火牆覆蓋而去，又不停地被蒸成了水蒸氣。火牆以外開始迷漫起濃厚的水蒸氣，像是起了一場大霧。

    火五爺吹了將近有一炷香的時間，泡沫也衝擊了火牆一炷香的時間，周圍的霧氣已經濃到對面看不見人的地步，左馗終於示意火五爺停下。

    他撥開濃霧，走到火牆邊，發現火牆沒有絲毫弱化的跡象。

    火五爺撓撓頭，把口袋打開。口袋中吹出一陣長久的狂風，迅速地吹散著霧氣。當水霧完全消散的時候，大家又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火牆無論是高度還是範圍，也都沒有削減。

    火五爺嘆口氣，他聳了聳肩，把口袋合上道：「沒用。」

    「誰還有辦法？」左馗又道。

    眾家老闆你看我我看你，都束手無策。

    高老闆想了一下，湊到左馗身邊道：「左老闆，五行珠還在麼？」

    左馗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不用高老闆繼續提點，他迅速從懷裡取出了小五行珠。左馗把黑色的珠子挑了出來，卻捏在指尖沉默不語。

    「怎麼了？」高老闆不解道。

    左馗道：「這些珠子應該是真的，否則黃泉路上的那些人也不會注意到。千思為了對付我，看來也是下了本錢……可是，我雖然能做到觸類旁通，卻畢竟不知道其中的關鍵玄機，也不知道能不能發揮它的作用。」

    「試了再說吧。」高老闆道。

    左馗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雙眼的眼白消失。他把珠子握在手心冥想，濃厚的黑色氣息將拳頭裹了起來。

    很快，左馗手中開始散發出黑色的光華，這光華向外擴散，迅速掩蓋了黑霧。黑光中有波紋激盪，整團光芒看起來很不穩定。

    左馗做了個深呼吸，用手靠近火牆。

    在黑光與火牆接觸的地方，火焰被熄滅了。

    左馗驚喜地把手繼續向前伸，火牆彷彿被腐蝕了一般，包裹著黑光形成了一個空洞。

    「有門！」高老闆也驚喜道。四周的老闆都發出了低呼，看著左馗繼續伸手侵蝕火牆。

    突然，左馗臉上的驚喜消失了。

    他把被黑光裹著的拳頭在火牆上來回移動，卻發現火牆雖然無法滲透黑光，但黑光觸及不到的地方，火牆也會恢復原狀。

    左馗皺起眉頭，有些焦躁。

    他不斷向外釋放著渾厚的屍氣，屍氣裹著拳頭，讓黑光變得越來越大。但黑光擴展的幅度卻越來越小，最終也只覆蓋了左馗半隻手臂而已。

    這副景像也被所有人看在眼中。左靜忍不住道：「再弄大點啊，就這麼點夠誰鑽的？」

    左馗釋放的屍氣越來越多。他低喝一聲，身體整個被黑氣裹了起來。

    然而，黑光的範圍卻開始漸漸縮小。

    火牆似乎正在與黑光博弈，並不斷將其侵蝕變小。

    左馗全力釋放的黑氣卻只招來黑光越縮越小。高老闆見狀，大喊一聲道：「左老闆，快收手！」

    黑光突然急速地縮小。高老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左馗的手臂，把他拉了出來。

    包裹左馗的黑氣瞬間炸裂開來，產生的衝擊波擊倒了周圍所有的老闆。

    這衝擊波撞在火牆上，卻只是吹著火苗搖了搖，再沒別的反應。

    左馗喘著粗氣，狠狠把水行珠摔在了地上，珠子在地上滾了滾便靜止不動了。

    高老闆站起身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左老闆稍安勿躁，我們再想辦法。」

    左馗長嘆了一口氣，點點頭道：「誰還有辦法？」

    「用你的鬼差腰牌試試。」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

    左馗一愣，下意識地去懷中取腰牌，並且轉頭望向說話的人。聲音的主人有些陌生，所有的老闆也循聲望去。

    他們的身後站著一個女人。

    女人是標準的黑長直屬性。她長發過肩，看起來不到三十歲，面容清麗。身穿著黑色的小風衣和貼緊的牛仔褲，敞開的小風衣裡是整潔的白色襯衣，包裹著一馬平川的身材。

    她叼著一顆沒有點燃的煙，笑吟吟地望著妖街的老闆們，似乎心情很愉悅。

    左靜突然使出吃奶的力氣，玩命拍著左馗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那個女人！她給我的劍！」

