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785


【作者概要】:鬧鬧不愛鬧,男,掌閱小說網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這是個關於香港五十年代的故事。
  那是個轟轟烈烈的火紅年代。
  在那段火紅歲月,可以有數不勝數的大哥,小弟,有道不盡的顛沛流離。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12-4 19:0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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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8:44
第1章 初始之章

    這是一個從上世紀五十年代的香港講起的故事,那是一個波瀾壯闊,雲波詭譎的大時代。

    五十年代的香港,經濟和社會迅速發展,成為全球最富裕、經濟最發達和生活水準最高的地區之一,香港的地皮最高價是每平方英呎二百五十一元四角四分,香港的人口高達一百五十萬,外來資金湧入,人口數目劇增,地產行業的繁榮和興起已經可以預見。

    五十年代的香港,身份逐步從貿易港轉為工業化城市,隨著地產業的興起,工業也被帶動起來,無數資金從各方流入香港,發展工業,五十年代末期,香港的標誌由船帆改為高樓大廈,代表著地產業取代航運業成為香港的新標準。

    五十年代的香港,一名剛入職軍裝警察月薪一百二十塊,但是一名最低級的軍裝警員,每月最低都能拿到手三百塊港幣,香港警隊當時的破案率穩定的保持在6%—10%,整個五十年代,香港警隊每年罪案數字都超出十萬,呈現黑白無序的狀態,每到年中和年底兩次錄檔結案,警隊門外總要排出數百人的隊伍,這就是專門靠替罪為生的人頭。

    五十年代的香港,香港小姐還不是香港人的自娛自樂,而是能與世界接軌的亞洲頂級選美大賽,選出的港姐可以出席美國的世界小姐選美大賽,港姐冠軍會被簽入美國好萊塢大型電影公司,接受長達半年的專業電影表演培訓,週薪250美金,而當時,香港車行一架福特豪華轎車,售價兩千美元,那時候的香港小姐,還不問出身,茶樓服務生一樣可以戴上冠軍桂冠,成為萬人追捧的明星。

    五十年代的香港,歌手還被稱為歌伶,還沒有自己的演唱會,夜總會,酒吧,舞廳才是她們施展歌喉的場所,那個時候的歌迷還擁有一個統一的名字,舅少團,那時候的歌手,除了比唱功,比風頭,還要比自己舅少團的規模大小,那時的歌手歌罷下台,還要主動去舅少團的坐台應酬敬酒,行內稱為拜山,而當時的舅少團成員,非富即貴,為了捧歌伶,常年包下前排所有座位,每晚風雨無阻的前去捧場,而且還會跟隨歌伶轉場,動輒就與其他歌伶的舅少團斗富,一擲千金。

    五十年代的香港,舞女可以大罷工,讓全港所有夜場沒有舞女陪酒,要求夜總會老闆提高舞女的薪水和福利,客人酒醉毆打舞女,如果夜場老闆不為舞女出頭,那就不用再想有舞女來這家店工作。

    五十年代的的香港,菲律賓女傭還上不了檯面,有錢人家習慣聘用經驗豐富的住家自梳女傭,月薪一百五十塊,獨立臥室,房內有收音機,每年兩次大假。條件苛刻如此,自梳女仍然高價難求,家中擁有一個梳著長辮的住家女傭,在當時,就等於主人家的臉面。

    五十年代的香港,除了新界原住民,沒有人自稱香港人,潮州人,順德人,湖州人,福建人,一地一個商會,一地一個字頭,需要出頭時,很多時候不需要去報警,只需要去和商會會長或者字頭大佬打聲招呼,自然就有人出面解決,哪怕最後出現爭鬥,械鬥,死傷,也絕不受同鄉分文好處。

    五十年代的香港,世界頂級名牌還沒有登陸,稍稍有錢的人想要穿洋服,要去外國洋服店量身定製,真正有錢的華人,則會每年四季出差旅費,從上海請來理髮師和上海裁縫,量體裁衣。那時候,香港一間掛著上海二字的理髮室,理髮師傅能從早忙到晚,一日連同小費打賞賺到三百塊港幣,比很多人的月薪還要高。

    五十年代的香港,十年間工廠數量從1478間增加到8809間,工人從八萬人增加到三十七萬人,無數大亨從其中發跡而起,金融,紡織,航運,娛樂,報業,玩具,假髮,服裝,而後稱為各行業執牛耳者。

    五十年代的香港,毗鄰九反之地澳門,一班國民黨潰兵形成的悍匪縱橫兩地海域,劫掠商船,船快人凶,槍炮齊備,在當時被稱為「大天二」。

    五十年代的香港,時人重義氣,守承諾,初來香港舉目無親,只須在茶樓裡憑一口鄉音求助,就能有同鄉茶客起身相幫,無論求學,找工作,尋住處,問親人,必然一一處理妥當。

    五十年代的香港,有一千七百輛黃包車行駛在馬路上,與叮叮噹噹的香港電車和新興的汽車巴士爭搶生意,當時電車車費每人六分,六分在當時物價,可以吃一碗豬血粥和兩根油條,為了對抗新興交通工具,黃包車曾興起五分錢走港九的活動,用雙腳對抗汽車,最終逼的港府停發黃包車牌照,限制黃包車行駛路線。

    五十年代的香港,年輕男人要麼去考警校,要麼就入字頭,或者兩者皆有,只有被兩者都拒絕的,才會去工廠做工,踏踏實實在工廠做工,被認為是沒出息的表現,那時候,父母寧可把女兒嫁給有錢人做小老婆,也不願把女兒嫁給窮小子,那還是一個允許一夫多妻的年代。

    五十年代的香港,走在街頭,總能遇到被稱為「姣婆」的嬌豔女子,或是一身靚麗旗袍搭配著玻璃絲襪和顏色鮮豔的高跟皮鞋,或是一身自制碎花收腰窄袖小襖,下配褲管如裙的唐裝,赤著一雙玉足,踩著高跟描金紅漆木屐,風情萬種的與你擦肩而過,也許還會在你鼻尖留下淡淡的「廣生行」花露水味道,那份紅塵嬌豔,如同香味一樣,在你心中縈繞。

    五十年代的香港,無數富豪,大亨仍未發跡,無數美女,才人還未遲暮。

    五十年代的香港,黑白勾結,秩序混亂,還沒有人去制定黑與白之間的規則。

    五十年代的香港,有一個叫宋天耀的男人穿越了。

    而這個故事,就從他1951年,十八歲投考香港皇家警察學校被拒開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8:44
第2章 投考被拒

    宋天耀叼著一支好彩香菸,站在黃竹坑警察訓練學校的報導室門外,雖然剛剛五月初,但是白天的天氣已經差不多有三十度,再加上身處排隊面試的人群之中,更是讓人感覺悶熱煩躁,時間不長,宋天耀身上穿的這套汗衫長褲就已經被汗水打透,黏黏的貼在身上。

    此時的宋天耀雖然這具身體剛滿十八週歲,但是實際上內心卻是個三十五歲的中年人,不知道為什麼,2015年被槍決的某實業公司老闆宋天耀,穿越到了1951年的香港,與自己同名的這個青年身上。

    上一世的宋天耀大富大貴,這一世的宋天耀,卻生在寮屋人家,一家四口擠在不足二十平的木屋裡艱辛度日,父親宋春良是個鞋匠,靠每天在街頭擺攤修鞋為業,母親趙美珍在一家茶樓做雜工,宋天耀還有個十五歲的妹妹宋雯雯,在女子茶樓裡賣茶點。

    宋天耀一家和香港四十多萬戶貧民一樣,生活在這座城市的最底層。

    不過最近這個家庭看到了一絲曙光,那就是宋天耀已經年滿十八週歲,能報考警察訓練學校,等五個月畢業之後,就能成為一名軍裝警員。

    在1951年,一名剛入職的軍裝警員月薪一百二十塊港幣,加上灰色收入,每月拿到手的錢能達到三百港幣,對宋家這種窮困人家而言,三百港幣的月收入,已經是天文數字。

    宋春良每天早出晚歸在街頭修鞋,趙美珍辛辛苦苦在茶樓洗碗掃地,兩個人加在一起的月收入還沒有兩百塊。

    不過警察訓練學校不是隨便就能考的,除了身體健康,五官端正,還要懂的識字,看得懂中文報紙,這兩點還可以忽略,最主要的是,要有錢給華人面試官,對方收足了好處,你才能進入警察訓練學校,穿上那身代表皇家香港警察身份的虎皮。

    此時宋天耀身上,就揣著父母東拼西湊的三千塊港幣巨款,等待報導室裡面喊自己的名字。

    其實宋天耀對做不做警察沒什麼興趣,雖然這個年代做警察絕對是香港平民子弟的第一選擇,只有考不上警察之後才去另謀其他生路,但是宋天耀卻清楚,就算此時混成電影中的雷洛,成為總華探長,貪足五億,等七十年代廉政公署成立,還不是要乖乖跑路?難道一個堂堂男人穿越一次,就去當個貪污警察,一世只值五億?最後老死異地,不得回鄉?

