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V123210 2017-12-2 23:15:0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591
V123210 發表於 2018-3-16 16:31
第二百三十章輪迴4

    「不是說全部不夠嗎?」墨悲訝道。

    「是不夠。」火五爺道:「不過如果再加一樣別的東西,我就姑且做了這比生意。」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火五爺是要您的那根鬚子,是麼?」

    火五爺大笑幾聲,點頭道:「左老闆果然聰明。」

    左馗道:「可那鬚子已經割下來了,現在僅僅是一件解毒的寶物,價值也沒有很大吧?」

    火五爺點點頭,道:「左老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鬚子能解毒,是因為他有我的修行在其中。兩根鬚子,去了我三成修行,否則會街的時候,我也不會如此狼狽。」

    左馗吃了一驚。

    他從沒想過,火五爺的鬚子能解毒,是這樣一種原理。

    左馗沒有多想,便答應了火五爺的要求。在他看來,救人比一隻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用到的解毒至寶要重要得多。

    墨悲很是感激,幾乎要給左馗跪下。左馗阻止了他,告訴墨悲這債算他欠的,以後還要還。

    墨悲知道左馗的為人,他不再插話,但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火五爺從口袋中取出雙生精魄給了左馗,左馗則讓墨悲帶著火五爺去裁縫鋪收賬了。

    「要等你回來再開始麼?」

    臨走前,左馗問墨悲道。

    墨悲看了一眼昏睡的毛老太,咬了咬嘴唇,最後道:「我收拾東西還要一會兒,況且就算我陪著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他對左馗深深一揖:

    「拜託左先生了。」

    說完,火五爺和墨悲離開了幻樓。他們輕輕帶上了房門,房間裡變得更加黑暗了。

    左馗取出紅色的腰牌,在兩隻煉爐的紅白印記上分別晃了一下。兩隻煉爐的體表像被撕裂了一樣,在圓滾滾的肚子上開出了兩個不到兩米的矩形入口,像是兩扇通往未知地帶的小門。

    左馗把毛老太推進了白爐子中,又把所有的材料都送進黑爐中。之後他退了出來,又把紅腰牌高高舉起,晃了幾下。

    兩隻煉爐的入口又像癒合一般封閉了。

    一斷石油管道粗細的導管憑空出現在兩個煉爐之間,看起來像是一條連接兩隻煉爐的通道。

    緊接著,兩團印記漸漸亮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烈焰焚燒的爆裂聲,還有彷彿大型機械運作時候發出的轟鳴。

    左馗又取出易山盡的綠色腰牌,和紅色的腰牌拼接在一起,之後放開了雙手。

    兩隻腰牌在空中錯開,像是一條線段的兩端,開始飛速在空中圓週轉動起來。一副直徑兩米左右的太極圖形開始慢慢顯現在兩個腰牌畫出的圓形上。這圖形從模糊到清晰,最後彷彿是一張畫一樣掛在了空中。

    太極圖的轉動漸漸慢了下來,最終穩定在勻速。兩隻腰牌似乎功成身退,從空中墜落下來。

    太極圖的轉動變得十分緩慢,但黑白兩色卻像打仗一樣彼此撕咬起來。黑快就侵略了白色一大片,白色區域被逼的只剩下拳頭大小。

    左馗用紅腰牌在黑爐的白斑上晃了一下,黑爐中的響聲頓時又大了幾分。

    隨著持續不斷的轟鳴聲,白色的區域開始一點點抵抗黑色區域的侵蝕,向外擴張起來。但它擴張的速度很慢,看起來像是抵抗得十分吃力。

    儘管如此,左馗卻並沒有再做其他動作。他長出了一口氣,搬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望著兩隻運作的煉爐,慢慢開始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了起來,驚醒了左馗。左馗抬眼看到太極圖上的白色已經擴張到了整張圖的四分之一,這才活動了一下肩膀,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墨悲,他告訴左馗他已經幫火五爺搬空了裁縫鋪的倉庫。報告完之後,他小心地瞟了一眼裡面的煉爐,看上去欲言又止。

    左馗嘆口氣,把他讓了進來。

    墨悲看著兩個煉爐運作,驚訝和焦慮交織在一起,搞得他像得了多動症一樣不停地折騰。他一會兒翻翻兩邊立櫃上的貨物,一會兒圍著兩個爐子繞圈,就算是坐在椅子上,手指也會不停地敲打靠背。

    他的焦灼被左馗看在眼裡。左馗思考了一下,道:「我有件事情和你說。」

    「什麼?」墨悲漫不經心道,他的心思全在煉爐裡的毛老太身上。

    「左靜走了。」

    墨悲的手指停止了敲打。

    「我知道。」他說。

    左馗皺起眉頭,疑惑道:「你剛回來沒多久,怎麼知道這事的?」

    「莫醒告訴我的。」墨悲道:「我剛剛一出六方齋的門就撞上了他。 」

    左馗點點頭,兩人陷入了沉默。

    又過了很久,左馗才道:「雖然我不認為有這個必要,但是我還是想和你道個歉。」

    墨悲沒有說話。

    「我並不是有意傷害誰的感情,但我現在是殭屍不是人,非人就要守非人的準則。左靜不適合呆在妖街,這點希望你能明白。」

    墨悲轉過頭,看著左馗的白色瞳仁,道:「在感情這方面,如我輩妖族可能有些遲鈍,但那不代表我們是笨蛋。我知道左先生做的事情是對的,也知道相比我而言,左先生要更加難過。」

    這次換成左馗沉默了。

    墨悲不知哪來的勇氣,伸出手拍了拍左馗的肩膀,道:

    「我不會去找他的,你放心。」

    他的動作很生硬,看起來像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

    看到左馗古怪的眼神,墨悲突然察覺到了一絲恐慌。

    六方齋的老闆對於其他妖街居上來說,尚且有一層難以踰越的隔閡。對於墨悲來說,這種近乎稱兄道弟的行為有可能是一種極大的僭越。

    他尷尬地低下頭,不敢和左馗對視。

    左馗微微笑了一下,道:「你這個動作看起來……好像是第一次用?」

    墨悲「呃」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我看……我看人類有時候會這麼做,拍拍肩膀,好像能……能安慰別人一些,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

    左馗微微頷首,輕聲道:「確實如此。」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中,他們望著旋轉的太極圖,分別發起呆來。

    驀地,太極圖閃爍了一下。

    本來緩緩擴張的白色區域,突然變得狂躁起來,向外伸出尖刺一般的凸起,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包裹著,想要衝突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19
第二百三十一章輪迴5

    墨悲望著太極圖,緊張地嚥了下口水。他結巴著問左馗道:「左……左先生,這是什麼……情況?」

    左馗面色凝重。他皺起眉頭猶豫了半天,最後道:「毛老太的魂魄正在掙扎。」

    墨悲一驚,訝道:「掙扎?掙扎什麼?」

    「毛老太不是白鼠和蚱蜢。她有幾百年的上乘修行,所以魂魄雖然受損,但在遭到鍛淬重塑的過程中,意識會漸漸恢復,因此痛苦無比……」

    「什麼!?」墨悲失聲道。

    毛老太受到痛苦,對他來說是難以忍受的事情。

    「閉嘴!」左馗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墨悲頓時感到嗓子像被凍結了一般,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良藥苦口。毛老太幾乎瀕死,想要活命不吃點苦頭是不可能的。」

    白色煉爐中開始響起巨大急促的撞擊聲。彷彿裡面正充滿了槍林彈雨,瘋狂擊打著爐身。這聲音越來越大,整個白爐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一聲淒厲的貓叫在白爐中響起,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貓叫一聲接著一聲,連續的衝擊震得墨悲和左馗痛苦地誤上了耳朵。

