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79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6
第七十九章 灣仔太和街

    婁鳳芸那名叫師爺輝的手下又一次隔著老遠就對宋天耀打招呼,然後一路小跑的到了宋天耀的面前。

    宋天耀很好奇這麼毛躁的傢伙是怎麼混到了師爺輝這個花名,難道就因為戴了一副眼鏡?

    「宋秘書,宋秘書……不是說好讓芸姐在灣仔幫忙租兩層唐樓咩?怎麼這麼快就急著搬走?」師爺輝滿頭細汗的站在宋天耀面前,語氣有些惶急的問道。

    他其實一早就到了附近,只不過是礙於福義興坐館金牙雷一直與宋天耀在一起閒聊,所以不敢靠過來,好不容易等金牙雷離開,這才急匆匆開口跑過來詢問。

    雖然高佬成只是把婁鳳芸逐出了社團,師爺輝仍然是福義興成員,但是他是黑心華和婁鳳芸身邊的小弟,當初拜的大佬就是黑心華,而且跟在黑心華身後這麼多年,對社團的感情,遠不如對黑心華和婁鳳芸夫婦親近,更何況福義興接手了賭檔之後,也沒有安排他的位置,所以師爺輝這段時間一直跟在婁鳳芸身邊忙前忙後,和被逐出了字頭沒什麼區別。

    而且雖然他不是真的師爺,但是自己多少還是有些小小眼力在的,婁鳳芸現在擺明是被這位宋秘書護住,只要宋秘書在,福義興不敢再招惹,自己這種小嘍囉現在就算是轉到福義興其他人門下,恐怕也不得心重,那就不如死心塌地的跟在婁鳳芸身邊,現在婁鳳芸身邊沒人可用,加上自己行動不便,正需要有人幫忙跑腿,而自己剛好能趁機在這位宋秘書面前多露幾次面。

    對婁鳳芸,宋天耀還真的沒放在心上,只記得一件事,那就是現在婁鳳芸手裡有一半錢是自己的,此時聽師爺輝提醒,宋天耀才記起似乎好像自己說過一句,如果婁鳳芸搬走記得幫忙讓她幫自己家人也租一層唐樓的話。

    「她傷都未好?讓她養傷就得,難得有心,等她傷好讓她去見我就可以。」宋天耀語氣淡淡的對師爺輝說了一句,他並不在意婁鳳芸幫不幫自己付那點兒租金,那句話的意思其實是告訴婁鳳芸,離九龍這種已經不適合她的江湖風雲地遠一點,去灣仔是個不錯選擇。

    「不是,不是,宋秘書,房子已經安置好,你講完第二天,芸姐就打發我去灣仔的太和街買下了一棟唐樓。」師爺輝連忙開口解釋道:「隨時可以搬進去。」

    買一棟唐樓和租一層唐樓是兩個概念,所謂唐樓,是香港常見的民居,最高不超過五層,一層只有一處一千英呎左右的單元,所以租一層唐樓說起來很誇張,實際上也就是租了一套一百平米的住房。

    但是買一棟唐樓,實際上就是整棟樓連一樓商舖全都買了下來,按照現在的房價,哪怕是年代稍顯久遠的老式唐樓,一棟的價格差不多也要六萬港幣,而且私下說不定還要交六千到一萬元左右的頂手費。

    宋天耀真沒想到婁鳳芸一個女人,再被逐出福義興,前途未明的情況下,居然有膽量買下一整棟唐樓,不過也不奇怪,因為現在香港想買房,不能分層買,只能整棟整棟的買,因為政府考慮到收稅方便,一棟樓只需要對著一個業主,但是弊端就是,大部分香港人沒有錢能買下整棟唐樓,大多數都是有錢人家買下幾棟唐樓然後對外招租,家境稍好的人家會去租整層唐樓去住,收入差些的人家就去租那些把住宅分割成隔間的「頭尾房」,賺錢最少勉強餬口人家的就只能自己去空地私搭亂建形成木屋區,所以才導致現在香港雖然唐樓不少,但是仍然大把窮人仍然只能擠在木屋區。

    「那她自己怎麼沒有先搬進去?」宋天耀笑笑,對師爺輝問道。

    師爺輝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芸姐說要讓宋秘書先去選,宋秘書選定安置好家人之後,她再進去住。」

    「那等下你去坐貨車帶路。」宋天耀沒有繼續再問,拍拍師爺輝的肩膀:「就去看看她買的唐樓如何。」

    宋天耀這番話說完,師爺輝答應一聲,跑去了貨車上和司機講明地點。

    宋天耀夾著香菸沉吟了片刻,婁鳳芸可能因為那一晚被自己的表現嚇到之後,考慮事物用的心思有些深了,雖然那些小心思在宋天耀面前藏不住的,而且她那種腦袋想學自己一樣,只會累死她自己,但是這種事不是宋天耀告誡她一句就能讓她收斂的,只能等她自己去撞到南牆頭破血流恐怕才會收手。

    到了灣仔太和街之後,在師爺輝的引領下,見到了婁鳳芸買下的這棟唐樓,的確是多年的舊樓,只有四層高,格局比起戰後新建的唐樓,格局小了些,一樓是商舖,從旁邊的樓梯走上去,整棟樓的戶型都是一樣的,無分大小,所以宋天耀乾脆的選了二樓的位置,雖然二樓距離街道近,有些嘈雜,但是不用每次都爬樓梯那麼辛苦。

    趙美珍和宋雯雯,宋春良三個人此時還有些木木呆呆,在宋天耀眼中有些破舊的唐樓,此時對住慣了木屋的他們,已經算是豪宅,看到宋天耀對師爺輝隨口說就要二層,趙美珍拉拉宋天耀的衣角悄悄問道:

    「一個月租金要幾多?頂手費多少?」

    「租金五百,頂手費一萬塊。」宋天耀調侃的說了一句。

    這數字這麼誇張,趙美珍就算沒住過,也知道自己兒子扯謊,看到師爺輝已經招呼貨車司機打開車門準備搬家,又急匆匆的帶著宋春良和宋雯雯跑去幫忙,宋天耀則走到旁邊一處小茶樓,對門口正好奇打量這戶新搬來太和街人家的侍應取出十元錢:「勞駕,能不能幫忙去請幾個街坊來幫手?我父母年紀大,這點錢就當作辛苦費。」

    這種茶樓夥計干的都是陸羽茶樓吳金良那種中人活計,看到宋天耀主動送錢,滿口答應一聲,轉身就去了街頭,不過兩三分鐘,就帶了五六個男人過來,有老有少,湊到貨車前熱絡的與趙美珍宋春良夫婦打招呼,幫忙搬著車上的家什朝樓上送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7
第八十章  宋成蹊

    看到來了幫手,趙美珍一邊搬著家什一邊與這些老老小小盤交情,倒是宋春良看到自己老婆抱著梅瓶上了樓之後,一步三回頭的小心湊到宋天耀身旁,等宋天耀把陳泰支使走遠之後,他對自己兒子有些囁嚅的說道:

    「這裡不用你幫手,你去九龍城一趟,把我們搬家到灣仔太和街的事告訴你阿爺一聲,還有這個。」

    說著話,宋春良動作極快的撩開汗衫的衣襟,從腰帶處摳出一個碎布包塞進宋天耀的西裝口袋裡,確定趙美珍沒有發現自己的動作之後,對宋天耀催促道:

    「這裡不用你幫手,你媽問起,我就說你去公司做事,晚上回家吃飯。」

    看到自己父親好像做賊一樣,宋天耀就有些想笑,也沒去翻他塞給自己的那個碎布包裡是攢了多久的私房錢,笑著對自己老豆點點頭,與遠處的師爺輝開口打了個招呼讓他在這裡替自己照看,這才讓茶樓的夥計幫忙叫了一輛黃包車送自己去碼頭過海去九龍。

    宋春良的父親,自己的祖父,宋天耀坐在黃包車上用手指輕輕扣著車邦陷入了沉思,自己穿越之前的那個宋天耀,小時候是跟隨祖父宋成蹊長大的,讀書寫字全都是那位祖父傳授的,不過自從香港淪陷之後,宋天耀就再沒什麼機會見到這位祖父,倒不是他不想見,而是趙美珍與這位祖父翻了臉,家裡的其他三人誰提出要去見宋成蹊,她就動怒發飆,就連逢年過節,都只打發宋春良自己去看一眼,宋天耀宋雯雯兄妹兩人想都不要想去給自己的阿爺磕頭拜年,這些年來,宋天耀都是悄悄瞞著母親,偷偷去見自己那位祖父。

    而穿越之後的宋天耀,一直忙著改善生活環境,沒有安排出時間去見這位老人,說起來,他對自己這位祖父的傳奇經歷,其實非常感興趣。

    坐跨海小輪到達九龍碼頭,這次沒有坐黃包車,而是恰好遇到一輛的士來碼頭送人,宋天耀向來是不會委屈自己的,雖然的士計程車比黃包車的車費貴了幾倍,但是宋天耀仍然願意享受現代科技帶來的舒適和優越感。

    拉開計程車的車門坐上後座,說了一聲去九龍城寨之後,那名穿著制服的計程車司機對宋天耀謙遜笑笑,就發動了汽車。

    整個香港現在這種紅色塗裝的計程車也不過兩百輛,倒不是計程車的數量少,主要是想做計程車司機,比考警察還要難太多,考警察就算大字不識,只要用錢打點好考官,總能混一身虎皮穿穿,但是考計程車司機,要先學英文,不然鬼佬搭計程車,不懂英文怎麼知道對方去哪?還要考中文,至少要懂的看懂地圖上的標識文字,最後還要考駕駛技術,任何一樣不及格,都不要想著能做這份工作。

    可是如果自家孩子懂英文,又懂中文,那還不如去商行找份體面工作,所以香港的計程車從業者一直不太多,笨的考不上,聰明的又不肯做,結果就是想坐計程車,除非提前預約,不然想靠站在大街上招手攔車,恐怕一兩個小時都未必能攔的到。

    計程車的速度比起黃包車自然快了很多,加上下午街道上行人不多,不過二十分鐘,這輛計程車就穩穩的停在了九龍城外的龍津大道上。

    宋天耀付了車錢,又額外給了司機一元的小費,這才望向這處在後世被稱為亞洲最著名貧民窟的建築群。

    此時的九龍城寨,還遠沒有七八十年代時那樣大廈林立,光陸離奇,只是一些三五層高的木樓石屋凌亂錯雜的圍繞著幾座核心建築不斷擴大堆積,更外面則是木屋和鐵皮屋,九龍城寨的城牆,早就在香港淪陷期間,被日軍破壞一空,這些建築沒有了城牆遮擋,就好像野草一樣肆無忌憚的瘋長,至於古老建築,在1940年香港殖民政府武裝拆遷中也大多都夷為平地,只留下了一座1847年修建的龍津義學,一間安老院,剩下的所有建築,都是戰後無家可歸的百姓再次搭建的。

    臨街就是幾處掛著菸槍當招牌的煙館,還有一些二樓窗口掛著件紅肚兜的半掩門娼寮,裡面傳來男女調情的聲音,緊挨著煙館的隔壁,則是搖動骰子的聲音與賭徒下注的聲音夾雜在一起,顯然裡面的人賭性正濃。

    雖然生活在這裡的人大多數都是窮人,但是卻不缺黃賭毒滋生的土壤。

    看到宋天耀這樣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出現在九龍城寨內,一些在外面準備攬客的人都有些錯愕,顯然很少見到他這種衣衫筆挺的人出現在這種窮地方,一時間都忘了上來對他招呼。

    宋天耀沿著九龍城寨僅存的主路龍津大道走到城寨的中央位置,一處遍佈歷史滄桑痕跡的石製牌坊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座百多年歷史的牌坊正中刻著四個剛勁有力的大字,雖經一個世紀的風雨吹打而不改虯勁本色,龍津義學。

