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1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1
第一四九章  絕不分家

    章玉階從褚家出來,住進了自己母親臨時下榻的廣海酒店,母親說見不到章玉良,不讓自己三兄弟去見他,章玉階就住在與母親住處隔了幾間空房的套房裡,此時蔡建雄守在門外走廊裡,章玉階坐在客廳沙發上,助理阿茵正幫他在後面按著頭頸,沙發對面,是章玉階的一妻一妾,兩人像是完全看不到章玉階背後的阿茵一樣,全都看著自己的男人。

    章玉階閉著眼睛把頭朝後仰著,讓後腦剛好壓在阿茵豐滿的胸部,慢慢的開口說道:「母親怎麼樣了?」

    「吃完晚餐,現下正由玉麒房裡的秀英陪著唸經,婆婆常念的經文,公公的靈牌,佛像,都一併帶來了酒店,又特意請了兩個西醫,二十四小時在隔壁房間候著,怕婆婆被今天的事嚇到氣到。」章玉階的大房和妾侍對望了一眼,最終還是大房李遂意開口說道。

    李遂意是章玉階十六歲時娶進門的,父親是殺豬賣肉的豬肉佬,與那時倒賣山貨的章家,算是門當戶對,後來章家發跡,家裡生意缺人手,1948年,章玉階又納了此刻坐在李遂意旁邊的陳瑤芳做二房小妾。

    至於背後的阿茵,有沒有妾的名分,對這個房間裡的人都不重要。

    章玉階並沒有有錢之後就棄了結髮妻,在這個家裡,除了母親和他之外,就是他的大房,為章家誕下長子長孫的李遂意地位最高,哪怕是章玉階的三個弟弟,也要對李遂意客客氣氣,格外敬重,就算李遂意並沒有那種有錢人家的大婦氣質,只是個沒見識的鄉下女人。

    「母親不知道玉良在外干的那些事罷?」章玉階稍稍晃了下頭,讓自己的腦袋靠的更舒服些,繼續問道。

    李遂意畏畏縮縮的說道:「不知道,但是老四放火燒了宅子,婆婆一直問是不是玉良想要分家,老四家的潔瑩今日跪在婆婆面前一下午……」

    「少和我動心思,你想分家?」章玉階聽到自己妻子這句話,馬上雙眼睜開,銳利如刀,望向李遂意:「是老四家的潔瑩先跪在母親面前,母親再問的她是不是想分家,對不對?次序顛倒一下說給我聽,就讓我好像聽起來是潔瑩跪在母親面前求母親分家一樣。」

    李遂意扭過頭去不敢看自己丈夫的眼神,卻仍然苦著臉說道:「他們想分就分吧,我見宅子今天被火燒了,母親口風也有些鬆動。」

    章玉階擺擺手示意阿茵退開,自己坐直身體點了顆雪茄咬在嘴裡:「分家?怎麼分?混!拋開玉良不談,玉麒,玉麟為家裡生意奔走這些年,如果分家,要分給他們多少才能顯得我這個兄長關照細佬?父親臨終前講過同居共產,絕不分家,我死之後,長子主事這十六個字,所有人,連年紀最小的玉良當時也在父親床前,各個都聽在耳中,你是不是腦子越過越蠢,開口提分家?」

    「老二夫妻如今也有了四個孩子,老三雖然沒有急著娶妻,但是外面看重老三,登門提親的人也已經不少……」李遂意到底是鄉下女人,話說一半,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表達自己的想法,張著嘴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說。

    阿茵在章玉階的背後輕輕的開口,幫李遂意解了圍:「夫人的意思是,玉麒岳父那邊雖然因為打仗,家道已經敗落,玉良也由您和老夫人作主,娶了老工人的女兒潔瑩,但是玉麟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又一直在外負責交際,那些大家族中,家中有女兒的,肯定有想把女兒嫁給玉麟的心思,如果玉麟未來岳父是褚家,周家,蔡家這些大族,岳家做玉麟的靠山,到時由玉麟妻子提分家,章先生你反而會很被動,這次也是個由頭,趁老夫人心動……」

    沒等阿茵說完,章玉階已經重重哼了一聲:「無論是玉麒也好,玉麟也好,當年香港,澳門,湛江,廣州,到處都是日本人,是我自己出生入死打下了這份江山,等玉麒辭職幫我時,家中的藥品生意都已經穩妥,至於玉麟,更是只懂跑腿的廢人一個,說到最後,放火燒屋的玉良都比他們兩個功勞大,至少當年母親被日本人抓走,身邊無人可用,是十五歲的玉良想辦法籌錢,救出了母親,不然他現在還能在外面躲著不見我?我早讓阿雄刮遍地皮揾他出來,打斷他手腳。家不能分,父訓不能變,以後章家,仍然是同居共產,絕不分家,我死之後,長子主事。」

    他一番話說完,房間裡的三個女人就全都不再反駁,但是連最無見識的李遂意心裡都在琢磨,如果不分家,自己的男人又萬一和公公一樣壯年早逝,長子章渭淋身邊站著三個出色的叔叔,沒了章玉階的威壓,是不是還能服攏他們三人。

    李遂意當然是希望章家不分家,自己生下的兒子章渭淋繼承全部家業,自己成為婆婆這樣在家中好像太后一樣的人物,可是不分家,章玉階終有故去那天,章家下一代中,自己這一房的幾個兒子,比起老二家的兩個兒子,見識也好,頭腦也好,都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不如把泰和行交給老三,把祝興商行交給老二?」李遂意心中盤算半天,仍然覺得還是現在趁機分家,對自己兒子最好,所以大著膽子又說出一句,甚至自己想出了分配方案。

    她嘴裡此時說的泰和商行,是章家做大米,煤油,辣椒,石棉瓦,煤炭等等進出口生意的公司,如今隨著主做藥品,聲勢小了很多,祝興商行則是歐洲海岸公司的下級承銷公司,歐洲海岸公司的藥品到了香港後,加價賣給祝興商行,再由祝興商行加價分售給其他藥業協會的成員,這樣一來,章家連二級批發利潤都賺了下來。

    章家如今除開那些對外租著的一些地產物業,最值錢的就是手裡擁有各大藥品公司代理權的歐洲海岸公司,李遂意的想法就是,其他兩個公司給老二老三,老四章玉良這次闖禍,看他可憐給他十幾萬現金讓他淨身出門,或者給他一棟唐樓讓他自己做個包租公也就是了。

    章玉階嗤了一聲,不屑說道:「頭髮長見識短,渭淋現在還懂讀書,我一個字不認識也能打出章家現在局面,懂文化的渭淋怎麼能比我做的差?就算他不懂做生意,我才三十八歲,扶著他再走二十年也還沒有問題,二十年,就算是頭豬,也該懂的如何在章家當家作主!」

    「章先生,麒少到樓下了。」門外,蔡建雄輕輕扣了扣房門,對裡面說道。

    「知道了。」章玉階聽到之後,對房間裡的女人們擺擺手:「你們兩個回去伺候母親,分家的事一個字也不准提。阿茵去幫玉麒泡茶,他陪那些銀行家飲酒歸來,一定口渴。」

    李遂意,陳瑤芳兩個起身朝外走,阿茵則去燒水準備沏茶。

    客廳裡只剩下章玉階大馬金刀的坐在沙發上,他後仰著頭自言自語:「褚孝信一個廢材,他老子都能為他拿一個太平紳士的銜頭出來,對著褚家廢材我都要賠笑,二十年後,就算我的兒子如褚孝信一樣是個廢材撲街,我也要向褚耀宗一般,一個眼神一個臉色,嚇的登門者背生冷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1
第一五零章  14K發展史

    李裁法在自己嗎啡工廠的辦公室窗前負手而立,望著窗外正忙碌的工人把從鴉片裡提煉出來的嗎啡分裝。

    他這間工廠裡提煉出來的粗製嗎啡,已經可以被稱為一號海洛因,在上海灘,這玩意兒被叫做黃砒,在北京城,這東西被稱為白面兒,是日本侵華時大張旗鼓搞出來的,比鴉片更容易吸食,也更容易成癮,吸食上癮之後,再去抽鴉片都覺得不過癮。

    香港社團這些土包子,還在滿世界的開鴉片館,卻不知道他只在北角開了四家不掛招牌的黃砒館子,就已經引的幾百人不分晝夜輪番登門,這條財路,整個香港只有他李裁法獨享,能源源不斷的為他帶來豐厚利潤,而且還能吞噬本地社團的鴉片生意,菸鬼吸食黃砒成癮之後,不用去管他們,他們自己都懶得再去碰菸槍一下。

    沒有這項獨家技術做聚寶盆,他李裁法哪來資本敢與本地字頭硬碰硬?

    「裁法先生,和勝義在佐敦的生意全都被弟兄們砸了,如果不是和安樂與和勝和兩個社團安排手下出面幫和勝義,和勝義的堂口都差點保不住。」之前在麗池夜總會門口負責泊車的飛哥,此時已經脫下了襯衫馬甲,換上了當年在上海灘時的短打裝扮,在外面進來,對李裁法開口說道:「現在雙方都停了下來,和字頭有幾個老輩分的傢伙傳話出來,想和您談談,他們說,就算是動手,也要講清原委,約好時辰,叫齊雙方人馬才好開打,我們這樣突然抄了和勝義的老窩不合江湖規矩。」

    「弟兄們這兩天被警察抓了多少?」李裁法頭也沒回的問道。

    飛哥在後面想了想,說道:「來不及逃走,場面搞的太難看,被警察當場拉人的,有四五十個弟兄,不過我聽說,一個和字頭的人都沒有拉,這些香港的癟三警察只抓我們上海人。」

    「這裡的社團與警察,就像我們當年在上海灘與巡捕房的關係一樣,當然是只抓對手不抓兄弟,等打到這些和字頭服軟認錯,警察自然也就不會再找我們麻煩。」

    「裁法先生,要不要我帶些兄弟做掉幾個和字頭的老傢伙,弟兄們當中有些眼尖腿快的,已經摸清楚幾個老傢伙的住處,找些做慣的兄弟,送他們全家上路,活埋,沉井,火燒都沒有問題,絕對讓警察查不出證據。」飛哥在李裁法背後表情猙獰的磨著牙齒說道。

    來香港這麼久,不就是等著重新揚眉吐氣的這一天?不把在上海灘時的手段使出來,怎麼讓香港這個屁大地方的社團知道他們這些清幫人物的厲害?

