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2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09
第一九九章 生意

    「阿耀,你要的英文報紙,讓我幫忙去大書館借來的英文期刊,仲有早餐。」看到宋天耀又走進圖書館,中文學院圖書館管理員康利修從服務台裡面把來圖書館的路上就買好的各式英文報紙,以及前一天宋天耀委託他幫忙去香港大學圖書館借來的英文期刊和早餐拎了出來。

    宋天耀把兩元錢放到服務台上,先接過早餐紙包牛奶與菠蘿包,朝康利修說道:「多謝修哥。」

    然後就咬著面包站在服務台前翻動著英文報紙,康利修則開始進行每天早晨都要重複的圖書館打掃,手裡拿著抹布擦拭書櫃,嘴裡嘮叨著:「阿耀,你每日來圖書館看書,都已經快兩個月,你不用做工的?年紀輕輕,不要讀成書呆子,你又懂英文,筆記也記的漂亮,就算不是大學生,去大公司應聘做職員也一定可以的,大不了你用我的借書證,把書借回家晚上抽時間讀,賺錢讀書兩不誤嘛。」

    兩個月的時間,他已經與宋天耀混的很熟,這個青年差不多是他在中文學院圖書館擔任管理員三年來見到的最愛讀書的人,每天自帶筆記本,鋼筆,甚至是墨水瓶,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比很多大學生上課還要專心。

    這處圖書館是慈善家馮平山捐贈給香港大學的,當初捐贈時馮平山的唯一要求就是這座圖書館必須無償向公眾開放。可是開放這麼久,很少有社會上的普通人來圖書館看書,大家都為生活忙碌奔波,偶爾有些人得閒,也只是來這裡翻閱下小說,散文之類,像宋天耀這種只讀枯燥的經濟史料和專業類文獻的人,可以說幾乎沒有。

    宋天耀風雨無阻每日來圖書館閱覽室讀書,康利修同他認識久了之後,在閒暇時開始幫他查些書籍,宋天耀又會做人,每隔三五日,等傍晚圖書館閉館康利修收工時,叫上他一起找個小酒館點些廉價滷味對酌兩杯。

    現在康利修更是已經習慣宋天耀請他幫忙買報紙,借大書館(指香港大學圖書館)的資料書,甚至是帶早餐,他今年二十二歲就快畢業,宋天耀十八歲,又都喜歡看書,也算是年紀相仿,趣味相投的朋友,所以他才敢開口勸宋天耀先去找工作餬口,不要把自己讀成書呆子。

    「就快啦,今日最後整理一下筆記,明日就不再來煩你,已經找到事情做。」宋天耀把最後一口菠蘿面包塞進嘴裡,然後喝了口牛奶,眼睛仍然盯著報紙上的新聞,嘴裡回應道。

    康利修正擦拭書櫃的動作一下就頓住,看向宋天耀:「真的假的?你整日在這裡看書,連工都不去見,哪裡找到事情做。」

    宋天耀拍拍服務台上的這些英文報紙期刊:「在這上面,讀書讀到的。」

    「讀書讀昏頭了你,講大話咩。」看到宋天耀拍那些報紙期刊,康利修只當對方開玩笑,轉身繼續開始忙碌。

    宋天耀吃完之後拿著筆記本,捧著報紙雜誌走到閱覽室內,這次,他沒有再看報紙,而是翻開自己厚厚的筆記本,開始閱讀這段時間自己瞭解並記錄下來的世界商業形勢。

    他來讀書不是為了修身養性,而是尋找一個合適的新興行業準備做生意,香港目前原有行業,被各大華族或者英美公司把持,雖然只要他認真做也能賺到錢,憑他的頭腦也能搏下不少富貴甚至地位,可是充其量算是跟在那些大華商後面喝些肥湯而已,在一個行業如果沒有話事權,那他不如繼續跟在褚家身後,背靠大樹好乘涼。

    但是新興行業也不是隨便拍拍腦袋就能搞出來的,尤其是現在禁運期間,香港各個行業可以說都在遭遇雙重打擊,日本經濟在美國扶持下迅速崛起,吞佔本來由香港佔據的市場份額,即便香港因為外來人口湧入,工人人工比日本廉價,但是單單禁運令期間,原材料價格暴漲這一項,就已經讓香港各個出口行業無力去與日本打最普通的價格戰爭奪市場份額。

    原材料上漲和日貨發力傾銷雙重打擊之下,香港各個行業老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產品在歐洲,中東的市場份額被日本公司搶走。

    就連現在香港做航運的船東,旗下大部分排水量夠打的貨船也都是被日本公司租去做運輸。

    在香港目前這種市場環境下,如果還去做現有行業生意,無異於赤著上身進入本就已經廝殺的血紅一片的香港商業市場和中國人自己搶飯吃,自己人打自己人,就算殺紅眼拼出頭,也必然要在把持行業的大華商面前低頭,乖乖按照對方早就定製好的規矩來,稍有出格,對方就能輕鬆帶同行業者趕絕自己。

    這才是宋天耀來圖書館看各種經濟書籍,期刊的原因,想做一行香港暫時沒有其他人做過的行業,只靠思想超前是沒用的,必須要知道在這一時期它是不是有市場,能不能賣出去。

    宋天耀這段時間基本上把自己腦海裡能想到的各種香港還未有的生意都羅列了出來,但是在禁運令面前,基本上都談不上完美,尤其很多低價原材料必須背靠大陸才能利益最大化。

    讓宋天耀直接修養兩年,等禁運令結束再謀劃自己的未來,他又不想白白浪費時間,所以只能儘可能去看戰後世界大佬美國方面的商業期刊類資料,美國人只要有需要,一切都不是問題。

    大部分生意,美國都在扶持日本,宋天耀也是看書近一個半月後,才注意到本英文雜誌上提到的一個名詞,垮掉的一代。

    文章中說,二戰後的美國青年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迷惘,美國目前科技繁榮,工業化,都市化都不斷擴大,發展迅速,物質生活不斷在提高。但是越來越多的美國青年卻開始認為現有的優渥生活乏味無聊,沒有意義,甚至失去了信仰,教育的基礎。他們開始用逃避現實,自甘墮落的生活方式來表示對生活的反叛,他們用奇裝異服,紋身,假髮,穿孔,曠課,非婚性行為,吸食大麻等等一系列叛逆行為挑戰美國的傳統生活與道德觀念觀念,從美國舊金山市風行開始,這種叛逆行為已經逐漸蔓延到多個美國自治州。

    宋天耀對這篇文章關於美國社會發展評價的文字完全沒有興趣,他只看到垮掉的一代,奇裝異服,假髮這三個單詞,經過一週的時間查資料調查之後,奇裝異服這個單詞被他劃掉,只剩下垮掉的一代,假髮這兩個單詞。

    儘可能去收集關於美國垮掉的一代的資料,結合局勢以及他上一世的記憶之後,宋天耀可以判定,美國垮掉的一代不是如流星一樣很快就銷聲匿跡,而是會隨著之後的冷戰局勢嚴峻,越戰爆發等等不斷壯大,並且擴大到歐洲等國,甚至搞不好後世所謂朋克之類就該是從這類所謂垮掉的一代中發展而來。

    他決定要製作假髮賣去美國,賺美國人的錢,至少這幾年,他可以這麼做,並且在這個新興行業內成為香港龍頭企業,由他制定行業規則,所有想要入局的人,要按照他的規矩來,無論有多少資金投進來。

    等地位擁有之後,他可以在本行業賺錢的同時,如同褚家,蔡家或者其他大華商那樣,像不急不躁靜待獵物的虎豹那樣,尋找插手其他行業的時機。

    甚至定下這個想法後,宋天耀還特意在孟菀青來看自己時,帶著她去先施百貨,大丸百貨,連卡佛百貨這些香港大型百貨公司去轉了轉,尋找假髮,結果無論是本地富商開辦的先施百貨,還是日本人的大丸百貨,全都沒有這種新興的裝飾品,只有連卡佛百貨有如今正風靡美國的假髮,而且只有八款髮型兩個種類,一種是產自目前假髮生產工藝最完善的法國,單頂假髮售價1700港幣,另一種則產自美國,單頂假髮售價1400港幣。並且這兩種假髮需要的原材料髮絲全都來自於真發。

    「喂,明天記得自己把吃剩的垃圾放進垃圾桶。」反正圖書館早晨也沒有人來看書,康利修朝著正翻看筆記的宋天耀大聲說道。

    宋天耀抬起頭朝康利修說道:「平日都是我自己扔,今次特意留給你的,說了明日開始找事情做,怕以後你想丟都沒機會。」

    「真的找到事情做?」康利修把紙盒丟進垃圾桶,走到宋天耀身邊說道:「去哪家大公司做工?薪水如何?喂,晚上不如我請你飲幾杯,當慶祝?」

    宋天耀朝康利修笑笑:「不是做工,我準備去美國舊金山考察一項生意,晚上還是我請你好了,當我多謝這段時間你對我的關照。」

    「美國?」康利修把手放到宋天耀的額頭上摸了摸:「額頭不燙呀?你是不是腦子壞掉,我認識你這麼久,你衣服都沒換過幾件,早餐就是牛奶面包,請我飲酒就是廉價小菜,你能去舊金山?我送你去小橄精神病院去更可靠些。」

    「信不信由你,那你就當我去精神病院考察生意好了,等我從精神病院回來,幫你帶紀念品。」宋天耀伸了個懶腰,晃晃脖頸說道:「晚上去我住處飲兩杯,記得帶上你女友,今晚我女人過來,認識這麼久,讓你見識下我女人廚藝,順便讓你女友同她拜師,指點幾下廚藝。」

    「你個撲街成年未有呀?都有女友?」康利修正覺得宋天耀今天一定是腦子出了問題時,一聲亢奮的叫喊聲已經隨著重重的腳步聲由圖書館外到館內響了起來,聲音之大,讓空曠寬闊的圖書館內都響起了回聲:

    「宋秘書!宋秘書!有大生意做!」

    「噤聲!這裡是圖書館!你以為電車站呀!不認識那排大字,保持館內安靜。」康利修聽到有人喧嘩,馬上朝來人叫道。

    宋天耀也同時開口叫道:「我不是讓你冇事不准來見我,有多遠滾多遠咩?撲街!」

    帶著黑框眼鏡,比康利修與宋天耀更像文化人的師爺輝等兩人說完後,已經衝到了兩人面前,喘著粗氣望向宋天耀:「宋秘書,有大生意做!」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09
第二零零章 我是個老闆?