    左右則是一副楹聯,「其猶龍乎?卜他年鯉化蛟騰,盡洗蠻煙蜑雨;是知津也!願從此源尋流溯,平分蘇海韓潮。「

    這處牌坊的旁邊還有一塊已經殘了小半的石碑,依稀能看到上面是一篇碑文《九龍司新建龍津義學敘》,文末署名道光二十三年,新安縣知縣黃銘鼎。

    牌坊後面,就是整個九龍城寨如今歷史最久遠的建築,也是香港地區最早的一處中文書院,龍津義學。

    宋天耀忍不住伸出手指去輕輕摸了摸已經斑駁的行草石刻,盡洗蠻煙蜑雨,平分蘇海韓潮。

    上一世時,宋天耀來過香港觀光,也來過已經被改造成公園的九龍城寨地區遊玩,卻沒機會見到已經被英國人連城寨一起拆去的這處牌坊,此時看到這篇寄予厚望的碑文,和這幅氣勢非凡的楹聯,頗有些赤壁懷古的心境。

    走進龍津義學,裡面的學舍和考舍早已經被英軍在當年拆毀一空,只留下兩處建築,一處是二層的石樓魁星閣,一處是議事廳,魁星閣如今是宋天耀祖父宋成蹊教書居住的地方,議事廳則是九龍城寨的居民在此商討議論城寨事務的地方,因為自從九龍城寨的鄉公所被拆了之後,龍津義學也一直承擔著九龍城寨鄉公所的作用。

    走近這處已經簷角見殘的二層石樓,不用邁步進去,裡面已經傳來幾個孩童背書的聲音:

    「取善輔仁,皆資朋友;往來交際,迭為主賓。爾我同心,曰金蘭;朋友相資,曰麗澤。東家曰東主,師傅曰西賓。父所交遊,尊為父執;己所共事,謂之同袍。」

    宋天耀從魁星閣門口處稍稍探頭朝裡面望去,自己那位祖父此時穿著一身漿洗的已經有些毛邊的竹布長衫,下頜上蓄著花白的文士胡,端坐在孔聖人畫像前的講座之上,眼神銳利的盯著下面十幾個髒兮兮的孩童,宋天耀一探頭,端坐的宋成蹊就從地上拾起了一顆小石子,隨手一彈,啪的一聲正中宋天耀的腦袋。

    嚇的宋天耀急忙把腦袋收了回來。

    等下面的孩子們把一段《幼學瓊林》誦完,宋成蹊又講了十幾分鐘算學,太陽西斜,魁星閣內已經暗了下來,這才開口讓下面早已經坐不住的那些孩子們放學。

    等那些好像馬騮一樣的孩子們蜂擁而出之後,宋成蹊才站起身,慢慢走出來,對外面的宋天耀開口說道:

    「怎麼?你父母捨得讓你來見我這個老頭子?不怕我害死他們的仔?」

    此時已經六十二歲的宋成蹊站在宋天耀面前,就如同個文質彬彬的老學究,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天耀的這身西裝:「要成親啊?所以穿的這麼光鮮來請我去飲你的喜酒?」

    宋天耀把自己父親塞給自己的碎布包取出來遞給宋成蹊:「我老豆不知道瞞著我老媽攢了多久,讓我特意送來給你的,仲有,我們搬家了,從九龍嘉林邊道木屋區搬到了港島灣仔太和街,我老豆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離我越遠越好。」宋成蹊接過碎布包掂了掂,朝遠處一個走的稍慢的孩子叫了一聲:「宗義,把這個拿去隔壁安老院給鴻伯,告訴他,晚上我請安老院那些老骨頭飲酒。」

    「你自己衣服都快磨的露屁股,仲有心情充大方拿錢出來請那些老人飲酒?」宋天耀嘴裡抱怨著,但是卻沒有阻攔,任由宋成蹊把自己老豆那些私房錢給了孩子,他則從西裝口袋裡取出香菸,遞給宋成蹊一顆,又劃著火柴,幫老人點著。

    「我都當自己未有過那個仔,幹嘛要花他的錢?」宋成蹊吸了一口香菸,轉身朝魁星閣裡走去:「進來。」

    宋天耀跟在祖父後面進了魁星閣,沿著木製樓梯上了二樓,這處魁星閣一樓是宋成蹊教書的學堂,二樓是他的起居室和藏書室,一上二樓,就有一股紙張發霉的味道讓宋天耀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兩排裝滿了書籍的木製書架,一張老式酸棗木書桌,兩把籐椅,一張木床,還有兩盆蘭草,就是偌大二樓的全部家什。

    對自己祖父這裡,宋天耀並不陌生,他小時候就是在這裡長大,在這處二樓還曾經住了幾年。

    看到書桌上鋪展著毛邊紙,宋天耀走過去拿起毛筆蘸了蘸墨,隨手在紙上寫了幾筆,宋成蹊取了兩個茶碗過來正準備倒水,看宋天耀提筆,動作就停了下來。

    宋天耀在紙上隨手寫了幾句宋人劉克莊的詞:束縕宵行十里強,挑得詩囊,拋了衣囊。天寒路滑馬蹄僵,元是王郎,來送劉郎。酒酣耳熱說文章。驚倒鄰牆,推倒胡床。旁觀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宋成蹊在旁邊等宋天耀寫完把筆放下,這才繼續從暖壺裡倒了兩碗水,開口說道:「大半年不見,字居然有些長進,只不過筆鋒銳而偏,觀字如人,你現在穿的好像上門女婿一樣,一定是投機取巧略有小成,我猜你父母能搬家,一定是你做的,靠他們那對公母,想搬出木屋區?難吶。說起來,我好像未教過你讀《宋詞》,《全唐詩》你也只學了一半就被你母親帶走,劉克莊這首詞很是狂放,讀來酣暢,寫來淋漓,如果這首詩是你此時心境,那就與你投機取巧的現狀不符,這是什麼?明明心中所謀不小,卻不會坦蕩直中取,偏偏學些腹黑城府,虛偽。」

    宋天耀吐了一口氣,他的書法水平談不上太出色,只不過上一世有了錢之後附庸風雅,裝模作樣跟著幾個所謂書法大家學了學臨帖,倒是宋成蹊說的觀字如人之後那幾句話,讓他心中忍不住道了句犀利,這幾句話,幾乎已經和把自己剝光衣服直指內心沒什麼區別,看來自己以後要注意,無有必要,少在這種上年紀的老人面前賣弄書法。

    如果宋天耀不認識自己這位祖父,只走在大街上,絕對會把這個穿著粗布長衫的老頭子當成落魄潦倒的封建老古董,但是實際上,自己這位祖父的大半生,雖然稱不上亂世縱橫,但是也絕對算波瀾壯闊。

    宋成蹊,公曆1889年,就是光緒十五年,生於廣東潮州府澄海縣,自幼習文練武,家中本是紡織大戶,頗有些錢財,後來被同行勾結官府陷害,父親被囚,家道中落,宋成蹊十七歲時一怒殺了仇家逃亡在外,流落江湖。

    光緒三十四年,宋成蹊十九歲,流落江蘇,被洪門江蘇省洪門組織「東梁山」山主李近洲邀請,就任「東梁山」內八堂香長(軍師)一職,「東梁山」當時徒眾四百餘人,多為伶人或珠玉金銀加工為業,1909年洪門「東梁山」結識清幫陳其美,1911年「東梁山」參與上海起義,自號伶人敢死隊與陳其美進攻上海製造局,東梁山副山主,護印,護劍等骨幹戰歿,山主李近洲肺部中彈重傷,宋成蹊救下李近洲,李近洲臨死前傳下山頭訣,「東梁山」山主一位傳給宋成蹊。

    滬軍北伐煙台時,「東梁山」眾人在宋成蹊領導下加入滬軍北伐先鋒隊,後因司令劉基炎投靠袁世凱,宋成蹊行刺劉基炎不成之後,帶數十骨幹偷偷逃回上海,1913年,宋教仁遇刺,革命軍內部分裂,宋成蹊遠走廣東重返潮州老家,1917年開始,追隨粵軍總參謀長鄧鏗任手槍隊成員,1922年鄧鏗遇刺身亡,粵軍第一師分裂,宋成蹊對革命心灰意冷,舉家前往香港,以在九龍城寨龍津義學做教書先生為生,直到如今。

    所以此時宋天耀哪怕與自己這位祖父面對面對視,都有一種無法名狀的虛幻感,面前這個衣著樸素,嬉笑自如的老頭子可不只是個古板窮酸的教書先生,還曾是粵軍總參謀長的手槍隊護衛,以及,洪門組織東梁山現任,也可能是最後一任山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8
第八十一章  廁紙用完才會扔

    宋天耀拉過一把籐椅坐下喝了口水,對仍然在端詳自己那副字的宋成蹊說道:「阿爺,現在香港遍地社團都自稱洪門正宗,那些社團的老傢伙各個穿金戴銀,小老婆討八九個,孝子賢孫成群,你也是洪門正統,卻落魄的只能住在義學這處魁星閣裡,下雨都要擔心屋頂會塌下來。」

    宋成蹊用手對著紙上的那副詞虛勾了幾筆,語氣肯定的說道:「你又同邊個學了幾筆書法?這張紙上的落筆提筆,全都不是我教你的。」

    「我自創的,行不行?」宋天耀取出自己的錢包,數出三百塊的零鈔,用鎮紙壓在書桌上:「你不肯用我老豆老母的錢,但是花我的錢倒是覺得天經地義。」

    「我教了你六七年,束修和節敬都沒收過,現在花你的錢,就當你補償之前欠下的束修和節敬好了。」宋成蹊轉回頭,坐到另一張籐椅上:「你剛才講什麼?」

    宋天耀眨眨眼,對宋成蹊說道:「我話,人家外面那些大撈家也自稱洪門正宗,你也是洪門正宗,差距呢般大?」

    「蒲他阿姆,他們算什麼洪門正宗,天寶山碧血堂的紅旗五哥黑骨仁死的時候,我還去他靈堂前罵過他,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真正同門昆仲,又和他有幾十年的情分上,我早在二十年前就送他下去向五祖謝罪,現在香港這些地痞無賴自稱洪門,全都是那個撲街害的,他死去下面,洪門五祖都要三刀六洞趕他出山門。問問外面那些狗屁洪門正宗,問問他們知不知自己是洪門什麼山什麼堂的出身,知不知自己該飲什麼水該燒什麼香?見未見過山門圖?會幾句江湖黑話和洪門切口之後,就打著洪門旗號蝦蝦霸霸,欺男霸女。洪門子弟,是被人稱為義士嘅!唔是被人罵作癟三流氓,而且還有很多在國戰時投靠日本人的漢奸走狗。」宋成蹊夾著香菸,對宋天耀稍稍皺起眉頭:「點樣?無端端說起這件事,你不會是撈了偏門吧?如果是,最好現在就走出去,以後不准再來,我當沒你這個孫仔。」

    「你見過撈偏門的好像我這樣西裝革履咩?」宋天耀笑著說道:「當然不是,只不過想到將來可能會坑一下那些打著洪門旗號的社團,我怕你顧念洪門情誼嘛,畢竟全港自稱洪門的社團成員,都可以算是你的徒子徒孫。」

    「我冇那麼多不孝徒孫。穿西裝就不能撈偏門?上海有很多穿西裝打領帶的拆白黨,我當年在上海見過很多。」宋成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說道:「有事就講,冇事就走,你往常不是最討厭我對你說教咩?」

    「現在長大懂事自然就不討厭你說教了嘛。」宋天耀一邊打量著書架上那些老爺子的藏書一邊隨口說道:「問個問題。」

    「講。」宋成蹊可能是被外國煙嗆到,咳嗽了兩聲。

    「阿爺,你的名字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你又是教書先生,為何我老豆加上我大伯三叔,名字都是春忠,春良,春仁這種遍大街的名字?我更是難聽的天耀?反而是允之的名字勉強算不俗?」宋天耀對宋成蹊問道。

