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2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8
第三一零章  佔女人身體容易,給女人承諾最難

    宋天耀和黃六匆匆趕到東華醫院時,宋成蹊正準備拒絕齊瑋勸自己文留下住院觀察幾日的挽留,返回九龍城寨。

    「文姐打電話,說你身體不舒服。」宋天耀朝自己祖父解釋了一句,然後走過來自然而然的扶住對方的手臂:「哪裡不舒服?」

    宋成蹊臉色仍然有些難看:「我沒有不舒服,只是被突然氣到了一下。」

    「那就回去慢慢講,剛好由我開車送你回去。」宋天耀扶著宋成蹊朝醫院外走去。

    倒不是他不在乎宋成蹊的身體健康,而是宋成蹊知道自己身體如何,他算是半個武人出身,懂得些診脈技巧,如果真的有問題,他為了龍津義學和安老院,也不會強撐,早就熬藥調理。

    載著宋成蹊,齊瑋文回到九龍城,沒有在九龍飯店停留,而是把車停在城寨外,步行陪著宋成蹊回了龍津義學魁星閣。

    宋成蹊在夜幕下喧鬧的城寨大街上,仍然身體挺的筆直,花白的頭髮與下頜的文士胡也一絲不亂,路上的城寨街坊向他打招呼時,也完全感覺不到老人有任何氣憤,得到的回應往往是宋成蹊面帶微笑稍稍點頭示意。

    直到回到魁星閣的二樓,宋成蹊眼睛掃過齊瑋文和黃六,宋天耀已經朝兩人做了個先下去的眼神。

    等兩人離開,宋天耀先點燃油燈,又幫宋成蹊倒了杯水,這才拉過一把椅子坐到他對面:「文姐說是個有錢人,林家的人?三嬸或者允之之前聯繫過你?所以他們登門說些難聽的話?」

    「林家怎麼會找我這種窮酸的麻煩。」宋成蹊搖搖頭說道。

    宋天耀皺皺眉:「難道江湖上那些老傢伙?準備請你插手江湖事,所以你氣到?」

    在如豆的燈光下,宋成蹊把視線望向自己藏書的書架,出神的坐了一會兒。又看向自己的孫子,面前的宋天耀穿著做工講究的黑色西裝,襯衫雪白整齊,皮鞋鋥亮,坐在那裡目光炯炯,表情淡然。

    還好自己仲有個爭氣的孫子。

    宋成蹊輕輕咳嗽了一聲:「見我的人是你大伯。」

    「哇……」宋天耀聽到宋成蹊的話,真的愣住了,千猜萬想,宋天耀都沒想到是他大伯來見宋成蹊:「不是說他當初香港淪陷後搭船逃去了大馬的山打根?後來大馬也被日本人佔領,就再沒了消息,大家都說他早就該去世了。」

    宋成蹊有三個兒子,長子宋春忠,次子宋春良,三子宋春仁,在宋成蹊提出「國難當頭,雖是匹夫,不敢後死」時,只有三兒子宋春仁願意陪著宋成蹊,帶東梁山一班苦力,掩護其他逃難的九龍居民渡海,最終死在香港淪陷前夜的九龍碼頭上。

    大兒子宋春忠,二兒子宋春良沒有勇氣赴死,早早就搭船跑去港島求生,這也是宋成蹊之後與兩個兒子斷絕了來往的原因,宋成蹊在香港淪陷之後,從骨子裡就不再認為這兩個臨陣跑掉的兒子是自己的種。

    不過宋天耀覺得宋成蹊完全沒必要氣兩個兒子怕死貪生,宋春忠,宋春良兩人出生成長時,宋成蹊正是參軍北伐的戎馬生涯,與妻子聚少離多,可以說兩個孩子都是妻子獨自艱辛養大,宋春忠宋春良從小到大,完全沒有得到過宋成蹊的關愛和照顧,整日與東梁山一些貪生怕死,沒有膽量與宋成蹊一起參軍北伐的下九流人物聚在一起,宋春良還好些,只是性格窩囊,但是本性並不壞,跟著東梁山的一個門人學到了皮匠手藝,懂得修鞋。

    至於宋春忠,則徹底墮落不堪,小小年紀就謊話連篇,偷雞摸狗,嗜賭成性,出千弄鬼,可以說臭名冠絕鄉里,惡習纍纍。

    所以兩人一個性格窩囊,一個為人墮落,在生死關頭,貪生怕死很正常。

    至於三叔宋春仁,那是宋成蹊成為粵軍總參謀長鄧鏗的手槍隊護衛時出生的,當時宋成蹊已經徹底生活安穩下來,常駐省城,宋春仁幾乎是宋成蹊自幼管教,在粵軍軍營里長大的,膽色,身手,眼界,氣概,學問比起鄉下長大的兩個哥哥宋春忠,宋春良不知超出多少。

    宋春忠性格頑劣,直到香港淪陷時都沒有娶上老婆,宋春良則憑藉修鞋手藝已經能勉強揾飯食,娶趙美珍之後,生下了了宋天耀,宋雯雯,而宋春仁則憑藉男兒氣概和忠正耿直的性格,打動了林家庶女林逾靜的芳心。

    不過最優秀的,卻最先死,兩個不堪的,卻都活了下來。

    「他說去了山打根之後就改邪歸正,娶妻生子,後來日本人又佔領了大馬,他就搭船逃去了巴西,等日本投降,他又回了山打根,現在是個賭場經理,說準備接我去大馬養老。」宋成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開口說道:「江湖人拋頭顱灑熱血的膽色一分沒有,反而是江湖上賭術出千,坑蒙拐騙的手段學了十足,改邪歸正還會去做賭場經理?被我賞了兩個耳光,打掉一顆牙齒,告訴他要麼留下被我活活打死,要麼就滾去大馬,他倒是乾脆,轉頭就跑掉,我不是氣他惡習難改,我是被他走時的乾脆氣到,唯恐我真的打死他。」

    「大伯又不知道你這麼多年沒見到他,到底是真的恨到想打死他還是只是嚇唬他,牙齒都掉一顆,換成邊個都會跑掉。你三個兒子,兩個不爭氣,一個爭氣,你就愈發瞧兩個不爭氣的生厭,想想啦阿爺,如果大伯和我老豆也同三叔那樣被你管教,一定也是人才,不過下場倒是很可能三個兒子全都死掉,大伯和我老豆不成材,也是缺少你的管教。」宋天耀聽到自己大伯鼓足勇氣回來見宋成蹊,被老頭子乾脆的兩個耳光一顆牙再度打跑,苦笑著開口。

    宋成蹊聽到宋天耀的話,不滿的望向他:「我十七歲就持刀殺人流落江湖,缺少管教,怎麼不見我同他們兩個那樣?」

    「你結識的江湖人都是英雄豪傑,大伯自小結識的都是東梁山那些偷雞摸狗的孬種,就算是個好孩子,整日同那些孬種打混,也會變壞嘅。」宋天耀略微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再說現在不是已經回來準備孝敬你?」

    他祖父雖然出身江湖,但是最厭惡黃賭毒,自己算是為宋春忠說好話,宋天耀擔心老頭子把水杯朝他丟來。

    「不用講這些話,我說過當自己沒有他們兩個仔,就一定不會靠他們養老送終,死後都不許他們幫我守靈,說到做到。」宋成蹊抬起手臂指了指樓梯口:「太晚了,早些回去,我都讓齊姑娘不用聯繫你,她偏偏多事。」

    如果三叔那一晚沒有死,可能就不會有如今自己祖父這樣的倔強,或者說倔強下深深埋藏的悔意。

    這種家事,宋天耀縱然能在商場上有千般手段,卻無能為力。

    只能重重嘆口氣站起身,依言朝樓梯走去。

    「齊姑娘人不錯,你不準備給她名分,就不好讓人總誤會她與你有關聯,會壞了人家清白名聲。」宋成蹊坐在油燈下,對背向自己準備下樓的宋天耀說了一句。

    宋天耀聽完這句話,再次重重嘆了口氣。

    五十年代,真不是一個沾花惹草勾引良家婦女的好時代,說起來,齊瑋文也不該算良家婦女來的。

    宋天耀想著有的沒得的念頭,一步步走下樓梯。

    黃六抱著手臂立在魁星閣石階上,仰頭數著星星,宋天耀沒有看到齊瑋文的身影。

    「齊姑娘回了九龍飯店。」像是宋天耀肚內的蛔蟲,不等他發問,黃六已經開口說道。

    宋天耀拍拍黃六的肩膀:「去飯店,陪鬼妹晚餐只吃了一半,你在陪我吃些。」

    兩個人走路到了九龍城寨外,一處兩層木樓,掛著九龍飯店的行草招牌,看字跡宋天耀就知道這是自己祖父的手筆,本來已經過了晚餐時段,可是飯店內卻仍然客人不少,走進一樓大廳,幾個十二三歲的後生仔或者細妹頭穿著統一的藍底小襖布褲,穿梭在各個桌前送菜,這些都是靠著安老院勉強過活的戰後孤兒,或者是龍津義學宋成蹊教的貧民家孩子,幫忙跑堂沒有報酬,只能保證一日三餐讓他們不至於挨餓。

    至於大廳各個桌上的客人,看起來明顯江湖人居多。

    宋天耀兩人進來時,齊瑋文剛好粉臉有些微微酒紅的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

    「邊個有這麼大面子,讓齊堂主都飲了一杯。」宋天耀迎著樓梯走上去,剛好堵住齊瑋文下來的方向:「我和阿六想要吃些東西,樓上有沒有房間?你照顧我阿爺去醫院,應該也還餓著肚子,不如一起吃些東西。」

    看到宋天耀幽深的眸子望向自己,齊瑋文居然覺得有些緊張,避開對方的目光,雙手在上衣下襬處輕輕擦了兩下,露出個淺笑:「顏雄,金牙雷帶著幾個江湖人在上面談判,顏雄同金牙雷之前一直介紹客人光顧這裡的生意,所以我去打了個招呼,還有個包房,跟我來。」

    等三個人進了一處包廂,跑堂的一名男孩送過來宋成蹊親自寫就的菜單冊子和一壺茶水,宋天耀隨手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又取出幾張加在一起大概有三四十塊的零散鈔票遞給小男孩,擺出個嚴肅表情:「拿去分給所有孩子,如果你自己獨吞,我下次可不給了。」

    「謝謝老闆,我不會的,做人要講義氣。」男孩朝宋天耀深鞠一躬道謝後,這才高興的揮舞著零錢走出去。

    黃六幫齊瑋文和宋天耀倒了茶之後,推說包房太悶,他去外面吃,先走了出去。

    等房間裡只剩下一對男女,宋天耀看向似乎有所感應,目光沒有直視自己,而是轉去望向茶水的齊瑋文:「你如果想做江湖大姐頭,我幫你趕絕葛肇煌,大家以後互相關照,不過江湖事,也關照不了你太多就是了。」

    齊瑋文的眼神稍稍凝了一下。

    「或者,你跟了我,我帶你看看江湖以外的生活。」宋天耀點燃一支香菸,似乎表情很糾結的又補充了一句:「我現在有三個女人,你如果點頭,就差不多是最後一個。」

    那副糾結的表情讓齊瑋文在這種有些嚴肅的環境下都忍不住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好奇的問道:「為什麼是最後一個?你那三個女人給你定了數目?」

    「我自己定的,佔女人便宜易,給女人承諾難,何況,女人太多,不止傷神,仲會傷身,我這麼年輕,當然不能好色虧掉身體,我還想長命百歲。」宋天耀微笑著對面前女人說道。

    齊瑋文的笑容卻隨著宋天耀的話而斂去。

    佔女人便宜易,給女人承諾難。

    一個青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出這種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感悟。

    「我能不能拒絕之後,還繼續留在城寨這裡。」齊瑋文輕輕嘆了口氣,對宋天耀有些唏噓的說道:「師爺譚和黑仔傑死後,沒有人再敢找我的麻煩,葛肇煌親自帶著葛志雄來見過我,當著我的面狠狠扇了葛志雄幾個耳光,求我大人不計小人過,他只有一個獨子,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其實在那之後,我已經開始過江湖以外的生活。」

    宋天耀尷尬的撓撓頭:「被人拒絕倒是第一次,不過我好像也沒有損失,回頭把剛才的話記在本子上,哄下一個女人用得到。」

    「你是個聰明人,宋天耀。」齊瑋文微笑著望向宋天耀說道:「頭腦,我幫不上你,姿色,我不如其他年輕女人,所以也就不會生出一些不該想的心思,自己一個人堂堂正正的活著,總比做你身邊最不出眾的那個更好。」

    她對宋天耀佩服欣賞的地方就在於,似乎任何稍有難堪的氛圍即將出現,宋天耀馬上就能用一句話緩和它。

    比如自己說出拒絕後,氣氛多少會尷尬,可是宋天耀就能用無所謂的語氣,馬上把那句深情的話變成個笑話,雖然心中未必輕鬆,但是至少表面不再尷尬。

    「你也很聰明了,齊堂主,不過當然要比我差一些,其實,是我阿爺逼我同你表白。」宋天耀把手放下,望向齊瑋文:「其實我也不太情願對你講剛才的話,你信不信?」

    齊瑋文笑著點頭:「我說相信,你會不會感覺心裡舒服些?」

    「好一點了,不然直接我說自己想要示好被拒絕,多尷尬。」宋天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像是不甘心的補充了一句:「就不該打你這種年紀大的女人的主意,不太容易得手。」

    對面的齊瑋文俏目瞪了宋天耀一下:「年紀大才不會被男人幾句花言巧語騙到手。」

    然後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輕輕鬆了一口氣。

    黃六此時在外面敲敲門開口說道:「老闆,我本來想打電話通知芸姐,今晚你不回工廠讓她不用等,結果芸姐對我講,你的工廠去了個自稱你大伯的男人,而且,與那位寧先生認識,他們……他們兩個打了起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8
第三一一章  老千對老千