    師爺輝與九紋龍兩個人每天用租來的小貨車從九龍新界鄉下收菜,然後搭船跨海去港島軍營易貨,師爺輝雖然在宋天耀面前經常被罵不懂眼色,但是有一個優點,老實聽話,宋天耀讓他不要同其他菜農那樣把英軍當白痴不計後果的賺取利潤,他就堅決不賺錢,之前是保證每天貨車租金搭船過海這些支出之後稍稍賺一點點,甚至偶爾還要因為蔬菜突然漲價而虧損些油錢。自從九紋龍腳傷好了之後,更是連貨車都不再租,由之前每日用貨車為港島的軍營送一次菜,改成兩個人各自一根扁擔,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自己挑菜搭小輪和電車送去軍營。

    說起打架,十個師爺輝可能都打不過九紋龍,但是說到負重走路,練武多年的九紋龍卻真的不是干過巡城馬,靠一雙腿跋山涉水的師爺輝對手。

    而且他的腳傷好之後,留下了些殘疾,慢步走看起來和普通人一樣,跑動或者疾行時則多少會有些跛腳。

    「輝哥,那位宋秘書都讓你租貨車,你何苦自己挑扁擔?繼續租貨車啦?」九紋龍等搭上跨海小輪之後,把扁擔放下直起腰,走到船邊吹吹風,抹著汗水對旁邊同樣正用汗巾擦汗的師爺輝說道。

    師爺輝等擦完汗水後才怒視九紋龍,九紋龍不解的低頭看看自己衣服,沒有發現問題,問道:「怎麼了?我早晨洗過臉啦?」

    「你個撲街,一日三餐吃那麼多?我不節省點,芬嫂的店都被你吃垮!宋秘書拿錢出來是為了賺錢,不是讓我每日糟蹋,能省當然要省些。」師爺輝越說越氣,伸手拍了下九紋龍的腦袋:「我不省車費,你個撲街每日抱怨飯菜冇油水,哪來的雞腿或者豬腳食!」

    自從九紋龍跟在自己身邊開始幫忙送菜後,師爺輝對這個青年就沒了之前那樣強烈的仇視,但是仍然看這傢伙不順眼,因為他有一次去處理掉菸酒回來太晚,也想要臨時住在雜貨店一晚,結果這撲街居然當著芬嫂的面講讓自己去住二樓空房間!也不知道這撲街是不是故意這樣講,逼的自己只能在芬嫂面前連連搖頭拒絕。

    除了不懂察言觀色以及能吃這兩種的缺點,剩下大多數時候,師爺輝都覺得這傢伙是自己合格的小弟,肯吃苦,有力氣,而且夠聽話。

    看到此時九紋龍從口袋裡摸出半盒香菸,先遞給自己一顆,師爺輝甚至覺得不懂察言觀色這條缺點,九紋龍也已經有所好轉。

    「輝哥,我過兩日就準備去報仇,怕幫不了你,不如你以後還是和過去一樣,租貨車送菜的好。」九紋龍幫師爺輝點燃香菸之後,又自己點燃一支,吐了個煙圈,雙臂壓在渡輪欄杆上,望著小輪外灰藍色的海水說道。

    師爺輝看向九紋龍,他之前問過九紋龍的來歷,也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受傷,但是九紋龍一直沒有說起過他想要去報仇,師爺輝也一直覺得,這個青年腳都已經跛掉,應該心灰意冷沒了報仇的念頭,沒想到此時卻提了出來:

    「報仇?你腦袋壞掉,汗巾青呀!我特意向人打聽過,和字頭的雙花紅棍,你知不知什麼叫雙花紅棍?你輝哥我這麼能打,當初都只是福義興四九仔!你去揾他報仇,是不是想另一隻腳也跛掉?」

    「乜鬼雙花紅棍我不懂,他同我不一樣是一個人兩隻手,難道三頭六臂?我才不怕。」九紋龍撓撓幾個月未剪,已經半長的頭髮,語氣肯定的說道:「上次是他人多,如果一對一,我不會輸。」

    師爺輝盯著九紋龍說道:「就算你打贏?和字頭幾萬人要斬死你為汗巾青報仇,你難道一個個全都打過去?不得,我不同意你去,你乖乖跟我送菜還能留條命,我救你不是讓你找機會再去送死,你未見過的鹹魚栓阿栓,就是被江湖人燒死,我也好,芬嫂也好,甚至秀兒也好,最恨人去混江湖,你如果堅持去報仇,只當我們不認識你。」

    「難道有仇都不報?」九紋龍對師爺輝懶散的回了一句,隨手把菸灰彈到了海裡:「我腳都跛掉,說不定以後討老婆都討不到,這種深仇大恨沒道理放過他吧?要麼他死,要麼我死嘍?我不怕死。」

    師爺輝一本正經的說道:「報仇?當然報,你想報仇,找宋秘書嘛,讓宋秘書幫你報仇。」

    「一個秘書,能不能打過輝哥你都難說,你這樣講不是想讓宋秘書去送死?」聽師爺輝又談起宋天耀,九紋龍撇撇嘴不屑的說道。

    師爺輝隨手啪啪啪連續幾下拍在九紋龍的腦袋上:「撲街!宋秘書會送死?他食腦嘅!不像你我這樣,不,是不像你這樣,只有傻乎乎的力氣,宋秘書肯幫你報仇,只需要講幾句話,那個汗巾青就可以提前訂棺材啦?」

    「講幾句話?說的宋秘書好像路邊神婆一樣。好,那你讓宋秘書幫我報仇嘍,我看下是不是真的那麼厲害?」九紋龍揉著被師爺輝打了幾下的腦袋笑著說道。

    「無緣無故宋秘書幹嘛要幫你?你現在用心幫宋秘書送菜做事,以後他自然會關照你,不要說報仇,討老婆都能讓女人排隊等你慢慢揀,走啦,準備下船。」師爺輝說著話站起身,準備繼續去挑扁擔。

    「輝哥,你幫宋秘書這麼賣力做事,又整日讚他,宋秘書到底關照過你未有?」九紋龍跟在師爺輝身後好奇的問道。

    芬嫂母女對宋天耀印象好,九紋龍已經知道,因為鹹魚栓為救宋天耀而死,宋天耀把母女二人安置的妥妥噹噹,但是師爺輝倒沒見到有什麼關照,倒是經常聽他自言自語又被宋秘書罵,整日又累成死狗一樣辛勤送菜。

    師爺輝挑起扁擔走到閘口邊排隊,對身後的九紋龍說道:「每月幫我算兩百塊薪水存到芸姐那裡,隨支隨用,不然我哪來的錢養你這種吃貨。仲有,我父母的骨灰也被從鄉下義莊請進了東林寺供養,不過這件事宋秘書未對我講過,是芸姐在我準備去義莊為父母燒香時,才私下告訴我的。在他眼中,我是他最瞧不上的廢材,他都做了這麼多,你話這算不算關照我?我又不冇宋秘書聰明,只能賣力做事嘍?」

    「喂,聽起來這位宋秘書人不錯……後面去排隊!邊個再擠?是不是想打架呀!」九紋龍看到幾個下船的人不按規矩排隊,擠到了師爺輝的前面,所以他邁步走到師爺輝前面,用力把幾個急著下船而插隊的人推去隊伍,有兩個想要開口罵髒話,可是看到九紋龍已經握著雙手骨節劈啪作響,隨時準備打架動手,馬上乖乖低頭,跟其他人一樣去了後面排隊。

    等隊伍排好,九紋龍才繼續說道:「那我送完菜去釣些鱔魚,拎去拜訪宋秘書,讓他幫我討個老婆……」

    「釣你老母!」師爺輝在後面踢了九紋龍一腳:「乖乖送菜!你不如不叫九紋龍,叫九文鱔!撲街!」

    九紋龍敢怒不敢言的乖乖閉嘴站好,師爺輝這番大佬架勢,惹得剛才幾個被九紋龍趕去後面的男人都一副震驚表情,不知道這個戴黑框眼鏡卻賣菜菜農打扮的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一腳就讓那個健壯青年閉嘴。

    ……

    和往常一樣,兩人趕到西營盤兵營,這處兵營的大鼻子軍需官哈利已經對師爺輝兩人非常熟悉,其他菜農運來的青菜,軍需官還會讓士兵查驗一下是否新鮮,師爺輝的青菜,往往是直接被送去倉庫稱重入庫。

    把青菜卸好,師爺輝從自己口袋裡摸出張歪歪扭扭記著數目的紙條,遞給看著他們卸貨的軍需官:「蘿蔔四十二斤,鵝仔菜五十七斤,芥蘭五十一斤,西洋菜三十七斤,青瓜三十五斤。」

    幾個負責軍需的英籍士兵已經開始為青菜稱重,等重量稱過無誤之後,那邊的軍需官已經開口用他被每天與菜農打交道練出來的怪腔怪調的中文說道:「高,我有些事需要你幫忙。」

    「什麼事?」本名高明輝的師爺輝擦著汗,朝軍需官哈利喘著氣問道:「需要什麼青菜?青椰菜?西花菜?我等下回去可以幫長官您去問問菜農,如果需要的急,下午幫您送來。」

    軍需官之前也經常也會讓他幫忙為高級軍官或者他老婆留意些稀少菜色,他以為今天哈利也是讓他幫忙找些青菜而已。

    「不不不,不是青菜,你下午去金鐘軍營送菜時,那裡的軍需官布魯斯先生也會對你說同樣的事,我和布魯斯先生之前也聊過這個問題,高,你是個值得信任的好傢伙,我們前幾天特意讓人去考察瞭解了你,發現你是為我們送菜的所有人中最誠實的一個,比那幾個印度人還要誠實,你不會佔我們這些軍人的便宜,不會用少量的菜換取大量的物資,而且你還經常幫我妻子和孩子們單獨帶來些稀少的青菜,我與布魯斯先生都對你很有好感,如今倉庫裡那些日本人遺留的物資已經不多,我們準備指定你作為港島三個軍營的蔬菜供應商,如果做的好,我們還可以向九龍的幾個軍營建議他們也用你來供應蔬菜。當然,這次其實是我們想請你,為我們的家屬統一收購一批糧食,他們之前自己去市面上買麵粉和大米的價格總是很高,那些中國糧食商人總覺得英國人就該花幾倍的錢買到糧食,你是幫我們省錢的最好人選,如果你可能沒有足夠多的貨款,我們可以先支付你糧食款。」軍需官哈利把師爺輝遞給他的紙條收起來,從自己口袋裡取出一張紙條交給師爺輝:「這是三個軍營的家屬們需要的糧食數量,你購買好糧食後,通知我們,我們可以派軍隊的貨車去運回兵營。」

    師爺輝半信半疑的接過來,先看了旁邊正與幾個英國兵一起吸菸的九紋龍一眼,又看看大鼻子軍需官哈利,最後才不確定的開口:「我?幫你們買糧食?」

    軍需官哈利點點頭,用灰藍色眼珠認真的望著師爺輝說道:「你的辛勤,禮貌以及最重要的誠實,贏得了港島三個軍營軍需官的好感,高,如果這次你做得好,表現出足夠的能力,我覺得你可以以後自己成立個小倉庫或者小公司,專門為我們的家人採購糧食蔬菜,你會是個招人喜愛的老闆。」

    「我?我是個老闆?」師爺輝看著哈利,呆呆的問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0
第二零一章 離港前

    「你是說軍需官讓你幫他們統一購買一批蔬菜糧食?那就做就好啦,你都已經做了這麼久,這種事不用特意來問我吧?」宋天耀走出圖書館大門之後,這才對跟在自己後面的師爺輝說道。

    九紋龍站在遠處一顆泡桐樹下,看到師爺輝與宋天耀走出圖書館,他稍稍跛著腳快步朝圖書館大門處走了幾步,想要看看師爺輝嘴裡的宋秘書到底長什麼樣子。

    「不會吧?我以為最年輕也要三十幾歲,看起來年齡比我還要小,輝哥,這是宋秘書的仔咩?」九紋龍實在無法接受師爺輝口中那個神通廣大的宋天耀只是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青年,開口叫道。