    宋成蹊說道:「你老豆他們三兄弟的名字是你阿嫲取的,那時他們出生,我都不在你阿嬤她身邊,你名字是你老媽取的,不關我事,只有允之是我隨口取的,怎麼會突然問名字。」

    「好奇能幫九龍城寨裡十幾個孩子從詩經裡取名的阿爺,怎麼兒子孫子都是這種名字。」宋天耀撓撓頭說道。

    「你到底是不是有事同我講?要講就快一點,等下我還要下去生火做飯。」宋成蹊望向自己這個獨孫,開口問道。

    宋天耀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現在同福義興的坐館稱兄道弟,那傢伙前幾天還送了十幾根金條俾我……」

    宋天耀的話還沒說完,對面宋成蹊的兩道眉毛都已經立了起來。

    「別急著罵我,廁紙總是要用完才會扔掉,對不對?我提前說一聲,就是怕你突然知道之後會氣死,放心,三叔的仇我記得嘅,報仇有很多種,你信不信我?」宋天耀加快語速把後面的話一口氣說了出來。

    他怕說慢些,宋成蹊的茶碗就已經砸在自己的臉上,宋成蹊曾經是鄧鏗的手槍隊護衛,手上的準頭功夫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你不是做正當工作?」宋成蹊臉上怒容不變,語氣嚴厲的問道。

    宋天耀嘆口氣,朝自己祖父攤開雙手:「商行秘書,再正當不過的工作,但是現在的環境,不同那些撲街拉些關係,生意都做不下去,你都說我虛偽,我當然是和那些撲街虛與委蛇,心口不一啦?」

    「信你,你三叔當時最寵你,你不會忘。」宋成蹊盯著宋天耀看了幾秒鐘之後慢慢說道。

    得到宋成蹊的兩個字之後,宋天耀也就乾脆的換了話題:「搬去和我老豆老母同住這種兩面都不討好的話,我講不出口,但是我找個環境好的街區幫你單獨租間唐樓住,你覺得怎麼樣?」

    不等宋天耀說完,宋成蹊就已經擺擺手:「就死在這裡也不錯,住了幾十年,換地方晚上會睡不著,何況我要打掃議事堂,十幾個孩子還等我教識字,而且安老院那些等死的老傢伙們也等我照顧,更不想讓你父母說,靠他們的兒子養老。」

    「我是你孫仔,不是你仇人,也不是我老豆老母,用不用對我也這幅模樣?我小時候幫你抓蛇回來做蛇羹下酒時,仲不見你對我這幅模樣?」宋天耀自己拿起香菸點了一支,對宋成蹊說道:」我老豆膽小你又不是不知道,難道宋家人都要同你和死去的三叔一樣,只能做英雄好漢,不能做升斗小民?兒子做了孬種,你就連自己的仔都不認?你又不是不清楚,大伯,我老豆就算陪我三叔一起下船,也只不過是三兄弟一起死而已。「

    「走吧,天快黑了,我送你出城,晚上這裡龍蛇混雜,亂的很。」宋成蹊不想就這個問題繼續再與宋天耀說下去,彈了下菸灰,從籐椅上站起身說道。

    宋天耀晚上的確約了安吉—佩莉絲在杜理士酒店碰面,也沒有繼續久坐,跟在祖父後面起身,兩個人朝樓下走去,宋成蹊一直將宋天耀送出了九龍城寨,路邊的那些無論菸鬼,賭棍還是妓女,見到走在宋天耀前面的宋成蹊,都開口說一句宋伯或者宋叔,頭髮花白上了年紀的城寨老人則稱呼宋成蹊一句宋山主或者宋師爺。

    來的時候已經鄰近黃昏,在魁星閣寫寫字,聊聊天,再走出來此時已經天色漸暗,宋成蹊扭回頭對跟在自己背後的宋天耀說道:」你如果踏實做正行之後,還想做些事孝敬你阿爺,就記住龍津義學石門上那副楹聯,仲有,你三叔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三嬸母女,我這幾年也一直被她惦記,你三嬸當初也疼你多過允之,你如果真的有一日發跡,就帶她們母女回來,終歸是宋家人,唔好再受林家人的白眼。」

    「半年內,我帶三嬸和允之返來見你。」宋天耀把手裡的煙蒂彈飛,語氣肯定的對宋成蹊說道:「其實現在我就有十多萬,不過時機還不到,我要讓三嬸和允之,從林家大門堂堂正正走出來。」

    宋成蹊嘆了口氣:「不怪你三叔三嬸當初那麼寵你。本來是我對不住你三嬸和允之,可是我老骨頭一把,想去林家登門丟掉這張臉皮都冇人肯收。」

    「阿爺,你這張臉很值錢嘅,只不過你自己不想用而已,我能不能求問一句你的山頭訣,我想以後我同那些江湖人打交道時用的上,放心,我不會撈偏門,最多是做生意時嚇一嚇那些找麻煩的人,順便幫三叔的仇收一點點利息。」宋天耀站在夕陽下,眼神坦蕩的望著宋成蹊問道。

    宋成蹊頓了兩秒鐘,開口說道:「洪門都過時了,難道現在仲有人反清復明?話你知也無謂,山頭訣是東梁山,定義堂,九龍水,金寶香。山門憑證詞是木火土水金,虎蛇雀龜龍,東梁定義,共同和合,九龍金寶,結萬為記。不過這套山頭訣和憑證,在香港嚇不倒人,只有分屬洪門大洪山的14K山主,和分屬洪門天寶山的和勇義山主可能還清楚,剩下的那些所謂香港洪門社團,不過是些聚眾滋事的地痞流氓。洪門大洪山起自嘉慶二年的廣西南寧,1949年,大洪山山頭遷至廣州,易名洪發山,山頭訣是洪發山,忠義堂,珠江水,白雲香。洪門天寶山起自雍正九年的廣東佛山,山頭訣是天寶山,碧血堂,滅清水,復明香。如果你說出山頭訣,對方也答出自己的山頭訣,那就可以用之後的山門憑證詢問身份,我傳給你的那幾句,是我的憑證詞,如果對方也是洪門中人,等你說出那四句憑證,他就會知道,你的身份是洪門三合會東梁山現任山主。」

    「哇,這麼高輩分?對方如果不信,嚇不倒他點做?」宋天耀默念了幾遍剛才宋成蹊說的詞句,有些驚訝的開口問道。

    宋成蹊轉過身,背對著最後一抹夕陽,朝著九龍城寨裡走去,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句:「嚇不倒?那就讓他來見我,你阿爺我幫你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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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奸臣與牌坊

    回到杜理士酒店的餐廳時,安吉—佩莉絲正優雅的與褚孝信坐在餐桌前對話,看褚孝信都已經拿起手帕擦額頭,宋天耀就猜到自己這位老闆應付鬼妹律師不是太輕鬆。

    果然,他剛一出現在餐廳裡,褚孝信正在四下亂瞄的眼睛就發現了他,朝他揮揮手:「阿耀,這裡。」

    餐桌上除了兩杯咖啡之外,什麼都沒點,宋天耀挨著褚孝信坐下,朝對面的安吉—佩莉絲微微點頭,頭已經朝褚孝信的方向稍稍側了一下,褚孝信已經開口用粵語對宋天耀說道:「你真是福星,我正想你怎麼還不來救駕你就突然出現。喂,這個鬼妹冇情趣,聊天全都是生意上的事,還好你趕來的夠快,不然我就快坐不住,準備用尿遁。」

    「用不用這麼高的待遇,公司的法務部主管和老闆一起等我這個小小秘書開餐?」宋天耀聽完褚孝信的話,眼睛望向對面的安吉—佩莉絲,嘴角朝上翹了翹,歪過頭對褚孝信壓低聲音說道:「那你就換個話題好啦,聊聊電影和音樂,這些不是你最擅長的咩?」

    「我擅長,但是鬼妹不擅長,我換了幾次,都被她又繞回生意上。」褚孝信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開口用英文對安吉—佩莉絲說道:「喂,以後少問我老闆生意上的事,他按時付你佣金就可以啦?」

    安吉—佩莉絲笑笑,沒有與宋天耀一樣用英語對話,而是用有些怪異腔調的粵語說道:「我總要瞭解一些公司的情況。」

    等宋天耀落座之後,褚孝信才招呼侍應生過來點餐,宋天耀好奇的看著自己這位老闆:「信少,你是不是有事想對我講?不然怎麼會這麼誇張,鬼妹講生意上的事都沒能把你煩走,讓你一直留下來等我出現?我話講在先,如果想從我手裡拿錢,免開尊口。」

    「當然不會。」褚孝信搓了搓手:「放心,絕對不是從你手裡拿錢,是茱蒂有個弟弟,一直在街上賣水果,日子很難過,所以想要進利康做工,我想反正你也在準備招工,不如……」

    「是不是你答應下來之後,今晚茱蒂小姐用些特別姿勢感謝你呀?」宋天耀朝褚孝信翻了一下眼睛問道。

    褚孝信則遞給宋天耀個「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的眼神。

    對面的安吉—佩莉絲很好的扮演著英國淑女,一副我看不懂你們在說什麼的表情,端著咖啡等著自己的晚餐。

    「你希望我做奸臣仲是忠臣?」宋天耀從口袋裡摸出褚孝信昨晚扔給自己的登喜路香菸,遞給褚孝信一支,自己點了一支,對褚孝信笑嘻嘻的問道。

    褚孝信把香菸點著,也笑了起來,問道:「奸臣點做?忠臣點做?」

    「奸臣嘛,戲文裡唱的那樣,逢迎拍馬,讒言媚上,那自然是拍你的馬屁,表示安插人手無所謂,多一個人而已,而且自己還能對他多關照些,與陳茱蒂小姐這位你的女性朋友搞好關係,雙方合作分取你信少的財富。」宋天耀等服務生送上自己那杯咖啡之後,攪動了兩下說道。

    褚孝信居然難得思索了兩秒:「忠臣點做?」

    「忠臣自然就是開口拒絕,公司又不缺苦力,要個廢材水果佬進來做咩呀,叫他死遠點啦?」

    褚孝信聽宋天耀這句話的調侃語氣,就知道這傢伙已經有了決定,所以乾脆主動開口問道:「那你是想做忠臣仲是做奸臣?」

    「我?我當然是同意他進來,而且我仲認為公司人手嚴重不足,不如讓信少你問問陳茱蒂小姐,家裡有沒有三親六故其他人想要來利康做工,全部高薪聘用,你猜陳茱蒂小姐會不會很高興呢?然後當然是安排那些人出海,哇,不小心,遇到海盜,全部扔下去喂鯊魚。全家死光你以後就不用求人咯?乖乖做我老闆的金絲雀,又有錢拿,仲不用再操心家人生計,幾完美,對不對?」宋天耀轉過臉,眼神無辜的看著褚孝信,語氣慢慢的說道。

    褚孝信被宋天耀這番話嚇了一跳,看著宋天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宋天耀灑然一笑:「你說我這樣做,是忠臣還是奸臣?我開玩笑的,不用這個樣子看我吧?我是個秘書,又不是殺人狂,你都已經答應了茱蒂小姐,那我就隨便安排個輕鬆的工作讓他做好了,比如開車,公司以後也是要用車的,讓她弟弟去考個駕照。」

    「撲街,差點被你剛才的語氣嚇到。」褚孝信拍了一下宋天耀的肩膀:「那你記得幫茱蒂那個弟弟在公司留個位置,我以為你招工的事已經做的差不多,怕你難做所以特意跑來餐廳等你,早知道你這麼快點頭,我早上就該隨口問一句,你陪鬼妹慢慢食,我去麗池見茱蒂。」

