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鬼怪] 妖街鬼店 作者:北湫汪 (連載中)

 
V123210 2017-12-2 23:15:0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62 61596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15:09
第二百五十章 灰之黑2

    「講道理,我沒什麼義務幫你。」白冷聲道:「可是你要是出了簍子,老易的臉往哪放?老易的臉就是我的臉,他要是丟臉了我的臉又往哪放?!」

    白一邊說著,一邊狠狠拍著桌子。

    「一切聽您吩咐……」左馗恭維道。

    「先吃飯!」

    「啊?!」

    左馗帶著白到了金老闆的店裡,要了許多招牌菜。男招待看到左馗帶人來,顯的有些吃驚。

    除了有事,左馗是從不來金老闆的店裡吃飯的,更遑論帶了一個女人來。

    白卻並沒有注意招待的反應,她大咧咧地坐下來,讓左馗點這個店裡最好的菜品來。左馗低聲下氣地侍候著,向男招待下了單,把他打發走了。

    「不愧是妖街的館子,果然什麼菜都做啊!」白開心道,她爽朗的聲音惹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過來。

    左馗知道,白指的是這裡也賣人肉,而且烹飪的方法又多又精緻,儼然是歷經時間考研的菜色。

    左馗想了一下,道:「我現在也是殭屍的身體,所以吃了東西也要吐出來。你是……」

    他小心地上下指了一下,道:「鬼的話……為什麼還這麼能吃?」

    白看著菜單,漫不經心道:「雖然我記不來感覺,但我領導告訴我過,我是個餓死鬼。」

    左馗咧了咧嘴,頓時有種白整個人身上都帶上了一層陰暗色調的特效的即視感。

    「那你怎麼消化?」他脫口道,隨即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冒犯,只得輕輕打了下嘴巴。

    「做鬼的,食物入體既化為氣,不過對身體的進益聊勝於無。我因為是餓死鬼,所以屬於食慾旺盛的那種。」說完,白又皺起眉頭道:「老易都不教你這些嗎?」

    左馗聳了聳肩,道:「易老闆大部分時間都要教我如何看店,以及行內的學識,他很少和我閒聊那些……你們那邊東西的事情。」

    白想了想道:「不對啊,老易是話癆啊,他會很少和你閒聊?」

    「聊倒是聊,不過是不停地問我人世的各種東西。比如什麼流行,什麼好吃,什麼電影好看,我以前在哪裡工作,都發生過什麼有趣的事情之類之類……」

    白乾笑兩聲,道:「還真是他的風格。」

    左馗看白沒再接話,小心道:「那……我們下一步要怎麼辦?」

    白撇著嘴道:「我還沒想好。」

    左馗張了張嘴,結果什麼也沒說出來。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白再次開口,又讓左馗豎起了耳朵:「你必須努力賺幾筆,把帳面平上。」

    「那你呢?」

    白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道:「我要去查一下老易查過的線索,看看城隍衙門到底出了什麼事。」

    左馗沉默不語。

    易山盡因為查這件事而死,並被神秘的紫面人帶走了屍體,使得他做了三年六方齋的店主。如今白的到來,讓左馗有一絲恍惚,同時再次燃起了期待之心。

    也許,解決這件事情,能為解決他做殭屍的事情帶來一絲曙光。

    但聽了白的描述,左馗覺得有點奇怪,問她道:「易老闆曾經告訴我,城隍衙門是六方齋發現問題後,唯一上傳給上方消息的渠道。可聽你的話來說,好像你們是完全可以直接接觸冥府的?」

    白搖了搖頭,道:「你沒有理解老易的意思。我們和城隍衙門雖然都供職於冥府,但職權和隸屬的體系完全不同。我和老易都是鬼差,職責只有抓鬼,城隍衙門是地方行政,他們的問題只能走行政反饋的路線。就算直接上報給我們的上級,也只能出於個人角度,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有可能把事情變得更加複雜。又何況,老易被貶到這裡做店主之後,城隍衙門就變成了他的上級,越權找我們,只會製造麻煩,更別說他手上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城隍衙門的問題。」

    頓了頓,白的神情又忽然落寞了一下,道:「所以,他只能去想盡一切辦法找到能夠證明城隍衙門問題的證據,無論是什麼險,他都得冒,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劫數……」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左馗道:「這樣說來,你調查的難度要比易老闆更有難度。」

    「聰明。」白道:「我調查是徹底的越權行為,確實比老易更難。」

    之後,她又狡黠地笑起來,道:「不過,只要不被發現不就可以了?」

    左馗看著他,卻並沒有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小心。」

    白看了看他,點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理解左馗的意思,易山盡已經為此捐軀,這件事情的凶險不言而喻。

    突然,她笑著摸摸左馗的頭道:「你小子這麼關心我,還挺有孝心。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老易的仇我一定要報。」

    她話鋒一轉,又道:「現在離平賬還剩幾個月了,鬼街的人又不安分,這一行的盈利又沒有規律可言,你要多想辦法賺到有價值的東西。」

    左馗點了點頭,白的臉色卻又陰下來,道:「要是你再敢妄為賠本,我就要把你扔進轉生爐了。」

    左馗繼續點著頭,只是不敢再看白的眼睛。

    晚飯後,白和左馗在金老闆的店前分別。白沒有給左馗留下任何可以聯絡的方法,只告訴他自己一週內一定回來,到時候拷問灰無常。

    左馗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又有些失落。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當年易山盡一走許久的日子。

    他回到幻樓裡,看到灰無常已經睡去,也就沒有打擾,而是返回了前店,開始認真思考如何平賬。

    以前,左馗一直沒有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因為他並不知道平賬失敗就要被抓回地獄這種事情。現在直面這件事,讓他發現這實在是一個很難的題目。

    行裡的生意,都是隨緣而定,物價也沒有固定的標尺,全憑買賣雙方的估量和意願。他無法衡量自己賠的東西是怎樣的價值,也就不知道該賺到多少才夠平這個帳;一切生意都要隨緣分而走,他也就不知道如何或者該不該去尋找這些生意。

    按照左馗的理解,他這次能不能通過年終的平賬審核,全看天意。

    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他想及至此,有些焦慮地摘下帽子,用手捋了捋頭髮。

    門鈴鐺突然發出清脆的響聲,左馗抬起頭,看到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男人走了進來。

    「請問,灰無常在這裡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2
第二百五十一章 灰之黑3

    左馗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初秋的天氣,他卻穿著緊襯的黑色尼龍大衣和西褲。他身材雖然發福,但著裝乾淨筆挺。他看得看起來四十左右的樣子,一張國字臉上已經看得出臉頰有微微的塌陷,但他目光炯炯,看起來有著與年齡不符的靈動。

    這種氣質讓左馗下意識地覺得,來人不是個普通人物。

    男人看左馗不答話,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略帶歉意地點了點頭,道:「是我唐突了。請問,您應該就是六方齋的老闆了吧?」

    左馗點點頭,道:「您是?」

    男人笑了笑,他四下尋找了一下,卻並沒有在狹小的店面裡發現座位,只得悻悻地輕嘆一口氣,又恢復笑容道:「我是……來找灰無常先生的。」

    左馗看著他,面無表情道:「這是你的名字,還是你的職業?」

    男人被嗆聲,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下,但依舊陪著笑臉道:「這妖街做生意,應該也用不著把客人的來歷查個清清楚楚吧?」

    左馗歪了下腦袋,道:「這話你說得很對,可妖街的生意做不做,也全憑店主的心情。」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向下指了指,道:「尤其是這家店。」

    按照六方齋以往的規矩,對上門的人類本沒有那麼多話可說。無論笑臉迎客,還是冷語相逐,都是沒必要的。但男人提到灰無常的事,讓左馗感到事情有些不尋常,所以話比平常多了一些。