    宋天耀看了看不遠處的九紋龍,沒有理會對方的話,而是繼續對師爺輝說道:「當初讓你不要賺鬼佬的錢,就是等今天,你如果當初同其他菜農那樣把他們當白痴,佔他們的便宜,這種好事也不會輪到你,鬼佬不是白痴,那些過期物資多拿些無所謂,但是等到要他們自己付錢買東西時,當然會選一個之前最便宜的人合作,你現在就是嘍?」

    師爺輝低著頭,用手撓著後腦:「宋秘書,鬼佬又讓我揾個小倉庫放蔬菜糧食,又讓我註冊個公司開賬戶,方便他們把錢直接打到銀行,我……我做不來,我只懂同菜農收菜,不懂做老闆,不如你來做,我繼續幫鬼佬送糧食送菜。」

    「我就快出門,哪有時間,再說,鬼佬讓你做老闆,是為了方便他們的賬目,你仍然是做送菜的活,同原來一樣就好,對方缺什麼你買什麼就是啦?只不過錢會每月結一次,不再用菸酒或者現金結算,直接一次轉入公司的銀行賬戶。」宋天耀點了支香菸說道。

    他當初讓師爺輝送菜時不要在意利潤,就是等對方這種反應,那些在英軍眼中好像廢品一樣的過期物資被清倉後,英軍必然需要用錢來為隨軍家屬購買糧食蔬菜,再讓他們大方的好像之前那樣讓菜農搬運過期菸酒根本不可能,他們會自己選擇合適的人選,所以師爺輝今天跑來對他講這件事,他完全沒有驚訝。

    「我之前在華哥的賭檔都是收現金的,萬一鬼佬說付過賬,但是銀行又冇錢怎麼辦?」師爺輝苦著臉說道:「我在華哥的賭檔之前見多了不認賬老千。」

    「你只要不要把英國人當白痴狠狠宰他們,他們不會不付賬的,如果不付賬你可以雇律師去告他,那些軍官難道想因為那幾千塊港幣的菜錢就被調職?傻乎乎,杞人憂天,這樣好了,我教你,你先回去揾你老闆娘,讓她幫你聯絡律師,註冊個公司,本錢呢,冠亞公司每月有一部分現金會有人送到你老闆娘那裡由她代管,你同她講,我出五千塊港幣,另一半我就當你預支兩年薪水,借給你五千塊,這樣湊足一萬塊做註冊資本,一萬塊對小公司而言,已經算是資本雄厚,以後公司賺到的利潤就是我同你兩個人分,公司全權由你負責,只有出大問題時你再揾我。」

    「五千塊?宋秘書,是不是等於我欠了你五千塊?」師爺輝眼睛瞪圓,朝宋天耀問道。

    宋天耀說道:「不算欠,不會讓你還,等這間公司賺到錢,從你該分的利潤裡減去五千塊就是啦,我又不會找人收你的數。」

    「我不借行不行?你自己出一萬塊好啦?萬一公司虧錢,或者鬼佬不付賬,哪有欠錢不用還的,只有放貴利騙羊牯時才會這樣講,宋秘書你是不是準備等利息高些時再叫我補足欠賬?我不借錢。」師爺輝把腦袋搖的飛快,說出的話就差直接挑明說宋天耀想要坑他的錢。

    宋天耀被他防賊一樣防自己的表情氣的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是不是白痴來的?我會坑你五千塊?你老母!我讓你同我做正當生意,你個撲街以為我放高利貸呀!滾去見你老闆娘,把我的話講給她聽清楚,你再讓她告訴你,我是不是想要騙你的錢!撲街,真是想誇你都不給我機會!滾!」

    師爺輝被宋天耀罵完之後,才神清氣爽的感覺又回來,轉身朝外走,走出幾步又轉回來,對正準備回圖書館的宋天耀問道:「宋秘書,註冊個商行叫什麼名字?」

    「不是叫你作主咩?叫師爺輝是個撲街好啦!」宋天耀瞪了師爺輝一眼,把香菸彈飛,轉身進了圖書館。

    師爺輝等宋天耀進去不見人,長長出了一口,遠處九紋龍湊過來:「輝哥,你欠宋秘書……」

    「欠你老母!烏鴉嘴!滾!」一心覺得自己欠了宋天耀高利貸的師爺輝朝湊過來的九紋龍吼道。

    圖書館裡宋天耀的聲音響起:「閉嘴,這裡是圖書館。」

    ……

    石塘咀,金鳳池舞廳。

    「喂,終於捨得從廟裡出來了?修行呀,成佛呀?」一身名貴西裝的褚二少看到宋天耀在某處座位上站起身,朝自己招手示意,嘴裡叫道。

    等褚孝信打量著舞池環境坐到宋天耀的對面:「你現在品味差了很多,這處舞廳完全不如重新裝修的麗池嘛,請客都不懂請高級一點的地方咩。」

    「我品味再差也不會有大佬你臉色這麼差?而且居然沒有帶著女人來?不是說利康的藥品生意有專人幫你打理,你只負責製藥廠的事,很清閒咩?」宋天耀幫褚孝信打開一罐啤酒遞過去,嘴裡笑著說道。

    「當然差啦!撲街,都怪你!我現在從早忙到晚。」褚孝信接過啤酒先和宋天耀碰了下,喝了一口啤酒,這才鬱悶的說道:「利康是我四叔家的大哥褚書恆幫我打理,但是現在製藥廠你之前搞的那個信牌花塔糖很賺錢,比中藥疳積散鷓鴣菜那些打蟲藥更受窮人歡迎,疳積散要三副藥才勉強有效果,一塊錢三顆的花塔糖卻當日就見效,再加上之前贈藥算是免費宣傳,一塊錢一份,一份三顆,窮人也都買得起,現在訂單都賣去了東南亞,各個藥業協會的撲街好像蒼蠅一樣圍著我,讓我把花塔糖的數量給他們多一些,被他們煩死。」

    「錢多也很煩啊,再煩也不會如同當初大佬你要為去夜總會消遣,可是口袋裡無錢煩吧?」宋天耀把啤酒放下,朝褚孝信笑著說道。

    褚孝信長長出了一口氣:「阿耀,不如你回來幫我好啦,只要你肯回來,我老豆一定馬上把褚書恆調走,繼續讓你打理利康,現在同你在我身邊時簡直不可同日而語,褚書恆他差你很多,至少你在時,咩事都不用我過問,現在卻什麼事都要我作主。」

    「過兩年再說我幫你的事,大佬,今次我見你是有事拜託你,你在美國三藩市唐人街有沒有朋友,我這兩日準備去三藩市轉轉,找個人幫忙做嚮導。」宋天耀幫褚孝信點燃香菸,嘴裡問道。

    褚孝信點燃香菸後朝宋天耀瞪了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會無端端請我飲酒。」

    然後夾著香菸定定想了想,幾分鐘之後才說道:「往日經常一起飲酒的唐偉元,我記得他好像講過有叔叔或者姑父之類在三藩市,我明天幫你問下,你去美國做咩?」

    「查些東西,準備做些小生意餬口。」宋天耀彈了一下菸灰,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聽到宋天耀說做生意,第一句話就是:「缺不缺錢用?」

    「小生意,應該不會缺,如果缺錢我會同大佬你講的。」宋天耀拿起啤酒,與褚孝信再碰了一下說道。

    褚孝信沒有問宋天耀是什麼生意,賺不賺錢,而是第一句話先問宋天耀缺不缺錢,這讓宋天耀心中有些感動。

    「不要以為你不在我身邊做事,我褚孝信就一朝天子一朝臣,有難處儘管講。」褚孝信拍拍宋天耀的肩膀說道:「你叫我一聲大佬,捧我到今日,你如果有事我不幫手,仲算是人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0
第二零二章  林逾靜

    在鵝頭山半山腰處的小樓上,林逾靜洗過手之後,開始用毛筆在一份經文帖子上用工工整整的小楷記述:

    「我佛雲,慎勿造因,先慈父林園主人林希真府君,先賢夫宋春仁君,慘遭非命,親人攫發切慟,痛不欲生。余以佛力不可思議,度脫輪迴,願延聘……」

    等她寫完一整份經文貼,外面也恰好響起了汽車喇叭的滴滴聲,她從這處孤伶伶矗立的小樓內走出,遠遠顛簸不堪的山路上,自己十五歲的女兒馮允之正禮貌的從一輛福特49上下來,站在駕駛員的車窗外禮貌的朝司機鞠躬致謝,然後才拎著自己的書包走向已經迎出來的母親。

    「娘,我下學了。」

    林逾靜站在小樓外,也朝著遠處汽車上看不見人的司機稍稍欠欠身,等汽車調轉車頭駛離,這才與女兒一起進了這處小樓,雖然是半山處一棟兩層小樓,可是鵝頭山不比哥賦山,太平山那些風光山頂,這裡是銅鑼灣稍南的一座荒山,一無風景,二因地勢過高,沒有與太平山哥賦山一樣引得達官貴人在此建屋落戶,除了山下有一處林舞台戲院,以及山角西側被一家電影公司租了下來做片場,剩下就只有半山腰這處兩層小樓。

    這棟樓也是戰前建的,雖然林逾靜母女搬了進來之後有過修繕,可是仍然給人一種破舊的感覺,配合抬頭朝上望去,山頂那些早已經被荒廢十幾年的遊樂場設施,這裡更像是詭異恐怖之地。

    「母親,我今日中午沒有胃口,所以把午餐剩了回來,晚上我們一起吃。」馮允之進了小樓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從自己的書包裡翻出便當盒,打開後,滿滿一盒豐盛的菜飯,最明顯是飯盒頂部還放著一頭鮑魚,整盒飯菜似乎都未被她碰過,林逾靜摸了一下,入手已經涼透。

    她微微皺眉,對已經轉身去準備做功課的馮允之說道:「娘不餓,下次不准再把午餐剩回來,你正在長身體,要多吃些。」

    「哼哼哼,香嬸都已經告訴我,康叔他們這個月還未送菜金過來,娘,不要急,我就快成年,我一定努力讀書,然後賺錢還清他們的菜金,搬出林家,買棟大房子,把阿爺接來一起住,對了,還要接上天耀哥……」馮允之把書包放到客廳的桌上,然後點起了煤油燈準備寫老師佈置的作業,語氣輕鬆的說道。

    之前去山下提水,跟在林逾靜母女身邊多年的女僕香嫂正用扁擔挑著兩桶水走進來,恰好聽到馮允之的話,林逾靜也朝她望過來,香嫂咧嘴一笑:「是我同乖娘講的,夫人你要怪就怪我。」

    「你怎麼會和她講這種話,每次有事她都推到你身上,你又都替她擋下。」林逾靜淡淡的笑了下,從香嫂的扁擔上接過水桶,陪她一起去把水倒入廚房裡的儲水桶裡。

    然後主僕兩人開始忙碌做晚餐,等晚餐做好,馮允之的功課也已經做完,麻利的收拾起書包,把客廳的餐桌空出來,又擺好碗筷,三人準備開始吃飯,林逾靜剛剛坐下,門外響起了住在山下,為利家守山的老家僕溫敬元的聲音:

    「六小姐,山下有個年輕人,自稱是您的侄子宋天耀,想要來見您,我讓他等在山下,自己先上來通知您一聲。」

    「天耀哥來了?」林逾靜還未開口,馮允之已經露出驚喜的表情脫口而出:「一定是他籌夠了錢,接我們回家!」

    不過這句話說完,她就有些悻悻的坐下,林逾靜看向身邊臉色有些低落的香嫂:「香嫂麻煩你把存下的那兩百多塊拿來,天耀如果不是遇到了難事,他不會天黑之後趕來開口,一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

    香嫂答應一聲放下碗筷,朝樓上走去,林逾靜親自走到上鎖的門前,打開門鎖,對立在門外十米處的溫敬元說道:「元叔,麻煩你請他上來。」

    「知道了,六小姐。」已經滿頭白髮,卻身體依舊健壯,早年跟在林逾靜父親身邊做事的溫敬元穿著一身長衫,轉身沿著被日軍炮彈炸的坑坑窪窪,戰後卻再未被認真修過的山路走了下去。

    時間不長,一輛汽車亮著車燈從山下開了上來。

    偷偷站到林逾靜身後,也朝外張望的馮允之咦了一聲:「天耀哥懂開車?難道是做了司機?」

    等汽車在門外不遠處停下,車燈熄滅,車門打開,林逾靜和馮允之看到下車的青年,心跳都稍稍加快了些,宋天耀西裝革履,從車上拎下兩個大大的塑膠袋,朝她們露出微笑,邁步走過來。

    「天耀哥!是你嗎?我就快認不出你!」馮允之顧不上自己母親會罵自己舉止不雅,舉起手臂站在門口朝宋天耀搖晃,嘴裡高興的喊道。

    林逾靜卻有一瞬間失神,她大概已經兩年未有見過宋天耀,上次見宋天耀是她去探望公公宋成蹊,宋天耀恰好也偷偷去探望他阿爺,兩年未見,當初那個青澀的半大孩童,已經成為了身材挺拔的英俊青年,風度翩翩。

    林逾靜看著宋天耀走到自己面前,不確定的開口:「阿耀?」

    宋天耀則望向自己的三嬸,輕輕點點頭:「是我,三嬸,我來,是準備接您與允之回家。」

    短短的一句話,讓林逾靜,馮允之兩人的眼圈都已經泛紅,林逾靜摀住自己的嘴,看著面前這個侄子,半響才上前一步,把宋天耀摟在懷裡,努力克制自己,讓自己不要哭出聲,摟著宋天耀把他帶進了房間。

    香嫂正嘴裡唸唸叨叨的數著手裡零散鈔票下樓,看到林逾靜和馮允之把她幾乎已經快要認不出的宋天耀圍到餐桌前神情激動,愣在了樓梯口,馮允之雙眼帶著淚花,卻笑的很甜的朝香嫂說道:「天耀哥說,他要帶我們回家!」

    香嫂雙手抖了抖,錢鈔散落了一地,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

    「這裡是兩萬港幣,那兩袋是食材補品,麻煩香嫂照顧好我三嬸同允之,三嬸身體不好,那些食材你用來幫她補養身體。」宋天耀取出一疊鈔票,放到對面的香嫂面前:「仲有,林家其他女兒家穿什麼樣的衣服,允之就要有一樣或者更好的衣服,不可以比她們差半點。」

    旁邊的林逾靜與馮允之還都沒有回過神,宋天耀已經從錢包裡取出一疊鈔票,放到落座後看傻眼的香嫂面前,微笑著說道。

    「天耀哥,你今天不帶我們走嗎?」馮允之最先反應過來,朝宋天耀問道:「用不到這麼多錢,我和娘很省的,我都已經自己悄悄算過,就算這些年的菜金,租金全都算在一起,只有兩萬三千八百塊,把那些名貴補品拿去押店賣掉,應該可以湊足尾數,不如我們把錢交給山下的溫敬元讓他幫忙還給林家,現在就回九龍城見阿爺。」

    宋天耀探手摸摸馮允之的頭,把對方梳的整整齊齊的長發好像小時候那樣揉亂,嘴裡說道:「當然不能現在走,我要讓林家把你同三嬸接到大宅,打開大門,等著我去正大光明的接你們回家。」

    馮允之小時候最討厭宋天耀揉亂她的頭髮,此時卻任由宋天耀的手在她頭上動作,似乎這樣的動作讓她已經沒有之前的厭惡,只有太久沒有再感受過的懷念:「我想去見阿爺,想你帶我去摸蝦,我不想再住這裡讀書。」

    「阿耀,你是怎麼……」林逾靜緩和了半天的激動之後,才想起問宋天耀,怎麼拿的出這麼多錢。

    宋天耀也看向林逾靜,自己這位三嬸如今才不過四十歲,也許此時的她在其他人眼中,一身素淨但衣料質地名貴的衣服,身邊有女僕服侍,女兒更是能被車接車送,在拔萃女書院讀書,必然是出身富貴。但是卻無論如何想不到,她這四十年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換成普通女人,恐怕早就撐不住病死。

    林逾靜生於1912年,是香港鴉片巨梟林希真小妾所生的庶出女兒。

    林家的鴉片生意由來已久,早在林逾靜祖父林良益時期,就已經涉足鴉片生意,成為香港知名富豪,之後的林希真,林良益並不希望他也做鴉片生意,讓他在夏威夷讀書,而後又回港讀皇仁書院,憑藉出生在夏威夷自幼就熟練的英語,皇仁畢業後,林希真被聘入英國人的匯豐銀行工作。

    他本可以安享富貴,可是林希真精力充沛,不安於現狀,一心想要經商,父親林良益便買下了一艘貨船,讓林希真做木材運輸生意,林希真用一條船在南洋與香港之間穿梭,狂風巨浪摔打幾年,把一個斯文書生富家公子,硬是打熬成了見慣生死,不畏凶險,敢於搏命的富家梟雄。

    販運木材利潤菲薄,林希真覺得賺的太少,於是開始與父親一樣開始去緬甸販運鴉片的生意,緬甸當時是印度之外亞洲的另一大鴉片出品基地,海上走私鴉片,除了要對付專門搶劫鴉片商人的海盜,也要防止各個鴉片商之間黑吃黑,也正是在緬甸與香港之間販運鴉片的經歷,讓林希真不僅練就了神準槍法,也用驚濤駭浪淬煉出一批與他同生共死的得力手下。

    數年之間,不依靠父輩名望,只靠自己實力,林希真就儼然躋身香港當時的華人鴉片商前五之列,與其父親的鴉片生意比起來已經不遑多讓。

    而且他發現香港的鴉片生意只有英國人才有合法經營權,自己就算做再大,也只是跟在英國人身上揀些殘渣剩飯,所以乾脆轉去澳門從葡萄牙人手裡拿下了澳門鴉片專賣權,轟動省港澳,被刊登在中英葡三種語言各種報紙之上,稱他為港澳華人鴉片鉅子,時年他三十五歲,庶出女兒林逾靜出生。

    林逾靜出生時,林家鴉片生意正如日中天,雖然是妾生庶出,但是一應花銷用度,就是大富人家的嫡女都未必有她風光,不過她母親性格軟弱,不喜與其他女人爭寵,所以養在身邊的林逾靜性格恬靜不爭,只是內心卻隨她父親,頗為剛強。

    1928年,林希真因為鴉片專賣權之爭,被人僱傭職業殺手槍殺,林家遭逢大變,群龍無首,庶出子女被正室打發掉,林逾靜1929年就匆匆被打發嫁給了香港一個藥商馮家的庶子馮友華,馮友華也是庶出,自然不受重視,所以在馮家並沒有多少錢財,兩夫妻開一間小藥局勉強度日,奈何馮友華有鴉片宿疾,年紀輕輕一命嗚呼,只留下林逾靜和一個女兒馮乖娘,馮友華死後,藥局被馮家收回,林逾靜無處可去,只得勉強靠典當些首飾家當餬口,做些漿洗縫補的活計來養大女兒。

    1935年,林逾靜抱女兒去藥局就醫時被人調戲,遇到了剛好喪妻不久前來包紮傷口的宋天耀三叔宋春仁,宋春仁當時是一些碼頭苦力的小頭目,學過拳腳,出手打跑了那些壞人送林逾靜回家,之後有感兩人同病相憐的林逾靜,1937年正式嫁給了宋春仁,成為了宋天耀的三嬸,一直沒有大名的馮乖娘,被宋成蹊取名允之,並且同意讓她繼承父姓仍舊姓馮。

    1941年,九龍淪陷,宋春仁死的那一晚,林逾靜帶著女兒逃在船上,雙目哭到淚盡淌血,卻沒有隨宋春仁而去,而是發下誓願,等宋成蹊百年之後,她為宋春仁盡完未竟孝心之後,才會下去再見宋春仁。

    1945年香港重光,林希振長子林孝則在抗戰結束後回港執掌林家,看到很多分出去或者嫁出去的兄弟姐妹下場頗為淒涼,於是開口允許庶出的兄弟和還未出嫁或者寡居姐妹回林家居住,由家族每月發放菜金,為子女安排入學讀書,只是以後家中兒女婚事工作,需要由林家安排,這些歸家的兄弟姐妹無權作主,如果想要再嫁或者脫離林家,則需要把多年租金菜金學費等等開銷還清,斷絕關係。

    為了讓女兒有機會讀書,林逾靜帶女兒忍著林家很多人的白眼回到林家,因為她連克兩夫的身份在林家被認為晦氣,甚至沒有收留她們母女住在林家大宅,而是被打發來了鵝頭山這處孤伶伶的小樓,一直到今天。

    宋天耀覺得,如果不是還有馮允之與宋成蹊成為她的心中羈絆和牽掛,林逾靜恐怕早就在九龍淪陷,三叔去世的那一晚,就隨三叔一起走了。

    「其實三嬸你不欠林家,林家欠你,等我去趟美國再返來,就幫你把林家欠你的,拿回來。」宋天耀重重吐了一口氣:「我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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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三章  唐伯琦

    宋天耀走出舊金山國際機場時,按照機場提供的美國時間調整了一下手錶,坐了近二十小時的飛機,從香港登機時就是傍晚,此時走出機場,舊金山仍然是夜幕下,讓宋天耀有些不適應。

    跟隨著下機的乘客人流一起走出機場出口,機場外面在明亮的街燈和各色霓虹燈的照耀下,等候接機的人們紛紛翹起腳或者舉起手裡臨時製作,寫著被接機人的接機牌。

    這次香港直飛舊金山的航班華人乘客並不多,所以宋天耀沒有耗費太大力氣,就看到了正擠在幾個白人婦女中間,舉著自己名字的接機者,褚孝信舅少團成員唐偉元的一名堂兄,唐伯琦。

    「你是琦哥?」宋天耀走到這個舉著接機牌的青年面前,禮貌的開口問道。

    對面的青年生的很英俊,而且穿著非常時髦,至少宋天耀覺得是他重生之後,見過的就相貌而言,最英俊的一個男人,褚孝信,褚孝忠,章玉良,章玉麒甚至是宋天耀自己,如果拋開氣質或者底蘊,單純只按相貌來對比,可能都差了對方一些。