    久光假髮工廠,已經夜裡九點鐘,婁鳳芸哭笑不得的坐在宋天耀辦公室裡,等著宋天耀回來。

    一名穿著西裝襯衫,頭戴呢帽的中年人此時有些狼狽的坐在宋天耀的單人床上喘著粗氣,模樣有些狼狽,臉頰紅腫,脖頸和臉上還有些抓痕,襯衫領口也被扯掉了鈕扣,領帶更是被拉扯的如今更像是個項圈狗鏈。

    熊嫂一手提著那把大號廚刀,一手叉腰,好像女護衛一樣威風凜凜立在婁鳳芸身後,滿臉橫肉都鼓了起來,雙眼凶狠的瞪著床上坐的這位自稱宋老闆大伯的男人。

    門口還站著兩個熊嫂特意從隔壁麵粉工廠叫來幫手的夜班男工,此時手裡拿著兩根粗壯門閂,只等工廠女工大姐頭熊嫂一聲令下,就準備送對方一頓好打。

    辦公室外面,熊哥都拉扯不住一把年紀的大老千寧子坤,寧子坤此時頗有些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氣勢,單手杵著一把掃地用的大號竹製笤帚,另一隻手在熊哥拉扯下仍然怒氣衝衝的戟指著辦公室方向,氣喘吁吁的罵道:

    「馮一發!你個王八蛋!當年六十多人一起設局,你捲了錢獨自跑路,留下我們頂缸,四十多個兄弟姐妹屈死上海灘和湘西!今天你居然主動登門?又讓我這個強撐著沒有嚥氣的老鬼撞到!蒼天有眼,讓我給死掉的兄弟姐妹報仇!你夠膽就不要躲!出來!我殺了你!」

    寧子坤一雙眼睛都已經略微充血,鬚髮蓬亂,如同一頭被激怒的暮獅,鼓起最後的血勇準備進行廝殺。

    三條猛犬也都已經被熊哥從狗籠放了出來,如今正在工廠院中興奮的跑動,不時跑到院中的熊哥,寧子坤身邊搖搖尾巴示好,又跑去辦公室窗戶處搭起前爪朝房內張望,注意到房間裡的兩個生面孔男工和中年人,狗嘴裡馬上就發出威嚇般的低吼,看到人立而起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惡犬在窗口,嚇得門口兩個男工都忍不住朝後退了兩步。

    往日在工廠裡彷彿老夫子一般和煦,對誰都笑眯眯,整日安然下棋很少動怒的寧子坤,如同潑婦附體叫罵不絕,房間內,中年人想要起身,熊嫂那把大廚刀已經舉了起來,眼睛都因為緊張而瞪圓,嘴裡叫道:「你敢動一下,先打斷你骨頭!就算出了辦公室,也是喂狗!坐低!」

    「我真的是你們老闆宋天耀的大伯!」中年人被熊嫂瞪了一眼,乖乖坐回床上,不甘心的叫道。

    沒等熊嫂回應,外面的寧子坤已經馬上罵道:「休聽他放屁!宋先生哪會有他這種大伯!他叫馮一發,是1946年在上海灘騙了政界,商界,學屆外加清幫榮社,仁社總共四百餘人近七十萬大洋,又出賣了所有兄弟姐妹,獨吞好處的大老千馮一發!多半是哪裡得到個消息,又想來香港假冒有錢人騙錢!」

    「放屁!說了我沒有出賣你們!」辦公室裡的中年人也猛地站起身,朝著門外吼道:「我就是阿耀的大伯!」

    見到婁鳳芸被不絕於耳的人罵狗吠聲吵到撫額苦笑,熊嫂上前一步,將自稱宋天耀大伯的中年人直接推回床上:「閉嘴!再出聲老娘脫下襪子堵你的嘴!宋老闆正回來!到時自然就清楚你是真是假!」

    說完她又拎著大廚刀拉開辦公室的門,三條門外徘徊的猛犬頓時就要吠叫著衝進來,熊嫂雖然身材肥碩,但是動作卻不慢,一腳一個,將三條大狗踹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看到熊嫂握刀朝自己瞪眼,馬上就乖乖伏地,熊嫂走過去把幾條狗踹遠,嘴裡罵道:「滾一邊去!再吵將你們燉了給老闆補身體!」

    把狗趕走之後,熊嫂立到寧子坤身邊,上去就是一熊掌,呼在仍然酣罵不絕的寧子坤後腦勺上,將寧子坤打的眼前發黑!

    「大半夜想吵死人!留著精神多活幾年,準備今晚罵到天光活活累死,剛好明日下葬呀!一把年紀講粗口,讓那些做工偷聽的妹頭笑你為老不尊?」熊嫂對寧子坤叫道。

    寧子坤瞪著眼睛,花白鬍鬚都微微抖著:「你們少管我的……」

    「啪!」沒等他說完,熊嫂馬上又一巴掌呼在大老千後腦勺!

    「你講乜鬼?再講一次?少管你?沒人管你,餓死你個老西皮!牙都要掉光的老撲街也學人講粗口?算你們兩個一齊上,都不是我對手!」熊嫂朝寧子坤說道:「他是大騙子,你是乜鬼?大善人呀?老闆就要回來!現在阿芸讓你們吵到頭痛,到時信不信她讓老闆把你們塞進狗籠喂狗!」

    「在工廠外,都能聽到你們吵。」恰好,宋天耀帶著黃六從工廠大門走進來,此時笑著開口說道。

    院內的三條狗已經撒著歡的朝宋天耀衝過來,圍在宋天耀身前身後親暱的打轉,宋天耀蹲下身,輕輕撫摸著這三隻從澳門鬥狗場買回來的猛犬腦袋,嘴裡說道:

    「熊哥,把狗關回去。」

    「哎。」熊哥快步走過來,抓著三條狗的項圈,關回了狗籠。

    婁鳳芸此時聽到宋天耀的聲音,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有些歉疚的朝宋天耀望去。

    宋天耀告訴過她今天要特意去陪陪鬼妹,只是沒想到臨時冒出個自稱他大伯的男人,偏偏寧子坤看到這個人,又好像瘋了一樣喊打喊殺,婁鳳芸想聯繫宋春良趙美珍,可是已經是夜裡,再讓宋天耀父母趕來北角,太過辛苦。

    還好細心的黃六之前打回電話,才剛好把消息傳給了宋天耀。

    「寧先生,消消火氣。」宋天耀站起身,朝著猶自怒氣衝衝,手橫掃把,扮演遲暮老將的大老千寧子坤笑笑:「裡面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大伯。」

    熊嫂聞言馬上重重呼出一口氣,驚魂未定的拍拍胸口,慶幸自己剛才只是說說,沒有真脫下襪子堵對方的嘴。

    「阿耀,阿耀是你麼……」裡面的中年人摘下了呢帽,此時也走了出來,看到院中卓然而立的宋天耀,愣了一下,印象中那個滿身補丁,一身灰土,帶著趙文業,宋雯雯,馮允之等等幾個孩子整日玩耍的少年,如今已經是相貌出眾的青年,立在院中朝自己望過來的目光,不見少年人的明亮和銳氣,反倒是溫潤內斂,如同幽潭,不見波動。

    宋天耀也認出,對方的確是自己的大伯宋春忠,雖然此時樣子有些狼狽,身材也已經發福臃腫走樣,可是臉部五官卻並無太大變化。

    說起來,宋成蹊三個兒子,樣貌都算不得難看,最不出眾的二兒子宋春良,年輕時也稱得上五官端正,只不過後來生活困頓,才讓臉上早早佈滿皺紋,掛上滄桑。

    宋春忠看起來比宋春良要顯年輕得多,宋春良看起來已經像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而面前的宋春忠則看起來甚至不到四十歲,面色紅潤,雙目炯炯,頭髮修剪的整整齊齊,再用髮蠟細細梳過,鼻樑高聳,下巴圓潤,此時稍稍朝上微仰,隱含著傲氣,身上的西裝是做工講究的高檔面料縫製,衣袖下露出的半個腕錶表盤,隱約能見到亮星閃爍,顯然是鑲嵌了寶石或者鑽石,腳下一雙小牛皮皮鞋,褲線筆挺,雖然衣冠有些狼狽,但是只看這身打扮,宋天耀能想像出這傢伙走進自己工廠時,絕對帶著那種老派英國紳士的氣場和風度,走在街上,絕對會被認為是大家族的有錢富翁。

    「他……他真的是宋先生你的大伯?」寧子坤不敢置信的望向立在門口的宋春忠,轉頭對宋天耀問道。

    宋天耀點點頭:「他叫宋春忠,不會出錯。」

    「王八蛋!大家同甘共苦四年!你連真名都沒說過!」寧子坤又罵了一句:「大家死的不冤,是我們自己蠢!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就同你做兄弟!」

    「被阿爺打掉顆牙齒,這麼晚仲有心情來探我?」宋天耀朝宋春忠微笑著打個招呼:「好久不見,大伯。」

    其實宋天耀也好,宋雯雯也好,趙文業,馮允之也好,他們幾個對這位大伯的印象都不壞,的確,宋春忠惡習纍纍,家人也都叮囑他們不許同宋春忠親近,免得學壞,但是宋春忠那時候憑藉賭術,倒是口袋裡總有些錢鈔傍身,偶爾會買些糖果給他們幾個小孩子分食,或者心情好時,還會變些小戲法出來,哄逗他們。

    宋天耀對宋春忠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這傢伙坐在九龍城寨的牌坊下,自己都衣衫襤褸,卻能在身邊聚攏一圈中老年婦女,聽他舌底生蓮,一本正經的幫這些人算命,指引人生道路,然後看著那些婦女心甘情願付錢給他。

    當時香港淪陷前,從九龍逃去港島的船票價格暴增,自己一家渡海的船票錢,都是宋春忠不知從哪趁亂偷來的金飾換的。

    說宋春忠是騙子,無賴,宋天耀的確不能否認,但是宋春忠對家人方面,卻並沒有真的做過什麼出格壞事。

    「唉……說來話長。」宋春忠苦笑兩聲。

    宋天耀走過去陪著宋春忠重新回了辦公室,這一次,婁鳳芸馬上親自去幫兩人沏茶,宋天耀請宋春忠落座,笑著問道:「阿爺對我說大伯你去了大馬山打根,又去了巴西,可是怎麼會和這個之前混跡廣州上海的大老千寧先生認識?難道這麼多年後回來,你見到阿爺又扯謊?」

    「我說我現在是大工廠主,你阿爺也不會信,說是賭場經理,多半就信了,都是扯謊,當然選個讓他會相信的說出來。」宋春忠打量著宋天耀:「阿耀,宋家三個兒子,第三代卻只有你一根獨苗,沒想到,你如今出息了,已經是有錢人,我在大馬都聽到你的名字,最開始我不相信是你,只以為是同名,可是年齡也對得上,這才特意回來香港,見你一面。」

    「大馬?」宋天耀微微皺眉:「從馬來亞聽到了我的名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8
第三一二章 上海灘往事

    「有個姓章的香港商人被引渡去了馬來亞,涉嫌謀殺會被擇期審判定罪,因為很少有華人在大馬搞出這種引渡案件,所以也算是轟動一陣,當地華文報紙都登了,後來又有香港有親戚朋友傳過去的消息,我就聽到你的名字後,甚至特意冒充大馬華人宗親會的人,跑去監獄探了探姓章的傢伙,才肯定是你。」宋春忠把自己在大馬山打根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

    宋天耀錯愕了一下,沒想到章玉階最終真的被引渡去了馬來亞,這樣看來,章玉麒……倒是真的心如鐵石。

    「這次回來,還走不走?」宋天耀遞給宋春忠一支香菸,問道。

    宋春忠點點頭,就著宋天耀的火柴把香菸點燃:「回來也只是想看看你阿爺,你老豆,你三叔是不是都還活著,還想著把你阿爺接去大馬享享清福,如今看到你阿爺身體比我都健康,你又有出息,當然要回去大馬,在大馬活了這麼久,何況還有家業在那邊,已經很難在搬回來香港。」

    「你定居大馬,那外面的寧子坤是怎麼認識的?」宋天耀朝門口的方向歪歪頭,朝宋春忠問道。

    宋春忠摸著臉上被寧子坤撓出來的血痕,淡淡的說道:「陳年往事,剛好叫他進來,徹底講清楚。」

    「寧先生,進來飲茶。」宋天耀朝門外說了一句。

    似乎熊嫂在外面又朝寧子坤說了些什麼之後,寧子坤才不清不願瞪著眼睛走進來,一雙眼只是死死盯著宋春忠。

    「四哥,當年我……」看到寧子坤進來,宋春忠站起身朝寧子坤開口說道。

    「閉嘴,我不是你四哥,當不起。」寧子坤坐到宋天耀的單人床床邊,臭著老臉說道。

    宋天耀朝寧子坤笑著說道:「平日寧先生你仲勸我不要動怒,年輕人要沉穩,收斂火氣,怎麼今日你自己反而整個人好像一團火燒起來。」

    「宋先生,蒙你收留在工廠,養我這個老鬼近一年,我心裡感激不盡,不過對於馮一發,不是你勸兩句就能嚥下這口氣的,他是老千,我也是老千,騙人被騙都是家常便飯,可是走江湖的規矩,既然聯手做局,就該互相信任,齊心賺錢,馮一發卻出賣所有人,自己捲了錢走路,害死了很多拿他當兄弟,朋友的人,老千是壞人,但是壞人也要講規矩嘅!」寧子坤說起往事,似乎眼圈都有些泛紅:「我三個徒弟,一個紅顏知己,全都死在了那一局,不然真的以為我願意一個人孤伶伶跑去廣州隱姓埋名,替戲子做假髮假須?我是為了找到馮一發這個王八蛋替他們報仇!」

