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1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7
第一六九章  碼頭

    汗巾青朝九紋龍頭上砸來,九紋龍用手裡的鐵鞭格擋了一下,兩根鐵鞭碰在一起,爆出幾點火星!

    格擋的瞬間,九紋龍已經抬腿朝著汗巾青的腹部踢去,汗巾青不慌不忙側身閃過的同時,還輕鬆的另一隻手握拳打出,擊中九紋龍身邊朝前撲上的一名十四號幫眾的頭部。

    九紋龍把鐵鞭橫掄,汗巾青朝後撤步,九紋龍剛想近對方的身,突然感覺背後有些不對,想要擰身,只是晚了些,不知被哪個和字頭的人,用西瓜刀在九紋龍後背上劈了一刀,即便九紋龍已經下意識做出閃躲動作也已經太遲,被刀刃在後背砍開一道刀口,而中刀分神的同時,對面汗巾青已經伺機而上,手裡鐵鞭再次砸上來,嘴裡不屑說道:「你這種貨色也敢吹水?」

    九紋龍忍著痛勉強用鐵鞭支應,此時他才發現,這種大場面械鬥與平日街邊打架完全不同,除了要與面前的人交手之外,還要注意其他人對自己下手,而且他剛才沖的太猛,與大多數十四號的幫眾都拉開了距離,身邊幾個十四號成員全都各自應付招架自己的對手,沒有機會過來幫自己。

    他想要朝後退到其他十四號幫眾身邊,與那些人彼此照應,只是汗巾青卻沒有再給他機會,手裡鐵鞭揮舞連連緊逼,不讓九紋龍甩脫他,九紋龍後背鮮血淋漓,心神不屬,冒然出腿想要踢的汗巾青後撤,然後自己尋找機會脫離戰團,可是他腿一踢出才發現中了對方的圈套,汗巾青左手突然摘下腰間掖的沾水的汗巾虛抽九紋龍的面門,右手鐵鞭如同毒蛇一樣,狠狠砸在九紋龍的腳踝處!

    「啪!」的一聲骨骼碎裂聲音!

    隨後汗巾青不等九紋龍那條腿落地,就已經一個近身墊步,左手毛巾隨意一甩就纏在拳頭上,極快的打出三拳,正中九紋龍的面門,胸口,小腹,九紋龍被打的朝後踉蹌,汗巾青順勢一記鐵鞭砸在九紋龍的肩膀處!

    最後又朝著九紋龍當胸踹出一腳!把斷了腳踝和肩骨的九紋龍踢的朝後翻滾出去!

    「你這種廢材,連死在我手裡的資格都沒有。」汗巾青打完之後,看都不看倒地吐血掙扎的九紋龍,轉身就又去尋找下一個對手。

    之前還雄心壯志想要在江湖上出人頭地的九紋龍,在豪言出口不足十分鐘之後,就已經倒在地上生死未卜。

    卸貨區外圍,陳仲英帶著四個手下遠遠下了汽車,朝李裁法身邊走過去,看到陳仲英趕了過來,李裁法取下嘴裡的香菸說道:「和字頭的人的確有些本事,仲英兄的人看起來被打的措手不及。」

    「十幾個幫派選出二百人,也算是精兵強將,如果盤踞香港數十年的幫派,被你我的人輕鬆打垮,那才是笑話。」陳仲英與李裁法並肩站著,臉上輕描淡寫的說道。

    十四號今晚幫清幫撐場面的一百人,根本就不是十四號內外八堂的狠角色,全都是這兩年在香港新吸納的低級成員,十四號真正的成員,已經去搶李裁法的嗎啡工廠,和字頭也有另一批人馬,去砸李裁法的麗池夜總會。

    而他今晚來,也是為了親自送李裁法上路,今晚之後,香港再沒有李裁法。

    他嘴裡說著話的同時,身體轉過身,面對仍然望向場中的李裁法,帶著手套的手在腰間極快的摸出一把精緻鋒利的匕首,左手探手摟住沒有反應過來的李裁法,右手的匕首已經又快又狠的刺進了李裁法的心口!

    而李裁法身後的四個保鏢,不及去探手摸槍,就已經被陳仲英帶來的手下撲上,動作利落的用匕首或者刺刀了結。

    陳仲英鬆開手,任由心口插著匕首的李裁法軟倒在地,身體痙攣,眼睛卻仍然無神的盯著自己。

    「裁法先生,十四號明天就會宣佈,與和字頭開戰,為你報仇,安心上路,你這種性格,實在是不宜在江湖上行走,還是多學學杜先生的好,下輩子低調一些。」

    「走吧。」看著李裁法沒了氣息,陳仲英轉過身,朝自己的汽車走去,遠處戰場廝殺正酣,沒人注意到陳仲英和已經死去的李裁法。

    而此時靠近碼頭海面的一艘快艇上,宋天耀披著件風衣抵擋濕氣和夜風,面容冷冷的正望著岸上廝殺的兩伙人,嘴裡對身邊的爛命駒說道:「發信號給高佬成。」

    爛命駒打開快艇上的探照燈,朝著碼頭方向閃了兩下,隱約可見碼頭棧橋處兩個人影,立即起身朝著海關倉庫的方向跑去。

    四五分鐘之後,海關倉庫冒起了衝天火光和熊熊黑煙,幾乎照亮了半個碼頭。

    連場上正廝殺的兩伙人都有不少注意到了碼頭起火,一些人甚至停下動作朝倉庫方向張望,可是沒等看清楚,就被對手趁機砍中。

    「砰砰砰!」幾發催淚彈直接被射到了仍然在廝殺的人群中,近兩百名軍裝,便衣,在英國鬼佬幫辦,沙展的帶領下,突然從碼頭各處湧出,全副武裝的朝卸貨區慢慢包圍,嘴裡還不斷喊道:「放下武器!」

    正在廝殺的兩班人,見到警察的第一反應就是朝著黑暗的地方逃跑,只剩下那些受傷動不了的,躺在催淚瓦斯中呻吟掙扎。

    警察並沒有去四下追趕,而是把整個卸貨區圍攏之後,一名穿著制服的英國鬼佬警官對身邊追著報導的幾名記者說道:「警方會全力找出械鬥雙方的頭目和組織者,除了在碼頭械鬥之外,警方接到證人提供的情報,有黑社會組織會在今晚燒燬海關倉庫,只是很可惜,我們來晚一步,但是請放心,警方已經有確切情報,查出幕後真兇。」

    而那邊陳仲英的轎車還沒等離開碼頭,就被梁沛帶著十幾個手下攔住,梁沛陰笑著望向陳仲英的汽車:「陳香主,昨天晚上,也是在這裡,你讓我很沒有面子啊。」

    陳仲英心中一沉,搖下車窗準備開口,梁沛卻突然舉槍照著陳仲英的腦袋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陳仲英額頭多出個彈孔,腦袋朝後仰去!

    其他幾名便衣也都開槍,毫不猶豫的把車上其他幾名陳仲英手下擊斃。

    梁沛收起槍,朝地上吐了口口水:「如果不是黑仔傑告訴我,十四號悄悄與和字頭聯手,準備對清幫背後偷襲,我還不敢殺你,現在剛好把你的死,推到清幫身上,去幾個人,把李裁法幾個保鏢身上的槍取來,對著這幾人開幾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7
第一七零章  合作

    「張榮錦查到老四的下落沒有?我把人交給他去做筆錄,現在卻告訴我,人在他的地盤,被其他差佬帶走?」章玉階磨著牙齒在客廳裡說道:「而且一點點消息都查不到?難道是上海人準備保老四?」

    章玉麒則在角落處打著電話,等通話結束掛斷電話,才看向章玉階:「已經查到,是香港警隊政治部的人帶走玉良。」

    「政治部?張榮錦個九龍區探長,都查不到?」章玉階說道:「查不查的到,那幾個差佬為什麼突然帶走玉良?」

    章玉麒搖搖頭:「政治部很難用錢打通,查不到,只有可能是英國人讓他們帶走玉良。」

    「很難?我做生意這麼久,見過很多難事,再難,只要有錢,就能打開條門路,直接拿十萬塊去找這個乜鬼政治部的中國差佬,買條消息出來。」章玉階望向章玉麒,開口說道。

    本來章玉良被帶到母親面前見過面之後,由章家交給了張榮錦送去警隊,畢竟需要讓兩天後章玉良來認下章家被查封貨品裡有部分過期藥或者假藥的罪名敷衍海關,所以由張榮錦與蔡建雄一起,親自帶章玉良去了差館做筆錄,無論他認不認,都先幫他拍好報名照,然後章家其他人開口指認,確定章玉良是整件事的主要負責人即可。

    可是偏偏張榮錦和蔡建雄等人帶章玉良進差館不久,四個面生的便衣就在英國鬼佬署長的陪同下出現,鬼佬開口讓張榮錦把章玉良交給這四個便衣。

    張榮錦不敢拒絕英國上司,只能向蔡建雄打眼色,示意讓他們去差館外問清楚,蔡建雄帶著兩個手下出差館準備盯著對方把章玉良帶去哪裡,結果剛出門還沒等有所行動,就被四個便衣中的兩個用槍指住頭,讓他們滾遠點。

    蔡建雄不敢冒然衝動與警察搶人,只能帶人任由對方帶著章玉良上車離開,回去向張榮錦詢問對方身份,張榮錦也說不清楚。

    直到剛剛,章玉麒才查到消息,是警隊政治部的人帶走了章玉良。

    「政治部裡面只有三十幾個差佬是中國人,全都是出淤泥而不染,不想貪污受賄,有志脫離貪贓枉法的清廉差人,張榮錦四七年時也被香港警隊要求調入政治部,他最後寧可花費二十萬港幣,買一個政審不合格,保住探長的位置。」章玉麒對章玉階解釋警隊政治部的概念:「而且現在只是知道,玉良被政治部的人帶走可能是英國人的吩咐,根本就查不到英國人為什麼帶走他。」

    「一定是上海人想保下玉良,算啦,他兩日後不見人,那就讓他老婆出面認罪,最多認完罪之後把她保釋出來,不讓她一個女人進小橄監獄。」章玉階夾著手裡的雪茄,開口說道。

    章玉麒愣了一下:「潔瑩都不知玉良做過什麼,何況她家……」

    「她男人犯錯,怪邊個?她是老四的老婆,當然有必要替她男人扛下來。」

    「我來,我來認。」章玉麒用手捋了捋頭髮,望向自己大哥:「兩日後,就話我章玉麒私自加工囤積過期藥品和假冒藥品。」

    「你不行,你又未做錯事,無端端幹嘛毀掉自己名聲,有很多事都離不開你。」章玉階聽到老二章玉麒自告奮勇,要替章家認罪,搖頭拒絕道:「老四夫妻最合適,對外宣佈,老四潛逃,只來得及抓到他老婆。」

    「大哥,要不要這麼絕情?」章玉麒鬆了鬆自己的衣服領口,語氣有些艱難的望向章玉階:「隨便打發阿雄,或者其他人,都能認下的小罪名而已,何苦。」

    「他老婆被抓,我看他還能忍住多久不露面。」章玉階像是看不到章玉麒的臉色,語氣冷硬的說道:「你覺得我心狠,對呀,心不狠當初在海上,死的就不是老四的岳父那些人,而是我。」

    這句話說出口,章玉麒陷入了沉默,章玉階卻像是來了興趣,叼著雪茄對章玉麒說道:「藥品是用來救人的,但是想把這些救人的藥拿去賣錢,要先狠下心,解決掉那些想要你命的人,鄺賡正勾結外人想害死我,沒有得逞,被我扔下海,我對他不錯,兒女都照顧有加,還把他女兒潔瑩作主嫁給了老四,如今老四想反出章家,一心害死我們,和當年的鄺賡正有什麼區別?絕情的不是我,是他才對。」

    「玉良只是一時糊塗……」章玉麒表情糾結的對章玉階說道。

    沒等他說完,章玉階就打斷他的話:「一時糊塗?勾結上海人,私下偷偷敗壞章家信譽,真讓他得了手,害死我們,他再說是他糊塗,還有什麼用?鄺賡正當年如果勾結東莞人把我扔下海,事後再說一時糊塗,還有什麼用?你就是心軟,做不得大事。」

    「做生意而已,何況玉良畢竟是親兄弟,你是大哥,就不能忍他一次?」

    章玉階夾著雪茄朝章玉麒聳聳肩,表情無辜的說道:「我當然忍他,所以我才讓他去蹲小橄監獄,再把他打發去澳門,不然早就讓他和他岳父那樣,丟他下海。」

    「咚咚咚。」外面的門被輕輕敲響。

    章玉階以為是門外的蔡建雄,隨口說道:「進來。」

    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大腹便便,身材略顯痴肥的中年人滿臉帶笑的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著十幾名便衣,中年人看到章玉階就親熱開口:「章先生?不好意思,深夜打擾,我是探長劉福。」

    姚木之後的華人警察第一人,總華探長劉福。

    「阿雄呢?」章玉階皺皺眉,蔡建雄怎麼會隨意讓外人敲門進自己的房間?

