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07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0
第一一九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褚孝信摟著陳茱蒂,大馬金刀的坐在麗池內部的日昇茶園裡,身邊聚集著十幾個平日與褚二少一樣在麗池廝混的紈褲子弟,多是某個歌伶的舅少團成員,幾個麗池舞廳當紅的歌女更是坐在各自舅少團團長身側,以褚孝信和幾個其他歌伶的舅少團團長為核心,圍坐在兩旁,眼睛都望向一臉倨傲表情的褚二少:

    「後日上午,中環聖約翰座堂,我出頭搞了一個慈善社團的成立和募捐儀式,到時參加的仲有英國人,各處中英文報館也都打了招呼,全都會派記者去報導,又請了四個照相館師傅到時專門負責拍照,別說我褚孝信揾到錢不關照朋友,茱蒂呢?是我捧的,我揾到錢,當然要幫她捧出頭,這個慈善協會成立的目的也是為了捧茱蒂,到時報紙上見報,登茱蒂的照片,一定能紅過周璇,我邀請你們去,也是給你們捧的那些歌女在報紙上露面的機會,一,是我褚孝信有福同享,二,是也希望參加的朋友,能幫我捧捧場面。免得被英國人笑我褚孝信冇朋友夠資格去參加這種儀式,點樣?有沒有興趣。」

    這些闊少還沒有什麼反應,那幾個當紅歌伶卻都已經激動起來,在麗池唱的再紅,再有人一擲千金,平日也沒有機會見報,更不用說出席什麼鄭重場合,哪裡比的上週璇,來一次香港,全港轟動,所有夜總會歌女都要學唱幾首週璇的歌,電影公司捧著現金登門求周璇幫忙拍部電影,周璇的臨時住處都要在高檔酒店開間大客房,錄製的唱片輕輕鬆鬆就能在香港賣到榜首。

    除了周璇本身名氣夠大之外,再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周璇抵港之前,香港各大中文報紙,甚至一些英文報紙,都登了周璇要來香港的消息,又在報紙上登出周璇照片,在民眾之中造成期待感。

    現在有這個機會,就算成不了周璇,但是一旦報紙上登了照片,萬一入了那些著名填詞人,作曲人的法眼,幫忙原創寫幾首歌,說不定以後就不用再在舞廳賣唱,也能錄唱片,拍電影,成為家喻戶曉的明星。

    陳茱蒂此時更是恨不得當眾身體就軟在褚孝信懷裡,眼裡柔潤的要滴出水來,自己這位舅少團團長,捧自己真是不予餘力,如果自己一朝成名,成為香港明星,說不定有機會嫁給褚孝信,陳茱蒂一邊在褚孝信身上膩著,一邊望向其他幾個姐妹,眼睛裡除了歡喜,也有掩藏不住的炫耀。

    其他幾個歌女,能在麗池混成紅歌伶,豈是簡單人物,聽完褚孝信的話此時全都眼巴巴望向平日為自己捧場斗富的闊少,眉目含情,欲語還休。

    其他幾個歌伶的舅少團團長,此時臉上笑容不變,但是心中卻都忍不住大罵褚孝信,揾到幾個錢就忘乎自己!為了捧一個歌伶居然要搞什麼慈善捐款?仲請了大報館的記者和照相館師傅幫忙拍照?自己也是堂堂舅少團團長,如果捧的歌伶日後也想學陳茱蒂一樣,自己該怎麼辦?難道也拿錢出來燒?哪有捧歌伶捧到這個程度的?真把歌伶捧紅,恐怕到時候對方拍拍翅膀也就從自己身邊飛了出去。也就只有褚孝信這個撲街傻乎乎搞大場面。

    「信少開口讓我幫忙去捧場,我當然要去,後日上午,我帶顧媚和舅少團的兄弟一定趕過去。」顧媚舅少團的團長方潤安最先開口答應下來。

    有第一個人開口,其他人就不好意思落了下風,反正也不需要自己花大錢,無非去捧個場面而已,於是也都紛紛開口點頭。

    褚孝信滿意的環視一圈,頗有風月大亨的架勢:「我成立的社團是慈善社團,成立當日要講捐款嘅,我後日當然是要捐個十萬幾十萬捧茱蒂,你們如果去的話,不好空著手,各個都要捐錢表表姿態,唔好讓鬼佬笑我褚孝信交的朋友都是小氣鬼,口袋裡冇錢的話,現在對我講一聲,我幫你出,如果現在不出聲,後日答應去捧場又不肯捐錢,別怪我褚孝信對章玉良那樣,賞他杯茶水。有言在先,多了不限,最低一人捐兩千港幣,如果連兩千港幣都拿不出來,那就乾脆稱病不要過去,免得被英國人笑。有沒有最近口袋裡冇錢的?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講出來不丟人,我幫你出,有沒有?」

    在場的富家公子都是歡場廝混慣的人物,就算沒有褚孝信那種天生敗家仔光環加成,一晚花五萬港幣擺闊,但是每晚花個三兩千買花籃打賞歌伶也都是尋常事,而且各個因為捧各自歌女都爭強好勝的久了,褚孝信這番話在他們聽來,就好像是利康賺了七十萬港幣之後,他褚孝信地位似乎就比自己這些人高了些?此時已經感覺自己能對大家居高臨下襬大佬的氣勢?

    東莞商會副會長方舒泉的二兒子,顧媚舅少團團長方潤安皺皺眉:「信少,兩千塊,二十個花籃而已,我一晚打賞顧媚就百多個花籃啦,這點錢也用你開口借給我?賺了七十萬就口氣大很多呀,慈善社團捐款,見得多了,我話放在這裡,後日顧媚捐一萬,我另算。」

    「安少豪爽,我當然知道,不是我揾的多就口氣大,是我擔心被鬼佬瞧不起,大家都是中國人,自己互相開玩笑無所謂,但是英國人面前,不能丟臉。」褚孝信對方潤安咧嘴笑笑。

    之前那些話都是宋天耀一句句教他,讓他來麗池見這些歌女和闊少講的,昨晚五萬塊大手筆鎮住這些人,趁熱打鐵,今日他開口邀請,主打各大報館和照相師出席,抱著捧陳茱蒂的心思,多少會釣些爭風吃醋的白痴去聖約翰座堂捧場捐錢。

    現在看到各個摩拳擦掌準備拿錢在樂施會成立儀式上捧自己心儀歌女的闊少,褚孝信心裡嘆口氣,又讓阿耀那撲街算中!

    ……

    石塘咀新會酒樓,濟源弘西藥行的少東家聶偉勝剛走上二樓樓梯,就看到章玉良已經滿面堆笑的迎了出來,親自把自己迎進了包廂。

    「阿良,無端端請我食飯?有事讓人送消息給我就可以了,幹嘛這麼客氣,我仲要多謝你,上次讓祝興商行幫忙多開了十箱盤尼西林給我的藥行,要請客也是我請你。」聶偉勝進了包廂入座之後,對章玉良問道。

    偌大包廂,只有他和章玉良兩人。

    章玉良搓了搓手,對聶偉勝抱歉的笑笑:「勝哥,五邑年輕一輩裡,我最鍾意與勝哥聊天,勝哥年紀比我大,又早早開始打理家族生意,經驗世故都比我強很多,我有事需要人幫忙,第一個考慮的就是勝哥。」

    聶偉勝家中最先是做芝麻加工,擁有一間芝麻加工廠,雖然談不上巨富,但是一家也算衣食無憂,朝鮮戰爭爆發,走私禁運品的暴利讓很多商人紅了眼,紛紛轉入走私生意,聶家就是其中之一,開了一間濟源弘西藥行,從章家的祝興商行批發西藥,然後倒賣去大陸。

    聶家祖上就是榨芝麻油為業,聶偉勝沒有讀過書,十幾歲開始就在父親的加工廠幫忙榨油,開了西藥行之後,雖然是少東家,但是西藥行走私藥品這些事全都是他自己在打理,父親仍然做芝麻加工的生意,聶偉勝頭腦一般,沒有遠見,對做生意也沒有規劃,不過好在走私生意也不需要高深頭腦,只要手裡有緊缺藥物,甚至不需要自己販運,會有其他商行和專職走私的人在聶家的藥行裡收貨,做了這麼久,雖然沒有日進斗金,而且只是賺取差價,可是一年輕鬆入手二三十萬港幣仍然是有的,聶偉勝更多就像是坐在家裡的西藥行等著天上掉錢,他只負責數錢一樣簡單。

    「有事直說就好啦?」聶偉勝聽到章玉良的話,大大咧咧的笑道。

    章玉良拎起茶壺,幫聶偉勝面前的茶盞裡斟茶,嘴裡說道:「是這樣勝哥,我妻弟俊郎和大哥家的長子渭淋,兩人合作搞了個藥品公司,你也知,現在藥品公司打響招牌,必須貨倉裡有足夠多的搶手藥品,哇,兩個傢伙真是有頭腦,從日本想方設法低價搞來一批英國產的盤尼西林,這種好事,章家的祝興商行當然想全部吃下去,可是你也知,我大哥二哥去了澳洲,在那邊投資物業,現金帶走了大半,歐洲海岸公司又在進貨,現金周轉不開,所以想請你吃下這批盤尼西林,等歐洲海岸公司最遲一個月,錢款回到賬上,我在按照每箱加一百港幣的價格,從你的西藥行裡收回來,這種事,找其他不太熟悉的人,他們兩個又不放心,讓我幫忙揾個可靠的人,我就想到了勝哥,勝哥一向急公好義,最講義氣的嘛。」

    盤尼西林現在有多搶手,在香港做藥品的自然全都知道,聶偉勝聽到章玉良的這番話,心臟跳動都開始加速,臉上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種事你信的過我,我義不容辭,我同祝興商行合作這麼久,當然冇問題,不知有多少盤尼西林?」

    章玉良雙眼盯著聶偉勝,慢慢豎起左手的四根手指。

    「才四十箱?」聶偉勝有些失望的說道。

    「勝哥,如果只有四十箱,章家就算再周轉不開,這一點點錢也是拿得出嘅,是四百箱。」章玉良幫自己又倒了杯茶,開口說道。

    聶偉勝的臉色頓時一變,四百箱盤尼西林,一箱百盒,一盒十支,那就是四十萬支盤尼西林,就算是之前章家為全港西藥行鋪貨的祝興商行,一次鋪貨也就是三百箱的數量,剩下三百箱由祝興商行自己做走私,現在章家人又註冊個公司,搞到了緊缺的盤尼西林,而且開口就是驚人的四百箱:

    「四百箱?」

    「你按祝興商行之前鋪貨的價格吃下,一箱八千五百港幣,共計三百四十萬港幣,我一個月後每箱加一百港幣收回來,三百四十四萬港幣,多付的四萬塊港幣,就當我租勝哥的貨倉租金,怎麼樣?」

    聶偉勝卻在用他那不太靈光的大腦計算著,現在大陸因為朝鮮戰爭,盤尼西林這種救命的抗生素緊缺,有走私船隊已經開出一萬零五百港幣每箱的價格收購卻仍然供應不足,如果自己賣出去一箱,實賺兩千港幣,十箱就是兩萬,一百箱就是二十萬,四百箱就是八十萬,而另一邊,四百箱盤尼西林在自己倉庫白白放一個月等著落塵,章玉良只肯付六萬港幣。

    章玉良信自己,算他倒霉!八十萬港幣,不要說朋友,兄弟都可以翻臉!別說自己手上一時拿不出三百四十萬港幣,這種事,就算去錢莊銀號裡抵押借錢,都不能錯過!

    聶偉勝心中念頭轉過數個,最後對章玉良露出個燦爛笑臉:「阿良信我,我冇話講,好,四百箱我幫你保管一個月,貨到倉庫,錢馬上轉進你的銀行賬戶。」

    「不是我的賬戶,是俊郎和渭淋兩個傢伙搞出來的,他們還未建賬戶,方便的話,勝哥最好付現金,他們同日本方面也是現金交割,你也知道,廉價藥見不得光。」章玉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多謝勝哥肯幫忙,其他人我真擔心他們到時吞掉貨物,呃,勝哥,要不要立個字據穩妥些?」

    聶偉勝豪爽的擺擺手:「你都已經講現金交割,一手錢一手貨,立字據做咩呀?大家認識這麼久,彼此靠一個信字的嘛!我現在回去就準備籌錢。」

    說完之後,聶偉勝也不去看桌上那些精美菜式,急匆匆和章玉良打個招呼就離開了包廂,快步走出酒樓。

    只剩下章玉良自己,慢條斯理的拿起筷子,動作斯文的享用這桌菜餚,隱約聽見一樓大廳戲台上有人幽幽唱著戲詞:「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唔關我事,是你自己話不要立字據。」章玉良聽完這句戲詞,對身邊此時空蕩蕩的座位說了一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0
第一二零章  殺雞儆猴?卸磨殺驢?