    他希望能在語言的對攻中,發掘出對方的一些信息。

    男人聽了左馗似乎不太友好的言辭,眉頭微皺。他略一思考,又笑道:「實不相瞞,我是灰無常的同伴,您或許有點瞭解?」

    左馗面無表情,但心中微微一驚。

    男人是灰無常的同伴,代表他也為「那些人」做事。

    「不瞭解。」左馗道。他知道,和這些人博弈,裝傻是一個非常好用的招數:「你有什麼事?」

    左馗毫不客氣的應對的應對讓男人又尷尬了一下,他連忙答道:「聽說,灰無常被您請到了店裡做客?」

    左馗看著男人,大腦飛速運轉。

    他不知道男人從哪得到的灰無常被抓到了六方齋的消息,但他顯然是來要人的。灰無常被關在六方齋裡,又有白的關係在,是斷然沒有交出去的理由;然而,和「那些人」做對的話,事情恐怕就要鬧大,而且現在妖街的處境有些微妙,如果再招惹來這些人的不懷好意,局勢就會變得更加不利。

    許多繁雜的想法如閃電般在左馗腦中滑過。幾秒種後,他突然微微翹起了嘴角。

    「是的,我確實有請他來過。」

    男人的眼睛突然一亮,道:「那他……」

    「他已經走了,走了很久了。」

    男人愣住了。

    「他去哪了?」

    「不知道。」左馗道:「我請他來,也只是問一些事情,之後就讓他離開了。至於他去了哪裡,也並沒有告訴我。」

    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他一言不發,只是眯起了眼睛和左馗四目相對。左馗迎著他的目光,眼神始終平靜如水。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做了個深呼吸,道:「那麼,這位老闆,要是您有他的消息,能麻煩給我個信兒麼?」

    左馗微微一笑,道:「沒問題,不過,信兒有信兒的價格……」

    男人的眼睛一亮,突然又恢復了剛剛的低姿態,市儈地笑道:「您只管開價就是。」

    左馗輕輕皺起眉頭思考了一下,道:「現在我也想不到要個什麼價格。這樣吧,你留個聯繫方式,一旦有信兒了我就聯繫你。到時候,只要你付得起我要的東西,我就把消息賣給你。」

    男人雙手抱拳,給左馗了作了個揖,保持著滿面的笑容道:「那就靜候佳音了!」

    他掏出一沓便利貼來撕下一張,寫了幾筆之後,雙手擺在了左馗的桌子上。

    「還請……盡快聯繫我。」男人道。

    「不送。」

    看著男人的身影從門口完全消失,左馗拿起便利貼來仔細審視著上面的文字。上面是一個手機號碼一個「張」字,左馗覺得這應該是男人的姓氏。

    他覺得有點頭疼,又覺得有些佩服自己。

    能臨時把這一堆信息串聯起來做出應對,換在幾年前的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左馗一時無法下定決斷如何答覆男人,便想到了一個很好的招數——拖。先把事情模棱兩可地應對下來,等到白回來會再做決斷。

    而如何「拖」這個男人,左馗突然想到了平賬這件事。他突然覺得,如果能拿灰無常換點有價值的東西,一次性把帳平了,似乎也是件合算的事情。

    可是,決定權並不在他手裡,而在白手裡。他還是必須拖到白回來。

    男人明顯質疑他的說法,看上去他是篤定了灰無常在六方齋的。左馗仔細想了一下,突然想到如果男人和左馗發生衝突,那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千思那些人了。

    所以,灰無常在六方齋的信息,必定是千思通過某種渠道透露給男人的。

    男人是灰無常的同伴,也必然是千思的對頭,因此他必然不能完全確定灰無常是真的在六方齋;但左馗斷然否認灰無常的存在,也會讓男人無法第一時間相信。

    最後,左馗感覺像開竅了一樣,把這些事情都糅在了一起。

    他透露給男人「有消息,但消息要價」這句話,已經挑明灰無常就在自己手裡,但自己是求利的,需要男人出價來換。

    這既沒有拒絕男人,也變相為自己掙得了看似是用來考慮價格的時間。男人除了會把自己當作勢利的商人而好好暗自欣喜一番,並不會生出任何其他疑心。

    果然,和人相處才是最累的。

    左馗捏著睛明穴,不禁這樣想道。

    但他不能真的都把平賬的事情都指望在用灰無常作交易這個想法上。在白回來之前,他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來想辦法做一些盈利的生意。

    他有些累,但憂慮讓他難以入睡。他站起身走出六方齋,去其他老闆的店裡轉了一圈。

    各家老闆的生意都恢復如常,只是莫醒的手讓左馗突然想到,等白回來之後可以向她請教一下如何幫助莫醒的問題。

    裁縫店比以往冷清了很多。墨悲要照顧小奶貓,手上的針線活進步緩慢,更沒有時間招攬客人。

    左馗唏噓之後,覺得越發理不出頭緒,睏意也就湧了上來。

    他回到六方齋,躺進棺材裡沉沉睡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3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灰之黑4

    左馗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白正趴在棺材邊上望著他。

    他打了個激靈,差點叫出來,被白一下子摀住了嘴巴。

    左馗注意到,現在已經是深夜,可六方齋的燈並沒有打開。周圍一片漆黑,朦朧的月色滲透進屋內,為白蒙上一層朦朧的光輝,讓她看上去像個幽靈。

    「大半夜的,別喊。」

    白說著,鬆開了手,走過去把燈打開。

    左馗驚訝地望著她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白皺著眉,指了指店裡掛的紙質掛曆道:「你自己看看。」

    左馗從棺材中站了起來,卻感到身體像要散架似的疼痛。

    他咬著牙呻吟出聲,小心地活動著筋骨,拖著身子慢慢走到掛曆前。他看著掛曆上的數字,驚得目瞪口呆。

    「我問了別的店主,七天前你在外面晃了一圈,就再沒出過門。」白道:「你從那時候起就睡了吧?」

    左馗愣了半天,向周圍望瞭望,道:「你什麼時候問的?你大半夜把他們叫起來問我的情況?」

    白瞥了他一眼,道:「我下午就回來了。」

    左馗愣愣地點點頭,他抱緊身體,呻吟著慢慢坐在椅子上。

    「對……對不起……」他緊張道:「我真的沒有想到會睡那麼久,我以前從來沒……」

    「如果我要發火,早就把你從棺材裡直接扔出店去了。」白淡淡道:「這事其實怪我。」

    「怪你?」左馗詫異道。

    「你之前用完了轉生爐,又被我重傷,僅僅是勉強恢復了些體力而已,缺失的陰力一直沒有恢復,所以會在這口棺材裡睡那麼久也是正常的。」

    白說著,對他聳了聳肩。

    左馗啞然。他小心地活動著肩膀,終於明白為什麼會這麼難受了。

    看到左馗不斷活動身體,白咳嗽了一聲,道:「不奇怪,哈?」

    左馗疑惑道:「不奇怪什麼?」

    「我為什麼不罵你?」

    左馗支吾了一下,道:「其實挺奇怪的。」

    白點點頭道:「你這副身體,需要經常回到這口棺材中充能,否則就會垮掉,這點我還是瞭解的。不然按我的脾氣,早把你拖出來鞭屍了,還能等你這麼久?」

    左馗沉默了一下,道:「易老闆從沒告訴過我這副身體的來歷,你……」

    「我當然更不行了。」白果斷道:「你早晚會離開這副身體,這種事你不瞭解也罷。」

    左馗點點頭。他想了一下,道:「我之前也幾乎傾盡全力做一些事情,可也沒睡過這麼久,這次怎麼……」

    「這就是轉生爐的力量了。」白道:「輕易不要用那個東西。輪迴這種東西,連我們都難以駕馭,不要說是你了。老實說,你能學會使用轉生爐,還不是……」

    白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

    「是因為紅腰牌,對吧?」左馗道。這並不難猜,畢竟是因為有了紅色腰牌,他才得到了六方齋的更多權限。

    白不屑地哼了一聲,但態度遠沒有平常那麼張揚。

    「你怎麼樣?查到什麼了?」

    「一無所獲。」白嘆口氣道:「按道理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三年,上面不該不知道。可是城隍衙門看起來一切正常,我又不會鬼上身,也沒有正當理由拜訪衙門,所以蹲守了幾天,什麼都沒蹲守出來。」