    反而此時香港戰後百廢待興,後世那些名動一方的香港金融大鱷,全部是在這個年代趁勢而起,一飛衝天,真要讓宋天耀選擇,他寧可選擇不考警校,而是去生意場上搏富貴。

    再退一步說,1951年的香港軍裝警察,完全是高危職業,因為很多戰敗的國民黨軍人流亡香港,這些人中不少人都藏著槍械,而且流落香港舉目無親身無分文,又有過戰鬥經驗,所以少不了做些沒本錢的買賣,49年到51年,被當街槍殺的軍裝警察就超過十名,被打傷搶走配槍的更是有三十多個,搞到警察上街巡邏要三人一隊,不敢單獨行動,每天都有槍殺案,綁架案發生,但是案件越堆越高,破案卻遙遙無期,警察不作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人手嚴重不足,香港總人口已經突破一百五十萬大關,但是香港警隊所有警務人員加在一起,才只有九千多人。

    而且現在還不是六十年代那段警隊搞掂黑幫所有字頭,統一劃分黑幫地盤的囂張歲月,現在是各個黑幫字頭勢力正大,搶佔各個碼頭做走私,殺紅眼連警察都敢當眾毆打追砍的霸道年代,隨便一個字頭,都有上千人,那些大字頭在各個碼頭的成員,更是輕鬆破萬,有時候警察破案,都需要駐港英軍出動提供支援。

    「宋天耀!」報導室裡,一個聲音喊出了宋天耀的名字。

    宋天耀急忙吐掉煙蒂,快步進了報導室,一名剛剛面試結束的青年一臉喜色的與他擦肩而過,看他臉色,顯然已經被招收進警校。

    「你是宋天耀?」一個黑胖的軍裝副督察坐在面試桌後,旁邊一台老式風扇呼呼啦啦的吹著風。

    宋天耀朝胖督察做了一個立正的動作:「是我,長官。」

    胖督察把桌上的報紙不耐煩的扔到宋天耀的面前:「拿起來,念一篇上面的新聞。」

    宋天耀把這份《星島日報》撿起來,照本宣科的念了一篇上面的新聞,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卡頓和遲疑。

    而唸完之後,宋天耀把口袋裡的兩千塊港幣壓在報紙上面,畢恭畢敬的放回到胖督察的面前,本來臉色陰晴不定的胖督察此時看到報紙上那疊有零有整的紙幣,突然整個人放鬆下來,上下打量著宋天耀十幾秒,用報紙把錢抖落在地,義正言辭的說道:「行賄皇家香港警察?你這樣的人加入警隊只會是害群之馬,死了這條心吧,我會在你的檔案上備註,以後警察訓練學校招生,也不會錄用你,你走吧。」

    宋天耀有些不相信這是一個香港警察說出的話,前面的幾個出門之後都說把錢放在報紙上遞迴去就萬事OK,怎麼到了自己這裡,這傢伙就清正廉潔了?而且別人行賄一千五百港幣就被招錄,自己兩千港幣居然被拒收?

    把散落地上的鈔票一張張撿起來,宋天耀想轉身出去,可是想想如果就這樣回家,自己那對奇葩父母搞不好能一起吊死在自己面前,所以他露出個微笑:「長官,是不是我念的有些少?我可以重念的,三千字好不好?」

    「說了叫你出去!你如果不想出去,我就讓人趕你出去!」黑胖督察聲色俱厲的說道。

    宋天耀再沒有任何猶豫,收起錢轉身出了報導室,在他身後,胖督察繼續叫道:「下一個!」

    ……

    宋天耀走出警察訓練學校的大門,在外面等著他消息的表弟趙文業就快步湊上來,臉上滿是笑容:「耀哥!怎麼樣?是不是今天就要留在訓練學校開始操練?放心,有我照顧姨夫姨母,一定沒問題。」

    十七歲的趙文業是宋天耀小姨的兒子,生的相貌討喜,身材高壯,現在在碼頭做苦力賺錢,也是宋天耀從小到大不多的玩伴之一。

    「挑他老母,不知我幾時得罪過面試官,那混蛋不收錢,居然還把我備檔,以後都不准我再考警察。」宋天耀掏出香菸點燃一支,朝著遠處的黃包車招招手:「我們先回家。」

    趙文業被宋天耀說的這番話驚的雙眼都要瞪出來,怎麼可能?自己表哥是嘉林邊道木屋區識字最多的青年,小時候和祖父特意學過讀書寫字,連街上的藥局有時忙不過來都請表哥幫忙抄寫藥方,從今年年初時,姨夫姨母就已經把表哥要考警校的消息宣揚的整個木屋區人盡皆知,木屋區的大家也都相信表哥一定能考上警察,現在,自己表哥居然告訴自己,落選了?而且還是永遠不准再考?

    「耀哥,是不是錢不夠?我馬上找碼頭上的兄弟去借,實在不夠我們還可以去借高利貸……」趙文業嘴角都有些顫抖,說這句話時甚至連雙手都開始不自覺的抖了起來。

    他太清楚多出一個警察親戚的重要性了,上環碼頭那裡他都已經對自己的大佬講過這件事,大佬也已經開口,只要宋天耀考上警察,姨夫就不用再每天修鞋,可以去碼頭貨倉幫忙點貨,一個月工錢一百五十塊,自己也能從計件賺錢的苦力,變成碼頭貨倉的「籌佬」(碼頭上負責幫苦力用木籌棒計算工錢的人),一天最少也有十塊錢的收入,甚至姨母都能不用在洗碗掃地,能在茶樓換個輕鬆而又錢多些的活計。

    「不關錢的事,我都說到了三千字,那混蛋還是一口趕我出門,一定是有其他原因,早晚能查出來。」宋天耀夾著香菸的手拍拍趙文業的肩膀,毫不在意的說道。

    一輛黃包車飛快的停到兩人的旁邊,趙文業還想勸自己表哥省下錢,畢竟兩千塊港幣可是借來的,考不上警校還要還給街坊親戚,坐黃包車從港島南區到中環碼頭,最少也要七毛錢,不如兩人走過去,七毛錢能買兩碗豬血粥填胃,還剩下一毛,但是看宋天耀的表情,趙文業低下頭沒說出口。

    「去中環碼頭。」宋天耀等趙文業也坐了上來之後,對車伕吩咐道。

    黃包車兩個車輪靈活的原地轉了個圈,輪圈輻條轉動發出一陣陣輕響,載著兩人朝中環碼頭的方向而去。

    中環碼頭,在維多利亞灣最狹窄處,遙對尖沙咀,綠白雙色的天星小輪在港島和九龍之前來回穿梭,運送形形色色的人過海。

    一段不到兩公里的航程,只需要七分鐘就能到達,每五分鐘一艘船,收費一元一人,風雨無誤。

    坐上天星小輪,宋天耀輕輕拍了拍油光發亮的木條座椅,側著臉看著被甩在身後的港島喃喃自語:

    「做警察?收保護費?哪有做生意搶錢快,單單一個天星小輪的生意,一人一元,拋開成本,一天都賺過萬,一個軍裝要收多久的黑錢才能收夠一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8:45
第二章  街坊眾生相

    趙文業從尖沙咀碼頭下車就直接去了貨站開工,既然表哥沒能考上警察,自己就還要繼續幹苦力。

    宋天耀站在碼頭岸邊,看著自己的表弟去了貨站,脫掉外套,光著上身,走到籌佬面前低聲賠笑,又掏出煙幫對方點燃,然後籌佬才擺擺手,示意讓趙文業去後面扛麻袋。

    碼頭的苦力工作是很多底層出身的窮孩子在考不上警察之後的第一選擇,雖然現在玩具,塑花,製衣等等行業都在觀塘,北角等地方籌建了工廠,但是去工廠做工的年輕人並不多,因為去工廠,賺的是月薪,每月結一次,而碼頭是日結,拿到錢更快,最主要的是,窮人家的孩子如果不想被欺負,去碼頭做苦力,更容易找到字頭加入,一旦有了字頭,每個月繳納一點點會費或者願意在字頭召集人打架搶碼頭時出力,那麼,等自己遇到被欺負的時候,字頭的人也能為自己撐腰。

    宋天耀沿著路不急不緩朝嘉林邊道的木屋區走去,經過忠孝街時,還停下來在街邊的大排檔前吃了一份腸粉,就那麼坐在街邊,邊吃邊欣賞不時從街上搖曳走過,穿著旗袍絲襪踩著高跟鞋或者穿著寬大的唐裙赤著一雙玉足踩著木屐的「姣婆」(指漂亮女人)。

    等回到破爛擁堵的木屋區,本來正嘈雜呼喊的街上人們看到宋天耀出現在視線中時,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盯著宋天耀,看著他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等宋天耀走出老遠,這些貧民區男女才指著對方交頭接耳:

    「天仔可惜啦,這條街最醒目的後生仔。」

    「就是,本來還想等阿耀考上警察關照我。」

    「這撲街仔就算做了差人也不會關照你,有他父母在,冇錢就想佔便宜?省省啦?」

    ……

    宋天耀穿過小巷,還沒到自己家門外,就已經聽到自己母親與人大聲爭吵的聲音,他皺皺眉,慢慢邁步走過去,一群街坊婦女正堵著自家那扇破破爛爛的木門外,而自己老媽則堵在門口,一手叉腰,一手戟指,正吐沫橫飛的與眾人對吵,頗有舌戰群儒的風範。

    「珍嫂!不管怎麼講,阿耀沒能考上警察,錢一定是要還的嘛,我真的急用!」一個中年婦女尖著嗓子對趙美珍說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趙美珍馬上對著她拔高調門,把對方的聲音壓下去:「細眼玲!是哪個八婆昨天主動進我家門,放下兩百塊,還說不用還,全是街坊的心意,哇,你心意真是長久,還不夠一天一夜就準備收回去?」