    「蔡建雄,我們懷疑他涉嫌組織非法社團,得到消息,他在章先生的門外,所以就特意來把他帶回差館訊問,他在外面已經被制服。」劉福皮笑肉不笑的對章玉階說道。

    章玉階上前一步,夾著雪茄的手指幾乎頂到劉福的鼻子上,語氣霸道的說道:「我蒲你阿姆!你敢動我的人?小小一個探長,信不信我砸兩百萬港幣出來,讓你明日就滾下台!」

    「章先生,你的話都會被作為呈堂證供的,希望你想清楚再說,還有,除了蔡建雄之外,我們也要請您回差館協助調查,做做筆錄。」劉福被章玉良罵了一句,臉上表情變都不變:「你是五邑人,我是東莞人,大家不同船,至於章先生想買我下台,等你有機會作主五邑商會再講好了。我今晚特意親自出面,就是擔心其他差人職務太低,讓章先生覺得沒有得到尊重。」

    「來人,把他給我帶走,記得多加一條侮辱警務人員的罪名給他,敢反抗,就按照拒捕處理。」劉福望著章玉階,對自己身後的手下說道。

    他身後有幾個便衣想要撲上來去抓章玉階的手腕,章玉階抬腿踢翻沖的最快的那個,嘴裡喝道:「滾遠點,我自己會走路!」

    他囂張的動作,讓幾個便衣不敢再上前,畢竟只是幾個便衣差人,如果真的激怒這位章玉階,對方不計後果砸錢出來,也許劉福能被東莞商會保住,但是他們這些小嘍嘍,下場恐怕不會太好。

    幾個便衣只能圍在他身邊不敢有所動作,章玉階眼神桀驁的盯著劉福說道:「你真的是不怕死,我現在同你走,再出來時,你會死的很難看,周錫禹呢個東莞商會會長都保不住你。」

    「章先生,我也是上面讓做事,明天如何,邊個會知道。」如果平日被章玉階這種級別的富豪開口威脅一句,別看劉福是總華探長,恐怕仍然要變顏變色,忐忑不安,但是今日,劉福臉上看不到任何惶急,只是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

    章玉階不再開口,從客廳衣架上摘下風衣披好,叼著雪茄邁步朝外走去,頭也不回的對客廳裡站立的章玉麒說道:

    「讓家裡律師去差館見我。」

    「知道了,大哥。」章玉麒在後面回答道:「等你到差館時,律師也會到場。」

    等章玉階和劉福等警察離開,章玉麒的保鏢丁家鋒才悄悄走了進來:「麒少,碼頭傳來消息,話海關倉庫被人縱火燒掉,十一個在藥業協會裡靠章家供貨的潮州和東莞藥行,在黃笑球的帶領下開口作證,說他們全都剛好在碼頭收拾各自倉庫,他們向差佬證明是雄哥指使外鄉人故意縱火,是不是我帶兄弟們去找這些傢伙談談。」

    章玉麒用手揉了揉額頭,對丁家鋒叮囑道:「知道了,這時你不要衝動,我先聯繫律師,你跟著去差館,照顧好大哥。」

    「知道了,麒少。」丁家鋒說完就推門而去,只剩章玉麒伸手去拿電話。

    還沒等他的手碰到電話,電話就先一步響了起來,章玉麒接通之後,電話那邊是他在太古商行做高級買辦的一位朋友:

    「玉麒,我剛剛得到消息,英國本土有張大報紙爆出香港的歐洲海岸公司涉嫌走私軍資藥品,惡意囤積原材料,哄抬藥品價格等新聞,連香港海關和駐港英軍查封軍資藥品的照片都登了出來,你知不知這件事。」

    章玉麒深吸了一口氣:「不知,有沒有消息,有沒有可能翻盤,錢無所謂。」

    「再多錢現在都冇人會收,現在倫敦是上午,英國外交部門的鬼佬據說已經引用了報紙上的新聞,回應前段時間美國對英國殖民地禁運令執行不力的質問,讓英國人認錯,在美國人面前丟臉,不可能。」電話那邊的人開口說道。

    章玉麒苦笑了一聲:「那即是被打要站穩嘍?」

    「早作準備,倉庫都被燒掉,照片,照片上的人,此刻就是鐵證。」

    「知道了,多謝。」章玉麒掛掉電話,思索了片刻,語氣淡淡的撥出個號碼說道:「我大哥這次最少要在小橄監獄呆半年,給全港最好的十家律師事務所打電話,讓他們轉聘知名大律師,準備法庭上見。」

    等電話那邊答應一聲掛斷之後,章玉麒閉上雙眼吐出口氣:「差館裡的章玉良,碼頭上的宋天耀,這一局合作的不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8
第一七一章  警局內

    章玉麒安排歐洲海岸公司的律師前往上環去見自己大哥章玉階,之後又連續打出了幾個電話,等忙完之後才回到自己的房間,脫下衣服,一件件疊放好,換上睡衣躺下入睡,很快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章玉階這種級別的人物,就算是被詢問調查,也不可能隨隨便便找個烏煙瘴氣的差館,劉福把章玉階直接帶到了上環干諾道的警察總部,大多數英籍警官都在總部辦公,這裡的環境和氛圍與其他差館完全不同。

    劉福把人交給總部的幾名軍裝,這幾名軍裝客氣的把章玉階領到一處辦公室,九龍區探長張榮錦沒有露面,但是港島區探長李就勝親自在辦公室裡起身幫章玉階倒茶,為章玉階拉開椅子請對方落座。

    章玉階坐到李就勝對面的位置上,他與李就勝之前打過交道,並不算陌生,等軍裝退出去把門關好,章玉階接過李就勝陪著笑遞來的香菸,就著對方的火柴點燃後,不滿的罵了一句:「你們這些差人到底搞什麼鬼?外面的劉福是不是腦袋壞掉?拉我的人,還要讓我來差館做筆錄?我蒲你阿姆。」

    「章先生,不關我事,我也是已經回家陪老婆之後,又被打電話催來這裡陪您聊天順便食煙飲茶,其他的事,等您的律師過來應付就可以。」李就勝笑呵呵的對章玉階說道:「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言在先,讓阿雄的手下不要衝動,港島畢竟是我負責治安,給我個面子,風平浪靜度過,等章先生你查清楚整件事之後,想要如何做,我一定配合。」

    李就勝的態度讓章玉階很滿意,這才是他經常看到的差佬形象,他滿意的哼了一聲:「聽說你明年要退下去?這麼懂事,該有人捧你才對的嘛。」

    「我老好人一個,在警隊做了這麼多年,賺的也還勉強夠餬口,識時務嘛,這個位置當然要讓給年富力強又肯給鬼佬高價的人去坐。」李就勝陪著章玉階說著閒話,桌上的紙筆都沒有碰一下。

    等了十幾分鐘之後,章家的秘書韋嘉斐才拎著公文包,神色匆匆的出現在李就勝和章玉階閒聊的這間辦公室內。

    看到章玉階的律師出現,李就勝起身對章玉階說道:「章先生,你和韋律師慢慢聊,我去洗手間,年紀大,去次洗手間都要半小時。」

    「回頭我讓玉麟叫你一起吃飯。」章玉階坐在座位上動都沒有動一下,等李就勝起身離開之後,他才仰起頭望向正不住用手帕抹著額頭滲出的汗液的律師韋嘉斐:「差佬話阿雄搞事,把他拉來了差館,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準備講,你去同差佬談,我等著回去休息。」

    韋嘉斐臉上的汗水似乎止不住,手帕左擦右擦都沒有擦乾淨,聲音有些惶急的開口:「章先生,半小時前,海關倉庫被人縱火燒掉,外面現在傳言,是你叫雄哥指使人做的。」

    「我挑!」章玉階雙眼猛地睜大,開口罵道:「你白痴呀!外面傳就是真的?海關倉庫裡還有章家幾百萬的貨!我腦子壞掉才會燒掉!」

    「可是現在的消息是,章家走私販運軍資藥品,被海關和英軍查獲之後,意圖銷毀證據,所以才會縱火。」韋嘉斐臉色難看的對章玉階說道:「而且潮州和東莞的一些藥商,都開口作證章家的確有過讓他們幫忙銷售軍資藥品。」

    章玉階舔舔嘴唇,哈的笑了一下:「朝水裡撒了泡尿,就把那些雜魚全都衝了出來!他們開口就是真的?我開口說他們走私軍火,是不是真的?白痴都看得出是有人惡意栽贓,當鬼佬是蠢的嗎?」

    「英國報紙已經登了章家走私軍資藥品的新聞和照片,如今倉庫已經被燒掉,沒有證據,那些照片和照片上的海關人員和英國軍人,就是最直接的證人,他們開口說確實查出了軍資,法庭也會有很大可能採信。」韋嘉斐語氣越來越虛,雙眼也不見往日風光神采。

    「拿錢買通他們,讓他們閉嘴,或者推到那幾個搞事的藥商身上去。」章玉階淡定的開口說道:「報館送多些,讓他們對外說,是自己的新聞寫錯了。」

    「報紙不改,那些人不會再敢收錢,但是報紙是不會收錢的,章先生,太遲了,而且是在英國,離香港山高水遠,沒時間做這件事。」

    「那就是要章家一定認下走私軍資的罪名嘍?」章玉階把煙蒂吐掉:「好,認,告訴差佬聽,章家的確有些軍資,不過其他人全都不知情,全部都是章玉良做嘅。」

    「太遲了,章先生,我進差館時才得到的消息,良少已經先一步向警方和海關供認,章家存在販運軍資藥品和生產包銷假冒藥品的事,並且數額巨大,而且全部事宜都由您指使,其他人都只是執行者,他願意出庭作證,指認你是主謀。」韋嘉斐開口說道。

    章玉階起身把韋嘉斐踹的一個跟頭摔倒在地:「我挑!」

    「章先生,按照現在的情況,法庭開庭受理這件事之前,您都不得保釋,同時歐洲海岸公司的資產和您名下的資產都會被暫時凍結。」韋嘉斐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朝後退了兩步,對章玉階說道:「這件事被倫敦見報,開庭一定很快,我看最多兩個星期,就能開庭審理,然後無論判罰結果如何,都可以想辦法繳納保釋金或者以就醫名義,避免入獄服刑,不如先認下,走流程。」

    「讓玉麒來見我。」章玉階動手打完之後,重新坐回座位上,不耐煩的開口:「必須保住章家藥品的代理權,那是我用命換來的!還有,讓丁家鋒與玉麒一起來見我,滾,廢材!等我進了差館才告訴我這些!」

    韋嘉斐拎著公文包顧不得身上狼狽,朝外走去,臨出門時還不忘叮囑章玉階:「章先生,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您什麼都不要說。」

    「還用你講?」章玉階咬著牙齒,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四個字。

    等韋嘉斐離開,劉福就帶著兩個便衣走了進來,笑眯眯的坐到章玉階對面:「章先生,李探長去了洗手間,我親自幫你做筆錄,這樣,算不得不尊重你吧?」

    章玉階抬眼看了下對面的劉福,就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劉福在詢問記錄本上開始用筆記錄,很快,就開始問出第一個問題:「章先生,是你指使蔡建雄安排人手縱火焚燒海關倉庫的嗎?」

    章玉階沒有回應。

    「章先生,歐洲海岸公司私自販運軍資藥品,您知道嗎?」

    「章先生,歐洲海岸公司……」

    劉福林林總總問了十幾個問題,章玉階都閉目不語,劉福問完最後一個之後,對章玉階笑笑:「多謝合作,我問完了。」

    劉福起身拿著詢問本離開,章玉階慢慢睜開眼睛,腦中開始盤算,韋嘉斐那個廢材說自己至少要被羈押兩個星期,不得保釋,這段時間,家裡的生意只能交給老二章玉麒打理,章玉麒頭腦靈活,但是心軟,難成大器,希望他這半個月能支撐好局面,等自己出去,至於老四章玉良,章玉階毫不掩飾心中殺意,蔡建雄現在被收押,只能讓丁家鋒安排人去解決章玉良,讓他在出庭之前徹底閉嘴,沒有他這個章家內部的重要指證人,局面會很明朗,自己再僱傭些知名大律師,把所有事都推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老四身上,很可能會無罪釋放,最多章家替死掉的章玉良繳納一些罰金。

    唯一擔心的,就是章家那些各大製藥公司的代理權會不會受影響,那是章家如今的根本。

    而且等自己出去之後,一定要先收拾褚孝信,把販賣藥品的利康公司在這個行業趕絕,放火燒倉庫,勾結潮州和東莞藥商這兩件,肯定不是老四章玉良搞出來的,只可能是褚孝信的利康趁章家內亂搞事。