    「既然已經是壞人,還講什麼規矩?」宋天耀很想問寧子坤一句,不過看對方激動的模樣,最終沒有說出口。

    宋天耀朝宋春忠問道:「當年你們到底做了什麼事?搞的寧先生這麼大火氣?」

    宋春忠夾著香菸,似乎回憶了一會兒,才開始對宋天耀講自己離開香港後的經歷。

    他從九龍逃到港島後,並沒有選擇與宋春良一家一樣,留下來在港島艱辛求活,而是靠著偷來的錢鈔首飾裝成有錢人,搭英國人的郵輪又逃去了大馬的山打根。

    結果香港淪陷不久,馬來亞也被日軍佔領,日本人在馬來亞扶持馬來人,歧視華人,華人村落經常遭遇屠殺,於是1942年年底,宋春忠又冒充準備回國參加抗戰的馬來華商,搭著國民黨政府去南洋募捐的船回了大陸,國民黨當時也沒有仔細調查宋春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愛國華僑,只想著能有一腔熱血願意回國抗戰的馬來華人,應該不會騙人,所以還委任了宋春忠一個中華民國紅十字會海南島醫療大隊大隊長的職務,本意是想讓宋春忠在這個閒散職位上發揮作用,從馬來亞吸納動員馬來華人捐錢,支持抗戰。

    結果宋春忠發現很多國民黨官員在海南島橫徵暴斂,打日本人不在行,撈錢卻拿手,馬上就上行下效,不僅沒能幫國民黨政府籌備錢款,反而倒賣醫療大隊控制的藥物,自己賺了一筆,尤其是臨走時最後一筆,幾乎搬空倉庫藥品,搞到他上司被軍法處決。

    宋春忠自幼就在東梁山一些下九流江湖人身邊耳熏目染,上不得檯面的江湖手段信手拈來,當初東梁山也很是有幾個千門人物混跡其中,宋春忠把他們那些雞鳴狗盜手段,也都學了十成十,從海南島大賺一筆跑掉後,宋春忠又拿著這筆錢買了個新身份,假冒成逃難的廣東商人,化名馮一發,呼奴喚婢的擺著場面駕臨重慶。

    滿心以為在重慶這個國民黨大本營,應該安然無恙,就算是日本人打來,也有國民黨軍隊大軍頂在前面,結果偏偏宋春忠沒有被日本人收拾,卻被國民黨給收拾了一頓,當時國民黨強迫四川各個商人拿錢出來支持國戰,宋春忠靠倒賣藥品賺的錢,五分之四都被國民黨搶走,再加上法幣貶值過快,手裡那幾百萬法幣,沒過半個月,貶值的就只夠粗茶淡飯勉強餬口。

    無奈之下,宋春忠只能重操舊業,繼續招搖撞騙,先是獨行俠,後來又收了幾個同伴做幫手擴大隊伍,後來又結識更多的同道中人,寧子坤那班老千也是他在重慶時結識,在重慶呆了一年多之後,川陝貴一帶大大小小的扒手,老千等組織,宋春忠幾乎全都結識了個遍,自己身邊也已經擁有弟子徒孫十幾個人。

    後來日本投降,中國抗戰勝利,宋春忠先是去了首都南京,後來又發現上海因為之前是租界,比起南京來更繁華,有錢人更多,於是又前往上海灘,聯絡當初結識的六七十個千門中人,商定在上海灘聯手做一票大買賣,然後分掉之後各自隱姓埋名,在太平年月安度餘生。

    宋春忠,貴州千門組織的頭目陳志峰,寧子坤那班老千的頭目羅宗昌,三人聯手設了一鋪天仙局,整個天仙局分三地安排人手,上海灘,湖南,湘西。

    這班人中,陳志峰相貌堂堂,幼年讀過私塾,長大後又上過交通大學,中西方文化全都精通,不僅懂英文,更會說十幾個省份的方言,曾經帶著手下在貴州省某偏遠縣城冒充縣長,執政足足八個月,捲走縣內稅銀數萬,直到他帶手下得手離開時,上面長官還蒙在鼓內,正準備為他請嘉獎狀,讚他治政有方。

    所以陳志峰被推選為留在上海灘拋頭露面主持騙局的人,而宋春忠則帶一班人手遠赴湘西造假謀劃,至於羅宗昌寧子坤那班人則潛伏在上海灘,負責為整個騙局推波助瀾。

    這場天仙局,叫做辦礦招股。

    陳志峰以歸國發展的華僑身份抵達上海灘結交各路人士,常常出席各種大小酒會,靈敏機變,談吐風趣,應酬八方來客滴水不漏,與滬上知名人物,無論政界,商界,學術界甚至聞人大亨,幾乎全都有了些交情,三個月時間,陳志峰就已經成為上海灘有名人物。

    而羅宗昌寧子坤那班人,或自薦,或托情,大部分都應聘到陳志峰交好的這些人家中做僕人,或者有女人憑藉姿色,賣弄風情,乾脆就成了一些官員的姨太太,小妾,外宅之類,零零散散,羅宗昌寧子坤共安排出二十多個男女,打入到那些目標人物家中。

    宋春忠帶人趕赴湘西,在湘西幾處縣城設下常駐機構,租下店面掛上招牌,招牌都是掛著XX礦務公司駐某縣辦事處字樣,又早早放出消息,聯絡湘西各處礦山山主,擺出要商談收購礦山開採礦石的架勢,牽涉金額巨大,不僅有中國人和山主交談,更有外國洋人跟隨,攜帶各種勘測機器,檢查礦山情況。

    而且單獨從三班人馬中,再各自抽選一人,三個人偽造身份,進入正招工的某某銀行工作。

    宋春忠在湘西擺出的這種專業架勢,讓各處礦山山主信以為真,所以湘西幾乎都已經傳開,有大老闆與外國人合作,高價收礦山準備開採,XX礦務公司的名號還沒有真正談成一筆業務,就已經聲名大振,甚至更有傳言說等礦務公司買下礦山,縣裡的鄉民都能進公司開工,幫忙採礦,一天工錢就有兩塊大洋,這個傳言更是讓礦務公司的名聲在湘西幾個縣家喻戶曉,無人不知。

    全都佈置周全,前戲也都唱完,上海灘陳志峰負責正式敲鑼開唱,包下豪華酒店宴請上海灘名流三四百人,席間舉杯致辭,慷慨激昂,感慨祖國戰後百廢待興,財源閉塞,所以他準備號召有志於振興中國者,一起創辦礦務公司,開採湘西諸多礦山,工業救國,振興中國實業,更是直言已經聯繫過中華民國政府商部,等礦務公司發展壯大,格局已成,他陳某人願意把礦務公司一半股份交給國家,商部已經回函,對他這番愛國報國的壯舉大為支持。

    為國辦礦,所需金錢甚多,需要購置外國機器,招募工人等等,所以暫定股本為銀元一百萬。

    他陳某人全部家當,也只有二十萬銀元,只夠兩成,所以想要借這次酒會,尋找願意與他一起投資湘西礦山的有志之士,共同作為發起人,希望各位能大力扶持祖國工業事業,共襄盛舉,以壯國力。

    酒席上,陳志峰甚至拿出了開礦前期需要籌備的章程,印表,名冊,商部回函等等,股份利潤也都全然在冊,前景頗為誘人,再加上陳志峰那番演講激昂慷慨,大有中國實業興亡就在我輩身上,豈能推辭的架勢。

    所以在座眾人,很是有人為之動容。

    而且陳志峰拿出來的辦礦招股的章程羅列非常細緻,讓在場很多知名商人看到這份章程時,都讚許陳志峰果然不愧是國外見過大世面的華僑華商,通篇中英文雙語,而且章程中規定,招股時間以半年為限,招股期內,錢款存放在某某銀行內,任何人不得挪用,等到期後按照個人出資多寡,選舉公司董事會,由董事會正式掌管股款。

    章程中甚至連規定選舉查賬員,檢察員等等瑣碎計畫也都呈列在內,各種計畫,各種規則,各項說明,各個條目,無不詳盡,周密,穩妥,清晰,公允。

    只看這份厚厚章程,就讓在場人信了八成,非真心想要做礦業,不可能會下如此心血炮製。

    所以當晚眾人就踴躍認購三十萬,席後很多有心人打電話聯絡湘西數個縣城的朋友,查詢湘西礦山的情況,得到的回電是確有其事,礦務公司已經安排人正在收購礦山,還有洋人每日去礦山勘測,看起來沒多久就會開採礦山。

    甚至有老成穩重的人,特意去湘西親自看了一番,果然,礦務公司在湘西幾個縣城的工作有條不紊的正展開。

    而陳志峰在這半年的招股時間內,每日勤懇奔走在各個國外機器公司,像是籌備聯絡訂購礦山機器事宜。

    而此時,寧子坤那班安插的人手,則開始在各家傳開消息:

    「聽某某商人家的下人講,他家老爺以他姨太太的名義,又悄悄在陳志峰的礦務公司買了五萬大洋的股份。」

    「某某局長前日讓管家去買了礦務公司一萬大洋的股份。」

    再有那些被安插的女花,也都哀求枕邊人拿錢出來認購股份,也好人老珠黃時求個依靠。

    憑藉各種方式,截止到認購期限前,這班老千明裡暗裡一共吸納了足足一百二十餘萬大洋,折合當時法幣五十七億元,黃金一萬兩千兩!

    而這些人半年時間的花銷開支,包括安插人進入銀行工作,行賄,在湘西開設辦事處,僱傭洋人勘測員,甚至是陳志峰擺排場,交朋友,都沒有超過十萬大洋,相當於半年這一局純賺一百一十萬大洋。

    認購期截止前一日,陳志峰,宋春忠,羅宗昌三人齊聚上海灘,只等提前安插在銀行的三個手下把錢從某某銀行轉去外國銀行早就安排好的賬戶,三個人分錢之後就各自帶手下離開上海灘,若是有緣,江湖再見。

    此時卻偏偏出了事故,其他兩人經手的四十餘萬大洋如數進了外國銀行的賬戶,唯獨宋春忠的徒弟本該處理的近七十萬大洋卻遲遲沒有入賬。

    隨即,還沒等三人反應過來,警察就已經迅速查抄包圍陳志峰下榻酒店,陳志峰,羅宗昌當場被帶回警察局,宋春忠卻平安無事,警察都沒有問他一句。

    陳志峰的手下,宋春忠的部分手下,甚至遠在湘西還未撤離的羅宗昌手下,也幾乎全都被迅速抓捕,只有寧子坤等不多的人勉強化妝逃走。

    報紙上隨即刊登新聞,警方破獲大案,抓獲詐騙犯數十人,涉案金額數億元法幣,罪大惡極,判處死刑,執行槍決,以儆傚尤。

    除了國民黨警察部門吞掉四十萬大洋的大半,仍有近七十萬大洋下落不明,所以寧子坤等活著的人自然認為是平安無事的宋春忠設了局中局,為了獨吞近七十萬大洋而出賣了他們。

    「三班人馬聯手設局,只有你平安無事,你說不是你?」寧子坤眼睛血紅,等宋春忠說到這裡時,忍不住開口說道。

    旁邊的宋天耀和婁鳳芸都聽的入了神,自己這位大伯,那位陳志峰,羅宗昌等人都是厲害人物啊,這世界上,最好騙的是窮人,最難騙的才是有錢人,而這班人馬卻跑去上海灘,在當時中國有錢人最多的地方,在那些精明的有錢人手裡騙到了一百一十萬大洋。

    婁鳳芸更是覺得,當初自己在江湖上開個小賭檔出老千殺賭鬼的錢,和面前這兩個人之前干的那些事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孩子過家家。

    寧子坤在這裡含怒質問,那邊宋春忠苦笑著說道:「四哥,你看……」

    宋春忠說著話,慢慢解開自己的襯衣鈕扣,露出整個胸膛,左胸一處槍傷留下的疤痕赫然進入宋天耀,寧子坤,婁鳳芸的眼簾。

    槍傷所在位置,更是讓婁鳳芸嚇的摀住了嘴,這一槍很明顯是心口中槍,不知道這位宋春忠是怎麼在心口中槍後活下來的!