    「不急,你去傳話,就說明天中午,麗池的日昇茶舍,我候著幾位和字頭老頭子。」李裁法轉過身,對飛哥說道。

    飛哥愣了一下,開口說道:「裁法先生,搭理這個小地方的癟三做什麼,何必按照他們的規矩來?弟兄們搞些槍來,把那些社團的堂主香主全都做掉,群龍無首,趁亂要他們的命都可以。」

    「讓你做事就做事,沒腦子又老想著幫我出主意,難怪只能去外面泊車。」李裁法笑了笑,從口袋取出香菸遞給飛哥一支,嘴裡說道:「阿飛呀,跟我多久了?」

    「十一年,上海灘,台灣,香港全都走了個遍。」飛哥受寵若驚的接過香菸,取出火柴先幫李裁法點燃,這才說道。

    李裁法夾著香菸笑笑:「十一年,當年你個小赤佬還是上海灘的苦力,按照功勞,你如今就是坐在家裡享福,資格也夠,為什麼連一些比你後進門的弟兄都壓到你頭上,你卻仍在泊車?就是你不動腦子,除了動手傷人之外,不會做其他事。照我說的話做,以後講話做事,不要不過腦子張嘴就講。」

    「知道了,裁法先生,那我去和那些和字頭老鬼聯繫。」飛哥拿著香菸沒有點燃,轉身出了辦公室。

    等他出了辦公室,在辦公室角落一直沒有出聲的保鏢才開口說道:「裁法先生,剛剛阿力在外面打手勢,14號的陳先生已經到工廠外了。」

    李裁法夾著香菸朝外走去:「我親自去迎接陳先生。」

    到了這處對外掛著橡膠加工廠招牌的工廠辦公區外,三輛轎車已經穩穩的停在外面,四周還站姿筆挺的圍了十幾個幹練青年,李裁法沿著鐵製樓梯朝一層走去,三輛車上的人也都開始下車,中間那輛車,一個穿著西裝,年約三十餘歲的中年人從上走下來,站直身體的同時,李裁法也恰好走完最後一步台階,兩人平視彼此,李裁法嘴裡爽朗的笑著迎上來,朝這位陳先生伸出手:「仲英兄,好久不見,最近一直沒有去我的麗池聽歌飲酒,是嫌棄麗池不入您的眼了?」

    來人正是14K香主陳仲英。

    1949年春,南京上海被解放已經指日可待,華南兩廣地區的國民黨已經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國民黨軍統頭子毛人鳳提前籌劃,定下「全面潛伏,落地生根,內外結合,捲土重來」的戰略,安排軍統第二處廣東站站長葛肇煌加緊聯繫兩廣各地的洪門組織,加以吸收利用,潛伏下來,等待上命。

    之所以毛人鳳欽點葛肇煌,是因為葛肇煌早在1945年時曾經搗毀由日本情報部門控制,位於廣州的五洲華僑洪門西南本部,殺了不少日本人扶持培養的偽洪門真漢奸,並且葛肇煌當年還成立了一個叫洪門忠義會的組織,當時殺人時,葛肇煌還喊出替洪門列祖清除叛黨,為洪門先烈護法的口號,雖然沒有正式入過洪門山門,但是也算是為洪門除過害,兩廣洪門的兩個山頭也都對葛肇煌頗有好感。

    可是再有好感,葛肇煌的洪門忠義會也不是洪門正宗,無論是山頭訣,山主圖,一概沒有,沒有信物,沒有口訣,這讓其他山頭的洪門中人無法承認葛肇煌在洪門的地位。

    所以葛肇煌只能想辦法聯絡兩廣地區真正的洪門山頭組織,廣東的是洪門天寶山,廣西的是洪門大洪山。

    不過起於廣東佛山的洪門天寶山碧血堂,在葛肇煌到廣州接納吸收洪門中人時,已經去了香港很多年,甚至在香港搞了洪門大會,天寶山碧血堂紅旗五哥黑骨仁,更是成了香港和字頭創始人一般的人物。

    沒有辦法借洪門天寶山碧血堂的旗號,葛肇煌只能聯絡廣西南寧的洪門大洪山山頭,當時洪門大洪山山主,是國民黨退役將官藍卓材,藍卓材雖然名正言順的正宗洪門中人,但是手中沒有錢財,號召力和威望不夠,所以大洪山在廣西南寧,百色,玉林等地並沒有太大影響力,葛肇煌親自與藍卓材約談,準備接手洪門大洪山,願意支付足夠多的現金送藍卓材去香港做寓公,藍卓材同意後,給了葛肇煌洪門的正宗身份,又把大洪山山主之位傳給葛肇煌,之後平安離開去了東南亞。

    而葛肇煌得到大洪山山主的位置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大洪山的山頭從廣西南寧,遷到廣東廣州,並且在廣州市西關寶華路十四號正式開壇,把洪門大洪山易名為洪門洪發山,並且擁有了洪門山頭代表正統身份的山堂水香山頭訣和山頭圖,洪發山,忠義堂,珠江水,白雲香。

    葛肇煌從一個假冒的洪門中人,搖身一變成為了洪門正宗山頭的山主,開始按照毛人鳳的指示,大開山門,吸納國民黨殘兵敗將和各種江湖人物,擴大洪發山的勢力。

    可惜國民黨殘兵收攏了不少,但是還沒等開始執行潛伏計畫,解放軍就已經犁庭掃穴,攻佔華南,看到大事不妙,葛肇煌在廣州解放前夕,帶著內外八堂的堂主香主等心腹,灰溜溜逃來香港,當時很多加入洪發山的國民黨潰兵,也跟著葛肇煌一起逃到香港。

    由於香港當時嚴禁洪門三合會等非法活動,所以本地各個字頭都是打著民間社團的名義對外活動,洪發山也入鄉隨俗,開口閉口不再稱洪門,而是稱自己出身十四號。

    還沒等葛肇煌在香港站穩腳跟,重整洪發山局面,港英殖民政府就按照非法從事秘密活動的罪名,把葛肇煌驅逐去了海南島,不准他再入境,葛肇煌走時匆忙,只來得及把山主在幾名骨幹的見證下傳給剛剛二十歲,性格頑劣的兒子葛志雄,讓自己心腹陳仲英擔任軍師香主,打理洪發山事物之後,就被驅離香港。

    葛肇煌無法回香港,只能從海南島想方設法逃去台灣,想取得國民黨對香港十四號的金錢支持,可是國民黨見14K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只肯給名義上的支持,允許14K對外公開宣佈,國民黨是他們的靠山震懾對手,但是所有物資錢財方面的支持,一概沒有。

    沒了國民黨物資金錢上的支持,也沒了軍統內的身份,和江湖人搶地盤提靠山是國民黨又屁用沒有,整個洪發山好像夜壺一樣被拋棄,葛肇煌四處碰壁之後氣的中風發作,狼狽不堪,還是陳仲英想方設法,把中風後的葛肇煌偷偷從台灣接回了香港。

    葛肇煌無法主事,葛志雄年幼,能力上又根本無法壓服14K裡那些國民黨逃兵,當過葛肇煌副官,接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陳仲英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14K第一人,在香港指揮著一群國民黨殘兵敗勇搞合縱連橫,先與潮州幫聯手搶了粵東幫地盤,後翻臉與潮州幫開打,這些國民黨潰兵,台灣去不得,大陸去不得,香港是唯一立足之地,所以全都豁了命出去,再加上都有些戰場經驗,屢屢火拚戰績頗佳,短短兩年間,就已經在香港打出了14K的一片凶名。

    李裁法握著陳仲英的手滿面笑容:「仲英兄,這就是我的工廠,最近兩日江湖上的事,你也該有所耳聞,清幫是外來者,十四號也是外來者,本地幫會不會和我們一條心,倒不如我們兩個聯手,如果仲英兄有興趣,我們還能聊聊工廠裡那些貨的生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2
第一五一章  尋找東梁山

    比起地痞流氓出身,哪怕此時西裝革履一副有錢紳士扮相卻仍然給人一種濃重江湖氣的李裁法,陳仲英這個接受過系統軍事訓練的前國民黨軍人,雖然此時已經不著軍裝,卻仍然殘存著幾分與李裁法截然不同的氣質,加之這兩年在香港東擋西殺,帶著14K的手下打出一片地盤,身上那種在戰場上帶回來的金戈鐵馬冷硬氣焰,哪怕臉上帶著笑,卻仍舊藏也藏不住。

    「裁法先生,如果麗池夜總會都被你自謙不入眼,那整個香港就再沒有第二家能入眼的夜總會了。」陳仲英與李裁法握了下手,嘴角牽動兩下算是微笑,開口說道。

    兩個人並肩踩著樓梯進了李裁法在工廠的辦公室,聊了幾句客氣話之後,李裁法就直入主題:

    「仲英兄,洪門三合會,清幫三番會,當初都以反清復明為號召,互為臂助,眼下香港洪門正宗,只有洪發山十四號這個碼頭,而清幫這裡,杜先生病重,局面暫由裁法我主理,清幫如今與和字頭不睦,十四號與潮州幫有隙,不若我們兩個幫會再效仿當年先賢,聯手並肩,在香港打出一片局面。」

    這番不文不白的話,聽的陳仲英心中直皺眉,他是軍人出身,但是卻是文武雙全的人物,李裁法這些話讓其他江湖人聽來可能覺得李裁法有文化,有口才,張口能說些文縐縐的詞句,在陳仲英這裡,這番話卻倒好像感覺只有膩膩的一陣噁心。

    不過面上,陳仲英卻淡淡掛著笑,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至於洪門三合會,清幫三番會當初互為臂助的話,他就只當李裁法開玩笑。

    洪門三合會的三合取天時地利人和之意,清幫在清朝初年的確自稱三番會,番是藩之意,紀念明末三位藩王,福王,唐王,桂王,雖然都帶一個三字,但是清洪二幫卻從沒有什麼交集,洪門雖然如今淪為地痞無賴聚居的幫會,但是終有清之世,面對清廷從未退縮過,不斷組織各種武裝叛亂,對反清復明四個字力行不渝。

    而清幫三番會,卻剛好相反,從未跟清廷公開衝突過哪怕一次,逆來順受,對公然反清的諸如洪門三合會,白蓮教等其他組織表示清幫半投靠清廷,是不得已而為之,是想甘為內應,獲取情報,與白蓮教,三合會等等裡應外合。

    但是清朝兩百餘年,白蓮教,三合會武裝反清前後數十上百次,清幫連一次內應都未做過,等清朝中後期,已經對外自稱安清幫的清幫三番會,除了清淨道德,文成佛法,人倫智慧,本來自信,圓明興禮,大通悟覺,萬象依皈,戒律傳寶,化度心回,普門開放,臨持廣泰,光照乾坤這四十八個清幫祖師爺金碧峰為後世徒子徒孫傳下來的道號排字以及幾首清幫詩詞之外,已經徹底淪為華南華東地區靠水吃水的惡霸組織。

    這也是導致洪門很多子弟對清幫人物不屑的原因。

    陳仲英雖然是後來加入的十四號,算不上真正的洪門子弟出身,但是在山頭呆久了,也聽慣了這種話,對這種話,他心中也是認同的,尤其是清幫和十四號,都是1949年來港,如今十四號已經在九龍地區打下不大不小一片地盤,而清幫仍然是沒有開過壇,眾多清幫門徒跟在李裁法,杜月笙或者其他清幫大人物身後混飯吃。

    「不知裁法先生說的聯手合作是指?」陳仲英側過臉看向李裁法,慢慢問了一句。

    李裁法呵呵笑道:「十四號的諸多兄弟,本領手段我早就耳聞,與粵東幫,潮州幫兩年間大大小小打了三十幾次未有敗績,這份膽色,我更是佩服,可是,仲英兄,十四號開幾間小煙館,放一些高利貸,湊三五間賭檔,就想在香港站穩腳跟,恐怕不太現實吧?」

    陳仲英面色不動,沒有開口說話,李裁法說道:「粵東幫,潮州幫,五邑幫,東莞幫,哪一個真的是靠如今開些黃賭毒生意做大的?背後沒有大商家賞條財路出來,想把勢力做大,幾千人張嘴吃喝,壓也壓死了人,我的意思是,我與上海來港的一些有錢人關係不錯,自己也算比仲英兄你在香港多廝混了些年,手上有些產業,十四號出人,與清幫聯手一起打掉和字頭,只要清幫站穩了腳跟,上海有錢人在香港把局面鋪開,仲英兄還怕那些上海闊佬富翁不主動登門求你幫他們的忙?只要仲英兄你同意,就是兄弟我這間嗎啡工廠,以後的貨,一半都優先供給十四號,這可都是好東西呀。」

    說到後來,李裁法心中的急切已經露到了臉上,眼神炙熱的望向對面面容如鐵的陳仲英。

    在李裁法想來,十四號雖然看起來在香港有了塊地盤,但是比起本地其他幫會底蘊和隱形實力還差的太多,如果不是十四號這幾位堂主香主確實頭腦過人,善於謀算,本地幫會讓警察去故意找十四號的麻煩,每天去拉人進警察局都能拉到十四號關門。