    頓了一下,她又道:「回頭我還要去,但我要先來解決灰無常和你平賬的問題。」

    提到灰無常,左馗突然想到了之前來拜訪的男人。他把事情和白聊了一下,同時也交代了自己的想法。

    白越聽臉色越難看,最後整張姣好的面孔都黑了下來。

    「你他媽是想拿我的人去做交易?」

    左馗有些尷尬,賠笑道:「就是那麼一想而已。我覺得如果他真的惹怒了你,與其直接殺他,不如發揮點剩餘價值。」

    白瞪著左馗,讓左馗有些忐忑。

    突然,白大笑起來,拍著左馗的肩膀道:「想不到啊,代理了幾年六方齋就這麼老練了,老易倒是真沒託付錯人。」

    左馗小心地笑了一下,不敢多說什麼。

    「不過呢,小灰和我,畢竟緣分未盡。你的想法其實不算錯,不過可能需要改良一下。」白說著,打了個響指,走進了後院:「先看看他什麼情況吧。都一個禮拜了,他至少能張嘴了吧,我們走。」

    「現在?」左馗訝道。

    白冷聲道:「怎麼?折騰他還要看時間?」

    左馗不敢多說話,和白一起進了幻樓。

    幻樓海灘的月亮比六方齋的月亮看起來更大更圓,兩人在柔和的海浪聲中來到了別墅裡。別墅裡亮著夜視燈,讓左馗又一次好奇這裡的電源是從哪來的。

    不過,幻境始終是幻境,總不會真的按照科學規律來運轉。

    他們在別墅裡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了一聲警惕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誰?」

    白的怒容瞬間漫上臉來,她惡狠狠地大吼道:「給我滾下來!」

    一陣燥動的聲響後,灰無常連滾帶爬地跑了下來。左馗打開強燈,照射出灰無常的樣子,令左馗微微一驚。

    灰無常剃光了頭髮,腦袋上和臉上還有一些未脫落的血痂,看起來有些淒慘。他喘著粗氣望著白和左馗,一言不發。

    白看了他的樣子,似乎有些不忍心。她也不說什麼,而是兀自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

    左馗和灰無常互相看了一眼,分別走到白的兩旁小心地侍立著,誰也不敢坐下。

    「都給我坐下。」白沒好氣道:「站著我鬧心。」

    兩人應聲而坐。

    白看了灰無常一眼,道:「怎麼樣,給你這點傷,你服不服?」

    灰無常用力點著頭,但還是不敢說話。

    白看他不說話,似乎更加惱火。她提高了音調,道:「你給我聽好了。把你怎麼背叛誓言的事給我講清楚,否則……」

    「你走了之後,我就脫離了之前的團隊。」

    不等白說完,灰無常便果斷說了起來。左馗能夠理解,灰無常現在了無牽掛,沒什麼不能說的事情,早就沒有半點顧慮。

    「我憑著和你學到的知識和百鬼麻將,在行裡已經幾乎遇不到對手了。雖然我的處境比之前更糟,成了眾矢之的,但確實沒有人再能奈何我。只是要經常面對別人的明槍暗箭,讓我覺得活得有點累。」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3
第二百五十三章 灰之黑5

    灰無常離開白之後,又一次無處可去。之前的團隊並不在意他是不是死裡逃生,成員本就對其態度不一,這讓所有人直接選擇把他踢出去,解決了這個麻煩。

    灰無常又成了孤家寡人。

    但他學了兩天半六方齋裡的知識,又帶著白給他的百鬼麻將,已然在行中橫行無阻。等到之前團隊的人意識到這一點,重新向他示好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灰無常想要組建自己的隊伍,打下屬於自己的基業。唯有這樣,他才能不再孤單,也不必如履薄冰地活著。

    那一年,灰無常十六歲,卻已經在行中頗負盛名。投靠他的人蜂擁蟻聚,卻讓灰無常更加鬱悶。

    灰無常在行裡混了這麼多年,完全看得出那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他們心思各異,有人只是慕名而來,有的人卻是走投無路的,抱他的大腿,最糟糕的是還有一些人完全就是對他本身有所圖謀。

    如果灰無常是個普通的十六歲少年,或許會為自己的一呼百應而沾沾自喜。可灰無常經歷的夠多,他不會被這種事情沖昏頭腦。

    但他也不想野蠻地遣散這幫人,給自己繼續樹敵。於是他設計了一道難題,只有通過這道難題的人,才能夠投入他的麾下。

    灰無常的題目是:要能為他來一隻能夠在白天現身的鬼。

    這個靈感是從白身上得來的。雖然灰無常不知道白為什麼能夠做到,但至少在當時,除了白以外,他從沒見過能在白日下活動的亡魂。

    人群並沒有像他想像地那樣悉數散盡,有將近一半的人留下來做各種奇葩的嘗試。

    有的人去荒地召鬼,結果被鬼上身、撞鬼打牆,遇凶鬼猛鬼死無全屍。

    有的人從屍體開始培養,結果活鬼沒養出來卻養炸了屍,被死者的家屬一頓暴打。

    最蠢的要屬那些想盡辦法偽成鬼魂的人,用或是披白布或是化妝等等招數變裝,在太陽底下晃來晃去,看得灰無常想開殺戒的心都有。

    轟走這些人花了灰無常一些時間,等所有人都被打發走之後,他只得又孤單地繼續想出路。

    期間,也有很多見識到灰無常號召力的人向他投來橄欖枝,可之前的經歷讓灰無常覺得那都是一些唯利是圖的小人,他懶得搭理。

    灰無常突然覺得,自己應該有點理想,否則也只能落個混吃等死的結局罷了。

    早先,他的理想是為孤兒院做點事情。結果他為了報仇,再也無法踏入孤兒院一步。自被通緝以來,他又為自己而活,似乎很久沒有想過未來了。

    他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很難的課題。

    好在,之前一系列的舉動使得通緝令的作用對灰無常基本失效,除了少數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外,很少有人再敢招惹灰無常。他的地位讓他重新開始獲得委託人的青睞,而且只有那種最難最值錢的工作,才會請他出山。

    灰無常有些涅槃重生的感覺。

    很快,灰無常又變得有錢了。幾筆委託接下來,灰無常就掙到了普通人一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但沒有牽掛也沒有目標的灰無常高興不起來,他想要出國看看。

    那裡沒有人認識他,也許他能帶著錢安度餘生。

    灰無常一個交情稍好的朋友聽了他的想法,讓他放棄這個念頭。

    十六歲就想退休,委實太早了些。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一行遍佈全國,又不只是我們這裡才有。」那人對灰無常道:「出去看看吧,肯定有很多值得你遇見的東西。」

    灰無常把移民計畫改成了旅遊計畫,他決定雲遊四方。

    然而,在灰無常打點好一切的前一天中午,一個陌生的男人找上門來。

    灰無常初見那人的時候是在夏天。令他驚異的是,那人穿著緊襯的黑色尼龍大衣和西褲,乾淨而筆挺。一張國字臉上是一雙鷹一樣銳利的眼睛,並且看上去一點汗也不出。

    「閣下是灰無常?」

    「是,請問你……」

    「敝姓張。」那人笑道:「別人都叫我張總管。」

    灰無常暗自撇了撇嘴,覺得這稱呼像是太監。

    「有何貴幹?」

    「我有一個攤子,想請您入夥。」

    「不去。」

    灰無常習慣了這樣的事情,乾脆地回絕掉。

    張總管笑了一下,道:「小灰爺,您之前可有過話,想入你的門下,得找來一隻能見太陽的鬼?」

    灰無常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道:「怎麼,你能做到?」

    「如果我做到了,你就加入我們,如何?」

    灰無常抱起雙臂,一言不發。

    他想外出雲遊,無非是不知道未來何在。但如果眼前的人真的能展示出這種力量,那又讓他看到了再上一層的空間。

    這種感覺點燃了年少灰無常的激情,他想了許久才應道:

    「好,你要是真有這本事,我就加入你們。」

    張總管楊起眉頭,道:「你答應得這麼幹脆,就不想知道我們是做什麼的嗎?」

    灰無常冷哼一聲,道:「有什麼所謂?我什麼都幹過,再說這是你來請的我,如果你們的地方不合我的意,我也未必真的聽你們的話。」

    張總管大笑幾聲,道:「小灰爺真是直爽人,不過只要能進來,我一定能讓你認可我們的事業。」

    灰無常哼了一聲,但張總管隱約透出的那股無比自豪的榮耀感,真的有讓他受到一絲感染。

    「廢話少說,先拿真本事出來。」

    張總管走到灰無常別墅的庭院中,抬頭看了看午間的炎炎烈日,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張總管笑了笑,將右手的五指併攏,整個手掌崩的筆直。

    他的眼睛驟然瞪得如銅鈴大小,緊接著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灰無常險些下意識地伸手去攔他,因為這動作倒像極了要自殺。

    一縷薄薄的煙霧從張總管頭頂飄了出來。煙霧越來越多也越聚越濃,最終成為了張總管自己的樣子。除了有一些透明度之外,和他的本體別無二致。

    煙霧張總管走到灰無常面前,道:「如何呀?」

    灰無常張了張嘴,道:「我怎麼知道不是什麼障眼法?」

    「那您可得說的出我是什麼障眼法,不然,就得承認我這是能見光的魂魄。」張總管笑道:「您不會食言而肥吧?」

    灰無常愣了半天,又伸手在煙霧張總管的身上摸了摸,確實感到實體。

    「這……這到底是什麼名堂?」

    張總管笑了笑,道:「元神出竅。」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3
第二百五十四章 灰之黑6

    「元神出竅?!」

    白和左馗異口同聲道。

    不過,他們的口氣和反應卻完全不同。白靠在沙發裡,眼睛眯了起來;左馗則是身體前傾,擰著眉頭一臉愕然。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震驚。

    「那是什麼術?」左馗訝道。

    「我不知道。」灰無常搖頭道:「自從加入這夥人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天外有天。那裡有很多來自四面八方的奇人異士,有很多人的能力遠遠在我之上。」

    說著,灰無常又小心地看了一眼白道:「可能,白姐對這些人的瞭解都要比我更多一些。」

    白並沒有解釋。她對著灰無常點了一下下巴,道:「後來呢?」

    「那夥人一直在收集罕見的寶物和術學,也在招攬擁有出眾能力的奇人異士。開始一段時間,他們並不告訴我目的,只是那裡的人和人之間相處非常和善並且團結,讓我覺得找到了歸屬。我盡心盡力地幫他們做成幾件事之後,終於碰到了一個麻煩。」

    「張總管一向負責統籌人員的行動。有一次,他組織了幾個人去南方的深山裡尋找寶物,其中就包括我。尋寶的過程雖然有一些難度,但對我們這隊人馬來說,實在是不值一提。就在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們撞上了另外一夥人,他們不由分說就對我們動起手來。我們陣亡了兩個同僚,但剩下的人幹掉了他們的全部的人馬。」

    「隨行的人這才告訴我,我們是『那些人』中的一派人組織起來的,為了就是抗衡另外一派對這個世界有所圖謀、想要掀起動亂的人。雖然我知道事情變得複雜,但我在那裡呆的久了,眼看著他們做了很多順應天道的仁義之舉,也就為之工作,把隊伍的事情當成了我自己的事業。」

    灰無常說完,一直看著白,再不說話。左馗雖然一肚子疑問,但看到白若有所思的樣子,又不敢打擾。

    屋子裡就一直維持著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白終於緩緩站起身來,踱到窗邊望著黑夜中的海岸,淡淡道:「你又知不知道,權力之爭,歷來沒有對錯。所謂的派係爭鬥,也必然是你死我亡,又或者受人平衡。只要爭鬥,就有犧牲,就會波及其他的生靈,無論是同類還是異類。」

    灰無常點點頭,道:「可是,我們畢竟是在維護和平,並非惡意地濫殺無辜。我們是波及了很多無辜的人,可我們也犧牲了很多人。」

    「維護和平?」

    白轉過頭來,臉上掛著輕蔑的笑容:「你以為我是第一天見識人這種動物?不錯,只要是勢力爭鬥,必然是弱小的一方先行仁義,收買人心,但等他們坐大之後,只會把另一方斬草除根。之後一家獨大,無所拘束,慢慢膨脹到迷失自我,最後再被新生的力量所覆滅。」

    「可是,這本來就是人類的發展軌跡,本身也無可避免。有我們在,還能犧牲小事成就大事,如果我們不在,他們掀起人間浩劫,到時候只會生靈塗炭地更厲害!」

    灰無常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對白的敬畏似乎減少了許多。

    白冷冷地望著他,道:「所以你養小鬼、打家劫舍、強取豪奪、濫殺無辜?」

    「我很少那麼做!」灰無常高聲道:「很少……難道在你眼裡,我真的是個沒有任何準則的人嗎?!但有時候,犧牲是無法避免的,就連我自己,也隨時準備貢獻生命!」

    白突然笑了起來,這笑聲冰冷刺骨,讓左馗感到汗毛都立了起來。

    「沒有什麼生靈是本就該死的。」白道:「尤其是為了生存以上的慾望爭鬥。」

    灰無常看著他,一張有些憔悴的臉似乎更加哀傷,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我是人,不是鬼,更不是鬼差。」灰無常哽咽道:「我在人類社會生活,必須為人類做事,無法用你們的價值觀來做準則。」

    白點著頭踱了回來,站在灰無常面前望著他道:「是啊,你說得對,所以我特別後悔許下教你冥府學術的承諾,畢竟你始終是要做人類的。」

    她抖了抖手,鎖鏈從她的袖口裡掉了出來。她用雙手慢慢捋著鏈子,淡淡道:「吃一塹長一智,是我犯的錯,就由我來補救……你總歸違反了和我定下的誓言,應該死而無憾了吧?」

    灰無常看了白幾秒鐘,卻沒有再爭辯什麼。他輕輕閉上了眼睛,緊鎖的眉頭舒緩開來,看起來似乎已經釋然。

    下一秒,白的鎖鏈掄了起來,像大刀一樣劈向灰無常的天靈蓋。鎖鏈帶動而出的風聲甚至引起了空氣的暴鳴,震得左馗耳朵生疼。

    「等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左馗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把白撲到在地。

    這個變故讓灰無常和白都吃了一驚。白又驚又怒,她掐住左馗的脖子,輕而易舉地提著他站了起來。

    「你找死呢你?!」白的怒火幾乎化入了語言之中,吼得左馗睜不開眼睛。

    「白……白姐!鎖下留人!我有話說!」

    他在空中胡亂地蹬著雙腿,慌張道。

    白狠狠地把左馗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一片塌陷。

    「快說!如果是廢話的話,我今天就把你倆的魂一起帶走!」

    左馗喘著粗氣站了起來。她湊到白身邊,小聲道:「白……白姐,借一步說話。」

    「給我就在這說!」白面目猙獰道。

    「借一步吧……借一步……」左馗央求道。

    白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她惡狠狠地瞪著灰無常,人卻被左馗連拉帶扯地拽出了別墅。

    一出別墅,白立刻甩開了左馗的手,瞪著他道:「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麼?!」

    「白姐,你忘了咱們之前商量的了?」左馗道:「不是說好了嗎?如果你想殺灰無常的話,先用他和張總管換些東西來平賬啊!」

    白的怒容消失了,反而瞬間換上了一張稍顯窘迫的面孔。她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道:「不行。」

    左馗一愣,道:「為什麼啊?多合算的買賣啊?」

    白的表情似乎很糾結。她支吾了幾聲,終於道:「不行,太丟人了。」

    左馗不解道:「我不明白,哪裡丟人了?」

    「我教出來的人,不但是廢物,而且是混賬,最後只能像廢品一樣處理掉,換幾個賤賣的錢,你說我丟不丟人?」

    白瞪著左馗,似乎要把他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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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灰之黑7

    和灰無常一樣,左馗也覺得白的三觀很難理解。他思考了一下,道:「我覺得不丟人。」

    白皺著眉盯了他一會兒,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救他?」

    儘管左馗是個殭屍,但他仍然感受到心臟明顯得一顫。

    「當然不是。」他冷靜道:「只是有合適的買賣擺在眼前,難道我不該抓住嗎?」

    「那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不丟人?」

    左馗咳嗽了兩聲,道:「白姐所謂的丟人,無非是被你那邊的人得知了灰無常的全部事情,才會讓你顏面盡失去,對麼?」

    「嗯。」

    「我們先用灰無常和張總管換一些代價,然後以白姐你的能力,再同時除掉灰無常和張總管,這事就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了。」