    而且利康還是大搖大擺運走了藥品之後才縱火。

    真以為找幾個潮州東莞的藥商在外面亂講話,就能私下吞掉上千萬港幣的藥品?其他藥業協會的藥商,自己隨便指使一下,就能把他們逼到這個行業的絕路。

    如今做暴利生意不如當年了。章玉階靠在椅子上想著紛雜的局勢,突然腦中冒出這樣一句類似感慨的話。

    當初做生意,心黑手狠都是直接表現出來的,稍有苗頭或者時機就痛下殺手,絕不給對手反撲或者掙扎的機會,一擊致命,也正是這樣的霸道狠辣手段,才讓他章玉階做到如今位置,可是現在再看,章玉階不禁感覺自己有些老了,對手沒有正面翻臉,登報紙,燒海關倉庫,拍照片這些手段,沒有一次正面衝突,全部都是陰狠的在背後出刀,讓人防不勝防。

    利康的褚孝信,自家的章玉良,全都是這種手段,讓章玉階想要提刀殺人,卻不知道該砍向誰,就像他不知不覺,就被警察帶到了警察局,可是卻連兩個對手的面都沒見到。

    時代變了,等戰爭結束,自己遷到澳洲定居,做個合法商人養老。

    章玉階愈發覺得澳洲是個好地方。

    「良少讓我來問候您,章先生!」就在章玉階還在腦中思考以後的路時,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從外面閃了進來,手腕處藏著一把鋒利匕首,對著章玉階的背影開口說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8
第一七二章  亂

    章玉階雖然這兩年養尊處優,但是放在五年前還是眼都不眨就能在船上暴起殺人,把屍體丟下海的狠厲角色,門一響時他就轉頭去看,等對方開口第一個字時,章玉階就已經注意到對方手裡的匕首,他探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朝對方砸去,趁對方躲閃的同時,抄起身下座椅,掄向對方,率先發難!

    同時嘴裡爆吼:「蒲你阿姆!敢在差館殺人!好狗膽!」

    他掄動座椅,逼的對方無法近身,不過十幾秒,外面好幾名警察就已經衝進來,把手持匕首的人與章玉階隔開,章玉階被警察護住,此時一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好!老四做的好!」

    劉福也從外面衝了進來,看到房間內的兩人,他馬上就意識到對方是想要出手殺章玉階,痴肥的臉上汗水都嚇的滲出來一層,真要是讓這個混蛋得手,這裡可是香港警察總部,警務處一哥白天都在這裡辦公,如果發生命案,自己這個總華探長無疑要首當其衝承受鬼佬們的巨大怒火,提前退休也就是鬼佬一句話的事。

    「撲街!」劉福狠狠朝著凶手扇了一記耳光,然後采著對方的頭髮把臉拉的揚起來:「邊個讓你來的!」

    「我家人吃了章玉階的假藥死掉,我為家人復仇。」凶手是個三十歲左右其貌不揚的男人,此時被兩個軍裝銬住雙手,雙臂後壓,恨恨的盯著章玉階說道。

    章玉階呵的一聲吐了口口水,對劉福罵道:「你們這些廢材,差館裡都能被人闖進來殺人,我蒲你阿姆,英國人養幾條狗,都比你們警惕,還用問咩?那混蛋進房間就開口說章玉良問候我,當然是章玉良雇兇殺人!」

    「先把他押進審訊室,找幾個兄弟服侍他,查查他是怎麼進的警察總部,再問清楚整件事。」劉福對身邊的便衣說道。

    便衣帶著幾個人把凶手帶出了房間,劉福看著章玉階,抹抹汗水:「章先生,你也見到,不是我為難你,我這種總華探長的名頭,嚇嚇那些窮鬼和江湖人可能還可以,對你們這些大老闆,簡直就是紙糊的老虎,是英國人開口要動你,都已經登了倫敦的報紙,怪不得我,上面讓做事。」

    「阿雄呢?」章玉階沒有理會劉福的自辯,喘勻了氣息之後,對劉福問蔡建雄的下落。

    劉福會意的說道:「章先生,在上庭之前,我把蔡建雄安排與你同一間羈押室,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十幾分鐘之後,劉福的手下便衣回來說道:「福哥,那小子吃了些苦頭後就全招了,他是個國民黨的潰兵,不過章玉良看走了眼,那傢伙沒什麼膽色和身手,沒等摸過槍就和其他逃兵逃來了香港,他招認,章玉良花了五千塊讓他進來殺人,他身上有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章先生的照片做參考,冒充幫弟兄們送煙泡的煙館夥計混進來的。」

    「把蔡建雄送來這間房陪著章先生,用那個撲街順便幫苦力強的命案頂掉,只告他行兇未遂太浪費了,反正章先生也不會放過他,不如多讓他頂幾件罪名,判個絞刑。」劉福聽完之後,皺皺眉開口吩咐道。

    等便衣離開,劉福看看章玉階:「章先生,家宅不寧?做兄弟的以下犯上?」

    「不關你的事,少關心些的好。」章玉階聽完凶手的身份之後,坐回到座椅上臉色淡淡的說道。

    蔡建雄被兩名差人帶了進來,卸掉了手銬,章玉階看到自己這位得力的保鏢到場之後問道:「沒吃苦頭吧?」

    「沒有,關在羈押室裡發呆。」蔡建雄活動著手腕說道。

    「老四剛才找人進來要殺我,這段時間你陪我在羈押房,警醒些,我看老四不得手不會罷休。」章玉階吩咐道。

    蔡建雄沉穩的點點頭:「有我在,放心,章先生,只要我阿雄未死,就絕不會有人能傷到你。」

    又過了一會兒,章玉麒,章玉麟,韋嘉斐,丁家鋒,阿茵,愛麗絲四男兩女急匆匆的趕到了差館,章玉階看到老二章玉麒腳上還穿著便鞋,皺皺眉說道:「記得換皮鞋出門。」

    「這麼大鑊,我哪顧的上,怎麼突然就變了天?」章玉麒仍然是瀟灑溫和的模樣,只是開口語氣卻不由自主帶上了些急切。

    章玉階說道:「你哪裡都好,就是遇到事容易失了分寸,小事情而已。」

    「海關倉庫被燒,潮州和五邑的藥商咬死章家,英國報紙又登報,海關和英軍也都應該被褚家買通。」章玉麒深呼吸幾下之後,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對章玉階說道:「這些事我現在開始,一件件去解決。」

    「所有事,其實只是一件事。」章玉階開口說道:「代理權在,章家不會垮,我要在差館住兩個星期,這段時間,章家的生意你負責照看,主要穩住那些製藥公司,代理權不要出問題,老四找人要殺我,我知道他動的什麼心思,所以,韋嘉斐,擬一份臨時遺囑,我死不掉,章家生意暫時由章玉麒打理,出獄時自動作廢,如果我死掉,章家生意全部由母親作主決定,在場人全部都能證明。」

    「老四不會那樣做吧,他怎麼敢……」聽到章玉階說章玉良找人殺章玉階,章玉麒不敢置信的開口。

    章玉階突然發作,喝道:「他雇的那個撲街現在還在差館裡,被差佬打到招供!你仍然話他不敢?是不是我們三個全都埋進土裡,你才相信他會真的動手?優柔寡斷!這種事,有殺錯冇放過!」

    最後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聽的一愣。

    「還不動筆?」章玉階看向韋嘉斐,韋嘉斐急忙從公文包裡取出紙筆,按照章玉階的說辭,臨時草擬出一份聲明。

    章玉階等他寫完之後接過來,卻遞給了阿茵,阿茵會意的放慢語速讀了一遍。

    聲明中,這是一份臨時遺囑,在章玉階入獄期間,章家生意全部由章玉麒代為打理,如果章玉階在警察局和法庭調查結束,章玉麒的身份自動作廢,如果章玉階身遭不測,章家所有生意則全部由母親郭綆作主。

    「想殺我?好呀,殺完我就自己去見母親,看母親肯不肯把章家生意分給他。」章玉階聽阿茵唸完之後,開口說道:「女人和玉麟,韋嘉斐你們幾個出去,玉麒和阿鋒留下。」

    章玉麟,把聲明收好的韋嘉斐,阿茵,愛麗絲都乖乖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章玉階,蔡建雄,章玉麒,丁家鋒四人。

    章玉階看向丁家鋒:「兩個星期內,找到老四,解決掉他,我不想在法庭上看到他。」

    「知道,我會馬上安排人手找出良少藏在哪。」丁家鋒說道。

    叮囑完丁家鋒,章玉階又看向章玉麒,鄭重的叮囑道:「這兩個星期,不需要你擴大生意,穩住代理權就可以,剩下那些跳出來的雜魚,等我出去再料理。」

    章玉麒用力點點頭:「放心,大哥,代理權一定不會出事,我發誓。」

    「發誓有什麼用,你頭腦好,家裡生意走上正軌,你出力不少,就是性格上欠缺了些,我老了,以後章家的生意,還要多靠你,用心點。」章玉階說道。

    章玉麒默然的點點頭。

    「走吧,這段時間我在裡面,只當放個假。」章玉階朝章玉麒擺擺手,然後開口朝門外喊道:「帶我回羈押房,我要睡覺了。」

    外面的李就勝帶著幾名警員馬上走了進來,前呼後擁的帶著章玉階和蔡建雄朝羈押房走去。

    丁家鋒看向章玉麒:「麒少,良少的事?」

    「大哥說了,照做,做的仔細些。」章玉麒嘆口氣,對丁家鋒說道。

    丁家鋒臉色沉穩的點點頭:「知道。」

    ……

    從警察總部出來,章玉麒準備讓老三章玉麟與自己同車回酒店,但是章玉麟推辭說還有與馮義昌的酒局沒有結束。

    等其他人都離開,章玉麟抹了下額頭輕微的汗水,自己開車去了另一處自己常住的酒店開了客房,直到客廳門鎖死,章玉麟才整個人重重鬆了一口氣。

    章家亂了,雖然自己沒有親耳聽到章玉階開口,但是他不是白痴,能感覺到章玉階對章玉良的殺意,章玉良當初讓章家顛覆的手段已經讓章玉麟有些心驚,如今大哥和老四,更是已經殺紅了眼,赤膊上陣,全部都要對方徹底死掉才安心。

    他不知道是家中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大哥也好,二哥也好,他也好,章玉良也好,完全沒有深仇大恨才對。

    章玉麟看不透以後局面,但是他知道章家要亂了,大哥章玉階的老派家主作風,能壓住二哥和他,但是已經壓服不住在國外見過市面的老四,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也許以後會是他,或者說二哥章玉麒,對大哥章玉階會有下一次的不滿,有了老四這一次,大哥難道不會防範他們兩個?而如果大哥真的殺了老四,自己和二哥是不是還能和過去一樣?安然與大哥住在同一個宅子裡?