    1951年5月21日,香港慈善組織樂施會成立儀式暨第一屆執委會就職典禮,在中環香港聖公會聖約翰座堂舉行。

    宋天耀臉上掛著笑,站在聖約翰座堂外迎著自己老闆那些狐朋狗友帶著女伴下車趕來,每來一位,宋天耀臉上的笑容就多一分,態度殷切的把對方領進教堂。

    師爺輝和鹹魚栓今日也都煥然一新,頭臉收拾的乾淨利落,往常髒兮兮的汗衫土褲如今已經是白襯衫黑馬甲,鹹魚栓的光頭上有多戴了頂氈帽,此時正在遠處道路上負責指引那些來客的司機或者隨從,把車停去遠處避免堵塞交通,各家報館來報導的記者,更是由他們兩個負責悄悄送上一份紅包,再禮貌的道聲辛苦,把這些妙筆生花的記者哄的眉開眼笑。

    除了他們兩個在外面忙碌,街上還有二十多個全副武裝的軍裝警員在一名鬼佬警官的帶領下維持附近秩序,把閒雜人士驅離。

    對照自己手裡那份褚孝信提供的名單,名單上的闊少都已經到齊,宋天耀轉身進了教堂,坐在最後一排角落的座席上開始隨著眾人鼓掌,今天樂施會成立儀式出席的人並不多,只有三百多人,但是其中一多半是在港英國人,剩下的則是褚孝信的狐朋狗友及女伴,比起保良局和東華三院那些大型慈善機構每年的募捐和紀念儀式上,動輒數百華商,上千人出席的場面,顯得要聲勢差上太多。

    不過保良局和東華三院每年出席的全都是華人富亨,而今日出席的,從表面上看,地位上最高的,自然是聖公會港澳地區主教何明光,但是實際上,香港港督葛量洪的夫人葛慕蓮,也以聖公會信徒的身份,在何明光主教的邀請下,出席了這次樂施會的成立儀式。

    在場的近兩百名英國鬼佬,有一大半都是嗅到了味道,追隨著這位港督夫人趕來的。

    這也是讓宋天耀佩服石智益的原因,葛慕蓮當然不可能是何明光一個主教去邀請的,只能是這位石智益想方設法說服港督後請來的,港督夫人來這裡一次,樂施會永久名譽主席這個最高榮譽頭銜自然是要讓給她,這個永久名譽主席的頭銜雖然看起來不參與樂施會日常慈善事務,無非是今日參加儀式來捧捧場,象徵性捐點財物,但是背後該屬於這位港督夫人的好處,卻不能少了哪怕一分。

    都說港督葛量洪比起前任更好財貨名利,今天一看,的確傳言不假。

    比如今日,葛慕蓮雖然不可能去和貝斯夫人一起去為九龍地區木屋區的貧民贈藥,但是明日各家報館報導時,卻必須要記得提起這位港督夫人。

    除了何明光和葛慕蓮,再之下就是已經一腳踏入香港殖民政府高層,距離香港工商業一哥位置只差半步之遙的香港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暫署處長,正式晉陞後能被稱為石司長的石智益,這三位參加樂施會成立儀式的身份最高,其他諸如石智益手下的貿易署署長和夫人,工業署署長和夫人,海關署署長和夫人,以及一些在港英商等等,在華人面前也許算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但是在英國人的香港殖民政府序列裡,比起這三人都差了不少,這三人一個何明光相當於英國國教駐遠東殖民地大法師,一個葛慕蓮是遠東土皇帝的壓寨夫人,還有一個石智益,是能直接左右這些署長和英商命運的直管領導。

    不過讓宋天耀有些疑惑的是,石智益如果在儀式結束的同時馬上開始徹查歐洲海岸公司,海關署署長應該聽話的在下面奔走才對,怎麼也一身西裝筆挺,牽著有些肥碩的夫人出現在了這裡?

    自己給章玉良拋的餌不算太大,也釣不出深水下的魚來,而且稍稍慢一步讓章玉良得到這裡風聲,他就能輕鬆與加力子公司違約,拿回主動權。

    不會是石智益一心想捧自己老婆,把章玉良那點事忘了吧?

    可是等看到西裝筆挺的褚孝信和今日打扮的保守大方的安吉—佩莉絲已經跟在貝斯夫人身後登上前台,宋天耀嘆口氣,忘就忘吧,反正收拾章玉良也只是順手的事,如果章玉良識趣,應該會記得事後示好,感謝褚孝信放他一馬。

    隨著三位發起人登台,四個在各角度早已經就位的照相師傅頓時再次按下手中相機按鍵,閃光燈連續閃爍。

    褚二少臉部表情有些僵硬,不如身邊安吉—佩莉絲和貝斯夫人兩個女人看起來那麼自然,不過褚孝信有一點好處,有自知之明,知道藏拙。

    自己英文不好,下面又坐著大部分鬼佬,那就不如安靜的站在一旁免得出醜,聽著貝斯夫人和安吉—佩莉絲兩個英國女人侃侃而談,闡述樂施會成立的目的和構想。

    也算褚二少運氣好,歪打正著,他登台時腳步稍稍落後一步,站位也靠後的舉動,反倒是讓在場很多英國人覺得這個中國男人頗有紳士風度,在這種暴露在相機下極容易出風頭的環境中,仍然沉穩低調,彬彬有禮,謙讓女士。

    所有儀式大同小異,無非是發起人闡述理念,然後地位高的那幾個特邀嘉賓發言,下面坐著的來客負責鼓掌,倒是貝斯夫人出具那份有她調查起草的香港水質報告,讓很多英國人有些驚訝。

    顯然之前都沒發現,這位石智益的夫人居然是水文科學家,而且還拿出了考據詳實的調查報告,說起香港地區的水資源和水質問題,出口成章,引經據典,完全一副專業女性的氣質。

    隨後,英國人更驚訝的是褚二少的最後發言,雖然他英語語速慢了些,但是出口有力:「利康商貿公司,在得知貝斯夫人這項關於香港水質問題的調查之後,願意響應樂施會善舉,在今日無償捐贈五十萬驅蟲藥物給樂施會,由樂施會免費發放給飽受寄生蟲病困擾的香港市民,以後每年同等價值藥物捐獻,利康不會少於兩次,只要利康商貿還在,我褚孝信還在,這項捐贈就不會停!直到貝斯夫人的報告有一日能清楚的告訴我,香港所有市民已經全部都能喝到真正乾淨的水!我也衷心希望,貝斯夫人期盼的那一日早些到來,那也是我,在場各位乃至所有香港市民共同盼望的一天!」

    這些感謝,希望之類的套話不值得英國人入耳,他們聽到的是利康一次捐出五十萬藥物,每年最少兩次,那就代表一年捐出一百萬港幣,而且是每年,也就是說以後每年,這個叫褚孝信的中國人都會拿出價值一百萬港幣的藥物來搞慈善,這就很值得底下英國人欣賞和錯愕了。

    連何明光,葛慕蓮聽到褚孝信這番話,都忍不住面帶讚許的拍手鼓掌,表示讚許。

    倒不是這些英國人沒有見過市面,被褚孝信捐一百萬就嚇到,而是目前香港最大的兩個慈善機構,保良局和東華三院都是那些華商自己發起成立的,英國人想去慈善晚宴混頓飯吃,在一干富翁面前露露面沒有問題,但是如果說想要參與進去,用這兩個大機構的慈善行為為自己刷一下聲望,不好意思,香港華商有錢人想捐錢換太平紳士的都已經忙不過來,英國人就不用想著擠進來搶位置。

    而英國一些真心關注慈善的人士自己組建的一些慈善機構,又缺乏香港本地群眾基礎,因為香港華商沒人參與,所以就算是想拿錢去買人心都不知道如何下手,更遑論就財力和行動力,號召力而言,英國在香港那幾個慈善組織比起保良局和東華三院來,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保良局和東華三院不讓英國人插手,英國人就只能收緊這些華商獲取太平紳士和授勳的機會,戰前每年都有七八個華商因為捐款夠多得到太平紳士的頭銜,像是杜肇堅那種捐資首善,更是能前往倫敦,參與女王授勳,但是如今,哪怕保良局和東華三院每年都大搞慈善,為港府緩解社會壓力,但是港督委任太平紳士的人數已經少了很多,1950年,只有三個,今年看樣子只怕保良局和東華三院兩個慈善機構裡那些一門心思想要獲得頭銜的華商,也要有些失望,不會比三個更多。

    其中原因,未必沒有港督覺得這些中國有錢人在香港市民中示好,而不帶英國人玩的怨氣。

    可是現在樂施會三位發起人,兩個是英國人,而且是英國女性,只有一名中國人,聽口氣明顯是本地華商富翁,不然哪敢隨便開口每年捐一百萬港幣的藥品?要知道,負責工商貿易的石智益就坐在上面,港督夫人葛慕蓮也在鼓掌聽著,這個中國人如果是撒謊吹牛,除非他以後的生意不想在香港做下去。

    而有了這一百萬藥品打底,又捧了兩個英國女性順便加一個港督夫人,再扯上聖公會,港督葛量洪只要不是白痴,絕對能把這手牌打的漂亮些,兩個女人如果做得好,作為傑出人士回倫敦被皇家授予低級勛章十拿九穩,就算是這個中國人褚孝信,太平紳士的稱號也已經跑不了,葛量洪也需要用這個新出爐的太平紳士褚孝信來提醒敲打保良局和東華三院的那些捨不得帶英國人玩的華商。

    一百萬港幣的藥物換一個太平紳士的頭銜貴嗎?當然不貴,保良局,東華三院那些華商,有頭有臉的,一年現金最少也要捐五六十萬,而且這個數目都排不到前列,就算是一百萬港幣現金,也爭不到保良局主席或者東華三院董事局主席的位置。

    一百萬港幣的藥物,就是個慈善組織發起人,還能得到太平紳士的頭銜,連台下的英國商人都覺得這位褚孝信先生非常有投資眼光,絕對香港華商年輕一代翹楚人物,有手段,識時務。

    心思靈活一些的英國人,已經覺得自己應該在今日多捐一筆,提前在樂施會執委會混個位置。

    儀式發言結束,自然就是捐贈環節,既然褚孝信剛才已經放話捐給樂施會五十萬的藥物,自然這捐贈的第一筆就由他以利康老闆的身份來進行,四輛貨車清晨時就已經把第一批信牌花塔糖運來,此時正堆在教堂後殿,被一大片紅布遮蓋,褚孝信邀請葛慕蓮,石智益,何明光,安吉—佩莉絲,貝斯夫人一起把尼龍布揭開,露出下面碼放整齊包裝完善的信牌花塔糖。

    隨後就是安吉—佩莉絲認捐五萬元港幣的驅蟲藥品,由褚孝信先生代為生產,貝斯夫人認捐五萬港幣驅蟲藥品,由褚孝信先生代為生產,石智益捐出一萬元港幣現金,葛慕蓮認捐十萬元港幣驅蟲藥物,何明光主教捐《聖經》五百本,食物若干……

    就在宋天耀哈欠連連看著前面的人依次開始捐款時,鹹魚栓悄無聲的走到宋天耀身邊,俯下身輕聲說道:「宋秘書,碼頭的成哥讓人特意搭黃包車送消息過來,陸警,水警,海關聯合駐港島英軍,一起查封了港島、九龍各大碼頭所有西藥公司貨倉,也包括利康的倉庫。」

    所有西藥公司的貨倉?宋天耀剛才還困頓瞌睡的表情馬上消失不見,眼神如鷹隼般望向此時台上正與妻子貝斯立在一起,面帶微笑,低調內斂的石智益!