    「珍嫂,細眼玲她是自願的,我可不是,是你開口借我才借你的,現在我老公重病,等錢抓藥。」看到細眼玲被壓下,又一個婦女開口對趙美珍說道。

    「茹姐,當初我借錢說好半年還你,還付你三釐的利息,你現在就登門討債?我送你一個月曆牌讓你看清楚時間得不得?你老公重病呀?你老公咩病呀?馬上風啊,我剛剛還看到他摟著三味雞打情罵俏,你把錢存在我這裡,比給你男人讓他去風流更保險!」

    「我孫子等繳學費……」一個老太太擠到最前面,對趙美珍苦著臉說道。

    對待老人,趙美珍語氣仍然不減彪悍:「你孫子讀了兩年書,連自己名字都不懂寫,繳學費?去買把西瓜刀砍死教書的先生算啦!」

    「那你把錢還給我,我去買西瓜刀!」老太太被趙美珍的話差點沒沖個跟頭,但是馬上就開口還擊,仍然要趙美珍還錢。

    趙美珍哪裡會被這種話嚇到,用手一拍胸脯:「哇,誠嬸,這種話你都講出口,好!」

    從門後順手抄起一把菜刀拍到老太太手裡:「去啦,先去砍人,等砍完人再來要錢!」

    宋天耀站在家門附近,冷冷的看著這群街坊在自己家門口逼債,自己口袋裡的三千塊港幣,有很大一部分是聽到自己要去考警察,這些三八街坊主動送來的,一個個送錢時都拍著胸脯說不用還,現在知道自己落選的消息,馬上就翻臉不認人。

    其實這些人不登門,宋天耀也不準備真的賴債,都是窮苦人,攢些家底不容易,可是這種翻臉比妓女脫衣服還快的舉動,讓他很不爽。

    「錢,三天後還給你們,一分不少,現在,都給我滾開。」看到這群八婆準備擠開自己老媽,衝進家門,宋天耀快步衝過去,劈手奪過那把菜刀,一刀劈在了木門上,刀鋒被剁進木門足有半寸!

    宋天耀的話配合這把釘在木門上的菜刀,讓面前的街坊片刻失神,有些回過神想再開口的,被宋天耀陰沉沉的眼神掃過,馬上就啞了嗓子。

    「錢,三天後不用各位街坊來我家討債,我會一個個親自登門送回去,如果再想在我家鬧事,我雖然沒考中警察,但是今天在警察學校認識了幾個已經考中的朋友,是不是想讓我半年後帶他們來找大家麻煩?」宋天耀說完這句話,從口袋裡取出香菸,用嘴叼住一顆點燃,晃滅了火柴:「嗯?」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耀仔,我真的是急用,你自己講的,三天,阿嬸最信你。」

    「珍嫂,是耀仔說三天,我們信耀仔。」

    這群街坊亂糟糟的說著場面話,然後三三兩兩的散去,等這些人都散掉,趙美珍扶著木門重重吐了一口氣,側過臉打量自己叼煙的兒子,突然伸手把宋天耀嘴裡的香菸打飛,采著宋天耀的衣領進了家門,把木門用門栓插好。

    「人家考差人,你也考差人!人家都能考中,你就考不中?」等木門關好,趙美珍劈頭對著宋天耀吼道:「現在整個木屋區都在看你老媽我的笑話!你是怎麼考的!」

    宋天耀整理了一下衣領:「就那樣考的,面試官針對我,我有什麼辦法?」

    「加錢嘛!要多少給多少!本來你老豆今天都去了碼頭開工,結果等阿業回了碼頭,你老豆就被趕回來,話你未考中,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8:45
第三章  陸羽茶樓

    「你家素貞和我家天耀去年訂了親,你收了一百二十塊的定親禮外加四套洋紅(洋紅,定親時男方送給女方綢緞衣服),你現在講要悔婚!」趙美珍深呼吸了幾口氣:「不講其他,素貞上個月,如果不是天耀衝進火場救她,現在她都已經過了燒七!而且要嫁給邊個?生果行的阿全?你老母,阿全一把年紀,三十幾歲人,而且有老婆,你要把素貞送去給他做小老婆?」

    看到趙美珍發飆,李老實和素貞都不開口,紅嬸臉上堆著笑說道:

    「珍嫂,話不能這麼說,去年是你說耀仔一定能考中警察,我也想女兒有個好歸宿,所以才點頭同意,但是現在整個木屋區都知道,耀仔考不中差人,還得罪面試官,以後都不得再考,你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都懂嫁個好男人有幾重要,耀仔以後只能去碼頭或者工廠開工,一世勞碌,素貞跟了他,難保不會受苦,我三個兒子,就素貞一個女兒,最寶貴她,不想她好似我自己一樣一世受窮,阿全早就提過這件事,得知天耀的事之後剛剛又找媒人來提,我們考慮了一下就同意了,小老婆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跟了阿全之後,他有個生果行,能保證素貞衣食無憂,不用挨餓受苦,更何況阿全的大老婆又沒有孩子,等素貞嫁過去,生個兒子,那間生果行以後全都是素貞的孩子的,定錢和洋紅,就從前天我送來的三百塊裡扣掉就是。」

    「素貞,你父母把你嫁去給人做小老婆,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你不同意,我幫你出頭!」趙美珍聽完紅嬸的話,懶得搭理她,而是對把頭埋在紅嬸肩頭的素貞問道。

    十八歲的李素貞把頭抬起來,先看了一眼房間內正穿鞋的宋天耀,發現宋天耀臉上似乎沒什麼驚訝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宋天耀現在的沉穩模樣,李素貞居然有些失望,難道自己在宋天耀心中不夠重要?自己都要嫁給其他人了,他都沒什麼反應?

    她和宋天耀自小就相識,宋天耀總是保護她,讓她避免被木屋區其他的孩子欺負,有好吃的,也總會記得給自己留一份,李素貞甚至也想過,自己這樣和宋天耀過一輩子也挺好,至少宋天耀是真心喜歡自己。

    去年,聽說宋天耀能考取警察時,李素貞很高興,她見過那些嫁給老警察做小老婆的同齡女孩,一個個穿戴綾羅綢緞,首飾滿身,身上的香水味站在街頭能飄到街尾,走到哪都有人恭維,而自己,則能成為一個警察的妻子,代表著一世不會再受窮,不會再有吃不飽肚子的日子。

    但是沒想到,今天下午,一切都變了,碼頭上工的人傳回消息,宋天耀得罪了面試官,沒有考上警察,而且以後還不能再參加招考,木屋區出身的宋天耀,以後恐怕只有去碼頭和工廠上工的前程了,碼頭苦力,很多人一做就是一輩子,自己嫁給一個苦力?被媒人和母親稍稍一勸,李素貞就覺得不能這樣把自己嫁出去,她寧可嫁給三十七歲的阿全做小老婆,也不準備嫁給一個苦力和工人繼續吃苦受罪。

    「我聽我父母的……」李素貞說完,就繼續把頭埋了下去。

    「你……」趙美珍抖了抖嘴角,扭頭朝已經站起身準備走出來的宋天耀吼道:「喂!你未過門的老婆準備嫁給別人當小老婆!你是死人呀!」

    宋天耀走過來從自己老媽手裡接過她還沒抽完的半支香菸,朝著三口人笑笑:「你都說了,未過門,未過門當然就不是我老婆,消消氣去煮粥啦。」

    趙美珍沒想到自己兒子居然一點兒火氣都沒有,驚怒的瞪著宋天耀說不出話來。

    宋天耀對面前的李素貞一家三口語氣溫和的說道:

    「老實叔,紅嬸,放心,素貞下月的喜酒我一定會去飲,恭喜。」

    李素貞一家都被宋天耀這種語氣給嚇到,不知所措的看著這個自幼就熟悉的年輕人,宋天耀把煙送回趙美珍的嘴邊:

    「今晚不回家吃,約了朋友,可能的話也不回來睡,不用等我。」

    說完,他從李素貞身邊走過去,出了自家的門口。

    趙美珍直到自己兒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才惡狠狠的對著李老實一家說道:「如果天耀出了什麼事!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們!站在我家裡等我擺酒為你們三個送行呀?抬腳,我要打掃!」

    說著話,趙美珍抄起掃帚對著三人的腳面前一通掃,捲起大片的灰土,把李老實一家直接趕了出去。

    已經出門的宋天耀對李素貞的悔婚到沒什麼怒氣,上一世三十多歲的他見多了這種跟紅頂白,見風使舵的女人,現在多出一個李素貞也沒什麼奇怪,更何況李素貞雖然相貌姣好,但是那柔順的性格不合此時宋天耀的胃口,柔順而又能吸引男人的女人,必須要有讓人驚豔的姿色,不然,就沒有那些有自己獨特氣質的女人更具吸引力。

    李素貞雖然有點兒姿色,但是也就是夜總會舞女的級別,甚至都不夠稱得上一家夜總會的頭牌,為這樣一個女人大動肝火,沒必要,何況,以後還有的是機會。

    出了嘉林邊道,宋天耀徑直去了太子西道的飛躍洋服店,推開門,洋服店的老闆馬上笑著迎了上來:

    「先生,是要定做洋服還是長衫?」

    「老闆,我想請問有沒有能馬上穿在身上的洋服,定做太慢。」宋天耀朝老闆回了一個微笑,禮貌的說道。

    現在的香港,還沒有服裝店,人們穿的衣服,窮人是自己買布料自己做,有錢人則去洋服店請裁縫量體裁衣,更講究一些的有錢華人則會專門去上海重金請老資格裁縫幫自己一家定做服裝。