    章玉麟沒有大哥章玉階的狠辣霸道,也沒有二哥章玉麒的聰慧頭腦,更沒有章玉良的惡毒手段,他只想遠離章家鮮血淋漓的鬥爭,保全自身,思來想去,他只想到一個脫身的辦法,找個認識的富家小姐做女朋友,從章家生意離職,換個環境,為岳家工作或者自己做些生意,以後章家生意與自己無關。

    只是他自己也不確定,這樣做,是不是就真的能擺脫已經到了殺兄弒弟,不死不休局面的章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8
第一七三章 用對手的錢,買對手的命

    凌晨三點鐘,碼頭海關倉庫的火早已經被姍姍來遲的火燭鬼撲滅,械鬥的雙方也都已經散去,只剩一片狼藉。

    一艘二十米長,一百五十匹馬力,偽裝成漁船的柴油機船停泊在小小的碼頭不遠處,雷英東與宋天耀站在岸邊叼著香菸,看著潮勇義陳阿十選出的心腹成員與雷英東的船員一起,快速用舢板朝船上運送藥品。

    「兩百箱盤尼西林,三百箱PAS肺片,整件事都還沒落定,你就夠膽把這些賣給我?」雷英東看了一眼身邊迎風而立的宋天耀,有幾分欽佩的說道:「我做這些生意,是我老媽逼出來的,我老媽不肯同我合夥做生意,不信任我,覺得我莽撞,不堪大用,你冒險搏命做這些,因為什麼?秘書而已,要不要把自己命拿出來替老闆搏呀?」

    「你老媽為什麼不肯信任你?」宋天耀沒有回答雷英東的問題,而是看向雷英東,好奇的反問道。

    雷英東翻了下眼皮:「要你管?」

    不過很快,他就夾著香菸開始同宋天耀說自己的往事,他七歲喪父,母親獨自帶大三個孩子,苦難把這個女人生生摔打得好像男人一樣頑強,接過丈夫留下的小艇,硬著頭皮以女人身份,駕船獨自去與泊在外海的煤炭貨船交涉,接取煤炭駁運生意,接到生意後再分發給各個舢板小船主,由其他舢板船主把貨物駁運到岸上的貨倉,而她則從中賺取微薄佣金,雷母干的這個行當,甚至被貨主取了個名字,煤炭駁運經紀人,憑藉她收費公道,很多貨主和舢板船主都願意與她合作,等雷英東就讀皇仁中學,每月學費需要繳納港幣十元時,雷母已經能與其他船東合夥買下一艘小火輪跑運輸生意,家境已經不再算是底層窮人。

    哪怕是香港淪陷期間,雷家的貨船被日本人強制徵用,雷母仍然能想方設法與人合股開雜貨店支撐,可以說,雷英東能安安穩穩讀完皇仁中學畢業,全賴他有個不若鬚眉的母親。

    不過缺點就是,雷英東他老媽對自己這個兒子完全看不上,皇仁畢業後再加上香港淪陷,他老媽幫雷英東介紹了六份工作餬口,雷英東就把六份工作全都搞砸,燒煤時能把鍋爐的火壓滅,修船掄大錘砸鉚釘時據說差點砸斷三個日本船工的手,如果不是被人說情,估計日本人都要槍斃掉他,去啟德機場做裝卸勞工,不小心壓爆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轉去做修車工學徒,偷偷背著修車師傅去開貨車,想要學會開車做司機,結果把自己的工作連同另一輛貨車直接撞個稀巴爛。

    考慮到兒子是皇仁畢業,不擅長體力活,雷母又託人把雷英東介紹去了日本人佔領的太古糖廠做化學化驗生,畢竟雷英東皇仁書院畢業,在當時已經算是難得的高學歷。

    結果雷英東進入精密的化學實驗室,看到日本化驗師能完成各種實驗,被各種日本人眾星捧月的對待之後,頓時覺得自己以後也要成為發明家,受萬人景仰,於是這個對化學一竅不通的二貨拉上實驗室另一個稍有化學常識的學徒,兩人居然要用硫酸製造氫氣,但是氫氣造出來之後,看不見摸不到,唯一的辦法是看它會不會燃燒。

    所以,為了印證兩人製造出來的是氫氣,作死的雷英東在實驗室裡直接拿出火柴劃著去燒化學器皿裡的氣體,另一個學徒睜著兩眼眼巴巴盯著化學器皿,結果氫氣與空氣中的氧氣混合燃燒,產生爆炸,雷英東被炸的滿臉玻璃碎片,另一個二貨也被炸的差點瞎眼。

    日本消防兵,憲兵,軍警火速趕到,以為雷英東和同伴是安放炸彈的英國間諜,準備扭送軍法處,還好那個日本化驗師開口說了一句是實驗室器皿老化,不是人為,不然雷英東早就被日本人槍斃,不過日本化驗師雖然救了他們一命,卻直接辭退了他們兩個。

    連著搞砸五份工作,用雷母的話說就是雷英東是背氣人,跑馬馬死,走船船翻,若去販鹽,鹽都生蛆。

    於是第六份工作,雷英東去幫運糧的苦力們做過磅,每個苦力背多少,要先等他計重之後才能運去裝船或者配糧站,苦力們靠背糧吃飯,不願意等,雷英東如果過磅慢了,排隊的苦力自然不管你是不是皇仁高材生,張口閉口就是操爹罵娘,被人一罵,雷英東就更加手忙腳亂,工作第一天,因為他過磅速度慢,所以導致他所在的糧庫諸多苦力比往日少賺三分之一,還好雷母特意來看他工作,發現苦力們看向雷英東的眼神都已經不對,於是乾脆的讓雷英東辭掉工作,不然說不定再幹兩日,苦力們都準備打雷英東的悶棍。

    「不用講下去,我要是站在你老媽的位置,不會給你六次機會,大佬,第二次我就打斷你雙腿。」聽雷英東在那難得絮絮叨叨講述他老媽嫌棄他的往事,宋天耀聽到六份工作全都被雷英東做絕時,直接插嘴說了一句。

    看到宋天耀幫他老媽講話,雷英東不滿的瞪起眼:「喂,但是我已經很努力了。」

    「你努力?六份工都搞砸你仲有臉講自己努力?喂,伯母做不做販運禁運品的生意?我覺得我同她合作,比你更可靠些,你運氣這麼衰,我離你遠一點好。」宋天耀笑了起來:「我才叫努力,做秘書這份工,都是自己用全家借的錢買來的,你問我這麼賣命?我不冒險搏命,我老闆點會信重我?你搞砸六份工作,都能有錢再買船跑運輸,我如果搞砸一次,就徹底撲街。」

    「我還未講完,我很少同人講這種事,船上的那些兄弟都很難聊在一起,你……」雷英東還想要繼續說他的苦難往事。

    宋天耀乾脆的搖頭拒絕:「我不想聽下去,大佬,你放過我吧?你是講苦難歲月咩?你是同我炫耀你有個強到讓人怕的老媽,我老媽如果同你老媽那樣,我也不會這樣辛苦,你老媽能關心你讀書,我老媽只關心我是不是睡了男人。」

    雷英東愣了一下,不再開口,動作隱蔽的稍稍朝旁邊讓了一步,兩人夾著香菸陷入沉默,等船裝完,即將開走,雷英東準備登船時,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對宋天耀低聲問道:「宋秘書,那你到底睡沒有睡過男人?如果你睡過,下次麻煩讓利康換個秘書來同我做生意,我有老婆嘅。」

    「下次不要再想從利康拿藥,倉庫還有幾百箱搶手藥,再見。」宋天耀對大步上船的雷英東說道。

    雷英東朝船工們擺擺手,船工頓時解錨繩,發動引擎準備駛離,雷英東披上一件手下遞過來的用以抵禦海上風浪的黑色膠長雨衣,立在船頭,對宋天耀笑道:「不要生氣嘛,大不了我介紹男人賄賂你嘍?」

    「那不如你洗洗乾淨身上的海腥味服侍我?」宋天耀立在岸邊,看著在夜幕中衝開海面片片白浪機船上的雷英東說道。

    雷英東朝宋天耀擺擺手:「保重,宋秘書,希望我返來時仍有機會一起做生意。」

    「保重,關心你自己別被大天二或者英國兵拉去打靶。」

    等船消失在海上之後,宋天耀轉身朝利康倉庫裡,此時已經深夜,江泳恩與師爺輝卻正在倉庫裡就著幾盞油燈,清點雷英東帶來的現金貨款。

    「兩百箱盤尼西林,每箱按九千八百港幣價格結算,共計一百九十六萬港幣,三百箱PAS肺片,每箱六千七百港幣,共計兩百零一萬港幣,已經點了三遍,總數是三百九十七萬港幣。」看到宋天耀進來,江泳恩抬起頭對宋天耀說道。

    這位褚孝忠僱傭的專業秘書,從早上被宋天耀從褚孝忠手裡借來幫忙,一直忙到了現在,即便再幹練精緻的臉龐,此時也有些疲累。

    「多謝,辛苦你了,江小姐,算沒算過,如果按照這個價格,倉庫裡其他的盤尼西林和ASP肺片值多少?」

    「不算散裝和假貨,還有三百六十二箱盤尼西林真品,按照今次運走的價格,價值三百五十四萬七千六百元港幣,PAS肺片還有五百一十六箱,價值三百四十五萬七千兩百港幣,再加上其他一些糖漿或者抗瘧疾藥品,目前利康倉庫裡剩下的這些藥品價值總數在九百萬港幣左右。」

    海關和英軍查抄整個藥業協會所有藥行的藥物,算上被宋天耀剛剛賣給雷英東的那一批,總價值超過一千兩百萬,按照藥業協會四十多家藥行平均計算,每家大約被扣了三十萬港幣的藥品。

    「三百九十七萬港幣,一百萬以貝斯夫人的名義掛到樂施會的賬戶上,一百萬以港督夫人葛慕蓮的名義掛到樂施會的賬戶上,再取出一百五十萬,其中五十萬交給貝斯夫人,以她樂施會會長的名義捐贈給香港大學,能為她換來個客座教授的名頭,一百萬捐給葛慕蓮夫婦成立在香港會名下的私人基金會。」宋天耀看看地上那些用蛇皮袋裡裝著的現金,對江泳恩說道。

    江泳恩抬起頭,看向宋天耀:「但是現在局勢還未明朗,章家並不是沒有反撲的餘地,就這樣直接花掉這些貨款真的好嗎?三百多萬,現在就花出去?」

    「做生意嘛,最開心的就是,用對手的錢,買對手的命,反正不是利康的錢,幹嘛花起來要心痛?」宋天耀對江泳恩笑容燦爛的說道:「倫敦已經搞定,兩百萬買港督葛量洪兩不相幫,一百五十萬買石智益繼續站到利康這一邊,如果章家再出錢打通關係,我們就再賣他們的藥品換成錢好了,用對手的錢與對手斗,章家人不是白痴,章玉階的路眼看已經走絕,其他人不可能繼續跟在他背後走這條絕路,就算他們團結友愛,兄友弟恭,真的決定繼續走這條路,無非死掉我一個,但是他們要知道,褚家還未出手,到現在,同他們玩這一局的,只是個小小的利康公司,只要我一死掉,褚會長只會即刻出手,不給章家任何餘地。」

    江泳恩怔怔的看著宋天耀,半響才說出一句話:「這就是你讓信少做慈善的原因?保住利康,就是保住你自己?」

    「我不給自己買個護身符,哪敢走這麼勁的棋路。」宋天耀對江泳恩笑著說道:「死我一個,褚家當然無所謂,但是我老闆和利康如果在現在的局面,出現其他不利新聞,褚會長怎麼可能會善罷甘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9
第一七四章  壓軸

    「明日就要開庭,這段時間吃住的好不好?」

    宋天耀坐在章玉良的安全屋的會客椅上,隔著鐵欄,對裡面正坐在沙發上翻看著一本《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的章玉良問道。

    章玉良是被石智益用自己的人脈關係,把他從普通差館帶到了設在深水埗兵營的皇家香港警察憲警部特別調查科,住進了警隊政治部為線人或者證人提供的臨時安全屋。

    當然,章玉良享受的只是警隊政治部提供的最低級安全屋保護,這種級別的安全保護也許防備不了特工或者間諜的暗殺,但是也已經足夠讓章玉階和他手下那些五邑幫派成員找不到一絲痕跡,或者說,就算查的到,他們也進不了深水埗英軍軍營。

    章玉良把書合攏,坐到鐵欄對面的會客椅上,對宋天耀微笑著說道:「是不是見到我與我大哥明日法庭對峙,我當面指證他,你心裡會覺得非常過癮?」

    「本來呢,良少,大家之間不過是個小小摩擦,但是怎麼也想不到,那麼巧就牽出了你背後謀劃的那麼多事,知道對方秘密越多,就越要擔心被人殺人滅口,搞到這種局面,最好的就是……」宋天耀把雙手放到桌沿上,盯著章玉階慢慢的說道。

    章玉良替他接口說了下去:「讓章家自相殘殺,反正我已經準備搞垮章家,你就順勢推波助瀾,對手變朋友,你幫我,無非也是想推我做替罪羊。」

    「其實我老闆最近一直做慈善,我可能受他影響,我幫你不是想讓你做替罪羊,你出庭與否,都不重要,港督在海關碼頭被燒的第三天就已經簽了一張嘉獎令,嘉獎參與查獲非法軍資藥品的海關與英軍人員,這已經隱晦的向關心這件事的人表明了他的態度,利康現在手裡現金很多,而且是章家的錢,章家也知道,所以他們這段時間沒有出聲,已經認命,我幫你,是幫你出口氣而已,也算是做慈善。」宋天耀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兩支香菸叼在嘴裡,用章玉良給自己的Zippo點燃,然後隔著鐵欄遞給了章玉良一支。

    看到章玉良望著自己手裡的Zippo,宋天耀貼著桌面把Zippo滑過鐵欄,扔到了章玉良那一邊的桌面:

    「你借給我的,我還給你。其實我看不如你乾脆去做政治部的線人好了,怕你把Zippo遞給我我不明白,所以要特意在裡面夾張紙?」

    「輸給你那一次就是因為不夠細心,當然要吸取教訓,我知道你會懂,但是仍然擔心萬一。」章玉良也自嘲一笑,握著那個Zippo說道:「不過我寫那張紙條時,真的是一邊寫一邊覺得自己這種做法很蠢。」

    「我總覺得你就算是最後與我合作這一局,卻仍然差了些味道,等庭審結束,你準備去做什麼?回美國?」宋天耀叼著香菸看向章玉良:「你不會單純把我當成你這一局補救的底牌,你應該還有後招才對,虎頭蛇尾,不是你的風格。」

    章玉良夾著香菸朝宋天耀指了指:「當然不會,整件事最初,我錯在讓代鋒殺人,生意場上的事,主動殺人就已經先落了下風,最撲街的是人還未殺死。那件事對我而言是步錯棋,我一子錯滿盤皆輸,而你則能順勢攪動風雨。我後續補救做的一切,無非全都是自保而已,不過我並不後悔,當時殺了你,章家仍不會亂,我仲有機會慢慢謀算,不像現在,搞的有些狼狽,只能怪代鋒是廢柴。你剛剛講咩?我有沒有後招?當然有,我大哥今次翻不了身,但是章家還在,我要的一切仲未抓在手裡,當然是要去與二哥繼續斗,他比大哥更難斗,不過我有信心,已經輸了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這一局我輸在未把你當成對手,等我拿到章家生意之後,如果有緣商海再會,再同你玩下一局,保證唔會讓你覺得我虎頭蛇尾,你玩的不夠盡興。」

    「下次你再輸,可能我就會讓你知道,生意場上如何殺人,再見,章玉良。」宋天耀朝章玉良微微點頭之後,起身朝門外走去。

    章玉良靠在會客椅子上,望著轉身的宋天耀說道:「外面再見,宋天耀。」

    然後他微笑著閉上雙眼,哼唱起了粵劇《夢斷香消四十年》的片段:「此身行作稽山土,壯心仍在北地樓台,身帶枷鎖,豪情未改,願明朝,收復中原平四海!不畏前途刀劍,我復來!」

    他被困坐在鐵欄內,卻彷彿自信如上帝,俯瞰外面整個世界。

    野心慾望,在這哼唱的詞句中,表露無遺!