    鬼佬居然改劇本?這是要玩一招殺雞儆猴,殺一儆百?仲是卸磨殺驢,翻臉無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1
第一二一章  髒水

    宋天耀大腦高速運轉著,捕捉著鬼佬石智益搞出這麼大手筆的動機,水陸警察,以石智益的身份,同警務處長打聲招呼沒有問題,海關執法,是石智益直接領導,沒有問題,但是駐港島英軍,別說是他一個石智益,就算是保安司司長,乃至港督之下萬人之上的布政司,都無權調動,駐香港英軍,涉及到軍事行動,需要港督親自致電英國外交及聯邦事務部,請外交聯邦事務部向英國國防部出具正式書函,提出申請,才能獲得調動權。

    非軍事行動,也需要港督親自與駐港英軍司令部取得聯繫,駐港英軍司令部同意之後,才會派遣軍人協助參與行動。

    協助香港海關行動,當然不可能算是軍事行動,但是卻可以表明這次大規模查封香港所有藥業公司倉庫的行動,已經不是石智益這個工商業副處長下屬海關的行動,而是港督葛量洪都已經清楚,並且授權的行動。

    自己無非是要坑一下章玉良,讓對方無非因為操縱香港藥品市場,惡意提價,蓄意破壞利康慈善行為這些事搞的手忙腳亂,然後海關從章家的貨倉裡查獲一些過期藥物,假藥,最後連真帶假被重重懲治一番而已。

    對章家這個本地藥業龍頭而言,算不得傷筋動骨,結局最多是章玉良灰頭土臉。

    別說過期藥物,假藥這些能扳倒章家。現在香港北角地區多出很多藥品包裝廠,專門生產熱門藥品包裝,香港那些鬼佬官員不可能不清楚那些包裝廠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生產藥品包裝。

    這些做藥物走私的公司,用過期藥物偽裝成新藥品賣去大陸都算是有良心。很多都是用麵粉,澱粉裝入膠囊裡,或者乾脆生產些純澱粉的藥品,裝入本地生產的假冒藥品包裝內賣去大陸,雖然大陸在澳門深圳等地的收貨點也想驗證藥品真偽,但是整整一船貨,不可能全都是假藥,往往是一半一半,半真半假,很難徹底查清楚。

    而且這些假藥,像章家和其他幾個做大的公司是不會自己砸招牌賣去大陸的,而是用很低的價格,直言是假藥賣給本地其他想靠走私賺一筆的無良商人。

    英國殖民政府對本地藥品商人私自製做假藥品販運去大陸樂見其成,既能為香港帶來現金回流,那些藥物又對中國提供不了幫助,所以對這些事也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算是在章家查獲假藥,過期藥物,無非是罰款,申斥,把貨倉存貨全部按照假藥或者過期藥扣押罰沒,可能也就是讓章玉良手忙腳亂一下,之後記清楚不要把褚孝信當白痴而已。

    這種小事,海關聯合香港警隊,讓警隊幫忙派些警察就能搞定,石智益卻搞到港督葛量洪都知道,連駐港英軍都出動幫忙,是為了什麼?

    卸磨殺驢連利康一起做掉?基本不可能,利康此時那幾個貨倉裡空的老鼠估計都帶著淚花,值點錢的就是此時已經變成花塔糖的山杜蓮驅蟲藥,如果不是宋天耀想辦法,估計這批山杜蓮驅蟲藥還扔在貨倉裡發霉,絕對沒人會查是否是假藥,因為腦子壞掉才會做這種低毒而又賣不出去的藥物的假藥。

    殺雞儆猴,殺一儆百,想從這些藥商中選幾個性質惡劣,走私態度囂張的出來當雞?

    那就是石智益太不會做人了,利康在這邊幫他老婆樹立偉大光輝的慈善家,水文科學家形象,他在那邊殺雞儆猴都不讓利康沾一沾好處?

    所以也不太可能,宋天耀跟隨著前面眾人紛紛起身鼓掌,祝賀樂施會成立,腦中突然轉過一個念頭。

    不會吧?石智益有這麼豪爽?

    念頭一起,宋天耀對身後還等著自己開口的鹹魚栓低聲說道:「你親自去碼頭告訴高佬成,讓他去見金牙雷,福義興有近兩萬成員,我不需要太多,一千人,替我分成兩組,盯緊英軍把各家公司的藥物運去海關署哪個倉庫封存,這兩組人在倉庫附近不管打牌也好,發呆也好,替我守好,只要不是鬼佬出入倉庫,哪怕是在海關工作的中國人,也照樣攔下,話俾他聽,不想死全家,就離這處倉庫遠點。敢硬闖的,打倒再說,湯藥費利康出,人被抓利康擔保他出來。等整件事做完,該給福義興的好處,一分都不會少。」

    「知道,宋秘書。」鹹魚栓摸了摸頭頂氈帽,轉身離開教堂。

    ……

    「麟少,各處碼頭傳來消息,話今日所有藥品公司和西藥行的倉庫都俾海關帶人查封!倉庫藥品由英軍押運去了海關在中環碼頭的大貨倉。」歐洲海岸公司一名職員急匆匆在外面跑進來,連辦公室的門都忘了敲一下,對正在裡面澆花的章玉麟說出了他剛剛得到的消息。

    章玉麟把手裡的花壺放下,對這個喘著粗氣的職員笑笑:「早知道了,等你通知天都塌掉。今日一早,海關的五邑人阿成就打電話去我家裡,告訴我今日海關有大動作,原因嘛,好像是美國人聽說最近有很多香港人藉著販運藥品的名義,販運從其他地方搞來的軍資藥物,以普通藥物進港,再悄悄販去大陸,主要是外國軍隊裡止血消炎用的磺胺粉。這種消息被美國人爆出來,英國鬼佬就算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不得,所以就乾脆搞大點,扮場戲給人睇。香港藥業協會這些公司,不要說軍隊用的止血粉,就連磺胺都已經做的少,全都改做利潤更高的抗生素生意。阿成和海關的鬼佬已經通知我,最多兩日,查清楚就該通知各個公司取回貨物。我也已經打給藥業協會其他人通知過,無事嘅。」

    剛好此時章玉良端著杯咖啡從隔壁房間走了進來:「三哥,怎麼?海關查貨?」

    「有人走私軍資藥品,被美國人爆出來,這種事英國鬼佬當然要擺出架勢出來,順便拉英軍出來亮亮相表示重視,全港藥業倉庫徹查也不是第一次,當然冇事,做生意嘛,大哥講的好,最重要是規矩,只要在規矩這個圈內,就算做些出格的事,也無所謂,不出圈就好。」章玉麟用剪刀修剪著花草的枝葉說道。

    章玉良把咖啡慢慢喝了一口,他頭腦警醒,但是聽到駐港英軍都出面,又查封全港藥業貨倉,心中鬆了下來,英軍不是隨便出動的,這說明不是有人要搞鬼。

    陪章玉麟聊了兩句,把咖啡喝掉,章玉良這才開口說道:「三哥,我去尖沙咀見幾個上海商人,可能晚上有應酬,你記得幫我向母親告假,晚上不能回家吃飯。」

    「喂,上海人?你搞乜鬼呀?大哥二哥去澳洲這段時間,你就整日跑出去不見人,雖然說大哥讓我幫忙打理生意,但是你也是章家人,也有份嘅。仲有,你那個跟班哪裡人?不用家裡幫忙發薪水咩?記得同我講一聲,我把他放在公司名錄裡按月付薪水俾他。」章玉麟看著轉身要離開的章玉良說道。

    章玉良回頭笑笑:「家裡生意話事也輪不到我一個最小嘅,我去見幾個小商人,準備把攢了多年的零花錢拿出來同人合夥做些小生意,你也知我只有幾萬塊上學時在美國賺來的零花錢啦?至於跟班,我自己付啦,每月兩百塊薪水我仲付的起。」

    說完之後,章玉良邁步出了章玉麟的辦公室,章玉麟搖搖頭,就繼續修剪花草,對這個最近神神秘秘的四弟,也許只有此刻遠在澳洲的二哥能看清楚他到底想什麼念頭。

    章玉良臨出門時忽然想到一件事,海關查全港藥業公司貨倉,那利康也肯定在其中,如果在英國鬼佬正想要找個倒霉蛋出來殺雞儆猴的情況下,爆出利康用驅蟲藥冒充PSA肺片的事,是不是能讓褚孝信手忙腳亂?

    生意場上,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想到這裡,他轉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拿起電話打給潘律師:「潘律師,我訂的包裝是不是已經有一部分已經OK?我不急著用,高價找幾個口風緊的人頭,去警署舉報,就話這批盤尼西林的包裝是利康商貿公司的秘書宋天耀讓他們做的,想要做假藥賣去大馬和菲律賓。再讓幾個中文報紙明日幫忙登個消息嘲笑一下,嗯,就這樣。」

    掛斷電話,章玉良摸了摸自己的臉,淡淡的笑著:「褚孝信,你潑我一杯茶,我就潑你一身洗不掉的髒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1
第一二二章  總會有機會

    儀式結束後自然是啟程前往九龍地區的幾個木屋區贈送藥物,路線是宋天耀和安吉—佩莉絲早就安排好的,從中環用貨車載著藥物,搭客貨兩用的渡輪先過海到達九龍碼頭,第一站是戰後英國人在九龍地區做慈善的必選之地,九龍塘老人院。

    何明光,葛慕蓮,石智益這三位也沒有等儀式結束就先行告退,而是一起過海抵達了九龍塘老人院,等第一站九龍塘老人院這裡的捐贈結束後再離開。

    九龍塘老人院,聽名字似乎和那些新界鄉下清茶淡飯,兩餐一宿的自費養老院沒有區別,但是實際上,這裡是整個香港唯一一家殖民政府建立的免費性質老人院,香港殖民政府用納稅人血汗錢在九龍塘修建了佔地數十畝,設備現代化的花園式洋房老人院,擁有小型醫院,餐廳,花園,每位入住者都能獨自擁有一間設備齊全,二十四小時供電,配備收音機的大型套房,除了一日三餐,還會額外供應下午茶點及宵夜,每個入住者都有一名管家和三名專職菲律賓女傭負責陪護,房間打掃,衣服洗熨,食物烹煮,住客起居,各司其職。最主要的是,入住這裡的住客,對享受到的任何服務,都不需要支付哪怕一分錢,全部由香港殖民政府來買單。

    這處老人院建立之後,英國政府特意讓BBC的記者來香港報導過,寫就報導來向世界展示英國對海外殖民地的社會福利如何優秀,西方幾個國家也都在各自媒體上讚揚英國,很多英國本土公民看到香港這間老人院也都讚歎,簡直比他們在英國這些有兒女照顧的老人的生活還要優渥。

    事實上,除了建成讓BBC過來拍照片時,香港殖民政府找了些中國老人進來擺擺樣子演戲,等記者一走,那些中國老人就被帶離老人院,由各個在政府任職的中國職員把自己父母領回家,全部都是假的。

    這間老人院,的確像香港殖民政府宣佈的那樣,入住者不需要花一分錢,但是前提是,這間老人院只接受外國無依老人,本港納稅華人免開尊口。

    所以這間用中國人出錢建起來的老人院裡,如今住著三十多個英國老人,十幾個美國老人,白俄人,荷蘭人,葡萄牙人甚至有兩個是印度人,但是就是沒有一個中國老人。

    而就在老人院外不足千米,就是九龍區筆架山木屋區,很多人戰亂中沒了親人,自己賣光了勞力,只剩一把年紀,只能龜縮在木屋區裡等死,連一個生養死葬的小小願望都不可實現,不足千米距離,卻是一世都難躍過的天塹。

    看著葛慕蓮,何明光,石智益,安吉—佩莉絲,貝斯夫人乃至褚孝信等人帶著親切的笑容在閃光燈的閃爍中走進九龍塘老人院時,走在最後的宋天耀不知為什麼,望著這處老人院富麗堂皇的正門,忽然想起了孤伶伶守著龍津義學的祖父,想起了義學正門處,那副雖歷百年風刀霜劍,卻不改書劍鋒芒的楹聯:

    盡洗蠻煙蜑雨,平分蘇海韓潮。

    他在邁進老人院之前,扭過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筆架山,用連身邊師爺輝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了一句:「總會有機會。」

    再回首,已經又是那個滿臉帶笑,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利康商貿公司秘書,宋天耀。

    ……

    灣仔太和街,足有二三百個街坊婦女圍在宋天耀一家居住的唐樓下,人數之多,把街道都已經堵的水洩不通,一些喜歡看熱鬧的貨車司機或者沒有客人的黃包車伕也都停下來,朝人群裡擠去,想要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珍嫂!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家新搬來,不是不信你,珍嫂,你不如拿錢出來給大家看下!」

    「我家現在就有三個人!是不是三十塊!」

    「算我一個!珍嫂!」

    趙美珍站在樓下,雙手叉腰,冷臉看著圍在自己四周的這些街坊婦女,沉默運氣,等這些聲音稍稍出現低落瞬間,迅速開口:

    「閉嘴!一個個三八!再敢開口我就把好處便宜隔壁街的街坊!」

    她在九龍嘉林邊道木屋區時,就是與十幾人對吵不落下風的厲害人物,舌戰經驗豐富,灣仔這些生活還算過得去的街坊婦女,論舌尖嘴利,比起木屋區的女人來差了太多,此時她把握時機一開口,就讓這些女人頓時落了下方,大部分人都閉上了嘴巴!