    白搖搖頭,道:「不可能。我不能殺小灰以外的凡人。」

    左馗一愣,道:「為什麼?」

    白道:「鬼差不可以破壞陰陽平衡,所以絕不能殺凡人。老易誤殺了你,現在已經掛了,二者之前有一種任何生靈都無法窺見的因果業報的聯繫,這麼說你能明白麼?」

    「那你殺灰無常不是……」

    「這不一樣,灰無常的問題是因我而起,所以也應該由我來終結。他的鬼術、境遇的源頭都在我,緣因我起,合該我滅。」

    「你的意思是,你只能處理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和事?」

    「準確的說,鬼差本來就不該和人類有什麼交集。」白撇撇嘴道:「但是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

    左馗想了一下,道:「那你讓灰無常發誓的意義何在?」

    白道:「一個個體有什麼力量和發揮他的力量去影響什麼,是兩回事。如果灰無常能遵循我給他定下的戒律,那麼他就可以把自己鬼術對人類世界的影響降低到最低。但他沒有,他反而捲入了最上層的鬥爭,他的選擇會讓自身的力量對人類的影響造成最大程度的放大,這就是他的問題所在。」

    左馗沉默了一會兒,努力咀嚼白說的話。片刻之後,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絲靈感,緩緩道:「所以,殺了他也無法挽回他造成的影響,對嗎?」

    白聳聳肩,道:「確實如此,但至少可以遏制他繼續造成更多的影響。」

    左馗長吁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冥府對罪犯的懲戒是什麼樣的。但在我們這裡,我們會判他們監禁,然後讓他們勞教,以此做一些社會貢獻來彌補他們造成的損失。」

    出乎左馗意料,白點了點頭道:「這我知道,所以你是想說,把小灰賣幾個錢,就能讓他贖罪了?」

    左馗微微一笑,悄悄在白耳邊耳語了一陣。

    白的眉頭仍然皺著,但比剛才舒展了很多。

    「這法子如果不好使呢?」

    左馗微笑道:「那時候再殺灰無常不遲啊。」

    白看著左馗,看起來似乎在思考。終於,她點了點頭,道:「好,就先按你說的試試。」

    左馗和白返回了別墅中,看到灰無常正坐在沙發上,趴在茶几上不知在寫些什麼。

    「你在寫什麼?」左馗疑惑道。

    「遺書。」灰無常淡淡道。

    白嗤笑一聲,道:「你給誰寫?」

    「給你。」灰無常道。

    白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馗把他的遺書抽了過來,看到上面剛寫了沒幾行,無外乎是一些自我檢討的歉語。灰無常也不生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左馗把遺書撕碎,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下,灰無常終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先別急著寫。」左馗站在他面前道:「我們和你商量點事情。」

    灰無常無奈地笑了一下,道:「商量?你們還有什麼需要和我商量的?」

    左馗道:「如果給那你個機會,你願意不願意脫離張總管那些人?」

    灰無常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思索了片刻,並沒有說話。

    白皺眉道:「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灰無常嘆口氣道:「說實話,我願意,但是我做不到。」

    「這是為什麼?」左馗皺眉道。

    「你們沒有為那些人效力過。」灰無常緩緩道:「很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比我在行裡獨自行走的那段時間還要累。每一次行動,都要考慮所謂的『大局』,要做很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有再多錢也沒有地方可花,還要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擔心他們可能會變成對方的人。」

    灰無常說著,無法自控地長嘆一聲:「我們居無定所,並且即便在暫住的地方布下無數防禦機制,也睡不安穩,要時刻擔心對方會有更強的人破解我們的手段,將我們剷除。我承認,野心和抱負讓我選擇加入了他們,但在我為他們效力了快二十年之後,我真的已經筋疲力盡……」

    白冷哼了一聲,道:「咎由自取。」

    灰無常傷感地點點頭,輕聲道:「我不否認。」

    「那你說做不到,是什麼意思?」

    灰無常看了看他們兩人,道:「我是人,不是殭屍,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我始終要活在人的社會裡。可我現在效力的人,已經是人類社會的頂點。如果反叛他們,除非投靠道另外一方,否則我在整個人類社會都不再有立錐之地。」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說。

    灰無常看著左馗,似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可以投靠我們。」左馗又說了一遍:「如果你沒有說謊,如果你真的已經放下野心和抱負、有心歸隱,不如和我們合作,以後留在妖街。」

    灰無常茫然地張了張嘴,半天都沒有說話。白看他猶豫不覺得樣子,頓時火氣,怒喝道:「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左馗攔住了白,道:「讓他考慮一下吧。」

    白瞥了左馗一眼,哼了一聲,又再次走出了屋子去。

    在確定聽不到白的動靜之後,灰無常問左馗道:「這是你的主意?」

    左馗點了點頭。

    「為什麼?」

    「我做殭屍,還沒有幾年。」左馗道:「你的很多行為,白不理解,妖族也未必理解,可是我人,我理解。當我把你帶到這裡的時候,你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得到瞭解脫。就像我以前最絕望的時候,想到一死了之時的表情。」

    左盯著灰無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在聽了你的經歷之後,我認為你值得一救,前提是你真的放得下過去的一切,有心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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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白止1

    左馗已經很久不用手機了。自從他做了殭屍,需要找他的人都得親自登門。而一心求死重新開始生活的他,也並不打算聯絡以前認識的人。他只是習慣性地留著一隻老式手機來看時間,那隻手機非常老,可能連收廢品的人都不會要。

    因此,他只能使用灰無常的手機來聯繫張總管,這也是向張總管證明灰無常在自己手上的絕佳證據。

    在此之前,左馗曾經和白研究了一下,向張總管索要怎樣的代價。這個價格最好能平了六方齋目前缺失的帳頭,同時也不能太離譜,讓總管覺得他們是在勒索。

    所以,當左馗提出要三件寶物時,張總管因為他要的不是錢而詫異了許久。張總管反應過來之後,又和他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答應以兩件寶物的價格成交。

    這比左馗三人期望的結果要好一些。

    灰無常告訴他和白,他們隊伍中的每一個人自然是都有奪回的價值,可灰無常也沒有想像的那麼值錢。

    這讓左馗無比失望,他們只好計畫從張總管手裡儘可能多地攫取價值,通俗的說法叫做「敲竹槓」。

    左馗和白都覺得,只要能得到一件寶物就是好的。張總管答應以兩件交換,自然超出他們的預期。

    寶物的信息是由灰無常提供的。在不能用錢來衡量價值的情況下,灰無常大致根據自己在組織裡的價值,給了左馗建議。

    最終定下的兩件寶物,分別是一隻九龍方壺和一隻墨斗。

    灰無常告訴兩人,這兩件都是質量上等的古代寶物。方壺是銅質的,只要在方壺中放入無根水,再置於月亮之下,方壺上的九條龍便會在壺上遊走。八方之氣以及月華之氣都會被吸入壺中,融合進水裡,成為療傷的聖水。

    而墨斗能夠鎮壓亡魂。據灰無常說,他們有人曾經抓捕過凶惡的大鬼,但不需要像鬼差一樣裝入法盅這樣的容器中,而是找個一地方關押起來,再用墨斗中的墨線圍著這個地方畫一圈,裡面的惡鬼自然無法出來。

    白聽了這兩件寶物的信息,眼睛又眯了起來,但卻沒提什麼意見,只是同意了這比生意。

    如灰無常提醒過左馗的,張總管不會再來妖街和他們換人。他們的人行動都比較謹慎,上次來店裡,目的只是打探消息。這次雙方都挑明了底細,他必然會提防左馗,選擇一個中立的地區交易。