    ……

    利康在中環碼頭的貨倉裡。

    「這裡是三十萬港幣,信少讓我送過來,拿去給這段時間辛苦的弟兄們飲茶。」宋天耀笑呵呵的把裝在塑膠袋裡的三十萬港幣倒在了金牙雷面前的桌面上。

    金牙雷滿臉堆笑的看著面前這些港幣。

    為什麼福義興堂堂江湖大字頭,一定想方設法去抱這些生意人的大腿,眼前這些錢就是最直觀的體現。

    利康用了福義興一千人這段時間輪番盯住海關倉庫,這種輕鬆的活兒,不需要聚眾械鬥,不需要打打殺殺出生入死,利康就能輕鬆拿出三十萬港幣賞給出力的一班幫眾,三十萬港幣除了那幾個大撈家叔伯之外,整個福義興收九龍地區保護費,外加所有黃賭毒生意的抽成,一個月都未必能攢下三十萬港幣的純利潤。

    但是只是幫有錢人隨便看守下倉庫,就能拿到三十萬港幣的報酬,按照一千人計算,利康給出的辛苦錢是每人三百塊,比很多大公司大商行秘書的月薪還要高,但是這筆錢當然不可能全部發放下去,金牙雷,高佬成這些福義興頭目要分走一些,還要留出一筆放在社團內,最後那一千人每人能拿到手一百塊港幣,就已經很難得。

    「多謝,多謝宋秘書,也替我多謝信少。」金牙雷讓手下收起這些港幣,自己對宋天耀問道:「這段時間,宋秘書還有沒有其他吩咐?」

    「沒有,安排人手照顧好信少,我家人,今日開庭,當心點。」宋天耀對金牙雷說道。

    金牙雷急忙說道:「放心,利康的貨倉,宋秘書家人住的太和街,信少的身邊,利康公司,全都安排了人手,我還特意安排眼活腿快的兄弟去盯著五邑那些人。」

    宋天耀聽完之後,對金牙雷笑笑:「你有心了。」

    說完,宋天耀轉身出了貨倉,後面的金牙雷欲言又止,最終抿了抿嘴唇,等這兩日事情忙完,他一定要和宋天耀聊聊福義興幾位叔伯與自己的關係,不能再拖下去。

    宋天耀離開碼頭,帶著爛命駒開車趕到了金鐘道香港最高法院。

    章家這兩個星期很平靜,宋天耀和利康也沒有再針對章家出手,雙方在章玉階開庭前的兩個星期像是達成了停火協議一樣,變得如同無關路人。

    自從英國報紙爆出歐洲海岸公司的醜聞第二天,香港各大報紙也馬上刊登了香港海關和警方查獲本港軍資藥品走私,以及海關倉庫被人惡意縱火的新聞與倫敦方面呼應。

    一些報紙甚至在利康方面的利益誘惑下,主動採訪了在倫敦報紙上登出照片的海關署署長沈文康與部分參與查獲行動的英軍,擴大影響,第三天時,港督府甚至出了一份嘉獎令,嘉獎在這段時間打擊違反禁運令進行販運禁運品非法行為的行動人員。

    這對很多有心人而言,已經能證明港督府的態度。

    從金鐘道上下車,宋天耀看到褚孝信正手裡拿著些零鈔對法院外路邊的一個拜神婆說著話,褚孝忠,江泳恩,陳阿十等人站在旁邊,臉色都有些哭笑不得。

    「老闆,拜神呀?」宋天耀走過去,對褚孝信笑著問道。

    褚孝信沒有理會宋天耀,而是把手裡的零鈔遞給坐在地上的拜神婆,嘴裡說道:「章玉階,章玉良,就這兩個人。」

    地上穿著落魄的拜神婆,接過褚孝信遞來的零錢,手腳麻利的用剪刀在黃紙上剪出兩個小人,在兩個紙人身上寫下章玉階,章玉良兩個人的名字,然後把兩個小人放到地上,抄起手邊一個絕對夠破爛的鞋子,開始做法,用鞋底狠狠抽打地上的兩個小人,嘴裡唸唸有詞:

    「打打打,打你個小人頭,打打打,打你個小人頭,破鞋打你手,讓你雙手無留財,破鞋打你腳,讓你雙腳無路走……」

    宋天耀總算明白為什麼旁邊的褚孝忠幾個人哭笑不得,堂堂富家公子,跑來法院看商業對手的庭審已經夠惡趣味,居然在大門外讓拜神婆打小人詛咒對方。

    拜神婆的動作很快,不過三五分鐘,詛咒做法就已經收工,褚孝信看的津津有味,似乎沒有聽夠,又取出一百塊遞給拜神婆:「等下我進去看庭審,阿婆你就在外面幫忙打,一直打到我出來,得不得?」

    「得!打足一日都得!」拜神婆把褚孝信的百元鈔票收好,再度抄起破鞋開始新一輪的做法。

    褚孝信這才看向宋天耀:「你剛才講咩?」

    「我講你心情好,拜神呀?破鞋如果真的能打死對手,做生意就不會那麼累啦?」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這兩個星期活的非常瀟灑,宋天耀每日都給他兩萬塊,不管他去哪裡尋歡作樂,但是至少保證一萬塊去滿世界捐錢,於是褚孝信各種學校,醫院,安老院,每家扔上一兩千塊扮慈善家,做的風生水起。

    而且前段時間,更是在宋天耀的建議下,大手筆以私人名義,直接捐給英國聖公會港澳教區港幣五十萬元,算是戰後中國人捐給聖公會港澳教區最多的一次現金捐款,這種豪爽行為惹得何明光大主教親自手抄了一頁《使徒信經》贈給褚孝信,又為香港樂施會題了「非以役人,乃役於人」八個字,被褚孝信和貝斯夫人列為香港樂施會的會訓。

    如果不是褚孝信堅持只做慕道者,不做聖公會教徒,估計大主教都準備親自為他受洗。

    「心誠則靈嘛,就算不靈,我聽聽也過癮。」褚孝信與宋天耀,褚孝忠等人轉身朝著香港高等法庭走去,嘴裡說道。

    對面,章家人也開車趕來,章玉麒,章玉麟,丁家鋒,阿茵,愛麗絲幾個人從車上下來,不過看到褚家眾人朝法庭內走去,章玉麒等人故意放慢了腳步,沒有與褚家人同時進入法庭。

    因為章玉階此次涉及在禁運令期間販運軍資藥品,指使他人縱火焚燒香港殖民政府公產,惡意哄抬藥品價格等罪名,超出了香港區域法院涉及款項最高一百萬港幣的上限,所以這次案件審理被直接移交到香港高等法院原訴法庭。

    「你話章玉階今次會被判多久?」褚孝信等進了法院的審判庭入座後,對宋天耀開口問道。

    宋天耀搖搖頭:「香港法律是給窮人規定的,有錢人怎麼可能有罪。」

    「但是如果章玉良一口咬定……」褚孝忠也覺得宋天耀的話說的有道理,在香港,法律是恐嚇窮人用的,但是他仍然期望看到章玉階被審判入獄。

    「沒用的,這場庭審,最精彩的不是審判有罪,而是章玉良做證人出庭時,與章玉階對峙的模樣,我們來這裡,不就是為了看這場大戲最終的落幕嗎?兄弟情仇,壓軸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9
第一七五章  趁火打劫

    章玉階被帶出庭時的臉色非常難看,雖然章家也通過律師事務所轉聘了大律師來為他進行辯護,但是此時戴著假髮站在自己請的那幾位大律師對面,為律政司署負責提訴的,幾乎是全港最著名的幾位執業大律師組成的律師團,為自己辯護的幾位大律師,很多都是對方的學生。

    章玉麒告訴他,律政司署搶先外判了全港所有出名的大律師來提訴這件被定義為重大商業犯罪的案件,章家只能盡力去請其他大律師幫自己辯護。

    而且兩個星期的時間,章玉麒在外面都沒有搞定章玉良。

    這讓章玉階出庭時,望向章玉麒的眼神非常不善。

    他之前未被定罪,只是涉嫌而被羈押,所以身上仍然穿著屬於自己的黑色西裝,外披風衣,站在庭審被告席位前,大亨氣度仍然不改。

    章玉階這種有錢人被庭審,當然可以要求不公開,與本案無關苦主,不得進入庭審現場,所以此時庭審現場坐著觀看的,大多數是藥業協會成員,包括褚孝信,宋天耀這些人,他們用的藉口就是海關查封藥業協會倉庫時,利康的倉庫也有一批醫用縫合針被查封送到海關碼頭倉庫,海關倉庫被縱火,利康也勉強算是苦主之一。

    實際上那批醫用縫合針總價值不過三千港幣,而且已經在利康倉庫裡放的過了保質期。

    如果不是褚孝信一定要來看庭審現場,讓宋天耀想辦法搞定,宋天耀都已經忘了這價值三千港幣,可是卻賣不出去的醫用縫合針。

    香港的法律很有意思,無論對錯,原告被告,要看各自律師團的實力,所以坦白說,代表律政司署提訴的資深,知名各大律師戴上假髮出庭後,章玉階的辯護律師團就已經心裡準備認輸。

    對面的那些老牌大律師都是把英國法律,香港殖民地法律倒背如流的存在,最擅長的就是鑽法律漏洞,幫有錢人脫罪,他們能把謀殺打成誤殺,把詐騙打成符合法律的商業行為,同樣,他們站到原告提訴人位置上,也能抓住一絲把柄,把被告人活活咬死。

    這幾位大律師輪番上陣,控訴被告章玉階的種種惡行,每一條都能拿出在外人看來已經確鑿的證據,每一條都有證人作證。

    一番番激昂慷慨的提訴詞聽的褚孝信褚孝忠都面色不自覺的嚴肅起來,彷彿章玉階真的犯了十惡不赦的重罪,但是實際上,不過走私禁運品而已,今日在庭審現場觀看的藥業協會成員,哪一家沒有做與章家相同的事?

    「照這樣打下去,我看章玉階被判繯首絞刑都不為過,十足撲街,我一心做慈善,章家就惡意搶利康需要的原材料,這種人,老天都要收走!」褚孝信聽的連連點頭,並且低聲對宋天耀發表內心感言。

    說的褚孝忠,江泳恩,宋天耀都表情呆滯的看向這位此時義正言辭,臉上氣憤不已的褚二少。

    一心做慈善這種不要臉的話都能用義正言辭的表情講出來,讓宋天耀忍不住感嘆,自己老闆就算現在經商技巧還不成熟,但是早晚也會成為合格的商人,因為天賦已經展現出來。

    睜眼說瞎話,這絕對是得益於褚耀宗的遺傳基因。

    之前包括海關署工作人員,照片上露臉的駐港英軍,作為證人都已經出庭開口作證,此時提訴方要求再次傳喚證人,宋天耀稍稍坐直身體,而且不自覺的鬆了下領帶,扭頭朝法庭入口處望去。

    這一次走出來的,應該是章玉良。

    注意到宋天耀的動作,褚孝忠開口問道:「幹嘛?這麼正式?」

    「褚會長說,他會幫章家。」宋天耀嘴裡說了一句褚孝忠不明所以的話,而此時入口處,章玉良在兩名法警陪同下,步履輕鬆的走了進來,神態自若的望向對面被告席上的章玉階,又扭頭看看在現場的章玉麒,章玉麟等人,微笑致意。

    褚孝忠看到章玉良出場,也就沒再留意宋天耀的話,而是與在場所有人一樣,望向章玉良,等著看這場兄弟情仇的大戲正式開場。

    就在章玉良經過章家人面前的通道時,陪坐在第一排的丁家鋒突然躍下座席,手裡多出一把匕首,在所有人都未來得及反應過來的瞬間,左手攬住章玉良的肩膀,露出對方胸膛,右手的匕首狠狠刺進章玉良的心口!