    唐伯琦穿著一身由藍底硬帆布製作的牛仔裝外套,額頭上方還卡著一副墨鏡,左耳耳垂處掛著一個小小的銀色耳環,他手裡舉著寫著宋天耀三個大字的接機牌,卻沒有望向機場通道搜尋宋天耀的身影,而是一直用眼睛偷瞄身邊一個白人女人因為穿著低胸T恤而露出的深深乳溝。

    直到宋天耀開口和他講話,他才抬起頭,看向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宋天耀,親熱的露出個笑臉,與宋天耀用中文和他講話不同,他直接說起了英文:「嗨,你是阿耀?我是唐伯琦,我堂弟打電話說讓我來接你,你可以叫我比利,比利仔,你聽得懂我說的英文是吧?」

    「我勉強聽得懂一點。」宋天耀單手拎著一個旅行包,對唐伯琦用英文說道。

    唐伯琦伸手去接宋天耀的旅行包,宋天耀沒有猶豫,乾脆的把旅行包遞給了他,唐伯琦朝宋天耀帥氣一笑,似乎很滿意宋天耀對自己的信任,他把接機牌隨手朝旁邊的垃圾桶一丟,朝宋天耀招招手,這次換上了帶著福建口音的中文:「走吧,阿耀,我帶你先去吃點兒美國晚餐,然後去唐人街找個住處,明天再帶你見識下整個金山大埠。」

    跟在唐伯琦身後離開機場出口到達街邊,唐伯琦拍拍路邊停靠的一輛被拆去了彈簧,把車座改裝到車架上的哈雷WR公路摩托,對宋天耀炫耀的說道:「怎麼樣?在香港見不到這種賽車吧?這可是美國現在最流行的東西,上來,我讓你感受一下她的魅力。」

    對唐伯琦炫耀他這輛噴塗的花花綠綠的哈雷賽車的話語,宋天耀沒有覺得對方很過分,可能在唐伯琦眼中,香港乃至整個亞洲就像是發展落後鄉下,自然應該沒見過這種時髦的機器,他只是想要單純展示一下而已,只是在重生一世見多識廣的宋天耀聽起來,唐伯琦這話倒是有些像後世的台灣佬認為大陸吃不起茶葉蛋一樣,只讓他感覺到有些可笑。

    「我穿著這身衣服是不是叫輛計程車更合適?」宋天耀低頭看看自己這身西裝,對已經翻身上了摩托的唐伯琦問道。

    唐伯琦招招手:「沒人在意你穿什麼,阿耀,這裡是美利堅,自由就是一切,只要你願意,你可以穿著現在身上的西裝去游泳池游泳。」

    宋天耀看看左右,猶豫了一下,最終翻身上了這輛哈雷摩托的後座,唐伯琦放下墨鏡,轟動油門,摩托車沿著道路朝前衝去。

    唐伯琦是褚孝信狐朋狗友中一個叫唐景元的傢伙的堂兄,唐景元一家在香港發展,做進口芝麻加工的生意,最近又正靠向褚孝信,開了個小藥行想要在藥品生意裡賺一點點,雖然談不上大富大貴,但是也算是香港華人中的有錢人家。

    唐伯琦的父親則早在中國盧溝橋事變之前,就背井離鄉,來美國金山發展,只是那時的加州淘金熱潮已經過去,新的淘金熱在澳洲墨爾本興起,連加州金山都被華人改稱為舊金山,澳洲墨爾本被他們稱為新金山。

    好在唐伯琦的父親肯吃苦,又懂得上進,邊做工的同時邊學習英語,最終憑藉能熟練講英語與其他美國人交流之後,開了一間洗衣店,為那些美國人上門收取衣服拿去清洗,做了幾十年,目前已經在整個舊金山擁有三家洗衣店,也算是舊金山華人中生活富足的一家。

    「這裡。」唐伯琦載著宋天耀一路風馳電掣從機場騎行回市區,最終把摩托停在一處名叫淘金者的快餐店,除了店名之外,還有用霓虹燈特意點亮的碩大49字眼。

    宋天耀下車之後,捋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那邊唐伯琦已經從上衣口袋裡取出兩個郵票大小,印著49SF標誌字樣的貼紙,自己貼在牛仔外套前心處一張,另一張則貼在宋天耀的西裝上。

    宋天耀看著唐伯琦的動作微微皺眉,這個叫唐伯琦的傢伙不會是舊金山黑幫成員吧?

    「這是什麼?」宋天耀立在原地對唐伯琦問道。

    唐伯琦咧咧嘴:「別擔心,這只是能讓你大餐一頓卻還不用付錢的門票,這是舊金山橄欖球隊49人隊的標誌,這處餐廳是一群球迷的聚集地,來吧,他們現在正吸收新成員,只要對橄欖球比賽感興趣,就能免費享受啤酒和雞肉,漢堡,最主要,這裡的姑娘非常漂亮,能讓你非常非常有食慾,我帶你見見美國美女,她們都非常友好好客。」

    「你是球迷?」宋天耀聽完唐伯琦的解釋,有些哭笑不得,這可能就是香港與美國的不同,香港即便是青年人想要搭訕喜歡體育運動的姑娘,也會想辦法展現自己錢包裡足夠富有,約對方去看比賽,而不是和唐伯琦一樣,先想著佔些便宜,而不是急著花錢。

    唐伯琦倒退著朝餐廳門口走去,對宋天耀說道:「沒錯,我是球迷,自從我發現這個球迷組織的姑娘們都夠漂亮之後。」

    進了餐廳,唐伯琦一個黃種人青年,居然先熟稔的與餐廳女侍者和一干正在餐廳裡喝啤酒用餐廳裡的黑白電視看電視比賽的白人青年打過招呼,這才帶著宋天耀找到一處座位坐下,很快,一名身材火辣的金發姑娘穿著餐廳的紅白相間制服短裙走了過來,先瞥了一下宋天耀,這才看向唐伯琦:「比利,別再用你那個小伎倆來這裡騙吃騙喝,要麼付款,要麼滾出去。」

    宋天耀眨眨眼,看向唐伯琦,這就是他說的美國美女非常友好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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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四章 截胡的心思

    宋天耀以為唐伯琦會付錢點餐,或者被女侍者趕出餐廳,可是這混蛋就像屁股黏在了座位上一樣,和這個金發女侍者喋喋不休,最終把這個身材火辣的美國大妞居然哄的眉開眼笑,轉身端來了兩份免費提供給球迷的食物。

    直到食物端上來,唐伯琦才從口袋裡翻出些小額零錢遞給對方:「我可不是街上那些經常冒充球迷來騙食物的流浪漢,珍妮。」

    女侍者雙手撐在桌面上低下身,沒有任何害羞,甚至可以說驕傲的朝唐伯琦展示了一下她那豐滿的身材,朝唐伯琦眨了下眼睛:「如果你能用漂白粉把你這身皮膚漂白,我就考慮和你去兜兜風。」

    說完之後,珍妮才轉身扭著性感的身材離去。

    等唐伯琦收回目光,宋天耀才開口對他說道:「那女人在歧視你。」

    「已經好很多,比你在香港被英國人瞧不起要好很多,對吧?那不是歧視,早晚我能和她上床。」唐伯琦咬著吸管吸了一口可樂,對宋天耀問道:「我那個沒見過面的堂弟在電話裡叮囑我,讓我招待好你,所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宋天耀咬了一口漢堡,嚥下去之後才對唐伯琦說道:「舊金山灣區有一些美國年輕人,他們穿著奇怪的衣服,戴著假髮,不去上課,不去工作,整日流連在街頭,這種人你知道在哪嗎?」

    「你問對了。」唐伯琦把可樂吸管吸的出聲,對宋天耀說道:「整個唐人街,大家都不關心美國人幹什麼,只有我關心,華人在這裡享受不到那些白人的福利,那些白人什麼不用做,哪怕罷課,罷工,該少的一毛錢都不會少,但是是個華人如果敢這麼做,那他的工作就和他說再見了,你找那些白人青年做什麼?市區裡的這些青年,白天會在海特街那邊,但是晚上不會看到他們,他們大多會找個根本就不認識的異性去過夜,認為那很酷。事實上,我也認為隨便就找個不認識的白人妞上床睡一覺很酷,但是沒有白人妞願意和我睡。」

    「這種人在整個舊金山灣區很多嗎?」宋天耀對唐伯琦問道。

    唐伯琦點點頭:「很多,不止舊金山,現在整個加州的白人青年都喜歡,我也喜歡,但是我是個黃種人,而且沒錢買那些時髦的裝飾品,那些傢伙每隔兩三天就換個形象,你找他們做什麼?」

    「我不找他們,我想知道他們去哪購買假髮,或者說舊金山的假髮工廠在哪裡?」宋天耀對唐伯琦說道:「我想做假髮生意。」

    唐伯琦愣了一下,之前嬉笑的表情頓了一下,不過馬上又恢復如常:「你是說在舊金山做假髮生意,還是在香港做假髮生意?」

    「香港。」宋天耀注意到了唐伯琦剛才那瞬間表情,不過仍然微笑著說道:「我想來舊金山看一看,是不是可以買些設備回香港開間假髮工廠。」

    「這裡的假髮要賣七十到九十美金一頂,你會賺大錢的,兄弟。」唐伯琦朝宋天耀笑著說道:「等吃過東西,我帶你去唐人街找間旅館,明天陪你去海特街看看那些白人青年。」

    等吃完這一餐,又看著唐伯琦與幾個女侍者都聊了一會兒,雖然唐伯琦堅持說那些女侍者只是和他在開玩笑,但是宋天耀卻覺得那些女侍者更像是歧視唐伯琦,把他當作小丑,但是唐伯琦卻樂在其中,彷彿聽不出那些帶著惡意的字眼。

    離開快餐廳,穿過舊金山聯合廣場,來到了整個美利堅除了紐約之外最大的唐人街,入口處古樸的青色牌坊上懸掛著數個已經點亮的紅色燈籠,照耀著牌坊正中由孫中山親題的四個大字,天下為公。

    夜幕下霓虹燈與中國風燈籠照亮了唐人街區的主路,各種與宋天耀同種膚色的行人在街上行走,說著帶有各地口音的中國話,讓坐在哈雷摩托後座上的宋天耀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唐伯琦幫宋天耀特意找了一處潮州人開的中華旅館,這才約好明早過來這裡接他去海特街,然後騎上摩託疾馳而去,用他的話說,要去繼續與美國白人女人調情。

    這處旅館的老闆是個很熱情的肥胖中年人,得知宋天耀也是來自潮州之後,幫他選了一處相對安靜的住房,又邀請宋天耀去嘗嘗他老婆做的典型潮州菜,豆角炒肉鬆。

    宋天耀笑著推辭說自己已經吃過飯,先回房把包放下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旅館老闆吃過飯之後又跑上來敲門:「阿耀,後生仔不要太早睡,下來陪阿叔飲潮汕功夫茶,順便講講老家的事,離家十幾年未返去,現在不知變成什麼樣。」

    宋天耀這次沒有再拒絕,走下樓陪這處老闆開始喝功夫茶,講些香港和潮州的事給背井離鄉十三年的老闆夫妻聽,聊了一會兒,宋天耀才有意無意的問道:「阿叔,唐伯琦一家你熟不熟悉?」