    左馗身為肉身強悍的殭屍,尚且頭痛欲裂。他覺得如果自己還是活人,這會兒肯定已經肝膽俱裂而死了。墨悲身為貓妖,聽力更超越常人。他拼了命摀住耳朵,趴在了桌子下面,痛苦地扭動著身體掙扎。

    左馗跌跌撞撞地移動到黑爐旁邊,將紅色腰牌狠狠按在了白色印記上。

    黑爐的轟鳴聲和爐內的爆燃聲瞬間又提高了一個檔次,彷彿在和白爐內的撞擊與貓叫聲對抗一般。

    大約一刻鐘之後,白爐內的聲響開始減弱,這個狀態又持續了一刻鐘左右,白爐內的聲音終於變得不再是要破爐而出的那種感覺。左馗輕喘著把紅色腰牌拿了下來,脫力地坐在了地上。

    墨悲鬆開了雙手。他的髮型也亂了,衣服也髒了,看起來有些淒慘。

    「我的……天……」

    墨悲癱在地上,大口喘息不止。

    又過了一會兒,白爐內的打擊聲和貓叫聲終於徹底消失了。墨悲和左馗恢復了一些體力,兩人互相攙扶著坐了下來。

    「左……先生……我母親,不會出事吧?」

    左馗沉吟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墨悲的肩膀,道:「聽天由命吧。」

    墨悲努力咬了咬嘴唇,最終不再說話。

    無論是左馗還是墨悲,都沒有想到這次煉化持續了整整一週的時間。

    墨悲不吃也不喝,七天裡沒有合過眼。左馗休息了兩次,除此之外,他們都在幻樓中看守著煉爐。

    幻樓裡沒有電源,左馗只好拿來燭台看書。他始終不是純粹的妖族,無法像墨悲這種活了幾百年的生物一樣忍受這麼久的枯燥工作。

    在第七天的晚上,太極圖的圖案已經臻於完美,兩隻煉爐忽然轟鳴大作。正當墨悲又開始驚慌時,左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就要結束了。」

    墨悲望著他,緊張地不住點頭。

    兩隻煉爐的聲音開始不斷減小,整個過程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當聲音徹底停止的那一刻,兩隻煉爐突然同時向外衝擊出一陣酷熱的氣浪,太極圖在熱浪的衝擊下驟然消失不見。熱浪在房間內擴散,幾乎推倒左馗和墨悲兩人,好在左馗有所準備,在熱浪衝擊的同時抓緊了墨悲不讓他倒下。

    直到熱浪過去了許久,左馗才回過神來。他看到墨悲呆滯地望著兩樽煉爐,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左馗拍了拍他的手,沉聲道:「無論發生什麼,一定要穩住。」

    看到墨悲沒有反應,左馗抬腳要走,突然感到墨悲死死抓住了他。他回過頭,看到墨悲的表情越發不安,捏住左馗的手顫抖不止。

    過了好一會兒,墨悲終於閉了一下眼睛,做了個長長的深呼吸後,帶著無法禁止的哽咽道:

    「開吧……左先生。」

    左馗點點頭,朝兩個煉爐走了過去。但他沒有走向白爐,也沒有走向黑爐,而是走向了連接兩個煉爐的巨大導管。

    在導管與煉爐連接的地方,各有一個轉盤。左馗轉動兩個轉盤,導管頓時又像撕裂了一樣緩緩打開了縫隙。縫隙打開的速度很慢,濃厚的白色霧氣從縫隙中噴薄而出,並隨著縫隙的不斷擴大而漸漸消散。

    一聲柔弱的喵叫聲響起,讓左馗和墨悲都吃了一驚。

    這樣的煉化,左馗是第一次做,因此他也不太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把頭探入了導管中。緊接著,他把手也伸了進去,很快又拿了出來。

    他手裡握著一隻幼小的貓仔,看起來不過幾週大,通體的毛髮被水汽浸潤,凌亂地纏繞交織在一起。

    左馗趕忙從貨架上取來幹燥的抹布,為小奶毛擦乾身體。這抹布是房間裡打掃用的,不過左馗把它洗得很乾淨。

    墨悲看著左馗照顧小奶貓,嘴巴反覆張了半天,最後道:「這是……我母親?」

    左馗想了片刻,最終點了點頭。

    「毛老太打回原形了,返回了出生不久後的狀態。」他說著,又看了看還未收拾的黑色爐子,道:「這樣看來,逆奪舍應該也已經解除了。」

    左馗用抹布裹著小奶貓,遞給了墨悲:

    「好好照顧你母親。」

    墨悲顫抖著接過小奶貓,激動的淚涕橫流。

    他說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又或者二者兼有。母親返老還童,自己要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彷彿變成了母親的父親——這感覺有著怪異的衝擊力,讓他的淚水決堤得更為猛烈。

    「謝……謝謝……謝謝左先生……」

    墨悲跪倒在左馗面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左馗把他扶了起來,道:「趕快回去,好好照顧她。初生的幼貓也很脆弱,去找高老闆他們,讓他們教你如何照顧。」

    墨悲忙不迭地點著頭,抱著小奶貓,又對左馗千恩萬謝了一番,才在左馗的催促下離開了幻樓。

    左馗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結果不盡人意,但毛老太最終還是得救了。

    他坐在椅子上休息。墨悲見到毛老太安然無事的樣子,讓左馗不禁又想起了左靜姐弟和父母。他想著想著,漸漸就有些失神。

    不知過了多久,左馗回過神來。他還要把一些都整理好,完成善後工作之後才能離開。

    他先進入了白爐之中,裡面空空入也,一點渣滓都沒剩下。左馗擦拭了一番後,退出來準備整理黑爐。

    他打開了黑爐之後,裡面頓時衝出一堆黑煙,嗆得左馗咳嗽了幾聲。

    突然,左馗瞇起了眼睛。

    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正在黑爐內閃閃發光。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19
第二百三十二章白日依山盡1

    左馗這才意識到,那發光的東西是還沒有鍛燒完的雙生精魄。

    這精魄看起來有將近鍛燒前的一半大小,和左馗的估算基本吻合。不過,煉化材料這種東西,只能多不能少。否則材料耗盡,煉化卻沒有完成,被煉化的毛老太很有可能就此魂飛魄散。

    左馗看了看精魄周圍,只剩下了一堆材料的殘渣。它們混雜著散佈在爐內,已然分不清本來是哪種東西。

    左馗捧著精魄,小心地清理覆蓋在上面的殘渣。他擦著擦著,動作突然慢了下來。

    左馗皺起眉頭,顧不得清理剩下的東西,手托著精魄走出了幻樓,往前店走去。

    他突然又想到,可以利用剩餘的精魄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左馗走出臥室,來到庭院裡,突然止住了腳步。

    院子裡站著一個女人,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女人。女人梳著五五開的陰陽頭,長發的一邊幾乎達到了腰際。她的一對柳葉眉下是一雙犀利的鳳眼,光潔白皙的瓜子臉上嵌著精緻小巧的鼻子和嘴巴。

    她一身緊俏的白衣裹身,在月光下望著左馗,目光冷若冰霜,幾乎射出寒光。

    左馗這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晚上。

    女人給左馗的壓迫感很強,雖然沒有紫面人和大姐頭帶來的強,但也讓左馗莫名地不敢妄動。

    女人冷漠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緩緩向他走了過來。

    左馗下意識地抓緊了袖口,準備隨時發作。他想開口喝問女人的來歷,卻感覺好像有人掐住了他的氣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女人很快就走到了左馗身邊,卻並沒有搭理他,而是繞過他走進了臥室,向幻樓內走去。