    她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女人看看她，笑道：「怎麼樣？那把劍還好用嗎？」

    左靜被問得一愣，支吾道：「還……還行……」

    左馗看著她，下意識地點點頭。

    他終於見到這個所謂的「大姐頭」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妖焰3

    「問你話呢，腰牌呢？」

    女人看左馗盯著她不說話，用下巴點了一下左馗。

    左馗回過神來，但他揣在懷裡的手並沒有拿出來。

    「你是誰？」他問道：「你怎麼知道鬼差腰牌？又怎麼知道腰牌能解除這道火牆？」

    女人哈哈一笑，笑聲因叼著煙的嘴巴張不開而變得有些詭異。

    「我知道的事可多著呢，不過也不是都值得拿出來吹牛逼。」她說：「相比這個，不如先讓大家進去休息休息，也給我上點茶水點心，大家慢慢聊？」

    左馗沒有動。他向其他老闆們望瞭望，看沒人反對，才終於緩緩拿出了腰牌。

    他把腰牌漸漸靠近火牆，卻始終沒有得到反應。

    「不管用。」他脫口道。

    下一秒，左馗的腰牌被女人奪了過去，速度快得他一點都沒反應過來。

    左馗一驚，伸手去搶腰牌，卻被女人單手鉗住了腕子。左馗兩手齊上，女人用胳膊把他另一隻手夾了過來，順勢把左馗的雙手向內反扭，左馗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一瞬間，妖街所有老闆都把武器拿在了手裡，對準了女人。

    「你要幹什麼？！」胡夫人高聲喝道。

    女人看了他們一圈，嘿嘿一笑，把左馗的手放開了。

    她拍了拍左馗的肩膀，笑道：「別緊張，小老闆，我只是想告訴你，要這麼用才能熄滅這道火牆。」

    女人握住腰牌的手突然鬆開，腰牌卻懸浮在了空中。

    她嘴唇微動，輕輕念了些什麼，手掌圍著腰牌畫了個圓，最後輕輕拍在了牌面上。

    隨著女人的拍擊，一道黑色的光暈閃現出來。這光暈轉瞬變大，一下子衝進了火牆裡。

    然而，火牆的火焰不熄反盛，一下子暴漲起來，變得無比狂野。

    所有的老闆都驚恐地向後退去，女人卻面不改色，看著火牆發笑。

    突然，暴漲的火焰開始捲動起來。整個火牆的火焰向內側抽動，像被抽水泵吸走一樣飛進了妖街裡，最終在妖街上空形成一團火球，墜了下去。

    周圍頓時又陷入黑暗，變得一片靜謐。

    不知過了多久，高老闆打破了沉默道：

    「那……那火焰下墜的位置，好像是六方齋？」

    左馗一驚，搶過腰牌揣好，飛速衝進了妖街中。

    現在是凌晨時分，妖街上只有一些店舖外掛著的門燈照明，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人察覺到火牆的出現。

    左馗很快來到六方齋的門口，發現店門大開。他有些發慌，快步走了進去。

    出乎左馗意料，店裡面沒有太大的變化。貨物都擺在原位，沒有被翻動過的跡象。

    左馗正在疑惑中，卻被後院滲透出的火光所吸引，他幾步走進後院，卻差點被一股巨大的熱浪擊退回來。

    一團巨大的柱形火焰正在院子裡翻滾爆燃，像是一條火龍正在盤旋飛舞。火焰濃厚得發出了近乎熔岩一般的橙黃亮色，看得人睜不開眼睛。

    左馗突然明這團火焰的由來了。

    他穩住身體，一點點向院子裡挪動腳步，一邊大聲吼道：

    「燈老！快停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火焰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發生絲毫衰減。左馗望著這團火焰，不知道如何是好。

    燈老的火焰阻住了通往後面房間的道路，左馗想查書也過不去。

    他想了半天，又把鬼差腰牌掏了出來，學著女人的模樣驅動起來。

    驀地，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頭望去，看到女人站在他身邊，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在外圍的時候，可以用鬼差腰牌做溝通，讓燈老撤去火焰。」女人道：「但你現在面對的是燈老暴走，再用鬼差腰牌，只會把腰牌毀了。」