    「我在江湖上走了這麼久,沒想到被自己徒弟擺了一道,四個徒弟聯手瞞著我,設了個局中局,提前爆消息給警察,用四十萬大洋勾住警察的胃口,讓警察抓了你們那些人,只留下我,就是為了防止你們有人逃走之後報復,留下我的命,就是用來讓你們相信是我捲了那批錢,好在我也懷疑他們幾個,選了在外白渡橋上留下記號,約見那幾個徒弟,結果就是你看到的心口這一槍。如果不是我反應快,掙紮著翻身跳進黃浦江,運氣又好,子彈稍稍偏了那麼一點點,又及時被漁船救起來,早就下去陪陳志峰,羅宗昌他們。」宋春忠對寧子坤說道:「我醒來的時候,報紙上已經登出你們伏法的消息,我傷養好後,在上海我們呆過的地方都留了記號,可是沒有人回應,我等了一個月,靠著在街頭殺了些窮鬼的錢做盤纏路費,一路逃離上海去了廣州,在廣州又賺了兩個月的錢,這才又回了馬來亞。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整件事情就是這樣。」

    寧子坤瞪著充血的眼球,死死盯著宋春忠,宋春忠目光坦然,挺起胸膛,直視對方。

    「鬼知道你是不是說假話!」

    「四哥,你做了一輩子脫人,最擅長化妝作假,如果不相信,那你就仔細看看我心口這處槍傷是不是假的!」

    兩個人再次僵持在那裡,宋天耀在旁邊說道:「是真的是假的,寧先生,還重要嗎?」

    寧子坤被宋天耀這句話問的愣了一下,望向宋天耀。

    宋天耀指了指宋春忠:「你覺得是假的,殺了他替死去的知己和徒弟報仇?自己也準備償命,被警察拉去絞刑處死?說不定當初闖上海灘的三班人馬,如今只剩下你們兩個,死了他,就剩你一個,豈不是更寂寞?我看倒不如你跟他一起去大馬,兩個人做鄰居,閒暇時還能聊些江湖往事,高興了還能坐下飲兩杯,敘敘舊,一起安度晚年。」

    「不去!」寧子坤乾脆的說道:「我怕他再出賣我,萬一被他害死,在那種地方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馮一發,這次算了!等我死後嚥氣,會下去向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問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做鬼也會找你算賬!」

    說完,寧子坤朝宋春忠最後瞪了一眼,起身朝外面快步走去,倒也不再提要和宋春忠拚命的事。

    等寧子坤離開,宋天耀欲言又止,宋春忠則打量了一下婁鳳芸,宋天耀朝婁鳳芸擺擺手:「去看看寧先生,不要讓他生悶氣,再讓熊哥去陪陪他。」

    隨著婁鳳芸也離開,宋春忠自己點了支香菸,從鼻腔裡冒出兩股煙柱:「阿耀你是不是想問,我剛剛講的到底是真是假?」

    「是有些好奇。」宋天耀說道。

    「當然是假的,騙寧子坤的,論頭腦,他一個做脫殼仔的,怎麼比得過我這種專門設局的老正。」宋春忠語氣自然的說道:「最開始就是我提議去上海灘做一票大的,如果不安排好,怎麼放心把陳志峰,羅宗昌兩班人叫來參與?七十萬大洋是進了我的口袋,幾十個老千因為我向警察爆出消息被槍決,兩個徒弟被我滅口,槍傷也是真的,是我花錢找了厲害的槍手在胸口畫了記號開槍打的,本來是想用這處槍傷釣好像寧子坤這種漏網之魚出來,徹底斬草除根,可惜沒有成功,所以這一局天仙局說起來,算不上完美。」

    宋天耀對宋春忠徹底服氣,誰說宋家除了三叔就沒有江湖狠人,這位大伯絕對不比三叔遜色,只不過狠的方式不同。

    陰了幾十個老千不說,能狠下心朝自己心口開槍。

    這種膽色,如果拿出來和三叔一起在九龍碼頭與日本人拚命絕對夠了。可惜,這種狠辣用在了旁門左道上。

    「那大伯你現在在大馬……」宋天耀看向宋春忠,開口問道。

    宋春忠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宋天耀:「雖然之前做生意被人設計,虧掉了一半身家,但是現在也還有些余財,想接你阿爺去大馬養老這件事不是我吹水,是真的。」

    宋天耀接過這張名片,上面用好像火柴盒皮一樣排列著中英文雙語的幾排字。

    馬來亞新福州忠聯橡膠園老闆,馬來亞新福州忠聯水泥廠老闆,宋春忠。

    看著這張名片,宋天耀卻想著之前寧子坤苦惱的問題。

    這個名片到底是真是假?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9
第三一四章  盧榮芳

    不過宋天耀隨即就在心中自嘲一笑,宋春忠說的真也好,假也好,在馬來亞是富家翁也好,是大老千也好,與他有什麼關係,剛剛那些話,宋天耀就當聽了個傳奇故事。

    「既然已經有了橡膠園和水泥廠,那大伯你以後就安安穩穩在大馬做個正當商人,安度晚年好了,能在江湖上平平安安的退下來,已經很難得。」宋天耀笑著把名片放下,對宋春忠笑笑。

    宋春忠也感慨的點點頭:「是啊,眨眼間逃離香港到如今,已經十年,阿耀你都已經從一個小孩子長大成人,我對不住你阿爺,十年來未能盡孝,你三叔又死的早,多虧你同你老豆照顧你阿爺,以後如果有需要我幫手的地方,按照名片上的號碼打電話給我,我宋春忠雖然一輩子做了不少壞事,但是總還記得姓宋,不會對自家人吝嗇。」

    「多謝大伯,不過最近我生意還可以,應付的來,如果需要你幫手,我一定開口。」宋天耀把身體朝椅背上靠了靠,對宋春忠說道。

    還是同宋春忠只保持親戚關係就已經足夠,生意或者金錢往來,還是免談的好。

    不然宋天耀真的是沒辦法判斷宋春忠嘴裡說出來的那些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知道你聽完我講的事會嚇到,尤其你如今也做生意,會覺得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大伯也許會不安好心。」宋春忠身體稍稍探前,伸手拍了拍宋天耀的肩膀,一副理解宋天耀推辭的表情:「應該的,自己老婆分別久了都會生疏,何況是我這個自幼就很少親近,一走十年不知生死的大伯。放心,第一不會向你借錢,第二不會同你做生意,第三也不會有便宜給你佔,不過我無兒無女,等我死後,倒是可以把大馬的產業寫遺囑,留給你繼承,到時我已經死掉,站在靈堂前接過律師的遺囑,那時候你應該總不用再擔心我騙你。」

    說完之後,宋春忠就起身在宋天耀的房間裡轉了兩圈,最後扭頭望向宋天耀:「我明天會去拜訪幾個從大馬回香港定居的老朋友,後日就返大馬,知道你們還活著,活得不錯就夠了,你阿爺不想見我,我也不想再出現他面前惹他生厭,逢年過節,替我多盡盡孝心。」

    宋春忠對宋天耀講完,就朝門外走去。

    宋天耀手裡擺弄著火柴盒站起身,讓黃六開車送宋春忠去最近的酒店,直至宋春忠登上汽車離開,宋天耀都沒有講出一句挽留的話。

    他不敢。

    從宋春忠的表現來看,他這位大伯出現在香港一定是有所圖謀,最大可能,謀的就該在自己身上,見完阿爺,挨過耳光,然後出現在自己工廠,為什麼沒去先見見自己父母?

    過去經歷,尤其是他陰掉同伴,私吞錢財的這種事,沒有必要對自己說出來,是想用這件事換取對方的信任?

    可是能設計那麼精妙一局的大老千,怎麼會讓自己取信的手段這麼拙劣露骨?

    猜不透這位大伯的心思,所以宋天耀就哪怕一點兒交集都不想與對方產生,仔細琢磨著所有可能出現的可能,又一一否定之後,宋天耀回了房間休息。

    ……

    化名成羅拔,特意跑去六人晚餐見識下宋天耀的盧榮芳,打了個哈欠,把手裡一堆股票資料扔到茶几上,然後靠坐在沙發上晃動著脖頸:「撲街,吹水吹的也太過了些,只是吸納一點兒散戶股票,就算當掉那個宋天耀的底褲換成錢,如今最多也才吸納10%,哪有什麼蛇吞象的手段,林家又不是白痴,現在看到股票因為有人吸納略微上揚,說不定心裡正開心,等宋天耀觸到林家許可的底限之後,自然會施加壓力逼宋天耀停手,虧我還以為宋天耀在股市上有什麼通天手段,吸納散戶股票就叫蛇吞巨象,那隨便一家公司發行新股吸納資金叫什麼?叫大鬧天宮?給我消息的撲街也是白痴,這種事想讓我爆給林家或者大家全都知道?那豈不是壞掉我的名聲,真的被大家笑成白痴?」

    盧榮芳的盧姓與香港知名華族盧文惠的盧並不是一家,他家祖籍鶴山,最初是在南洋起家,三十年代中期,不過幾歲大的盧榮芳才因為祖父去世,家族內亂,父母空難早亡的盧榮芳被不想攪入家族爭奪家產鬧劇中的兄長盧榮康從南洋帶來香港發展。

    盧家兩兄弟雖然權勢威望比不得本地華族盧家,但是也是富翁一族,盧榮康出資在中環皇后大道建了一棟十二層高的大廈招租,兩兄弟做包租公只靠租金就能足夠維持優渥生活,再加上盧榮康做些南洋貿易生意,盧榮芳則手握幾十萬閒錢,整天看似無所事事,往往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的亂撒錢,但是等年尾時卻也總能有所收益。

    「榮姑娘,早晨就讓我……」門外,曾經在六人晚餐時化名克里斯莊的潘國洋不等傭人幫他開門,已經自己推門進了盧家客廳,朝客廳沙發上攤成一團泥的盧榮芳壞笑著說道。

    盧榮芳眼皮都不抬,張嘴懶洋洋的罵道:「你再叫一聲榮姑娘出來,信不信我刮花你的汽車。」

    盧榮芳的名字女人味十足,所以經常被自己這位死黨取笑調侃。

    「喂,叫我這麼早過來,是因為什麼事?你是閒人一個,我卻有工作嘅。」潘國洋從沙發上直接翻身躍過來,坐到盧榮芳身邊,探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果:「還未吃早餐,不如讓萍嫂煮些蟹肉粥來吃吃?我很久未吃過萍嫂煮的粥。」

    「你家沒有傭人咩?萍嫂一把年紀,我同我大哥,除非實在想吃她做的飯,不然都已經很少讓她下廚,那是從我父母還未結婚時就已經在我家做工的老工人,陪我們兩兄弟漂洋過海來香港,看著我大哥娶妻生子,當然要把她好好養起來,等著我也娶妻生子,想喝粥,去茶樓啦?」盧榮芳坐直身體,活動著身體:「走啦,你開車載我去銅鑼灣港鳥嘴口轉一轉。」

    「讓我大早晨趕過來,就是想讓我幫你做司機,而且就算做司機,居然連粥都不讓食一碗?你懂不懂人情往來?」潘國洋不爽的說道。

    盧榮芳站起身笑著說道:「那這次賺錢,不算你那份。」

    「榮姑娘……當我未講過剛才的話,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是不是又準備賺些零花錢來花花,一定算上我。」潘國洋之前臉上的不爽馬上化作諂媚笑容,對盧榮芳說道。

    兩個人出了門,正要上車時,對面一輛黑色勞斯萊斯汽車已經駛來,緩緩停在盧家大門外。

    潘國洋已經拉開車門,準備上車,見到盧榮芳站在車門外不動,催促道:「上車啦,賺錢當然要勤快點。」

    此時,勞斯萊斯汽車的後車門被司機打開,一名英倫簡約風打扮的妙齡女郎從上面走了下來,看到盧榮芳站在汽車旁,微笑著停步與盧榮芳打招呼:「芳哥,這麼早就出門呀?」

    「春妹。」盧榮芳朝對方說道:「來見大哥?我正準備出去兜兜風。」

    「春妹?乜鬼春妹?都已經快要夏天,哪來的春……」潘國洋從車裡探出頭,然後就被女人的氣質吸引到,下車的女人比他與盧榮芳看起來要更年輕些,樣貌算不上絕美,但是身材修長,略顯纖瘦。

    可是整個人卻給潘國洋的感覺是溫文沉靜,大氣端莊,只是立在那裡,哪怕面帶微笑,卻帶著一種不容易親近的疏離感,既不是冷漠的冰,也不是熱情的火,不冷不熱,不遠不近,衣著的簡約和低調反而趁托的女人有一種高貴感。

    「春妹你好,我是潘國洋……」潘國洋忍不住下車,主動朝女人自我介紹:「我是榮姑娘的死黨,我……」

    那邊被盧榮芳叫做春妹的女人,似乎被潘國洋的話逗的莞爾一笑,朝對方點點頭,然後邁步朝著盧家大宅裡走去。

    等伊人已經消失在大宅內,潘國洋仍然一副戀戀不捨的眼神望著大門,嘴裡還在對盧榮芳說道:

    「榮姑娘,你居然有這麼正的妹妹?喂,不如介紹給我認識一下,只要你能讓我做成你的妹夫,以後天天幫你開車都得呀!」

    盧榮芳飛起一腳踹在死黨屁股上:「撲街!春妹是你叫嘅!仲想做我妹夫?你生沒生出配得上她的腦袋?你是個水務署的小職員,人家已經是一家銀行的董事和股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9
第三一五章 天上本無常照月,人間應有再來春

    「阿洋,我有個問題搞不懂?」盧榮芳坐在轎車的副駕駛上,對正一邊開車朝銅鑼灣鳥咀口一邊悲憤咬著個叉燒包做早餐的死黨潘國洋問道。

    潘國洋把嘴裡的包子嚥下去:「乜鬼問題搞不懂?搞不懂為咩我會同你那個春妹簡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的確是鍾意玩玩股票,可是我搞不懂自己為咩會收到個信封,裡面把宋天耀在股票市場裡的動作爆給我,完全冇道理嘅,對不對?宋天耀既然能在假髮行業賺大錢,又涉足股票,就應該知道,就算希振置業前些年發行新股攤薄了林家的持股量,可是希振置業那麼大規模,地皮,石油倉儲區,酒店種種產業都在鋪開,他就算把假髮市場賺來的錢一股腦投進去,都不太可能真的吞下去,反而是沽空希振置業的股票賺一筆?倒是有可能。」盧榮芳捏著下巴自言自語。

    潘國洋沒有理會盧榮芳的話,他對自己這位從中學開始就做朋友的同伴已經很瞭解,開口問他時,根本就沒想過從他嘴裡得到答案。

    把車開到銅鑼灣荒涼的鳥咀口,潘國洋這才對盧榮芳說道:「講啦,大早晨跑來鳥咀口,想到什麼賺錢的方法。」

    「政府正考慮這幾年從鳥咀口這裡開始新的填海造地,你話如果用手裡的零用錢,買或者租十幾輛泥頭車幫政府運……不對,我好像想到了什麼!」盧榮芳話說了一半,眼睛就瞪圓,罵了一聲髒話。