    和自己的清幫聯手,是十四號最好的選擇,只要杜月笙一嚥氣,上海那些富翁的各行生意如果需要江湖人照應,只能考慮自己,十四號對外雖然一直號稱背靠國民黨,可是本地幫會早已經看清楚,如果國民黨真的給十四號支持,也不會讓一群國民黨殘兵敗將淪落到和江湖人搶黃賭毒的生意。

    自己有上海人的錢勢,十四號有精兵悍將,雙方聯手絕對能一統香港江湖,而且幾年之後,自己運作的好,把整個十四號納入自己清幫勢力下,也不是沒有可能。

    「裁法先生。」陳仲英笑了笑:「你也該知道,十四號不是我陳某人的,雖然我暫任香主,主持局面,但是上面還有老山主和少山主,這種對外合作的事,我如果擅自做主,答應了你,那到時老山主怪罪下來,陳某人可擔當不起。」

    「是裁法我欠考慮,只是我早就聽說葛老山主身體病重,葛少山主又侍父極孝,無暇它故,十四號的大小事務都交給了仲英兄作主,當初聯合潮州幫吞粵東幫地盤,後又與潮州幫交手,也未見葛家兩位山主出面。」李裁法繼續說著自以為斯文的話,目光炯炯的望著陳仲英。

    陳仲英卻受不了李裁法和自己在這裡說著不通文法的酸文,能被葛肇煌欽點,在十四號內成為輔佐太子葛志雄的首輔大臣一般的人物,陳仲英比起李裁法這種自以為是的江湖人眼光頭腦都超出太多,這兩日他正想著如何不動聲色的幫和字頭一起把清幫滅掉,由14K接替清幫,背靠上海來的富翁發展,這樣既不與本地幫會出現矛盾,背後又有了金錢靠山,對十四K來說才是萬全之策。

    眼下陳仲英的謀算已經有了些眉目,這種時候,哪裡還會幫李裁法去做一統香港江湖的春秋大夢?

    也就只有李裁法這種被吹捧喊了幾日香港杜月笙就忘乎所以的傢伙,真的以為只靠打殺壓服對手,就能一統江湖。

    「這種事,無論老山主出面與否,我都要先同他講一聲,他知道這件事之後,我再和裁法先生詳談,葛山主最中臉面,他既然信重我,我在這種事上就更不能落了他的面子,你覺得呢?裁法先生?」陳仲文對李裁法回答道。

    李裁法雖然急切,但是也不好硬要讓陳仲英一定就要給自己個答覆,只能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這兩日我再約仲英兄去麗池飲茶。」

    「好說,好說。」陳仲英臉色溫和的對李裁法說道。

    只是心中卻在盤算,瑋文說起的洪門東梁山,那個山頭到底在哪裡?查遍香港大多數字頭,仍然沒有人能給出個像樣的答案,如今只要讓陳仲英找到身在香港的洪門東梁山,就等於為14K找到了機會。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2
第一五二章  紕漏?

    「來一支?」章玉階等自己的二弟章玉麒坐穩之後,把手邊的雪茄抽出一支朝對方晃了晃問道。

    章玉麒微笑著搖搖頭,白淨斯文的臉上還有些未褪的酒紅,從自己的中山裝口袋裡取出雙喜香菸點燃:「我還是喜歡中國煙多一點。」

    章玉階自己點燃雪茄,看看此時坐在客廳陽台處竊竊私語的阿茵和愛麗絲,笑著對章玉階問道:

    「你真的不打算把你這個小情人愛麗絲娶進門?」

    「說的愛麗絲好像和跟在你身邊沒有名分的茵姐一樣,她是助理,不是我情人。」章玉麒低頭笑了一下,側過臉望向俏臉帶笑的愛麗絲:「好多英文報紙,我基礎差,需要愛麗絲幫我翻譯好才能看,而且女人在身邊,心細一些。」

    「那個匯豐大班答應沒有?」聊了幾句女人,章玉階就回到正題,問章玉麒今晚與東亞,恆生幾個董事約見匯豐大班的情況。

    自己這位二弟,做事最合章玉階胃口,章玉階習慣硬橋硬馬的打開局面,而章玉麒就在他背後為他鋪平人脈,章家如今大小也算是五邑華商中比較知名的存在,如果連鬼佬港督的胃口都填不飽,或者說連一條人際天地線都打不通,那才是笑話。

    在章玉麟深夜打過電話,把這段時間章家發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詳細說了一遍之後,章玉麒身在澳洲就已經開始動腦,得知褚孝信是通過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石智益的關係設局,再從局面上分析之後,當天晚上就對章玉階一口斷定,褚孝信的利康被鬼佬擺了一道,而隨之加入章玉良爆出的問題,章玉麒就已經表示,這一局最好是和局,大家不要傷了表面上的交情,章家表面簡單認輸,推作繭自縛的章玉良和一些假藥出來,頂一個不疼不癢的罪名,讓鬼佬石智益能在這次大陣仗中輕鬆下台階,保留臉面,背後則另外打通一條天地線,處理好港督葛量洪,至於需要付出的金錢,就讓藥業協會那些成員單位均攤,第一,不傷了石智益的情面,第二,填了港督葛量洪和英軍的胃口,這兩件事擺平,章家頭頂上空看起來駭人的一片烏雲也就散了。

    至於章玉良與利康那點關於驅蟲藥的小矛盾,甚至都用不到特意放到桌面上來談。

    「吉先生的東亞銀行擔保,章家的聯錦置業公司在匯豐銀行貸筆款出來,摩爾斯先生已經答應幫忙。」章玉麒對章玉階溫和的說道:「這種事無非看起來嚇人,韓戰開打,香港的轉口貿易生意一落千丈,如果不是上海大批富豪和廣東廉價勞動力湧入,撐著現在香港經濟的虛火,香港早就垮掉,鬼佬在這種環境下也不想章家這種在藥品行業內話事的家族真的出現太大問題,撒土迷人眼的事。我倒是更擔心玉良那邊……」

    「擔心他做什麼?以為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背著家裡和上海那些投機商搞在一起?準備坑了他三個哥哥?」聽章玉麒說起老四,章玉階臉上並沒有最初在澳洲時殺氣難掩的表情,語氣冷淡的如同說起一條狗:「我已經讓玉麟給張榮錦打了個電話,讓他的人明日負責幫忙拉人,先帶玉良回來見母親,讓公司的幾個律師把資料做的漂亮些,該算的賬算到玉良身上,關他進小橄監獄反省幾個月,出來後打發他去澳門,以後母親不開口,不准他返來。」

    章玉麒沉默了半天沒有開口,直到整根香菸都吸完,才有些感慨的說道:「反省半年也好,我擔心的是玉良在利康公司見褚孝信的人時講的,他能讓歐洲海岸公司手裡握著的那些代理權被單方毀約,而且他與那些製藥公司在本地辦事處的職員或者家屬有聯繫,到底玉良對我們三個是有多不滿,要把章家的一切都毀了才甘心?他知道章家喂那些製藥公司辦事處職員花了多少錢,甚至有幾次是交給他去做這些事,如果他聯合那些辦事處的人爆出這些消息,的確可以讓那些製藥公司因為商業賄賂而單方毀約。」

    「那些辦事處的人腦子壞掉?穩穩的位置不坐,卻偏偏陪玉良發瘋?」章玉階嘴裡雖然這樣不屑的問,但是臉上表情卻慎重起來。

    章家的生意如今正慢慢鋪開,所有資金主要都來源於歐洲海岸公司經營的藥品。

    「一千塊,沒人會發瘋,一萬塊,沒人會發瘋,十萬塊,也不會,再多呢?如果玉良瘋到開出足夠讓那些人陪他一起發瘋的價錢呢?他背靠上海人,萬一是有上海人盯著章家的藥品生意呢?」章玉麒把手裡的煙蒂捻滅在菸灰缸內:「明日玉良會再去利康,到時帶他見母親,不要急著送他去反省,萬一真的有些波折……我這兩日則親自去見見那些辦事處的負責人,等真正風平浪靜之後,再和玉良好好談談,談完之後再安排吧。」

    「嗯,這種事你作主就好,我沒有讀過什麼書,心思照你差了太多。」章玉階把雪茄彈了一下菸灰說道。

    章玉階捧起茶盞喝了口茶:「去蔡家和褚家都見過?」

    「這種事,蔡文柏不會做的差了,他已經表態,只要褚家不準備和和氣氣的收手,仍然緊咬著不放,他會出面解決,褚家那裡,褚孝忠見到我就直接說如今騎虎難下,我開口對他說,整件事章家自己搞定,不需要由褚家再插手,怕褚耀宗個老狐狸壓我,我又抬出了蔡文柏的話。」章玉階重重吐了口氣:「讓我奔波出海做生意,我無所謂,但是對著兩個老狐狸時,真是頭疼,這次是你分不開身,下次還是你來應付他們的好。」

    「其實大哥你不該對褚耀宗提蔡文柏的,提出來反而會讓褚耀宗覺得你心裡對他有怕,你不提,褚耀宗也知道章家如果出大事,蔡文柏不會坐視不理的。」章玉麒對章玉階說道:「不過沒關係,說不說,也只有褚耀宗清楚而已。」

    「我當然怕那幾個老狐狸,49年上海那班人搞黃金,這幾個老狐狸……」聽章玉麒說自己見褚耀宗時落了下風,章玉階沒有反駁,而是痛快的承認,不過話說了一半,看看陽台處的兩個女人,也就乾脆的轉了話題:「總之,在幾個老狐狸面前,坐都坐不安穩,最怕他們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你看。」

    「早點休息,坐了一日飛機,腰酸背痛,晚上又飲了幾杯酒,我也去睡了。」章玉麒起身舒展了下身體,起身準備回自己的客房睡覺。

    等他出了章玉階客房的門,愛麗絲也在後面走了出來,看著走在前面的章玉麒背影溫婉笑笑,有些奇怪,自己這位老闆把什麼都對章玉階講了出來,卻唯獨沒有說褚孝信那個姓宋的秘書,是他忘了?還是真的覺得那個秘書,在褚家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

    哎呀,老闆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出現紕漏,是自己想的太多。

    愛麗絲直到章玉麒開門進了自己的房間,自己敲敲頭,笑自己有些花痴,也回了房間休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2
第一五三章  承諾

    從褚家出門,褚二少不知是不是已經先一步憑藉那疊報紙從他父母手裡賺到了零花錢,居然大方的讓宋天耀自己這幾日先開他那輛福特49出門。

    這讓宋天耀覺得自己幫褚二少忙前忙後的辛苦沒有白費,自己這位老闆還是知道懲過酬功的道理的。

    褚二少對生意不精通,但是不是白痴,這疊報紙把他與港督夫人,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夫人,聖公會港澳教區大主教排列在一起,就是再不通世情,也知道自己這次身份已經不同,從摟著陳茱蒂的紈袴歡場公子,變成了雖然仍舊摟著陳茱蒂的年輕慈善家。

    宋天耀,褚耀宗,褚孝忠都沒有對褚孝信說過他做慈善之後會如何如何,但是褚孝信的狐朋狗友中有聰明些的,卻也已經看出端倪,私下已經問了褚孝信多次,這個樂施會是不是褚耀宗幫褚二少搞出來準備幫他混個太平紳士頭銜的,諸如「信少,以後成了太平紳士,一定不要忘記關照兄弟」這種話,褚二少更是不知道聽了多少。

    自己什麼事都沒幹,就從家裡打了十萬塊的一張借據,借了十萬塊港幣給秘書,讓秘書幫利康籌備走私事宜,結果船還沒有著落,自己就已經要成太平紳士了?