    左馗看著她，腦子裡的疑問幾乎要迸發出來。

    然而眼下的情況不容許他問那麼多無關的問題。他大聲吼道：「那怎麼辦？」

    女人笑了笑，邁步向庭院中走了進去。

    「你……你瘋了？！」左馗大驚道。

    女人不理他，緩緩地走到火焰的邊緣，把頭伸了過去。

    火焰輕輕剮蹭著煙的頭部，瞬間點著。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煙，滿足地吐出了一團煙霧，又瞬間被熱浪絞碎飛散了。

    她笑了笑，把手伸向了火焰之中。

    隨著一陣暴鳴，火焰消失了。左馗癱倒在地上，猛烈地喘息。

    他看著女人手握燈老的提手站在那裡，嘿嘿笑道：

    「多謝借火啦，燈老。」

    然而，她手上的燈老已然變回了一盞普通的燈籠。蠟燭沒有點燃，口眼也沒有張開，看起來毫無生息。

    女人笑了笑，把菸頭伸了進去，點燃了燈老的蠟燭。

    火光很快燃起，燈老的口目張開，向外透出光芒。他一睜眼就猛烈地咳嗽起來，像一個上了歲數的老人犯了哮喘。

    女人則輕輕拍打著燈老的提手，就像是在拍打患者的後背，助他喘息。

    他拍了幾下，就把煙從口中拿下來，又吐出了一團煙霧，道：「感覺好點了沒？」

    燈老的咳嗽終於減緩，他發出一陣喉嚨震動的聲音後才道：「你要是能少對著我噴煙，我能更好。」

    女人發出爽朗的笑聲，在安靜的黑夜裡格外清脆。

    應燈老的要求，左馗在後院裡擺下了桌椅。左靜本來想去幫墨悲照顧一下毛老太，但最後還是禁不住好奇，留下來伺候燈老和女人聊天。

    六方齋裡原本就沒有什麼零食，她從高老闆處弄了些茶葉，又把自己的零食都貢獻出來，擺了一桌子。

    「不……不常來串門的客人。」左靜訕訕道：「你老人家將就一下。」

    對驢女人，左靜有著莫名的敬畏。她施展出的手段，讓左靜的敬畏成幾何數增長。

    出乎意料的，女人擺了擺手，笑道：「不會，都是我愛吃的，咱倆的口味果然差不多。」

    左靜「呃」了一聲，道：「什麼叫『咱倆的口味果然差不多』？」

    女人繼續笑著，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轉而對燈老道：「真難為您還記得我。」

    燈老瞇著眼睛，看上去很慵懶：「我年紀雖然大了，但記性很好。況且你這種人，我想記不住也不容易。」

    女人嘿嘿一笑，看不出是得意還是對燈老的調侃表示無奈。

    「你現在今非昔比，怎麼還會來這裡？」燈老道。

    女人嗑著瓜子，漫不經心道：「哪就今非昔比了？您老厚道，不能這麼黑我。不過，我這次來也確實是有點原因。」

第一百九十六章妖焰4

    燈老打了個哈欠，道：「我對你來這的原因沒什麼興趣。」

    女人笑笑，道：「可我對您發火的原因感興趣啊。迄今為止，我只見過兩次渡鬼金燈發火，所以我特好奇誰還敢惹毛您老人家。」

    燈老哼了一聲，轉頭瞥了左馗兄妹一眼，沒好氣道：「灰無常。」

    左馗吃了一驚，道： 「六方齋有秘術加持，沒有店主坐鎮，他應該進不來才對？」

    燈老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進來想要……」

    燈老的話沒說完，面孔僵在那裡，沒了下半句。

    女人看了，笑道：「怎麼，這些小鬼不知道閻君圖麼？用得著這麼遮遮掩掩？」

    燈老兩條瞇縫的眼睛突然瞪圓，透出的火光讓他的面孔看起來異常可怖。

    「閉嘴！」燈老的聲音變得低沉又嘶啞，帶著隆隆的回聲，震得左馗和左靜耳朵劇痛無比。

    他們捂著耳朵，痛苦得臉都開始扭曲。

    女人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看起來毫無痛楚，似乎對燈老發脾氣有些無奈。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燈老的提手。燈老的燭火瞬間熄滅，口目也閉合，變回了普通的燈籠。