    潘國洋嚇了一跳:「喂,這裡人跡罕至,我最多是心裡稍稍打你那個春妹的主意,你該不會是準備殺人滅口吧?」

    「填海造地……填海造地……」盧榮芳像是捕捉到了什麼念頭,表情急切的在原地轉圈,嘴裡反反覆覆的念叨著填海造地四個字。

    就這樣一直在原地轉圈走動,潘國洋最初熟視無睹,自己點了香菸來吸,可是五分鐘之後,盧榮芳仍然還在垂著頭慢慢轉圈,潘國洋終於忍不住:「大佬,就算是填海造地你有主意,也沒有本錢,用不用這樣激動,好像抱到座金山一樣。」

    金山兩個字被潘國洋說出口,盧榮芳突然停下腳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瞪向潘國洋:「山!沒錯!是山!我明白了!希振置業有一座都快被人忘掉的荒山!」

    「榮姑娘,不如我送你去小橄精神病院兜兜風,你這個表情讓我很害怕。」潘國洋擺出副惶惶不安的模樣朝後裝模作樣的退了一步說道。

    「惡意收購希振置業,宋天耀那點兒資產根本就不可能,想讓那些親近林家的持股股東把股票賣給他,價格一定會高到嚇死人,他的資金一定不會夠,拼不到過半就一定會全軍覆沒!可是如果他收購一批股票,擺出要蛇吞象的架勢唬人,實際上只想謀一部分物業呢?比如,一座荒山?」盧榮芳蹲在地上,撿起一塊小石頭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嘴裡絮絮叨叨,語速極快的說著話,似乎唯恐說慢了就會忘記:「這是希振置業,林家在香港光復後為了擴展生意,多次發行新股籌集資金,攤薄了自己的持股量,雖然希振置業董事會沒有公開過,但是林家的持股量應該會在27%到30%左右,算上發行新股時有關係密切的銀行或者其他公司幫忙包銷,那些公司和機構再握有15—20%%的股票,一旦希振置業面臨惡意收購,只要林家把那些公司和機構手裡的股票收回來,林家幾兄弟手裡的股票加在一起馬上就能恢復到接近51%這個數字,牢牢把持希振置業董事會和公司控股權,宋天耀就算是從散戶手裡吸納再多股票,也不太可能,所以我最初想過宋天耀最大的可能是要沽空希振置業的股票賺一筆,因為如果不是沽空,而是想真的吞下希振置業,宋天耀沒有實力,前期他那些錢也許還能支撐局面,時間稍稍拖的長了些,馬上就會出現疲態,宋天耀的持股再多也不會有林家多,所以無非持股結局就是憑藉股東身份進入希振置業董事會擔任董事,可是宋天耀做了希振置業的董事,又沒有足夠的權力和影響力為希振置業的發展指手畫腳,時間一長,林家只要聯合其他股東增資,馬上就能趕絕宋天耀,當初我大哥和我就是被這種方法從大馬趕來了香港。所以我一直搞不懂,宋天耀到底是想沽空賺一筆,還是真的想要蛇吞象。偏偏機緣巧合,老天都關照我,如果不是我跑來鳥咀口準備看下實地,琢磨靠填海造地賺些零花錢,你又說出金山兩字,真的是很難搞清楚那傢伙在沽空揾錢與蛇吞象之間的第三條路。這傢伙棋路勁呀,進退都有的賺。不過仲有兩個疑問我解不開,需要親自問他本人。」

    盧榮芳站起身,把手裡的石頭遠遠的朝著海面丟去,對潘國洋說道:「走啦!」

    「又要去邊度呀?你不是講要來鳥咀口?」潘國洋確定盧榮芳已經發完癲,沒好氣的在旁邊問道。

    盧榮芳絕對是行動派,嘴裡催促著潘國洋走的同時,自己也已經朝著遠處的汽車走去:「當然是去見宋天耀,喂,揾錢當然要趁早,走啦!」

    「介紹春妹給我認識,我就去。」潘國洋跟在後面說道。

    盧榮芳拉開車門,對潘國洋說道:「我介紹條毛給你,你去不去?」

    「早晚收拾你!」潘國洋翻了下白眼,坐上駕駛席說道:「六人晚餐時你不是已經講他長相一般,不值一提?現在幹嘛又急著去同他見面?」

    「長相雖然一般,不過我又不是選老婆,他靚仔與否同我有乜鬼關係,最主要是他有頭腦,當然是靠過去示好,反正我同我大哥是外鄉人,同林家沒交情,跟在宋天耀身後咬林家一小小塊肉也不會覺得難為情。相反,宋天耀年紀輕,我當然同他搞好關係,林家從上一代家主林希真被槍殺,林家不做鴉片生意之後,實力已經差了不少,如果不是靠著林希振當年囤下足夠多的物業地皮,早在沒了鴉片生意時林家就該沒落,現在的家主林孝則又是搞酒店,又是蓋大廈,還在做航運,做貿易等等,公司開了很多,但是卻並沒有明確規劃,分明是廣撒網而已,唯一厲害的一點就是朝鮮戰爭開打,林家沒有同其他華商大族或者英國公司,轉移重心防止大陸武力收復香港,而且趁機繼續在經濟低潮期儘可能在各個行業進行抄底式發展,只要朝鮮戰爭結束,大陸沒有對香港開戰,憑藉這兩年林孝則的擴張,林家最少會有幾十年富貴,商場中某個行業毀滅性的風暴都未必再能擊垮林家這艘船。不過林家再好,我也覺得同宋天耀搞好關係更好些,年紀輕,這次應該不會出現輸的局面,何況就算他輸,也還有機會。」

    「我都不懂你在講乜鬼。」

    「同你講話真是很吃力,一定要我講那麼直接?我是話,林孝則膽色大,宋天耀頭腦好,而我運氣好,至於為什麼去見宋天耀交個朋友,因為林家不理會理我這種撲街的小雜魚示好。現在懂了?」

    「懂了,榮姑娘,你說你自己是撲街,這句話真是一針見血,意簡言駭。」潘國洋壞笑著說道。

    盧榮芳覺得自己運氣好到能恰好猜到宋天耀的想法,頗為興奮,望著窗外荒涼的鳥咀口說道:

    「天上本無常照月,人間應有再來春。林家不會是常照月,但是宋天耀就算這次無法得手,卻終歸能再來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9
第三一六章 匯豐與怡和的趣事

    匯豐銀行證券事務部的包約翰今年二十七歲,看起來要比相貌稍顯硬朗的沈弼更像是金融精英人士,包約翰比起沈弼那種寬大骨架,看起來略顯清癯,身材勻稱,典型的英國高聳鷹鉤鼻鼻型,其上架著一架黑框眼鏡,此時穿著白色馬球衫和褲線筆挺的純棉西褲,左手戴著高爾夫手套,正動作瀟灑的揮杆擊球,小巧的高爾夫球隨著被擊中,貼著草皮坡度朝洞口滾去,準確入洞。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包約翰見到球進洞之後,轉回身興奮的朝旁邊的沈弼,宋天耀以及安吉—佩莉絲,江泳恩幾人握了下拳頭,喊出了一句老式英國諺語。

    宋天耀,沈弼咬著雪茄對包約翰漂亮的這一球豎起大拇指,並且鼓掌。

    把球杆交給球僮,摘下手套,留下工作人員修補草坪,略帶興奮的包約翰走回到幾人旁邊的太陽傘下,從矮桌上一個櫻桃木雪茄盒裡取出一支棕色雪茄,熟練的剪掉茄帽,沒有去碰桌面上鎦金的打火機,而是選擇了老式長柄火柴點燃,慢慢吐出一股銀灰色煙霧,笑著說道:

    「我曾經在年輕時想過成為一名職業高爾夫球手,與亨利—柯頓並肩戰鬥,在萊頓杯上狠狠教訓美國人,可惜那時候我還沒辦法打出這樣漂亮的一球。宋先生,你的高爾夫球技術也不錯,看起來就像是為此苦練過。」

    宋天耀謙遜的笑笑:「我練習高爾夫球技術,就像是英國窮人練習高爾夫球技術,高爾夫球只是一個跳板,能讓我遠離貧窮的方式。」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宋,說的非常正確,這番話非常坦誠,我一直說,窮人不可怕,窮人不懂得去尋找脫離貧窮的捷徑,才最可怕,那種連頭腦都不願去動的窮人,連上帝都無法救贖,投人說好並不是什麼壞習慣,你總要和大家有些共同愛好才行。」包約翰對宋天耀坦然說出學習高爾夫球技術就是為了附庸風雅,把它作為一種與其他人交流方式的話非常認同。

    遠處與安吉—佩莉絲立在一起欣賞果嶺風光的江泳恩聽到包約翰嘴裡隱約傳來的話,非常不以為然,這些英國人完全不懂香港人的疾苦,英國窮人可能還有錢去讓自己的孩子練習板球或者高爾夫球這些英國上流人物追捧流行的運動,成為知名運動員之後馬上就能名利雙收,可是香港的中國窮人,不要說來這種高爾夫球場練習技術,就算是自己家門外的空地上練習,他們也許都沒有錢買一根最便宜的高爾夫球杆。

    不過站在安吉—佩莉絲身邊,這些話也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罷了。

    沈弼叉著腰,嘴裡咬著雪茄,即便調侃也帶著一股戰場上雷厲風行的味道,此時對包約翰說道:「我們的宋先生最近愛好已經從工廠裡研製假髮,變成了打高爾夫球,遊艇以及去馬會看賽馬。」

    宋天耀朝沈弼張開雙手,理直氣壯的反問道:「有什麼不對嗎?」

    「沒錯,有什麼不對嗎?」包約翰也朝沈弼笑著說道:「你也許覺得宋先生能把高爾夫球,遊艇和賽馬當成愛好,是為了結識那些有錢人,資本家,銀行家,工廠主,但是首先有個絕對前提,那就是他已經有資格用這些愛好彰顯他與要結識的那些人沒有區別,不過馬會的賽馬,似乎比遊艇和高爾夫球的愛好花費要……高那麼一點點。」

    「我準備同宋先生用三年到五年時間,尋找一匹價格合理的優質賽馬,買下來,然後去參加馬會舉行的香港杯比賽。」沈弼在旁邊夾著雪茄,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不需要拿冠軍,只需要成績壓下怡和大班那匹『波斯王子』就可以,聽說那匹賽馬已經連續幾年都讓匯豐這些故意買它輸的人面上無光,所以我覺得親自買一匹馬壓下它更穩妥。」

    包約翰笑了起來:「其實說起來,匯豐與怡和百年前的那些小恩怨,與如今的我們完全沒有關係,可是就是這麼奇怪,我當初大學畢業加入匯豐時,似乎自然而然就開始覺得怡和這個名字很讓我討厭,而且我的大學同學進入怡和工作後,對匯豐兩個字與我對怡和兩個字的反應一樣。」

    對怡和和匯豐這近百年的恩恩怨怨,宋天耀之前和沈弼閒聊時已經聽過,不過如果不是沈弼提起,宋天耀還真不知道這兩個龐然大物之間有那麼多趣事發生過。

    匯豐銀行與怡和商行,是英國人在香港的兩個龐然大物,雖然怡和如今在匯豐董事局擁有董事會席位,雙方看起來就像是利益結合體,不過這兩個結合體在百年間光鮮表面背後發生的齷齪,比起表面上的相敬如賓更讓兩家公司的職工津津樂道,當作笑談。

    百年前匯豐成立初期,怡和已經是英國在遠東的五大商行之首,匯豐邀請各個洋行入股匯豐時,怡和洋行第一個跳出來表示拒絕,匯豐銀行申請營業執照時,怡和商行也是第一個反對,甚至表現激烈,從倫敦到香港,幾乎各個部門都去安排人遊說,為匯豐銀行的成立佈置障礙。

    原因無非是因為利益,早在鴉片戰爭爆發之前,怡和就以鴉片貿易中獲得的大量現金開展匯兌和貸款業務。

    進入上海後,怡和的銀行部門實際上包攬了上海大部分的國際匯兌業務,不僅包括一般的商業匯款,連英國政府的匯款也由它經手。各國領事匯到香港的公款,直到 1855年還在用它的匯票,其他洋行和外資銀行完全沒有一個能夠有資格與怡和分庭抗禮。

    為了保持與中國商界和政府的密切關係,怡和洋行還曾貸款給中國的錢莊和地方政府。如果入股匯豐,就代表要把怡和自身這些金融業務併入到匯豐銀行,老牌的怡和洋行正是不願放棄利潤優厚的國際匯兌和貸款業務,才拒絕入股匯豐。

    怡和不願主動放棄它已經龐大到超越大多數錢莊和銀行的銀行業務,這也是當時大洋行與專業銀行之間的矛盾尖銳化的體現,所以在匯豐申請營業執照的過程中,怡和激烈出手也就不奇怪,本來是自己碗中的肥肉,現在成了他人碗中之食,豈能嚥下這口氣。

    而匯豐銀行要正式成立,必須由香港總督頒布特許令,在香港完成立法,同時獲得英國政府批准,匯豐正式在香港營業的時間是1865年 3月 3日,可是拿到取得英國政府的營業執照和特許令,則到了 1866年 8月 14日,也就是說匯豐銀行在香港開業一年多,都沒有合法手續。

    儘管匯豐銀行這一年多的香港營業取得了巨大成功,但是營業執照卻延遲了一年多才拿到手。 出現這樣的拖延,怡和洋行從中阻撓是主要因素。

    而且匯豐銀行的發起人,當初都是在中國開展生意的各個英國知名洋行,有好幾個都是怡和洋行的對頭,尤其是怡和的眼中釘寶順洋行更是匯豐銀行的主要發起人,老對手在匯豐銀行,怡和洋行當然不想與匯豐銀行打交道。

    當時最先響應發起匯豐銀行的寶順洋行大班約翰—顛地,有感於怡和惡意阻撓匯豐成立,所以悍然出手,不過這位大班的手段不是什麼商場謀略,而是絕對的下九流手段,怡和沒有辦法阻止匯豐成立,所以他也就只是想給怡和添添噁心。