    一刀捅進之後又馬上拔了出來,極快了補充了第二刀!

    隨後丁家鋒就淡定的鬆開了章玉良,只剩章玉良不敢置信的捂著心臟位置多出的傷口,踉蹌著身體,努力朝看台上的章玉麒望去!

    章玉麒則不敢置信的望向被告席上的章玉階,而章玉階則用同樣的表情,看著此時倒在法庭通道上,明顯已經沒救的章玉良!

    三兄弟雖然站位不同,但在這個瞬間,眼神表情卻如同一人!

    直到丁家鋒拔出匕首鬆開章玉良,兩個法警才回過神把他撲倒在地,丁家鋒也沒有任何反抗,丟掉匕首,任由被撲上來的法警們控制住。

    一名法警趴在地上為章玉良檢查傷口,可是甚至都沒等他幫章玉良做人工復甦,就直起上身朝同伴遺憾的搖搖頭:「證人沒心跳,已經死了。」

    法院開庭期間突然發生命案,證人被當場擊殺,審理當然無法繼續進行,大法官當場宣佈延期審理,被告章玉階繼續被羈押,並且由於重要證人章玉良被當庭殺害,被告以第一嫌疑人的身份增加僱傭他人謀殺證人的嫌疑,被告由警局羈押房轉入域多利監獄暫時羈押,律師探視需要有警員在場,不得簽擔保,不得因病隨意就醫,就醫需要在警方監管下進行。

    法官和陪審團退庭,法警押著章玉階朝外走去,章玉階惡狠狠的扭回頭望向在看台上此時目瞪口呆的章玉麒:「你做的好!」

    章玉麒此時卻看都不看章玉階,只是盯著此時正被法警們抬上擔架的章玉良。

    旁邊的章玉麟已經被剛才一幕嚇的癱坐在座位上,兩個女人花容失色,韋嘉斐更是滿臉汗水,渾身抖的好像身處寒冬一樣。

    法警催促著觀看庭審的人們有順序的離開審判庭,褚孝忠,褚孝信也都因為章玉良的突然被殺而臉色有些駭然,默然不語的隨著人群一起出了法院,直到走到外面,看到朗朗青天,呼吸了幾口空氣,臉色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褚孝信望著遠處街邊仍在賣力拍打小人的拜神婆,語氣有些不自然的問宋天耀:「要不要這麼靈驗?我讓拜神婆打小人詛咒他們兩個,章玉良就真的被殺,章玉階就是殺人犯?兩兄弟報應的呢般快?」

    「可能是吧,這種事,誰能說的清楚。」宋天耀也有些唏噓的嘆了口氣:「我昨日見章玉良時,那傢伙仲說等有機會,再同我鬥一局。」

    褚孝忠,褚孝信,江泳恩不約而同,都上了宋天耀開的福特49,這讓本來陪著宋天耀的爛命駒很尷尬,他不好去與女人以及兩位褚家少爺擠位置,只能與同樣尷尬的陳阿十一起,坐在後面跟著的褚孝忠那輛勞斯萊斯汽車上,享受比兩位褚家少爺更高級的待遇。

    「目前看,死掉章玉良,表面看嫌疑最大是章玉階,但是實際最受益的明顯是章玉麒,是他動的手?」褚孝信坐在副駕駛上,低著頭思索半天,才不確定的開口向宋天耀以及褚孝忠問道。

    宋天耀握著方向盤,眼睛平視著前方:「沒錯,就是章玉麒收益最大,不過這種話講出來有些早,還要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什麼反應。」褚孝忠一直沉默,直到宋天耀開口,才從後座上稍稍直起身,在後視鏡裡望向宋天耀問道。

    宋天耀注意到褚孝忠的臉色有些不太正常,笑笑說道:「簡單,是看他選擇繼續保持君子風度,拚力拯救章玉階,向章玉階剖白內心表示清白,還是趁機把章玉階徹底擺平,謀朝篡位。第一條路,就算他救章玉階,章玉階無罪釋放或者服刑結束,也不可能如同往日一樣對他信重,兄弟之間見了血,再怎麼塗抹也擦不掉,章玉階繼續執掌章家,章玉麒,章玉麟不會死,恐怕也是發配窮鄉僻壤,再也沒有翻身機會的下場。第二條路,如果章玉麒想徹底接管章家,自己做家主,第一件事,就是解決他大哥章玉階。一條他自己死,一條他大哥死,二選一。」

    褚孝忠對後視鏡裡的宋天耀說道:「那日在利康,你未同我講這件事。」

    宋天耀不再回答,直接開車回了利康公司,江泳恩和褚孝信先一步下車,褚孝忠和宋天耀留在車上,褚孝忠定定望著宋天耀:

    「你在章玉良出庭時,講的那句我父親講過,他會幫章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宋天耀分了一支香菸給褚孝忠,靠在駕駛席上語氣有些疲憊的說道:「那句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只是問過褚會長一句而已。章玉麒二選一的路,也是褚會長的決定,他會在接下來牽頭出面,與五邑商會的大佬們幫忙捧章玉麒上位執掌章家,看似出面幫章家維持穩定,實際上是坐實章玉麒弒兄奪產的名頭,無論章玉麒有多犀利,接下來的暴風驟雨都不是他現在能扛下的,藥品行業,章家再也站不住腳,他如果是真正的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代理權不交出來喂飽這些往日笑呵呵對章家四子親熱如子侄,家道中落馬上準備磨刀霍霍的同鄉或者叔伯,只是架在火上烤也會活活烤死他。」

    「李代桃僵,隔岸觀火,最後是……」褚孝忠怔怔的說道。

    宋天耀點點頭,肯定的說道:「沒錯,趁火打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59
第一七六章  捨身成佛章玉麒?

    章玉麒腳步有些虛浮的走進母親下榻的客房,至於老三章玉麟,強撐著悲痛已經先一步去安排把章玉良的屍體送去醫院太平間冷藏,籌備後事,沒有選擇與他一起回來,章玉麒知道,章玉麟已經怕的不敢在此時見章家任何人,尤其怕自己。

    客廳內,章玉階的兩個妻子,李遂意,陳瑤芳,章玉階有實無名的女人,阿茵,自己的妻子崔秀英,老四章玉良的妻子鄺潔瑩,隨著章玉麒邁步走進客廳,把目光全都望了過來。

    或有怨毒,或有仇恨,或有哀傷,或有絕望。

    章玉麒面無表情的穿過這些目光,走到客廳正中的沙發前,慢慢跪下,把自己的頭輕輕伏在沙發上那個滿頭花白的老夫人腿間。

    這是他們四兄弟的母親,把他們在喪夫之後獨自養大的女人,郭綆。

    郭綆用粗糙如樹皮的手輕輕摸著跪在膝前的章玉麒,有些飄忽的聲音問道:「玉良,回不來了?玉階,也回不來了?」

    她只說了兩個兒子的名字,就已經讓旁邊章玉階的兩個妻子,章玉良的妻子就扭過身去,嘴裡捂著手帕嚶嚶出聲。

    「玉良不是大哥害死的,母親。」章玉麒把頭緊緊埋在自己母親的雙腿上,聽不出異常的聲音悶悶傳來。

    這一句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讓客廳裡神色各異的女人們都聽的清清楚楚,這一句話甚至讓章玉階的兩個女人,章玉良的老婆都下意識停止了哭聲,而章玉麒的老婆崔秀英則微微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此時跪在婆婆面前的丈夫。

    章玉麒在母親面前親口說出章玉良不是章玉階害死的,不讓章玉階背這個黑鍋,出乎這些人的意料,在他們看來,章玉麒該做的,就是咬死章玉階害死章玉良,如今他已經暫時打理章家,再用這件事蠱惑母親郭綆,得到名正言順的支持並且使母親仇恨兄弟相殘的章玉階,儼然就能正式成為章家家主,就算章玉階真的出獄,也只是黯然老死的下場。

    可是他進房間之後,跪在母親面前的第一句話,就為章玉階補救?不是章玉階害死章玉良,還能是誰?就房間裡這些女人來看,當然是章玉麒的可能性最大。

    難道他是因為章玉良死掉,心生愧疚悔恨,所以準備向母親郭綆坦白?

    郭綆如今已經年近六十,在戰後長子章玉階獨立支撐起章家之後,就早早吃齋唸佛,再也沒有插手過章家的生意,而且如今章家做的藥品,地產等等生意,她也不懂,能在得知一個兒子身死,一個兒子入獄的情況下,仍然能硬挺的坐在這裡,已經是因為半生磨難,把這個老婦人淬煉的神經與心境都遠超其他女人。

    「不知道怎麼了,聽了幾個媳婦兒說的玉階和玉良兩人消息後,我總是想起當年你在讀大學,需要學費,那時候日本人都打去了省城,擔心日本人的金票學校不會收,你大哥偷偷摸摸揣了銀元,跑出上百里路,委託可靠的巡城馬幫你送過去。也總想起當年你們三個都在外,只有玉良陪著我在香港,我因為不識字,做小販時賣了些日本兵貼佈告不讓賣的膠鞋和電池,被日本人抓走,是十五歲的玉良想方設法籌錢託人把我救了出來。還有老四留學歸來,你從廣州回家幫家裡做事,你們四兄弟重聚一堂,喝醉了酒,勾肩搭背跑去照相館請師傅拍照,跑去連卡佛洋服店,每人買一件黑色乾濕僂,黑色圓頂氈帽,醉醺醺走在大街上扮電影裡的上海灘神探,這些事彷彿就在眼前一樣。」郭綆用手撫在章玉麒的頭髮上,雙眼完全沒有焦點,穿過身前的章玉麒,望向虛無。

    郭綆沒有問章玉良到底被誰害死,也沒有和往日那樣動輒開口訓斥,更沒有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只是如同個絮絮叨叨的老人,訴說著當年章家四兄弟的往事,他們如何兄友弟恭,如何四人一心。

    老人對章家生意已經不關心了,兩個兒子遭逢大變,已經讓她不知該如何去做,只能麻木的讓自己去努力回憶四個兒子當年的往事,來填充自己瀕臨崩潰的大腦。

    她是個沒有見識的婦人,可是如今這種情況下,她卻知道一件事自己不能做,那就是章玉階入獄,章玉良身死,自己不能再逼得二兒子章玉麒出現任何差池。

    章玉麒在母親膝前跪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起身,看向章玉階的三個女人,往日斯文和煦的臉上,此時刻滿堅定:「大嫂,我接下來,一定會盡全力把大哥救出來,整個章家只有他能扛的起,所有罪名由我來認,換我大哥出來,放心,章家不會垮!」

    李遂意,陳瑤芳,阿茵都望向這番話說的斬釘截鐵的章玉麒,章玉麒又看向鄺潔瑩:「弟妹,老四無論在不在,我想母親也好,大哥也好,不會把你當作外人,老四做錯事,與你無關,你仍然是章家人,章家四房,該得到的,不會少。」

    他最後又看向母親,母親仍然雙目無神的喃喃自語,章玉麒不忍的側過頭咬著牙齒沉默一會兒,對房間內眾人說道:

    「大哥被轉去了監獄,我現在就帶律師見他,商量如何把大哥帶回來。」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章玉麒又看向阿茵:「茵姐,麻煩你替兩位大嫂陪我和律師去見大哥,把我同大哥的話記清楚,回來講給大家聽,也讓大家看清楚,章玉麒到底是不是趁著大哥和兄弟出事,就趁人之危的雜碎!」

    阿茵看看李遂意和陳瑤芳,兩人都朝阿茵微微點頭,對這個沒有名分的女人,兩個女人都信得過,章玉麒願意自證清白,她們也想知道章玉麒會同自家丈夫講些什麼,是真的準備救他出來,還是花言巧語得到信任,接管章家。

    章玉麒說完之後,朝外走去,房間裡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下郭綆仍然在喃喃的自言自語:

    「春節時你們兄弟四個,還繞在我眼前,如同小孩子一般,笑鬧推搡著跟我討紅封利是呢……」

    ……

    域多利監獄會客室裡,章玉麒短短半日之後再見到的章玉階,雖然沒有手銬腳鐐,但是也已經換上了監獄裡特有的囚服,章玉階在兩名獄警的看守下,隔著鐵欄大馬金刀的坐到章玉麒的對面。