    左馗從未想過會有人突然來到六方齋。他全無防備,剛剛離開幻樓時,也沒有關門。

    左馗終於動了起來,兩儀尺掉落在他手上,他卻仍然不敢貿然攻過去。

    他跟在女人身後進了幻樓中,看到女人正在饒有興趣地打量兩個煉爐。

    左馗就這麼舉著尺子,不斷鼓勵自己沖上去把她制服。

    結果,半天的時間過去了,左馗仍然沒有抵抗得住這股壓迫感,無法攻擊過去。

    女人卻突然開了口:

    「你幹的?」

    左馗沒有回答。

    他並不想回答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任何話。

    「我在問你,是不是你幹的?」

    女人轉過身來,冷眼瞪著他,又問了一句。

    她看到左馗的架勢,突然輕輕挑起了眉頭,似乎有些吃驚:「兩儀尺居然也在你手裡?」

    左馗壓抑的疑惑和憤怒終於衝破了臨界值,他破聲低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女人輕輕笑了一下,笑容裡有著無限的不屑和輕蔑。

    「襲擊陰差,不斷賠本,大鬧黃泉,擅做轉生,我還以為你有三頭六臂呢,鬧了半天,只是個借屍還魂的小鬼而已。」

    左馗狠狠一咬牙,雙尺分成十八節飛射而出,雨點般打向女人。

    女人輕輕哼了一聲,伸出一隻手去。十八節碎尺瞬間合併在一起,變回黑白兩根尺子,軟軟地落進她的手中。

    左馗驚呆了。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便看到女人輕輕歪了歪頭,淡淡吐出兩個字:

    「放肆。」

    女人將握著尺子的手輕輕一抖,兩把尺子瞬間又碎開飛散。只不過,這一次他們是衝著左馗飛割而來。

    左馗大驚失色,反射般迅速向後躲閃,朝著幻樓外逃去。

    女人冷笑一聲,把手一翻,幻樓的門便瞬間關閉。

    左馗聽到關門聲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門邊。他退無可退,只有拚命躲閃著飛尺。

    一陣陣的劇痛傳來,十八節碎尺悉數紮在了他的身上。暗紅色的血液瞬間從傷口處用了出來,左馗整個人像是一隻帶血的刺蝟,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左馗的殭屍身軀,能抵消很大一部分痛覺。他艱難地撐起身體,望著一步步逼向自己的女人,吃力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女人居高臨下,冷漠地望著他道:「還是先說說你是什麼人吧。」

    「我是……六方齋的……店主……」

    「你放屁。」女人突然兇惡起來:「六方齋的店主是易山盡!你把他怎麼樣了?!」

    左馗望著女人,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看女人的架勢和口氣,他似乎是在乎易山盡的。但看女人這樣高強而又兇殘的手段,又絕非善類。

    左馗實在不敢判斷她和易山盡的關係。

    看左馗不說話,女人伸出腳,狠狠踩在一節碎尺上,把碎尺整個踩進了左馗的身體裡。

    左馗痛苦地大吼出來,之後呻吟地越發厲害。

    「說!」

    女人又狠狠踩了一腳,這次左馗的吼聲比上一次更加淒厲。他還沒有開始呻吟,就看到女人的腳再一次抬了起來。左馗終於承受不住折磨,歇斯底里地大吼出來:「他死了!易山盡被殺了!」

    女人的腳停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彷彿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左馗終於獲得了喘息的機會,他大口呼吸著,彷彿和空氣久別重逢。

    女人的腳緩緩落回了原位。左馗悄悄抬起頭看她,在昏暗的光線中,女人的表情有著難以言喻的落寞和悲涼。

    然而,這種感覺一閃而過,冷漠和兇惡瞬間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她對著地上的左馗伸出一隻手掌,幽幽道:

    「你撒謊。」

    隨著女人的手掌猛然握成了拳頭,所有的碎尺在一瞬間全部沒入了左馗的身體。

    左馗的慘叫聲在房間內反覆迴響,許久方止。

    他徹底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左馗又重新感到了劇痛。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蔚藍色的天花板。

    他的周圍一片光明,半開的窗戶外有柔和的暖風吹進來,同時傳進來的還有海浪的聲音。

    左馗正在詫異中,突然又感覺到渾身的劇痛。他痛苦地哀嚎一聲,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

    他身上所有的傷處都被繃帶所覆蓋,有血液浸透了繃帶,在最外層形成血跡,像是許多綻放的花朵。

    他疼得無法集中註意力,只好又躺下閉目休息。許久之後,他似乎慢慢適應了痛感,才小心地動作起來,觀察周圍的環境。

    驀地,左馗似乎知自己在哪裡了。

    這裡是幻樓中的海島,是他關押灰無常的濱海別墅。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19
第二百三十三章白日依山盡2

    左馗緩了很久,身體似乎也稍微適應了一點疼痛。他的外衣不知道被什麼脫掉,掛在了床邊的衣架上。他努力站起身來,也不去管外衣,只穿著內褲走下了樓。

    一樓的房間和他上次來時的變化不大。唯一的變化,就是這裡多了一些果殼做成器皿,比如椰子殼做成的盛盤,芭蕉葉包裹的靠枕,整個屋子裡看起來更加有熱帶風情了。

    別墅外隱隱傳來歌聲,這歌聲很小,只有在海浪聲變弱的時候才能聽得清楚。

    左馗聽到這個聲音,急忙扶著牆壁向屋外移動過去。但他的動作無法加快,花了好久才挪出房門。

    他站在屋外的門廊中,看著海灘上正坐著一個身穿熱帶沙灘衣的男人。他背對著左馗,正在一堆篝火旁不知忙活著什麼。裊裊的煙霧從他頭頂升起,又轉眼被海風吹得凌亂。站在左馗的角度,無法看到煙霧是如何產生,於是他一點點朝男人移動過去,一路上跌跌撞撞。

    在馬上就要走到男人身後時,左馗終於站立不住,往前一撲,倒在了男人身邊。

    男人回過頭,淡淡地看了左馗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他面前是個自製的石製灶爐,爐子上墊著芭蕉葉,芭蕉葉上又放著椰子殼,殼子中裝滿了菠蘿和椰子丁,還有香噴噴的白飯。

    灰無常正用一把芭蕉葉做成的扇子為烤爐搧風,又時不時在篝火中取出幾隻柴火,添進烤爐膛內。篝火上支著一隻烤架,不知正在烤的是什麼動物,左馗看到的煙霧就是這兩處火源產生的。

    「你醒啦?」

    灰無常漫不經心道,他手中的芭蕉扇不停煽著火,語氣中沒有對左馗傷勢的絲毫關心。

    「我告訴你啊,我最近發現,這麼做飯特別好吃。」他望著灶爐上的菠蘿椰子飯道,看起來很是得意:「今天我心情好,招待招待你。」

    左馗渾身劇痛,只能不住地牛喘來緩解疼痛。他強忍著痛楚,問灰無常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灰無常聳聳肩,道:「不知道。你左老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

    「是你救的我?」

    「不然呢?你一邊做夢一邊救的自己嗎?」灰無常鄙夷道。

    左馗無奈地閉上眼睛休息。他知道,他的痛苦就是灰無常的快樂。這樣憋屈自己,是灰無常非常樂意做的。

    灰無常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也罷,你總歸不是個壞人。只是我並沒有說謊,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我採水果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你渾身是血地躺在沙灘上了。」