    自己做夢都做不到的事,有人幫自己做到,褚二少當然出手大方,本來這輛福特49當日與宋天耀擊掌打賭時,他就說過,如果宋天耀能一個月內揾到錢幫他開選妃大會,他就把車送給宋天耀,自己再換一輛,但是如今聽身邊這些舅少團成員恭維,再看著眼前這些報紙上的詞彙,港督親自委任的太平紳士頭銜似乎已經距離自己不遠,這比給他開選妃大會更讓他得意,想像一下自己去歡場和人爭風吃醋,如果再遇上張榮錦乾兒子那種不開眼的撲街,完全不用倚仗自己老爹的勢力,自己頂著太平紳士的頭銜,直接去見張榮錦的鬼佬上司告對方的黑狀就可以,當然,褚孝信沒有忘記提醒自己,告黑狀的時候要帶上自己這個得力的秘書,自己的英語水平畢竟還稍差些。

    所以見宋天耀告辭要出門回家,褚二少幹脆就大方的把這輛車提前送給了宋天耀。

    然後就是宋天耀自己擔任司機,開著沒有助力的汽車辛苦的載著爛命駒和其他三個潮勇義小弟回灣仔。

    不是他想回太和街睡硬板床,而是鹹魚栓的喪事在灣仔籌辦,無論如何,他都很有必要去見鹹魚栓最後一面。

    鹹魚栓的葬禮在位於灣仔道的香港殯儀館舉行,雖然稱為香港殯儀館,但是卻只是個簡易竹棚搭建的大廳,專門用來為自家沒有足夠場地的底層華人置辦喪事,停放遺體。

    宋天耀開車趕到時,場面早已經冷清,畢竟沒人會願意晚上來拜祭死者,該來上香弔唁的,白天都已經來過,此時殯儀館大廳裡,鹹魚栓的遺體被罩了白布裝殮在還未封頂的棺材內,棺材前豎起了一個小小的黑漆牌位,燙金一行隸書,先賢夫吳栓生西之蓮位。

    看到這個牌位,宋天耀才知道鹹魚栓本名叫做吳栓。

    一處火盆燃著火焰,鹹魚栓身披白孝的老婆,懷裡摟著鹹魚栓的女兒秀兒,正朝著火盆裡燒著紙錢,師爺輝和父親宋春良正在打掃場地,看到宋天耀出現,師爺輝紅著眼睛迎上來:「宋秘書。」

    「不是讓我老媽帶了錢來籌辦喪事,怎麼這麼冷清?吹鼓手呢?司儀呢?」宋天耀望著前方的靈位問道。

    「晚上只留親人守靈,其他人都散去了,白天時人很多,福義興很多兄弟都來登門弔唁,就連……就連雷哥都趁人少時過來上了注香,又送上了很多帛金。」師爺輝壓低聲音說道。

    宋天耀微微點頭,金牙雷身為福義興坐館,能來一個社團四九仔的葬禮上露一面,當然不會是因為鹹魚栓這個人,無非是得到消息,知道鹹魚栓是為自己而死,他通過來這裡露一面,隱晦的提醒自己,鹹魚栓哪怕死,都是福義興的人,鹹魚栓雖然死,但是他宋天耀可以把人情還給福義興。

    鹹魚栓活著的時候,恐怕都沒想過自己最風光的一次,是死後躺在棺材裡。

    宋天耀上前拿起三炷香,就著燭火點燃,插在了靈牌前的香爐裡。

    他不知道人死後還有沒有靈魂在世間飄蕩,或者鹹魚栓和前世死去的自己一樣,重生到了另一個世界。

    「阿栓,你死的那條街,叫做太和街。」宋天耀後背倚在棺材上,側過臉望著被罩著黑布的遺體,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在這裡對你說,那條街以後會是你家的,我幫你買下來,讓你的家人再也不用賣鹹魚,子子孫孫都記住,他們的父親,爺爺,太爺爺,是個被人叫做鹹魚栓的小販,他勤勞努力,辛苦工作,為自家子孫賺下了一條街,讓他們衣食無憂。」

    就像是語氣隨意的與一個朋友聊天,宋天耀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笑了起來,說道:「其實等買下了那條街,可以改叫吳栓街,或者鹹魚街,以後寫在地圖上,記錄在政府營建署城市規劃書裡,鹹魚街,在下面走好,阿栓。」

    在棺材前說完,宋天耀又走到火盆前慢慢蹲下身,對神態動作都已經木然,只是機械的摟著已經昏睡過去的女兒,朝火盆裡燒紙的女人說道:「阿嫂,我是阿栓的朋友,我叫宋天耀,阿栓是為我才會這樣的。」

    阿栓的老婆年紀看起來比阿栓年輕很多,最多二十八九歲,身材有些枯瘦,面色焦黃,但是頗為清秀,只是一雙眼睛沒了神采,對宋天耀的話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等處理完阿栓的後事,我想把秀兒接走。」見自己第一句話沒有回應,宋天耀開口提了對方女兒的名字。

    果然,聽到自己女兒的名字,女人抬起頭,茫然的望向對面蹲下身的宋天耀,下意識摟緊懷裡僅存的親人。

    「別擔心,阿嫂,我是想說,我準備把秀兒送去拔萃女小學讀書,那是英國人開的,香港最好的女子小學,等她讀完小學,中學,再去國外讀大學,所有費用,衣食住行,全都由我來解決。」宋天耀語氣真摯,眼神肯定的朝女人慢慢說道:「秀兒那時候已經長大,她喜歡當醫生也好,做律師也好,都可以,再也不用像阿栓一樣,那麼辛苦,你如果不放心我,也沒關係,我可以幫你租一套距離拔萃女小學很近的房子,你親自接送她上下學,這都是阿栓為他女兒賺下的。」

    女人早在得知鹹魚栓死訊時,就已經哭幹了眼淚,此時一雙眼睛紅腫著,先是望向自己丈夫的牌位,然後低頭看看懷中已經哭了整整一日的女兒,最後才眼神哀慟的望向對面的宋天耀,無語凝噎。

    其時,明月初升,漫灑幡棚,夜風入室,燭影搖動。

    燈下復見妻兒影,帷前再無夜歸郎。

    鹹魚栓,走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2
第一五四章  香港最後的洪門

    「跛明,你已經比其他人少了半隻腳,就省省力氣老老實實在房間裡休息,不要出來走動,難道我會少了你一口酒?你立在這裡,倒像是個盼丈夫回家的老太太。」

    離著九龍城寨安老院的大門還有十幾米,宋成蹊手裡拎著一壺五加皮和鹽焗豆,鹹魚干兩樣便宜的佐酒小菜,對左腳腳背都已經沒了大半,拄著根枴杖戳在安老院大門口正中央,好像望夫石一樣的老頭調侃道。

    那老頭看到宋成蹊,卻沒有開口,而是臉部肌肉不斷朝旁邊抽動,一雙已經略顯渾濁的老眼也隨著肌肉轉動,像是提示宋成蹊快點離開,不要進來。

    宋成蹊距離老頭十幾步的距離外慢慢停步,眼睛朝看起來和平日沒什麼兩樣的安老院大門內望瞭望,沒有動靜,轉過身又瞧瞧自己背後,兩個穿著花襯衫的中年人在十幾米之外的夜色下,正叼著煙立在街邊交談。

    宋成蹊雙眼在兩人襯衫下襬遮擋住的腰間掃了一眼。疑惑的轉身對被他叫做跛明的老人說道:「兩個差佬而已,差佬來安老院拉人?算上你我,安老院也只有十一個等閉眼的老傢伙,難道還有老傢伙能半夜翻牆出去做賊?」

    他剛說完,安老院的大門旁邊閃出十幾個人影,為首三人,最前方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一身簡單樸素,尋常女人家常見的小襖唐褲,可是這身衣服,穿在這個女人身上,不僅沒有寒酸落魄的樣子,反而讓這個女人看起來顯得頗為利落幹練。

    在她身旁,是一男一女,男的頭戴圓頂氈帽,外披乾濕僂,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正是之前在太和街救下陳泰和黑仔傑的灣仔差館探長梁沛,而他身邊的女人,最多二十一二歲,此時穿著一件黑色絨面,外繡金絲鑲邊的旗袍,兩隻手在旁邊挽著梁沛的手臂,讓外人對兩人的親密關係一望可知。

    三人後面,除了幾個便衣,還有幾個明顯是江湖人打扮的青年,把安老院大門剛好封死。

    宋成蹊像是看不到這些人,邁步走到跛明的面前,把手裡的酒菜交給對方拎著,然後蹲下身幫跛明把壞掉那隻腳上套的鞋子鞋帶繫緊,起身扶著跛明迎向這夥人,朝安老院大門內走去。

    「請問,您是洪門三合會東梁山宋山主?」為首的女人眼睛打量了一下粗布長衫打扮的宋成蹊,不確定的望向旁邊的梁沛,梁沛肯定的微微點頭,女人才對宋成蹊開口問道。

    宋成蹊隨口說道:「你認錯人了。」

    「英雄本是天生子,風虎雲龍統弟兄。參天洪化,順天轉明,關不正便,龍開不同,忠心義氣,反清復明。洪門三合會洪發山忠義堂內八堂陪堂右相,堂主齊瑋文,斗膽請教先生名諱。」女人上前一步,面向宋成蹊,雙手拇指翹起,食指內扣,其餘三指直升,貼在自己胸下腹上的位置,行禮鞠躬,開口說道。

    見對方嘴裡說出洪門山頭訣,手上也打出手勢,規矩做的無可挑剔。

    宋成蹊嘆口氣,鬆開攙著跛明的手,臉色平靜的抬起自己雙手至胸口,先是做了與自稱齊瑋文的女人相同的手勢,隨後又將右手的拇指與食指及中指直伸,他二指屈曲,左手亦然,同前按附胸前,最後以左右手的拇指與小指直伸,余三指屈曲按附胸前,整套動作有條不紊的做完,才淡淡的開口:「為人四方志氣,義得八面威風,上管三十六拜兄,下管七十二拜弟,木火土水金,虎蛇雀龜龍,聚土為山,束草化龍,三合照耀,矢志同盟,洪門三合會東梁山定義堂山主龍頭,宋成蹊。」

    他這套動作和這番話說完,梁沛和幾個差佬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身邊挽著他手臂的年輕女人,後面幾個齊瑋文帶來的手下,以及最前站立的齊瑋文,都恭恭敬敬退後一步,打著不同的手勢躬身行禮:「洪門三合會洪發山晚輩,見過同門宋山主。」

    這整齊恭順的動作,到讓梁沛和幾個差佬嚇了一跳,旁邊拄著拐的跛明,望向宋成蹊則是滿臉激動。

    「起來說吧,這麼興師動眾見我一個老傢伙,什麼事?」宋成蹊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點燃,吸了一口,有些厭惡的說道:「東梁山山窮水盡,堂破香絕,一無錢財能為同門救急,二無兄弟可為同門捨身,請再移一步,轉向旁門。」

    宋成蹊開口讓他們起來說話之後,齊瑋文才直起身,臉上露出微笑:「宋山主,洪發山一不求同門救急,二不求同門借兵,我此次來,是洪發山老山主葛肇煌,少山主葛志雄,香主陳仲英傳下拜令,讓我務必邀您與洪門天寶山山主祝旭光祝山主,前往洪發山一會。」

    宋成蹊仰起頭望望夜空,嘆了口氣,對齊瑋文點點頭說道:「既然你領了拜令,做不到就回不去,我不讓你一個女人難做,走吧,葛肇煌倒也聰明,知道我不會為難女人。」

    說完之後,他轉身邁步,沿著龍津大道朝九龍城寨外走去,走出幾步,轉過臉對跛明說道:「記得把酒給我剩一口。」

    齊瑋文親自追了幾步到宋成蹊身側,雙手虛扶著宋成蹊。

    梁沛走在最後,打量了幾眼破舊的安老院,對身邊的女人輕聲說道:「你師傅讓你求我,幫忙找這個老頭出來有什麼用,我還以為是在江湖上有威望的大字頭叔伯,原來只是個不知名的老傢伙而已。」