    看到這些女人因為自己一嗓子就閉了嘴,趙美珍臉色更顯倨傲,一手叉腰,一手戟指:「冇見過市面!我再講一遍,下午四時,從我家樓下出發,徒步去太平山半山區鬼佬的別墅前獻花,有人帶隊,願意去的,付十元車資,獻花時哭出聲,落淚的,有人會記住,到時多給一袋醬油!只要一千人!別想佔老娘便宜,動些先付錢或者多報人頭的念頭,你去工廠做工,也要做完才付賬!前幾日有人吃過師爺輝派去的藥糖,話俾你們聽,那就是鬼佬免費送你們的!肚子裡蟲都排出去,去對鬼佬道聲謝也是應該的,又有錢拿。不過話說在前,不准隨便提起你們是收了錢嘅,全部是自願!懂了咩!如果有鬼佬問起,也不要說自己是住在太和街,可以是九龍城,油麻地,旺角,銅鑼灣,總之,不能全部是一個地方!如果有人搞砸這件事,差佬上門拉人唔好怪我!嘴都緊一點,不要比街上那幾個勾男人的三味雞腰帶仲要松!」

    她一番話吼完,大多數街坊婦女都陷入沉默,或者小聲嘀咕,但是總有些性格強勢的女人不是那麼容易被吼下去,一個婦女在人群裡叫道:「珍嫂!你一家是新來嘅!如果我們做完回來,你全家搬走或者不認賬,我們揾邊個?難道有人夠膽找鬼佬咩?」

    有第一個人開口,就有第二個:「就是!說的好聽,每人十元,如果不認賬怎麼辦?一千人,一人十元就是一萬塊,你有一萬塊便宜街坊,仲會住這種舊樓?早就去租千尺洋房啦!」

    「珍嫂,你拿錢出來讓大家看下,我們也安心,十幾里路過去仲要爬山,年紀大的,簡直是用老命賺這十元錢呀。」

    三樓上,婁鳳芸正幫宋雯雯梳頭,師爺輝被宋天耀借去跑腿,婁鳳芸自己出行不便,雖然趙美珍不鍾意寡婦,但是現在終歸住的是婁鳳芸買下的唐樓,而且師爺輝又是去幫兒子跑腿,所以打發宋雯雯上去照顧婁鳳芸,這兩日,宋雯雯倒是被婁鳳芸給籠絡住,小吃,女兒家的小飾品,廣生行的花露水,胭脂粉輪番賄賂,讓宋雯雯都覺得最好師爺輝與自己哥哥私奔再不回來才好。

    樓下的爭吵聲,坐在臥室床邊的婁鳳芸聽的一清二楚,尤其趙美珍那彪悍的嗓音,簡直是在街頭喊一聲,站在街尾公廁裡方便的人都能嚇的尿不出。

    「雯雯,幫我把枴杖拿來。」婁鳳芸幫宋雯雯把頭髮梳了個漂亮的側編麻花辮之後,對宋雯雯說道。

    宋雯雯把枴杖取來,動手扶著婁鳳芸想要朝衛生間走去,婁鳳芸擺擺手:「不用,扶我到床尾。」

    到了床尾,婁鳳芸略微吃力的俯下身,從木床床尾處取出個多寶盒打開,裡面是幾沓新舊不一的港幣,婁鳳芸看了一眼,把多寶盒合上遞給身邊的宋雯雯:「拿好,陪我下樓,珍嫂口氣大但是底氣虛,她現在拿不出錢給街坊看。」

    宋雯雯雖然年紀小,可是也是在女子茶樓上過工的,貧寒人家的女兒,懂事的早,看到這些錢宋雯雯第一反應是:「芸姐,這麼多錢露出來,可能會被有心人搶走,街坊也不會全都是好人。」

    「沒關係,走吧。」婁鳳芸拄著拐笑笑,在宋雯雯的陪同下走下樓。

    趙美珍被那些質疑她拿不出錢來的婦女們追問的連連啞口,額頭鬢角已然見汗,宋天耀雖然讓她幫忙叫些街坊去獻花,卻沒有先把錢給她,眼下這些八婆各個只懂看眼前,一定要先見到她有本錢才捨得出力,倒讓她非常為難,正在思索是不是先去找個銀號借些利錢出來時,婁鳳芸自己拄著雙股,一身小襖唐裙,高跟木屐的扮相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雙手緊緊抱住多寶盒的宋雯雯。

    「邊個再同珍嫂頂嘴,我即刻讓人砍死她全家。」婁鳳芸慢慢走到趙美珍身邊,一張俏臉冷如冰霜,環視身前眾人,語氣狠厲的對面前眾人說了一句。

    連身後宋雯雯,身旁趙美珍,都被這句話嚇的打了個哆嗦,這小寡婦最近幾日對趙美珍宋雯雯等人柔聲細語,小心翼翼,讓她們兩個幾乎忘了,這個可是當初宋天耀身邊有兩個警察用槍護著,都敢直接開口讓人砍死宋天耀的女人。

    前福義興老四九,嘉林邊道木屋區華雲麻雀檔老闆娘,婁鳳芸。

    只一句話,一個眼神,唐樓前所有街坊全部朝後退了幾步,垂下頭去,鴉雀無聲!

    婁鳳芸打量了周邊眾人的動作,沉默幾秒後才繼續說道:「雯雯,把盒子打開,給這些沒見過錢的人看清楚,等她們看清楚後就讓她們滾遠點,換批人來做事,香港窮人多的是,沒必要把珍嫂的好心浪費給一些不識抬舉的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1
第一二三章  一石四鳥 儼然高手

    為九龍塘老人院發放樂施會免費藥物的,自然是貝斯夫人,安吉—佩莉絲,褚孝信和那位港督夫人葛慕蓮,以及因為捐資不菲而被勉強劃入執行委員會的的幾個舅少團團長,幾個英國鬼佬。

    石智益也知道不去搶這些人的風頭,早早合影祝福之後就朝後退開,去欣賞庭院中的花草,讓樂施會和自己夫人得到更多曝光的機會。

    宋天耀不動聲色的慢慢移動到石智益身邊,與鬼佬一起欣賞面前那幾株炮仗竹,看到附近其他人把注意力都放在港督夫人和主教身上,宋天耀才輕聲開口:

    「要不要這麼大場面?駐港英軍都出來幫手?到底是準備便宜利康?仲是準備坑死利康?」

    石智益沒有說話,而是扭過頭看向遠處正依次與外國來此地養老的一眾老人握手的港督夫人葛慕蓮,又看看盯著自己的宋天耀:「我想過,你在教堂時開口講沒有要求,那是因為你以後想要的太多。而我則希望我們之間這種方式的合作只有這一次,我希望以後我同宋先生你的交談,是都可以記錄到紙上甚至刊登見報,光明正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能籍著賞花才能開口,所以,今次海關的行動就是你想的那樣,主動權在你。」

    宋天耀並沒有露出欣喜表情,而是皺皺眉:「這好處就像是剛出爐帶著鐵簽的烤肉,如果蠢人一口吞下去,搞不好會被活活燙死,鐵簽扎破腸胃,你不像是……」

    說了一半,宋天耀忽然學著石智益的動作,扭頭看向港督夫人葛慕蓮,然後又恍然大悟的望向石智益:「厲害,厲害,石副處長這步棋走的真是精妙。」

    「那個在太平山頂的黃昏,你開口點破我心思時,我當時的驚愕就與你現在一模一樣。宋先生,愚蠢的人才會被燙死,你不是,主動權給了你,自然是你來決定吃還是不吃,我說了,就是你想的那樣。如果想吃下去,海關署署長沈文康先生,他會配合你。」石智益說完之後,就離開了這幾束花草,朝著遠處走去。

    宋天耀留在原地,對著石智益的背影有些恨的牙癢癢,鬼佬說的很明白,自己老婆被宋天耀,安吉—佩莉絲,褚孝信想出樂施會的點子捧起來,利康想從自己手裡圖謀的好處雖然暫時沒有表露出來,但是一定不會太小。所以他不給宋天耀以後,合作只有這一次,直接請示港督,讓英軍配合查封全港藥業公司倉庫,反正貨在海關手裡,只要宋天耀能想到合適的機會和方法,想拿多少拿多少,以後大家兩清,利康這次不動手,以後也不用再想和石智益談這種私人利益上的合作,他會翻臉不認人。

    至於港督方面,石智益也知道查封全港藥業公司倉庫得罪人,一個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扛不起大場面,所以乾脆拉港督入局,由港督正面扛下所有本港藥業公司那些商人的不滿,讓自己在表面上處於一個非常難做的局面,外人看來會感覺石智益在這次事件中沒有發揮主導作用,一切都是港督府的命令,就算有華商找麻煩都找不到石智益的頭上。

    簡單來說,就是與宋天耀當初打著褚家大旗招搖撞騙一樣,石智益現在扛著港督的大旗,但是比宋天耀更老辣的事,他甚至不需要親自出面,撈好處的事由宋天耀去代替他做。

    上有港督護體,下有利康奔走,他在中間得利。

    而且得了最大的利益,他最大的困擾就是妻子的身份,貝斯夫人身份只要有所變化,他的二級官學生晉陞一級,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升為處長,稱為石司長,做兩年政績,無論回倫敦還是轉調其他殖民地,都不再是普通中級官員的身份,青雲路已經隱約可見。

    而港督方面,雖然那些華人藥商沒辦法把港督搞下台,但是多少會有些好財貨的傳聞傳到倫敦,只不過這種傳聞對石智益這種人的聲譽產生很大傷害,但是對港督葛量洪那級別的人物,清風拂面毛毛雨罷了,利康方面,更是要正面去和藥業公司絞盡腦汁過招才能拿到好處,只有他石智益夫妻,乾乾淨淨,清清白白。

    這就是混跡多年的政客手段,宋天耀重生一世,如果不是石智益點破剛才那幾句,都看不太清楚石智益這次大手筆的原因。

    輕輕巧巧還了利康的人情。

    自己妻子得了好處。

    這次行動港督能拿到很多錢,拍上司馬屁兼行賄。

    最主要是,攪動這麼大場面,石智益看起來完全沒有責任,能推的一乾二淨,保存官聲。

    一石四鳥。

    宋天耀兜兜轉轉,籌謀盤算,最終仍然應了安吉—佩莉絲在麗池自己與褚孝信擊掌打賭時那句話,變數太多,果然是變數太多。

    等捐贈結束,港督夫人葛慕蓮正對一群在香港免費享受福利的外國老人發表講話時,安吉—佩莉絲神色自然的在貝斯夫人耳邊說了兩句話,貝斯夫人微笑和煦的臉馬上就變的錯愕,隨後又沉默起來。

    這讓下面隨隊的各大報館記者非常好奇,等葛慕蓮講話結束,輪到貝斯夫人宣揚樂施會理念時,一個被紅包授意的記者在人群中馬上開口發問:「夫人,剛剛我注意到您在旁邊似乎有些錯愕,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貝斯夫人勉強笑了笑:「謝謝你注意到我剛才的表情,的確是有些小問題,剛剛我得知一個消息,利康商貿公司生產製作並無償捐贈這批驅蟲藥的原材料,來自英國加力子公司,但是這批原材料卻被一家叫做歐洲海岸的香港公司,在得知利康商貿公司需要大量採購供應生產的消息後,惡意的搶先訂購,把加力子公司目前已生產出廠的原材料全部訂下,利康商貿公司在得到消息後,向惡意訂購的這間公司提出購買時,對方竟然把價格上漲了一輩。我震驚的原因就在此,先生們女士們,慈善的道路總是佈滿荊棘,我不想說傷悲,消極這些單詞,但是這對捐贈了五十萬港幣藥品的年輕人,褚孝信先生,非常的不公平。」

    這段講話讓下面的人一陣嘩然,記者們在自己的速寫本上快速的記錄著,那些被褚孝信誑來的紈袴闊少們,有幾個心思轉的靈活的,諸如方潤安那種,已經在心裡張嘴罵娘。

    褚孝信這撲街什麼時候變的這麼陰險了?