    灰無常說到這裡,似乎有些不解,皺起眉頭道:「傷口是我給你包紮的,只是裡面的那些刀片我沒有取出來。」

    左馗頓時睜開了眼睛。儘管他完全能夠理解灰無常報復他的行徑,但這樣無恥的手段還是氣得他臉色鐵青

    灰無常看到左馗的表情,自然猜到了他的想法。灰無常調侃般長談了一聲,道:「哎呀,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可真不是報復你,實在是那些刀片我取出不出來呀。」

    「那些不是刀片,是碎尺。」左馗忍不住道:「為什麼取不出來?」

    灰無常道:「我試著割開你的傷口替你取出碎尺,可是我每割開一些,碎尺就滲得更深一些,簡直像是活的一樣。我現在兩手空空,什麼術學都使不出來,最後沒辦法,只好這樣給你包紮了,你還是祈禱自己別感染吧。」

    左馗呆了半晌,最終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知道,這是女人的術學。

    那來歷不明的女人似乎知道許多只有左馗自己才知道的事情,又對六方齋瞭如指掌,更輕易奪走了左馗的尺子為自己所用,這一切實在是匪夷所思。

    他的出現,讓左馗想起了那個大姐頭。可是和大姐頭相比,這一次來的女人明顯要高冷得多,甚至十分兇戾。

    「我得想辦法出去……」他不覺自語道。

    「祝你成功。」灰無常拉長了聲音,似乎對左馗的話沒有半點興趣。

    他停止了搧風,從地上鋪著的芭蕉葉上拿起來一個剜空的菠蘿,把菠蘿椰子飯都盛進進裡面,端著飯走到篝火前,吃起烤肉來。

    他邊吃邊點頭道:「不錯不錯,比上次又好了一點。」

    說著,灰無常回過頭,望著正在緩緩坐起身的左馗道:「嘗嘗嗎?」

    「不必。」左馗道:「我不消化這些東西。」

    看著灰無常繼續開心地吃飯,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好像很適應這裡的生活。」

    灰無常沒有回頭。他吞嚥完一口食物後,歪了歪頭,道:「不適應又能怎麼辦呢?不過我才進來沒幾天,只當放了一個長假而已,所以感覺還好。至於以後會不會因為無聊而瘋掉,我也預測不到。」

    左馗輕笑一聲,道:「這就是你不趁機報復我的原因?」

    灰無常回過頭來,表情有些疑惑,道:「我為什麼要報復你?」

    「當然是因為我囚禁的你,是我讓你的下半生只能在這裡度過。」

    灰無常搖搖頭,道:「如果我沒有做過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你也不會讓我付出這樣的代價,不是嗎?」

    左馗一愣。

    他突然覺得,灰無常的思維很難理解。他似乎利慾熏心,又好像心思通達。

    「我曾經說過,我從不報仇,我只會盯著我的目標前進,這就是我處世原則。」灰無常道:「我懂得因果循環,所以在我決定做任何事之前,我都知道自己可能會得到的最壞下場是什麼。為了我的目的,我可以不擇手段;但當我失敗或是落得更慘的下場時——比如死亡或者像現在這樣——我都明白,這些果報源於我的選擇,而不是阻止我的人。」

    左馗望著灰無常,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以前只是覺得人很複雜,可他從沒想過人有這麼複雜。

    左馗望著海面陷入了沉思,灰無常看他不再說話,也不去搭理他,繼續吃著自己的飯菜。

    左馗什麼也沒吃,灰無常的話雖然衝擊了他的三觀,但現在不是哲學思考的時候。

    他要趕快解決眼前面臨的這一堆問題。

    首當其衝,就是把自己身體裡的碎尺全部取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19
第二百三十四章白日依山盡3

    左馗忍著劇痛,把繃帶一點點全部拆開。兩儀碎尺在他的身上切開了十八道傷口,個個觸目驚心。

    這把左馗最為依賴的武器,反倒成了自左馗入行以來傷他最重的兵器。

    左馗感到無比諷刺。

    他找來別墅中的備用醫療箱,從裡面取出鑷子,忍痛撥開一處傷口去夾其中的碎尺。

    驀地,一陣劇痛傳來,左馗咬著牙不讓自己叫出來。他感到尺子確如灰無常所說,只要一拔就會往自己的的肉體更深處鑽去。

    左馗疼得直發抖,鑷子失手掉在了地上。原本就血跡斑斑的傷口,現在又因為加深而滲出了更多血液。

    痛苦和無奈讓左馗堆了一腔的怒火。他又無法任意發作,因為他只要動的幅度稍大,都會渾身劇痛。

    他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集中精力去控制兩儀尺。

    左馗是依靠精神力來遙控兩儀尺的,他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來熟練這種操控尺子的技巧。現在他無法靠物理方法取出,只好靠再次將精神和兩儀尺接軌,以此來控制這些碎尺飛出體外。

    然而,這一次尺子是女人使用的,並且加持了左馗都沒有接觸過的術學,這代表左馗想要重新控制尺子難比登天。他努力嘗試了幾次,拚命調動精神,直搞得自己頭痛欲裂才放棄,而十幾節碎尺安靜地插在他的傷口中,沒有絲毫移動的跡象。

    左馗頹然地躺倒在床上,絕望地嘆了口氣。

    突然,他把脖子用力向後仰去,倒著腦袋看到了自己掛在衣架上的大衣。

    他眼睛一亮,掙紮著站了起來,走向了自己的大衣,在空袋中搜索起來。

    終於,他摸到了腰牌,一把取了出來。

    左馗長長得嘆了口氣——是紅色的腰牌,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救他的寶物了。

    左馗將血塗在腰牌上面,腰牌瞬間閃爍起紅色的光華,在大白天都顯得格外奪目。

    左馗握著腰牌,閉目冥想,像用掃瞄儀一樣用腰牌在自己的傷口上空掠過。

    一陣劇痛之後,一節黑色的碎尺飛了出來,吸附在了腰牌上面。

    左馗難以掩蓋心中的喜悅,伴著尺子飛出時的疼痛吼了出來。

    他用這樣的方法取出了手臂所能夠到的所有碎尺,就連後背上的傷口,他也依靠拚命扭轉手臂的角度而取了出來。

    當最後一節碎尺取出來的一剎那,左馗興奮地高喝一聲,隨即脫力地倒在床上大口喘息。手術耗光了他所有的體力,疲勞像洪水一樣襲來。

    左馗感到眼皮無法張開,又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周圍沒有任何變化。帶血的十八節碎尺散落在地上,連位置都沒有變過。

    看來灰無常根本沒上來過。

    左馗想。

    但按照左馗的經驗,他肯已經睡了至少一天。唯一和他睡著前不同的,就是所有的傷口都已經癒合了。他活動了一下身體,再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左馗把腰牌收了起來,又試著控制兩儀尺。兩儀尺的碎片瞬間聚合在了一起,重新變成了兩把尺子。左馗一伸手,兩把尺子便飛進了他的手中。

    他欣慰地點點頭,重新穿好了大衣,把尺子收進了袖子裡。

    他走下樓來,還是沒有見到灰無常的人影。牆上的掛鐘顯示時間是下午四點,確實比左馗昨天睡著的時間還要晚很多。

    他沒有心思去管灰無常,而是走到了附近的沙灘上,想辦法打開幻樓的出口。

    左馗再次祭起紅色的腰牌,卻半天都沒有反應。

    他沿著沙灘嘗試,用了浸血、冥想等等很多方式用腰牌探索,結果一無所獲。

    他不甘心,舉著腰牌在沙灘上地毯式地搜索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灰無常從林子裡走了出來,看到左馗的樣子,一臉詫異。