    「有當然是有幾套,不過是有人提前付了定金定做的……」老闆一副難做的語氣開口。

    宋天耀取出十塊錢遞給對方:「這十塊做加急費夠不夠?」

    「夠,夠!我馬上去拿。」老闆快步進了裡間,拎著三四套西裝以及搭配洋服的襯衫領帶走出來。

    看老闆現在的欣喜臉色,宋天耀就知道這些西裝並不是提前付定金等人來取,都是付了定金之後卻一直沒人來取的存貨,只不過宋天耀懶得去計較這些。

    有兩套過於緊窄的西裝被宋天耀否決掉,最終選了一套深藍色西裝,配上白色襯衫和一款亮藍斜紋領帶,最後還將洋服店老闆遞過來的皮鞋穿在了腳上。

    看到宋天耀換上這身裝扮,洋服店老闆忍不住說了一句:「先生,你是大洋行的華經理?」

    宋天耀嘴角翹了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鏡子中的自己,雖然相貌還稍稍有些未脫的稚嫩,但是配上這身洋服,更多的是給人一種斯文和英氣,看起來的確就像是老闆口中那些大洋行走出來的年輕中國經理。

    「加在一起多少錢?對了,如果有皮具錢包幫我拿一個。」宋天耀對老闆說道。

    老闆又幫宋天耀拿來一個精緻的皮質錢包,這才撥打著算盤報出了價格:「一共兩百四十三塊,多謝惠顧,先生。」

    宋天耀把錢如數交給了他之後,老闆找了一個袋子把宋天耀換下來的衣物裝起來想還給他,宋天耀笑笑:

    「送去慈善點,留給那些沒衣服穿的人。」

    香港基督教會在全港設置了很多慈善點,定期會有人把不穿的衣物或者用不到的玩具,工具等物品送到那裡,幫助更多的窮人。

    「您真是有善心,慢走,先生,以後有需要請一定來找我。」洋服店老闆將宋天耀送到門外,還不忘客氣的說道。

    不壓價格,脾氣又好,買的又多,這種客人是洋服店老闆最願意看到的。

    換了一身行頭的宋天耀,趕去尖沙咀坐天星小輪迴到中環碼頭,再從中環碼頭坐黃包車到達上環的陸羽茶室。

    陸羽茶室算是香港的老字號茶樓,這家茶室的老闆三十年代從上海過來香港開這間茶室,所以,這間茶室的裝修還保持著三十年代上海灘的老式格調,上好的酸枝木座椅,寬大的紅木屏風,牆壁上懸掛的泛黃的字畫捲軸,穿著老式唐裝的侍應生和『大阿姐』,調琴的長衫琴師,畫著淡妝隨時準備為客人登台的粵劇女伶,讓進門的茶客一瞬間就有種穿越回那個紙醉金迷的大上海的虛幻感。

    宋天耀一進陸羽茶室,就有一名精明利落的中年人熱情的迎上來:

    「先生,第一次來?是想要登樓上的雅間還是準備在一樓喝茶聽戲?」

    「的確是第一次來,我剛到香港,早就聽說陸羽茶室的名字,今天特意來見識。」宋天耀對這名侍應生說道。

    在四五十年代做茶樓的侍應生,可沒有九十年代的茶樓那麼簡單,只懂得迎客送菜端茶倒水就可以,四五十年代的侍應生,那絕對放到後世去做一家大公司的經理都綽綽有餘。

    首先要講究眼力,這名客人來過一次,至少半年內都能記得對方的模樣,這才是一名像陸羽茶室這種大茶樓的侍應生該有的眼力,也是最基本的功夫。

    其次,這種茶樓的侍應,無論男女,人脈廣到足夠讓後世那些業務經理目瞪口呆。

    第三,頭腦靈活,善於交際,講究茶樓裡出現糾紛,不需要主理人出面,侍應就能搞掂一切。

    而且這種大茶樓的侍應,並不靠那每個月五六十塊的薪水養家,每個月,他們最少都能拿回家一百五十塊。

    「第一次來,而且是剛到香港?先生,老家哪裡?」聽到宋天耀說自己初來香港,這名侍應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天耀,禮貌的問道。

    宋天耀說道:「我是潮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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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找份工

    「我也是潮豐人,大家老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先帶你進去找個位置坐,喝什麼口味的茶,我請。」這名侍應聽到宋天耀的話之後,馬上換了潮豐話,對宋天耀熱情的說道。

    說著話,將宋天耀引到了一處安靜的位置,又幫宋天耀沏了一壺普通的紅茶過來,然後才坐到了宋天耀對面:

    「我看兄弟你一定不會只是來飲茶,有什麼問題同我講,我叫吳金良,在這間茶樓已經做了七年,日本鬼子打來之前就在這裡做侍應,對香港我很熟,只要你開口,我一定能幫到你。」

    這就是宋天耀來陸羽茶室的原因,他很早就聽木屋區的人說陸羽茶室有個侍應是潮豐人,叫做吳金良,為人義氣,最喜歡幫同鄉排憂解難,而且不會事前收好處,一定是把事情辦的妥妥噹噹,才肯收謝禮,而且絕不多收。

    但是那些木屋區的人就算是來茶樓找吳金良辦事,無非就是找工作,找住處或者找失聯的親人等等這些,事後給謝禮,最多也只是一塊兩塊,能給到五塊的謝禮,對窮人來說就已經是極大的數字。

    真正能讓吳金良賺到錢的,是此時的宋天耀這種人,至少表面看起來就不是木屋區出來或者逃難的窮苦人,斯文模樣一看就受過良好教育,在吳金良心中,這種人要自己幫忙辦的事,無論成不成,自己都少不了一份不菲謝禮。

    「我也聽過良哥你的大名,在潮豐,各個鄉親都當你是無所不能的如來佛一樣,很多來香港的潮豐老鄉都受過你關照。」宋天耀對吳金良說道。

    說完,朝著在一樓散座之間走動的賣煙女招招手:「一盒三五,多謝。」

    賣煙女托舉著裝香菸的木盒走過來,宋天耀把五元紙幣放在盒子裡,自己取了一盒三五香菸,又放進去五毛的零幣對賣煙的少女笑笑:

    「這是小費。」

    「謝謝老闆。」賣煙少女輕輕蹲身行禮,乖巧的道謝然後走開。

    五塊錢的進口三五香菸,絕對算是五十年代香港的高級香菸,很多人一個月累死累活都賺不到十包香菸的錢,即便是陸羽茶室這種算是較高檔的茶室,大多數茶客也只是抽兩塊半的好彩。

    宋天耀拆開香菸的包裝,遞給吳金良一支,劃動火柴,將兩人的香菸都點燃,晃滅了火柴才對吳金良開口說道:

    「我叫宋天耀,十八歲,不瞞良哥,今天我來茶樓,的確是有件事求良哥幫手,我懂英文,懂數學,懂得做賬目,之前在澳門的一家洋行工作過半年,這次想在香港找份工作,不準備再幫老外做事,想找個中國人的商行做事。」

    吳金良夾著香菸點點頭:「沒問題,一份工作,隨時幫你搞掂,想去商行做事是吧?那不知道兄弟你之前的洋行是做什麼生意,煤油,棉紡,木料,鋼鐵等等,哪一種?」

    「最賺錢的那一種。」宋天耀吸著香菸對吳金良說道:「我想良哥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吳金良輕輕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所謂最賺錢的一種,實際上就是做走私,現在香港也好,澳門也好,各個商行只要有門路,都會做走私,因為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後,美國等利用聯合國大會於1951年通過對中國、朝鮮的禁運法案,對中朝兩國實行封鎖、禁運。

    越是被禁,走私的利潤就越高,藥品,醫用品,汽油,五金用品,香蕉,鋼鐵,棉花……

    除了華人的商行,美國洋行,英國洋行也都加入了這場走私盛宴之中,而且香港殖民政府對聯合國的「禁運」規定,也是陽奉陰違,表面上不斷頒布法令,配合聯合國擴大禁運範圍,但是一旦壓力稍微放鬆,就馬上暗中批准各個商行的出口特定物品,因為香港實施禁運,蒙受損失最大的是英國經濟利益,這也是香港禁運管制時緊時松的原因。

    在這種大環境下,走私,簡直成了港英政府默認的合法生意。

    「我之前就在碼頭貨倉處工作,負責應付來盤查的水警和工商署,這次仍然也準備找類似的工作。」說著話,宋天耀從錢包裡取出五十塊放到吳金良的面前:「一點辛苦良哥的謝意,事成之後還有報答。」

    對這種類似牙行的侍應,宋天耀始終不能認為太小氣,給的謝禮少,這些傢伙會不夠用心,謝禮越重,他們才拿得出等價的誠意。

    吳金良即使做多了這種介紹工作的活兒,可還是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氣,五十塊,他一個月茶室給他的薪水才六十塊,而且宋天耀說事後還有謝禮,這讓吳金良頓時想要拿出自己的本事,給宋天耀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

    「兄弟,我收你的謝禮,但是話說在前,你求的這份工作,薪水最少兩百塊,很難得到手,我有個關係,但是要看你舍不捨得拿錢出來,千八百塊港幣換一份在商行的長久差事,你舍不捨得?」吳金良把桌上的五十塊港幣收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隨之嚴肅起來。

    宋天耀彈了一下菸灰,把錢包放到桌面上:「錢包裡有兩千七百塊,良哥覺得不夠,我再去銀行取。」

    宋天耀的這句話讓吳金良心中更高看幾分,錢包裡現金兩千七百塊,這都已經是很多家庭眼中的天文數字,而且宋天耀還可以再去銀行取錢,這份輕鬆態度就讓吳金良對宋天耀多了不少好感,這才對嘛,求人辦事,一定要不怕花費,之前那些來找自己的老鄉,一個個求工作,給的謝意才只有一塊兩塊,吳金良全都打發他們去了工廠做工,真正的人脈關係,都是要留給宋天耀這種,捨得拿錢出來的年輕後生。