    港督夫人就在旁邊,如果歐洲海岸公司真的這麼幹了,章玉良不被章家活活打死才怪。

    那些英國商人也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大意無非是這家叫歐洲海岸的香港公司死定了,港督夫人,何明光主教,石智益副處長都在慈善現場,英國人在香港好不容易搞出個有點場面的慈善活動,居然就有人跳出來破壞?當女王的光輝籠罩不到遠東麼?

    宋天耀站在下面卻在思索,如今石智益擺出的態度是海關現在查封的這些藥品,利康如果有本事全部都拿走換成錢,然後大家分賬。

    這種時候,最好用最直接的方法自然是找幾個倒霉的傢伙出來栽贓陷害殺雞儆猴。

    本來不想坑章玉良這麼狠,可是沒辦法,怪他自己運氣不好,也怪石智益太陰險。

    眼下刀已經遞到自己手裡,豬已經被捆在面前,主人已經放話,要吃肉自己割。

    自己不下刀都不行,不下刀,石智益背後的港督都喂不飽。

    章玉良,要怪就怪石智益這鬼佬心思太狠,出招太毒。

    一石四鳥,儼然高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1
第一二四章  臨危不亂章玉麟

    此時台上貝斯夫人講的一番話,雖然沒有直接指責歐洲海岸公司,但是其中含義,下面褚孝信約來的一群闊少中,精明醒目的幾個,都已經聽的非常清楚。

    前兩日褚孝信與章玉良交惡,今日貝斯夫人突然開口講出歐洲海岸公司,那不是褚孝信準備動手與章家過招才見鬼。

    下面闊少中,很是有幾個五邑出來的人士,雖然平日與褚孝信在歡場上多有應和,算是酒肉朋友,但是真正涉及到各自地方商會和生意的利益時,還是分得清輕重,香港這些藥業公司,以章家的歐洲海岸公司和祝興商貿公司唯首是瞻,章家拿下了很多西方製藥企業在東南亞的代理權,這也導致很多五邑的商人開設西藥行,從章家批發藥品,章家也很大氣,不僅沒有拒絕,還成立藥業協會,有錢大家一起賺,某種程度上,算是章家帶五邑同鄉一起分吃藥品生意這塊肥肉,章家吃五成,其他藥業公司分吃另外五成。

    所以聽到褚孝信這番話,有一個頭腦反應快,家裡也做些藥品走私生意的五邑闊少,顧不得身邊的女伴情願與否,轉身拉著對方就離開了老人院,來不及去回港島,這名闊少找了九龍塘一處曾經來過的大型酒樓,借了電話打去家裡,叮囑家裡父親把自己剛剛得知的消息詳細的傳達給章家,褚孝信這次揾到個大靠山,又帶了記者和照相師,看起來不咬下章家一塊肉決不罷休,讓章家早早準備應付,也讓其他各家小心些,不要被波及。

    掛了電話之後,這名闊少看看身邊臉色難看的歌女,難得眉頭皺起,臉色沉下臉,往日總是對歌女海誓山盟甜言蜜語的一張嘴,此時髒話脫口而出:

    「哭喪呀!急著去老人院拍照做遺像呀!蒲你阿姆!我今日拿八千塊出來幫你捐,不是看你給我擺臉色!自己滾去坐船!晦氣!」

    說著話,從口袋裡甩出幾張鈔票扔到對方臉上,轉身攔了一輛剛好經過的的士車,乾脆的坐了上去:

    「的士!尖沙咀碼頭!我急著過海。」

    而這名闊少坐車趕往尖沙咀時,他父親已經把電話直接打到了歐洲海岸公司章玉麟的辦公室,章玉麟接到這個電話時也嚇了一跳,英國鬼佬與褚孝信這個紈袴怎麼搞到了一起?而且港督夫人在場的情況下,被人爆出了歐洲海岸公司惡意搶先囤積利康需要的原材料的消息?

    章玉麟深呼吸兩次,沒有掛電話,而是直接說道:「馮伯,道謝的客套話我今日無暇對你講,日後一定有交代,你幫我揾藥業協會的孫家,陳家,祝家,崔家出來,如今第一件事,香港有多少大報館準備報導這個樂施會成立的消息,讓這幾家安排人去那些報館,一個都不要漏掉,每家報館送去十萬港幣,話俾他們聽,樂施會成立的消息明日可以照常見報,但是工商業副處長夫人那段話,一定幫忙先拖住,錢各位先墊付,這點錢章家不會虧欠,我去見週會長,等我處理完,該多少錢,我親自送到各位家中,到時向各位道謝。」

    電話那邊被章玉麟叫做馮伯的,就是那名闊少的父親馮春華,也知道這時候沒時間客氣,答應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章玉麟掛掉電話,臉上不見惶急,又撥出一個號碼,是五邑商會會長周錫禹家的電話,等那邊的傭人接通之後,章玉麟讓對方幫忙請周錫禹接聽電話,等周錫禹有些沙啞的聲音在那邊響起:「玉麟?你揾我?」

    「週會長,有件小事想同你講。」章玉麟把自己剛剛得知的事如實對周錫禹講了一遍,甚至把四弟章玉良之前故意用十萬定金訂了加力子公司倉庫存貨的事也都毫無隱瞞的說了出來。

    周錫禹聽完只是慢慢的嗯了一聲。

    章玉麟放慢速度說道:「週會長,褚家的褚孝信與阿良之間的確有些小矛盾,不過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樣,不值得擺上檯面,這點點小事今天卻擺出這麼大陣仗,會不是是褚會長……」

    他話只說了一半,就停口不再出聲。

    對面的周錫禹卻笑了起來:「玉麟,我最近入手了一塊道光年間的普洱茶餅,褚會長正在書房裡等我的這杯茶,不如你也一起來嘗嘗,順便問問褚會長這件事?鬼佬想殺一儆百,殺雞儆猴,就算讓褚家的阿信負責掌刀,也不是那麼容易落下嘅,你做的很對,只要報館不開口,一切都可以慢慢轉圜。」

    有周錫禹這句話,章玉麟懸在心中的石頭已經落下,的確,他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不是港督夫人或者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在場會如何如何,而是那些大報館的記者。

    鬼佬貪財,章家可以抬出一座金山來滿足,但是一旦見報,章家多年聲譽就化為流水,這才是章玉麟開口就是每家報館先送十萬塊的原因,十萬塊港幣,就算是英國人開的報紙,也能讓他們吸一口冷氣,在這筆巨款前慎重考慮一下。

    再多的錢灑出去,只要章家招牌在,總能再賺回來,但是聲譽丟掉,多少錢都再難買回來。

    第二步,就是讓五邑商會會長周錫禹幫自己探探消息,今日全港藥業公司倉庫貨都被海關抄走,現在又爆出這個消息,到底是褚孝信趁亂出招,聲勢嚇人卻不堪一擊,仲是褚孝信的關係已經通上了天,連港督都站出來為他撐腰,或者這次是潮州人對他們五邑人開戰?

    「那我就去嘗嘗週會長的好茶,剛好前幾日一位朋友送了黃璧黃小痴的一副《逆水行舟圖》給我,可惜我這種人不懂欣賞,牛嚼牡丹,倒是週會長對書畫一道頗有精修,這幅畫就當我品茶的謝禮。」章玉麟面帶微笑的說完,等對面先掛掉了電話,自己才放下電話聽筒。

    電話一落下,他就從座位上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朝辦公室外走去,對守在外面的司機說道:「開車,送我去克頓道週會長家,陳福,現在打電話回家,讓我二嫂把二哥前幾日收藏的那副《逆水行舟圖》找出來,你親自送到克頓道,我的車會在那裡等。」

    看到司機和職員陳福起身去發動汽車和趕回家中,章玉麟扭頭看看這間不大的公司,之前臉上淡然的表情,此時已經滿是堅毅:

    「就算大哥二哥不在,章家的天,仲有我撐,塌不下來!」

    邁步出門時,往日嬉笑怒罵,飲茶打雀,淡定優雅,飄逸寧人的閒散氣質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氣宇軒昂,臨危不亂,沉穩大氣,雖然只有二十八歲,卻已隱見家主氣度。

    章家四子,三虎一彪,各個家主格局,大亨氣象。

    臨危不亂章玉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2
第一二五章 昔日良人漸遠,已斷木石前盟。

    「宋秘書,又有人退場,仲是信少的朋友,已經第四個。」

    在又一名闊少帶著女伴離開時,早就受了宋天耀叮囑,留意這些闊少動向的師爺輝就把消息傳到宋天耀的耳邊。

    「知道了,下棋嘛,你落子之後,是要等對方拆招的。」宋天耀低頭點燃一顆香菸,瞥了眼嘉林邊道木屋區外紛亂喧雜,正在福義興成員和警察的呵斥下勉強排成隊伍,從貝斯夫人等人手裡接過免費花塔糖的人們說道。

    雖然宋天耀都沒有認真看上一眼這處剛剛搬離的木屋區,但是木屋區裡排隊領藥的很多人卻都注意到了這些樂施會成員旁邊的宋天耀身影。

    排出老遠的人龍中不時有人交頭接耳:

    「那是不是阿耀?」

    「就是珍嫂家的耀仔,耀仔發達啦。」

    「珍嫂一家聽說搬去了港島,住進通水通電的洋樓,連阿耀的表弟阿業,都被珍嫂送去了讀警校,珍嫂真是有本事。」

    「尖牙珍有什麼本事,仲不是她生了個好兒子!」

    「素貞一家不知現在乜鬼心情。當初阿耀考警察不得,一家人登門退婚,冇眼光。」

    「就是,我一早就看出阿耀有出息,早晚會發達,素貞一家真是瞎眼,我如果有女兒……」

    「阿伯,你眼都瞎了十幾年嘅,能看出乜鬼。」

    李老實夫妻和女兒李素貞也在人群深處,慢慢的排隊等著領取免費的花塔糖,四周那些街坊幸災樂禍或者嘲笑自己眼光淺的目光,讓李老實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自己和老婆當初為女兒退婚,現在看來絕對是一件蠢事,木屋區窮人,飯都吃不飽,講不起太多良心道義,愚蠢與聰明是評判這裡窮人行事風格的重要準則,聰明能能趨吉避凶,愚蠢就是竹籃打水,後悔不迭。

    宋天耀警校落選,終生不得再考這件事發生後,李老實夫妻為女兒退婚,把女兒嫁去生果行阿全家做小老婆,那在街坊眼中看來就是非常聰明的做法。

    可是宋天耀突然發跡,搖身一變成了褚家的秘書,又把家搬出木屋區,住進了港島的洋房,這些街坊再看李老實一家之前坐下的事,那就不折不扣的蠢人。

    這段時間,宋家搬走之後,李老實賣滷味時,都感覺街坊會在不遠處的背後笑自己,讓他走路都不敢抬頭。

    但是出門排隊領免費藥,用不用大家都用等著看戲的眼神打量自己一家,你們就算聰明絕頂,現在不一樣也住在這處木屋區?