    「把火柴放下,然後你們轉過頭去。」章玉階坐下之後,開口說了一句。

    後面的兩個獄警聽到章玉階的話,其中一個從自己的軍裝口袋裡取出香菸火柴,放到章玉階的桌前,然後乖乖轉過臉去。

    「阿雄青年社裡的兄弟,五邑人。」章玉階說了一句:「現在沒人跟在我身邊,我恐怕會睡不好。」

    說話的同時,他看向阿茵,阿茵從自己的手包裡取出一疊零鈔,一盒她已經剪好茄帽的精緻木盒雪茄,隔著鐵欄遞給章玉階,章玉階取出雪茄慢慢用火柴烤著點燃,舒暢的吸了一口,這才正眼看向章玉麒:「怎麼?替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解決了老四之後,現在想來看看我在這裡住的如何?」

    「大哥,老四不是我害死的,你應該清楚……」章玉麒臉色慘淡的望著章玉階:「我從廣州回來到如今,都從沒有和你與其他兩個兄弟爭過什麼。」

    「我知道,可是我現在想不明,是你真的不想爭,還是比老四那廢柴忍的更久,無論如何,現在章家你暫時作主,母親那裡,你替我好好孝敬。」章玉階咬著雪茄雙眼陰冷的盯著章玉麒:「一切等我出去再說。」

    「章家不能沒有你,你不能在裡面呆太久,我怕遲則生變,夜長夢多,大哥,我會安排下證據,盡快讓你出來,我準備自己認下所有罪,老四是我安排人害死的,軍資是我安排人瞞著你販運的,代理權現在還穩穩呆在章家手裡,等你出來主持大局。」章玉麒說這番話時,雙手用力抓緊鐵欄,臉色蒼白。

    韋嘉斐,阿茵,章玉階聽的都有些呆了。

    「想證明不是你?」章玉階淡淡的笑了下:「是不是你都已經沒關係,老四真的死在我面前那瞬間,我突然覺得,什麼家產生意,都不重要,兄弟親如一人,也不必要一定同居共產。家規也好,家風也好,我當年做的事也好,讓老四想要反抗,顛覆章家,已經沒了老四,沒必要剩下的三個兄弟之間再鬥下去。」

    「我必須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大哥,對你,對家裡所有人,我必須證明,我沒有做錯事!等我安排好偽證,就會把所有罪攬上身,讓你出來主持大局。」章玉麒又一次重複了自己的決心。

    看到章玉麒堅定眼神,章玉階微微點點頭:「好,那我等你做給我看。」

    「我走了,大哥,等著我。」章玉麒說完之後,乾脆的轉身,決絕而去。

    阿茵看向章玉階,章玉階在雪茄的煙霧中冷冷說道:「盯著他,不要讓他打章家生意的注意,轉移資產。」

    「知道了,章先生。」阿茵答應一聲,轉身時有些傷感的叮囑一句:「你自己小心些。」

    等阿茵追出會客室,章玉麒已經走出域多利監獄的大門,此時站在汽車前,雙手握拳,仰頭望天,臉色悲慼。

    章家四子,三虎一彪,各個家主格局,大亨氣象。

    捨身成佛章玉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03
第一七七章  彪

    「宋秘書,你讓我遠遠盯著那個叫章玉麒的傢伙做什麼?昨日都已經盯了整整一日,今日又要去?」師爺輝打著哈欠坐在宋天耀的對面,手裡拿著咬了一半的叉燒包,對宋天耀不解的說道。

    昨天已經整整盯了章玉麒一天,今天天剛亮,就又被宋天耀喊下樓一起吃早點,然後打發他繼續去幹同樣的事,即便是師爺輝曾經幹過跋山涉水不畏艱險的巡城馬,跑腿經驗豐富,一天下來兩條腿也隱約作痛。

    「你有其他事要做呀?」宋天耀喝著茶樓裡靜心降火的百合竹蔗水,對對面的師爺輝問道。

    師爺輝撓撓頭:「沒有,只是阿栓母女那裡,我準備順路去幫幫手,做些挑水買菜照顧人之類的雜活……」

    「你不會是動了什麼壞心思吧?她們兩母女現在住佐敦道的唐樓二層,我特意請了個鐘點女傭幫阿栓的老婆女兒操持家務,買菜做飯,又特意讓高佬成請佐敦道的福義興成員幫忙照看,不要讓孤兒寡母被人欺負,你現在住太和街,順哪條路才能跨海順到九龍佐敦道拔萃女小學旁邊的唐樓?」宋天耀望向師爺輝,狐疑的說道。

    宋天耀等鹹魚栓的喪事結束,就說到做到,把鹹魚栓留下的孤兒寡母安置去了位於九龍佐敦道的拔萃女書院旁邊,租了一套樓,又安排了一個鐘點女傭,負責打掃衛生一日三餐,讓鹹魚栓的老婆能專心去接送女兒上下學,甚至考慮到九龍地區龍蛇混雜,宋天耀還特意與高佬成打過招呼,讓福義興的幫會分子幫忙照看,可以說已經儘可能做到安置妥當。

    現在聽到師爺輝要從港島灣仔,要誇張到跨海順路去九龍佐敦幫鹹魚栓老婆女兒挑水買菜,宋天耀當然懷疑師爺輝動機不良。

    「不會,不會,阿栓屍骨未寒,我不會做那種事,我……是阿栓家隔壁醫館,住下個青年,前段時間我幫阿栓母女撐船起早搬家去九龍時,在碼頭附近的海裡撈起來救下的,背後一處刀傷,肩膀骨折,腳也骨折,居然還未死,我本來想扔去岸邊讓他自生自滅,是阿栓老婆說不如做善事,替阿栓積陰功,所以救下來拉去了醫館,好在那傢伙年紀輕,身體壯,再加上送去及時,總算保住條命,我是想,阿栓母女和女傭都是女人,那男人是外鄉人,香港沒有親人朋友,要換藥換衣服之類,不方便女人去做,所以我得閒才會跑去幫手。」

    被宋天耀懷疑自己意圖對鹹魚栓留下的妻子有不軌之心,師爺輝那點兒睏意馬上就消失不見,手忙腳亂的解釋道。

    「那下次直接講你去幫男人換衣服,講些挑水買菜照顧人之類夾雜不清的話,很容易讓人誤解,我是文明人,如果對面是高佬成聽到,一定是認為你身為福義興老四九,準備勾引同門老四九鹹魚栓的老婆,說不定斧頭已經劈在你頭上,吃東西,吃完去佐敦照顧男人好了。」宋天耀看看師爺輝,總覺得這傢伙不如去世的鹹魚栓機靈順眼:「毛毛躁躁,講話都講不清。」

    「要不要我安排幾個兄弟幫宋秘書你去盯住章玉麒?」旁邊沉默不語的爛命駒,聽到宋天耀不準備繼續讓師爺輝跑腿,主動開口說道。

    「沒必要,我也只是有些好奇他會怎麼做而已,覺得師爺輝無事做,讓他跑跑腿而已,其實他無論怎麼做,結果都一樣。」宋天耀微微搖頭,說了一句。

    ……

    章玉麒走到東華醫院的太平間門外,轉身對跟在後面的阿茵和愛麗絲,以及五邑青年社負責保護章玉麒的幾個手下勉強微笑了一下,語氣蕭索的開口:「讓我同玉良單獨呆一會兒,我陪一個已經過世的兄弟聊聊天,總不會有問題。」

    看到章玉麒臉色青白,面容憔悴,雙眼四周都已經淡淡的浮現出黑眼圈,阿茵也有些不忍心,章玉麒前日見過章玉階之後,到今日也不過才短短兩日,可是兩日夜,就讓往日英俊倜儻,斯文和煦的章家二公子,憔悴成如今這幅模樣。

    他是真的下定了要做替罪羊的決心,章家的資產,生意他沒有多餘的問過哪怕一句,而是僱傭了一班律師,又對九龍區探長張榮錦陪著笑臉,請律師與警察一起,奔波在碼頭倉庫現場,假藥包裝工廠,章家倉庫等等各個地方,研究如何把偽證坐實,讓章玉階從幕後主謀的身份變成同樣被欺瞞的受害者,把罪魁禍首指向他自己。

    這位章家二公子,真的是已經為了自證清白,救章玉階出來執掌大局,豁出了一切。

    阿茵心中已經對章玉麒沒有一絲懷疑,連章玉階的兩個妻子也都已經相信他,可是章玉麒仍然堅持,做任何事都會帶著她,由她看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們去醫院外透透氣吧。」阿茵主動拉起愛麗絲的手,轉身朝走廊外走去。

    愛麗絲心疼自己的這位老闆,被阿茵牽著朝前走,仍然不斷的回頭望向獨自站立,斯人憔悴的章玉麒,眼神中滿是憐惜。

    只剩下太平間管理員陪在章玉麒身邊,章玉麒朝這位阿伯禮貌的稍稍欠身,從錢包裡取出一張紙幣遞給對方:「阿伯,麻煩你打開門,我去見見我弟弟,這是一點心意。」

    管理員接過來道謝,打開太平間的門鎖,熟門熟路的找到冷凍章玉良屍身的停屍櫃,把停屍櫃拉了出來,這才對章玉麒說道:

    「已經幫章四少清理過,淨過面,我出去幫你準備些離開時淨手的清水。」

    管理員說完,也快步離開,偌大的太平間,嗡嗡作響的製冷機聲音,與孤寒陰冷的燈光下,只剩下章家一對兄弟,一個站著,一個躺著。

    章玉麒用手拉開黑色裹尸袋的拉鏈,露出章玉良的頭部與上身,章玉良的面容安詳,如同在沉睡。

    章玉麒手裡抓著手帕,捂在口鼻處,定定的望著章玉良,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幾分鐘,直到嘴邊的手帕滲出小小一團殷紅血漬,竟然是章玉麒隔著手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突然,章玉麒另一隻手抬起來,狠狠抽在了章玉良已經僵硬冰冷的臉頰上,開口說出的話似乎比太平間裡此時的溫度還要再低幾分:

    「廢柴!」

    「你知道不知道我做了多少事,你知道不知道我準備了多久,我本可以平平穩穩把整個章家接管過來,全都是因為你,前功盡棄呀!廢柴!」

    「你中刀死前看向我,是想讓我告訴你答案?我怕你死不瞑目,特意來告訴你一聲,不然我怕你死都想不明,會一直猜蔡家與褚家讓丁家鋒殺掉你,盼章家內亂,不會的,那些叔伯怎麼會自己親自動手,髒了自己的手留下把柄呢?他們只會用局勢逼我這種被你同大哥兩個廢柴逼到絕路的聰明人,親自舉起刀殺人!殺完之後我仲要對他們講一聲多謝呀!廢柴!」

    說著話,似乎無處發洩的章玉麒,表情狠厲的又狠狠一記耳光抽在章玉良的臉上。

    一手把手帕捂在口鼻處,另一隻手指著章玉良,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

    「勾連上海人搞股指,壞章家聲譽?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是你從國外讀書學來的?蠢!大哥沒有罵錯你,沒有打錯你,你從小時就是個廢柴,長大到死,仍然是個廢柴!」

    「章家如今聲勢正盛,越是這種時候,越要藏好自己的心思,低調行事,因為你不知外面有多少人正盯著章家,想要下嘴卻又暫時得不到機會,章家內部稍稍有些異動,就等於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在其中挑撥擴大,你這次就是如此,本來不過是你與褚孝信之間的小事,卻被牽連到如今這種局面!整件事你以為褚家蔡家那些死老鬼沒有參與其中?蠢!沒有那些死老鬼的默認,你覺得利康一個小公司,宋天耀一個小秘書敢同你聯手合作,敢同章家光明正大作對?蠢!也是因為你的蠢,逼得我沒辦法把章家生意完整的從大哥手裡接過來,仲是因為你的蠢,才逼的我只能安排人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你,做出弒弟的事!」

    「人如果廢柴,就該學玉麟那樣,乖乖扮盲眼狗,邊個作主都好,他只負責做好被吩咐去做的事。大哥仍以為,只要章家架子不倒,他出來後最多求蔡文柏幫手,就能很快再復當初局面,也只有他這種蠢人才會真的相信蔡文柏與他這個五邑出身的後輩更親近,而不是與潮州的褚耀宗更密切,這種蠢人,如果出獄,只會讓章家徹底死無葬身之地。章家沒有機會和力量再鬥下去了,保存現在的資產,轉去其他行業,低調謹慎,慢慢尋求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惜,大哥不會懂,我懂,所以我被那些死老鬼選中,知不知他們怎麼幫我?我殺了你,所有聰明人都會覺得是蔡文柏和褚耀宗他們動的手,這就是他們幫我,他們的身份地位,已經不需要在意那些沒有實質傷害的流言,可以任由污水流言在外隨意潑灑而不會真的損了名譽威望!他們可以替我背壞名聲,卻要逼我親自殺人!這就是他們幫我!」