    怡和大佬大衛—渣甸跑去倫敦向英國財政部施加壓力,試圖阻礙匯豐得到營業執照時,這位約翰—顛地先生二話沒說,砸出大把鈔票,把大衛—渣甸留在香港的美麗情婦給泡上了自己的床。

    而且當年香港杯賽馬比賽,約翰—顛地更是一擲千金,購買了一匹純血馬,把怡和大班羅伯特—渣甸連冠數年的香港杯也奪了回來。

    匯豐當時的董事會成員,寶順洋行大班約翰—顛地,典型的性情人物,用這兩件事向怡和宣告,你們搞我的生意,我就搞你們的女人,和馬。

    約翰—顛地干的這兩件事,在英國上流社會被傳的津津樂道,他也的確過於囂張霸道,匯豐銀行沒有拿到營業執照但是對外營業的那天,左手牽著拿錢勾引上床的怡和大佬的女人,右手牽著那匹把香港杯從怡和手裡搶來的純血馬,怡和洋行兩位大佬的臉簡直是又腫又綠。

    男人估計最難堪的事,莫過於女人和榮譽被奪走。

    然後洋行之王怡和,磨著獠牙準備伺機出招。

    恰逢1866年美國內戰結束,震驚歐洲的棉業危機爆發,在美國內戰期間把印度孟買的棉花作為美國棉花替代品大肆進行投機,空手套白狼,買空賣空的英國資本家們首當其衝,數十個英國老牌銀行都岌岌可危,三個月之內,連續七個英資銀行宣佈破產,與約翰—顛地的寶順洋行有交叉控股的三四個銀行都破產在即,而且隨著棉業危機爆發,孟買和上海的房地產泡沫破滅,寶順洋行在孟買和上海囤積的大量地皮價格一落千丈。

    彼時英國銀行也好,英國洋行也好,幾乎無人不受波及,唯獨怡和洋行,早早就憑藉超前眼光,判斷美國內戰會在近期結束,這場投機盛宴已盡尾聲,所以早早處理掉手上的棉花生意與孟買,上海兩地房地產生意,大賺一筆,提前離場,從這場投機中脫身後開始轉型,把目光投向中國的鐵路和港口生意。

    眾多洋行和銀行被債務拖累,破產在即,半年前睡了怡和大佬女人,搶了對方獎盃的匯豐銀行主要發起人,寶順洋行也在其中。

    萬般無奈之下,寶順與其他幾家洋行一起尋求已經賺的荷包滿滿的怡和洋行江湖救急。

    宋天耀猜測當年約翰—顛地可能跑去怡和洋行求援時的畫面大概如下:

    約翰—顛地聲淚俱下,痛哭流涕:「哥們,拉兄弟一把,大家當年一起漂洋過海來到東方,總有一份深厚友情。」

    「蒲你老母,當初睡我女人,搶我獎盃時,怎麼不見你講深厚友情?」羅伯特—渣甸陰笑著:「想讓我幫忙?把你女人交出來讓我睡一下,再把獎盃還給我。」

    約翰—顛地馬上說道:「我女人和獎盃都在外面,已經早就帶來了。」

    等羅伯特—渣甸爽完之後,神清氣爽的叼著牙籤說道:「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這樣吧,你在長江上那條四輪航線轉讓給我,我就考慮一下幫你度過難關。」

    然後約翰—顛地馬上開價:「一百塊,四條輪船一條航線,馬上賣給您。」

    「不是告訴你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嗎?二十塊。」

    「fXXkYou!你在割我的肉!」約翰—顛地破口大罵,然後又馬上痛快的說道:「成交!」

    「我再考慮兩個月,現在兜裡就五塊錢,先給你五塊,那航線是我的了,你拿五塊錢先買個饃吃,我再去陪陪你老婆。」

    「我頂你個肺,等我如果再有機會,我一定弄死你!」約翰—顛地望著羅伯特—渣甸摟著自己老婆走遠,絕望的看看地上那五塊錢,五塊錢不夠買饃吃,度過難關。

    然後,就沒有機會給他弄死對手了,約翰—渣甸和他的寶順洋行因為怡和的見死不救而破產,新生的匯豐銀行失去了它最重要的支柱,情況也岌岌可危,怡和想要趁危機期間,把匯豐銀行也一舉趕盡殺絕,逼到破產關門的絕路。

    奈何英國財政部也好,香港殖民政府也好,甚至匯豐銀行其他發起人也好,都意識到如果匯豐再倒下,怡和洋行就真的是在香港和中國一手遮天,英國政府自己也不想看到怡和處於完全不受限制的狀態中。

    所以在三方救援之下,匯豐才勉強喘過了這口氣,沒能步寶順洋行的後塵。

    而匯豐也開始認識到,不能和約翰—顛地那白痴一樣,明面上與怡和做對,而是要同對方搞好關係,所以從1866年開始,就頻頻伸出橄欖枝,邀請怡和入股匯豐,但是怡和始終保持傲慢,直到1877年,匯豐的確夠資格能被怡和洋行正視之後,雙方才展開了合作。

    可是就算合作後,雙方也始終是明刀暗箭,出招不絕。

    就連約翰—顛地搞對方女人,搶對方榮譽的這種下流手段,百年來雙方都對彼此又重演了數次。

    也許某一個怡和職員,之前默默無聞,但是他如果能泡到匯豐某個經理的情婦或者老婆,絕對會在怡和內部成為永載史冊的英雄。

    反之,匯豐也是如此。

    其實這些對宋天耀而言,都只是當成笑話來聽。

    對他來說,怡和與匯豐,是兩頭巨獸,想要與英國人打交道的中國商人,要學會站隊,要麼選擇英國匯豐,要麼投靠英國怡和。

    林家從林希振開始,就始終跟緊怡和的腳步,宋天耀靠過去連吃灰的資格都沒有。

    他宋天耀想要尋找一些幫助,就只能選擇此時還排在怡和身後的匯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59
第三一七章 當日無心種因,今日無奈受果

    「宋天耀想要蛇吞象,通過股票市場,吞下希振置業。」唇邊已經緒出薄薄一層鬍鬚,比當初略顯穩重的唐伯琦,坐在林孝則辦公桌的對面,用筆在自己的筆記上劃了條線。

    兩週前,他才在美國剛剛出席了美國商務部就香港假髮流入美國市場問題而召開的聽證會,在會上,他看到了顯榮貿易公司的老闆安吉—佩莉絲,看到了香港工商業管理處處長石智益,看到了久光假髮工廠的婁鳳芸,三人沒有因為美國商務部暫停香港假髮進入美國市場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依次向美國商務部提交了各項文件資料,最主要的是,唐伯琦還瞭解到,美國商務部官員與香港工商業管理處處長在聽證會之前進行了非公開會談。

    所以沒等聽證會結束,唐伯琦就知道自己連最後一點兒機會都已經沒有,石智益來美國,必然是與美國商務部有其他方面的利益交換。

    會後,石智益,安吉—佩莉絲與出席聽證會的美國幾家渠道商舉行小型晚宴的消息傳到耳朵裡時,唐伯琦也只是自嘲一笑。

    宋天耀的英國女人安吉—佩莉絲,香港工商業管理處處長石智益,名正言順的成為了香港假髮製造業的救世主。

    印度人,堂叔父子,以及他唐伯琦,則是毀了香港假髮製造業的破壞者,永遠被釘入恥辱柱。

    從香港匆匆逃回美國,到僱傭律師將自己徹底從風暴中摘出來這段時間,父親唐士虎並沒有對他進行任何責罵,小生意人的狡猾性格,讓他甚至為自己兒子能先一步避開大麻煩而沾沾自喜,至於在香港的兄弟一家,比起自己的兒子來,他當然選擇自己的兒子平安無事。

    顧琳姍是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確定唐伯琦沒有了任何麻煩之後才離開美國回了香港,她在香港還有生意要打理,臨行前叮囑唐伯琦要放鬆心情,調整狀態,等她這段時間處理好手上的工作,陪唐伯琦去歐洲旅行散心。

    不過顧琳姍前一天飛回香港,唐伯琦第二天就追隨著顧琳姍的腳步重新回到遠東這處遍地黃金的自由港。

    他在假髮行業一敗塗地。

    宋天耀則趁勢踩著他的屍骸崛起,卻還沒有結束,如果宋天耀選擇停手,專心發展假髮生意,唐伯琦絕對不會再不自量力踏入香港,可是宋天耀的胃口似乎出奇的大,他殺了一批工廠主,搶到八個月價值三千餘萬港幣的美國訂單,這一切,只是為了進行更大的賭博。

    他準備蛇吞巨象,吞掉在港島中區囤積了大量地產物業的希振置業!

    希振置業是目前在港島中環,上環地區擁有物業最多的華資公司,除開英國幾大公司之外,可以說希振置業目前在港島地產業是華人第一。

    果然符合宋天耀的手筆,只有一家小工廠時,就動心思設局搶了整個假髮行業的訂單,當他手握假髮行業巨額財富,人人都以為他應該志滿意得時,這傢伙卻又再一次押上自己所有的野心,財富,去搏更大的利益!

    如果給他奪取了希振置業之後,是不是他就該想著去佔領港督府?

    唐伯琦在假髮行業輸給了宋天耀一次,輸的很慘,可是也讓他認識到了自己與對方的差距,看清了對方的性格,這一次,他準備在股票市場上,看著宋天耀摔倒。

    所以他才會出現在林孝則的辦公室,向對方闡述自己的觀點。

    「他此時只是握在手裡的訂單貨款已經價值三千餘萬,這幾乎等於他握有三千餘萬港幣現金,加上機器公司的收入,也許現金會更多,如果再把他的機器公司,機器服務公司,工廠這些拿去抵押,只看他這些公司創造出來的利潤和未來前景,銀行或者銀號再借給他三千萬港幣完全不奇怪,六千多萬港幣,再加上與他關係密切的褚孝信手裡掌控的生財機器利康公司提供給他現金支持,就算湊不到一個億港幣,但是吃下希振置業49%的股票也絕對足夠。」唐伯琦等林孝則看完自己做的筆記之後,才繼續說道。

    林孝則的秘書說有個年輕人已經連續幾次想要求見自己,今天得閒片刻,林孝則才讓他進了辦公室,結果聽到的就是這個年輕人對自己說,有個假髮行業的工廠主想要蛇吞象,在股票市場單純憑藉砸錢,就要吃下林家上市二十餘年的希振置業。

    「唐先生,你覺得一個億港幣,如今足夠吃的下希振置業?」林孝則微笑著合攏面前的筆記本,對唐伯琦似笑非笑的問道。

    唐伯琦忽視掉對方目光中的調侃,語氣沉穩的說道:「林先生,如果給宋天耀籌措到足夠現金砸進股票市場,你如果不用現金與宋天耀在股票市場購買股票,把希振置業的股價托起來,一個億已經夠了,香港地產類股票如今幾乎是谷底,英國人和英資財團目前不看好地產類股票,而希振置業為了擴大發展,前些年多次發行新股籌集資金,吃下希振置業股票的,都是與林家交好的怡和系英資公司,也許現在0.81港幣每股的價格,不足以讓那些怡和系英資公司動心,可是隨著宋天耀把股價炒高,每股一港幣,兩港幣,甚至五港幣的時候,怡和會不會動心?在如今地產低迷,英資財團又都進行重心轉移的情況下,英國人不會顧慮與您的友情而選擇放棄數倍的利益,而您等股價炒高到一定程度,再想籌集現金與宋天耀從持股人手中回購股票,已經晚了,只會讓希振置業比宋天耀花費可能數倍乃至更多的現金去回購。」

    「說得好像希振置業不堪一擊一樣,唐先生,你能來見我,警告我希振置業面臨的危機,我很感激,等我有時間,我會在與公司的證券顧問見面時,把這件事拿出來認真的聊一聊。」林孝則禮貌的對唐伯琦笑笑:「謝謝你。」

    「不用客氣。」唐伯琦也知道,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會主席肯賞光見自己一個陌生人,就已經算是格外開恩,想要讓對方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詞,實在是勉為其難。

    不過唐伯琦相信,宋天耀一定會按照自己猜測的那樣,前期先悄悄吸納一部分股票,隨後就馬上擺出陣勢,用錢砸入股市進行閃電戰,他打的就是希振置業因為擴張,短期內沒辦法籌集巨額現金在股市回購股票的主意。

    他已經看透了宋天耀,永遠是前期不溫不火,磨磨蹭蹭,看似心不在焉,但是實際上,只要前期籌備結束,一旦出手,就是馬上與對方赤膊上陣不死不休的局面。

    林孝則不信任他沒關係,他的美國基美公司宣佈破產時,他成功保存下來四萬美金,折合港幣一百二十萬,他就先用這一百二十萬,為林孝則敲響警鐘。

    宋天耀,你錯就錯在當初在黃思群的面家,不該對我講了香港股票那些數據,讓我對你那些現金流產生了好奇,也要感謝顧琳姍看了自己錯過的那些地產類股票數據,才能讓我提前看出你後續棋路。

    當日你無心種因,今天你無奈受果。

    一個突然暴富自以為瞞天過海伺機出手的宋天耀,對上有了防備陳兵佈陣趕盡殺絕的希振置業。

    宋天耀,我當初離開香港時的失意,我要你這一次,也感受一番。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1:00
第三一八章  幹了!