    女人小心地把燈老摺疊起來，放在了桌子上，搖搖頭道：「唉，看在你上歲數的份上，我也不為難你了，不願意好好說話就接著睡吧。」

    她又抓起一把瓜子，休閒地嗑起來道：「你呢？你知道灰無常和閻君圖嗎？」

    左馗有些不知所措，但仍然點了點頭。

    實際上，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這女人是何方神聖，她知道許多左馗不知道的事和秘術，對六方齋的瞭解似乎遠超左馗，她甚至認識燈老，並且從她輕易就能製服燈老的手段來看，根本深不可測。

    女人看他發愣，用手在他面前揮了揮道：「好奇我是誰？對吧？」

    左馗被女人如此直白地說破，有些詫異。他猶豫了一下，再次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女人拍拍手，打去瓜子留下的殘渣，坐正了身體道：「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不能告訴你，但我以前是做鬼差的，後來改行了。」

    左靜下意識地抓住了左馗的衣服。

    左馗會意，拍了拍她的手，對女人道：「那你……是人還是……」

    「是人。」女人笑道：「老實說，我是唯一一個人類鬼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她這樣說著，看起來卻不怎麼得意或是自豪，就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

    「那……你……去過……去過……那裡？」左靜小心地指了指地面道。

    「當然。」女人滿不在乎道：「那裡亂七八糟的，我一點都不喜歡。」

    左馗突然掐緊了袖子。

    「你認識易山盡麼？」他瞪著女人道。

    女人哈哈一笑，點頭道：「那個傢伙是我朋友的小弟，我經常戲弄他。」

    女人突然又嘆了口氣，道：「死得有點慘，可惜了。」

    左馗的尺子掉了出來，被他隔著袖子捏著，隨時準備攻擊。

    女人狡黠一笑，突然伸出手去。

    左馗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兩儀尺從他手裡憑空拽了過去，落進了女人的手裡。

    她把玩著這對尺子，開心道：「好久不見了！朋友！」

    左馗終於忍不住了，他用力拍在桌子上，怒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你什麼都知道？ ！」

    女人突然抬起眼睛瞪著他。她眼中射出的寒光令左馗打了個哆嗦，一股巨大的壓迫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上次有這種感覺，是面對紫面人的時候。

    這壓迫感轉瞬即逝，女人又低下頭，笑吟吟地把玩著兩儀尺。

    「這尺子也是我一個朋友的。」她說：「可惜啊，他也不在了。」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無比沒落，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道：「都不在咯……」

    左靜悄悄湊到左馗耳邊道：「哥，這娘們兒有點喜怒無常，咱們還是鎮定點，別惹毛了她……」

    左馗也吞了下口水，微微點了點頭。

    女人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把尺子拋還給左馗。

    「很久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了。」她對左馗道：「燈老脾氣一直都這麼臭，我也習慣了，你可沒這個資格。」

    左馗正無言以對時，女人又道：

    「不是看在這副身體的份上，我一定把你燉了下鍋。」

    左馗暗自努了努嘴。

    這人肯定是那三個怪物的大姐頭無疑了，他們的口味都是一個風格。

    對於自己這副身體，左馗也瞭解不多。早先的榴火夫人已經讓他懷疑自己這副屍身以前究竟是什麼身份，女人的話又讓他更加好奇。

    然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想知道。

    女人似乎坐累了，她站起身，在院子中緩緩踱步，一邊自顧自道：「這麼說吧，天上的事我知道一半，地下的事我全都知道。」

    左馗和左靜對望了一眼，都不太明白。

    「怎麼說？」

    「你不是第一次離開六方齋，但灰無常以前沒有進來過，你想過原因沒有？」

    左馗一愣，訥訥地搖了搖頭。

    女人無奈地皺起眉頭，道：「笨蛋，當然是因為他以前不知道怎麼破除六方齋的秘術，這次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左馗訝道。