    語氣激烈,面色凶狠的說了一大段話之後,章玉麒語氣稍稍平復了些:

    「接下來,我還要把大哥處理好,才能安安穩穩帶著章家平安脫身這次風暴。老四,你該學學二哥的忍耐,用眼睛觀察這個世界多幾年,就會慢慢懂得什麼才是合適的機會,也會知道,一旦決定出手就要干脆凌厲,就像殺你這樣,一刀斃命。下輩子學做個聰明人,大哥就算不能去陪你,也只會在監獄裡終老,利康的秘書宋天耀倒是給我上了一課,報紙是個好東西。」

    然後,章玉麒拉好裹尸袋拉鏈,臉色從之前的陰狠凶戾慢慢恢復到之前的憔悴不堪,悲慟不已,慢慢的把章玉良推回了停屍櫃內。

    把手帕疊好,遮掩了上面的血漬,章玉麒轉身朝太平間外走去,他走過漫長幽暗的走廊,在管理員的服侍下洗過雙手,禮貌的道謝,然後走出醫院大門,面色悲慼的走向阿茵與愛麗絲兩人,傷感的嘆口氣:

    「我們繼續去救大哥吧,這個家只有他才能扛的下,玉良已經走了,章家不能再亂下去。」

    章家四子,三虎一彪,各個家主格局,大亨氣象。

    花開生兩面,人生佛魔間。

    佛相魔心章玉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03
第一七八章  落幕

    1951年5月底的英聯邦紀念日,是為了紀念維多利亞女王這位在位時間最長的英國君主,這個英國本土與殖民地英國人都重視的紀念日當日,香港港督府刊憲委任太平紳士二十七名,其中官守太平紳士十八名,非官守太平紳士九名。

    港督府刊憲公佈的非官守太平紳士名單之中,香港青年慈善家,青年企業家褚孝信的名字赫然在列,成為香港開埠以來第三位在三十歲之前就獲得太平紳士頭銜的華人。

    這條消息被各大報紙刊登之後,也就讓前幾日市井坊間流傳的另外兩條消息稍稍被沖淡了些。

    第一條消息,前歐洲海岸公司老闆章玉階,被馬來西亞一家報紙爆出起家時謀殺馬來西亞籍合作夥伴的新聞,並且找到了當年被丟下海的倖存者願意指證章玉階,馬來西亞方面正努力與香港方面接洽,希望能參與對章玉階的調查,並引渡章玉階前往馬來西亞受審,如果證據確鑿,謀殺罪名成立,章玉階很可能會被馬來西亞政府判處絞刑。

    這條消息在很多有心人看到時,都心中唏噓不已。

    章家二公子章玉麒各種取證,一心想要救大哥章玉階的事很多人都已經清楚,目前香港藥業協會各個會員在外鼓噪生事,章家內部各房不穩,需要章玉階這位家主出來主持大局,恢復章家局面,家族威望和商業能力都不如章玉階的章玉麒寧願自己想辦法去頂罪,讓不少自詡知道內情的人都忍不住談論起章玉麒時,豎起拇指表示欽佩讚歎。

    有關蔡家,褚家等地方大華商見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消息也開始在市井之間流傳。

    在章玉階涉嫌早年謀殺的消息爆出來之前,章玉麒的個人聲望與家庭地位,已經達到頂點,然而就在他佈置好一切,只等為章玉階翻盤頂罪時,突然馬來西亞一家大報館,注意到香港歐洲海岸公司章家兄弟內鬥的新聞,順勢深挖,居然爆出了這樣一則猛料!讓章玉麒這幾日的心血付之一炬。

    很多人都信誓旦旦的說,得到消息的章玉麒當時怒急攻心,氣到嘔血,第二日章玉麒去見監獄裡的章玉階時,頭髮雪白,竟然一夜白頭。

    章家老夫人郭綆據說也一起去見了章玉階,兄弟母子之間談過什麼,外人不得而知,見過面之後,章玉麒開始正式替暫時出獄無望的章玉階接管章家生意,無論外人也好,章家人也好,都對此沒有任何異議,章玉階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馬上出獄,這時候不指望一心為章家,一心為大哥的章玉麒,又能指望什麼人?

    第二件事,仍然是關於章家,章玉麒接管章家生意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風口浪尖中的歐洲海岸公司出售給了褚孝信,把歐洲海岸公司的二級批發渠道祝興商貿公司出售給了利亨公司,章玉麒對外宣稱,為了讓母親與家人散心靜養,驅散悲痛,章家將暫時由章玉麟安置家人旅居澳洲一段時間,沒有精力再打理藥品生意,只剩下章玉麒等寥寥數人留在香港,直至章玉階案件徹底審理完畢之後,再去澳洲會和家人。

    這個消息更是坐實了褚家勾結蔡家對章家下黑手的證據,因為蔡家身為五邑商會會長,居然對同為五邑人的章家見死不救,逼得章家背井離鄉,遷往海外,這已經很不正常。

    雖然坊間流言把罪魁禍首都指向褚家,蔡家,卻沒有任何證據,流言紛紛擾擾,也傷不了褚家,蔡家分毫。

    還有其它諸如香港殖民政府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石智益,升任工商業管理處處長,晉陞一級官學生,其妻子成為倫敦水文科學研究館高級研究員,香港大學客座教授的這種英國人才在意的消息,就更不為中國市井所知。

    「章玉麒說的呢般慘,阿信買下歐洲海岸公司難道沒有付錢咩?我買下祝興商貿公司難道沒有付錢咩?」褚孝忠坐在自己父親的書房裡,忿忿不平的開口說道。

    坐在主位上的褚耀宗心情顯然不錯,望著二兒子褚孝信,難得臉上笑容不斷,此時聽到褚孝忠抱怨的話,淡然一笑:

    「章家都乾脆認輸,仲不能容忍對方臨走時朝你吐口口水?章玉麒是人才,心硬手穩,當機立斷,看到事不可為,沒有堅持好像盲公一樣,明明看不見對手卻遍地都是對手的情況下,繼續鬥下去,乾脆抽身保全章家實力,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這種事,你要同他多學學。」

    「我知道,只是想到蔡家明明也要分好處,但是卻不用背這麼重的罵名,而且現在卻要扮好人,要褚家扮惡人,心裡就有些不舒服。」褚孝忠看著自己的弟弟此時擺弄的JP二字小小胸針,嘴裡說道。

    褚耀宗今日心情的確不錯,昨日就已經得到了褚孝信成為太平紳士的消息,今年港府委任的太平紳士二十七個看似不少,但是實際上華人卻只有四個,四個華人太平紳士,其中就有自己的兒子,褚耀宗自己也是太平紳士,知道如果按照正常路數,拿到這個銜頭雖然不是很困難,但是也不是像褚孝信這樣輕巧。

    可是偏偏被宋天耀劍走偏鋒,讓褚孝信與工商業處長夫人,港督夫人一起搞慈善,再拿錢買中英文報紙,甚至倫敦方面都有報紙登出香港樂施會的名字,更捐贈五十萬港幣支持聖公會在香港的慈善事業,憑藉輿論,硬是生生把褚孝信堆出一個慈善家的名頭,最終拿到太平紳士頭銜。

    大兒子的怨氣,褚耀宗心裡清楚,對蔡家可能有些微怨氣,但絕不至於發牢騷。

    剛才這番話說給自己聽,實際證明他對宋天耀的怨氣才是真的,今天宋天耀識趣的沒有陪褚孝信出現在自己面前,估計就是早早猜到褚孝忠見到自己,很可能會不顧兄弟情誼,發生褚孝忠毆打褚孝信秘書的橋段發生。

    不怪褚孝忠恨的牙癢癢,歐洲海岸公司,表面看是褚孝信出資購入,但是實際上卻是蔡文柏的二兒子出資佔股四成,褚孝信出資佔股四成,褚孝忠滿心希望剩下兩成是由他來接手,結果死撲街宋天耀,讓褚孝信的老媽出資,為老三褚孝智佔了剩下兩成。

    沒有佔到歐洲海岸公司的好處,二級批發渠道祝興商貿公司,倒是進了褚孝忠的手裡,褚孝忠覺得這樣也好,又是死撲街宋天耀,居然摻海沙,放開二級批發渠道,從祝興商貿一家,直接變成五家,也就是說,歐洲海岸公司那些熱門藥品,不會只轉賣給祝興商貿公司,而是會分成五份,褚孝忠手裡的祝興商貿公司利潤,從百分百直接因此變成了百分之二十。

    褚孝忠自己的利亨在整件事中,又是出錢,又是出力,更主動示好,還把秘書江泳恩借給宋天耀去跑腿,結果收穫的利潤還不如蔡家從頭到尾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坐等天上落金錢的二兒子蔡文弘。

    「他是阿信的秘書,這件事做的沒有錯。」褚耀宗對褚孝忠說了一句。

    褚孝忠其實也知道宋天耀沒有錯,只不過就是收穫不如當初預期,心理落差有些大,此時再加上見到褚孝信哼著小曲擺弄JP胸針,忍不住故意開口說道:「那撲街仔自己正大光明註冊了個商貿公司,佔了五個二級代理商名額的一個,準備從歐洲海岸公司手裡拿貨,擺明是要脫離褚家,自己揾錢。」

    這話讓褚孝信嚇了一跳,他剛剛就聽著大哥在那酸溜溜的講話,心中暗爽,此時聽到褚孝忠故意說起宋天耀註冊了個商貿公司,準備自己揾錢,脫離褚家的話,馬上望向褚耀宗,開口解釋道:

    「阿耀自己註冊商貿公司的事,是先同我打過招呼的,我點頭他才去安排的,而且是蔡文弘,我,老媽三人都知情的情況下,再說那個商貿公司他也不準備自己打理,他仲要幫我籌備開辦製藥廠,那個公司就是紙面上的,所有藥品全部走大哥你祝興公司的倉庫,只是幫他公司賬目上稍稍留出一點點利潤就可以。」

    「我留條毛給他!」褚孝忠不聽這話還好,聽了這話,顧不得褚耀宗在場,直接瞪著眼說道。雖然沒有直接爆粗口,但是對他而言,這句話已經是非常粗俗:「撲街仔,想要利潤就直接同你或者我講,你見褚家五間公司,邊個秘書一邊開工一邊自己開公司的?他這樣搞,以後為褚家做事的其他人也效仿,我怎麼做?」

    褚耀宗始終微笑著看著兩兄弟對話,這種看似爭論的話語,吵不出大麻煩,倒是如果褚孝忠真的吃虧之後不言不語,或者褚孝信也大方為褚孝忠讓出大部分利潤,那才可能要出問題,搞不好兩兄弟已經準備同章家那幾兄弟一樣,面上笑嘻嘻,背後刀利利。

    此時他們爭論各自好處,就是親兄弟明算帳,賬目清楚,好處分明,矛盾就不會發生,因為利康與利亨兩間公司全都是獨立分離的。

    這次的好處是利康站到章家正面奪來的,雖然背後利康的確借了自己與蔡家的勢,可是如果沒有宋天耀豁出命去搏,恐怕自己二兒子仍然還在花天酒地,不要說搞慈善,搞不好零花錢還要回家求自己。

    既然是利康親手奪來的,自然利康才能做拿刀分肉的分配者,蔡家已經佔了歐洲海岸公司四成股份,心滿意得。褚家這裡,如果算上小兒子褚孝智的兩成歐洲海岸公司股份,再加上褚孝忠到手的祝興商貿公司,其實已經不少,畢竟褚家人不是外人蔡家,總還有一份親情在裡面,不能讓褚孝信自己的富貴,全部大方拿出來送給褚孝忠。

    至於宋天耀,褚孝忠有句話說錯了,他不是褚家的秘書,他是褚孝信的秘書,褚家是褚孝忠的,褚孝信的利康卻不是。

    兄弟親情不斷,商業地位分明。

    「阿耀去了哪?」褚耀宗開口問了褚孝信一句。

    他很好奇,這個在整件事中用命去小心翼翼穿針引線的青年現在在做什麼。

    「阿耀要去包下太白,蘇苑,臨波三艘海鮮舫,幫我開選妃大會,他又準備扮散財童子溝女,那撲街做我秘書這麼久,錢花出去不知幾多,可是連女人的腰恐怕都未碰過。」聽到父親問起宋天耀,褚孝信撓撓頭說道。

    褚耀宗老懷暢慰,哈哈大笑:「好,當日籌謀連環,無暇女色,此時曲終落幕,自該風流,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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