    「太白海鮮舫(如今知名景點珍寶海鮮舫當時的稱呼)包下最頂層,開一桌酒席,請三個紅牌歌伶陪酒陪唱,海鮮舫之後去北角舞池夜總會飲酒跳舞,一整套流程下來,大概要八百多塊港幣,你如果點頭,我就去安排,潮豐商會會長的二公子是我這裡的常客,他家裡三個商號,如果這位二公子能點頭,你的工作完全沒問題。」吳金良盯著宋天耀的眼睛說道。

    他在觀察,如果宋天耀眼中稍微一有遲疑,他就準備換個關係幫他介紹份稍次些的工作。

    但是宋天耀沒有猶豫,從錢包中取出一千港幣遞給吳金良:「這是一千塊,就請良哥幫我安排。」

    「好。」吳金良乾脆的接過這一千港幣,扭頭朝著櫃檯喝道:「二樓臨窗雅間,十年普洱一壺,我請宋天耀先生。」

    這聲彩是他必須要喊的,這壺茶也是他必須要請的,不然他一個侍應,在茶樓卻做中介的買賣,早就被趕出去了。

    但是請歸請,往常吳金良喊的最多的是,一樓雅座,花茶一壺,點心一籠,或者連點心都沒有,只有花茶一壺,那就表明賺的謝禮不多,而此時喊出的二樓臨窗雅間,就已經是陸羽茶室最好的雅間,十年普洱一壺單價就要二十塊,也算是茶室的上等茶葉。

    一樓所有人頓時都看向吳金良所在方向,主要是看宋天耀,想知道到底宋天耀是哪個,這麼大手筆,能讓吳金良喊出十年普洱一壺。

    宋天耀恰到好處的站起身,朝眾人微微拱手,朝著二樓走去,吳金良在後面低低的說了一聲:「宋兄弟,等我的好消息。」

    看著這個好似洋行高級職員的年輕人慢慢上樓梯,樓下散座的客人紛紛議論,他們都久來茶室飲茶,知道其中規矩:

    「阿良今天要賺到,他大概將近一年都未請過人飲十年普洱,看來這次賺的不會少。」

    「當然不會少,不過看這個後生仔穿著,不像是求到阿良的人。」

    「等阿良回來叫他請我們每人一籠芝麻糕。」

    宋天耀被一位夥計領著進了雅間,先是幫宋天耀準備了水果點心,夥計才開始為宋天耀煮洗茶具,準備泡茶,宋天耀坐在臨窗的座位前,發現這處房間果然風景絕佳,因為對面剛好是一間女子茶室,從自己這處窗口看過去,剛好能看到對面的鶯鶯燕燕飲茶聊天。

    「先生,要不要聽曲?」一個梳著雙丫髻,最多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抱著琵琶站在雅間門外,先朝宋天耀深深蹲身行了個禮,這才怯怯的開口。

    雖然聲音小,但是卻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柔媚味道。

    她是看到宋天耀登上二樓的,想想吳金良能請他十年普洱,所以小姑娘大著膽子登樓上來,想看看能不能賺些曲錢。

    宋天耀咬著一個蘋果問道:「彈唱一曲多少錢?」

    「短曲一元,長調三元。」

    「彈唱個短曲來聽聽。」宋天耀掏出一塊錢放在桌面上說道。

    小女孩快步走過來,再次行了個禮,然後拿起一塊錢,坐到角落伶人專用的小凳上,沒有急著開始,而是等著夥計把茶沏好,退出去把門從外面關閉,這才雙手十指一展,在琵琶上上下彈動。

    隨之,琵琶曲調在小小的雅室內響起,宋天耀閉著眼睛坐在桌前,手裡一下下的跟著曲調打著拍子。

    等前奏如流水般奏完,小女孩啟唇出聲,聲音幽婉綿長:

    「人間多少難言事,但存本心一點真,唱曲之人,不問事之真假,但取一段真情……」

    閉著眼睛的宋天耀霍然張開雙眼,看向這小小歌伶,輕聲感嘆:

    「好,不論唱腔,只是開口這兩句詞,就值得賞,好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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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褚家二少

    短曲不過十餘分鐘,小歌伶十指控住琵琶,住口停聲,看向面前的客人,宋天耀端起茶盅將其中的茶水一口飲下,似乎對琴停曲住無所察覺。

    這個小歌伶很是乖巧,沒有出聲或者起身,打斷宋天耀的思緒,而是輕輕撥弄著琵琶,奏起了幽雅文靜的調子。

    又過了五六分鐘,宋天耀才脫出自己的思緒,側過臉對這個小歌伶笑笑,從錢包裡取出五塊錢放在桌面上:

    「快而不亂,慢而不斷,音不過高,節不過促,曲調雅正,這是賞你的。」

    直到宋天耀開口說話,小歌伶才站起身,蹲身對宋天耀行了個禮道謝,卻沒有急著去取桌上的賞錢,而是有些訝異宋天耀一個留學生模樣的青年,居然懂得評價自己剛剛彈奏的曲調:

    「先生也對琵琶有所涉獵嗎?」

    「你剛剛彈奏用的是崇明派琵琶指法,我在上海時曾有一個故人,也精通崇明的琵琶輪指。」宋天耀對小歌伶說完之後,想起某個人的影子,擺擺手:「多謝姑娘的短曲。」

    小歌伶這才走過來收下賞錢,再次道謝退了出去。

    雖然有一瞬間宋天耀流露出的神色,吸引她很想留下來聽聽宋天耀說起他故人的往事。

    吳金良離開足足兩個小時,直到臨近傍晚五點鐘時,才一臉興奮的回來,推開包廂的門,不等落座就對宋天耀開口說道:

    「兄弟,成了,褚家二公子答應下來,我都已經安排好,六點鐘太白海鮮舫第三層,十點鐘之後,北角的舞池夜總會去消遣,舞台最前排的位置,總共花費八百四十六塊,還剩……」

    宋天耀對吳金良回應個笑臉:「良哥,我送出的錢是從不會收回來的,剩下的,自然就是你的謝禮。」

    吳金良之前已經見識到宋天耀的出手大方,此時也不再客氣,坐到宋天耀的對面,開始叮囑今晚邀約的這位褚家二公子的來歷。

    在香港,各個地方的商會和字頭林立,除了新界的原住民,此時香港的華人都只能算是外來人,潮豐,海寧,順華,陸肇等沿海地區的人來香港生存,自然就要相互之間照應,相互團結。

    所以,這些在香港的地方商會,就大概等於後世宋天耀接觸的那些溫商,浙商之類的商會組織,來自同一地區的商人聚集在一起,互相分享資源和人脈,共同獲取最大的利益。

    而社團,則最初是為了不被其他外鄉人欺負,那些懂功夫,夠義氣的人站出來,聚攏一班兄弟,為老鄉出頭的組織,只不過隨著社團人員越來越多,社團成立的初衷也隨之改變。

    現在的情況是商會養著社團,用社團為自己提供勞動力和保護傘,而社團則為商會保駕護航,順便為社團內的兄弟找到些碼頭工作,解決溫飽。

    潮豐商會的會長叫做褚耀宗,旗下利亨商行主要做糧油生意,算是潮豐商人中的翹楚,戰後香港百廢俱興,各行各業崛起,所以近兩年褚耀宗又開了兩個小商行,介入藥品進出口和煤油的生意。

    褚耀宗有三個兒子,大兒子褚孝忠二十九歲,目前幫褚耀宗打理利亨商行的生意,因為褚耀宗身為潮豐商會的會長,整個商會大大小小的事物要處理,自家的根基糧油生意就交給了大兒子,也是從某一方面告訴所有人,以後執掌褚家門楣的是褚連海。

    二兒子褚孝信,是褚耀宗續絃所生,今年二十二歲,性格外向,他出生時,家境已然富貴,所以很是有些紈褲子弟的架勢,喜好浮華,放蕩不羈,為人古道熱腸,最好交結朋友,褚耀宗把褚家根本的糧油生意給了長子,把藥品生意交給了褚孝信,藥品生意雖然做的不大,但是一月利益刨除褚孝信的不菲花費,也能略有盈餘。

    三兒子褚孝智,現在才十二歲,與褚孝信是一個母親所生,此時還在唸書。

    吳金良介紹給宋天耀的工作,就是做這位褚孝信褚家二少的秘書。

    「褚耀宗三個兒子,俗話講,皇帝愛長子,百姓疼幺兒,無論褚耀宗是學皇帝還是學平民,都不會過於看重這位褚家二少,所以利康商行雖然說是交給了褚孝信全權打理,他從不過問,但是實際上,利康商行裡安排了褚耀宗的妻舅在碼頭盯著,這個妻舅可不是續絃的兄弟,而是長子褚孝忠的親舅舅,褚耀宗病逝的前妻的弟弟,這位妻舅無時無刻不在盯著利康商行的生意,尋找機會把這個商行替自己的外甥褚孝忠拿回去,這位褚家二少早就已經在各個茶樓放出話,要找一個頭腦醒目的秘書幫忙打理生意,保住自己這份小小的產業,願意為秘書支付月薪兩百塊,兄弟,你如果真有才學,這正是施展抱負的寶地啊。」吳金良一口喝乾茶盞裡的香茶,眼睛盯著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微微點了點頭,露出個笑臉:「聽良哥講完,我覺得這份工,倒好像是專門為我設的一樣。」