    「洪門的事,你不懂。」年輕女人挽著梁沛的手臂,眼睛望著走在前面扶著宋成蹊的師傅,輕輕說道。

    梁沛撇撇嘴:「我單義的,也算是洪門中人。」

    「你那個單義算什麼洪門,我師傅講,洪門中人,是被稱為義士的,香港自稱洪門的那些社團,有幾個捨身上過戰場?你是洪門中人,怎麼不見你在日本人打進香港時,留下來和日本人打一場?」年輕女人眉眼間有著屬於自己的傲氣,開口說道。

    梁沛邊走邊撇嘴:「你當我蠢咩?英國人都守不住,我留下送死?不要說我,就是你們十四號,如果日本人再打進來,也不是照樣跑路?難道老傢伙和日本人打了一場?打一場還能活下來才見鬼,少吹牛,我費了這麼大力氣幫你刮人,晚上你這個旺角十二金釵的大阿姐,可要好好補償補償我。」

    說完他探手摟住女人的肩膀,顯然已經懶得去關心宋成蹊的來歷,身邊的漂亮女人更讓他感興趣。

    女人被他摟的靠向對方懷裡,但是仍然眼睛望著宋成蹊,繼續說著:「聽師傅說,他帶著身為少山主的兒子,和一百多名他兒子在九龍收的東梁山門人,三十多個洪門天寶山,也就是如今和勇義的幫眾,為了掩護九龍百姓跨海坐船逃去港島,與日本人和那些本地投靠日本人的幫派走狗拚命,除了宋山主自己在最後時被兒子打暈送上了船之外,他兒子和一百多個東梁山門人,沒有一個活下來,全都死在了九龍淪陷那一夜。」

    「他一家都是白痴,一百多人就去和日本人拚命。」梁沛聽的愣了一下,隨即嘿嘿笑罵了一句,為宋成蹊父子幹過的事下了愚蠢的定義。

    懷中女人卻輕輕低下頭去,沒有停口,像是自言自語:「這就是洪門中人被稱為義士的原因,最可悲的是,死掉的人沒有一個是被日本人殺的,那時候日本人還沒趕到,動手殺人的,就是香港這些自稱洪門的幫派中人。我師傅說,東梁山,是香港最後一個記得洪門祖訓『一心一德,矢信矢忠,以匹夫之軀,赴華夏國難』的洪門堂口。真想見見那位站在九龍碼頭之上,慨然赴死的宋少山主啊。」

    最後一句,女人說的很輕,像是喃喃自語,出口之後,聲音就散在風裡,哪怕是摟著她的梁沛,都沒能聽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3
第一五五章  應了

    出了九龍城寨,齊瑋文用轎車接上宋成蹊,直接前往新界粉嶺鏡湖別墅。

    葛肇煌自從在台灣中風一次後,身體就差了很多,大多數時間都在粉嶺的別墅靜養,極少再插手幫會事物,但是今晚,葛肇煌卻強撐著身體,早早就在下人的攙扶下候在別墅大廳的門外。

    旁邊他的兒子,不過二十歲出頭的葛志雄,早已經等的不耐煩,他對父親建立的十四號完全沒興趣,而且自幼驕生慣養,被寵溺久了,性格刁蠻霸道,來香港這兩年更多的時候是在舞廳夜總會等場所揮金如土,本來已經約了舞女今晚繼續去捧場,卻被父親從港島派人硬生生拖回了新界鄉下,此時一張臉難看至極,不時跺腳嘆氣。

    想自己回房間坐下休息,但是父親在門外候客,他不好先動,只能用關心的口氣對葛肇煌說道:「父親,外面風大,我扶你進房間去等。」

    「你就站在我身邊,再敢不見人,別想從你母親手裡再拿出一分錢。」葛肇煌雖然中風,說話語速很慢,但是頭腦反應卻並沒有受什麼影響,自己兒子打什麼念頭,他不用去想就知道,所以當即開口說道。

    葛志雄不滿的哼了一聲,話語裡滿是不屑:「請兩個老傢伙,你都一把年紀,幫會的事就讓陳仲英他們打理就是,我們家這些存款,足夠在香港生活,你又何必拖著病體再管幫會事物?要不是你去台灣為這些人奔走,也不會氣到中風。這種事,你就不要再插手,安心養病就是。」

    「你知道什麼,當初那麼多人跟我來香港,我葛肇煌如果把整個幫會的人甩了自己躲起來享享福,外面的人怎麼看?那些跟我來香港的弟兄怎麼看?帶著兄弟們努力站穩腳跟的陳仲英,黃德鴻,齊瑋文,尤春華這些人又會怎麼看我?如今仲英好不容易得到個機會,能讓弟兄們不用過的那麼慘,我哪能不開口?你老子我差點死在台灣,你還有心情摟著女人跳舞,要不是陳仲英,我在台灣爛也爛臭了!等下客人來了,不准你多嘴。」葛肇煌一手被下人攙扶著,另一手拄著根象牙鎦金的文明棍,有些吃力的說道。

    看到自己兒子沒有開口回應,葛肇煌掄起文明棍朝葛志雄的背上打了一下:「聽到沒有?」

    「聽到。」葛志雄悶著頭回了一聲。

    葛肇煌厭惡的瞪了葛志雄一眼:「不成器的東西。」

    就在他廳門訓子時,幾輛轎車從遠處亮著車燈駛來,最前面的轎車連閃兩下車燈,大門外的十四號成員馬上會意,對廳門處的葛肇煌說道:「老總,陳香主帶人來了。」

    葛肇煌清了清嗓子,把左手從下人的攙扶中掙開,挺直腰桿,一雙眼睛望著五輛轎車在別墅大門外停下。

    第一輛車上的人最先下來,正是之前被李裁法約見的14號香主軍師,葛肇煌的心腹愛將陳仲英,陳仲英此時哪還有見李裁法時的鐵血氣度,車一停下他就從後座下車,快步走到第二輛車的後座車門處,把車門打開,一個穿著對襟唐裝五十多歲的老頭從後座上走下來,與此同時,齊瑋文也親自打開第三輛車的車門,粗布長衫的宋成蹊下了車。

    葛肇煌朝前走了兩步,雖然中風之後腿腳不便,但是聲音洪亮爽朗:「祝兄,宋兄,葛某多謝兩位山主賞光,大駕光臨寒舍,身體不便,有失遠迎,請兩位多多擔待。」

    「葛老總。」和勇義叔伯,洪門三合會天寶山山主祝旭光在陳仲英的陪同下,迎著葛肇煌走過去,滿面帶笑的與對方握手。

    葛肇煌也握著祝旭光的手,鬆開文明棍丟給旁邊下人,親熱的拍拍對方手背說道:「近兩年來身體抱恙,實在是與祝兄你少見。」

    這邊齊瑋文虛扶著宋成蹊,也走了過來,看到宋成蹊,祝旭光臉色有些尷尬,他比宋成蹊年紀並沒有小幾歲,但是此時看到宋成蹊,卻規規矩矩叫了聲:「宋師叔。」

    宋成蹊只是微微點頭說了一句:「旭光,很久不見。」

    隨後望向對面的葛肇煌,淡淡笑道:「葛老總。」

    之所以葛肇煌被人稱葛老總,是他在國民黨內的職務並沒有因為他籌建洪發山而解除,也不知道是台灣方面沒有徹底拋棄他,還是葛肇煌自己對國民黨方面還有所期冀,所以無論十四號門人,還是與江湖人打交道時,被人叫葛老總,葛肇煌從未反駁過,不過宋成蹊淡淡的叫了聲葛老總,葛肇煌卻急忙笑著開口推脫:

    「我算宋山主面前哪敢稱一聲老總,你宋山主當年跟隨滬軍北伐煙台時,我還連槍都沒摸過,您若是叫我聲老總,那是想讓我在您面前立正行禮不成,宋山主若是不嫌棄,叫我表字甫新就是。」

    說話的同時,就禮讓宋成蹊,祝旭光兩人,三人並身朝大廳走去。

    等進了客廳,在早就備下的酒桌前落座,陳仲英,齊瑋文兩人陪坐下首,葛肇煌與祝旭光之前在來港時以洪門洪發山山主身份,見過幾次,倒是宋成蹊,葛肇煌未見過,把祝旭光交由陳仲英陪著聊天,葛肇煌先與宋成蹊客氣,他與宋成蹊都出身軍伍,縱然沒有見過面,可是聊聊上海起義,革命軍北伐,粵軍等等這些往事,倒也不顯生疏。

    等桌上菜都漸冷,葛肇煌拖著病體又強飲了兩杯之後,才點破戲肉:

    「宋山主,祝山主,大家都是洪門一家,不瞞兩位,今晚除了我們三人一向少見,我請兩位敘敘同門情誼之外,還有件事請兩位幫我斟酌斟酌。」

    祝旭光似乎已經清楚這件事,葛肇煌開口時,眼睛也只是看著坐在身邊的宋成蹊。

    宋成蹊眼神平靜的迎向葛肇煌目光:「葛山主,你既然能找到我,就應該知道,東梁山山窮水絕,堂破香絕,我無顏下九泉面見老山主,所以才苟延殘喘至今,自家山頭都垮了,哪還敢替葛山主你的洪發山斟酌?」

    「宋山主,雖然之前沒有見過面,但是東梁山的事我也有耳聞,宋山主和宋少山主率門人救民報國,是洪門我輩之楷模,如果宋山主想要重振東梁山,我葛肇煌願意助一臂之力,要錢給錢,要人給人,幫宋山主打響洪門東梁山的招牌。」葛肇煌等宋成蹊說完,馬上就一副仗義表情,開口說道。

    宋成蹊淡淡一笑:「滿清都被推翻了,日本人也被打跑了,再掛洪門東梁山的招牌做什麼?自家人打自家人?」

    「那不知東梁山日後……」

    「我死之時,無論開山檄文,漢留文字,腰平聘書,山頭圖式,傳令山旗,盡數焚燬,我自己下去向老山主和洪門各位先烈領罪。」宋成蹊對葛肇煌說道。

    一番話,說的桌上所有人都愣住。

    宋成蹊這番話分明表示,以後洪門三合會東梁山這一脈,就此斷根,連傳下的山頭圖和歷任山頭的腰平聘書都燒掉,以後就算是再有人真的打著東梁山旗號行事,拿不出這些東西,洪門其他山頭也不會認同,或者說,燒了這些東西之後,宋成蹊想反悔都再沒機會。

    見到場面有些冷場,陳仲英強笑著開口:「宋山主,何苦如此,東梁山敗落,是宋山主與東梁山眾洪門兄弟殺敵報國所致,如今天寶山,洪發山幫些場面,再憑宋山主您的威望……」

    「陳香主,還是說說今晚這餐飯吧。」宋成蹊抬頭望向陳仲英,聲音清冷的打斷對方的話問道。

    陳仲英被宋成蹊打斷話頭,沒有生氣,垂首自嘲一笑:「是仲英失言,今晚,是洪發山想請兩位山主點頭答應一件事,香港和字頭與外來的上海清幫交惡,求到洪發山門下,洪門內有話,一個山頭一隻虎,五虎同地必歸一,香港地面上,如今有東梁山,天寶山,洪發山三個洪門山頭,如果是洪發山與尋常幫派火拚交手,直接出人出力倒也沒關係,但是畢竟這次對手是清幫,身份不同,洪發山想要助香港和字頭,必然要先請本地所有洪門山頭堂口的山主龍頭點頭,洪門幾位山主龍頭口徑一致,免得到時候冒然出人與清幫動手,被外人笑話壞了洪門規矩,。」