    左馗覺得,有點像警匪片裡的黑社會做交易。

    張總管挑的地方,是城中心區的一處茶舍。

    左馗聽了,不禁暗自點頭——撇開消費水平不說,那裡並不是接待普通人群的地方。

    中午,左馗和灰無常從六方齋一起出發,打了車趕往約定的地點,連司機聽了他們要去的地方,都露出一絲驚異。

    兩人坐在車上一言不發,灰無常的神情有些木然。

    左馗看看他,道:「又在想什麼?」

    「你們真的不打算給我……」灰無常說著,從後視鏡力看了司機一眼,道:「不打算給我做些什麼限制?」

    左馗皺眉道:「什麼限制?」

    「血截首之類的。」灰無常道。

    「你不是說你想好了麼?」

    「可你們就沒有一絲懷疑?」

    左馗微笑起來,道:「白姐有,但是我沒有。」

    「為什麼?」灰無常訝道。

    「因為我想不出你說謊的理由。」左馗道:「而且,我把你送進幻樓時,你那種釋然一點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灰無常沉默不語。過了很久,他才抱了抱拳,輕聲道:「多謝了,左老闆……」

    左馗點點頭,又道:「我不存疑,但是還有句想和你說。」

    「左老闆請講。」

    「我不懷疑你,不僅是因為我信你的狀態,還因為如果你想反悔,那大可告訴我。我用你換了東西,你就自由了,只不過能不能躲開白姐的抓捕,就不是我能幫你的了。即便做了殭屍,我也人性尚存,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死,我實在做不到。」

    灰無常沉默了一下,道:「我明白,左老闆不必擔心,我並不想反悔。」

    兩人不再說話。左馗望著窗外的景色,看著兩旁的建築飛速向後掠過,輕輕吁了口氣。

    至少,他阻止了白在他面前殺掉灰無常。他始終是人類的思維,既然他知道了灰無常心中的無奈,本身也和他沒有深仇大恨,也就無法坐視他死在自己面前。

    出租車在一條胡同外停了下來,左馗和灰無常下了車。兩人看著幽深不見盡頭的小巷,都沒有邁步前進。

    左馗想了一下,道:「你來過這裡麼?」

    「沒有。」

    「張總管會不會埋伏我們?」

    「怎麼可能。」灰無常篤定道:「妖街是什麼勢力,他們心知肚明。再說這是公平交易,又不是黑吃黑。」

    他說著,收回了凝望小巷的目光,對左馗道:「不必擔心,我來開路。」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巷子。他們不停地左右張望,尋找張總管所說的那家茶舍。

    十分鐘後,灰無常停了下來。左馗四下看看,發現並沒找到茶舍的招牌。

    「在哪呢?」他疑惑道。

    「什麼在哪?」

    「茶舍啊。」

    「茶舍的問題等等再說吧。」灰無常說:「我們被困住了。」

    左馗又四處望瞭望,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你怎麼知道我們被困住的?」

    灰無常嘆了口氣,似乎對左馗的觀察力很無奈。他抬手指著小巷一側的一道宅門,道:「剛剛我們走過這裡,這道門我記得。」

    左馗一直在小心提防,卻一直都忘了留意周圍的景色,也不記得這道門他們有見過。

    他想了想,道:「用什麼困住我們的?鬼打牆嗎?」

    灰無常搖頭道:「肯定比那種東西厲害。現在是中午,陽氣這麼重,鬼打牆怎麼用的出來?」

    左馗皺眉道:「你不是說張總管不會黑吃黑麼?」

    灰無常似乎也很費解,道:「這不像他們的行事風格。而且,只把我們兩個困在這個巷子裡的意義又何在呢?」

    灰無常話音未落,就看見巷子兩邊的牆壁開始向他們緩緩移動起來。

    不止是兩側,他們發現連腳下的土地也緩緩上升起來。兩人還在吃驚中,卻突然看到灰無常指過的那扇門中,出現了一隻和門一樣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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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止2

    除了大,那隻眼睛並沒有什麼特別,就是正常的人類眼睛,豎起來從門裡看著他們。

    左馗和灰無常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都震驚地望著這隻眼睛。

    整條小巷都劇烈地晃動起來,大門外的眼睛也很快消失了。

    兩人急忙向後撤去,卻發現來時的道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一堵和兩側牆壁一樣的石牆給封上了。

    緊接著,左馗兩人發現整個天都黑了下來。

    他們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到一張碩大無朋的臉出現在他們上空。

    那是一張臃腫的中年面孔,它遮住了整片天空,正在面無表情地望著左馗和灰無常。

    整條小巷還在不斷晃動,左馗和灰無常各自扶著牆壁穩住了身體,卻無法奈何繼續合併的牆壁。

    「左馗!」灰無常高聲叫道:「還不想辦法!我可是什麼都沒有!」

    不用灰無常催促,左馗已經迅速抖了抖袖子。

    一面銅鏡落進了左馗手裡,左馗把鏡子高高舉起,高喝一聲:

    「破!」

    渾厚的光芒在銅鏡上急速匯聚起來。轉眼間,一團巨大的光暈擴散開來,向著四面八方輻射而去。

    圍困兩人的牆壁和他們腳下的土地頓時開始發生巨大的抖動,像是波浪翻滾的海面。左馗和灰無常穩不住身體,像皮球一樣被顛來倒去。

    上方那張巨臉的眼睛被強光照射,眯著眼睛偏移開來。左馗始終盯著這張巨臉,卻發現這不僅僅是一張平面的臉那麼簡單。它躲開的方式,分明是一個人的頭顱扭轉了半圈。

    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隻和臉成比例的巨型手掌,為巨臉遮擋了一下強光。

    下一刻,如波濤般洶湧的小巷不但沒有平穩的趨勢,反而更加急速地收縮起來。

    「怎麼回事?!」灰無常終於無法鎮定,有些驚慌地吼叫起來。

    「這裡不是幻境!」左馗也高聲道:「我的鏡子沒有用!」

    「我看出來了!那你倒是趕緊想別的辦法!不然我們要變成肉餅了!」

    在極短的時間內,左馗看到上方的巨手移開了。那張臃腫的大臉又移動回來,並且帶著一絲得意的冷笑。

    左馗突然覺得,他知道兩人是什麼處境了。

    他猛地一抖袖子,掉出拘魂鎖來。他用盡全力向一側的牆壁抽去,把牆壁打出一個洞來。

    左馗揮舞鎖鏈的速度極快,很快就在牆上打出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而此刻,整條小巷已經縮得只有兩人寬了。

    「走這裡!」他大喊到,緊接著衝進了洞口。

    一股巨大的力量戳在左馗的胸口,將他一下子推了回來。

    左馗驚訝地望著把他推回小巷的東西,幾乎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根手指,一根比他身體都要高、都要粗的手指。

    左馗看著那根手指將他戳進來之後又迅速地撤走,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他抖了抖袖子,掉出兩儀尺來。尺子甫一落出袖口便立即散成了十八節,左馗用未執鐵鎖的手朝天一舉,所有的碎尺像竄天猴一樣高高射向天空。

    十八節碎尺在空中疾速飛馳,甚至隱約發出與空氣摩擦的聲音。

    上方的巨臉露出了驚駭的神色,開始迅速地從小巷上空移動開。但,尺子飛行的速度遠超巨臉移動的速度。幾秒之後,所有的碎尺都插入了巨臉的眼睛中。

    伴隨著隆隆的淒厲哀嚎,巨臉的眼睛中降下瀑布般的透明漿體。左馗和灰無常無從躲避,雙雙被澆成落湯雞。

    同一時間,整條巷子的變化停止了。但巷子並沒有恢復原樣,波浪般的地面還是波浪般地面,一人多寬的巷子還是一人多寬的巷子,整條巷子彷彿時間被瞬間靜止了一般。

    上方的巨手再次出現,捂著大臉上的眼睛從兩人的視野中消失了。

    兩人用手努力抹去臉上的粘液,一起牛喘著望著對方。

    「這到底……」

    左馗只說了三個字,就又感覺到了異變。

    兩人覺得身體開始失重,就像在下降電梯中的感覺。他們看著自己的雙腳從地面上一點點漂浮起來,和地面的距離緩緩拉大。

    兩人的反應一樣迅速,都同時抓住了牆壁的邊緣。但他們都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失重,最後他們終於品味出來,這不是失重,而是向下的加速度——

    整條巷子似乎正在向下墜落

    巷子在地面上,怎麼會墜落?!