    可是等轉過前面的一道彎,距離發藥點已經不遠時,李老實才明白那些眼神是怎麼回事。

    西裝筆挺的宋天耀夾著香菸,正站在那些發藥的有錢人和鬼佬女人旁邊,監督著那些正搬卸藥品的工人小心一些,與自己這些仍然在木屋區掙命的人之間,只有幾十步距離,卻彷彿已然身處兩個世界。

    「回家。」一向在女兒老婆面前唯唯諾諾的李老實,今日難得低低喝了一聲,拉起自己老婆紅嬸與女兒素貞的手轉身就要掉頭回木屋區的家中。

    紅嬸之前正在與身後的女兒說著過段時間嫁人時需要注意的事項,突然看到自家男人黑著臉來抓自己的手,不解的問道:「你搞乜鬼呀?有便宜不佔?白白發的藥糖都不要?」

    「回家!」李老實瞪著自己老婆,又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

    紅嬸這時才抬起頭,一眼就看到宋天耀,眼睛瞬間瞪圓:「是阿耀?」

    說著話甩開李老實的手,就要從隊伍裡出來,想要擠出笑臉直奔宋天耀過去,隊伍外幾十個福義興的小弟,幾名警察維護著秩序,看到這裡突然有個女人離開隊伍想要朝前走,一個福義興的小弟叉著腰直接攔下了紅嬸:

    「佔便宜也要排隊嘅!人家好心舍藥,你一把年紀就算不懂講多謝,也要懂禮數,回去排隊!」

    「你講咩呀?我同你講,那邊的人,有我未來女婿!你小心點!」往常被這些社團中人吼一句瞪一眼,紅嬸早就乖乖低頭閃人,但是今日卻難得頂了句嘴。

    那名福義興小弟愣了一下,也覺得這個八婆底氣這麼足,不像是說謊,扭頭望向對面貝斯夫人,褚孝信,宋天耀那些人,很快目光就移開,把視線最終鎖定在正揮汗如雨幫忙把藥品從貨車上搬卸的幾個工人身上,覺得這些苦力裡可能有這個八婆的女婿:

    「你女婿幫忙卸貨,那就不要自己排隊嘛?邊個是你女婿?那幾個工人年紀最小看起來都有三十幾歲……」

    紅嬸剛要說對方眼睛壞掉,準備親自指宋天耀給對方看,還沒等手指抬起來,安吉—佩莉絲恰好把手邊藥物發放完,走出被拍照的區域,與宋天耀站到了一起,看到宋天耀額頭有汗,從自己挎著的手包裡取出手帕遞給宋天耀。

    看到這一幕的紅嬸,滿肚的話卡在喉嚨處,呃了一聲。

    那名福義興小弟看看紅嬸:「邊個是你女婿,看你年紀大,我幫你過去問一句,讓他留幾袋藥糖,你們回家就好,是不是一把鬍子那個。」

    紅嬸站出隊伍這麼久,宋天耀正用安吉—佩莉絲遞來的手帕擦汗,抬頭時剛好看到了隊伍外紅嬸正與一名福義興小弟似乎爭論。

    「師爺輝。」宋天耀停下擦汗的動作,把旁邊的師爺輝叫過來:「取三袋藥糖,送到那位大嬸手上,她是我原來的街坊,讓她不用辛苦排隊。」

    「知道。」師爺輝從旁邊揀了三袋藥糖拿在手裡,快步走過去,把藥糖遞到紅嬸的手裡:「阿嬸,宋秘書關照街坊,讓你不用辛苦排隊,回家休息。」

    紅嬸接過藥糖,朝宋天耀望去,宋天耀對她微微一笑表示不用客氣,不等紅嬸有所表示,已經轉身對安吉—佩莉絲低聲說道:「石智益這一鋪玩的很大,我本來只想先幫你和信少撈些名聲,打打利康招牌,順便嚇嚇章四少,但是現在卻被逼得對章家不出刀都不得,你留這裡照顧信少,之前我仲想玩的小一點無所謂,現在棋都落了一子,石智益逼我變招,撲街,我去找個安靜地方想想棋路,是我唔該看輕石智益這個四十歲仍然沒有混出頭的鬼佬。」

    「這麼多報紙明日登樂施會善舉的新聞,和加力子公司那批原材料的事,難道算不上理由?不夠讓你下後面幾步棋?」安吉—佩莉絲思索片刻,望向宋天耀說道。

    換成其他人,如果設計好的計畫突然橫生波折,多少會有些慌亂,最少也有些心神不寧,但是面前的宋天耀,硬是能沉住氣陪著貝斯夫人,褚孝信和自己把這批花塔糖送出去大半之後,才開口說要去想想棋路。

    安吉—佩莉絲不相信宋天耀是去他說的去找個安靜地方想想棋路,而是宋天耀很可能已經大腦裡想到了如何應對這次的變數,準備去付諸行動,只是,被石智益當成了借刀殺人的那把刀,這個男人此時縱然臉上面帶微笑,恐怕心中怨氣,絕不是對自己淡淡說的一句撲街能抵消吧。

    「加力子公司那些貨,那些報紙,隨便一個人只要肯動動腦就能解決,無非破些財而已,又不是什麼難題,本來就是用來嚇人不是用來殺人的,但是這次不同,今次這一刀如果揮出去,要麼對方死的徹底,要麼我……」宋天耀用大拇指在自己喉嚨上做了個乾脆利落的割喉動作:「這種情況下,當然要想想棋路,我才十八歲,不想死太早。」

    「師爺輝,去叫兩輛黃包車,我們去過海返港島。」宋天耀對師爺輝招招手,兩個人沿著街道朝木屋區外走去。

    紅嬸得意洋洋的拿著宋天耀打發人特意送到手裡的三包藥糖對身邊街坊誇獎宋天耀不忘街坊舊情,李老實則垂頭喘著粗氣不出聲。

    只有剛才一直把臉藏在自己父親背後,只露出一雙眼偷偷打量宋天耀的李素貞,總算偏過頭,望向已經轉身背對自己,越走越遠的宋天耀,然後又把目光轉向那個擁有一頭暗紅色長發的外國女人。

    懷春少女獨有的敏銳觀察力,讓她注意到一個細節,宋天耀接過那個女人從包裡取出的手帕擦完汗水,說完話離開之後,女人自己擦鬢角的汗水時,用的仍是那一塊手帕。

    像是注意到了女兒望向宋天耀離去方向的目光,紅嬸壓低聲音對女兒說道:「不急,不急,阿耀肯讓人特意送藥過來,一定是有想法,就算他冇想法,這幾日你同我多跑幾日港島去見珍嫂,珍嫂嘴尖心軟,總能哄的她心軟,放心。」

    可是李素貞卻沒有聽進母親的話,腦中浮現出她被生果行阿全帶去看戲時,一名女旦在劇終時唱過的兩句詞,當日聽時不懂其中含義,可是宋天耀剛剛轉身前,望向自己父母毫無波動的一個微笑,卻讓她感覺忽然明白了那兩句詞的意思。

    昔日良人漸遠,已斷木石前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2
第一二六章  殺機

    章玉麟等人把那副《逆水行舟圖》送來了之後,下車帶著自己的助理陳福,走路上了半山處周錫禹的花園洋房,比起英國鬼佬喜歡太平山頂,中國人更注重風水,哥賦山克頓道的風水應該非常好,因為粵商三位大佬在發跡之後,都把住宅選擇建在了哥賦山半山區。

    周家的傭人可能早就得到了周錫禹的吩咐,看到章玉麟後,直接引著對方向周錫禹的書房走去,陳福也有傭人帶去耳房休息喝茶。

    在章玉麟來周家的路上,周錫禹已經把電話裡的事對坐在對面專心等著周錫禹動手烹茶的褚耀宗,只是看褚耀宗那虔誠表情,完全沒有潮州商會會長的氣度,一身灰色麻布長衫,雙眼盯著爐上銅壺裡正要煮沸的泉水不動,十足茶寮老饕做派,像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也就在這時,周家的管家帶著章玉麟走了進來,章玉麟臉上帶著得體笑容,規規矩矩和兩位長輩打完招呼,入座之後才說道:「週會長得了道光年間的好茶,恰好被我知道,特意來討一杯嘗嘗味道,我在觀英茶軒也只是嘗過一次宣統年間的茶餅。」

    等看到銅壺水沸,章玉麟也有閉口不語,與褚耀宗一樣,安靜的等著主人親自動手烹茶,周錫禹把淋壺,濕杯,洗茶,投茶,泡茶等一系列工序都做完,幫三人分好茶,各自賞完了杯中紅油透亮的茶湯,和茶湯上方那薄薄一片狀若祥雲,只有上等陳年普洱才有的陳香霧之後,周錫禹才端起茶盞:「請,請茶。」

    褚耀宗此時表現的比章玉麟要急的多,端起來先是聞了聞香,這才把茶水入口,嘗過味道,整個人似乎才從那個茶寮老饕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見周錫禹和章玉麟仍在細細品著口內滋味,已經先開口,語氣如同好勝的青年一般:

    「不如我上次請你飲的好。」

    周錫禹仔細嘗過之後,居然認真點了點頭沒有反駁,不過也不肯服輸:「味道的確與你上一次那塊茶餅略有不如,但是年份比你那塊久,道光年間,你那塊是光緒嘅。」

    香港開始流行飲普洱茶已經有很多年,主要是雲南的普洱茶價格最便宜,被大小茶樓茶寮都用來充作免費茶使用,後來普洱茶價格上漲,茶樓也不再提供免費茶水,但是卻把香港人喜歡飲普洱茶的這個習慣培養成熟,有錢華商飲茶不僅要講普洱茶餅的味道,產地,原茶種類,又開始以陳為貴,年代越久遠的普洱茶餅,價格被炒的越高。

    又連續飲過幾盅茶之後,周錫禹看看仍然面帶微笑不動聲色,低頭飲茶的章玉麟,微微點頭,對褚耀宗開口:「我剛剛同你講的事,你記不記得?」

    「玉麟呀,剛剛週會長把你電話裡講的事對我說了一遍,你是講,全港藥業公司的貨倉都被海關仲有英軍查封?不是章家一家?」褚耀宗得到周錫禹隱晦的認輸態度之後,這才看向章玉麟,慢慢的問道:「海關查貨,同阿信的利康有什麼關係?那利康的貨倉也已經被查封才對。」

    章玉麟苦笑了兩聲:「褚會長,我年紀小,我這點淺末道行在您的推手面前可撐不住多久,總之今次是章家的錯,阿良與信少因為喝醉酒吵了幾句,阿良就好像小朋友打架一樣幼稚,把利康那批加力子公司的驅蟲片提前截下。的確是阿良做的不對,我讓阿良登門道歉,那批藥原價轉給利康也就是了,要不要駐港英軍,海關,差佬全都出動,再配合樂施會成立儀式,在港督夫人面前不留情面丟章家的醜?這都不止,仲有大小報館記者準備明日見報。」

    「嗯。」褚耀宗望向章玉麟:「週會長特意讓你在我來他家飲茶時登門,無非也是想讓你親口聽我講一句話,那我就講,這件事與褚家,潮州商會都冇關係,只有阿信……算啦,總之等……」

    就在這時,褚家的管家恩叔快步走了過來,匆匆對周錫禹和章玉麟說了聲對不起,就俯身附耳在褚耀宗身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褚耀宗隨著恩叔幾句話說完,一雙眼睛就定在了章玉麟臉上。

    而章玉麟被這個眼神盯的幾乎打了個冷戰,手裡正端的茶盅微微一顫,帶起了一圈漣漪!