    兩個人在茶樓喝茶閒聊到五點三十分,這才起身坐了一輛黃包車,前往九龍塘塘西深灣,抵達九龍塘深灣時,已然華燈初上,遠遠就看見深灣海面上舫船林立,金碧輝煌,燈火通明,各色燈光映在海面上,風光迤邐,不時有小船從各式舫船與碼頭之間劃動,接送登舫的客人。

    對此時香港這種食舫,宋天耀並不陌生,後世看過不少香港電影,都有關於食舫的鏡頭,比如《跛豪》中,吳錫豪第一次見肥膘,肥膘就是帶著葉子媚飾演的情婦,包下了一整艘食舫正在吃晚飯,讓手下給來見自己的老鄉吳錫豪兩塊錢走路。

    但是宋天耀這一世,卻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此時站在碼頭上,看著停泊在遠處海面上的食舫,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招呼對方開船來接自己。

    好在身邊跟著吳金良,宋天耀沒有開口,吳金良站在碼頭上指了一艘剛剛送完客人的小船:「去太白。」

    一身短打裝扮的船伕撐著竹篙把小船停靠過來,客氣的對兩人說道:「請兩位登船。」

    等吳金良和宋天耀兩人在船上站穩,船伕撐著小船,穩穩的朝著深灣中最華麗的食舫,太白海鮮舫所在的位置划去,看到有船來,船上的夥計早就準備好了踏板,把小船與食舫穩穩連接,又下來兩名精幹夥計,扶著兩人登上了太白海鮮舫。

    整個太白海鮮舫分為上中下三層,中下兩層此時已經有了不少食客,在酒桌前對酌聊天聽曲,有些吵雜,最上層的第三層,則被吳金良整層包下,此時宋天耀隨著吳金良登上三樓之後,下面兩層的嘈雜頓時被微微的海風吹散,滿眼儘是星垂原野闊,月湧大江流一般的壯闊風景,宋天耀憑欄而立,嘴裡說了一聲:「好景色。」

    此時整個第三層上只在中央設了一張十二人大台,除了四周垂首等待服侍客人的夥計,再無旁人。

    宋天耀聽吳金良在茶樓閒聊時說起過,包下太白海鮮舫第三層的費用是五百塊,這筆錢放在五十年代的香港,絕對是巨款,但是此情此景,宋天耀卻覺得這筆錢花的應該,只是此時憑欄的風景,再多些也不為貴。

    賞了一會兒海上夜景,不等時間到七點,此時樓下台階上已經有夥計出聲提醒:「三層貴客一位!」

    三樓樓梯口附近的夥計聽到之後迅速站過去,只聽樓梯上腳步聲響起,一個相貌英俊的青年穿著一件長款風衣外套走了上來,見到站起身的宋天耀和吳金良,他朝吳金良笑著打了個招呼:「老吳!」

    「信少,快請快請。」吳金良急忙走過來,引著這位褚孝信坐到上位,褚孝信一邊脫掉自己的風衣扔給後面伺候的夥計,一邊打量著旁邊的宋天耀,拋開其他不說,單單此時宋天耀這身賣相,就讓他非常滿意,

    「開席。」吳金良朝遠處的夥計說了一句:「招呼人上來陪酒。」

    馬上有一名夥計下樓去安排,等褚孝信落座,吳金良先幫對方斟了杯茶,這才開口對褚孝信介紹宋天耀:「信少,這是我們潮豐的同鄉,宋天耀,之前在澳門大洋行裡做華經理,最近才來香港,我一直記得信少說想要找個秘書,所以阿耀一到香港,我馬上就約您出來見一見,這位就是信少,利康商行的老闆。」

    「信少,你好。」宋天耀對褚孝信禮貌的打了聲招呼。

    褚孝信落座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香菸還在風衣裡,想要轉身招呼夥計取出自己的香菸,旁邊的宋天耀已經把手邊的三五香菸遞了過來。

    褚孝信笑笑點點頭,取出一支香菸,對宋天耀說道:「阿耀是吧?今年多大?」

    「十八歲。」宋天耀劃著一根火柴,遞過去幫褚孝信把香菸點燃說道。

    「十八歲?十八歲的華經理?」褚孝信愣了愣,看了吳金良一眼,他本來以為宋天耀怎麼也要二十歲出頭,沒想到才十八歲,哪家洋行可能讓一個十八歲的小子去當華經理?但是吳金良又不像是那種吹牛的人,所以褚孝信吸了一口煙,把煙盒遞還給宋天耀繼續問道:「讀過書?」

    宋天耀接過煙盒,自己幫自己點了一支菸說道:「在香港文治書院讀了三年後退學,在澳門馬拉杜洋行做了半年的華經理。」

    「原來學過外文,難怪十八歲就能做華經理,當年怎麼沒讀皇仁,如果讀皇仁,我們也許還能做同學也說不定。」褚孝信瞭然的點點頭。

    褚孝信是讀香港最好的中學皇仁書院出身,但是對文治書院也有所瞭解,和皇仁書院一樣,文治書院是香港殖民政府的官屬中學,裡面教課都是用英文和拉丁文,雖然不如皇仁書院名氣大,但是也算是知名學府。

    至於華經理這個職務,說實話,反倒不如文治書院這個出身看起來更可靠,很多中國人,現在看到在大洋行工作的普通中國職員,都習慣稱呼對方華經理,褚孝信此時就認為宋天耀應該是在一家澳門洋行當了半年的普通職員,回香港想要換份工作。

    「家道敗落,半路退學。」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

    這句話說完,樓梯上腳步響動,三名相貌標誌的歌伶被夥計領著,走了上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8:55
第六章 多謝給我機會

    最初九龍塘深灣上的各家海鮮舫其實是花舫,晚清末年從廣州傳來香港,妓—女待於花舫之上,等待尋芳客登船來玩樂,花舫之上不止有色,更有賭場,煙館,酒家,吃喝嫖賭緊密聯扣,是香港最富盛名的銷金窟。

    1935年,香港禁娼,花舫紛紛轉型海鮮舫,做起了海上食肆的生意,雖然不能再正大光明的打著花舫旗號坐皮肉生意,但是這些海鮮舫仍然保留了歌伶陪酒唱曲的規矩。

    此時邁步走上來的三個歌伶,氣質截然不同,或眼神嫵媚,或姿態憐美,或氣質冷豔,各個姿色上佳,倒不是常見的胭脂俗粉,宋天耀想來可能是吳金良特意安排的三個。

    褚孝信眼睛打量著三個歌伶,宋天耀則在打量著褚孝信,看到褚孝信眼神在左側那個嫵媚歌伶的身上定了定,他恰到好處的對褚孝信開口說道:「信少,讓左邊這位姑娘坐下幫你剝蟹如何?」

    「好。」褚孝信看了宋天耀一眼,點點頭。

    宋天耀沒有直接去吩咐歌伶,而是看向旁邊的吳金良,一個揚下巴的動作,吳金良看在眼裡,馬上起身招呼褚孝信看中的歌伶入席,等這名歌伶落座之後,宋天耀對吳金良說道:

    「良哥,你也揀一個幫你倒酒。」

    吳金良稍稍興奮的搓著雙手,他在陸羽茶樓做了這麼多年,太白海鮮舫也來過次數不少,但是像這種情況下,賓主雙方還能讓他入席做陪的少之又少,至於還特意安排一個歌伶陪自己這種事,更是絕無僅有,要知道,這三個歌伶登上三層來陪酒陪唱的價錢可都不低,只是服侍這桌酒席,三人每人實收五十塊,賞錢另算。

    「我……」吳金良有心推辭一下,可惜美色當前,嘴裡說不出不用的話來。

    旁邊的褚孝信訝異的開口問道:「怎麼?這桌酒是阿耀你請?我還以為是老吳請我,他當初答應幫我招人手,可是實收三百塊。」

    「理當我請,我去見良哥求一份工,良哥肯介紹信少你給我認識,我請信少和良哥一桌酒席,實在是有些寒酸。」宋天耀語氣稍稍歉疚的說道:「換成家道未衰敗時,我一定請兩位去日本東京體驗一下情人旅館和單間浴室。」

    「就你……吧。」這邊宋天耀和褚孝信說話,那邊吳金良伸出手指了一下中間那個有雙大眼睛,模樣楚楚可憐的歌伶。

    三個被選走了兩個,只剩下右邊的那個氣質稍顯冷豔穿著一身玫紅色繡黑邊旗袍,開叉處露出一雙雪白修直的長腿輕熟女,剛想走過來坐到宋天耀的身邊,宋天耀對她擺擺手:「不用,坐去角落彈個曲來聽聽。」

    不止這位輕熟女怔了一下,連坐下陪酒的兩個歌伶都驚訝的看向宋天耀,然後有些可惜的望向了那位輕熟女,陪酒和唱曲,當然是陪酒容易賺些賞錢,彈唱要坐在角落裡,酒席不終,琴曲不停,是最累的活兒,而且往往酒足飯飽之後,客人會忘了給角落裡最辛苦的歌伶賞錢。

    等這名輕熟女坐去角落調試琵琶,褚孝信則被宋天耀剛剛拋出的話題吸引了興趣:「阿耀去過日本?情人旅館,單間浴室?都是些什麼?」

    從吳金良介紹這位褚家二少為人豪爽,最好浮華,放蕩不羈開始,宋天耀就琢磨著對方的喜好,喜歡飲酒作樂,喜歡去夜總會看演出,無非看色而已,所以蔣震才會在剛才說出日本的情人旅館和單間浴室。