    這個問題在左馗腦中一閃而過,緊接著他開始思考對策。

    他們根本不知道巷子要向下墜落多長的距離。但從現在他們感覺出的加速度來看,已經足夠摔得他們粉身碎骨了。

    左馗和灰無常已經止不住自己的身體,他們艱難地抓著牆壁的上沿,兩個人都是頭朝地腳朝天地飛了起來。

    「快!想!轍!」灰無常大吼道。

    「我知道!」左馗一邊回吼過去,一邊拚命抖著袖口。

    百鬼麻將一把一把地從他袖口中飛了出來,紛紛向上散落飛去。左馗死命抓了幾手,結果一個都沒抓到。

    眼看著一百零八張麻將都被拋入了空中,左馗急中生智,猛地甩動鎖鏈,用巧勁將最後一張鎖鏈範圍內可及的麻將牢牢綁住,緊跟著狠狠一收鏈子,將麻將拿回了手中。

    「天狗!」

    隨著左馗的吼聲,麻將炸裂開來,生成一陣煙塵,將兩人裹了起來。

    小巷繼續向下墜落,終於落到了地面上,摔得紛紛碎。

    然而,此刻落在地面上的,只是一個小小的長方體木質模型而已。它在地上摔碎,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在一旁,一個上了年紀的大媽正在用抹布擦拭著自己大院的大門。她聽到這個聲音,疑惑地回過頭來。大媽看到這個碎裂的小木盒,似乎十分好奇,走上前把它撿了起來。

    突然,大媽的頭上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砸中了。她氣惱地抬起頭來,看到許多麻將牌像下雨一樣從空中墜落,並且有相當一部分狠狠砸在了她的臉上。

    大媽的腦袋瞬間起了一頭包,像是廟裡如來的神像。

    她被砸得眼冒金星,搖晃了兩下之後便倒在了地上,整個人昏了過去。

    十幾節碎尺也從空中掉了下來,只是有幾節碎尺已然朝著大媽墜落過去。

    在這些碎尺即將碰觸到大媽身體的前一秒,突然全部都懸停在空中。緊接著,它們齊齊調轉方向,重新飛向空中。

    在天上,左馗和灰無常正騎在一隻長著雙翼的巨狼身上。所有的碎尺都飛回了他的手中,重新組合成了兩把尺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5
第二百五十八章 白止3

    巨狼馱著左馗和灰無常緩緩落到了地上。兩人一狼不約而同地各自甩動著身體,將一部分漿體甩動下來,好保持動作流暢。同時又繼續抹著臉,恢復各自的視線。

    左馗吐了吐舌頭,努力把不小心進入嘴裡的漿體也吐出來。當終於能夠正常說話時,他瞥了旁邊的天狗一眼,道:「天狗為什麼是一隻狼?」

    灰無常喘著粗氣道:「這要問封住它的人了。」

    左馗和灰無常分工合作,灰無常負責把大媽搬進宅門內,左馗則把百鬼麻將一個個撿起來,收進袖子裡。

    「想不到,你剛拿到手,就運用地這麼熟練。」

    灰無常雙手拖動大媽,把他拉進了宅門裡。

    「書中自有黃金屋了。」左馗道。

    拖人花不了灰無常多長時間。他搞定之後,沒有馬上去幫左馗拾取麻將,而是把破碎的木盒撿了起來仔細端詳。

    左馗一邊撿麻將,一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他驚訝地發現,這裡還是之前他們進入的那條小巷。而大媽進入的那扇大門,也正是他們剛剛看到巨眼的那扇門。

    左馗正在疑惑中,灰無常走了過來,把木盒遞到他面前,道:「這個你認識麼?」

    左馗接過木盒,發現木盒是一個中空的長方體。材質雖然是木頭的,但整個盒子都是一種天然的銀灰色,看起來十分陰暗。盒子被摔成了不規則的三段,很多碎屑都小到無法拼合。

    但是,左馗和灰無常仍然在盒子上發現了幾個刻印出的符號。

    「鬼紋。」

    兩人異口同聲道。

    「先收起來,回去一起問白姐吧。」灰無常道。

    左馗點點頭,將木盒和百鬼麻將一起收進了袖子裡。

    在他們收集齊了所有的百鬼麻將之後,天狗也炸出一團煙霧,變成了麻將掉在地上,被左馗收回袖口。

    雖然身上濕漉漉的很是難受,但兩人顯然不能因為這個原因就撤退回家。兩人繼續向巷子深處走去,一邊小聲地探討剛才發生的事情。

    「張總管派人幹的?」左馗問道。

    灰無常略一沉吟,道:「我還是那句話,風格不像,而且也沒有理由。我們的人很多,但如果有人有剛剛那種手段,我不會沒聽過。」

    頓了一下,灰無常突然轉頭問左馗道:「你剛剛是如何想到破解之法的?」

    「感覺。」左馗道:「我看到上面有人頭又有手,但那又不像是虛無的。無論是動作還是行為,看上去都很像是一個人在看盆景裡的東西,而盆景內的人看盆景外的人,也就看不到全貌,只能看到他伸出的臉和脖子。」

    灰無常有些詫異,道:「你怎麼聯想到的?你以前經歷過這種事?」

    左馗聳了聳肩,道:「沒有。但我是年輕人,比較有想像力。」

    灰無常嗤笑一聲,沒有反駁他。

    左馗不理會他的嗤笑,又繼續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是被困在了某個空間裡。如果能破壞牆壁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只有試著傷害那張臉了。」

    「所以無論能不能從牆壁出去,你都會用兩儀尺射他的眼睛?」

    左馗點了點頭。

    「那何必多此一舉?」

    左馗想了一下,道:「雖然情況不明,對方也顯然有殺心,但我還是不想輕易傷害對方,尤其是剛才我認為那是張總管的人。」

    灰無常有些不屑地哼了一聲,道:「但是如果你剛才的兩招都不能奏效,那現在我們就不只是狼狽這麼簡單了。」

    左馗微微一笑,道:「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剛剛我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灰無常「切」了一聲,不再追問。他想了一下,又道:「那咱們身上的這到底是什麼,我看好像沒有毒性?」

    左馗沉默了一下,聲調沉了下來,道:「我猜測,可能是他眼睛中的房水。」

    頓了頓,左馗又道:「我打瞎了他一隻眼睛。」

    灰無常最後看了他一眼,又轉頭向前帶路去了。

    一路上,兩人前進得十分小心,生怕再中什麼招數。左馗從袖子裡取出一顆香來,點著了捧著前進。

    左馗的香是特製的,可以偵測出周圍二氣的波動。無論什麼樣的埋伏,只要動用術學,就免不了干擾二氣,這香可以捕捉這種波動,給他們警示。

    沒帶覆魂傘讓左馗有些不習慣。儘管白擔心他舉著雨傘太過顯眼,而暫時給予了他能夠承受烈日的力量,並且沒收了他的覆魂傘。但覆魂傘能夠保護魂魄,至少可以給他充分的安全保障。

    又何況,雖然白賜予了他一些力量,可是被烈日照射的感覺依然很難受。這種感覺並不痛苦,但卻讓身體上總是有著起痱子一樣的癢感。

    兩人謹小慎微地前進了十幾分鐘,卻沒有再碰到任何阻礙。反倒是巷子裡偶爾來往的行人看到他們兩個,都露出看神經病人一樣的表情。

    在一個啤酒肚大到可能會令他本人看不見腳趾頭的大爺出現,並真的拿兩人當神經病一樣大吼著驅趕了幾聲之後,兩人終於來到一個宅院前。

    只是,他們看起來已經相當狼狽。

    烈日已經烤乾了漿體中的水分。現在他們身上又黏又癢,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希望張總管能先讓他們洗個澡。

    宅門上掛著一塊榆木的匾額,名字和張總管約定的茶舍一致。他們走了進去,發現身著旗袍的迎賓小姐正站在天井中對他們笑臉相迎。手提著長嘴壺的師傅正站在葡萄架下泡著大碗茶,一旁的長桌上擺著一排精緻砂爐,都燃著溫吞吞的小火,一望即知是在煮水。