    「你動動腦子想想看？」女人道：「這個世界雖然和人類的世界有些區別，但也要遵循因果邏輯的，不要完全依賴於情報，要多動腦，動腦知道嗎？」

    左馗沉吟了一下，道：「和鬼街的人有關……不，和千思有關。」

    女人滿意地點點頭，道：「算是開了點竅。我知道，你們都是混混出身，主要靠拳頭生活。可你們又不是要做一輩子打手，腦子不好使就要多使，這樣才能得到鍛鍊，笨蛋。」

    她兀自數落著兩人，那凌人的氣勢讓左馗和左靜都不敢反抗。

    「但……但情報太少了，就算再聰明的人，沒有信息也什麼都推導不出來。」左馗反駁道。

    女人道：「所以咯，我就來給你送點信息。」

    左馗愣了了一下，他略一沉吟，道：「免費？」

    「當然不是。」女人哈哈笑道：「不過，自然有人會支付相應的代價，這不用你操心。」

    「誰？」

    「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在我的贈送範圍之內。」女人笑道：「你不需要問前因後果，我也不會告訴你，你只要知道我是負責來幫你們妖街一把的就可以了。」

    「我可以知道你會得到什麼好處嗎？」左馗問道。

    女人想了一下，點點頭道：「我幫妖街一次，有朝一日那群冥府的笨蛋也就必須幫我一次，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代價。」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妖焰5

    左馗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而且他不明白女人的意思。

    什麼樣的信息能幫妖街一把？事情紛亂複雜，很多事他現在都沒有完全捋順，他已經計畫要準備紙筆來列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了。

    但是，看女人的樣子，她似乎對自己的信息能幫到妖街非常有信心。

    除非她全知全能。

    左馗這麼想著，又開始漸漸出神。

    「嗯，你可以這麼理解。」

    左馗一愣，道：「什麼可以這麼理解？」

    「我全知全能啊。」

    左馗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

    「……你……你知道我的想法？」他驚訝道。

    如果說，女人之前的表現只是讓他覺得高深莫測，那現在女人能做到的事情，在左馗看來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來到妖街以來，從來沒見過能讀心的妖族或是修家。

    「這不叫讀心。」女人笑道：「這叫慧眼。」

    左馗沉吟了一下，道：「佛祖才有慧眼。」

    女人笑而不答。她又抓起一些瓜子，邊磕邊道：「你肯定特別好奇黃泉路上那三個笨蛋吧？」

    左馗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隱藏自己的心思了。但是，這種彷彿無所遁形的狀態反而讓他能夠放下敬畏，精神鬆弛了許多。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死豬不怕開水燙。

    女人噗嗤一聲笑出來，道：「好了，不至於有那麼消極的想法。其實我還是挺隨和的，可能這幾年身份變了，端慣了姿態，染上了些壞脾氣。這樣吧，我不再讀你想什麼，大家都放鬆點。」

    說完她坐了下來，對左馗兄妹道：「坐，就當閒聊一樣。」

    左靜還在猶豫，左馗則直接坐了下來，抓起一袋薯片就吃。左靜見狀，也只得坐下來，但仍然有些拘謹。

    「我是很好奇。」左馗道：「他們叫你大姐頭。」

    女人大笑幾聲，點點頭道：「他們倒是沒忘本，我都已經好多年沒去看過他們了。不過這也不奇怪，對於鬼道來說，壽命的意義比較淡薄，幾年時間也無非彈指一瞬吧。」

    「你和他們……」

    「你認為鬼這東西，會和人一樣，有種族之分麼？」

    左馗幾乎是立刻就答道：「姬，古，薛！」

    女人並不吃驚，點頭道：「六方齋的書裡肯定有提及，你知道不奇怪。據說，鴻蒙開闢之初，沒有『鬼魂』這種靈體東西的存在。所謂的鬼道，只有那個世界裡這三種生靈，也就是所謂的鬼道三族。這三族其實是我們現在常見的三種東西，你們猜猜是哪三種東西？」

    左馗和左靜都想了想，紛紛搖頭。

    「這三種東西，你有我有她也有。」女人說：「你忘了妖族指族為姓的傳統了？都說了動動腦子嘛。」

    左靜想了一下，突然道：「是不是『肌』『骨』『血』？」

    「賓果！答對！」女人笑道：「你這腦子居然能想到？」

    左靜撓了撓頭道：「有部國外的小說，裡面有一個情節就是這麼設計，說可以用魔法把『血、肉和骨頭』組成一個人。」

    女人點點頭，道：「那書我也愛看。這種說法不算是全無根據，鬼道三族就是由這三種東西分別構成的生物。但是只要是生靈，都有死亡的時候。生靈死後，能量不會完全消失，會殘餘有一定意識的虛體，也就是我們說的『鬼魂』了。在那邊，他們統稱這種東西為『靈族』。」