    「咚咚咚。」宋天耀的辦公室響起了敲門聲。

    傅妡娘和一對雙胞胎正嘟著嘴幫宋天耀收拾辦公桌上的雜物,眼睛不時瞥過辦公桌後閒坐的宋天耀,希望宋天耀能帶芸姐和她們幾個一起走。

    宋天耀準備今天搬去中環雪廠街的聖佐治大廈辦公,但是卻沒有說要帶她們三個與芸姐一起去。

    「進來。」坐在辦公桌後一下下打著響指出神的宋天耀被敲門聲驚喜,坐直身體開口說道。

    門外推開門的卻不是黃六,而是熊嫂擦著油手站在門口說道:「老闆,外面有兩個年輕的後生仔,說叫做蘿蔔和克什麼樁的,總之是外國名字,說認識你,想要見你,昨天就已經來了一次,可是聽說你出門不在,他們就走掉了。」

    羅拔和克里斯莊,宋天耀想了想,多半是聽到自己的真名後,發現宋天耀這個傢伙可能有幾個錢,所以準備同他交個朋友?

    「請他們進來。」宋天耀朝熊嫂說完,又對傅妡娘說道:「先不用收拾,去幫忙沖三杯咖啡過來。」

    時間不長,外面,盧榮芳帶著潘國洋笑眯眯的走進了宋天耀的辦公室:「宋老闆,瞞的我們好苦,藥行老闆居然是假髮業大撈家。」

    「請坐,不過介紹公司不是說只會介紹女人給我認識的咩?沒話我知同性戀也包含在它的業務範圍內。」宋天耀起身與兩人握了一下手。

    潘國洋打量著簡陋的辦公室環境,嘴裡說道:「聽到你名字,就知道一定同你爭不過大胸妹。」

    「大胸妹?」宋天耀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對方是說六人晚餐時的愛麗絲:「怎麼,我以為你會約那位愛麗絲小姐。」

    「都知道你是年輕闊佬,怎麼還會想著同你爭。」潘國洋笑著說道:「不好意思,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潘國洋,水務署一個小職員,我英文名真的叫克里斯。」

    看到宋天耀望向自己,盧榮芳看著宋天耀的眼睛猶豫片刻,伸出手:「盧榮芳,你好,宋先生。」

    聽到盧榮芳這個名字,宋天耀稍有錯愕,隨後笑著說道:「中環盧佑行的老闆盧榮康先生是?」

    「是我大哥,我是他不成器的弟弟。」盧榮芳仍然是眼睛直直的盯著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嘴裡客氣著說道:「盧先生太謙虛。」

    等兩人坐下之後,宋天耀不解的望向兩人:「不知兩位找我有什麼事?」

    盧榮芳從宋天耀的臉上收回目光,看看身邊的潘國洋,又看看宋天耀,好像屁股下的座位上放了釘子,失禮的蹭來蹭去足有幾秒鐘之後,才壓低聲音對宋天耀說道:

    「宋先生,你是不是要在股票市場吃下希振置業的股票?」

    宋天耀的表情先是一怔,隨後帶著笑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從桌面上取出一份報紙:「你也是看報紙知道的?」

    「乜鬼報紙?」這次換盧榮芳愣住,對宋天耀不解的問道。

    宋天耀把手裡的報紙遞給盧榮芳,盧榮芳接過來,發現這是一份有些粗糙的小報,不過報刊名字倒是口氣很大,《中國香港商情週刊》。

    「我不記得自己有買過這種小報紙,咦,這份報紙居然有股票指數?」盧榮芳翻看著報紙內容,上面多是一些房屋出售,工廠招工之類的商業供需信息,不過底版卻是一些股票評述和股票指數,其中一份股市評述,似乎是某個證券經紀用閒聊的語氣說出來,大意是自己的公司郵箱裡多出一個信封,打開之後,發現是份匿名信息,裡面寫著假髮業商人宋某某準備籌集巨資通過股票市場大肆購入希振置業股票……據評論員瞭解到,收到這種匿名消息的持牌經紀公司已經有七家,在評論最後,評論員用勸告的語氣說道,這種在持牌經紀公司之間匿名傳播的消息,很可能是有某些股市炒家故意放出的虛假消息,最近希振置業股票正在階段性緩慢漲幅,此時爆出這種消息,很可能是為了刺激這支股票的持有者繼續吃進或者持有原有股票,致使希振置業股票出現一個爬升式漲幅,方便炒家在高價時出貨離場,評論員建議,目前地產業整體並無利好消息,建議持有股票的散戶近期在股票稍有漲幅時出手,避免炒家離場後出現股價跳水的情況。

    看那評論員說出的消息,簡直與自己收到的信封消息如出一轍。

    盧榮芳把報紙放下,看向宋天耀,宋天耀滿臉苦笑的對盧榮芳說道:「我的確是有過購買希振置業股票的打算,不過看起來像是有人同我做對,把消息故意放出去,寄匿名信給證券公司和一些對股票市場有所關注的有錢人,讓持有的人看到消息後把價格炒高,連報紙都已經登出來,幾乎所有交易所的持牌經紀公司都收到這種匿名消息,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出手,我真的出手,股價豈不是馬上就飆上天?」

    「不瞞你講,宋先生,其實我也有收到匿名消息,說你要蛇吞象,在股票市場吞下希振置業的股票。」盧榮芳聽到自己原來不是得到了秘密消息,提供消息的人似乎廣撒網之後,有些意興闌珊的摸出香菸點了一支說道。

    隨後把煙盒與打火機放到了座位旁邊。

    傅妡娘端了三杯咖啡送進來,然後又把床邊已經幫宋天耀整理好的部分雜物拎了出去,等傅妡娘離開之後,宋天耀才開口說道:「所以看起來,我還是安安穩穩的做假髮生意好了。」

    「也是我見到消息就過於興奮,仲以為宋先生你對鵝頭山感興趣,對了,聽說銅鑼灣鳥咀口這幾年准備填海造地。」盧榮芳說這句話時,眼睛盯著報紙上的股票評論, 眼角餘光卻注意著宋天耀的表情。

    宋天耀愣了一下,似乎覺得盧榮芳這句話問的非常可笑:「鵝頭山?銅鑼灣那座荒山?盧先生你想的太多了,我收購希振置業股票,只是為我三嬸出口氣而已,她是林希振先生的庶女,雖然沒有資格執掌林家生意,但是林家的錢財應該有她一份,林家做事不公道,所以我準備幫我三嬸討個公道,收購一些希振置業的股票,讓她能堂堂正正走出林家大門,本來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可是現在卻偏偏被傳的好像我不自量力去蛇吞巨象,如果我真的不自量力,應該也不會有今日局面,早就商海翻船溺死。」

    「說的也是,宋先生如果不是穩紮穩打,的確很難有如今局面,是我過於聽風就是雨,以為宋先生你有大手筆,所以準備口袋裡揣些零花錢準備跑來助拳。」盧榮芳也不覺得自己冒失登門有些尷尬,自嘲一笑,起身與潘國洋一起告辭,宋天耀朝外送兩人時,桌面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宋天耀朝兩人歉意一笑,隨後朝門外的黃六說道:「不好意思,兩位請便,有時間一起飲茶,阿六,幫我送盧先生,潘先生出門。我先聽個電話。」

    說著話,他接通電話,電話那邊羅轉坤的聲音平靜下似乎克制著一種緊張:「宋先生,下午有神秘買家入場,半個小時內就掃掉了因為價格過高我們暫時求穩,沒有掃掉的幾份希振置業賣單,共計兩百三十七手,希振置業的股價已經因為對方的吃進,直接被托到了0.96港幣每股的價格,我們分析很可能是希振置業在回購股票,價格應該會在近期內迅速攀升。」

    「借股票的事,現在已經談妥了多少?」宋天耀聽到羅轉坤的話,深呼吸了兩下,林家的反應不可能這麼快,自己還準備在散播兩天虛假信息,喊幾聲狼來了,怎麼希振置業這麼激動?

    兩百三十七手,一手四百股,這等於對方眨眼間吃進了將近十萬股,如果不是希振置業,普通散戶的確沒有這麼大胃口,尤其還在外面傳播狼來了的消息時,大家起碼應該再多觀望幾天才對。

    「一千二百九十萬股希振置業的股票,由林家幾位家族成員持有,委託兩家怡和系的持牌證券公司打理,總數加在一起相當於希振置業15%的股份,證券公司會按照時價出借,不過宋先生,這15%的股票是借的,如果有林家的委託人準備賣出股票,證券公司又沒有其他拆借給我們的股數,他們有權隨時要求我們平倉,而且利息在10%左右。」聽到宋天耀問起向證券公司借股票的事,羅轉坤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他知道宋天耀讓他借股票是為做什麼。

    宋天耀握著電話聲音冷靜的說道:「林家人是不會賣股票的,所以沒人會強制平我們的倉,無論這十萬股是不是希振置業回購,掛買單,把希振置業的股價托起來!拿兩千萬港幣放進去,只要有賣單就一律通殺!」

    他這句話剛說出口,外面盧榮芳恰好推開門進來,聽了個一清二楚。

    「知道了,宋先生。」電話那邊的羅轉坤掛掉電話,宋天耀則握著電話眼神凌厲的望向進門的盧榮芳,片刻後突然一笑:「盧先生,你運氣真好。」

    盧榮芳把視線投向被自己遺忘在座位上的那包香菸和打火機,示意自己只是剛好來拿回煙盒,然後對宋天耀撓撓頭說道:「我的確一向運氣不錯……宋先生,報紙上的匿名消息?」

    「是我讓人放出去的。」宋天耀沒有再隱瞞,反正都已經通知羅轉坤通殺,沒有再隱瞞的必要:「所以,你現在還準備拿零花錢出來助拳咩?」

    話已經說出口,他就必須要擺出一副與林家刀兵相見,不死不休的架勢。

    盧榮芳興奮的拍了下桌面:「一個字,幹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1:00
第三一九章  比魚肉更鮮美的東西

    康利修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自己什麼料他自己清楚,香港大學的高材生在如今社會,絕對是很多人眼中的優秀人才,但是也要分行業,比如在如今的報刊業,他這個高材生的招牌就不怎麼起眼,那些大報館的主編老總,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報刊界,學術界,評論界的大佬級人物,就算是幾個知名度頗高的小報館主編,談不上著作等身,但是最起碼也不是他一個高材生能比的過。

    可是他這個報刊屆的無名小卒,宋天耀卻每月拿出一千兩百塊港幣為他發薪水,這讓康利修覺得,要麼宋天耀錢多到發傻,要麼就是想要他康利修賣命工作。

    宋天耀錢多發傻當然不太可能,所以康利修愈發賣命工作,《中國香港商情週刊》半個月之前,已經在宋天耀的要求下,從週刊臨時增刊到雙日刊,工作量倍增,讓康利修與自己報館的幾名手下幾乎累成死狗,好不容易忙完一天的工作,宣佈今日收工下班,康利修跑去街上買了兩樣簡單的滷味,一小壇五加皮,拎回報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脫掉西裝,鬆掉領帶,挽起袖口,準備用這些廉價酒菜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滋~」的一聲,小半杯酒液就被他抽空,康利修舒爽的哈了一口氣,用筷子夾起一塊鴨腎朝嘴裡送去,他嗜酒的愛好純粹是小時候被祖父和父親用筷子蘸著酒液喂他,一點點養成的。

    如今的生活狀態雖然累了些,但是康利修卻很滿意,有個錢多發傻的老闆拿錢出來讓他開報館,身邊有個樣貌還算靚麗的女朋友,此時面前有酒有肉,而他還能有時間飲酒吃肉,康利修只覺得此刻近乎快意人生。

    「我就猜到你不回去食飯一定是在這裡偷偷飲酒?你二十幾歲酒癮就呢般大?」徐敏君從外面拎著餐盒推開門走進來,看到康利修坐在那裡自斟自飲,白了對方一眼說道。

    康利修抓了抓頭髮:「飲些酒,晚上能睡的舒服些。」

    徐敏君嘴裡雖然說著不滿,但是手裡的餐盒卻已經放到桌面上慢慢打開,裡面是她幫康利修做的晚餐,一份米飯和一份造型漂亮的西蘭花芝麻魚片。

    「有魚食,剛好佐酒。」康利修夾起一塊魚片,卻沒有朝自己嘴邊送去,而是先朝板著臉的徐敏君唇邊遞去:「好啦,這周內不再飲酒,不要氣啦。」

    徐敏君張開嘴,把魚片咬了一口,康利修這才自己把剩餘的半片魚片送進嘴裡。

    他在辦公桌前飲酒,徐敏君則幫他收拾辦公室裡的衛生。

    「康社長在嗎?」一個男聲從報館門外響起。

    康利修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後抬起頭答應一聲:「進來。」

    隨著康利修說完,宋天耀介紹給他認識的羅轉坤手裡拎著一個公文包,面帶微笑的從外面走了進來,看到康利修面前的食物,羅轉坤朝康利修笑笑,欠身說道:「打擾康社長您吃晚餐了。」

    說完,還朝旁邊的徐敏君也稍稍鞠躬:「打擾了。」

    「羅先生怎麼每次都這麼有禮貌,動不動就微微鞠躬,我們兩個這麼熟,太禮貌反而顯得生疏。」康利修用手帕抹了一下嘴,起身說道:「這麼晚來報館,是有什麼事嗎?如果不嫌酒菜寒酸,不如坐下一起吃,邊吃邊聊。」

    羅轉坤站到康利修的辦公桌對面:「我之前在上海日本租界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那時候的習慣還改不過來,是這樣,我今日過來,是宋先生吩咐,《中國香港商情週刊》從雙日刊,變成日刊。」

    「嗒!」的一聲,康利修剛剛拿在手裡準備遞給羅轉坤的煙盒,掉在了桌面上。

    「剛剛從週刊變成雙日刊不足一月,現在又要從雙日刊變成日刊?阿耀搞什麼?錢多到用不完?香港哪有那麼多供求信息登在報紙上?」康利修看著羅轉坤說道:「而且,上次是羅先生你來通知,這次又是羅先生你來通知?阿耀把報館賣給你了咩?」