    ……

    在宋天耀與旅館老闆夫妻飲功夫茶聊故鄉往事時,對宋天耀說要去與白人妞調情的唐伯琦卻正坐在自己父母和兄長面前:「問出來了,那傢伙很信任我,他講這次來是見識下舊金山的假髮工廠,然後他準備回香港開假髮工廠,準備賣來美國,眼光很厲害,在香港都知道美國最近假髮賣的好。」

    「假髮?」滿臉勞累苦相,唐伯琦的父親唐士虎微微皺著眉喃喃說了一句。

    宋天耀來舊金山這件事,並不是唐伯琦對宋天耀講的只是唐景元隨便打個電話讓他幫忙接待那麼簡單,而是電話中唐士虎的弟弟,唐景元的父親唐文豹親自打給唐士虎,把宋天耀做過的事諸如幫褚家吞下章家藥品生意,捧褚孝信成為太平紳士等等都講了一遍,就差恨不得直言宋天耀有點金之術。

    唐文豹在電話裡講,宋天耀這次自己脫離褚家做生意之前堅持要來美國舊金山轉一轉,一定是有了周密打算,準備做美國人的生意,讓唐士虎一家一定要查清楚宋天耀準備做什麼樣的生意,如果能知道是什麼生意,確實利潤豐厚,唐士虎,唐文豹兩兄弟聯手,一在香港一在美國,怎麼也比宋天耀一個人賺的更多做的更大,就算事後宋天耀知道,也無可奈何,又沒有人規定只准他一個人做生意,這在生意場上算是典型的截胡,雖然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也沒人能就此指摘。

    「他沒有懷疑你?」唐士虎看向唐伯琦:「就直接告訴你他要做假髮生意?」

    「換成邊個也不會懷疑啦,我們家在舊金山有自己的洗衣房生意,又遠離香港,完全對他沒有威脅,當然不會懷疑。」唐伯琦懶散的靠在沙發上說道:「再說,做正當生意又不是做賊,幹嘛要好像見不得人一樣保密?」

    唐士虎搓著自己因為常年搓洗晾曬衣服而裂出大小傷口的雙手:「和你叔叔在電話裡講的吃人不吐骨頭,不太像,防人之心都沒有?」

    「我覺得是真的,現在假髮在商店裡賣八九十美金一頂,看看外面那些整天流連街頭的白人青年,三兩天就換個造型,甚至有大男人都戴著女人假髮走在街上。」唐伯琦的大哥唐伯瓀低頭琢磨了半天,才開口說道:「而且供不應求,我之前也琢磨過開假髮工廠,但是機器人工地皮這些太貴,哪怕只上兩套設備,開在唐人街自己的地方,單單機器這些也要幾萬美金,而且假髮用到的頭髮都是真發,價格太高的同時也不太好收購,需要專門的人去解決這些問題之後才能著手,所以我想了想最終沒有提起。」

    「比利仔這兩天就跟在那個宋天耀身旁跑跑腿,把他看到的都記在心裡,我回頭打去你叔叔家,再問問香港那邊的情況。」唐士虎聽完大兒子的話,看向唐伯琦:「如果香港做假髮賣來美國真的能賺錢,當然不能只讓他一個人賺錢。」

    「這麼做,是不是不太好,那傢伙信任我,我卻……」唐伯琦撓撓頭,有氣無力的說道:「做洗衣生意就做洗衣生意,叔叔如果講搶劫銀行賺錢,是不是我們也要同他們聯手去搶銀行?專心做一行啦?」

    唐士虎瞪向自己這個總是沒有上進心,整日與白人青年混跡的二兒子,嘴裡訓斥道:「我開了幾十年洗衣房,當然不希望你們也繼續這樣下去!這幾年華人,黑人,墨西哥人在美國的處境已經好很多,雖然那些白人仍然歧視我們,但是得益於打仗死掉那麼多美國兵,空出很多崗位和工作,我們已經能與白人一樣做生意,當然是要抓住機會把生意做大,難道還像我當年,上門為白人收衣服,連院門都不准進?而且現在你看看四周,有多少洗衣房在營業?洗衣房生意已經很難做,如果不是我幾十年口碑擺在那裡,早就關門大吉!讓你去做就做,天下生意天下人做得,沒有規定只准他做假髮生意,我們就不能做!」

    「那如果查清楚假髮生意真的賺錢呢?」唐伯琦有些鬱悶的看著自己父親:「讓大哥去做好不……」

    還沒等他說完,唐士虎已經叫道:「你大哥要幫我打理三家洗衣店,四下去上門收衣服,結賬,哪裡有時間?整個家裡就只有你是個閒人,當然是你去做!你大學畢業,我讓你去南灣開間洗衣房你又不同意,整天與……」

    「我不是閒人,波士頓大學經濟學學士與碩士學位,怎麼也不算閒人吧?我只不過是想要去紐約華爾街找份工作,你不同意,我才暫時在家裡等你同意而已。」唐伯琦不滿父親稱呼自己是閒人,開口辯解道。

    「比利仔,你聽清楚,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就不准你去華爾街做該千刀萬剮的股票經紀或者保險經紀!天天被人罵的滋味很好嗎?我就是被該死的股票經紀人騙到,白白不見了幾千塊美金,那全都是我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洗乾淨換來的,我被騙過,怎麼可能讓你再去騙人!你上次不是講,你那個導師都已經在華爾街虧到傾家蕩產?你再厲害,能厲害過你的導師嗎?」聽唐伯琦再度提起去紐約華爾街找工作的事,唐士虎就滿臉怒容的咆哮道。

    唐伯琦撇撇嘴:「好啦,我做就是,如果查出來做假髮賺錢,我做行不行?不要再罵,你見哪些美國人不是支持兒子做喜歡的事,只有我們這些華人,父親做什麼,就恨不得子子孫孫都做什麼,不能有自己的理想。等你老到把洗衣店全都留給大哥,把假髮生意也留給大哥之後,我再去華爾街,我就是想要去,大不了多等幾年,我一定會去,說到做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2
第二零五章 假髮與假面

    第二天上午九點鐘,聽到旅館外面響起摩托車引擎的轟鳴聲與喇叭聲,宋天耀面色如常的走了出來,而且已經換了一身T恤休閒褲運動鞋的打扮,唐伯琦把墨鏡朝上推去,望著走過來的宋天耀:

    「你昨晚沒和旅館老闆聊聊,比如關於我?這身衣服不錯,隔壁商店買的?」

    「當然聊過,他說你是你家裡唯一一個大學生,想去紐約發展,你父親卻準備讓你做洗衣店生意。多謝誇獎,全套下來十五美金。」宋天耀跨坐上哈雷摩托後座:「走吧。」

    這次換唐伯琦愣住,他扭著頭對宋天耀說道:「我故意把你帶到唐人街旅館,就是希望你能猜測到,也許有人想要先一步做你一樣的生意,我以為你早上也許會獨自一人先去海特街呢?為什麼你還留下來?不怕你的點子洩露?」

    「我猜你父親應該也知道我在香港干的一些事,大家現在都對彼此有所瞭解,你是擔心我會被人搶走假髮生意的點子?」宋天耀打了個哈欠:「時差沒有倒好,走吧,如果你也想做假髮生意,我當然歡迎。」

    「我一點兒都不想做,我想去華爾街當個股票經紀人,你不知道現在是多好的機會。」唐伯琦坐好,發動摩托車朝著那些無所事事的白人青年聚集的海特街駛去。

    在唐人街時,白人很少見,但是等駛入這條海特街,宋天耀與唐伯琦則成為了稀罕動物,的確就像是唐伯琦說的那樣,這條街上三五成群的遊蕩著造型另類的白人青年男女,他們有的人聚在小巷牆壁上用油漆塗抹著塗鴉,有人聚在一起分享大麻,甚至有人扛著錄音機,播放著勁爆的舞曲,邀請其他人在街邊跳舞。

    更多的人則是穿梭在這條街上的各種商店內,服裝店,鞋店,襪店,化妝品店,裝飾品店等等,拿著剛剛購買的裝飾品與同伴交流心得。

    各種顏色的假髮,眼影,紋身,唇色以及奇形怪狀的服侍,誇張的耳環,讓宋天耀咂咂嘴低聲說了一句:「歡迎來到葬愛家族美國分會。」

    「其實唐人街附近的商場也有假髮出售,但是如果你想看到更全的種類,這條街是最好的選擇。」唐伯琦載著宋天耀穿行了整條街之後,又開回街中一間裝飾品店舖說道:「大商場裡是法國的高檔貨,這裡是美國廉價貨,你不能指望這些傢伙各個有錢去買上百美金的法國假髮。」

    「昨晚你對假髮還不太瞭解。」宋天耀從摩托車上下來,對唐伯琦微笑著問道。

    唐伯琦鬱悶的吐出氣:「是啊,今天早上我已經再去接你之前,先把商場和這間商店轉了一圈,我父親說,如果假髮賺錢,就讓我也和你做一樣的生意。」

    「其實你選擇華爾街才是對的,你努力想讓自己在美國得到平等。」宋天耀對唐伯琦說道:「在所有地方都不太可能,唯有金融市場,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你如果手裡有一支股票,它不會因為你是黃種人就跌下去,也不會因為你是白人就漲上去,相反,你如果能操縱好金融力量,你會成為真正的美國人,你買一輛汽車,也許汽車商會優先賣給白人,並且有人歧視你,金融市場不會,它不針對人種,只臣服於力量。」

    臉上掛著淺笑的唐伯琦真正愣住了,上下打量著宋天耀:「你怎麼知道?我的想法?我是說你說的這些,不太像一個旅館老闆能告訴你的話。」

    「我同你有一樣的想法,不同的是,我現在暫時對美國沒有興趣,而你暫時對香港沒有興趣,前段時間我讀美國的金融期刊時,看到些數據,讓我很心動,於是我做了筆記,美利堅的國民生產總值已經從1942年的1370億美金升漲到1950年的2410億美金,1945年到1950年,美國總共多出了近八千萬人口,1950年一年中,整個美國只是嬰兒產品就賣出了330億美金,這說明什麼?說明美國經濟正在高速發展,現在整個美國唯一唱衰經濟的,現在只有華爾街股市,按照正常情況下,美國經濟強勁到已經如此可怕的地步,股票應該飆升到非常高的位置才對,為什麼五年間,美國華爾街股票市場卻仍然和大蕭條時期一樣不見起色?因為華爾街那批有錢人被手上股票暴跌90%的經歷嚇到了,有人跳樓,有人服毒,有人瘋掉,一夜之間從百萬富翁變成負債千萬的窮光蛋的過程,讓所有人膽顫心驚,我如果是在美國,就準備去華爾街做股票經紀,而且必然是能做到最頂端的那個,知道為什麼嗎?華爾街股市的黎明即將來臨,你只要隨便賣出一支商業股票,那支股票幾乎馬上就會給你的客戶帶來財富,這樣,等股市真正成為牛市時,你已經是讓所有客戶信賴,所有同行佩服的頂尖金融顧問。」宋天耀沒有急著去商店看假髮,而是對唐伯琦說道:「而不是等其他人成為股票經紀人時,你正幫洗衣機裡添加洗衣粉。」

    這番話簡直說到了唐伯琦的心坎,他現在整天無所事事,就是因為不想向父親妥協,成為家裡準備開業的第四家洗衣房的老闆,他,堂堂波士頓大學經濟學碩士,去和大字不識的父親干同樣的工作?那他父親讓他讀大學是為了什麼?