    「靈族的繁衍法則和生靈有些不太一樣，它們不通過交合生育，而是需要通過融合進實體才能完成循環，通常的手段有所謂的『投胎轉世』或者『借屍還魂』甚至是『附身』等等。」

    女人說著，指了左馗一下，道：「實際上，你就處於這個階段。」

    左馗沉默著，沒有說話。

    左靜覺得有點尷尬，接話道：「這和我哥見到的那三個蛇精病有什麼關係？」

    「對於三族來說，肌，骨，血是生命的形態，但同時也是三種元素。出於某些需要，他們可以利用這些元素製造一定的合成生物。」

    左靜裂了下嘴，道：「聽著有點噁心啊！」

    女人撇撇嘴道：「我也這麼覺得。製造出的生物不是繁衍出的，就像我們做的機器人一樣沒有靈魂。可是呢，人家有一樣人類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是把靈魂融入造物中。」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了一下，似乎有點悲傷：

    「那三個笨蛋，就是這種東西。」

    「老實說，我們算是不打不相識。我認識他們的時候才剛做鬼差沒多久，他們幾個在黃泉路附近遊蕩，我們打了一架。那時候我的修行還很低，被他們抓住，要吃了我。」

    左馗和左靜都是一愣，他們覺得這個故事變得有趣起來了。

    「後來呢？」左靜好奇道。

    「沒人來救我，我只能自救。」女人道：「不過他們三個腦子有問題，我就奉承他們，誇他們聰明，但是又說他們沒我聰明。他們為了證明自己聰明，非要和我比智力，約定他們贏了就把我做成刺身，我贏了他們就得給我當小弟。」

    左靜大笑起來。

    「結果你們都知道啦。」女人道：「但是他們現在沒那麼好騙了。他們雖然性拙情疏，可終究是出身可憐，並無多作踐，而且他們很守信用，在我最無助的那段日子裡倒是給了我莫大的幫助。我把他們當孩子一樣好好教育，總算讓他們能夠懂一些世事立身的道理。後來我升職比較快，也就慢慢無法顧及他們，就借用一些便利，把他們安排在了黃泉路上守關，聽說干得還挺不錯。」

    左馗想了一下，道：「他們確實挺有原則。不讓他們吃活物也是你給他們的規定？」

    女人點點頭，又道：「好啦，他們的事情就說這麼多，反正你們以後也不會再見，我們聊點別的。」

    左馗活動了一下心思，主動問道：「聊聊易山盡的事吧。」

    女人長長地哼了一聲，道：「這事我無可奉告。」

    左馗嘆了口氣，道：「你的『能說』和『不能說』之間，到底是用什麼樣的標準界定的？」

    「標準？」女人嘿嘿一笑，道：「標準就是看我心情。」

    左馗的胳膊重重放在了桌子上。他用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再次深深「唉」了一聲。

第一百九十八章妖焰6

    「閒淡扯完了，接下來聊點正文。」女人道：「千思和灰無常，你都見識過了哈？」

    左馗點點頭。

    「你對他們兩個怎麼看？」

    左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來歷都成迷，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都是六方齋。」

    「錯。」女人道：「再說。」

    左馗突然反應過來，道：「他們都想要閻君圖。」

    女人點點頭，她把手伸進上衣兜裡，掏出一件東西來扔在桌子上。

    左馗吃了一驚——

    那是一塊鬼差腰牌。

    女人的腰牌和左馗的不太一樣。左馗的腰牌雖然是石質，但是整體暗青，上面還有許多黑色的斑駁；女人的腰牌是大紅色，像浸了血一樣紅。

    「怎麼樣？比你的看起來高大上得多吧？」女人笑道。

    左馗拿起來看了看，發現除了顏色，其他方面都和自己的腰牌沒什麼區別。他猶豫了一下道：「你這是要給我？」

    女人道：「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找不出你想要的書麼？」

    左馗想了一下，道：「權限？」

    女人滿意地點點頭，道：「你對權限如何理解的？」

    左馗道：「拿到書但是打不開，或者拿到書就會被……攻擊？或者有什麼防護的術學加持在上面。」

    女人笑笑，道：「所以咯，人類始終是淺薄的。六方齋的權限才沒有這麼淺薄的影響，如果你的權限不夠，你永遠都找不到那些書，你會只能在權限允許的書中徘徊，哪怕你的手伸向了想要的書，也會不自覺生出看權限內允許的書的念頭。」