    整個環境看起來頗有格調。

    當看到兩個人邁進院子,迎賓小姐臉上流露出一絲肉眼可見的尷尬。左馗和灰無常互相看了看對方的樣子,頓時都能夠理解迎賓小姐的反應。

    迎賓小姐的尷尬轉瞬即逝,她微笑著迎了上來,禮貌地招呼兩人。

    「找人。」灰無常道:「位子有定。」

    「請問是哪個房間?」

    「不用領路。」灰無常道:「我們自己去就好。」

    迎賓小姐欠著身退到了一旁,左馗和灰無常緩步向前。他們不知道房間的具體位置,但肯定是不會讓任何人跟隨他們的。

    張總管約見他們的房間名叫作天雅居。兩人在第二進院子的正北方發現了房間,一起小心地走了進去。

    兩人走進房間裡,發現這是一間裝潢仿古的房間,大理石的飛鶴屏風佇立在房門內,擋住了外面人的視線。他們繞過屏風,便看到張總管背對著他們坐在一張八仙桌之前。

    張總管的腦袋上冒著裊裊的青煙,爐水的沸騰聲在房間中顯得格外吵鬧。

    兩人走進房間時,並沒有故意收斂腳步聲。但張總管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理都沒理他們。

    灰無常嘆了口氣,道:「張爺,灰無常前來歸位。」

    然而,灰無常等了許久,張總管依舊沒有理會他。

    灰無常還要說話,左馗已經走上了前去。他輕輕推了一把張總管,張總管的腦袋便重重砸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悶響。

    「死了。」

    左馗說著,眼睛眯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3 16:05
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止4

    灰無常張著嘴巴,整個人狠狠抽搐了一下。

    左馗看他陷入震驚,沒有去打擾他,而是檢查著張總管的屍體,試圖尋找他的死因。

    然而他有些小看了灰無常的心性。灰無常很快就回過神來,道:「可能是元神出竅!」

    左馗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他把張總管的臉扳了過來,展示給灰無常看。

    灰無常看著張總管的臉,自己難過地表情扭曲起來。

    張總管整張臉上血肉模糊,看上去像是被利器連砍了幾十下一樣,那副景象讓見慣了鬼道種種的左馗和灰無常都不忍直視。

    「元神出竅,肉體可以損毀的嗎?」左馗儘量把視線從張總管身上移開,問灰無常道。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灰無常看了看周圍,突然皺起眉頭道:「有點奇怪啊?」

    「怎麼了?」

    「周圍一滴血都沒有。」

    左馗看了一眼,發現情況確如灰無常所說。就連張總管的臉剛剛摔在桌子上,都沒留下半點血漬。

    但左馗只是簡單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他用手背打了兩下灰無常的手臂,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我想咱們還是不要繼續當偵探了,趕緊走。」

    灰無常一愣,道:「為什麼?」

    左馗皺眉道:「單是張總管這種人死在這種地方,就足以惹一場大麻煩。又何況看手法就知道肯定是行內人幹的,正常人類沒有這種殺人還把血液抽得這麼幹淨的本事。」

    灰無常望了左馗片刻,臉上的表情像走馬燈似的變換,最終點了點頭。

    兩人顧不得之前談及的交易,快步離開了這個雅間。

    他們一走出房門,便站住了腳步。

    在通向第二進院子的門洞中站著兩個人。他們的身上遍佈血污,一起牛喘著看著左馗兩人。

    兩個人都是男人。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相貌十分粗獷;另一個身材勻稱,身高體重看起來都屬於中等水平,但他臉龐削瘦,眼神也無比銳利。

    他們的服飾有些民國范,看起來比張總管的穿衣風格還要老舊。兩人的衣服上也滿是血跡和污漬,看起來比左馗兩人還要狼狽。

    灰無常看到他們,似乎吃了一驚。他抬起手指著兩人剛想說些什麼,那兩人已經像閃電一樣衝了過來,口中發出憤怒的咆哮:

    「灰無常!你這個叛徒!」

    高大男人舉著沙包一樣大的拳頭打向灰無常的正面,而削瘦男人則反拿著兩隻匕首,從側面刺向灰無常的肋下。

    灰無常還沒反應過來,左馗的鎖鏈已經甩了出去。

    兩個男人的速度雖然都很快,但和左馗比還是相差太遠。左馗橫著鎖鏈衝出去,同時勾住了兩人的軀幹。鎖鏈也因此調轉了方向,藉著慣性做起圓周運動,把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捆在了一起。

    兩個男人似乎驚愕於左馗的手段,但當他們很快就開始瘋狂地掙扎。

    削瘦男人一邊掙扎一邊大吼道:「混蛋!灰無常!你這個該千刀萬剮的畜生!」

    「到底是怎麼回事?!」灰無常用盡全力,把聲調拔得比削瘦男人還要高,已經完全不顧及是否會被其他的客人和工作人員聽到。

    「去你媽的!」精壯男人破口大罵道:「要殺就殺,還他媽廢什麼話!」

    他罵了兩句,轉頭看到左馗,又罵左馗道:「你這個婊子養的王八蛋,遲早有人送你下地獄,去陪你的那些同夥們!」

    「你們能不能先給我解釋清楚!」灰無常對二人的行為怒火升騰,大吼道。他指著削瘦的男人道:「於干,你說仔細了!」

    削瘦的男人於干沒有回答灰無常的問題,而是衝他狠狠吐了一口痰,接著繼續咒罵。

    「裝!接著裝!灰無常,不會再有人來了!你們害不死更多人了!」精壯的男人大罵道。

    驀地,左馗把一段鎖鏈甩了上來,一下子勒住了兩人的嘴巴,兩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到底怎麼回事?」他擰著眉頭問灰無常道。

    灰無常看起來比他還要焦慮,他慌張道:「我們以前一起在張總管手下共事,可是他們現在為什麼會這樣,我也……」

    左馗看灰無常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頭再詳細調查,現在趕緊撤!」

    灰無常有些為難,道:「我們怎麼把他們帶走?」

    「帶走?」左馗詫異道:「別說我們帶不走他們,就是能帶走,我也不能把他們帶回六方齋!

    「可是……」

    左馗迅速地砍出兩記手刀,打在了兩人的後腦上,兩人瞬間暈了過去。

    左馗收起鎖鏈,扯著灰無常向外就跑:

    「走了!」

    路過第一進院子,兩人看到迎賓小姐和煮茶師傅倒在血泊之中,同時還有另外幾具女招待的屍體在地上橫七豎八地擺著。

    怪不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有那麼大的動靜。

    這個想法隨著左馗跑出大院而閃了過去。

    跑出小巷的途中,左馗的小心比以往加倍。然而他們這次暢通無阻地跑出了小巷,並迅速攔下一輛出租車,返回了妖街。

    灰無常沒有左馗那麼好的體質。他坐在車上牛喘,整個人看起來無比焦慮。左馗沒有一絲勞累的跡象,他斜瞥著灰無常,等著他喘完。

    看著灰無常漸漸平復下來,左馗問道:「能推測出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灰無常倚著靠背,臉上滿是茫然。

    不知思考了多久,他終於開口道:「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但如果連張總管都敢殺,那一定和千思那一派的人有關。」

    兩人互相對視著,突然都望向了出租車上的後視鏡。他們看到司機的表情有些驚恐,於是雙雙閉上了嘴巴,不再討論。

    半個小時後,兩人回到了妖街。左馗像出來的時候一樣,把帽子借給了灰無常。灰無常遮著臉,和左馗一起回到了六方齋。

    白正坐在櫃檯後面,把腿翹上了櫃檯看著書。她聽到腳步聲,把臉從書後挪了出來,在看到是左馗和灰無常之後,她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挺有效率啊。」白道:「不過那個姓張的是什麼癖好,他吐了你們一身口水嗎?」

    左馗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徑直向洗手間所走去,準備沖一下身體。

    他路過白的身邊,迅速而簡單地匯報了情況:

    「出事了。張總管死了,我們什麼都沒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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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