    果然,褚孝信興致十足的看向宋天耀,等著宋天耀解釋給他聽。

    「有錢的時候,去過幾次,所謂情人旅館,顧名思義,就是一間旅館,不過旅館的每一個房間裡,都有一個你未見過的情人,服侍你更衣,沐浴,就寢,與你同床共枕。」宋天耀不急不緩的對褚孝信說道:「情人旅館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於你從旅館老闆手裡接過鑰匙,走向房間的那段時間,你不知道今晚情人是什麼模樣,是玲瓏有致,還是溫香如玉,是裊娜多姿,還是含情脈脈,當你用鑰匙去打開門時的那一瞬間,這種感覺會到達頂點。」

    不止褚孝信和吳金良聽的專注,就連正幫兩人剝蟹殼的兩個歌伶都聽的入了神,直到角落裡琵琶聲一響,褚孝信才回過神來對宋天耀說道:

    「聽的我恨不得現在就去日本見識一下,一屋一情人,哇,想想就過癮,那單間浴室又是什麼?」

    「單間浴室,和情人旅館類似,浴場有十數個浴室,每一個浴室裡都安排了一名女按摩師,浴室裡擦身體打肥皂需要什麼?」宋天耀咧嘴笑著問道。

    「擦身體,當然是毛巾啊?」褚孝信嚥下身邊歌伶送到嘴邊的一塊蟹黃之後說道:「難道是讓女按摩師幫你用毛巾擦身體?」

    「吸引人就在這裡,日本的單間浴室裡不提供打肥皂用的毛巾,女按摩師在自己身體上塗抹好肥皂液,然後用身體當毛巾,為男人擦身。信少,接下來軟香在懷的滋味,就不用我多言了吧?嗯?」宋天耀遞給對方一個不言自明的眼神,笑著說道。

    褚孝信腦海中想了一下那種畫面,兩隻眼睛恨不得放出光來,只差自己缺一副翅膀,不然能直接跨海飛去日本見識宋天耀嘴裡說的這兩樣風月場所。

    「等有時間,你和我一起去日本,我一定要去見識一下,只是想想我都要忍不住,日本人果然會玩嘢。」褚孝信從幻想中脫出來,對宋天耀興奮的說道。

    宋天耀說道:「不如等我賺到薪水之後,請信少去日本開心開心。」

    這句話把褚孝信拉回到現實,面前的宋天耀正等著自己的決定,他想了想,對宋天耀問道:「阿耀,不瞞你說,我這個人呢,最怕麻煩,但是商行裡,麻煩的事又多得很,所以我想找個人來幫我做這些事,你話你之前在澳門商行做過,那同我說下,我的藥品如何賺錢?」

    宋天耀深吸一口氣,戲肉來了,能不能擺平褚孝信,就看自己接下來這些話:「我聽良哥介紹過,信少的商行是做西藥,從德國拜耳公司和美國羅氏公司拿貨,然後銷往香港之外的亞洲地區,越南,緬甸,菲律賓,老撾這些窮地方,為什麼不能在香港賣?而是一定要去海外?因為香港殖民地法律規定,從事醫藥貿易的商行可以銷售未在香港註冊上市的藥品,並且不需要本地處方,但是前提是藥品只能銷往香港以外市場,也就是將貨品進口到香港,再出口到其它國家的轉口業務,所以這些藥只能賣去香港之外的地方,而香港方向需要這些藥品,就只能去香港殖民政府衛生署指定的註冊西藥房採購,這些西藥房的藥品從哪來?當然是政府指定的醫藥銷售公司,全都是鬼佬開的,英國人自己賺香港人的錢。信少如果想把商行做大賺錢,兩條路,一條快,一條慢,快就是走私,內地和朝鮮現在稀缺藥品,只要把藥品送到他們指定的海域接收,對方當場付現金,價錢高而且不用報稅,一個月出。慢,就是拿錢出來,買一個登記在冊的西藥房,再搞一個醫院出來,恐怕要投十幾萬,但是如果投進去,不出兩年,你的西藥房一定是全港最賺錢的西藥房,而且絕對合法,查不出漏洞。」

    吳金良聽的雲山霧罩,反倒是褚孝信多少有些明白,只不過他也不是很精通,最終猶豫了一下,朝宋天耀露出個笑臉:

    「阿耀看來備足了功課,我這個人呢,最怕麻煩,最喜歡交朋友,我交朋友最重一個信字,我信你,你信我,你今日對我講,想找一份工,我請你,以三個月為限,這三個月,月薪兩百三十塊,如果做的好,第四個月月薪會漲,做的不好,大家也不要傷了和氣,你自己離開。」

    「如果我做不好,三個月的薪水就不用拿了吧?我要的不是錢,是機會。」宋天耀舉起酒杯:「所以,多謝信少今晚給我機會,等下吃完這餐飯,我們去北角舞池夜總會聽歌喝酒,我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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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心思

    這一桌酒席,三個人吃的賓主盡歡,宋天耀揀些上一世經歷的風月趣事出來調侃,讓褚孝信聽的津津有味,這位褚家二少自問已經廝混香港風月界數年,但是聽到宋天耀說起他經歷的那些風月趣聞,頓時覺得自己這幾年的風流歲月簡直就好像路邊撿垃圾的垃圾佬一樣,經手的都是一些殘花敗柳。

    欲拒還迎的日本女人,小意柔順的韓國女人,豪放火辣的黑人女子,金發碧眼的白人鬼妹,簡直就沒有宋天耀不清楚的,而褚孝信卻連這四種女人中的哪怕一種都沒碰過。

    這桌酒席吃到了九點多鐘,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信少,現在時間正好,不如我們就去北角舞池夜總會?我聽良哥說起來,信少可是某個舞池夜總會當紅歌伶的舅少團團長啊?」

    「聽你說完那些故事,現在我反倒覺得自己這個舅少團團長,簡直就是坐井觀天的青蛙。」褚孝信咧嘴一笑:「你剛剛十八歲,怎麼可能認識那麼多風格不同的女人?別對我說你魅力足夠啊?」

    「信少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男人吸引女人,不在於相貌和年齡,而是在於鈔票多寡,這個世界,沒有歡場女人是用錢買不到的,只是拿出手的錢有多少的問題。」宋天耀說著話,看向褚孝信身邊那個嫵媚歌伶:「姑娘,我出五十塊,你陪我過夜?」

    「宋先生真會開玩笑。」歌伶拋個媚眼出來,委婉的拒絕道。

    宋天耀灑脫一笑,對褚孝信說道:「我出五十塊,這位姑娘當我講笑。」

    他從口袋裡取出錢包打開,把裡面的鈔票都放在了桌面上,再次開口:「五十不夠,就一百塊,一百不夠,就兩百,兩百不夠,就四百,四百不夠就八百。」

    看到宋天耀說到八百就停口,這名歌伶臉上驚喜神色止不住:「八百不夠呢?」

    「八百不夠,我就不準備加價,拿錢去夜總會換個人尋開心啦?」宋天耀哈哈一笑,抽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對方:「這是今晚信少給你的賞錢。」

    這名歌伶雖然明知道宋天耀剛剛是調侃,可是那麼一沓鈔票就放在桌面上,心中難免意動,總幻想會是真的,最後雖然八百塊成空,但是一百塊港幣卻實打實的到了自己手裡,她也會做人,順勢鑽入褚孝信的懷裡,膩聲說道:「謝謝信少的賞錢。」

    「阿耀出手太大方,這樣不好,當心被家人罵。」褚孝信看到宋天耀打賞歌伶,笑著說了一句。

    因為褚孝信自己就花錢大手大腳,沒少被自己老豆褚耀宗教訓,所以看到宋天耀出手大方,頓時覺得常年擔任被訓斥者的自己有了能勸阻的對象。

    「信少怪我出手大方,他現在是我老闆,我要聽他的話,姑娘,方便把錢還給我嗎?」宋天耀朝褚孝信懷裡的女人露出個為難的神色說道。

    歌伶整個身體幾乎趴在褚孝信身上放嗲:「信少,你太過分了,人家好不容易賺到了一點點賞錢,你卻怪宋先生出手大方,現在人家想要把賞錢討回去。」

    「你陪我喝酒,怎麼能讓阿耀付錢,當然是我自己來。」褚孝信拿出自己的錢包,取出一百塊,探手把這張鈔票塞進了女人豐滿的胸口裡。

    這個歌伶很聰明,知道收兩百塊的賞錢容易甩不脫麻煩,所以乾脆的把手裡那張宋天耀給她的鈔票還給了宋天耀。

    宋天耀轉手就給了吳金良身邊的歌伶:「信少自己付賞錢,他是老闆,身家富貴,那我只好幫良哥付了,還要多謝良哥介紹信少給我認識。」

    吳金良沒有推辭,開玩笑,他一個月也就賺一百多塊港幣,讓他自己拿出一百塊港幣打賞歌伶,那是萬萬做不到的,此時宋天耀幫他付賞錢,他連說了幾聲謝謝,沒有推辭。

    三人各自起身,褚孝信,吳金良被各自的歌伶陪著朝樓下走去,宋天耀則走到角落裡那位已經停琴的長腿冷豔輕熟女面前,取出兩百塊港幣放到了輕熟女身旁的矮桌之上:

    「這是一點謝意,多謝姑娘彈奏兩個多小時的琵琶。」

    這名輕熟女兩個小時琵琶曲聲不斷,宋天耀過來付賞錢,發現對方戴著的琵琶義甲已經有一支出現了裂紋。

    「謝謝老闆。」輕熟女只收了一張,把另一張雙手退還給宋天耀:「不敢收您這麼多的賞錢,一百塊足夠。」

    這是輕熟女第一次開口說話,之前兩個小時,她一直彈奏琵琶,卻沒有唱曲,此時聽她說話,嗓音清亮圓潤,不卑不亢,比起酒桌上那兩個裝乖賣嗲的歌伶,讓宋天耀感覺更舒服。

    「再來喝酒,就當下次的賞錢。」宋天耀說完轉身,動作灑脫的把臂彎處搭著的西裝穿好,邁步朝著樓下走去。

    這副作派,反而讓抱著琵琶的輕熟女對宋天耀產生了一絲興趣,這位客人酒桌上言語不離風月酒色,彷彿色中餓鬼,但是剛才出手大方,卻連自己的手都沒沾一下,姓名都沒問一句,放下錢就這麼轉身走掉?