    這就是陳仲英不惜搬出葛肇煌,以葛肇煌的名義請祝旭光和宋成蹊兩人一會的原因,十四號與其他本地幫會打打殺殺無所謂,因為就算那些本地幫會不忿,自稱洪門,但是一沒有山頭圖式,二沒有開山檄文,打也就打了,就只當對方冒充洪門中人。

    但是打清幫不同,雖然洪門瞧不起清幫,甚至內部還有些洪門轉清幫,三刀六斧頭懸牆,清幫轉洪門,鯉魚一躍入龍門這些貶低清幫的說辭,但是清幫與洪門百多年來,卻很少有衝突,而且特意規定過,如果洪門與清幫交惡動手,尤其是想要先下手為強時,本地洪門所有山頭山主必須全部點頭,才能有所動作,只要有一個山頭反對,就不准出山動手,不然就等於犯了金盆栽花,清洪分家的大忌,傳出去以後,本就沒有背景靠山的洪發山名頭只會更加不值錢,為人恥笑。

    陳仲英為人心思縝密,不想讓本地其他社團或者外人抓到十四號的把柄,所以才費心費力,把本地三個洪門山頭的山主聚齊,請葛肇煌,宋成蹊,祝旭光三人點頭同意,對李裁法的清幫下手。

    「只要兩位山主點頭。」葛肇煌在旁邊拍拍手:「這點車馬費用,留兩位山主飲茶用。」

    兩個十四號的女弟子捧著托盤走了上來,每個托盤上放著港幣十萬元。

    陳仲英則一雙眼睛幾乎鎖在宋成蹊身上,他對祝旭光不擔心,因為和勇義也是和字頭,這件事祝旭光早就知情,但是從宋成蹊的資料和見面後的表現來看,這位宋山主恐怕不會太容易說動。

    為了勸這個落魄老傢伙吐口,齊瑋文特意查出了他那個住在灣仔太和街的二兒子一家地址,如果這個老傢伙實在不同意,那就有必要用他二兒子一家的安危來嚇嚇對方。

    洪門東梁山都在這老傢伙手裡死絕了,他怎麼也不會想他宋家也絕後罷?

    沒想到,宋成蹊笑了起來,探手從旁邊的托盤上抓起鈔票看了看,對葛肇煌說道:「葛山主,好大的手筆,不就是讓東梁山點個頭嗎?我宋成蹊替東梁山應了,早就該拿錢出來,葛山主也省省力氣,多多休息,這錢我就拿去喝酒,多謝葛山主的款待。」

    說完之後,宋成蹊就真的拿著那筆錢起身,離席朝外走去:「陳香主,辛苦你送我回九龍城寨。」

    他身形矯健,眾人還沒回過神時,宋成蹊已經出了別墅客廳,到了前院,望向滿天星空,再看看手中厚厚兩沓錢鈔,不屑笑笑:「這種地痞無賴,死的越多越好,張口閉嘴不離洪門,卻還不如手裡這些錢順眼,這點錢修修安老院的屋頂,義學的校舍,也算東梁山對得起祖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3
第一五六章  陰差陽錯

    「明哥,情況不對,街尾有五個撲街探頭探腦,都已經快半個鐘頭。」福義興一名小弟走到叼著牙籤正和幾個手下在街邊煤氣燈柱下斗紙牌的福義興紅棍魚佬明面前,低聲說道。

    宋天耀被人追砍,福義興老四九鹹魚栓被毆打後活活燒死,雖然宋天耀乃至褚孝信還沒對福義興表露出不滿,僅僅是由潮勇義接手了宋天耀的貼身保護工作,但這就已經足夠讓金牙雷坐立不安。

    現在福義興的人在各個碼頭出沒,報的都是褚家利康的名頭,結果還沒等幫利康在碼頭正式開始做事,自家大水喉的秘書就差點被人在家門口砍死,如果不是和字頭的黑仔傑和陳泰陰差陽錯幫忙救下宋天耀,恐怕現在潮勇義在褚孝信的吩咐下,已經開始和自家福義興火拚了吧?

    就算不怕那個坑人不眨眼的宋天耀記恨,金牙雷還怕褚家的二公子褚孝信發飆。

    而且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查清楚之後,動宋天耀的人居然是上海清幫的人,眼下清幫正與和字頭交惡,這更是讓金牙雷惱火,這些上海撲街果然囂張,得罪和字頭一方不夠,居然還夠膽招惹自己的老福,如今福義興有了利康這塊招牌,再加上門下百分之九十都是潮州人,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再次宣傳福義興是潮州幫一脈,不再是尷尬的潮州底福州頭。

    如果不是宋天耀讓福義興的人仔細看守海關倉庫,金牙雷把幫會裡夠打的人手都派了過去,他都準備直接帶人沖上麗池夜總會鬧一場。

    即便如此,金牙雷也不止一次對著手下人發狠表態,只等利康和五邑章家這次的風波過後,一定要去清幫找回面子。

    現在宋天耀有潮勇義的爛命駒護著,金牙雷就把手下的紅棍魚佬明打發來了太和街,讓魚佬明帶著十幾名手下幫忙看顧宋天耀的家人,其實金牙雷也不覺得有人會找宋天耀家人的麻煩,就算是江湖人,也很少有直接上門找對手家人麻煩的事,畢竟這種不守江湖規矩的事捅穿,不止是動手的人,他所在的社團以後在江湖上也會為人所不齒。

    金牙雷這麼做的主要目的,其實是想讓宋天耀看到自己努力補救的態度。

    「你不會看錯吧?」魚佬明吐掉牙籤,抬起頭看向自己的一名小弟:「宋秘書都未返家,去了灣仔大酒店(大酒店,江湖人對殯儀館的稱呼)送鹹魚栓,裡面就是剛剛回來不久的寡婦芸外加宋秘書老媽和妹妹三個人。」

    「大佬,絕對沒有看錯,而且那幾個撲街有些眼熟,好像是在九龍和我們老福動過手的條四(14K的別稱)的人。」那名小弟對自己眼力很有信心,語氣肯定的對魚佬明說道。

    魚佬明眼神一凝:「條四的撲街?」

    他把手裡的紙牌扔掉,陪他打牌的幾個手下也都探手去摸腰裡的傢伙,14K這些外來撲街在九龍地區與福義興打了不下十幾次,互有死傷,絕對算得上深仇大恨。

    「清幫是外來,條四也是外來,該不會是這兩班人聯手準備對本地字頭曬馬開戰吧?」一名有些頭腦的小弟臉色慎重的望著魚佬明和其他人,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

    他這樣一講,連魚佬明在內的所有人居然都覺得非常有可能,清幫現在與和字頭翻臉,14K與他們福義興和潮州幫交惡,兩個外來幫會都與本地幫會不睦,聯手合作也不奇怪。

    魚佬明吸了一口氣:「蒲你老母,還好雷哥讓我帶你們過來守著,不然這些條四的撲街突然傷了宋秘書家人……阿毛你們五個,等下從這裡迎過去,我帶剩下的兄弟,從街頭繞去隔壁街斷他們後路,現在開始計數,數到三百你們就先動手,我們在後面肯定趕到,這幾個條四的撲街,一個不准放走,全都留下帶去給雷哥發落。」

    吩咐完之後,報信的那個叫阿毛的小弟,帶著四個人繼續留在燈柱下打牌,眼睛瞄著遠處那幾個縮在角落裡的14K成員開始低聲計數,魚佬明則帶著剩下的人裝作離開的樣子,朝著街頭迅速離去。

    等阿毛數到三百之後,幾個人就扔掉紙牌從燈柱下站起身,貼到街邊黑暗的風雨廊裡,取出各自的傢伙,快步朝著那四五個14K的成員走去。

    14K的成員也早就發現了之前在燈柱下打牌的那些人,不過他們並沒有在意,他們接到上面的吩咐是讓盯住一個叫宋成蹊的老傢伙住在這裡的家人,摸清詳細住址後,等待上面的下一步吩咐。

    燈柱下這些人,突然扔掉牌朝他們快步走過來,他們也不是白痴,意識到不對,摸起各自隨身的武器,掉頭就要從街尾離開,可是剛一轉身,就看到街尾魚佬明已經帶著六七個手下一字排開,封死去路。

    「是老福的人!」一個14K的小弟認出了月光下,手持西瓜刀一臉殺氣的魚佬明,驚呼一聲。

    五個人之中的頭目,握著一把帶著護手鉤的日本30式刺刀,果斷開口:「朝前衝出去,前面人少!」

    他說完之後,一馬當先朝著正快步走來的阿毛幾人迎了上去,手裡刺刀後撤蓄力,就等雙方撞在一起時,當胸捅上去,先放翻對面一人鼓舞士氣!

    他一馬當先,後面四個人緊隨其實,誤打誤撞居然還形成個小小的棱形陣勢,阿毛幾個人見對方迎上來,紛紛舉刀,可是當先那個14K頭目,軍刺早就就緒,雙方碰到一起時,阿毛手裡的刀剛剛掄圓還沒等落下,這個頭目手裡的軍刺就已經直直捅進阿毛的小腹!

    他一刀得手後毫不猶豫,乾脆的拔刀抬腳,把中刀的阿毛踹開,而他後面的四個小弟此時也已經撲上,把阿毛旁邊幾個想要揮刀砍向他的人都架開!

    「榮哥,你先走!」幾個手下幫他擋下其他人,一個手下嘴裡還催促他快走,因為魚佬明已經從街尾帶人撲了上來。

    叫榮哥的這個頭目卻沒有急,軍刺連續出手,又極快的捅傷兩人,讓四個手下壓力大減,趕在魚佬明等人距離自己一方還有不足十米時,把阿毛等人全都打倒,榮哥這才說道:「一起走!跑快點!」

    五個人發足朝前狂奔,魚佬明在後面拚命追趕,一張臉已經黑的不成樣子,自己帶了十幾個小弟,還是設計包抄,居然被對方五人對五人,把阿毛等人全部放翻在地,而對方五個人毛都沒有少一根,就要從自己手裡逃出去。

    如果真要讓他們逃走,今晚之後傳出去,他魚佬明就不用再想從江湖上在行走,不怕被其他人笑,金牙雷也會收拾他,怪他落了福義興的面子!