    得到宋天耀的同意,褚孝信就不準備再留下與二人共進晚餐,乾脆的出門坐車去了麗池夜總會。

    等褚孝信離席之後,安吉—佩莉絲看向對面低頭為咖啡放入糖粉的宋天耀:「你剛剛那些話的語氣可不像是開玩笑。」

    宋天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嘴角稍稍翹了翹:「讓我老闆當成笑話對那位陳茱蒂小姐講出來,就不會讓我與那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表面上太難堪,也讓她認清楚自己那個金絲雀的身份,不要生出太多的心思,不然有一天我老闆喜新厭舊,參與生意太多卻又沒能力沒靠山的她,那就不止是難堪了。」

    「你就沒想過與那個女人保持良好關係?我在剛剛與這位褚先生聊天時發現,他對生意上的事……」安吉—佩莉絲話說了一半就停口。

    顯然是剛才在與褚孝信的聊天中,發現這位利康真正的老闆,對經商興致缺缺,或者說對生意上的事連略通一二都談不上,按照宋天耀與她認識這兩日的表現來看,如果宋天耀以後想從利康公司悄悄拿走大部分利益,完全不是什麼難事,甚至與那個陳茱蒂保持好關係,更能徹底把褚孝信矇蔽在其中。

    「我從來不認為男人該靠女人去……不,我覺得面前的安吉—佩莉絲小姐是個例外,你願意的話,我想請你一支紅酒,然後我們慢慢聊聊今天你見那位石副處長夫人的事。仲有,看在紅酒的面上,以後少與我玩這種話術遊戲,你對看我在你面前出醜似乎有些特殊的興趣。」宋天耀本來想乾脆的說一句,他不認為男人該靠女人去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可是一看對面的鬼妹律師已經眼睛睜圓,身體也稍稍直了一下,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口誤,話鋒乾脆突兀的轉折,然後對安吉—佩莉絲有些無語的攤了下手。

    以這個女人的智商和反應能力,是不應該問那句「你就沒想過與那個女人保持良好關係?」的,但是宋天耀反應過來時,有些遲了。

    這個鬼妹似乎很喜歡用一些話語間的小圈套來逗自己,喜歡看自己往往話出口一半就突然意識到落入陷阱的樣子

    對面的安吉—佩莉絲笑了起來,天然白皙的皮膚,配合此時稍顯得意的笑容,坐在宋天耀的對面,胸挺腰直,比起宋天耀見多了的那些在男人面前缺乏足夠自信的女人,更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麻煩,幫我們開一支巴頓酒莊的利奧維利。」安吉—佩莉絲在與宋天耀的小遊戲中再次獲勝之後,對遠處的侍應生說道。

    宋天耀對安吉—佩莉絲眨了一下眼睛:「雖然又被你的小圈套戲耍了一下,但是我仍然要說,女士,你可真會挑選紅酒。」

    等侍應生送來那支從波爾多運來的紅酒之後,安吉—佩莉絲這才在等待酒醒的時間,開始說起自己白天去見那位石智益夫人的情況。

    這位石夫人全名叫做貝斯—曼納令—湯普森,來自澳洲維多利亞省墨爾本的聖基達,今年三十六歲,比起大多數香港殖民政府高官那些最多只有女子中學學歷,最多學學歷史或者植物學的夫人們,這位貝斯夫人絕對算是高學歷,她畢業於墨爾本大學環境學院水文科學專業,畢業後先是在墨爾本一家化學公司擔任秘書,後來又成為維多利亞省一名高官夫人的私人園藝教師,42年前往英國倫敦,開始在倫敦聖公會普仁醫院擔任行政工作,43年與同為基督教聖公會信徒的石智益交往並結婚至今。

    對安吉—佩莉絲這種籍著園藝交流的藉口來接近自己的人,這位貝斯夫人並不排斥,安吉—佩莉絲很輕鬆就說出了宋天耀對她的叮囑。

    說到這裡時,安吉—佩莉絲停口嘗了一口紅酒,用眼睛瞄著對面的宋天耀,她開口說話時,宋天耀很安靜的垂著頭望著杯中的紅酒,她停口時,宋天耀恰到好處的抬起頭望向她,像是自言自語的開口:

    「她不是不排斥你,是不排斥任何人,按照你之前得到的消息,這對夫妻加入香港會,就已經讓他們大半積蓄變成了香港會發行的內部債券,他們是在待價而沽還是吃相這麼難看?不,吃相這麼難看他就不會到這個位置,而待價而沽的話,他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的位置不止華商,英國公司商人恐怕也排好隊等著喂飽他們這對夫妻,那甚至不需要接觸我們這種看似背景強大但是實力不堪的小角色。」

    「有什麼是你不會思考的?你可以等我說出答案的。」安吉—佩莉絲望著面前這個年輕的中國青年,語氣好像帶著小小抱怨,抱怨宋天耀不給她親自揭曉謎底的機會,但是一雙眼睛中卻有著藏不住的欣賞。

    她不是沒見過頭腦反應快的男人,但是至少要在男人的巔峰期,這種表現才會非常明顯,比如她法學院畢業的那些男性學長們,在三十歲之後,開始爆發出讓女人心跳加速的工作能力和頭腦反應,配合積累的經驗,很難有女人抵擋住那樣的男性魅力。

    這種反應出現在一個十八週歲的青年身上?而且是一個,在英國殖民地長大的中國青年身上?太反常了。

    「如果這位石副處長不是搞拍賣,那我就只想到了一個可能,難怪你點這麼貴的紅酒,是覺得我能省下一筆對他的投資?中國有句老話,能準確的形容這對夫妻現在的想法,既想做裱—子又想立牌坊。」宋天耀端起紅酒抿了一口:「這比直接給他現金更讓我肉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8
第八十三章  好酒與好茶

    安吉—佩莉絲皺皺漂亮的眉,對宋天耀說道:「你最後那句話可真是……粗俗,那可是工商處副處長和他的夫人。」

    「那你能告訴我,我猜錯了嗎?」宋天耀對安吉—佩莉絲反問道。

    一位副處長的夫人,毫不遮掩並且不排斥任何別有異心的掮客通過她來傳達一些消息,這件事本身就已經非常不正常,雖然這位副處長因為加入香港會購買內部債券的緣故,可能暫時在金錢方面有些需求,但是按照英國人,尤其是基督教聖公會信徒的行事風格,不可能這麼肆無忌憚的擺出一副來者不拒的姿態。

    只能說這位副處長在用這種願者上鉤的方法來尋找他真正需要的合作者,而且要求很高,一位缺錢的官員,殖民地地位已經有了,那麼無非需要的就是金錢,這麼多人排隊送錢都填不滿他的胃口?當然不是,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傢伙既想要錢,又想要有好聽的名聲,他頻繁的接觸這些靠過來的各色人等,只不過是在篩選讓他滿意的那個。

    「就是你想的那樣。」安吉—佩莉絲把手裡的紅酒杯放下:「明天晚上,石智益副處長和他的夫人會在山頂餐廳用餐,除了我們之外,他們至少還邀請了另外四個華商,把餐前的等待時間平均一下,平均每一個最多五到七分鐘的時間,打動不了他,我們就應該只能退而求其次,去邀請海關方面的中級官員聊聊,我覺得我們可以轉換方向了,收買一個海關中級官員讓他稍稍關照一下,用不了太多金錢投資,也不會只得到五分鐘的交流時間。按照利康公司現在的狀況,你給不了那位副處長想要的利益和名望,我可以利用明天白天的時間,去查些海關其他中級官員的消息。」

    她以為宋天耀聽完自己的話會果斷的考慮她的意見,去結識一些海關的英國中級官員,但是宋天耀卻完全沒有反應,定定的望著面前的紅酒出神。

    「你這時候的思考更像是猶豫不決,你不能因為對方的副處長身份就堅持想……」安吉—佩莉絲覺得自己有必要用自己身為律師的理性來提醒面前這位年輕的僱主,果斷放棄調轉方向也是一種商場策略,畢竟利康公司現在的情況,不可能滿足石智益金錢和名望這兩項需求中的任意一項。

    除非在石智益面前赤裸裸的談利康公司準備走私禁運品生意,這絕對能滿足他在錢方面的需求,只不過走私生意一開始,那他想要保持的好名聲也就不復存在,評價會變得和大多數殖民地官員一樣,貪得無厭,這顯然不是石智益想要的。

    而且石智益想要涉足走私禁運品生意,根本就不需要見這麼多人,隨便與幾個英國商人見見面,就能完全解決,然後只等收取走私的利潤。

    「我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讓那位石智益副處長滿意,但是我能保證,如果我做不到,香港其他商人應該也不太可能做到,這涉及到眼光的問題,但是運作的好,他應該能得到他想要的那座牌坊,還有暴利帶來的金錢。」宋天耀眼神銳利的望向安吉—佩莉絲。

    安吉—佩莉絲看看面前的紅酒,又看看這個似乎信心十足的僱主:「有信心當然是好事,但是信心從何而來則是個問題。」

    「信心當然是來源於利康公司的合法生意,暴利和好名聲,他全想要,那就得給我一點點時間,對吧?我先幫他畫一張餅,讓他為了這張餅幫我們做點兒什麼,這才是合作者該有的態度。」 宋天耀端起酒杯,慢慢飲了一口,在嘴裡細細品了一番才嚥下去開口說道:「好酒。」

    也許是被宋天耀話語中的信心所吸引,安吉—佩莉絲沒有發現宋天耀端起那杯紅酒時,手稍微顫抖了那麼一下,小小一下,就再度變的沉穩如鐵。

    ……

    褚耀宗今天難得晚飯後沒有去花園裡散散步,而是坐在書房裡聽著收音機裡「麗的呼聲」電台正播送的廣州粵語廣播人李我講的長篇家族恩仇故事《蕭月白》。

    褚耀宗是香港華人中,最早在家裡安裝收音機的那幾位之一,那時候還是1929年,電台還只有一個英文台,每週週一週五兩天各播音一次,每次三個小時,而且那時候每台收音機在安裝時申請收聽牌照,需要繳納安裝費25元港幣,每月10元港幣的收聽費,只是每月十元的收聽費,當時就讓所有華人捂緊了自己的口袋,當時一個大商行的工人頭目,每月累死累活到手也不超過一百塊港幣,花十分之一的薪水去聽廣播裡英國人嘰裡呱啦的鬼叫?還是買米買面吃進肚裡更安心。

    其實褚耀宗聽不懂英文,但是他那時候考慮過一個問題,廣播既然是播給鬼佬聽的,也許裡面會播些鬼佬在生意上的事,所以那些年,褚耀宗特意聘用了一名翻譯,工作就是每週週一週五兩天守在收音機旁,把裡面廣播的話全都翻譯成漢字給他看,後來又發展成把香港當時所有的英文報紙都買來翻譯成漢字供他閱讀。

    也正是這樣,讓褚耀宗比其他華商更快一步瞭解英國人需要什麼,他該做什麼生意來獲取利潤,英國或者香港殖民政府對糧食有需求,他做了糧油,對布料需求加大,他就做了紡織,英國人說西方各國製藥工業在戰爭期間遭到極大破壞,復甦緩慢,東南亞地區西藥奇缺,他馬上就開設了利康,拿下美國和德國兩家製藥公司的代理權,對東南亞銷售藥品。

    如今,已經不需要翻譯每天給他翻譯收音機裡的英文廣播,廣播裡已經有了中文頻道,而且開始全天候播放,所以褚耀宗對收音機也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那種興趣,對他而言,收音機已經從為他獲取消息的工具,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消遣。

    「老爺,杜肇堅杜先生來了。」家裡的管家恩叔出現在書房門口,聲音不大不小的提醒了一句。

    褚耀宗從座位上站起身:「我去門廳處迎他。」

    來到自家的門廳處時,一名精神癯健的老人剛好從一輛勞斯萊斯汽車的後座上走下來,褚耀宗朝門外邁了幾步迎上去,難得一改平時如同古井的表情,臉上掛著笑容,嘴裡開著玩笑:「一定要這麼晚來?你是嫌棄我家中飯菜太難吃,還是嫌棄我家裡廚娘太難看?或者不想來探我,打發個你手下工人送來就可以。」