    「你這是好利索了?」灰無常遠遠地高聲問道。

    左馗沒理他,兀自繼續尋找出口。灰無常看他動作古怪,舉著腰牌來回走動,便走了過去,邊走邊問道:

    「你是在掃雷呀,還是在找信號呀?」

    「我在找出口。」左馗沒有心思理會他,簡單應付道。突然,他回過頭來問灰無常道:「你是從哪找到我的?」

    灰無常哼了一聲,沒有理他,轉身返回別墅去了。他提著兩隻塑料袋,袋子裡裝著幾隻肥大的兔子和一些熱帶水果,他似乎又打到了野味。

    左馗沒有閒心去瞭解灰無常是怎麼變成雨林小獵手的,他急忙追上去道:「我在問你話!」

    灰無常瞥了他一眼,道:「我憑什麼告訴你?」

    左馗被噎住,半天沒說出話來。他有些尷尬,結結巴巴道:「你……不是不記仇嗎?」

    「我是不記仇,可那不代表別人給我甩臉子,我還得笑臉相迎。我只是有野心,不是賤!」

    灰無常說完,兀自走進了別墅裡。

    左馗撓了撓頭,突然感到有些慚愧。

    左馗要囚禁他下半輩子,他卻沒有因左馗重傷而乘機要了左馗的性命,反而還救了左馗。而左馗始終固守自己的刻板印象,敵視和輕慢他,確實有些不應該。

    他嘆了口氣,走進了別墅中,對灰無常伸伸施禮,道:

    「灰爺,我心緒焦躁,所以多有冒犯。你救了我,我還對你頤指氣使,確實是我的不該,左馗這裡給你道歉了,還望你見諒。」

    灰無常哼了一聲,似乎對左馗的道歉並不怎麼受用。

    左馗正在尷尬中,灰無常又拿出了一隻鋼盆,朝他走了過來。他蹭過左馗身邊,拉開門再次走出了別墅。

    左馗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門又被拉開。灰無常把頭伸了進來,道:「還不跟我走?帶你去出口的位置!」

    左馗微笑起來,感激地一揖,道:「多謝灰爺!」

    左馗跟著灰無常沿著海岸線行進,他很好奇灰無常拿著鋼盆是做什麼的。

    灰無常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我在附近的海裡下了幾個捕魚的陷阱,偶爾能捕到一些海魚,我就是去收魚的時候發現你的。」

    很快,他們走到了一處海草豐盛的海岸邊。這裡的沙灘延伸進海中的坡度比其他地方陡了很多,非常適合下陷阱捕魚。

    「就是這了,你慢慢找信號吧。」灰無常調侃著,開始脫衣服準備下海。

    左馗誠心地謝過了灰無常,之後祭起了腰牌。

    很快,一個矩形的黑洞憑空顯現出來。左馗欣喜地想要走進去,卻被突然出現的一隻腳踹在胸前,狠狠摔在了地上。

    灰無常聽見聲音,也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著他,試圖瞭解發生了什麼。

    女人從黑洞中走了出來,再一次居高臨下地望著左馗,目光冰冷。

    灰無常望著女人,鋼盆登時脫手,軟軟摔進了濕潤的沙灘中。

    他驚聲叫道:

    「白姐?!」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20
第二百三十五章白日依山盡4

   女人聽見灰無常的聲音,臉上第一次現出明顯的驚異。

    她回過頭看著灰無常,表明凝固了一下,半天才道:「……小……灰?」

    一時間,三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不斷傳來的海浪聲像背景音樂一樣播放著,卻無法推動三人的劇情發展。

    左馗的腦子最先轉了起來。

    他想到大姐頭曾經說過的話,突然意識到,這個「白姐」很有可能是灰無常的師傅。

    左馗正在思考的時候,女人開口問灰無常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灰無常剛想說些什麼,突然想噎住一樣,緊張地地下了頭。

    「說話!」女人喝道。

    灰無常像個孩子一樣緊張地攪動著手指,不抬頭也依舊不說話了。

    女人的眼睛瞪了起來。她瞬間來到灰無常的面前,快得左馗都沒注意到她的動作。

    她抓住灰無常的頭髮,猛力搖晃,疼得灰無常不住嚎叫,連眼淚都溢了出來。

    「我他媽問你話呢!」女人惡狠狠地咆哮道:「你吃了豹子膽了?連嘴都不張?!」

    灰無常捂著女人抓他頭髮的手,臉已經痛得變形。他求助地望著左馗,成功把女人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女人把灰無常一丟,灰無常的臉摔進沙灘中,吃了一嘴沙子和海水。

    女人走到左馗面前,單手抓住了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怒目道:「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沒等左馗回答,女人似乎又愣了一下,道:「你是怎麼取出來兩儀尺的?!」

    左馗怒火中燒,但他知道和女人的實力相差太多,無法反抗,只得同樣憤怒地高聲道:「你到底是希望我先回答哪個問題?!」

    女人一驚,接著像是徹底被激怒了一樣,一隻手把左馗扔了出去。左馗撞在凸起的礁石上,疼得眼冒金星。

    「放肆的東西,我看你是活膩了!」

    女人瞬間來到他身邊,一腳接一腳猛踹左馗。

    「你到底想要什麼?!難道只會動手虐待人?!」左馗無法反抗,但嘴上始終不甘示弱。

    女人的腳突然停住。她的臉色走馬燈一樣變了好幾輪,終於慢慢放下了腳。

    她一把把左馗抓了起來,把他再次往礁石上一扔。然而,女人這次的力道要比剛才輕了很多,雖然還是有點疼,但左馗只是倚著礁石緩緩坐了下來而已。

    左馗正在詫異,就看到女人輕輕抖了抖腦袋。那幾乎及腰的長發倏然變長,轉瞬捲住了灰無常。女人狠狠一歪頭便把灰無常拋上了天,最後狠狠摔到了左馗身邊,摔得他不住地咳嗽。

    女人深深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正在平靜自己的情緒。左馗看到她不住顫抖的嘴唇,也漸漸停了下來。

    許久之後,女人恢復了冷漠,對兩人道:「今天我問什麼,你們就乖乖交代什麼。否則……」

    她冷哼了一聲,沒有把話說完。

    左馗不太明白會有什麼後果,但他看到灰無常明顯地吞了一下口水。

    「你。」女人伸手指了左馗一下,道:「小灰是怎麼進來的?」

    「我把他關進來的。」

    女人愣了一下,道:「關進來?」

    「是。」左馗道:「這裡是囚禁他的地方。我只是希望他能在這裡靜心思過,度過餘生,所以沒有給他那麼艱苦的幻境。」

    女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道:「怪不得我需要關押你的時候,出現的居然是這麼個地方,原來是幻樓早有記憶……」

    她稍微思考了一下,又道:「你為什麼囚禁他?」

    灰無常突然緊張地抓了左馗一下。女人看到他這個動作,狠狠剜了他一眼,灰無常頓時收回了手去。

    「他做了不少惡事。」

    女人皺起眉頭,道:「什麼惡事?」

    左馗把遇到灰無常以來,他的種種行徑,全部告訴了女人。女人聽著聽著,眼睛慢慢瞇了起來,她把目光重新放到了灰無常身上,目光冷若冰霜。

    「自我遇到他以來,就是這些事情。」左馗道:「老實說,我還不知道他在這之前都做過什麼,不過看他的行事風格,恐怕還是害過一些其他人的。我把他關在這裡,不算過分吧?」

    左馗話音未落,女人的頭髮已經又伸了出去,捲住灰無常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把他往礁石上砸去。