    左馗訝道：「這權限會影響人的心智？」

    「可以這麼理解。」女人道：「但是說得更準確點，是影響一個人的命數。他會把權限以外的東西從你的命運中規避開，屌不屌？」

    左馗和左靜都望著女人，表情有些茫然。

    女人無奈地嘆口氣，擺擺手道：「說了你們也不懂。總之這腰牌可以讓你得到六方齋資料的全部閱讀權限，系統的鬼紋，鬼道三家，還有閻君圖的資料，還有一些……你以後需要看的東西，你都可以找到。」

    左馗看了紅色腰牌一會兒，道：「你把她給我，你怎麼辦？」

    「我？我很久不用它了。」女人道：「我離職的過程有點複雜，這東西一直沒交還回去。」

    左馗越發覺得女人不可思議。

    她從冥府中跳槽出去，而且沒將鬼差腰牌這麼重要的東西還給地府。

    在左馗的瞭解和設想中，冥府是森嚴無情並且擁有可以鎮壓一切的力量。然而女人對地府的態度，居然是有些悠哉甚至滿不在乎。

    他又吞了下口水，道：「那我什麼時候還給你？」

    「會有人來取的，你不用操心。」女人笑道，她話鋒一轉，又道：「給你做點劇透：閻君圖全都收集起來，正確組合使用的話，其力量足以顛覆一個世界，而灰無常和千思都想要閻君圖，你能想到些什麼？」

    左馗想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站起身道：「他們是一夥的！」

    女人皺了皺眉，道：「這想法上道，但是有點偏差。」

    「什麼偏差？」

    「他們並不是一夥的。」

    左馗一愣，道：「那他們到底是從哪來的？」

    女人笑這搖搖頭，道：「這個你就自己去查吧，我告訴你的東西已經很多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善後1

    左靜望著女人消失的地方，懵了好久。

    她指著那片已經被陽光充足照射的虛無，喃喃道：「沒……沒了？」

    左馗沒說話，他的心情有點複雜。

    他有震驚，但很短暫也很少，畢竟行裡無法想像的東西很多，女人的種種不可思議也就不顯得麼奇怪。

    左馗心裡更多的，還是女人的信息給他帶來的擔憂。

    女人雖然沒有什麼明確的標尺，但傳達給左馗的信息量已然十分龐大。她說了一些千思和灰無常的背景，但相關的種種左馗不瞭解的信息，反而更讓他覺得混亂。

    他覺得，自己要盡快用女人給的腰牌查一下幻樓書房的資料才行。

    「這娘們兒來無影去無蹤的功能是不是定時的？！」

    左靜終於完全緩過神來，暴發出一陣驚呼，驚醒了左馗。

    他拍拍左靜的肩，道：「好了，這些東西，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下，晚點我們和高老闆他們再商量。你，我，我們所有人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

    「我不困。」左靜道：「劈里啪啦折騰了一宿，我一點睡意都沒有。」

    左馗想了一下，打算讓左靜去吃點早飯。

    驀地，他感到自己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同時傳來了稚嫩的尖叫聲：

    「左大個子！」

    左馗微微一笑，轉身抱起了胡小慕。

    他摸了摸胡小慕的頭，道：「你怎麼過來了？你母親呢？」

    「娘親說高老頭的店裡缺人手，拉著我老公去幫忙啦！」胡小慕一邊玩弄著左馗的長發一邊道：「她讓我來你這裡蹭早飯吃。」

    「司諶那個兔崽子昨天晚上住你家了？」左靜皺眉道。

    「不許你說我老公壞話！」胡小慕鼓圓了腮幫子，對著左靜吐了吐舌頭，又道：「娘親說怕昨天晚上不安全，叫老公來店裡陪我。」

    左馗兄妹對視了一眼，都點了點頭。

    胡夫人叫司諶來店裡而不是把胡小慕打發過去，看得出也有守著店面以防萬一的考慮。

    左馗突然想起了什麼，對胡小慕道：「你們昨天晚上留守店裡，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情，或是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誒。」胡小慕漫不經心道：「老公給人家講故事，講著講著人家就睡著了，一睜眼就看到娘親回來了。」