    來人是恆生銀行股東,油麻地小輪公司及九龍巴士公司的老闆,東華三院首任主席兼永久顧問,香港保良局總理兼主席杜肇堅,杜肇堅今年五十歲,穿一件傳統的長衫,下車之後快走兩步,與褚耀宗並肩站在一起,彼此還拍了拍肩膀。

    「你又不是不知我的習慣,就算是慈善晚宴,我也很少開口吃東西,怕嚇壞人家。」杜肇堅一邊與褚耀宗朝門裡走去,一邊解釋道。

    在兩人身後,恩叔則負責招呼陪杜肇堅來的司機等人去小廳休息。

    褚耀宗家中的自梳女傭紅姐在褚耀宗出門迎杜肇堅時,就已經在書房裡準備好了茶水和水果,等褚耀宗和杜肇堅進來就安靜的退了出去,幫兩人把書房的門從外面帶上。

    杜肇堅坐下看到茶具旁還放著翠亨村的茶標,對正幫兩人沖茶的褚耀宗說道:「難得一年多未來你家裡做客,紅姐仍記得我鍾意翠亨村的茶,仲特意把茶標擺出來讓我看見。」

    「她怕了你。」褚耀宗抬頭看了一眼杜肇堅,慢吞吞的說了四個字。

    杜肇堅被他們一圈老友稱為三多紳士,指的就是杜肇堅善心多,錢財多,怪癖多。

    前兩多很容易理解,雖然香港有錢人都已經把在自己頭上扣個慈善家的帽子當成了標配,不想被人取笑為孤寒財主,但是無論是一年一度的公益金籌款,還是兩年一度的東華三院總理改選,這兩大香港富豪斗富斗慈善的盛會,杜肇堅始終是穩穩坐定的莊家。

    從杜肇堅27歲聯合香港各個華商組建東華三院涉足慈善至今,他已經林林總總捐出了大概545萬港幣,絕對是香港慈善家第一名。

    至於錢財多,九龍巴士公司,恆生銀行,油麻地小輪公司還有一些醫院每年為杜肇堅帶來的財富,比起褚耀宗的糧油和紡織生意,恐怕還要多出幾成。

    怪癖多,杜肇堅有很多怪癖,比如從不穿洋服,只穿中國傳統服裝,無論是授勳還是港督晚宴,也永遠只穿唐裝或者長袍。而且從不戴手錶,包括懷錶也不戴,褚耀宗也好,其他華商大人物也好,都有過公共場合被杜肇堅詢問時間的經歷。從不帶錢包,把零錢用紙質信封裝起來放在長衫口袋裡。自己買些蔬菜食物時,必須要把錢數湊成吉利數字才行,比如18塊,28塊,188塊等等。

    用餐時,手邊必須有兩杯白水,一杯是用來漱口,杜肇堅一頓飯要漱口三到五次,另一杯則是用來沖洗油膩的食物,比如吃叉燒肉,要先把肉泡浸水杯裡洗一洗,去掉表面油膩才吃,外出會見英國人喝咖啡有指定咖啡廳,吃西餐有指定西餐廳,與人飲茶則必須去翠亨村茶寮,請人吃中餐宴客則必定設在珠城酒樓。

    所以他現在偶爾出門去朋友家做客,對方都會提前去翠亨村茶寮準備一份那裡的紅茶。

    杜肇堅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紙質信封,慢慢放到兩人中間的茶几上:「七百萬港幣恆生銀行的本金,六年的利息明天我讓人送來。」

    「算啦,利息幫我捐給你的保良局好了,你如果想還利息早就還了。」褚耀宗把茶盞分出來讓給杜肇堅一杯,開口說道。

    杜肇堅語氣有些慢吞吞的說道:「沒有你戰後借來的這筆錢,我也不會這麼快喘過氣來。」

    「感激的話你當年帶著那七輛日本人剩給你的破爛汽車時,就已經講很多遍了,你雖然整日穿長衫,但是你是讀西學出來的,都不懂中國生意人太極推手的技巧,不如開門見山,總之你今日就算是破口大罵,我都不會翻臉。」褚耀宗端起茶杯對杜肇堅說道:「來,飲茶。」

    「本地這些老友推我出頭,探探你們三位的口風,大家都覺得,不能再讓上海來的那些商人搞事了。」杜肇堅被褚耀宗說破心思,也就不再遮掩,動作乾脆的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好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9
第八十四章  時機未到,時間還早

    杜肇堅嘴裡說的那些上海來的商人,是1949年國民黨戰敗之後,從上海大批遷往香港的商人,商人這個詞其實用的不夠準確,的確其中有很多上海富商,實業家,但是也有不少貪污下巨額財富逃到香港存身的前國民黨高官,更有一些諸如杜月笙之類的江湖大亨。

    這些滬上來客各個身價不菲,而且全都是在遠東不夜城的大上海十里洋場混跡多年的頂尖人物,駕臨香港這種小地方,自然如同氣吞山河,猛龍過江。銀行業,珠寶金行,工廠,物流,航運,只要看準一個行業賺錢,就會冒出四五個上海來的商人合夥投資砸錢進場,快速搶佔本屬於這些本地華商的市場。

    坦白說,潮州褚耀宗也好,五邑周錫禹也好,甚至是東莞蔡文柏也好,這些本地華商金字塔頂端的幾位大佬,在香港做生意少的也做了二三十年,多的更是父子兩代在香港做生意,大風大浪見過不少,眼光閱歷城府能成為三大粵商商會的魁首,又能差到哪裡去?但是卻都是第一次見識到這麼多富商巨賈同時出現在香港這個小城市。

    最主要的,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守規矩的外來人。

    香港地方小,但是卻不排斥任何一個外來者來這裡賺錢立身,這些滬商資本大,喜歡做大生意,本地的粵商們就算抱怨對方搶了自己的生意份額,但是倒也不會下黑手,或者做些惡性競爭的齷齪事。

    褚耀宗這些傳統中國商人說不出金融市場,資本運作這些比較專業的西方經濟學單詞,但是多年商海搏殺經驗也知道,這些滬商帶來香港的金錢越多,香港的生意就能做的越大。

    所以從1949年滬商入香江開始,本地粵商一致認為畢竟大家都是中國人,而且都是在英國人的殖民統治下做生意,這些上海人離開故土進入香港,作為地頭蛇的本地商人不能給這些同族的外來者太大難堪,因此並沒有特意聯手針對這些勢大財雄的滬商,始終是抱著粵商與滬商良性競爭,大家各憑能力賺錢,和氣生財的念頭。

    但是這些滬上來客卻沒有和氣生財的想法,上海雖然是遠東大都市,租界林立,但是終歸之前還有國民政府監管運作,而香港是英國的遠東殖民地,監管力度和各項政策條例遠沒有上海時那麼嚴苛,這讓發現各種商業漏洞的滬商們頓時按耐不住,從49年年末到如今51年,短短兩年時間,就已經將本地粵商們逼迫的連連畫招退步。

    一向是粵商天下的銀行業,航運業都已經被滬商割裂掠奪佔下小半,大多數粵商立足的金銀業貿易場,如今更是粵商與滬商二分天下,場內一半,場外一半。

    「大家都是中國人,冇人話不准他們來香港做生意,但是做生意要守生意的規矩,這些上海商人,全都都是投機客,和你我不同嘅,今年從春節後算起,關門的銀行有四家,銀號有五家,錢店有三家,加在一起足足十二間,全都是我們廣東人的生意,而且也全都是那些上海商人設局出手,故意擠兌,如果不是恆生銀行出手救下幾個,關門的會更多。」杜肇堅喝完茶水,目光爍爍的望向褚耀宗說道:「就連巴士和小輪這兩項生意,已經不是有一兩個上海商人想要插手,還好我勉強在英國人眼中還有些名望,又拿到過勛章,與英國人還算說的上話,不然恐怕我的生意也已經被上海人搶走一半。」

    褚耀宗慢條斯理的幫兩人茶盞裡再度斟滿茶水:「大陸解放不到兩年的時間,香港中國人開的大小銀行,銀號,錢店已經關了最少三十家,如果我們廣東人的銀行同上海人的銀行斗,手段不外是提高存款利息再互相擠兌,鬥到最後,漁翁得利的是英國人,把那些想存錢的人都趕去英國人開的銀行,這段時間,英國鬼佬任由銀行業動亂,未必不是想看我們中國人內鬥,每關掉一間無論是廣東人的銀行,還是關掉一間上海人的銀行,那些普通百姓都會對我們中國人的銀行失望,最後,把辛苦賺來的錢存到鬼佬開的銀行裡。」

    「不鬥又點樣?難道任由這些上海人不守規矩出招,我們就不能還招?不講銀行,講金銀場(指香港的金銀業貿易場),金銀場規矩,如果不是金銀場的行員,如果想參與金銀場的買賣,必須委託金銀場的行員進行,這些上海佬卻偏偏搞對敲,把本來屬於貿易場的利潤,都在場外吃了下去,金銀場的規矩不是英國人訂的,是我們中國人訂的,所有行員都是我們廣東人,上海佬這麼做,就是赤裸裸的從廣東人手中搶錢,我們廣東人再不團結,早晚被這些上海人趕下海。」杜肇堅語氣已經有些激烈。

    褚耀宗看向鄧肇堅:「你的意思呢?」

    「我出頭,用華商總會慈善募捐晚宴的名義,把潮州,五邑,東莞等等廣州大小商會商會老闆約到一起,談談這件事,但是沒有你們三位會長開口賞光,只憑我的面子做不到,再不團結,就要大鑊。」杜肇堅深吸一口氣,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讓自己平靜下來。

    褚耀宗靠回自己的座位上,慢慢閉上眼睛:「上海人從過海炒黃金開始,到現在在銀行業裡興波作浪,的確氣勢駭人,不過大部分有些家底的生意人並沒有被上海人搞到傷筋動骨,那些搞到關門的,無非就是眼光差些,胃口貪些,規模過小卻又想蛇吞巨象的人。以前三大商會各自競爭,英國人拉攏一個孤立的商會,打壓兩個聯手的商會,表面上我們三大商會拳來腳往出招不斷,但是實際上都清楚,表面上那些不和對大家都有好處,可以平穩發展,。可是如果我們三合一,與上海人斗,反而給了上海人機會,想想看,要是那些英國人捧上海人這些過江龍,壓我們廣東這些聯手的地頭蛇會怎麼樣?你要知道,那些上海人不缺金錢,缺的就是英國人捧他們這個機會,真要讓他們拿到這個機會,那才是他們真正獠牙畢現,動輒噬人的局面。這也是我們三人始終沒有開口的原因,這個機會,不能給上海人,不給他們,他們就只能拿著手裡那一筆錢繼續上竄下跳,難成氣候。」

    「不團結起來鬥上海人,生意做不安穩,斗,又怕英國人給上海人機會,難道就坐而待斃?」

    褚耀宗把眼睛睜開,側過臉看向養氣功夫差了自己太多的杜肇堅,微微一笑:「忍,英國人對這些不按他們規矩行事的上海人也很不滿,但是英國人都忍得住,我們大家都是中國人,又有什麼不能忍?從滬商入港到現在,我已經忍了兩年,再忍兩年等個機會,又有多難?肇堅,日本人當年搶了你的巴士公司,你不一樣忍了近四年?四年後日本人如何,你又如何?現在才剛剛兩年,時機未到,時間還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9
第八十五章  宋家男人的寡婦情結

    嘗過安吉—佩莉絲點的紅酒,送對方回房間休息已經晚上八點多,宋天耀晚上並沒有住在杜理士酒店,而是回了灣仔太和街剛剛安置好的新家,家鄉有不成文的規矩,搬家後的第一晚是一定要睡在新家裡的,不然一輩子無跟腳,流離失所,有家難回。

    對這種民俗宋天耀當然不相信,但是也不願壞了父母的心情,而且今晚回家不用再想辦法找漁船之類跨海從港島去九龍,出門攔一輛晚歸的黃包車,五毛錢就足夠讓對方高高興興把自己送到太和街樓下。