    灰無常撞得頭破血流,重重摔在地上。他似乎撞得懵了,連聲音聲都沒有發出。

    女人沒有停下,她又捲起灰無常砸了一次。她連續砸了灰無常四五次,只砸得灰無常腦袋上凹凸不平,整個臉都被血糊滿,才停了下來。

    女人沒有絲毫的憐憫,她冷冷地望著灰無常,道:「給我個解釋,小灰,不然我把你放進轉生爐鍛燒你的魂魄一百年!」

    左馗看了一眼滿臉是血的灰無常。他趴在地上不斷喘息,眼神迷離。左馗懷疑他已經被撞得腦震盪了。

    「就算你要問他問題,你把他傷成這樣,他也無法思考了吧?還怎麼給你解釋?」

    女人的鼻翼輕輕抽了抽,沒有說話。沉默持續了一會兒,她突然伸出手,指著別墅道:「把他送回去,給他養好傷。」

    說完,她不再理會左馗兩人,率先走向了別墅。

    左馗壓著怒火,無奈地搖搖頭,把灰無常背了起來,也返回了別墅。

    女人一進別墅就坐在沙發上,他面色如霜又一言不發,對左馗背著灰無常上樓這件事毫無關心。

    直到左馗上到了二樓,才聽到她喊了一聲:

    「弄好了就趕緊滾下來!」

    左馗恨恨地出了一口氣。他把灰無常安置好,取出醫療箱給他處理傷口。

    「你幫我一次,我也幫你一次。救死扶傷這一條,咱倆算是扯平了。」

    左馗邊包紮邊道。灰無常的眼睛微微斜瞥了他一下,他的目光呆滯空洞,左馗懷疑他真的撞傻了。

    左馗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給灰無常包紮好,期間女人不斷催促,左馗也只得不厭其煩地說「快好了」。

    終於,左馗安頓好了灰無常,便走下了樓來,坐在了女人旁邊的沙發上。

    他拿起灰無常準備的椰子汁,倒了一杯給自己潤口,道:「還有什麼問題,你直說吧。」

    「你知道小灰為什麼會做這些事麼?」女人直接道,似乎對灰無常的情況一點也不關係。

    左馗猶豫了一下,道:「多少知道一點,但也不太多,他並沒有把什麼都告訴我們,我們比較人道,不會拷問,也不會用特別殘酷的環境來囚禁或者折磨他。 」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20
第二百三十六章白日依山盡5

    女人冷哼了一聲,道:「那是你們蠢。」

    左馗望著她,並不服氣,但又不敢反抗,只好一語不發。

    「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麼?」女人道。

    左馗把灰無常為人類做事,參與到某些勢力鬥爭的事情給女人仔細地講了一遍。女人聽完之後,只是把眼睛閉了起來,其他什麼也沒說。

    過了許久,女人才睜開眼睛,道:「人啊……所以我一點都不喜歡人這種東西,無論你如何教導、他的本質又如何單純,只要慾念一起,自然身不由己。」

    左馗聽了女人的話,若有所思。

    聽女人的意思,她不但教過灰無常,灰無常以前還是一個比較單純的人。

    他猶豫了一下,小心問道:「灰無常以前如何單純了?」

    女人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聲道:「這和你無關。」

    左馗不再追問,他不爽地轉過頭去,兀自生起悶氣。

    女人毫不在乎他的情緒,繼續道:「我剛剛問你,你是怎麼取出來兩儀尺的,你還沒有回答我。」

    左馗把紅色腰牌去了出來,扔到了茶几上,道: 「靠它取出來的。」

    如果說,女人看到灰無常的時候,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那她現在的表情完全就是「驚呆了」的表現。

    她憑空一抓,腰牌飛進了他的手裡。在仔細端詳了許久之後,女人才喃喃道: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突然,她又擰起眉頭,指著左馗怒喝道:「一定是你!是你這個……這個……」

    她「這個」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最後似乎非常不情願地狠狠一拍桌子,道:「這怎麼可能呢……」

    「到底是什麼可能不可能,你直接說不好嗎? 」左馗不耐煩道。

    女人緊緊握著腰牌,連手都在發抖。

    許久之後,她又閉著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平靜了下來。用閉眼深呼吸來平靜情緒,似乎是女人的慣用招數。

    女人睜開眼睛,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平靜。她把腰牌輕輕放在桌子上,點頭道:「看來,燈老沒有被你矇蔽,他說的應該都是實情。」

    左馗愣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女人把左馗扔進幻樓的這兩天,喚醒了燈老,並詢問了燈老關於左馗的種種事情。燈老長期處於睡夢中,很多事情都是聽易山盡和左馗描述而來,女人覺得難以取信。

    他花了點時間調查了一下情況,雖然所有的證據都顯示,燈老描述的情況是真實的,但女人仍然認為,如果有心使用詭計,那矇騙周圍的人並不是難事。

    他的調查還沒有結束,就感應到有人正在從內部開啟幻樓,於是火速趕了回來。

    「等一下。」左馗脫口道:「你能感應到幻樓的動向?」

    女人看了她一眼,不屑地冷聲道:「正牌鬼差和代理店主還是有差別的,你這個借屍還魂的蠢小子。」

    「是鬼差都能做到嗎?」左馗訝道。

    「那怎麼可能。我能感應到,是因為我的腰牌和易山盡的腰牌是一對,所以他的腰牌能夠管轄的東西,我能多少感知一些。」

    左馗的嘴巴慢慢張開,直到長得不能再大。

    「一對?你到底是……到底是誰?!」他失聲道。

    女人又仔細打量了左馗一邊,終於似乎很不情願地嘆出一口氣,道:「我的名字叫作白,是易山盡的搭檔。」

    左馗望著女人,呆若木雞。

    「燈老可能被你騙,周圍的人也可能被你騙。」白說著,拿起紅色的腰牌道:「但是這個,我不信不行,所以我現在相信你的來歷都是真的。 」

    看到左馗吃驚得回不過神的樣子,白開始不耐煩起來,她猛地一甩頭髮,抽在左馗臉上,疼得左馗驚醒,不住地揉臉。

    「你他媽的給我精神點!」白怒道:「我現在和你談正事!」

    左馗忙不迭地點著頭,但他的心理有些亂。

    左馗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該不該相信白這個女人。

    如果可以相信,那麼白既然是易山盡的搭檔,現在的很多事情就都能得到解決。比如易山盡死亡的原因,比如城隍衙門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比如他現在這種狀態如何解決。

    但如果白是別有用心地在演戲,那問題就嚴重了。

    紫面人的話從始至終都縈繞在左馗的腦海裡。他說不出自己相紫面人的理由,但卻會不由自主地因為他的話,而質疑每一個試圖瞭解到事情真相的人。

    然而,眼前的女人對六方齋的控制和瞭解,又似乎很符合「易山盡的搭檔」這個說法。

    左馗的腦子一時無比混亂,難以理清種種情況,只得被動地跟著白的問話節奏而走。

    「易山盡究竟怎麼了?」她問道。

    左馗注意到,白一提到易山盡,眼神又開始些顫動起來。她又做了個深呼吸,道:「我是說,他是怎麼死的?」

    左馗緊張地嚥了下口水,沒有說話。白的第一個問題就直擊要害,讓他有些無措。

    他猶豫了很久,久到白的表情從期待變得焦躁,最後變成了憤怒,看起來隨時都要發作。

    「我不能說。」左馗道。

    白一愣,緊接著像一隻獅子一樣咆哮起來:「為什麼不能說?!」

    她伸手掐住了左馗的喉嚨,快得左馗完全無法反應。

    左馗被掐住,只能發出尖細的聲音,道:「我答應別人,絕不告訴別人這件事……」

    「誰?!」

    左馗又遲疑起來,但他又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掐得越來越緊,感覺隨時都要斷掉。就在他馬上就要鬆口的時候,卻感到脖子上的掐力突然消失了。