    之前如同個潮州和煦長輩般的褚耀宗,此時仍然是那副不起眼的麻布長衫裝扮,眼神卻銳如鷹隼,凌厲陰戾,殺機暴現,只是一個突兀變換的眼神,就讓章玉麟後背泛起寒氣,彷彿自己被一個積年老鬼盯上,隨手準備出手勾了自己魂魄奪命。

    「……」章玉麟再也沉不下心境,嘴巴都已經張口,想要問一句褚耀宗為什麼突然翻臉,而周錫禹此時卻輕輕巧巧的拎起銅壺,用沸水沖燙了一下三人面前的茶具,裊裊升騰的水霧,隔斷了褚耀宗的視線,也讓章玉麟迅速回過神鬆了口氣,周錫禹瞥了眼褚耀宗,淡淡開口:「褚會長,你這個茶中老饕,不是要等玉麟一個晚輩提醒你,茶冷了,請茶這種話吧?」

    褚耀宗慢慢收回眼神,緩緩從座位上起身:「家裡來了一個潮州晚輩,我去見見。」

    周錫禹和章玉麟都起身相送,褚耀宗在恩叔陪同下出了書房,就轉身讓兩人留步,笑眯眯的臉上再難找到剛才那種凌厲眼神,和煦的開口說道:「玉麟多陪週會長坐一會,仲有,下次同人講話,唔好遮遮掩掩,我一把年紀,容易俾你們這些年輕人突然搞出的消息嚇到。」

    說完之後,褚孝信就帶著恩叔朝著周家前院正門走去。

    章玉麟跟在周錫禹身後回到書房,這次沒有了外人,章玉麟直接對周錫禹問道:「週會長,剛剛多謝,只是不知……褚會長的態度為什麼變了。」

    周錫禹坐回自己的位置,望向仍然立著的章玉麟:「玉麟仲是少了些歷練,如果你大哥二哥在場,一定不會再問這句話,我要是沒有猜錯,你大哥二哥去了澳洲,你又在我這裡飲茶,那就只能是你家的玉良,瞞著你對利康做了些不上檯面的事,而且有些過火,不然褚家大管家不至於連這點耐性都沒有,特意進來報信,褚耀宗聽完消息之後那一眼就是詐你,你與這種老傢伙打交道的經驗不足,一下就被詐出來了,表情分明是告訴他,你不知情。不用陪我這個老傢伙了,回去看看玉良搞了什麼鬼。」

    ……

    章玉良接到潘律師傳來的加工盤尼西林包裝的那家工廠被警方查抄的消息時,正在尖沙咀一處上海商人自己洋房改的會所裡,不過卻不同在石塘咀的春和私人俱樂部,這處會所大廳此時雖然男女都有,但是大多數男人都在低頭翻查各種資料,不時開口也只是小聲交談,女人也都是女傭裝扮,安靜的立在客廳角落。

    就連章玉良也坐在這處私人會所巨大的客廳裡,一張不符合環境的木桌前,手邊是一杯涼透的咖啡,手裡鋼筆不斷在紙上勾劃,嘴裡也不停:「把1950年12月市值前三十名的股票資料拿過來,建文,我這份已經整理好,你拿去小間讓葛經紀看一下。」

    整個大廳裡有七八個男人,除了章玉良之外,其餘男人也都和他年紀相仿,也都在埋頭查著資料,不時有年輕男人開口用上海土白吩咐客廳裡的女傭幫忙續咖啡或者送些小點上來充飢。

    大廳靠近正門的地方,代鋒和其他幾個年輕青年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代鋒在看報紙,其他幾個有的把玩著匕首,有的則聚在一起安靜的斗紙牌。

    就在這時,潘律師的電話打到了這處會所,潘律師不僅把包裝加工廠被查抄,老闆和工人全部被差佬拉走的事說了出來,還把樂施會今日成立,褚孝信是發起人之一,乃至捐贈現場,貝斯夫人說出歐洲海岸公司惡意搶購利康需要的原材料這件事,也都說了出來。

    章玉良把手裡的鋼筆啪的一下扔掉,怔怔呆了幾秒後,安靜起身走到洗手間,鎖死房門後,一拳砸在了整潔的大理石牆體上,望著洗漱鏡中的自己,哪有之前在客廳裡溫潤如玉的斯文氣質,此刻眼神凶狠怨毒如狼!

    「褚孝信!仲有呢個叫宋天耀的秘書!這一局玩的好勁!」章玉良瞪著鏡中的自己:「章玉良,你個蠢貨!被人騙了一步,之後步步走錯!」

    過了最初的狂躁之後,章玉良擰開水喉,用冷水潑了潑臉,用濕著的手用力捋了捋頭髮,深呼吸幾次,開始把整件事從大腦裡開始串聯。

    不用說,當初褚孝信那一席酒宴,那一杯殘茶,是設計好的,這樣宋天耀登門見自己,才能在自己的逼問下,順理成章的說出制假販運的事。

    樂施會更是宋天耀早就做好的計畫,甚至是樂施會計畫出爐之後,才會設局針對自己,這個叫宋天耀的撲街算的好遠。

    也就是說,之後自己針對那批驅蟲藥做的所有事,包裝也好,用妻弟和子侄名義註冊的公司也好,甚至是準備從聶偉勝手裡過幾日圈來的三百六十萬港幣,都可能暴露。

    一批加力子公司的驅蟲藥,奈何不了章家,但是現在警方突然查抄了包裝工廠,這說明宋天耀準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挑你老母。」章玉良瞪著鏡子慢慢罵出一句:「我做了這麼多,不能因為你一個宋天耀毀掉,章家現在還不是亂的時候,我也不能因為你半途而廢。」

    章玉良擦乾淨雙手,走出洗手間,對客廳沙發上看報的代鋒低聲叫了一聲。

    代鋒長身而起,走到章玉良的身邊:「章先生。」

    「去安排幾個生面孔做掉利康那個叫宋天耀的秘書,越快越好。」章玉良說道。

    代鋒微微點頭,轉身朝外走,話語裡輕鬆自信:「晚飯前一定做好這件事。」

    章玉良重重吐出一口氣,這盤棋不可能是褚孝信那種人布的,宋天耀死掉,自己就不會暴露,章家生意也不會受到干擾,最後無非是用錢擺平而已。

    殺掉區區一個秘書,在香港,不是什麼稀罕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2
第一二七章  動手

    高佬成今天忙的滿頭大汗,此時總算能緩口氣端起碗茶止渴,自己堂口的揸數白紙扇盲公石在旁邊正打發手下兄弟盯緊碼頭海關的那些中國人,鹹魚栓那撲街又好像風一般來回穿梭幾次,把宋天耀叮囑的事交待過來,這種紛亂無序卻又與江湖廝殺無關的瑣事,讓高佬成這位雙花紅棍認為哪怕讓自己去碼頭砍人也比幫宋天耀處理這些瑣事更爽利。

    「難怪我只能做打仔,挑他老母,做糖,碼頭,海關,倉庫,贈藥,這些事全都要我去安排人做,我就已經頭疼的要死,真不明那位宋秘書把這些在腦子裡轉動時是乜鬼樣子,難道他不會覺得累咩?喂,盲公石,你做白紙扇,也算是堂口的秘書,同我講講,秘書是不是都這麼犀利?」高佬成伸了個攔腰,慢慢從棧道邊緣坐下,兩隻腳垂在水面上,上半身朝後仰倒,直接躺在了碼頭棧道上,雙手枕著後腦問自己旁邊的堂口揸數,白紙扇盲公石。

    盲公石並不是真的瞎子,而是少年時被父親帶著走街串巷唱過幾年盲公調,所以如今得到了這樣一個花名,能在福義興雙花紅棍高佬成身邊做揸數,頭腦必然是靈醒的,至少要比宋天耀讚過的高佬成要看的更遠幾分才行,聽到高佬成的問話,有些枯瘦矮小的盲公石很沒有智囊氣度的摳了摳鼻孔,彈飛一塊鼻屎,順便蹲下在高佬成的衣角上抹了抹手指,這才說道:

    「秘書是為那些大老闆大撈家出謀劃策嘅,師爺揸數就好似我這種,勉強比你們這些拿命揾錢的傢伙聰明些,看得懂海底,懂得些算學就足夠,點能跟那些大老闆的秘書比,你上次不是講,那位宋秘書眼都不眨一下,就把紅棍雄賣去了沙頭角,結果紅棍雄那傢伙仲要對信少感恩戴德?從事發到第二日中午,才不過一晚加半日時間,整件事就妥妥噹噹,全港出嚟行打著白紙扇旗號的,算上我自己,一晚上也未必做的這麼漂亮,更何況人家又懂英文,又懂做生意賺錢,這就是人家能陪著大老闆尋歡作樂,我只能陪你個打仔在碼頭吹風。」

    「蒲你阿姆盲公石,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你老豆一樣的盲公,你當我白痴是不是?我躺在這裡兩隻眼瞪這麼大,你以為我是瞎的?你敢把鼻屎抹在我衣服上?想死呀?」高佬成對蹲在自己旁邊的盲公石罵道。

    不過嘴裡雖然罵,但是身體卻沒有動,仍然保持著躺倒的動作。

    他和盲公石已經很多年的交情,初識時兩人還都只是福義興四九仔,一起因為香港淪陷逃回大陸,又一起因為香港重光再回香江,多少次出生入死並肩而立,讓高佬成都已經懶得因為對方這個小動作去抬手和對方打鬧,盲公石也不會畏懼自己的雙花紅棍名頭就有所收斂:

    「我都未見過別的堂口有揸數同你一樣,眼看三十歲,仍然和小孩子一樣,碼頭上這麼多兄弟,看到揸數朝堂口大佬衣服上抹鼻屎,到底是你丟臉仲是我丟臉?」

    「你又有事做。」盲公石朝遠處岸邊望去,嘴裡說道:「因為鹹魚栓又一次冒出來。」

    高佬成一個挺身的動作,從棧道上坐起來,順著盲公石的目光望去,果然,一身馬甲襯衫的鹹魚栓,氈帽已經攥在手裡當扇子,邊朝這裡跑邊扇著那顆油光閃閃的光頭:

    「成哥,宋秘書話讓你……」

    鹹魚栓跑到高佬成和盲公石身邊,才壓低聲音把後面的話講出來:「宋秘書讓你揾差佬,抄北角一處工廠,連人帶貨,仲要帶著照相師去拍照。」

    這番話已經說的有些顛三倒四,高佬成皺著眉打量鹹魚栓這個老四九,倒是盲公石看了看附近沒有人,用力拍了下鹹魚栓的光頭,在旁邊開口:「撲街!你是不是曬昏頭,是不是給你個鐵皮喇叭讓你滿世界去喊,你大佬惹皇氣?」

    鹹魚栓捂著光頭,喘了幾口氣賠笑說道:「是我講錯,是我講錯話,是有人報警,差佬去抄工廠,成哥帶人去做良好市民幫忙,仲有照相師路過幫忙拍照留念。」

    「知道。」高佬成眉頭幾乎擰成一團,沉思片刻對盲公石說道:「我去揾無頭出來,這傢伙既是潮州人,又同警隊鬼佬關係好,他帶隊穩妥些,我帶十幾個人過去北角工廠幫忙,你幫忙找個照相師傅趕過去拍照,照片洗出來你貼身放好。」

    鹹魚栓已經喘勻了氣,見高佬成和盲公石都已經聽清楚,轉身就要原路返回。

    「喂,你喘口氣再走嘛,趕著送死呀!幫社團做事都不見你個撲街呢般賣力,小心點,毛毛躁躁。」看到鹹魚栓轉身就跑,後面的盲公石叮囑了一句。

    「多謝石哥關心,我冇事嘅。」鹹魚栓一邊跑嘴裡一邊回應了一聲。

    高佬成雖然搞不懂宋天耀的打算,但是執行力卻足夠,親自去了一趟中環差館,拜託同為潮州人的便衣藍剛幫忙抽了七八個軍裝,再由福義興這邊安排十幾個小弟就直撲北角,動作迅速的抄了北角那家為章玉良正加工盤尼西林包裝的工廠,盲公石則安排照相師傅為工廠裡那些假冒包裝,工人,警察等等全都拍了一遍照片,親自護送照相師傅回了照相館沖洗照片。

    藍剛和高佬成把工廠的人和貨都押去差館時,章玉良的私人律師潘律師已經搞清楚外面這些消息,打給了在尖沙咀會所的章玉良,得知工廠被查抄的章玉良親自開口,要做掉宋天耀。

    ……

    趙美珍用木屋區時家裡常用的那個硬木門閂把房門頂住,又讓宋雯雯拎了一大桶水卡在門閂後,自己用力的推了兩下門閂,門閂都紋絲不動之後,這才松了一口氣坐回客廳的椅子上,愣愣的看著此時客廳桌面上那個多寶盒,多寶盒旁邊,還被趙美珍放著把廚刀。

    婁鳳芸在旁邊用借來的算盤噼啪噼啪打的清脆,最後雙手猛的一抖算盤歸零,這才抬起頭對趙美珍說道:「珍嫂,算了四次,人頭錢是七千七百二十塊,醬油錢兩百一十三塊七毛五分,一共是七千九百三十三塊七毛五分。」