    從黃包車上下來,踩著有些逼仄的樓梯朝二層走去,不等宋天耀敲門,就已經聽到房門裡面傳出來的交談聲。

    把手指在門板上扣了兩下,很快門就被人從裡面打開,開門的人不是自己老媽,也不是自己妹妹,而是下午幫忙搬家引路的那個叫師爺輝的傢伙。

    「宋秘書?」師爺輝後退讓一步讓出門內的位置等宋天耀進來。

    宋天耀進房間之後朝裡面的客廳望了一眼,通了電燈的客廳裡此時擺了張圓桌還未散席,自己老豆,老媽,妹妹,陳泰都圍坐在圓桌前,前兩日還披散頭髮躺在擔架上對自己賣慘的婁鳳芸,此時把一頭長發略略用根玻璃簪子扎束起來,上身穿著件藍底碎花收腰窄袖小襖,腿上則是寬鬆如裙的女士唐褲,赤著雙足沒有著襪,踩著雙描金的高跟木屐,正與自己妹妹宋雯雯挨坐在一起,在她的座位旁,還斜靠著兩根木拐。

    看到宋天耀走了進來,桌前的人都扭過頭望向宋天耀。

    「你老豆話商行突然有事把你叫走,哪知道一走就到現在,褚家也是潮州人來的,該知道潮州人搬家的規矩嘛,這麼晚才肯放你回來,我最怕你晚上不回家住。趕快坐下,給你留出來的飯菜已經熱了四次,等我為你端來。」趙美珍嘴裡抱怨著兒子,從桌前起身,朝廚房裡走去。

    宋天耀看看挨著自己老豆的陳泰旁邊,似乎是師爺輝的位置,桌上只剩師爺輝與婁鳳芸中間一個空位,宋天耀也沒有猶豫,把西裝外套脫掉搭在座椅靠背上,乾脆的坐了過去,一邊挽著襯衫袖口一邊扭過臉看向似乎不知該怎麼和自己打招呼的婁鳳芸,微笑了一下:「有人吃朋友喬遷的酒席我見過很多,但是身受重傷仲堅持拄著雙拐來吃酒席的,我就只見過芸姐你,多吃點,你拄拐走來這裡一定很費力氣,記得努力吃回去。」

    本來還有些微尷尬的婁鳳芸聽完宋天耀的調侃,雖然俏臉稍稍紅了一下,但是卻感覺少了些與宋天耀之間的生疏感,尤其這個之前正眼都不看自己的青年,居然難得叫了自己一聲芸姐:

    「宋秘書的酒……」

    「在我家裡做客就不用叫宋秘書,叫阿耀就可以。」宋天耀伸手從口袋裡取出香菸想點著,被隔著婁鳳芸的宋雯雯探手把煙盒抓了過去:「不准食煙。」

    此時趙美珍端著兩盤拼裝在一起的雜盤菜走過來放到宋天耀的面前:「等你很久你未返來,特意幫你留出來的。」

    「多謝老媽。」宋天耀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對坐在自己正對面,此時眼巴巴看著自己的老豆悄悄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交代自己去為祖父宋成蹊送私房錢的事已經辦妥。

    等趙美珍回頭去坐回自己位置時,只看到丈夫低頭啜了口碗中的米酒。

    吃了幾口菜,喝了杯米酒,算是應過喬遷第一餐的景,宋天耀這才打量了一下客廳,雖然這處唐樓是戰前的老舊廣式騎樓,但是之前的房東顯然收拾的還算乾淨,空氣裡也沒有潮濕的霉味,只是自家搬進來的家什過於寒酸,倒是角落的櫃桌上多出的一台嶄新收音機比較亮眼,不用想,一定是婁鳳芸拿來做喬遷賀禮的。

    這處新居比起之前在嘉林邊道木屋區的環境已經是天上地下,不說唐樓裡通了電燈,就連太和街的街頭街尾都各點了四支煤氣路燈用來夜間照明,比一入夜就漆黑一片,全靠各自家裡蠟燭油燈照明,動輒就發生火災燒光一片木屋的九龍地區已經強出太多。

    「阿泰,我本來想幫你安排去考個駕照,然後在利康做司機,但是不巧,我老闆另外安排了人,所以你這段時間辛苦點,我讓福義興在碼頭的人先幫你開份工,等那個人不做司機之後,再安排你去。」宋天耀對憨憨笑著的陳泰說道。

    陳泰咧開嘴,表情更呆幾分:「耀哥說好就好,我一定盡力做。」

    旁邊師爺輝已經把一瓶米酒和一支啤酒擺到了宋天耀的旁邊:「宋秘書,你飲什麼酒?」

    「啤酒。」宋天耀說道。

    趙美珍看到自家兒子回來之後,眼睛就不斷在婁鳳芸和師爺輝兩人身上巡梭打轉,她自然知道面前這個女人是黑心華的老婆,黑心華的下場趙美珍已經聽說,而福義興堂堂大佬坐館與自己兒子稱兄道弟她也親眼目睹,所以趙美珍倒不怕面前的女人登門找麻煩,她滿心認為婁鳳芸拄拐登門送收音機做喬遷賀禮,一定是想要兒子宋天耀替她向那個金牙雷求情。

    可是宋天耀已經入座這麼久,這兩人居然都不開口,完全沒有求人幫忙的姿態,這就讓趙美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乾脆開口問道:

    「阿芸啊,這麼晚了,你腿上又有傷,過海趕回九龍是不是不太方便?」

    婁鳳芸聞言怔了下,隨即一笑,伸手去摸旁邊的枴杖:「珍嫂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時間,不打擾珍嫂你們休息,阿輝,扶我上樓回去休息。」

    「我抱你回樓上,師爺輝,幫我拎幾支啤酒上去樓頂,我去吹吹風,喝完酒再返來睡覺。」宋天耀從桌前起身,穿上自己的外套,又朝妹妹宋雯雯勾勾手指,把香菸要了回來。

    趙美珍此時還沒有反應過來:「樓上?」

    「芸姐沒有告訴你,整棟樓都是她買下的?她住在樓上的三層?」宋天耀俯下身從後面一手勾住婁鳳芸的腰肢,另一手攬住她雙腿腿彎,把婁鳳芸整個人慢慢的抱在了胸前朝著門外走去,到門口時才想起開口對自己老媽解釋了一句。

    婁鳳芸沒想到宋天耀居然把自己當眾攔腰橫抱了起來,想掙扎可是一是怕惹怒了宋天耀,二是雙腿受傷用不上力氣,驚羞之下也不敢去和房間裡的其他人對視,只能把頭朝宋天耀胸口處稍稍扭了扭,遮掩臉上的窘態,任由對方抱著自己出了房間。

    婁鳳芸的得力狗腿師爺輝看到宋天耀抱起婁鳳芸,臉上幾乎放出光來,左手拎了三支啤酒,右手拎著婁鳳芸遺在餐桌下的那對木屐,腋下再夾上自家老闆娘的兩支枴杖,對房間裡明顯已經呆滯的趙美珍,宋春良,宋雯雯等人欠欠身告聲罪,一副忠僕模樣追在宋天耀身後朝著樓上走去。

    直到三人的腳步聲都已經在樓上響起,趙美珍才想起來把一雙眉毛擰起:「撲街!阿耀幾時勾搭上了黑心華的跛腿寡婦?仲有,整棟樓都是她的?」

    「不會,那個芸姐腿腳不便,阿耀只是好心送她上樓,阿耀不會看上這個……寡婦……」可能是看在兒子下午替自己跑腿的情分上,一向在老婆面前唯唯諾諾的宋春良居然抬起頭想要替兒子辯解幾句。

    只是沒等他一段話說完,趙美珍已經把眼睛瞪向他:「放屁!你當我不知你們宋家男人這點心思?見到寡婦腰都挺不直!你當初在木屋區時就對姓鄭的寡婦流口水,幫對方白白修鞋跟都修了十幾次不止,仲幫她家挑水,那寡婦叫你一句良哥,你臉就恨不得冒出光來!你的死鬼兄弟,更是直接娶個剋夫寡婦回家!有你們這種父輩,你要我信阿耀是發善心抱個寡婦上樓?看這個芸姐的眼神,跟當年勾引你的那個鄭家寡婦一模一樣!」

    被趙美珍一頓訓斥,宋春良馬上低頭不再出聲,他開口在老婆面前為兒子辯解這區區一句,已經是鼓足了極大勇氣再加上剛才下肚的米酒壯膽,算是償了兒子下午偷偷幫忙送私房錢的情分,老婆願意罵兒子那就罵好了,犯不上讓她連自己一起罵,更何況兒子現在是大商行秘書身份,自己老婆恐怕也不敢當他的面再罵這麼凶。

    宋天耀自然聽不到樓下自己老媽就宋家男人對寡婦的特殊興趣而發的牢騷,等師爺輝手忙腳亂的開鎖開燈,打亮客廳,就橫抱著邁步朝臥室走去,婁鳳芸這處房間比起自家還要簡陋些,應該是沒準備這麼早住進來,客廳一張老式三座木椅,兩把籐椅就再無其他,臥室裡更是只有一張單人床鋪疊著被縟。

    在臥室門口處小心的調轉了一下身體,避免婁鳳芸身體碰到門框上,等進了房間把婁鳳芸慢慢放倒在床上,宋天耀這才直起腰喘了口氣,掏出香菸點燃,看婁鳳芸躺在床上,俏臉有幾分羞紅,雙眼小心翼翼的望著自己,他皺皺眉:「害羞?我前幾日看都已經看過,幫忙抱你上樓就不用做這幅表情了吧,我又不是報紙上寫的那種好色而不義的色狼,沒興趣欺負一個雙腿有傷的寡婦。」

    「我腿上的傷已經好了很多。」婁鳳芸望著宋天耀,鬼使神差的開口說了一句。

    她說話時,宋天耀已經轉身夾著香菸朝客廳裡走去,聽到她的話,宋天耀站在臥室門內一步,轉身看向婁鳳芸:「傷好不好關我什麼事?宋天耀就算再無情無義,算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會是個見到女人就發情的雜碎,看你這麼辛苦跑去賀我家的喬遷之喜,抱你上樓,免的你自己走回樓上身體累,心中苦,現在至少躺在床上還能對我這些話胡思亂想,比起樓下閤家團圓,樓上自己黯然神傷,孤伶伶躺在床上追思你那個無良的死鬼丈夫黑心華要好些。師爺輝,你戳在臥室門口等睇戲呀?看你老闆娘把你收成小弟就知道,這女人眼光有問題,傻乎乎也學人戴眼鏡做師爺?幫我把酒拎去天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19
第八十六章  不由天

    宋天耀攀著扶梯上了四層樓頂的天台,越過樓頂的女兒牆,直接立到了臨近邊緣的小陽台處,迎著夜風重重吐了一口氣。

    樓內的那些人,自己的父母,妹妹,甚至是婁鳳芸,師爺輝,都只看到他一夜之間就魚躍龍門,成了褚家二少爺身邊西裝革履的秘書,卻不知道他這短短時間,每走一步路,每說一句話,看似容易,實則凶險。

    而他宋天耀無根無靠,所能倚仗的無非是重活一世積累的那點兒經驗和機變。

    今晚在杜理士酒店,安吉—佩莉絲勸他放棄說服石智益轉而再想辦法去結交其他海關官員時,宋天耀的確有一瞬間動了退步的心思,無非知難而退,換個英國鬼佬送上賄賂,在碼頭轉運走私的禁運品時讓對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己為利康找只船出海而已。

    可是石智益既想做裱—子又想立牌坊的願者上鉤態度,和他那個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的官職,卻又撓到了宋天耀的癢處,石智益想名利雙收,不想和其他踏入香港殖民政府高層的其他官員一樣,要麼博一個純名,要麼在香港搜刮一筆,帶回祖家養老,滿足這兩點難度很高,但是行賄官員就好像股票或者期貨,高難度高風險,意味著有高回報。