    眼看距離街頭不足百米,只要到了街頭這五人分頭逃走,再想抓就有些困難,偏偏此時,一輛福特49從街頭拐進了太和街。

    車燈雪亮,照向正奔跑追趕的兩伙人。

    車上正是從殯儀館祭拜完鹹魚栓,準備回家休息的宋天耀,以及身邊的爛命駒和他三個手下。

    「有人在這條街搞事哎,認不認識?」宋天耀把車停在街頭,雙手壓在方向盤上,似笑非笑的側過臉看向身邊的爛命駒調侃道。

    藉著路邊煤氣燈柱的燈光,爛命駒一手放在車門把手處,一手摸在腰間,雙眼盯著朝自己方向跑來的兩伙人,沉穩的說道:「認識,前面跑的是14K旺角一帶經常出沒的刺刀榮,後面追的是福義興在油麻地活動的魚佬明,也都算是九龍地區略有名頭的江湖人,一定是14K的人突然出現在太和街,福義興的人幫忙照看宋秘書你的家人,你們三個同我下車,幫福義興的人攔下刺刀榮。」

    說完之後,爛命駒拉開車門下車,左手裡已經多了一把雪亮快刀,在月光和燈柱以及車燈的多角度光線照射下,看起來好像爛命駒正握著一抹寒冷月光。

    「又來幾個?」身後被魚佬明追趕正緊的榮哥鬱悶的吐口氣:「只有四個人,我們一起沖上去,順便搶了那輛車逃跑!」

    他仍然手握刺刀蓄勢待發,筆直的迎向立在車前五步,站位不丁不八的爛命駒衝去,眼中凶光閃爍,表情猙獰。

    可惜爛命駒不是被他之前捅倒的阿毛,而是為潮勇義鎮碼頭的雙花紅棍,榮哥的刺刀朝爛命駒胸口捅來時,爛命駒極快的一個閃身上步的動作,同時手裡快刀「唰」的一下揮出,已經後發先至,刺刀榮這一下不僅刺空,而且還讓爛命駒近了他的身,把快刀刀鋒頂在他的頸動脈處。

    「你再動一下,我就幫你放血。」爛命駒面無表情的開口說道。

    「鐺」,刺刀榮倒也乾脆,一下就被對方制住,知道自己就算想再出手,也快不過已經貼在自己脖子上的這把刀,乾脆鬆手扔了軍刺:「兄弟,我是十四號的人,今晚是來找朋友,不是撈過界。」

    此時,後面追趕的魚佬明也已經帶著手下過來,看到是潮勇義的爛命駒攔下對方,魚佬明黑著臉沒有上前,在幾步外帶著手下咬著牙喘粗氣。

    刺刀榮帶的四個小弟,見他都被人制住,扔掉了武器,也都不再動手,乖乖認輸,在一旁劇烈喘息。

    「帶著傢伙來找朋友?你朋友是邊個?」爛命駒盯著刺刀榮的眼睛問道。

    刺刀榮灑脫笑笑:「我朋友住在太和街九棟二層,叫宋春良。」

    正在車上打開車窗探出頭看戲的宋天耀,本來正看的津津有味,滿心以為自己睡前能近距離看場打鬥戲,可是聽到這撲街說他來找朋友,而且朋友叫宋春良之後,馬上臉色變的比魚佬明還要黑,打開車門從車上走下來,對刺刀榮問道:「你朋友叫邊個?」

    「宋春良。」刺刀榮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但是話已經出口,此時再後悔也已經來不及,只能繼續說道。

    宋天耀看看後面的魚佬明那七八個人,開口說道:「等什麼?先打斷這些撲街手腳再說,挑你老母!我同我老豆住在一起十幾年,我都不知他有你這個朋友?」

    得了宋天耀的吩咐,魚佬明帶著手下殘忍的笑著走過來,二話不說,準備先用刀把刺刀榮的四個小弟劈翻在地,倒是有個刺刀榮的小弟手腳快,見機不對,顧不上刺刀榮死活,撒腿就跑,魚佬明準備帶人追過去,宋天耀擺手示意不用,只是陰著臉盯著刺刀榮說道:

    「不用追他,讓他去報信,其他四人先送去碼頭,免得金牙雷那五百個小弟看倉庫的時候無聊,剛好用他們當拳靶活動活動筋骨,再幫我問清楚,邊個讓他們來見宋春良這個朋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3
第一五七章  阿爺?

    「金牙雷,你這點面子都不給我?」梁沛陰著臉,對坐在碼頭一條長凳上,擺出副閉目養神造型的金牙雷恨聲說道。

    梁沛本來都已經準備和自己這位14K的小情人共度春宵,哪想到齊瑋文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讓他再幫忙馬上趕去中環碼頭救幾個人的命,她和陳仲英隨後就趕到。

    梁沛是懶得管這種事的,可是架不住身邊這位小情人開口,最終還是帶了幾個便衣,開車趕來了碼頭。

    雖然福義興的人很少在灣仔揾水,但是梁沛覺得自己單義二路元帥的江湖地位擺在這裡,救幾個14K的小弟,金牙雷無論如何也會給自己面子,無非等到陳仲英,齊瑋文趕過來,雙方坐下談判,他順便做個和事佬。

    萬萬沒想到,自己都已經帶著情人到場,福義興那些在碼頭上的人仍然不停手,把四個14K的小弟吊在卸貨滑槓上,當成沙包正在練拳。

    看那四個人被剝的只剩下條內褲,渾身上下遍佈讓人心悸的青紫傷痕,他身邊這位被稱為旺角十二金釵大阿姐的小情人都忍不住開口對金牙雷叫道:「殺就殺,打就打,打不過被砍死是他們不如人!但是老福要不要仗著人多,把人吊起來羞辱!」

    對梁沛和女人的話,金牙雷像是完全聽不見,拿起手邊的茶壺喝了口水,對遠處那些練拳的小弟慢悠悠說道:「沒吃宵夜呀?打的拳讓那幾個撲街連叫都沒叫一聲,下手那麼輕,等著港督封你們做慈善家呀?」

    實際上,被吊起來打的刺刀榮四個人已經是無力慘叫,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肋骨都不知道已經被打斷多少根,如果不是宋天耀吩咐過不能踢打襠部等要害,恐怕早就死的涼透了。

    自己大佬開口,一名金牙雷的貼身小弟走到吊起的四人前,伸手攥住刺刀榮的左手小拇指,對嘴裡朝外湧著血沫的刺刀榮說道:「我大佬想聽你叫大聲點。」

    「喀!」的一聲,刺刀榮的小拇指指骨被他反向生生撅斷!

    「啊~啊~啊~!」刺刀榮身體吊在半空好像出水的魚一般,連續打了幾個挺,開口用力慘叫起來。

    梁沛動手撩起幹濕僂,去摸腰間的手槍,金牙雷這種當眾不給自己面子的行為,讓他完全不能忍,只是沒等他槍掏出來,金牙雷面前就已經十幾個福義興的小弟擋住,遠處那數百人更是慢慢的從四方朝梁沛這五六人圍過來。

    金牙雷從長凳上站起身,分開面前的眾人,面色無懼的與手扶槍套的梁沛對峙:「梁Sir,你說我不放人就是不給你面子,可是我要開口放了他們,福義興的面子誰幫我找回來?那些叔伯大撈家要怪罪,可不會怪罪你這個動動嘴就讓我放人的差佬探長,只會怪我金牙雷無能廢材。」

    「以多欺少,不和江湖規矩。」梁沛無奈,也知道自己不能真的開槍,只能開口換了個說法:「這麼多人打四個人,就算打死他們,難道福義興在江湖上就夠威風?」

    金牙雷手裡托著紫砂的茶壺:「福義興最近幫潮州褚家的利康做事,這幾個撲街去惹大老闆的秘書家人被我們抓到,不要說吊起來隨便打幾拳,就算是全部裝進麻袋扔進海裡游水之後,然後我帶著整個幫會的兄弟去和條四開戰,江湖上也沒有人敢開口說福義興做的不對,江湖事就江湖了,利康的秘書不是江湖人,偷偷摸摸去搞對方的家人,梁Sir,你說給我聽聽,到底是福義興威風,還是條四夠威風?」

    梁沛被金牙雷這句話問的有些啞口,他匆匆接到齊瑋文打來的電話,電話裡只說福義興抓了十四號的人,讓他先趕來保住幾個人的命,是他自己覺得既是灣仔差館探長,又是單義的二路元帥,更何況自己情人在側哀求,所以才開口讓金牙雷賣自己個面子。

    此時聽清楚來龍去脈情況,梁沛恨不得把齊瑋文臭罵一頓,江湖人就算是再不堪,至少也要懂江湖事江湖了,十四號與福義興有恩怨,雙方各自出人手打一場,或者找個茶樓四四六六談清楚就是,現在十四號居然讓人去找利康秘書家人的麻煩,而且對方又不是江湖人,實在是手段有些下作。

    「怎麼沒聲音了?」金牙雷看到梁沛沉默,慢悠悠又說了一句。

    「喀!」又一聲脆響過後,刺刀榮已經沙啞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被梁沛摟在懷裡的年輕女人,自己突然伸手要去抓梁沛腰間的手槍,嘴裡憤怒的叫道:「放下他們!」

    沒等她的手摸到槍套,就被梁沛急忙甩開,轉手就抽了女人一記耳光,開口罵道:「你發神經呀!」

    真被這個女人把槍搶走開槍,不論會不會射中金牙雷,只要槍聲一響,那性質都已經等於梁沛的單義與14K一起不講江湖道義,對福義興宣戰,不管雙方之後勝負如何,自己和幾個差佬手下今晚馬上被福義興幾百人亂刀砍死是一定的。

    女人捂著自己的臉瞪向梁沛:「虧你是個差人,五六把槍被一群人嚇的話都不敢講。」

    「差人也要講規矩!」梁沛瞪了女人一眼說道:「蒲你老母!是你們條四的人壞了規矩,你讓我怎麼救他們?」

    「梁Sir開口,我怎麼也要給些面子,這樣,留他們每人一口氣,不過手手腳腳就不用想完好無損了,不留些記號,江湖上還會以為老福怕了條四。」金牙雷笑眯眯的看著梁沛和女人吵嘴,突然開口說道。

    梁沛嘆口氣:「我也是被臨時拉來,如果知道這幾個傢伙壞了規矩,今晚一定不會出現。」

    「不會讓你難做,來人,去幫梁Sir搬條長凳,你們繼續練拳。」金牙雷開口說道。

    直到刺刀榮左手的五根手指指骨都被掰斷,喉嚨聲帶都恨不得喊斷,才有兩輛轎車從外面轉進了碼頭。

    梁沛的情人看到轎車出現,捂著自己被梁沛打的紅腫的右臉朝轎車方向跑去,等車一停下就幫忙打開車門,陳仲英,齊瑋文兩人帶著幾名十四號的手下下車,陳仲英一身中山裝,外面披著件香港很少見的將校呢披風,仍舊是小襖唐裙的齊瑋文則輕輕摟著自己被打的徒弟,低聲問了幾句。

    「荀香主。」陳仲英等聽完女人的話,眼睛朝遠處還在被吊著的刺刀榮瞥了一眼,邁步朝金牙雷的方向走去,語氣平靜的笑笑:「我的兄弟犯了錯,通知我一聲就是,哪用您和這些福義興的兄弟這麼辛苦,親自教他們做人?」

    金牙雷與陳仲英不是第一次見面,福義興與十四號動手十幾次,最後和解的和頭酒少說也擺過八九桌,此時聽到陳仲英開口,金牙雷撇撇嘴:「我當然沒興致教他們做人,只是單純出氣,你想太多了。」

    「我的人去灣仔太和街看朋友而已,警察都不管,要你福義興來維持社會治安?嗯?管的太多了吧。」陳仲英用手輕輕拍了拍斗篷上一抹剛剛飄飛過來的灰漬,對金牙雷說道。

    還沒等金牙雷開口,陳仲英已經又看向旁邊沉默的梁沛,語氣冷淡的說道:「梁探長,燕妮是齊堂主的嫡傳弟子,看你人品不錯,她真心喜歡你,齊堂主才開口同意讓她跟了你,十四號陪堂右相的女弟子,不是留著讓你隨便打的,陳燕妮是女人不假,但她也是江湖人,想打女人,回家打你老婆,十四號的女人是被男人寵的,不是用來被你打的,打你老婆,可以,打十四號的女人,不行,不相信就再試下,我保證你風光大葬,再讓風水師傅幫你選個好牌位積功德,滾。」

    梁沛,堂堂灣仔差館探長,單義二路元帥,姚木總華探長時期得力五虎將之一,被陳仲英當著福義興的面一番話罵完,硬話都不敢說一句,帶人灰溜溜的朝碼頭外走去。

    他是探長不假,是單義的大佬不假,手裡也的確有槍,但是他不敢和14K的人硬頂,這些從大陸跑來香港的國民黨殘兵,戰場上屢戰屢敗,被解放軍從北至南一路殺的風聲鶴唳,聞風喪膽,但是在香港和他們這些本地社團廝殺卻從沒有軟過一次,粵東幫,福義興,潮州幫這些在九龍地區的強硬幫會都奈何不了14K,他一個只剩千把人,只守著灣仔的單義二路元帥,哪裡有足夠的底氣和對方正式翻臉。