    歡場上的欲擒故縱把戲?

    看著宋天耀消失在樓梯之上,這位長腿輕熟女握著兩百塊港幣陷入了沉思。

    其實宋天耀沒她想的那麼複雜,他上一世雖然說不上揮金如土,但是出手從不小氣,在他看來,一個美人在角落吹著風,辛辛苦苦彈奏兩個小時的琵琶,自然要多給些賞錢,僅此而已,至於對方想的欲擒故縱,宋天耀沒興趣,有琢磨搞女人的心思,還不如先想想如何賺到筆錢,把自己家從木屋區搬出來。

    賞錢的作用是巨大的,三人離船時,兩個歌伶一個比一個不捨,恨不得拽住三人的衣袖不讓他們離開,嘴裡說著要三人常來看望自己的情話,但是腳下卻沒朝前邁出一步,任由三人搭乘小船回了碼頭。

    「阿耀剛剛請我吃飯,那接下來夜總會飲酒,一定要我請才行。」褚孝信踏上碼頭地面,對宋天耀說道。

    旁邊的吳金良還想叫下三輛黃包車,沒想到一輛雙門四座的黑色福特49汽車已經沿著道路慢慢駛了過來。

    「我上個月剛買的,又僱傭了一個司機,比黃包車方便。」

    看著面前這輛放在後世絕對算骨灰級收藏品的老爺車,宋天耀嘴角朝上翹了翹,這輛車在香港賣兩千七百美金,折合港幣近一萬三千塊,按照現在大多數人的月薪,要不吃不喝近十年,才夠買這樣一輛車,而褚孝信此時說起買了一輛汽車,就好像買了一包香菸一樣輕鬆。

    宋天耀就喜歡看到自己這位老闆花錢大方,如果是個省吃儉用的老闆,怎麼才能讓他捉襟見肘?必須要大方,而且好面子,這樣,他才會有缺錢的時候,並且在缺錢的時候才能想到賺快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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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麗池傳奇

    宋天耀對北角舞池夜總會的傳奇瞭解的一清二楚,但是始終沒機會親身踏足這處香港娛樂聖地。

    北角舞池夜總會,本名叫做麗池花園夜總會,49年之前,與香港的「廣州酒家」,中環的「百樂門」並稱香港三大夜總會。

    廣州酒家,雖然名字掛了酒家兩個字,但是實際上卻是把酒家當成了舞場來經營,是在香港開業的第一間意義上的夜總會,那一年,是1935年,香港禁娼,大批妓—女被引入夜總會,搖身一變,成為了舞女,也正是廣州酒家發明一個詞語,買出街鐘,就是唱歌跳舞之後,能花錢把舞女帶出夜總會。

    可以說,香港的夜總會,在1935年到1945年,整整十年時間,廣州酒家在香港風月界一枝獨秀,氣吞山河,直到1945年,百樂門夜總會開業。

    百樂門夜總會,是一位名叫查理的英國鬼佬開設的,和廣州酒家老派傳統的裝修風格不同,百樂門取當年上海灘「百樂門」之名,引入現代西方風格,無論建築還是員工,都是英倫作派。這種風格頓時吸引了香港的所有英國高官,也讓在香港經商的英國商人找到了符合他們口味的娛樂聖地,上至香港殖民港督,下至普通英國商人,只要是英國人,他們幾乎所有消遣應酬地點都會安排在百樂門,這吸引了很多想要對鬼佬高官行賄,與英國商人談生意的華人富豪前來百樂門捧場,所以,不過半年時間,百樂門就奪下廣州酒家的風月鰲頭之名,取而代之,奈何好景不長。

    1946年,上海籍的香港聞人,青幫大佬,被稱為「香港杜月笙」的李裁法,在北角七姊妹海灣邊上開了麗池花園夜總會,如果說英國人開的百樂門,只是取了上海灘百樂門的名頭,那麼可以說,李裁法的麗池花園夜總會,則是把上海灘的奢華全都搬來了香港。

    麗池花園這個名字聽起來不如百樂門大氣,但是卻包含了游泳池,高爾夫球場,夜總會,餐廳,棋牌館等等娛樂場所,整個夜總會如同一處奢華度假村,甫一開業,就登上了當月的美國《生活》雜誌,被該雜誌稱為遠東規模最大的娛樂場所,老闆李裁法也被雜誌稱為「香港夜總會皇帝」。

    而且李裁法更是憑藉青幫的關係,策劃了全港開埠以來第一次舞女大罷工,大罷工對象就是「百樂門」夜總會,當晚,全港舞女罷工,所有舞廳夜總會一律停業,舞女們聯合起來,控訴百樂門夜總會將扣稅分攤在她們身上,剋扣她們的工錢。

    百樂門夜總會明知道是李裁法背後策劃,但是卻無可奈何,因為無論輿論也好,還是勞工法也好,都對百樂門夜總會不利,而且夜總會裡的媽媽桑,大阿姐,經理幾乎都有字頭背景,而無論哪一個字頭,都會給青幫元老李裁法的面子,這次罷工中,百樂門的四大媽媽桑有三個轉投麗池花園,雖然最後百樂門夜總會對舞女做出讓步,提高舞女薪水,和平解決這件事,但是卻讓麗池花園在舞女之中收穫了好名聲,因為在策劃發動罷工之前,麗池花園就已經提高了夜總會舞女的薪水,遠超全港舞女平均收入。

    如果說49年以前,是香港三大夜總會,那麼到49年之後,香港風月場就只剩下李裁法的麗池一片江山,49年國民黨戰敗,杜月笙來港,同期隨杜月笙來港的還有無數上海富豪,可以說上海80%的富商巨賈雲集香江,而李裁法也看準時機,安排人包船去上海,請來了一眾上海灘服務業知名人物,全部高薪聘請進麗池花園,一舉將麗池花園打造成了高端消費場所,徹底拉開了與其他兩家的距離。

    吃飯,麗池花園有專程從上海知名飯莊請來的名廚。

    穿衣,麗池花園有上海灘知名,曾經為花國總統裁製衣服的裁縫師傅。

    理髮,麗池花園有曾在上海灘為三個大帥剃過頭的理髮師傅。

    而上海灘的這些富豪也讓一眾香港土鱉外加殖民地鬼佬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富貴,當年報紙曾記載,杜月笙來港當月,福特車行一月賣出汽車105輛,比之前一年賣出去的數量還多出一倍。

    當汽車對香港人而言還是有錢人的專屬時,上海富豪家的下人出門買菜,都能讓司機開一輛福特49汽車幫忙送去菜市場。

    可憐當時香港很多政府高官的座駕也才只是福特49,等於他們和上海富豪家的下人沒啥區別。

    而這些上海富豪晚上消遣娛樂的場所,就是李裁法的麗池花園,憑藉著在香港的人脈和他上海人的身份,李裁法在上海富豪與香港人之間左右逢源,春風得意。

    不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香港是英國人的殖民地,一個華人居然被美國雜誌稱為香港夜總會皇帝,一個華人開的夜總會居然被稱為遠東規模最大的娛樂場,這讓好面子的英國人怎麼能嚥下這口氣。

    於是,就在麗池花園夜總會的對面,英國人查理開了一家天宮夜總會,建築裝修的風格完全按照麗池花園來仿製,佔地規模比麗池花園還要大,花費重金挖角麗池花園的舞女,媽媽桑和經理,開業當天大打慈善牌,請來了香港殖民政府福利署署長以及一干政府高官出席,頓時吸引了無數想要與香港殖民政府搭上關係的富豪湧入天宮夜總會,天宮夜總會門庭若市,麗池花園門可羅雀。

    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李裁法鬥不過英國人時,天宮夜總會開業當晚九點鐘,赴港以來一直身體抱恙,閉門不見客,更從未踏足歡場的杜月笙拖著病體,在麗池花園大門口,天宮夜總會的對面,下了汽車,一步一步走進了麗池花園夜總會。

    上海灘杜月笙今晚去了麗池花園,這個消息如同風一樣傳遍全港,此時在天宮夜總會裡想要結識港府高官的上海諸多富豪,顧不得失禮,起身就朝麗池花園跑去。

    發展到最後,香港華人官員,探長,香港青幫諸多元老,弟子徒孫,全部雲集麗池花園,甚至到最後,福利署署長都忍不住進了麗池,與杜月笙見了一面。

    杜月笙在麗池花園只坐了兩個小時,只見了寥寥數人。

    但是,這一夜之後,麗池花園成為香港三山五嶽各路人物的大本營,長盛不衰,而天宮夜總會維持不到一年,就難以為繼,關門大吉。

    至此,香港歡場再沒有人敢跳出來與李裁法爭鋒,李裁法也真正坐實了香港夜總會皇帝的名頭。

    而褚孝信,能在這樣一個魚龍混雜,遍地灑黃金的夜總會,混成一個舅少團團長,也算是厲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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