    按照石智益現在表現出來的態度,這時不去在對方袋內無銀時拉攏關係,等對方高官坐穩,錢袋豐厚時再想湊上去,只會比今日這機會更難。

    宋天耀不擔心自己無法用五分鐘的時間說服石智益,他擔心的是說服石智益之後的後續動作,那就是從其他人碗中搶肉吃,必然會得罪那些同行業的商人,到時如果場面難堪,褚耀宗開口讓褚孝信捨車保帥,棄了自己,而石智益又隔岸觀火神思玩味,那結局就是有人笑有人哭,笑的自然是石智益和褚孝信,哭的只能是樓下的父母親人,至於自己?哭的機會都不會有,只會死的很慘。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十成中無非一兩成幾率而已,但是就算只有1%的幾率中獎,下場卻是100%的屍骨無存。

    這就是他端起那杯紅酒時微微晃了一下的原因,他猶豫過,但是已經浸透骨子裡的,喜歡劍走偏鋒崖邊弄險的血液在燒灼著他,讓他明知道這次不比之前坑顏雄或者陳阿十那些小事,仍然想要去試一試。

    路是自己走的,富貴是自己搏的,連搏一次的勇氣都沒有,也就枉來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走一遭。

    「宋秘書,啤酒。」背後傳來師爺輝的聲音,宋天耀回頭望過去,師爺輝正小心翼翼的拎著三支啤酒和一塊疊好的厚布毯跨過女兒牆,站到宋天耀身邊,朝不過半米外的邊緣打量一下就又後撤半步:「芸姐話天颱風涼,叮囑我拿一塊布毯過來俾宋秘書。」

    宋天耀接過毯子迎風一展,把布毯抖開舖在陽台上坐了上去,拿起支啤酒朝嘴裡灌了一口,對站著的師爺輝說道:

    「坐下,聊兩句。」

    「好,宋秘書。」師爺輝愣了一下,隨即小心的盤坐到了布毯的邊角處,大半個屁股還在冰冷的地面上,臉上一團精氣神貫注,盯著宋天耀。

    宋天耀看對方那副認真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起另一支啤酒遞給師爺輝:「你給人做師爺跟班,我給人做秘書跟班,大家差不多,可能是同行的緣故,所以我瞧你不爽。喂,在賭檔做師爺辛不辛苦?」

    「多謝宋秘書。」師爺輝小心的用雙手接過啤酒,沒有急著喝,而是握著啤酒等宋天耀說完,勉強笑笑:「不辛苦,我笨嘛,芸姐那麼聰明,哪裡需要師爺,只是要個聽話的跑腿而已。」

    「做師爺之前做咩呀?飲酒聊天嘛,我又不是為你發薪水的人,用不用呢般緊張?」宋天耀把手裡的啤酒探過去,與對方的酒瓶輕輕碰了下,朝嘴裡又灌了一口笑著說道。

    師爺輝也急忙小口喝了一口:「我之前是做巡城馬嘅,十七歲開始做,做了五年,後來華哥和芸姐見我老實,就帶在身邊幫他們跑跑腿做做事。」

    巡城馬是香港百姓對往來奔走於內地與香港之間,靠專門替人傳遞家信,代送錢鈔或者代購小巧雜物的人的稱呼,就好像宋天耀上一世的那些快遞公司的快遞員,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巡城馬沒有公司,從收件,運輸到派件,都是他一個人完成。

    在英國割佔香港的初期,巡城馬風行一時,後來隨著香港郵政建立,逐漸衰落,但是如今香港,仍然有很多老人不相信郵政運輸,會千方百計去找一位巡城馬,委託對方把自己的信件或者錢財送回故鄉。

    做巡城馬能做五年的人,必然老實可靠,那些心懷鬼胎的,往往見到有人委託貴重財物就悄悄落進自己的口袋,做不了多久就臭掉名聲,再也接不到委託。

    也許是今晚宋天耀看起來沒有往日那種仗勢壓人的氣勢,師爺輝陪坐在旁邊,稍稍放鬆了些,看宋天耀對巡城馬的事很好奇,就揀了些當年遇到的趣事出來做談資。

    而宋天耀就慢慢的喝著酒,在旁邊安靜的聽著,直到師爺輝講完某件趣事,宋天耀突然接口向他問了一句:

    「你吃未吃過一種甜甜的,用來打蟲的藥?」

    頭腦還未回過神來的師爺輝被宋天耀這句話問的愣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打蟲的藥?咩蟲,懂了,疳積散嘛,甜?加糖也很澀口,我肚痛時藥局開過,連吃三日,最後排出條死蟲,但是蟲排出來,肚子仍然痛,不管用的,怎麼?宋秘書你肚痛呀?」

    宋天耀搖搖頭,把最後一瓶啤酒裡的殘酒飲盡,在陽台上站起來伸展了下身體,抬頭望向頭頂星空:「你話,做種打蟲的藥出來給大家用,算不算是做善事?又能不能揾到錢?」

    「我都不知宋秘書你在講什麼?」師爺輝跟在宋天耀旁邊也站起來,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尷尬的說道。

    宋天耀收回目光,拍拍對方的肩膀,灑然一笑,拎著空酒瓶朝扶梯處走去,嘴裡暢快的用粵語說道:「卷卻詩書上釣船,身披蓑笠執魚竿。棹向碧波深處去,幾重灘。不是從前為釣者,蓋緣時世掩良賢。所以此身由我,不由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2
第八十七章  臨時抱佛腳

    在新居的第一晚,宋天耀住的很不舒服,雖然房間變大不少,但是身下睡的那張床仍然是他在木屋區閣樓裡睡的那張,這讓他前兩晚剛剛睡慣杜理士酒店客房柔軟大床的身體,非常不習慣,所以天色不過初亮,他就從床上睜眼坐了起來。

    下床把臥室的窗戶推開吹吹風,窗檯上還放著碗涼茶,是昨晚趙美珍特意煮好晾在這裡的,防止宋天耀夜裡口渴,宋天耀端起涼茶喝了一口,探頭朝窗外的街上望去。

    雖然天還未大亮,但是街上騎樓一層的各家店舖卻都已經打開房門,等著迎客上門,茶樓,蔗水攤,洋貨鋪,也有推著改裝的小車沿街售賣吃食的小販。

    這個生活氣息濃重的早晨,讓起床的宋天耀感覺世界生動了許多。

    把涼茶喝完,穿好衣服走到客廳,陳泰正幫自己老豆宋春良整理修鞋用的木箱,看宋春良的樣子,很明顯是準備下樓開工,繼續去街上為人修鞋。

    而趙美珍則帶著宋雯雯也穿戴洗漱完畢,準備等下與宋春良一起下樓去街上轉轉,熟悉熟悉新的居住環境。

    不過宋天耀從臥室推門走出來,大家的動作就全部停下望向他。

    「做咩呀?」宋天耀莫名其妙的看看自己父母:「不認識我?」

    「雯雯,幫你老豆拿東西下樓,阿泰啊,你也去幫你阿叔。」趙美珍最先反應過來,對房間裡的其他人說道。

    宋春良和陳泰乾脆的背起修鞋工具箱朝門外走,宋雯雯還想撒嬌多留一會兒在房間內,被趙美珍扭頭瞪了一眼,垂著頭不情不願的追在兩人身後走了出去。

    「你同樓上那個寡婦……話俾你聽,你老媽我最恨寡婦,你如果想娶個寡婦進門,不用想,就算整棟樓都是她的,我也不會點頭嘅。」等家裡沒了其他人,趙美珍才板起臉對宋天耀說道:「你要是真的急著娶老婆,那就素貞好了,李老實兩公婆一定不會反對,說不得還能看在之前悔婚的事上,多貼補些嫁妝,也不敢要聘禮。」

    宋天耀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掏香菸點燃,被趙美珍黑著臉一巴掌把香菸拍掉:「衰仔!你老媽同你講話你到底有冇聽到?你不要以為你做了人家秘書,你老母就不罵你!」

    「我都不知你在講什麼,那女人跛著兩隻腳,我發善心抱她上樓而已。」宋天耀低頭把被老媽拍掉的香菸撿起來叼回嘴裡,朝家門處走去:「肚子餓,我去茶樓吃早餐,你要不要去,我請你。」

    「好!就當你發善心才抱她上樓!可是用不用抱上去一個多小時才下來,她家住太平山山頂呀?要爬山呀?仲是你到了樓上又覺得那寡婦一個人太孤單,所以你又多扮了次送子觀世音賜給她個仔?」趙美珍亦步亦趨跟在宋天耀身後,急著問道:「你揾老婆我不反對,但是寡婦就不得!」

    「我不是昨晚下樓都話你知,我去樓頂和師爺輝飲酒咩?冇你想的那樣齷齪。」宋天耀停在門內,對跟在身後的趙美珍有些無奈的解釋道。

    趙美珍神色狐疑的盯著自家兒子:「真的冇做過?而是和那個師爺輝在一起?」

    「真的,我幾時騙過你。」宋天耀語氣肯定的對趙美珍說道。

    趙美珍先是鬆了口氣,可是看到自己兒子那副懶散敷衍的模樣,又忍不住故意瞪起眼睛:「那不是更糟!幾咁嗦的寡婦勾引你你都不碰,深夜跑去同個男人飲酒?你是不是身體有問題?」

    「多虧你教的好,不近女色。」宋天耀聽到自己老媽的話,哈哈一笑,伸手去推開房門。

    門外,宋春良,宋雯雯,陳泰三個人正戳在門外,陳泰還側著頭,保持著隔門貼耳偷聽的動作。

    「我叫你不准勾三搭四,冇叫你鍾意男人!死衰仔!」趙美珍從宋天耀背後邊朝前走,嘴裡邊說道。

    等看到面前三人,趙美珍眉頭一擰,嘿嘿訕笑的宋春良已經對她說道:「我就話阿耀不會欺負個寡婦,你又不信。」

    「我現在信你了,信你就更大鑊,你仔現在鍾意男人呀!笑,笑個屁,去街上修鞋!聽見寡婦兩個字眼睛就發亮,再多嘴老娘把自己變成寡婦!」

    ……

    一整個上午,宋天耀自己雇了輛黃包車穿行在各大中藥局和西藥店,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常飲生水肚痛,甚至港島四個大環頭知名一些的藥局藥房走完之後,搭小輪過海去九龍地區,把九龍城、油麻地、旺角等地方的藥房藥局也走了一遭,最後回港島又進了個英文書局選了兩本書,直到太陽升空已過半,才咬著個在路邊攤匆匆買下的雞蛋仔回到了杜理士酒店。

    如果不是宋天耀這段時間經常出入酒店,門口的印度保安員已經認識他,只憑著宋天耀手捧雞蛋仔當街吞嚥的吃相,再西裝筆挺恐怕也是不會讓他進去的。

    「一杯咖啡,加糖。」宋天耀進了酒店的咖啡廳,先是對侍應生說了一句,這才抬眼望向咖啡廳裡打量了一下。

    安吉—佩莉絲正坐在一處靠窗的桌位上,桌前還攤著一本書,望著宋天耀微笑,顯然宋天耀在酒店外那副一邊下車一邊咬雞蛋仔的吃相全被她看到了。

    宋天耀坐到安吉—佩莉絲的對面,看了一眼安吉—佩莉絲桌面上的那本書:「你早說我就不用臨時再買一本。」

    說著話,他把手裡那兩本書也放到桌面上,其中一本赫然與安吉—佩莉絲攤開的那本相同,是水文科學家R.E.霍頓編著的一本《水文循環與流域侵蝕》。

    安吉—佩莉絲看了宋天耀另一本書,是一本《英格蘭聖公會教義》。

    「我以為你會為了石先生臨時閱讀一下關於遊艇或者航海之類的書籍。」安吉—佩莉絲說道。

    宋天耀攤攤手:「我只是個小秘書,如果對著一位副處長就遊艇技巧或者航海技術之類侃侃而談,那就體現不出他高貴的興趣愛好,我一個小小的華人秘書都懂玩遊艇,太假了,不如隨手翻幾下聖公會教義,臨時冒充下心向基督的慕道者,再稍稍暴露些錯誤,讓他給出些指正或者揭破的機會,滿足英國上流人物的虛榮心。」