    當初陳燕妮釣上他,也是看中他探長這個頭銜,能幫14K在警隊方面活動一下交情。

    陳仲英轉過頭,望著走遠的梁沛,語氣平靜卻自有一份桀驁蘊在其中:「我拿槍殺人的時候,你還他媽不知道躲在哪裡正洗著被日本人嚇尿的褲子。」

    等梁沛離開,陳仲英收回目光,臉上再度浮起微笑,望向金牙雷:「荀香主,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做了什麼事惹您動怒,不如大方說出來,陳某人替他們向您賠罪。」

    他這句話說完,金牙雷左後方的陰影裡,一對車燈突然亮了起來,筆直照向陳仲英,車門響動,宋天耀從車裡走了下來,身後跟著高佬成,爛命駒,魚佬明三人。

    宋天耀陰沉著臉,慢慢走到燈光亮起時,伸手去擋光同時朝旁邊閃身,沉穩大佬氣度再也保持不住的陳仲英面前:「沒有惹金牙雷動怒,是我很生氣。看起來就是你吩咐這幾個人,去看一位叫宋春良的朋友?我蒲你阿媽,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叫碼頭上那些收了我的錢的英軍過來,把你們當成意圖前往海關倉庫盜竊的賊開槍殺掉,送你和後面那兩個你嘴裡說不能打的14K女人上天后,這十幾個英國兵順便還能再得一份港督府的嘉獎。」

    就在這時,遠處齊瑋文那輛車的後座上,宋成蹊突然走了下來,朝正與陳仲英冷漠對峙的宋天耀開口,語氣裡滿是驚愕和慍怒:

    「阿耀,你個衰仔不是對我講,你要做正行?」

    宋天耀再頭腦醒目,此時看到宋成蹊突然出現,也有些當機,呆呆的看著宋成蹊幾秒鐘之後,才冒出讓在場所有人都石化的一句稱呼:

    「阿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3
第一五八章 老了

    這個留著文士胡,穿著一套粗布長衫,面色刻板的老頭子,是利康商行秘書宋天耀的爺爺?

    金牙雷嚇了一跳,這些十四號的王八蛋該不會是綁架了宋天耀的爺爺來威脅宋天耀和自己放人吧,他反應最快,當即吼了一聲:「蒲你阿姆陳仲英!你敢綁宋秘書的祖父?同我斬死……」

    他一吼,碼頭上看守海關倉庫的數百名福義興成員頓時紛紛抄起各自傢伙,如同黑沉沉的潮水一樣朝14K的陳仲英,齊瑋文,陳燕妮等等不過七八人湧來。

    「停手。」宋天耀扭頭看向正準備發號施令讓所有人準備開打的金牙雷,說道:「讓他們先不要動手。」

    「同我斬死……停手!」金牙雷一口氣差點沒有當場憋死,硬生生轉過話頭,吼出停手兩個字。

    宋天耀用手指了指臉色陰晴不定的陳仲英,沒有開口,轉身朝自己祖父快步走去:「阿爺,你怎麼同這些傢伙在一起?」

    「福義興的人?」宋成蹊打量著四周那些福義興的幫會成員,對面前的宋天耀淡淡問了一句。

    宋天耀點點頭:「海關倉庫裡放著利康公司的貨,我怕有人搞事,所以讓福義興的人幫忙守著。」

    「洪發山14號的葛肇煌請我去賞光見一面,見過之後,我讓他們送我回九龍城寨,但是他們說臨時出了些事,急匆匆搭拖船跨海趕來了這裡。」宋成蹊打量著四周局勢,對宋天耀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被吊著的那四個,想要找我老豆的麻煩,他們是14號的人。」宋天耀轉臉看向站在宋成蹊身邊的齊瑋文和陳燕妮,語氣冰冷的說道:「看到您出現和講的這句話,我就已經猜到,該不會是葛肇煌有事相求,卻又擔心您不答應,所以他們就準備用我們一家威脅您,這些國民黨撲街,英國兵就在倉庫大門處,之前也都收了我的錢,大家合作愉快,不如我叫他們來開槍殺人,殺完之後我陪您去休息。」

    陳燕妮被宋天耀的話嚇的有些變色,這個年輕人居然是宋成蹊的孫子?而且態度囂張,開口閉口就是讓英兵殺人,剛才她也聽到金牙雷說他是潮州褚家的秘書,再看到宋天耀這番陰狠表情,心中對宋天耀開口殺人的話已經信了五分。

    反倒是利落大氣的齊瑋文淡淡一笑:「宋世侄……」

    「別急著攀交情,我沒你身材前凸後翹,相貌又這麼漂亮的姑姑。」宋天耀見齊瑋文一開口的稱呼,馬上就把話堵了上去:「我阿爺認識洪發山,我宋天耀不認識。」

    齊瑋文沒想到古板保守的宋成蹊,居然有個牙尖嘴利反應機敏的孫子,自己剛剛喊出一個稱呼,對方馬上就開口截下,斷了自己攀交情緩和局面的念頭,而且還順便口舌上調戲了自己一下。

    「宋秘書?你剛剛講的話讓我嚇了一跳,英國人幫你殺人?好威風啊。」陳仲英披著披風在遠處轉過身,對宋天耀開口說道。

    「不相信?你當我有時間陪你們這些撲街深更半夜出來玩遊戲呀?海關碼頭倉庫裡那批貨,單單八百箱盤尼西林就已經值七百萬港幣,加上其他藥品,總價值過千萬,一半是我老闆的,一半是港督的,港督的由英國兵把守,我老闆的由我看著,港督和我老闆合夥做生意。你的人想找我家人的麻煩,我阿爺一把年紀,你又帶他夜裡出來兜風,而且你還想搶走倉庫裡這批貨,幹了這麼多壞事,我讓收了我錢的英國兵開槍殺人的話,你覺得是不是我在同你開玩笑?」宋天耀順勢轉身,望向陳仲英說道。

    陳仲英還想開口,宋天耀已經對金牙雷吩咐道:「不論男女,全部吊到那四個撲街旁邊,陪他們一起做伴吹風,打的夠了,就讓英兵過來開槍殺人滅口。」

    「動手!」這種事,金牙雷不會猶豫,宋天耀吩咐做,他照做就是,褚家追究下來,也是追究吩咐做事的宋天耀,更何況他與陳仲英之間的恩怨,讓他巴不得折辱一下對方,所以乾脆的揮揮手,示意福義興的眾人圍上。

    陳仲英出場再拉風,此時也已經保持不住氣度,好幾十個福義興的小弟圍撲過來,手裡刀鋒雪亮,他的貼身手下剛想有所動作,就被最少二十把西瓜刀架在脖子上。

    「仲有,我老闆是太平紳士,你下去之後記得想託夢嚇人,去找他,不要找我,我不鍾意夢見男人,那兩個靚女死後倒是可以去夢裡見我。」宋天耀對陳仲英陰著臉說道。

    齊瑋文和陳燕妮四周,也已經有福義興的人快步圍過來,陳燕妮還想著上前幾步,突然出手去制住宋成蹊,然後脅迫宋天耀,齊瑋文卻拉住了她,宋天耀身後站著爛命駒,高佬成,魚佬明,三個人此時六隻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自己師徒二人,恐怕陳燕妮的手還沒碰到宋成蹊,就已經被三人揮刀剁下了吧。

    「阿耀,放開他們,你就是這麼做正當生意的?讓英國人幫你借刀殺人?」宋成蹊在宋天耀身後說了一句。

    宋天耀微微鬆了口氣,朝金牙雷擺擺手:「我阿爺讓放開他們。」

    等陳仲英被放開,宋天耀望向自己祖父:「阿爺,你做主?是不是不要太血腥,準備丟下海?」

    「陳香主,你帶他們走吧。」宋成蹊沒有理會宋天耀的話,對遠處面色如常的陳仲英說道:「回去告訴葛山主,就說我酒桌上答應的事記錯了,東梁山,我還有個孫子算是少山主,我還沒和他商量過。」

    宋天耀朝金牙雷遞給眼色,金牙雷身邊一個小弟得到金牙雷的吩咐後,對著遠處還在毆打刺刀榮四人的福義興成員吹了個響哨:「大佬吩咐放人!」

    四個已經連站都站不住的人被直接扔到了陳仲英的腳邊,陳仲英也乾脆,蹲身架起了半昏半死的刺刀榮,把披風罩在對方身上,搭住對方的手臂,他的幾個貼身手下也都過來扶起其他三人,朝著兩輛車走去。

    等把刺刀榮扶進了車裡,陳仲英才勉強朝宋成蹊笑笑:「宋山主,這次是我做的不上道,壞了洪門規矩,我回去面見山主領罰,等葛山主發落之後,再去您的堂口登門認錯,無論生死,請您發落。」

    說完之後,陳仲英準備上車離開,宋成蹊在後面說道:「順便對葛山主說,那十萬塊我就不還給他了,替他以無名氏的名義捐給九龍城寨鄉公所修安老院,你代我向他講聲多謝。」

    金牙雷也在遠處帶著一干兄弟開口:「陳仲英,等過了這兩日,忙完利康的生意,我就帶著福義興的兄弟們,去專程拜訪條四的各位。」

    這番話,已經等於是告訴陳仲文,等福義興幫利康把生意做完,就會和十四號再次開打。

    陳仲英臉上沒有表情,心裡卻已經一陣陣發苦,一旦開戰,沒有靠山提供各種支持的十四號,與如今背靠潮州褚家的福義興,在金錢等方面已經不是一個等級,真要是打起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湯藥費安家費如水一樣花出去。

    宋天耀看著輕熟女齊瑋文,少女陳燕妮也準備跟在陳仲文身後上車離開,朝正對宋成蹊躬身行禮告別的齊瑋文笑笑:「再見,這位靚女阿姑,等我有時間,一定特意登門拜訪你,和你敘敘交情。」

    齊瑋文忍氣功夫顯然極好,被宋天耀如此調侃,她卻只是雲淡風輕的莞爾一笑,上了轎車。而她身邊的陳燕妮聽到宋天耀調侃她師傅,眼神都已經快要能殺人,

    等上了車,轎車發動之後,齊瑋文從車窗處隔著玻璃朝宋天耀望去,宋成蹊的身影被高佬成,爛命駒擋住,再加上汽車緩緩開動之後,齊瑋文才發現在宋成蹊看不到的角度,宋天耀那張臉上仍然帶著笑目送自己這輛車,但是那笑容和眼神,卻讓她冷的忍不住朝車內稍稍縮了下身體。

    「宋秘書,要不要我安排幾個社團裡的老水鬼,等這兩輛車搭拖船回九龍時,鑿漏他們的船。」

    宋成蹊沒有看到自己孫子眼神中的殺氣,爛命駒卻看的清楚,所以在後面輕聲問了一句。

    宋天耀沒有理會高佬成的話,而是走向自己祖父宋成蹊:「夜深了,海上風大,我幫你找間旅館或者酒店住下,明早再送您回城寨?」

    宋成蹊看看遠處的金牙雷等人,又看看剛才一呼百應,隨便張張嘴,就讓福義興眾人把刀架到陳仲英脖子上的宋天耀,輕輕嘆了口氣:「你剛才說話,氣勢,與你三叔當年在九龍碼頭做一班苦力的大佬時很像。送我回城寨吧,去了別的地方,晚上會睡不著,而且安老院的跛明還在等著我回去飲酒。」

    「我哪夠格比三叔。」宋天耀扶著自己的祖父說道:「不過說到飲酒,我倒是可以陪您去飲兩杯。」

    「別忘了你三叔和那些苦力怎麼死的,陳仲英登門賠罪,你來發落吧。」宋成蹊輕輕拍拍宋天耀扶著自己的那雙手,有些唏噓的說道:「東梁山宋成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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