    「那個……阿芸,你腿上傷都未好,休息下啦。」趙美珍剛坐穩,聽到婁鳳芸的話就馬上站起身,從廚房端來一碗涼茶送到婁鳳芸手邊:「飲杯涼茶靜心去火。」

    「謝謝珍嫂。」婁鳳芸端起涼茶喝了一口,見趙美珍眼睛都不眨,緊張兮兮的盯著桌上的多寶盒,笑著說道:「放心,珍嫂,不會有事。」

    「你年紀輕,不懂,人心都是壞嘅,見到錢,兩隻白眼馬上就變紅眼,一顆紅心馬上變成黑心,財不露白嘛,現在你把錢拿出來給街坊看,他們信了我的話不假,但是肯定也會有有心人惦記這筆錢。」趙美珍對婁鳳芸說道。

    這個小寡婦拿錢出來在那些街坊八婆面前替自己保全臉面,眾多街坊閉口不語鴉雀無聲的樣子,的確讓趙美珍心中就好像吃了顆順氣丸一般爽利,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整個人開始緊張起來,這多寶盒裡的幾萬塊,如果真的是被有心人盯上,大部分街坊又去了獻花,整條街大貓小貓都不見三兩隻,自己幾個人被殺人劫財時喊救命都冇人應。

    所以趙美珍特意打發了自己丈夫過海去九龍,讓他去幫忙請陳泰過來,陳泰能打趙美珍已經知道,來搶劫的再惡,也惡不過碼頭上那些打手,陳泰能一個打十幾個,應該沒問題。

    可是丈夫去了已經幾個小時,連獻花的街坊都已經出發,陳泰的人影都還未看到,眼下整條太和街空空蕩蕩,讓趙美珍一顆心忐忑不安,所以才翻箱倒櫃找出門閂頂門,又把廚刀放到桌面上隨時準備和人拚命。

    她在木屋區見多了搶劫傷人盜竊等等這些事,香港這種地方,只要不是那些有錢的中國人和洋人被搶劫勒索,窮人報案指望警察能幫忙破案,不如指望自己兒子將來長大成人去做港督。

    「死鬼,讓他幫忙揾個人都做不好!」趙美珍在房間裡來回走動了兩次,就忍不住繼續罵自己的丈夫宋春仁。

    「咚咚咚!」一連串腳步重重踩在樓梯上發出的聲音,讓房間內的婁鳳芸都忍不住皺皺眉,宋家人也好,師爺輝也好,之前從沒人會這樣走路。

    趙美珍更是動作敏捷的抓起桌上那把廚刀,雙手拔刀握在胸口處,緊張的望著自家房門。

    「砰砰砰!」房門被人從外面重重敲響,師爺輝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變了腔調:「開門!開門!」

    隨後,宋春仁的聲音也在外面響起:「快開門!快點呀!」

    陳泰的聲音在最後響起,雄渾有力:「不用怕,仁伯,我守在樓下,我的兄弟已經去叫人,放心,就算來的人再多,我也不會讓他們闖進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43
第一二八章  大禍?

    油麻地義發麻雀檔的巡場頭目,和勝義雙花紅棍黑仔傑臉色陰沉的坐在尖沙咀雲招茶寮裡,慢慢的喝著茶水。

    黑仔傑今年二十七歲,生的相貌端正濃眉大眼,只是常年練武暴曬,一身皮膚成了古銅色,比起尋常人看起來黑了不止一籌。

    香港的賭檔講究非黑不開,非黑不用,又講究賭檔十三層,非黑不開非黑不用,字面上就很容易理解,開賭場的人必須有江湖身份,在賭場裡做工的人,也必須是同門兄弟。

    至於大檔十三層,是指一間賭檔由上至下共有十三種職務,賭檔第一層自然是老闆,被稱為股東。

    第二層是負責替老闆打點處理賭檔對外交際各種事物的人,包括江湖救急,差佬登門等等應酬,為人必須交遊廣闊,八面玲瓏,江湖上面子十足,這種人被稱為交際。

    第三層是專門負責賭檔內部大小事務,每日替股東和交際在賭檔裡看管照顧生意的人,被稱為總管。

    第四層就是賭檔內部專職械鬥廝殺的打手,一旦任何衝突惡化到需要武鬥,就由這些賭檔內的打手接管,這種人在賭檔位列第四層,被稱為巡場,巡場中最惡最能打的人,就是巡場頭目,也是一間賭檔對外表示強硬的招牌,往往一間賭檔的人遇到麻煩時,爆出本處巡場頭目的花名,就能震懾住前來搞事的人。

    但是偏偏,義發麻雀檔的巡場頭目黑仔傑前兩日有些私事沒能出現在賭檔,賭檔就被個來歷不明的人物踢了招牌,一個與黑仔傑分屬同門的賭客,居然被對方敲落了滿嘴牙齒,仲有一個兄弟被一腿踢的足足兩日爬不起床。

    這讓黑仔傑比被人當面搧耳光更讓人覺得難堪,九龍油麻地這種風雲地,一向是福義興的地盤,此處屬於和勝義的一些產業,全都是他黑仔傑用手裡一對筆架叉和一干兄弟硬生生打下來的,這塊地盤有多大,是他和他手下兄弟用自己手裡的刀與胸口的鮮血來丈量出來嘅,連福義興大佬金牙雷最後為了避免死傷過多,都默認了這一小塊地盤讓給了和勝義,現在居然冒出個無名無姓的撲街搞事?不把他做掉,自己仲有臉面出現在油麻地?

    好在賭檔一個擦鞋童說見過那人在尖沙咀這片上海人住的地區出現過,所以黑仔傑已經連續兩日守在這塊住宅區,當日在賭檔見過那人的兄弟和相熟的賭客全都派出去,在附近的街道上不分日夜,尋找那人的動向。

    「傑哥!傑哥!有兄弟見到那傢伙了!」

    已經下午四時多,一個黑仔傑的手下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還沒等他看清楚黑仔傑坐在哪一桌,黑仔傑就已經起身站到了他面前,手腕一翻,兩把齊肘長,三尖鋒利的筆架叉已經出現在雙手中:

    「在邊度?」

    「那傢伙出門就上了車,不等我們兄弟反應過來,車就已經開走,但是人一定沒有認錯,出來的房子也都記下。」手下也學著黑仔傑的動作,從後腰處拔起西瓜刀握在手中,語氣肯定的說道。

    黑仔傑磨著牙齒說道:「叫兄弟們集合,去那傢伙住的地方。」

    等黑仔傑趕到這處上海人住的洋房的前一刻,章玉良剛好從裡面走了出來,他得知宋天耀設局的消息之後,沒有心情再去忙那些工作,留下趕來見自己商議對策的潘律師幫自己整理桌上的資料,他則提前走了出來,準備先趕回章家,看看自己三哥是不是仍不知道自己委託工廠加工盤尼西林包裝的事。

    他剛離開,黑仔傑就帶著二十多人持著凶器趕到,洋房的鐵藝大門在裡面被傭人反插著,黑仔傑甩掉身上的汗衫,赤著上身迎著大門幾步助跑後,一個拉拽動作,乾脆的翻身跳了進去,把大門從裡面打開,對走進來的諸多手下說道:「裡面的人不管什麼身份,女人讓她們閉嘴,男人全部砍翻,房子替我淋上火油放煙火。做嘢!」

    二十多名和勝義成員揮舞著武器,朝著洋房正門處撲去,裡面幾個打紙牌,與代鋒身份類似的青年聽到外面的動靜,剛剛來開房門,迎面就是幾把斧頭或者西瓜刀兜頭劈來!

    幾人朝後一退,和勝義的人馬上趁勢湧進了大廳。

    那幾個青年看起來都有些功夫,雖然沒有代鋒那麼厲害,而且己方人少,但是經過最初慌亂之後,各自抽出匕首朝著和勝義的人先下手為強。

    就在這時,赤著上身,兩支筆架叉,一支左手反握,一支右手正握在手裡的黑仔傑慢慢走進了大廳,一名青年看出他是頭目,舉起手裡匕首直接朝他撲來,左手一個直拳虛晃黑仔傑眼神的動作,右手匕首凶狠的朝他肋下捅去。

    黑仔傑右手筆架叉向下重重一格,把這把匕首用筆架叉的護手和主刃卡住,讓對方想要抽回都做不到,那名青年也乾脆,在匕首出手就被斷下的瞬間,抬腿朝著黑仔傑的下陰踢去。

    黑仔傑扭身上步避開這一腿的同時,左手反握陰藏的筆架叉一個漂亮利落的撩插動作,狠狠插進對方踢起來的大腿中!黑仔傑右手筆架叉甩掉匕首,直捅對方襠部!讓對方當時就疼的昏死過去!

    「就這幾下,也夠膽去我的檔口搞事?」

    連續兩招得手,黑仔傑不屑的拔出筆架叉,任由對方倒地慘呼,直撲下一個青年。

    這些青年對付黑仔傑的小弟還能支撐的住,但是面對用一對見都未見過的短叉兵器的黑仔傑,不過五六分鐘,就全被黑仔傑陰毒狠辣的刺中身體要害,放翻在地。

    連其他幾個之前與章玉良一樣,在桌上不停記錄的那些斯文青年和此時覺得自己倒霉透頂的潘律師,哪怕連聲求饒也無效,全部被和勝義的人揮刀砍了幾下跪倒在地,確定整棟洋房再沒有其他男人能站著,和勝義眾人把這些男女都拖到了洋房外的花園裡,兩桶火油淋在大廳那些桌椅和資料上,黑仔傑劃火柴點燃了支香菸後,把火柴扔到了火油上!

    「騰!」火柴落在火油上,馬上就吐出火舌,沿著油漬迅速擴大吞噬。

    黑仔傑走出洋房,對地上慘呼呻吟的眾人面無表情的問道:「十幾分鐘前,搭車離開的那個人,是邊個,去了哪?」

    「我冊你娘個比!」一個肋部和腿部被黑仔傑刺傷的青年,此時忍著痛,桀驁的用上海話罵了一句。

    黑仔傑走過去,對著對方下巴重重踢了一腳,直接將對方踢昏了過去,招呼自己手下:「把這個扔進去。」

    就在這時,隔著三四處洋房的一棟大宅前院處的花圃旁,有個四十多歲穿著件長衫的男人看到這裡的洋房冒煙和站立的黑仔傑等人,不滿的罵了一句:「小赤佬,你們全家死絕在燒紙呀!」

    而且這個男人邊說話,邊朝這邊走了過來,似乎想要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完全不在意黑仔傑手裡的傢伙,可是等走近隔著鐵藝柵欄看到花園裡還躺著十幾號人時,才驚的罵了一句髒話,想要轉身逃走。

    黑仔傑幾步就走到對方面前,朝對方露出個笑臉:「我全家死絕燒紙?蒲你阿姆!今日我幫你家多燒些!等下我就燒了你的房子!」

    說著話,筆架叉一個倒撞頂在對方的小腹處,把對方撞翻在地,這男人反應也快,倒地之後翻身朝後跪爬想要逃走,嘴裡還在用上海白話喊著:

    「小赤佬!儂知不知那是杜老闆的住處,儂敢……」

    黑仔傑一記重腿掃在對方的太陽穴處,把對方擊昏,站直身體哼了一聲:「撲街,下次講廣東話,來幾個人,把他扔回去,順便賞他家一桶火油!剩下的,繼續問地上那些撲街砸了我賭檔那人的下落,直到問出為止,邊個嘴硬就扔進去燒死他。」

    「我知!我知!他叫代鋒,他去了港島,灣仔太和街!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是律師,一切是章玉良讓我做嘅,唔關我事。」後背西裝上被劈了一刀,此時朝外滲著鮮血,運氣衰到極點的章玉良私人律師潘雲明,趴在地上驚恐的叫道。

    這番話說完,遠處杜先生那處洋房外牆上,已經被黑仔傑的手下潑了火油,火焰升騰!

    一個在地上忍著痛咬牙瞪著黑仔傑的青年此時看到那衝天的火光,卻笑出了聲:「小赤佬,儂……儂惹了大禍……」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