    而且他也不是喜歡那些女人對他惡意的歧視,他只是無時無刻想讓那些歧視提醒自己,他活在一個什麼樣的國家,這個國家如果能找到個讓他覺得不看膚色只看能力的地方,只有紐約華爾街。

    那裡,黃種人可以成立證券公司,黑人也可以去做股票經濟,沒有在意你的膚色,只要你有能力,你為公司帶來利益,你就是出色的美利堅人,老闆會挑選個白白嫩嫩的美國妞打包送到你的床上當作獎勵,有人敢拿膚色開你的玩笑,你的客戶和老闆就會替你破口大罵,因為你的能力出眾,那才是真正的美利堅。

    而不是躲在舊金山這處小小的唐人街裡,在這裡自稱美國人,但是與生活在中國有什麼不同?完全沒有。

    唐伯琦臉上那種淺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嚴肅表情,彷彿之前的玩世不恭只是他一直以來的面具:「你能在香港就分析出美國華爾街如今的局勢,我叔叔和我父親居然還想著搶你生意的主意,開什麼玩笑?你那番話並不是想要把我故意引離你的假髮生意,因為那些數字我比你更清楚,你是真正的分析過,所以你讓我大吃一驚,宋天耀。」

    「我無所謂是不是有其他人也做假髮生意,就像美國很多摩托品牌都做摩托車,為什麼現在只有哈雷摩托成為經典,做什麼生意沒什麼神秘,需要關注的是怎麼做生意,走吧,我們去看看假髮。」宋天耀對唐伯琦笑笑,轉身朝著商店裡走去。

    唐伯琦在後面吐了口氣,跟著宋天耀朝裡面走去:「厲害。」

    商店裡此時有五六個白人青年正挑選著各種裝飾品,宋天耀並沒有急著去向店員詢問,而是靠向了一個穿著背心露出雙臂各種紋身,披肩長發,正挑選耳環的白人男青年,用英語打招呼:「朋友,你的紋身很漂亮。」

    「謝謝,噢,你好,黃種人朋友。」白人抬頭看到和自己打招呼的是個黃種人,愣了一下,不過並沒有歧視。

    宋天耀在旁邊看著對方挑選耳環,慢慢的問道:「我老闆讓我想辦法去收集各種顏色的頭髮,我能問下,你有幾頂假髮嗎?」

    「你說這個?」男青年晃了一下自己亞麻色的長發:「四頂,黃色,暗紅色,銀白色和現在這頂亞麻色。」

    「你最喜歡什麼顏色?」宋天耀看向對方。

    男青年用手指了一下宋天耀的頭髮:「黑色,黃種人朋友,這裡是美國,黑髮非常酷,你沒發現貨架上都沒有黑色假髮嗎?因為數量少。」

    「這裡的假髮比起我在香港連卡佛百貨見過的美國貨差了很多。」等唐伯琦走進來,宋天耀對他說道:「如果不是假冒產品,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商品供不應求,讓假髮工廠追求數量,而放棄最初的質量。」唐伯琦接口說道。

    宋天耀對唐伯琦笑笑:「我上次見過和你一樣聰明的傢伙還是幾個月之前。」

    「然後呢?你和那個聰明的傢伙成為了朋友?」唐伯琦示意店員幫忙遞過來一頂假髮,隨口問道。

    宋天耀搖搖頭:「被他哥哥殺死了。」

    「這種假髮是舊金山本地工廠生產的。」唐伯琦沒有聽清楚,而是翻看著假髮裡藏著的標籤說到,等說完才看向宋天耀:「你剛剛說什麼?」

    「沒什麼,我說我們要去見識下那間工廠。」宋天耀朝店員招招手:「多少錢,我要買下這一頂,然後麻煩告訴我,這頂假髮產自哪裡嗎?」

    等再次走出商店,唐伯琦對手裡拿著假髮的宋天耀說道:「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去華爾街?還是繼續也和你一樣為這些白人瘋子做假髮?」

    「我希望你做假髮生意,真的。」宋天耀語氣誠懇的對唐伯琦說道。

    唐伯琦發動摩托車:「我都不知道你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你這傢伙的假面具比我看起來還要厲害,而且我沒想過要和人合作做假髮生意。」

    「合作?當然不行,我要合作的是能在美國代理銷售我在香港生產出來的假髮的美國人,你這個華人洗衣店老闆的兒子顯然還沒有這麼大的渠道。」宋天耀把那頂棕色假髮扣在自己頭上試了試:「不是戴個棕色假髮,就能被人當成美國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2
第二零七章 假面與假面

    宋天耀與唐伯琦假裝成要在舊金山以及洛杉磯唐人街開假髮商店的商人,拿著剛剛購買的假髮,參觀了位於舊金山南灣的一處假髮工廠,假髮工廠的老闆是個猶太人,當其他猶太人都紛紛從世界各地動身前往以色列慶祝猶太人擁有自己的國家時,這名猶太人選擇留在舊金山賺些錢再去建設以色列。

    這處假髮工廠的規模並不大,只有一個生產車間,兩套流水線機械,從漂洗到定型全機械化操作,只有十名員工就能把假髮工廠高效運轉起來。

    「最近這些假髮在加州似乎很搶手,我準備在舊金山唐人街和洛杉磯唐人街先開兩間假髮商店。」宋天耀對陪同他在車間裡參觀的工廠老闆說道:「這兩套機械每月能生產多少套假髮?」

    「不止是加州,宋先生,整個美國所有的年輕人都為這玩意兒瘋狂,紋身師,服裝工廠和假髮商店會是最賺錢的生意,那些年輕人每隔三兩天就要換一頂假髮。」工廠老闆馬庫斯指著正在忙碌的四架電動高針機說道:「每個月,這處車間裡的兩套設備能生產三百頂媲美法國貨的假髮,如果商店的要求不太高,能到四百頂到四百五十頂。」

    宋天耀拿著從商店購買來的那頂棕色假髮,翻看了一下對馬庫斯說道:「似乎這種假髮沒辦法與法國貨相比。」

    馬庫斯帶著宋天耀走到嗡嗡作響,把原材料頭髮收攏並排列壓燙整齊的排發機面前:「法國貨的標準,排發機要壓燙排列三次,但是實際上只排列壓燙一次就足夠。」

    他又走到高針織發機前面:「法國貨的標準,織發機要加工三次,你手上那頂假髮也只是被加工一次,至於更高級的頂級貨,是法國巴黎匠人手工織發,我的客戶們會提醒我,減少些工序,然後提高產量。」

    「工廠的工人似乎很少。」宋天耀認同的點點頭,對馬庫斯問道:「為什麼不多增加一些設備和工人?」

    「增加設備?首先,沒有堆積的原材料需要我增加設備,兩條生產線偶爾還會因為原材料不足而暫時停工,而且這種假髮生產線設備是最新型的,單套就要七萬美元,你知道,大筆金錢的開銷總要讓人認真考慮之後才能進行。不過比起人工來,我更願意選擇機械,至少機械是一次投入,但是你看看那些工人,六個人,三人一組負責把生產出來的假髮從定性烤箱內取出來并包裝,剩下四個,兩個一組,負責操作維修機械,每天只工作八個小時,包裝工每月薪水三百二十塊美金,維修工每月薪水要三百六十塊美金,他們每個人一年的薪水都足夠買兩輛最新款的福特家庭汽車!我正在等每套只需要一個人負責的更先進機械,只有十個工人,我這個只有十個工人的假髮工廠,每年就要支出四萬美金的工人薪水,還不算該死的加班費,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擴大生產線了吧,不過,如果你想開假髮商店,工廠訂單雖然夠多,但是我仍然每個月大概能為你的商店提供七十頂假髮。」馬庫斯走到車間高速運轉發出噪音的高針機旁,才開口用抱怨的語氣對宋天耀說道。

    「這兩條生產線就是您的金鵝,馬庫斯先生,源源不斷的為您生產財富。」宋天耀用手指輕輕抹了一下機械上的小小銘牌沾染的碎髮和水霧,朝馬庫斯說道:「我開業之後會聯繫你,而且我不準備只賣廉價假髮,而且七十頂的數量太少,我還要去其他工廠轉一轉,看看能不能拿到更多些的假髮,如果我有需要,會給你打電話。」

    「當然,七十頂是有些少,但是已經是我在訂單之外能提供的最大數字。」馬庫斯朝宋天耀說道。

    離開這處假髮工廠,宋天耀默默念了一下銘牌上的流水線生產工廠名字與地址,唐伯琦跟在宋天耀後面沉默不語,七萬美元一套的流水線設備,能讓大多數人望而生畏,要知道,他此時騎著的那輛哈雷賽車,才不到八百美金,福特新款的家庭汽車,售價也才1500美金一輛。

    「我們在此告別吧,比利。」宋天耀轉過身朝唐伯琦說道:「舊金山的風景我就看到這裡,接下來我準備去洛杉磯,然後是紐約,委託一些掮客幫忙帶我去認識些有能力的美國經銷商,比如大型連鎖百貨公司之類的老闆這些,找到推銷的機會,我想如果你要做假髮生意,應該也會和我幹類似的事。」

    「沒錯,的確要找到合適的經銷商負責銷售。」唐伯琦難得認真的點點頭:「那我送你去機場?最後送你一程?」

    宋天耀低頭點了一支香菸,朝唐伯琦微笑著說道:「不需要,老實說我對摩托車沒有太大興趣,我想自己搭計程車看看城市風景,替我和你的家人問好,也謝謝你在舊金山的照顧。」

    「再見,我是該和家人考慮一下如何做這種生意,需要考慮的事情可真多,再見,宋天耀,很高興認識你,尤其是在對華爾街的看法與我一致這一點上,我們算是朋友?」唐伯琦也沒有扭捏不舍,乾脆的跨坐到自己的摩托車上,朝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點點頭:「當然。」

    「下次再見,沒準我們能在渠道商的酒會上碰面,那時候我可不會再穿這身衣服。」說完之後,唐伯琦戴好墨鏡,轟動油門離開。

    宋天耀站在街邊叼著香菸,望著遠去的唐伯琦,嘿了一聲:「我就是喜歡這種與章玉良一樣自負的年輕人,我真希望你能慢慢去籌備前期,鋪設渠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故意裝作沒有聽懂我說的假話,但是你是個挺有意思的傢伙。渠道商的酒會,誰會在意那些事?在美國這種鬼地方,沒有工廠和產品,大渠道商連句髒話都懶的丟給你,只有有了產品和可見的利潤,他們才會和狗一樣撲上來。」

    說著話,他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去機場,我要去趕最近一班飛往克里夫蘭的航班,謝謝,我會多付你的消費,司機先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2
第二零八章 落伍的機器

    宋天耀飛來克里夫蘭是因為馬庫斯的流水線設備產自克里夫蘭,這裡是美國的工業重鎮,從十八世紀就依託鋼鐵產業發展至今,已經成為了擁有美國最龐大金屬製造業和近百萬人口的重工業城市,戰後新興的工業城市底特律和克里夫蘭這個工業巨人比起來,就像是個剛剛蹣跚學步的嬰兒。