    左馗看著白一副幡然醒悟的樣子,拿起了紅色腰牌,指著它對左馗道:「是她?」

    左馗果斷順水推舟,點了點頭。

    他看得出,白似乎認識大姐頭,卻連她的名字都不敢提,似乎有著相當的敬畏。

    雖然這樣說謊會誤導白把矛頭指向大姐頭,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白似乎徹底氣炸了,但她又好像無法發作。她緊咬牙關,整個腦袋都開始顫抖。

    下一秒,她一拳砸在實木質地的茶几上,把茶几打得四分五裂。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20
第二百三十七章白日依山盡6

   木塊和碎屑飛濺開來,它們四散飛落,撞擊在房間中四處,傳來凌亂的迴響。

    左馗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起來,小心地吞了下口水。

    他看著白不停喘息平息怒火,一句話都不敢說。白的暴怒讓他感到,如果他這時候說錯一句話,茶几就是他的榜樣。

    他突然覺得,如果左靜在這行裡待久了,大概會變得像白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白終於再次恢復平靜。她長出一口氣,道:「好,既然如此,我不強迫你。那我問你,易山盡的屍體呢?」

    「溶解了。」左馗道。

    當朱老闆和高老闆第一次問他這個問題,他就選擇了這樣的說辭。當初在易山盡屍體附近,左馗看到的那一堆不知從何而來的黏液,讓他記憶猶新。

    白的表情恍惚了一下,她彷彿夢囈一般喃喃道:「怎麼……怎麼溶解的……」

    左馗的謊言雖然編得很全,但他看到白的樣子,突然有些不忍心。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匕首造成的傷口開始溶解,最後他整個人都溶解掉了,那把匕首也在他溶解之後變成了一縷煙。」

    聽完左馗的話,白閉上了眼睛,靠近了沙發裡。

    左馗看到她臉上有難以言喻的悲傷。

    過了片刻,白又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問他道:「你查出兇手了嗎?」

    左馗搖了搖頭,道:「易老闆一直在獨自調查整件事情,在和他一起行動前,我基本不知道什麼。」

    看到白失望的表情,左馗又道:「但是,有一個重要的線索。」

    「是什麼?」

    左馗把易山盡調查本地陰陽失衡案,以及他懷疑城隍衙門有問題,又帶著左馗大鬧了城隍出巡的事情全盤給白講述了一番。

    這一次,白沒有生氣,她似乎有些茫然。

    「為什麼……我從來都沒聽過這些事?」

    左馗有些疑惑,道:「你是易老闆的搭檔,也就是那邊的人,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卻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嗎?」

    白有些失神,機械地答到:「一週前,我感到有人動用了六方齋中的左方轉生爐。我有些詫異易山盡為什麼要使用轉生爐這種東西,就去打聽誰知道這一處六方齋的近況。結果他們告訴我,早先有兩個陰差正好從這裡借過道,還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左馗打了個激靈。

    他的腦子裡頓時顯現出左靜在這裡的第三天晚上,從他們倆手裡逃跑的兩個陰差。

    「那兩個傢伙告訴我,易山盡的腰牌易了主,搶奪者還侵佔了易山盡的六方齋,甚至和陰差動手。我感到事情不尋常,就從黃泉路上趕了過來。路上我被眼識色那三個傢伙纏上,本來為了擺脫他們我耍了些小聰明,他們卻在言語之間說漏了嘴,把有人從他們手中跑回陽間的事情漏說出來。我讓他們說明那人的樣貌,發現居然和陰差說的是同一個人。」

    說到這裡,白又指了指紅色腰牌,道:「我之前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能從他們手上走脫,但今天看到這件東西,我就明白原因了。」

    左馗抽了抽鼻子。

    他知道,白因為獲取的信息有誤差,所以錯以為左馗在見到三個怪物的時候就已經有了腰牌。

    但他不想解釋,否則又要把左靜牽扯進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白雖然理解錯誤,但結果仍然是正確的。

    「眼識色……是那個大眼睛的傢伙嗎?」左馗問道。

    白點點頭,道:「有嘴無面的那個叫舌識味,沒鼻子的那個叫耳識聲,你應該知道他們的來歷?」

    左馗點了點頭。

    白繼續道:「我到了附近,仔細查了一圈,發現陽間的圈子,似乎又變得有些複雜。我聽了一些你的事蹟,知道你做了不少賠本買賣。之後我趕了過來,正碰上你從幻樓出來,就是初見的時候了。」

    「是。」左馗下意識地摸了摸之前兩儀尺造成傷口的位置,道:「記憶猶新。」

    白看了,明白他的意思,露出一臉的嫌棄,道:「別那麼嬌貴,這點痛楚都忍不了?」

    左馗無奈地搖搖頭,道:「不會,沒有什麼忍不了的。」

    「關你這幾天,我和燈老仔細聊了一下,又去周圍打聽了一些消息。老實說,今天沒有這件腰牌,你又要吃不少苦頭的,知道麼?」

    左馗點著頭,心理卻冥府這些人的脾氣咒罵了一萬遍。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白不說話,托著下巴若有所思。半晌之後,她狠狠地一拍沙發,道,狠狠道:「易山盡的事我一定要查清楚!」

    左馗沒有插話,他還是謹記紫面人的話。只要不阻止他守著六方齋,別人愛幹什麼,都任由他們去。

    然而,白又皺起了眉頭,道:「可我沒時間,我還要回去聽調。」

    左馗道:「有什麼我能做的,儘管吩咐。」

    白瞥了她一眼,不屑之情溢於言表:「目前你什麼都做不了,好好看店吧。我休息的時候就會回到這裡,到時候會有你能做的事。」

    末了,她又盯著左馗的眼睛補了一句: 「想不做都不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20
第二百三十八章 灰之白1

    灰無常沒有本名,認識他的人都叫他小灰、阿灰或者灰子之類的暱稱。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麼。