    這番對話之後,兩人就不再交流,低下頭各自翻看手裡的書目,應付英國人不比與江湖人或者中國商人飲酒飲茶,稱兄道弟聊生意,英國人不喜歡初次見面聊太親密的話題,但是你如果聊他不感興趣的話題,他又不會開口,所以要針對這對英國公母的愛好,提前備備課,倒不至於把這幾本書通讀下來,翻檢些有趣的問題記清楚,等到見面聊天時不至於除了生意之外張口無言就可以。

    兩個人的閱讀速度都不慢,三杯咖啡之後,就翻完了這些書,安吉—佩莉絲合上手裡的書,對端著咖啡的宋天耀說道:「是不是去先施百貨公司買些見面禮?太晚,百貨公司會關門。」

    「連英國人購物也去先施?看起來先施百貨老闆的生意經真是犀利,難怪戰後不過幾年就再度打響招牌,不過我們不去先施百貨,我們去摩羅街,帶你這個英國鬼妹開開眼界。」宋天耀把咖啡喝掉,對安吉—佩莉絲說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2
第八十八章  他叫宋天耀

    位於中環偏西的摩羅街原本是一條街,但是卻被樂古道從中間劃開,分割成了兩條街,變成了摩羅上街和摩羅下街,雖然地圖上或者政府的市政規劃圖紙上會標註這是兩條街道,但是如果行人走在這兩條街上,是絕對不會感覺到任何差別。

    這條街原來的本名已經沒人記得,摩羅街是大家約定俗成的名字,摩羅,是本地人對頭纏厚重布巾、信仰錫克教的印度人或者巴勒斯坦人的俗稱,印度之前還沒獨立時,很多印度人來香港謀生,除了一小部分販賣南亞香料或者咖啡的印度商人之外,大多數印度人在香港是當兵,做警察,做看更保安員,海員以及開設印度小食店等等維持生計,在香港只能算是中下階層,這些在香港中下層討生活的印度人,當年就聚居在摩羅街,如果香港人早上從這條街走過,就能看到滿街都是頭纏毛巾的白衣錫克教徒,所以被稱為摩羅街。

    印度1947年分裂獨立為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個國家之後,在香港的很多印度人或者返回了印度故鄉,或者與本地女人結婚生子,遷出了摩羅街,如今摩羅街上真正的印度人只剩下三十多戶,剩下的房屋店舖,都由從內地因為逃避內戰戰火而來的小本生意人盤兌下來,最開始是幾家經營顏料紙張筆墨兼賣舊畫的商舖,後來又有毛筆,鐘錶,古董,家具,舊貨等等商家搬來,到現在,已經成了香港一處古玩市場,而最初經營印度小食店的印度人店舖看到中國人賣古董舊貨,也乾脆的把食品店改成了舊貨店,讓親人從印度收些看起來稀罕的舊古董雜物,擺出來售賣。

    「怎麼樣?感覺不錯吧?」從一家臨街店舖裡逛了逛再出來之後,宋天耀對手裡小心翼翼捧著一個被認定為英國喬治王時期銀質洛可可風格墨水瓶的安吉—佩莉絲問道。

    安吉—佩莉絲把這個墨水瓶小心翼翼的裝入自己手袋內:「這裡簡直是個巨大的寶藏,這種銀質墨水瓶在那時可是貴族才擁有的,而這家店舖的印度老闆只收了我四百港幣,雖然它的確有些破損,但是用來收藏完全沒有問題。」

    「四百塊港幣能兌換很多白銀了,小姐。英國高官們可沒興趣來印度人和中國人開的舊貨市場,他們更喜歡去你說的先施百貨,但是看到你現在的表情,我覺得他們應該也會喜歡這裡的禮物。」宋天耀開口說道。

    他和安吉—佩莉絲來摩羅街之後,對中國人開的店舖完全沒有興趣,直接進了那些印度人開的舊貨店,從英國東印度公司進入印度開始算起,英國已經殖民統治印度大陸兩百多年,兩百多年的英國人殖民統治,能讓這些印度人在自己家鄉收集到很多英國安妮女王,喬治王和維多利亞時期的銀器或者其它古董。

    剛進了第一家店,安吉—佩莉絲就選中了一盒封藏完好,來自倫敦的敦寧伯爵茶,她已經很久沒能聞到正宗的倫敦茶香,雖然如今吃住都在英式酒店,並不缺英式下午茶,但是敦寧這種在倫敦只有一家店,大部分藏品還要供應皇室和貴族的伯爵茶,還遠不是在香港這種遠東城市就隨意能買到的。

    逛到第三家店,就又入手了此時在她手袋裡的那個所謂喬治王時期的純銀墨水瓶。

    看安吉—佩莉絲的模樣,似乎不把宋天耀給她的那點錢都花光,她是無法走出這條街的,果然,哪怕是個再淑女的女人,在購物這項天性面前都是狂熱的。

    在某家印度舊貨店,宋天耀挑中了一個桃花心木嵌銀製羅曼圖騰,底座下還陰刻著福克斯—劉易斯標識的雪茄保濕盒,把表面覆蓋的灰塵抹去,打開盒蓋,除了厚重精緻的木製盒身,盒內還配有一支專門用來測量盒內濕度的濕度計。

    他不知道這個雪茄保濕盒在1951年的倫敦會賣到多少錢,但是上一世去倫敦購物,在號稱兩百年歷史的福克斯—劉易斯雪茄老店,他看到過類似的雪茄保濕盒,報價兩千英鎊。

    不知道對方口味的情況下,送第一次見面的英國男人雪茄是有些不禮貌的一件事,但是第一次見面送個古老雪茄品牌的雪茄保濕盒,勉強能算不俗,也還實用。

    而且對面的印度店主正朝他張著十個手指,用半生不熟的粵語不停的重複:「一百,一百港幣,那些圖案是銀做的。」

    這讓宋天耀對這位阿三店主印象大好,本來想買完就走,現在則為了店主的廉價銷售停下來,繼續朝咖喱味濃郁的店內多走了幾步繼續打量那些舊物,又選中了一套英國老式插花工具,當成那位石夫人的見面禮。

    最後在阿三店主的笑容中,宋天耀拖著不願意離開的安吉—佩莉絲艱難的走出摩羅街:「鬼妹,你是一個淑女律師,不是一條看到財寶就要搶到手中的人形母龍。」

    ……

    褚孝忠與秘書一起走出先施百貨公司的大門,早就候在停車場的司機從車上下來,一路小跑過來接過褚孝忠手裡已經包好的禮物,又快步趕回去幫褚孝忠打開後座車門。

    等褚孝忠與那位幹練的女秘書在勞斯萊斯的後座上坐穩,司機從後視鏡裡開口詢問:「褚先生,去哪裡?」

    「去山頂餐廳,把我和泳恩小姐送到皇后大道,你在車上等。」褚孝忠對司機吩咐了一句。

    等汽車緩緩開動,那名被褚孝忠稱為泳恩小姐的女秘書才開口說道:「今晚山頂餐廳那位石智益副處長約見五個人,除了褚先生您之外,還有劉冠春的五公子劉福兆,他半年前剛剛從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華爾頓工商學院取得工商碩士學位,回港後又沒有進入家族產業與四位兄長爭位置,之前已經在遊艇會見過石智益副處長一次。除了他之外,還有吉東浦先生的三公子吉悅陽,的士大王古忠的四公子古德祥,最後一個,是您的弟弟,褚孝信信少。」

    「阿信?」褚孝忠愣了一下。

    這段時間,石智益在每天晚餐前的等餐時間,見了不少生意人,前幾晚見的都是些年紀稍大,三四十歲正值當打之年的人物,最近兩日,則是各個華商大家族的下一代,本來褚孝忠如果只是守成,繼承父業,完全不必要來見這位履新的副處長,但是他顯然不想僅靠著父輩餘蔭度日,他與友人合開的貨倉,吹塑等新興生意,正處於需要與工商業管理處打交道的時機,所以褚孝忠才想要與這位副處長先熟悉一下,就算不用留下深厚印象,也方便日後再展開交際。

    今晚的這些人,無論是英國人眼中香港四大家族之一劉家的五公子劉福兆,還是東亞銀行吉家的三少吉悅陽,甚至是暴發戶古忠的庶子古德祥,褚孝忠都不奇怪,這三人,多多少少在家族中地位都有些不穩,直白的說就是家族未來繼承人不會是這幾位,可是這幾位又有些能力,所以家族可以提供一定的金錢支持,讓他們自己走出來開疆闢土。這種人見石智益的心思才是最熱切的,他們想要盡快積蓄財富,讓父輩看到自己的能力和努力,期冀在將來家族繼承人之爭中奪回些主動權。

    最奇怪的,就是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褚孝信。

    「他最近的利康不是準備做禁運品生意,那種生意也是拿出來同這位副處長講的?胡鬧!」褚孝忠腦中思緒閃過,冷汗都快要從額頭滴下來。

    做禁運品生意,找些海關的英國籍中級官員,打通好各個關節,就能把船安安穩穩的開出香港海域,這種事無論是港督還是普通的英國水兵,大家都心照不宣,但是絕對不能出現走私商堂而皇之的跑去和一個踏入香港殖民政府高層行列的英國鬼佬去討論「我準備走私,你只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把走私利益分你四成」這種話。

    這件事可不是褚孝信在外面因為女人與其他不成器的公子哥爭風吃醋,他褚孝忠在旁邊冷嘲熱諷幾句,最後結果無非花幾個錢解決,褚孝信落一個紈袴名聲而已。

    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就算對褚家其他生意沒有太大影響,但是恐怕也會成為一時笑柄,自己和父親出門見客就算不被人當面笑,眼神怪異,背後悄聲調侃一定是免不了的。

    「馬上幫我……」褚孝忠第一反應是不能讓褚孝信胡來,想要開口讓司機開快點趕去太平山纜車登車處,在那裡爭取把褚孝信攔下來,可是話吐口一半,褚孝忠又停下,腦中突然閃過那個站在褚孝信背後,臉上掛著笑的青年。

    褚孝信不可能自己想到去見石智益,一個連商行賬目都看不明白的紈袴公子哥,怎麼可能有興趣與一個古板的英國人交流?

    如果是那個宋天耀安排的,他應該知道自己那位老闆只要在石智益面前一開口,所有底細就全都暴露,那他應該會有所準備,剛剛做上褚孝信的秘書位置,不太可能把老闆重重推下懸崖,除非他自己也準備粉身碎骨。

    褚孝忠慢慢呼出一口氣,把上身又重新靠回座椅上,對耳朵豎起來正等著聽吩咐的司機說道:「冇事,正常開去皇后大道就可以。」

    旁邊的秘書,泳恩小姐有些好奇褚孝忠剛才的動作,開口問道:「褚先生是擔心信少?」

    「想要擔心,又意識到沒有必要。你知不知我為咩不去隨便請一位秘書,而是花高薪從香港特許秘書公會請了你江泳恩小姐這位專業公司秘書返來?」褚孝忠輕輕揉了兩下自己的眉心,側過臉看向身邊的精幹女秘書:「就是因為我那位弟弟運氣好到每月只花兩百多塊的薪水,就僱傭到一個讓我回想前事就後頸犯寒的秘書,我已經對他和阿信出過招,但是卻害得差點把自己摔倒,而他,還未還擊。」

    「那位信少的秘書叫什麼名字?」江泳恩語氣平靜的問道。

    褚孝忠把手從眉心處放下來望向車窗外:「他叫宋天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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