    左馗點了點頭。他把胡小慕放下來，對左靜道：「你帶小慕去吃早飯，我也得去高老闆的店裡看看。」

    左靜點頭應允，拉著胡小慕往外走。

    「回來睡一會兒。」左馗道。

    左靜回過頭，一臉不耐煩道：「我特麼都說了我沒睡意。」

    「那也要睡。」左馗道：「你不是妖族，折騰了一夜不休息，你會被掏空的。現在這麼亂，我需要你給我幫很多忙，能休息就趕緊休息，忙起來想休息我都不會讓你睡。」

    左靜鼓了鼓腮幫子，哼了一聲，拉著胡小慕離開了。

    左馗輕笑了一聲。

    左靜和胡小慕果然很像。他想。

    左馗捏了捏鼻樑，一晚上的激烈地運動讓他覺得很是疲勞。如果是一般情況下，他這會兒應該躺進棺材裡休息一下，但他現在還頂得住，也就不打算休息。

    妖街還有那麼多需要善後的事情沒做，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他走出六方齋，來到了高老闆的店裡。莫醒正坐在待客的小幾邊，對著一杯早已冷卻的茶水出神。

    左馗的到來驚醒了他。他抬頭看了左馗一眼，眼睛裡閃過一絲光芒，卻又瞬間黯淡下去。他把頭撇過去，吹著那杯一點熱氣都不冒的涼茶。

    左馗有些奇怪。

    莫醒的手臂雖然斷了，但昨天晚上一起逃跑的時候，看上去似乎很釋然。但看他現在的狀態，似乎對左馗心存芥蒂。

    「你怎麼了？」左馗問道。

    「沒怎麼。」莫醒的聲音很小，但聽得出全都是不服氣。

    左馗有些疑惑，道：「莫老闆，你覺得現在是傲嬌的時候嗎？」

    莫醒被噎住，終於擺出一臉不滿道：「高老闆告訴我，你在鬼街擋住那群人的術學，是鬼紋，對嗎？」

    「不錯。」

    「可你答應過我，只要發現鬼紋的消息就立刻告訴我。」

    「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想要知道和鬼紋有關的事麼？」

    「當然記得！我想找樂師，就是哪個叫千思的傢伙！」

    「我找到的都是鬼紋相關的隻言片語，零星可見幾個術學，並沒有和千思有關的。」左馗道：「告訴你有什麼意義？」

    莫醒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麼來。

    「做事要記得自己的初衷。目的雖然經常會變，但如果忘了初衷，事可就徹底白做了。」

    左馗說教完之後，進後院去了。

    高老闆的店裡擺下兩排煎藥的爐子，司諶和小夥計正一人看著一排爐火煎藥。他們每人負責十個藥鍋，忙得不可開交。

    有趣的是，相比靈動的司諶，靈魂殘缺又木訥的小夥計倒是從容利落得多。他有條不紊地下藥煎藥，看起來輕車熟路。

    司諶就有些手忙腳亂了。他忙得饅頭大汗，修士服被汗水浸濕了好幾大片。

    左馗知道，耍耍功夫練練術學，司諶手到擒來。煎藥這種事，自然是比不了常年幹這個的小夥計了，這也是所謂的術業有專攻。

    高老闆和胡夫人正在旁邊整理草藥。他們一起整理、搭配藥材，動作迅速並且有條不紊。

    他們看到左馗進來，把手裡的藥材又理了理，堆放在一起。許多混搭方式相同的藥草堆被放置在一旁的長桌上，看起來像是一幅幅抽像畫。

    「這一趟藥出了，給各家送去，再將我們新配的這些藥下鍋。」高老闆對司諶和小夥計道：「我們和左老闆出去聊點事情。」

    小夥計從不會說話，司諶自己應了一聲，高老闆便和胡夫人跟左馗一起出來到前店。

    莫醒見他們又走出來，臉上都掛著許多嚴肅，怯怯道：「我……我要不先走？」

    「沒必要，又不是要說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高老闆笑道，他轉問左馗道：「你和那女子聊完了？」

    「是。」

    「她人呢？」

    「太陽升起的一刻，憑空消失了。」

    高老闆三人互相望瞭望，也都十分驚詫。

    左馗把女人在六方齋所說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高老闆三人。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也已然分不清什麼該隱瞞什麼不該隱瞞了。高老闆等人是僅有的能夠幫助他的人，他不想再藏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