    灰無常是孤兒,在孤兒院里長了沒幾歲,就被一個遊方的修士拐走做小工。

    嚴格上來說,也不能算是被拐走。

    那一年灰無常六歲。孤兒院的保育員組織他們郊遊,灰無常在棉花糖的攤位前站了許久。等他回過神來,已經找不到同行的人了。

    他相信孤兒院的人有返回來找過他。但在那之前,他又渴又餓,於是囁嚅地看著旁邊一個穿著怪異的人,一雙眼睛盯著他手裡的礦泉水和饅頭,口中直流口水。

    那人看看他,笑了起來,把水和食物給了灰無常。灰無常狼吞虎嚥地吃著東西,感覺那是世界上美的味道。

    「你是誰家的小孩兒啊?」那人看著他,問道:「你父母呢?」

    灰無常搖著頭,無論那人問什麼,灰無常都搖頭。

    等到灰無常吃完東西,那人又問了他半天,總算多少知道他無父無母,是附近福利院的孤兒。

    那人身材削瘦,絮著貼面的短髯絡腮鬍徐。他捋著鬍子想了一下,道:「你我有緣,不如跟我去修行如何?」

    灰無常不懂修行是什麼意思。他想回到自己的阿姨和玩伴們身邊,但在那人家住了幾天之後,他就慢慢放棄了這些想法。

    這人做的事情,實在太有意思了。

    這人家裡御著一堆模模糊糊的人影。這些人影聽從他的指揮,在家裡做許多事情。唯一不好的事,這些人影白天不能出來,都要躲在這人的一個搖鈴之中。

    多年以後,灰無常才知道,那是一種御鬼的術學。

    灰無常從此開始了鬼道的修行。他的天資驚人,幾年的時間就把自己師傅能教的東西都學了個罄盡。

    然而,師傅對他的成長表現出的卻並不都是喜悅,他臉上也時常掛著灰無常不能理解的憂慮神色。

    灰無常九歲的時候,已經可以自己在行裡混飯吃了。他的第一比收入是替別人處理凶宅,這對他來說毫不費力,只是他的本領讓上門委託的業主吃了一驚,又受到了好一番誇讚。

    在行裡行走,人的成長總是出乎意料的快。在閱盡許多世事,以及師傅詳盡地開釋後,儘管灰無常小小年紀,但他的內心已經十分成熟。

    按照規矩,徒弟的第一筆收入是要全部都給師傅的。但灰無常只給了他師傅一半,他想帶著另一半回到自己當初所在的福利院,回報一下當初的保育員們。

    當然,更多的原因,是他想在小夥伴們面前顯擺一下自己的本事,順便用自己的錢給大家買好多棉花糖,滿足他小小的虛榮心。

    師傅帶著灰無常回到福利院,上演了一出破鏡重圓的好戲。昔日的玩伴們並沒有被領養走太多,保育員們也幾乎沒有變化。一個保育員抱著灰無常痛哭流涕,佯裝憤怒地拍打他的後背,責備他這幾年都去了哪。

    回到福利院的灰無常非常開心。他雖然不完全明白衣錦還鄉的意思,但稍稍體會到了一絲那樣的感覺。

    他驕傲的告訴院長,自己以後可以為福利院掙錢,來讓自己的夥伴們過得更好。他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小英雄一樣拍打著自己的胸脯,完全沒有看到院長眼中那一絲貪婪的目光。

    但師傅注意到了。

    第二天早晨,師傅被警察帶走了,理由是涉嫌拐賣兒童。早在灰無常失蹤時候,老師們就報了警立了案,這次灰無常回歸,正好可以銷了案。

    警察們很禮貌地請走了師傅。他們也沒有為師傅戴手銬,只是說要請他回去問一些相關事宜。

    師傅也笑著安慰灰無常。但他臨走前的一絲悲涼,只有和師傅朝夕相處了三年的灰無常才看得出來。

    只是,當時的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師傅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一晃兩三個月過去了,灰無常忙著為孤兒院掙錢,因為人小鬼大,在行裡有了點名氣。他多次問院長,自己的師傅去哪了,院長總是說,警察們調查完情況,師傅就會回來了。

    直到有一天,曾經帶走師傅的警察再次上門,告訴他師傅已經遠走高飛了,讓灰無常大吃一驚。

    「為什麼?為什麼師傅突然不要我了?!」他大聲地質問。

    兩個辦案的警察有些猶豫地對望了一眼,不知該如何作答。院長安撫著他,告訴他世外高人總是這樣的,相信他是看到灰無常回到了正常的社會生活,心願已了。

    灰無常有些恍惚。他想念師傅,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師傅收他時說過的話。

    「你我有緣,不如跟我去修行如何?」

    灰無常失神地坐在地上。他在行裡呆了幾年,懂得緣分這東西,有起的時候,就有滅的時候。

    「緣分……盡了吧……」他喃喃道。

    他窩在床上好幾天,精神萎靡。夥伴和老師們努力安撫他,慢慢將他拉回了生活正軌。

    他看著自己的玩伴們,重新振作起來。

    既然和師傅的緣分盡了,就努力去為自己的目標奮鬥。

    夥伴們各自有各自的理想。灰無常像個聖誕老人一樣,問詢他們想願望,並且記錄下來,去掙錢給他們買他們想要的書或者玩具。

    院長負責管理灰無常的財政。畢竟無論是從法律上還是程序上,有一個成年人代管一些事情,都會相對方便一些。

    灰無常在坊間的名聲越來越大。沒有師傅的他,就悄悄和其他同行偷師。他的天分很高,能靠自己研究明白多數看到的術學。他的身價也隨著能力和名氣的增長而水漲船高,收入變得越發可觀。

    慢慢的,許多小夥伴都被領走。灰無常傷心一陣之後,又開心起來。

    被領養委實好過在孤兒院成長,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他把心思放在新的孤兒們身上,儼然成為所有孤兒的父兄。

    但是,孤兒院的一切,似乎並沒有因為他掙來的錢而變好。他從不管錢,因此也沒什麼金錢觀念,只是會經常好奇自己還要掙多少錢,才夠把孤兒院的的設施翻修一新。

    每當這時候,院長都會拍著他的肩膀,慈祥道:「翻新可是很貴的,你掙的錢要養這麼多孩子,很多孩子還是因為先天疾病被拋棄的,給他們治療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哪裡夠翻新啊……」

    灰無常看著孩子們,用力點點頭。他決心掙更多的錢,把孤兒院整個翻新擴建。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1:21
第二百三十九章灰之白2

    一晃,灰無常十三歲了。他工作之餘,組織孩子們參與學校的勞動,一起打掃福利院的倉庫。

    倉庫有好多房間。灰無常和年長的孩子們打掃難以掃除的裡間以及房間的上層,讓孩子們打掃相對幹淨一些的大間和地面。

    裡間的角落裡靠著許多大箱子,已經積了不少灰塵。灰無常和孩子們說笑著勞動,問起箱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大家都說這裡都是大人們規整,沒人知道都有些什麼。

    孩子們的好奇心被激發起來,他們一擁而上打開了箱子,卻發現只是一些早年的期刊雜誌和童書,是校長那些工作人員看過的,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孩子們迅速對這些東西失去了興趣。灰無常翻來翻去,卻突然感興趣起來。

    灰無常看的書也很少。他沒有時間,學習來的東西也很少能從書本上得到。行裡的閱歷就是他的教材,讓他學會一樣又一樣本領。

    期刊和童書,從來都沒在他的生命中留下過什麼印象。

    灰無常看了看這些孩子們,突然覺得應該讓他們看看更多的書籍。他很清楚,自己的行業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從事的。這些孤兒院的孩子們,大抵全都會進入正常的社會生活。

    這樣一個時代,多讀書總是好的。

    年少的灰無常這樣想。

    他獨自坐下來,耐心地一本一本挑選著刊物,把他們有條理地分開。

    分揀到第三口箱子的時候,裡面是一箱舊年的報紙。灰無常想了想,覺得沒什麼用,於是略了過去。

    一旁,一個男孩兒拿起了報紙,看到上面的奇葩新聞,笑的前仰後合。孩子們似乎又來了興趣,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各種奇怪的社會新聞。

    灰無常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高興起來。他覺得自己還是不該忽略掉任何一種信息,也許這些過了時間就效用大減的新聞,能造出幾個小記者也說不定。

    灰無常翻起報紙來看,一個個有趣的新聞,也讓他越發感興趣。

    直到灰無常看到自己師傅的臉,他還在笑。

    他的笑容是一點點消失的。

    他花了好一會兒,才讓自己相信這條報導的主角就是他的師傅。

    師傅作為拐賣人口犯罪集團的頭目,被執行了死刑。

    灰無常以為自己翻到了笑話版。

    他又反覆確認了很多遍。報導上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師傅那張熟悉的面孔,他死也不會忘記。

    有那麼一瞬間,灰無常突然覺得天地間只剩下了自己。孩子們打掃的身形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模糊晃動,他們的歡聲笑語似乎無法傳入灰無常的耳中,灰無常看著他們走來走去、上躥下跳,好像在看彩色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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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