    羅轉坤那張瘦長如狼的臉似乎比上次與康利修見面,多了幾分亢奮,一雙眼睛看著康利修,把手裡的公文包立在辦公桌桌面上說道:「報紙供求消息登不滿無所謂,股票指數每天都會準備出現就可以,而且,康社長,從明天開始,九龍尖沙咀和港島中環上海人住的那幾條街區,每天最少也要送去兩千份報紙,還有交易所,證券公司,財務公司,中環那些公司,全都要送到,不要再按照店舖沿街發放,從明天開始,這份報紙優先供應上海人街區,然後是交易所裡最少送去一百份,之後則是財務公司,中環的其他公司,最後才是那些臨街賣貨的店舖,每天發行量不低於一萬五千份,包裡面是我整理出來的各種財務公司地址,可以讓你的工人按照地址直接登門送過去。」

    「阿耀他到底要辦報紙,仲是要辦股票?之前是一期一段股評,現在是一期一整個版面,再這樣下去,是不是整份報紙都寫股票?」康利修有些不滿的對康利修說道。

    雖然他打理的這份報紙沒有什麼正經新聞內容,但是至少還能對外宣稱是為了方便大眾,提供免費供求信息,可是自從被宋天耀介紹認識了羅轉坤之後,這傢伙風雨無阻送來各種股票評論,股票指數,而且數量似乎越來越多。

    羅轉坤看到康利修似乎有些怨氣,他咧嘴笑了一下,把公文包放到辦公桌上,拿手直接拈起一塊魚片扔進了嘴裡,咀嚼著魚肉的鮮味,康利修被羅轉坤突然冒出來的動作搞的有些回不過神來,呆呆的看著羅轉坤下手如風,連續幾塊魚肉落肚。

    「康社長,我上次吃到魚肉,大概是一個月之前,這一個月,我帶著六個人,白天泡在股票交易所,晚上窩在辦公室,就是在搞你眼中沒人願意看的股票指數,我不是命令你,真的是宋先生的吩咐,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宋先生不可能真的錢多到無處花,跑來搞一份免費報紙便宜街坊,他一定要把辦報紙的錢賺回來才行。」羅轉坤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那張臉配合這個動作,真的很像一頭飢腸轆轆的狼。

    康利修低頭看看桌面上的公文包:「這裡面的那些股票數據,就是阿耀用來賺錢的?」

    羅轉坤輕輕點點頭:「放心,不會影響你在報刊界的形象,也不會毀了這份報紙,只會讓這份報紙被更多人知道,還有,我每次送來股評和指數,都與負責報社財務的會計行走手續,你就當報社接到了廣告,就算有人調查,也有賬目往來可以給對方看,報紙登股票廣告,並不違法。」

    「要不要留下喝一杯。」康利修沉默了一下,對羅轉坤問道。

    瘦削的羅轉坤朝康利修笑笑:「不用了,謝謝,我希望今晚能加印一份報紙,明早就出現在那些上海人街區和財務公司。」

    康利修端起殘酒一飲而盡,隨後灑脫的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我不是迂腐人,做老闆當然是要賺錢,只是我搞不懂你們做的這些事,我答應幫阿耀做事,似乎答應的太早了些,該等他賺到大錢想要真心做報紙之後才認識他,不過現在講這種話已經晚了,既然答應賣命,就要做到尾,我馬上就排版,然後親自連夜送去印刷廠趕出來。」

    「辛苦康社長,我先告辭。」羅轉坤留下公文包,轉身朝外走。

    康利修低頭看看吃了一半的酒肉,頗為惋惜的說道:「你真的不再多吃幾塊魚肉?你不是講,很鮮的咩?」

    「還有比魚肉更鮮美的東西等著我。」羅轉坤的聲音響起時,人已經消失在門外。

    康利修喃喃自語:「比魚肉更鮮美的東西?難道羅轉坤這個醜漢準備去召妓?也怪可憐,長成那個樣子,要靠召妓解決生理問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1:00
第三二零章  工具不需要思想

    「那個老傢伙是個厲害角色。」黃六坐在駕駛席上雙手抓著方向盤,看著鵝頭山下的溫敬元,在夕陽下邁步去向林逾靜通知宋天耀過來的背影,語氣肯定的對坐在後座上的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把燃了大半的煙蒂丟在車窗外,笑著說道:「六哥,是不是武林高手彼此看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功夫高低?」

    「這個老傢伙走路時雙腳和雙膝總是微微內扣,而且看他長衫下,腰間應該不止藏了兩把刀,就是看不到是不是藏了槍。」黃六打量著溫敬元的背影,對宋天耀解釋道:「一眼看出對方功夫高低當然不可能,只不過如果自己也練過功夫,很容易發現一些細節提高警惕而已。」

    「聽我三嬸講過,那是林希振當年販鴉片時帶在身邊的得力手下,這種刀頭舔血的人,如今死一個少一個,林家應該也已經沒有幾個了。」宋天耀揉著眉心說道:「今天下午,盧榮芳在我打電話時又回了我的辦公室,你沒有攔住他?」

    「他對我說,香菸忘在了老闆你的辦公室,我的確見他進你辦公室之前,口袋裡鼓起,出門時卻已經平整下來,所以信了他。」黃六從後視鏡裡掃了一下宋天耀的面部表情:「下次不會。」

    「沒關係,只不過最近太多人冒出來,讓我有些不習慣,我十年沒見面的大伯,章玉麒的女秘書好像放電影一樣在我面前出現,希望盧榮康真的只是收到了羅轉坤炮製的匿名消息,撞上門來想要賺些零花錢。」

    時間不長,溫敬元就沿著原路走回來,臉色木然的走到黃六的車窗前,兩隻眸子盯著黃六看了看,又瞥過宋天耀,這才慢慢的說道:「小姐說讓你們上去。」

    「多謝。」黃六發動汽車,沿著道路朝上面開去。

    等汽車到達林逾靜住處門外時,傭人香嫂正陪著馮允之立在門外。

    黃六下車從後備箱裡幫宋天耀拎出帶來的食材和補品時,宋天耀則已經自己拉開車門下車,伸手拉扯跑過來滿臉笑容的馮允之臉蛋:「好像胖了些,少吃點肉,當心太胖嫁不出去。」

    「要你管。」馮允之被宋天耀拉著臉蛋,見面第一句話就說自己胖,嗔怒著拍了一下宋天耀的手。

    宋天耀與馮允之朝這棟二層小樓裡走去:「三嬸呢?」

    「剛剛喝過中藥,準備去佛堂抄經。」聽到宋天耀問起自己母親,馮允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宋天耀愣了一下:「三嬸又病了?為什麼喝藥?」

    說話的同時,他看向傭人香嫂,隱含怒氣的開口問道:「我每次拿來的那些補品,香嫂沒有幫三嬸補身體?」

    「不關香嫂的事,是被人氣到。」馮允之替香嫂解釋道。

    宋天耀一邊推開門一邊問道:「誰氣到了三嬸?」

    「康叔那……」馮允之剛說出三個字,就看到林逾靜已經穿著一身寬鬆衣服,臉色略顯蒼白的站在客廳裡,嚇的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林逾靜永遠是不溫不火,文靜柔弱的樣子,此時看向宋天耀,眼裡雖然帶著笑,但是嘴裡還是有些埋怨:「都已經傍晚,阿耀你怎麼想起來這裡?這邊太荒涼,又沒有煤氣路燈,走夜路回市區不安全。」

    「沒關係,反正開車,又帶了司機,晚些回去也無所謂,我是特意趕來同三嬸,允之你們一起吃晚餐,最近我在阿爺的酒樓裡學到兩樣新菜色,準備賣弄一下手藝,三嬸,讓香嫂扶你去佛堂唸經,等開飯時再下來嘗嘗我的手藝。」宋天耀朝林逾靜笑笑。

    身後的黃六把帶來的食材和補品放到客廳角落,轉身去了外面。

    說著話,宋天耀脫去西裝外套,交給香嫂去掛起來,自己挽起襯衫袖口,拎起帶來的幾樣時鮮食材,朝著廚房走去,嘴裡說道:

    「允之,進廚房來幫手。」

    「哦。」馮允之朝自己母親俏皮的吐了下舌頭,然後跟在宋天耀身後進去了廚房。

    宋天耀把兩頭髮好的鮑魚取出來用水清洗著,聲音中聽不出喜怒,淡淡的問道:

    「你剛剛說的康叔,是林孝康?他怎麼氣到的三嬸,說來聽聽。」

    ……

    「知不知道上海人與本地人有什麼不同?」已經是夜裡九點鐘,聖佐治大廈財通證券的辦公室內,羅轉坤對面前的十幾個西裝革履的男女問道。

    這些人與羅轉坤之前的經歷幾乎相同,全都是1949年從上海前來香港,在上海投機商們掀起炒金狂潮時,這些人基本都先是幫大亨們炒金,然後隨著投機炒金的熱潮被香港殖民政府澆滅,諸多上海投機大亨們紛紛宣告破產,他們也都開始了在香港的落魄生活。

    這些人中隨便拉出一個,都有在上海全球交易所,證券物品交易所買進賣出的經歷,最差的三個女人,也是證券物品交易所裡的電話報股員,甚至有幾個之前還是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經紀人工會的持牌會員身份,可惜此時香港卻不是彼時上海灘,尤其是炒金熱潮搞到一大批上海投機商破產之後,這些內地來的經紀人身份變的尷尬起來。

    赴港的上海投機大亨們在炒金潮一戰中,要麼一敗塗地,宣告破產,要麼僥倖逃生,卻嚇破膽,短期內不準備再在香港的金銀場和股票市場興波作浪,所以這些交易員對他們也就沒什麼意義。

    而香港本地,無論是股票交易所,還是金銀貿易場,對這些幫上海大亨炒金試圖摧垮他們生意的交易員們簡直可以用如臨大敵對待,香港金銀貿易場三十家理事會員甚至私下開過一個會,約定各個會員金行不准用上海人做工,發現上海人做黃金生意的場外對敲,大家就一起出手。

    上海人拋棄他們,香港人厭惡他們,所以這些人活得都很是辛苦,羅轉坤一個個在香港把他們找他們時,有些男人已經轉行去碼頭做只比苦力稍好些的放籌工作,往日彰顯身份的水晶鎦金眼鏡,鑽石名表,都抵押給了當鋪換錢求活,有兩個女人甚至因為懂的跳交際舞,已經去舞池做了陪酒舞女。

    當初在上海灘,都是西裝革履,男佩名表,女戴鑽飾,替那些有錢人打理現貨股票生意的人才。

    是羅轉坤把他們一個個找了過來,宋天耀買下的七家持牌證券公司,需要人手來填充。

    也是這十幾個跌落過谷底,不想再體驗那種底層生活的上海人,陪著羅轉坤整理股票指數,盯緊股票市場價格。

    「錢多。」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聽到羅轉坤發問,率先說出兩個字。

    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隨後也開口說道:「見過市面,眼界比本地人更開闊。」

    「最主要是他們明明不懂股市,卻又自以為對股票很懂行,至少比本地人提起股票市場就當成有人騙錢要稍稍強一些,他們知道股票市場能賺到錢,卻不知道真正的原理,又喜歡在我們這種人面前裝懂,這種似懂非懂不懂裝懂人的錢,最容易爭取到。」羅轉坤轉動著手裡的一支鋼筆繼續說道:「三十年代,香港股票市場劇烈波動,香港八百多家工廠,半年內倒閉了三百多家,那些工廠主辛苦賺來投進股市的錢全都讓操作股票市場的英國人賺走,從那時之後,香港本地人,哪怕是大華商,對香港股市也都沒了興趣,把它留給了英國人自娛自樂。」

    「英國人現在想著把重心從香港轉移,本地人又沒有膽量拿錢丟進股市,所以……」

    「所以,上海人的錢。」羅轉坤轉動座椅,正面看向開口說話的男人:「宋先生需要上海人手裡那筆錢,他們很有錢,我們不需要找那些身家億萬的上海大亨,他們太聰明,也不需要那些與本地窮鬼沒區別的內地逃難者,他們太窮,去掉這兩個階層,剩下的上海人,全都是我們的目標,這段時間,我會用手裡掌握的資金規律,持續的拉升希振置業的股票價格,你們負責讓上海人明白什麼叫做躺在家裡賺錢,對這些似懂非懂的人,不需要對他們講股市規則,也不需要讓他們自己選股,拿著我們整理的數據告訴他們,現在香港股票市場只有兩支股票逆市漲幅,一種是紡織類股票中的會德豐紡織,一種就是地產類的希振置業,如果他們準備選會德豐紡織,那就告訴他們,紡織加工類企業是有工會的,工會工人很難搞,隨時都會爆出些負面消息影響股價,聽到工會兩個字,那些在上海見過工會工人罷工遊行的人自己就會主動放棄念頭。」

    「坤哥,我們……其實也算是上海人,現在在香港,幫本地人殺他們的錢……」一個年紀稍輕些的青年,表情糾結片刻,輕聲開口說道。

    羅轉坤眼神銳利的望向對方:「你跑去夜總會做侍應生時,上海人有沒有多付給你一毛錢小費?你在上海幫鄭玉奎炒棉花,炒地皮時,殺的一樣是上海人的錢,你賺佣金後,有沒有想過還給那些人?是宋先生拿錢出來,幫你又換上了西裝,讓你吃飽了肚子,不再用站在夜總會裡對人賠笑!別把自己想的太偉大,你同我,同現在在這間屋子裡的人一樣,只是工具,工具不需要有獨立思想!」

    看到對方默然低頭,羅轉坤頓了一下,再開口,語氣斬釘截鐵,聲如金石:「宋先生同我講過,會給我們這班人在香港站穩腳跟,正大光明同英國人與本地人宣告你們存在的機會,等以後你們就會知道,在那一天到來之前,照我吩咐的做,把那些上海人的錢給我引到股市裡來!做個趁手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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