    來自全世界各個地方的無數鐵礦石從港口被輸入進來,在這裡被加工成各種鋼鐵機械,汽車零件,電氣設備等等再運送到全世界。

    從生產線銘牌上宋天耀注意到,為馬庫斯生產假髮設備的是位於克里夫蘭的一家叫做費希爾機械的公司,可是等宋天耀趕到克里夫蘭時才發現,這家費希爾機械公司已經在四個月前就被更大的公司兼併。

    似乎隨著美國的經濟騰飛,美國企業都開始熱衷於大魚吃小魚的遊戲,宋天耀在香港讀各類經濟期刊時,就注意到美國銀行業,零售業等等行業爆發大規模的企業兼併浪潮,可是等他站到費希爾公司的大門外時,聽著一把年紀的保安員介紹這裡已經開始從之前的各種流水線設備定做製造,改為專門負責為福特公司生產汽車加工車床這種新業務時,仍然忍不住想要罵髒話。

    哪怕這名五十歲的老保安員,得知宋天耀想要購買假髮生產設備之後,告訴了他費希爾公司原來的老闆蓋倫—納爾遜的住址,也緩解不了宋天耀此時對機票錢的肉痛,對美國佬而言,機票錢可能是個小數目,但是兌換成港幣,在香港已經是很大一筆巨款,克里夫蘭如果找不到生產假髮的設備,宋天耀就只能再飛去底特律。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宋天耀拜訪了費希爾公司原來的擁有者,蓋倫—納爾遜。

    這是個已經六十多歲白髮蒼蒼的美國老人,聲音洪亮,身材壯碩,宋天耀見到他時,他正在自家位於克里夫蘭近郊的別墅前院修剪草坪。

    「請問這裡是蓋倫—納爾遜先生的家嗎?」宋天耀站在別墅低矮的柵欄牆外,朝正推著剪草機的蓋倫—納爾遜問道。

    蓋倫—納爾遜停下動作,關掉剪草機的開關,讓機械噪音停下來:「孩子,有什麼事嗎?」

    「我在舊金山見過費希爾公司生產的假髮生產設備,這次來克里夫蘭,就是想要購買些假髮生產設備,費希爾公司的保安員查理先生對我說,納爾遜先生也許能幫我,所以我來這裡見他。」宋天耀朝老人開口說道。

    蓋倫—納爾遜放下手裡的剪草機,邁步走到宋天耀的對面,拍打著身上的草屑說道:「查理一定沒告訴過你,我四年前就已經不是費希爾公司的老闆,我那個該死的兒子才是,可是那個混球沒有與我商量,就把公司賣給了福特公司,自己帶著錢跑去紐約做什麼該死的電話公司,他一點兒都不像個痴迷機械的納爾遜家族成員。」

    「您知道附近還有其他能製造假髮設備的工廠嗎?」宋天耀從口袋裡取出萬寶路香菸,遞給對方一支問道。

    蓋倫—納爾遜接過香菸點燃,吸了一口之後才搖搖頭:「現在克里夫蘭大部分機械公司都為那些軍工廠,汽車集團等等生產大型車床機械,訂單多的要排到幾年後,你如果想要幾套和玩具一樣的假髮設備,我覺得你交完定金後可以考慮等你兒子考上大學再來提貨,你不如去底特律轉一轉,那裡這幾年也冒出了很多的機械工廠,你是哪裡的人?日本?中國?」

    「中國,香港。」宋天耀有些失落的笑笑,點著香菸說道:「好吧,底特律。」

    有個人來聊天,蓋倫—納爾遜也就恰好停下剪草休息會兒:「亞洲也有很多人喜歡戴那些娘們一樣的假髮?」

    「我準備賣來美國,美國年輕人都喜歡假髮。」宋天耀對蓋倫—納爾遜說道。

    蓋倫—納爾遜愣了一下,用手指在自己太陽穴處轉動了幾下,不太確定的說道:「孩子,你是不是腦子出了問題?這東西在美國就有的生產,怎麼可能有人去買你在亞洲生產的假髮?增加運輸費用,進口費用這些,你在亞洲生產的假髮只會賣的比本地生產的更貴。」

    「那裡人工很廉價,美國一個工人的月薪,在香港能雇五十個人甚至更多,所以在人工方面,在香港就比美國能省出很多支出,其他方面只會更節省,再見,納爾遜先生,我去底特律轉轉。」宋天耀沒心情與老人閒聊,轉身想要搭計程車離開。

    蓋倫—納爾遜咬著香菸想了想,開口說道:「嘿,小子,你如果能請的起很多工人,也許我的倉庫裡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它們可能不如現在生產的那些機器更方便,但是只要你有足夠的工人,我想不是問題。」

    ……

    蓋倫—納爾遜開著自己的小貨車載著宋天耀到了港口一處倉庫,他自己翻出鑰匙,把這處足有上千平米的倉庫大門推開:「這裡是我的私人倉庫,用來存放些生產好,可是客戶卻因為各種原因無力支付尾款,最終被積壓的各種機器。」

    宋天耀跟在對方身後走了進來,這處倉庫裡都是用苫布覆蓋的機械,蓋倫—納爾遜熟門熟路的走在前面:「我每個月都來這裡收拾一下,機器就和寵物狗一樣,如果太久沒被照料,它們也會生病,但是又比照顧寵物狗更輕鬆,你只需要每月來檢查下它們是否會生鏽,或者齒輪是否缺少機械油,而不需要每天定時喂狗糧,到了,就是這裡。」

    蓋倫—納爾遜走到倉庫一處角落,連續掀開了幾處苫布,指著露出來的機器對宋天耀說道:「排發機,高針織發機,定型鋁管尺,定型烤箱,筒式電動縫紉機,這五種機器算一套,共計四套,是個俄勒岡州的客戶在七年前訂做的,我帶著老夥計們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七個月,結果他破產了,後來人們寧可買高價的新機器也不會買廉價的它們,因為人工太貴了,所以它們被一直放到這裡,這套設備需要二十個工人……」

    「多少錢?」宋天耀有些失禮的打斷了蓋倫—納爾遜滔滔不絕的介紹,略顯激動的開口問道。

    蓋倫—納爾遜表情得意的看向宋天耀,哈的一聲笑了起來:「看起來你很喜歡它們?機器就該運轉起來,而不是在倉庫裡發霉,那時候這些定製機器的價格是每套四千美金,那個倒霉的俄勒岡破產商人付了一半的定金,你只要補足剩下的錢,這四套設備和一些替換零件就全是你的了,沒錯,小子,你沒聽錯,這四套只需要八千美金,只比四輛汽車稍貴些。」

    八千美金,換成港幣是近二十四萬,宋天耀卻眼都不眨一下:「我要了,我可以現在就去花旗銀行取錢和您完成交易,納爾遜先生。」

    從馬庫斯嘴裡得知一套設備要七萬美金,換成港幣兩百多萬時,都沒有嚇退宋天耀,宋天耀甚至動了向褚二少借錢的念頭,如今這些在美國人眼中的落伍機器,比最新型生產線設備更符合香港的需求,香港與美國現在恰恰相反,機器價格昂貴,人工卻非常廉價,他當然不可能錯過。

    來美國之前,福義興那些叔伯的房契地產都被宋天耀處理掉換成了現金,只不過那些房契地產遠不如譚長山等人幹的黃賭毒生意賺錢,全部都賣掉也才籌到五十三萬港幣,除了留給林逾靜兩萬,剩下的錢全都被宋天耀換成了美元,在來美國之前存入了花旗銀行香港分行,共計一萬八千美金。

    火速與蓋倫—納爾遜完成交易,再付過貨運公司的運費,宋天耀目送這四套塵封七年的設備被運輸工人送上港口的大型貨船,三個月之後就會漂洋過海抵達香港。

    「蓋倫先生,您有沒有想過再開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機器工廠?」等設備被裝上船之後,宋天耀平復了最初的激動心情,對身邊好像送出嫁女兒一樣目送這批機器的蓋倫—納爾遜問道。

    蓋倫—納爾遜晃了一下手臂,聲音洪亮的說道:「別開玩笑了,我兒子弗朗西斯那個混球對機器沒興趣,他把費希爾公司賣掉拿錢去了紐約,我可沒有本錢再去購買新設備,與那些大公司搶生意。」

    「我會很快回來,蓋倫先生,到時候如果我賺了些錢,您也許可以考慮向銀行貸款,繼續生產這些落伍的機器,由我來替你銷往亞洲,這些機器會比最新款的流水線機器更搶手。」宋天耀對蓋倫—納爾遜說道。

    蓋倫—納爾遜望著遠處碼頭上的各種貨輪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宋天耀:「等你下次來,告訴我你把那些娘們兒用的玩意賣給美國男人之後再說吧。上帝呀,美國的孩子們都瘋掉了,如果我兒子敢把那娘們兒玩意套在自己頭上,我就拿獵槍送他去見上帝,讓上帝親口告訴他,他到底是男是女。」

    宋天耀迎著海風舒爽的吐出一口氣,他該回香港了,設備有了,在設備抵達之前,還有原材料問題以及人工問題等著他去解決,他必須把所有事都做好,讓所有人看到商機與利潤,不然怎麼能吸引大家都來做這一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20:12
第二零九章 未知才精彩

    石智益聽著香港鋼精業協會的五位代表依次發言,雖然臉上仍然帶著紳士的微笑和仔細聆聽的表情,但是內心卻已經煩躁不堪。

    他如願以償的坐上了香港工商業管理處處長的位置,但是卻選了個錯誤的時間,該死的禁運令,讓香港工商業遭遇了戰後最嚴峻的寒冬。

    此時他面前鋼精業協會的五位代表,已經是香港僅有的五家鋼精工廠所有者,資料顯示,去年香港鋼精業協會擁有成員單位十三家,今年年初就變成了八家,但是到現在,整個協會就只有這五名工廠主的五間工廠,整個香港鋼精業協會的消亡似乎已經可以預見。

    「我的華锠鋼精廠,在一月份時,美式高鍋,提環高鍋,銀耳飯鍋,光復鍋,洗面盆,湯盆等等全部加在一起,還大概能湊到五百套,五百套只能勉強保持工廠不蝕本,但是上個月,一整個月才生產賣出了兩百七十套,我已經要自己拿錢出來貼補工廠,為工人發薪水,付水電費。」鋼精業協會會長許華昌愁容滿面的說道:「鋼精業原來一向是香港最穩好的行業,可是現在印度,巴基斯坦,南非都已經不要香港貨,改用日本貨,只有南洋地區勉強還有一點點市場,但是我看也岌岌可危,各廠原來囤積的大量原料也都已經用罄,像鉛片,香港的鋼精工廠一向是從美國,加拿大進口,可是現在因為禁運令,加拿大迫於美國壓力已經不再為香港供應鉛片,英國和法國這種原料又很少,只有美國能拿到貨,只是現在想拿到美國的合法進口手續非常麻煩,而且美國把鉛片主要供給日本,日本本來已經有鉛片,現在又趁機囤積大量原料,如果我們從日本拿原料,成本價格會比日本貨價格增高最少一成……」

    許華昌恨不得聲淚俱下,但是石智益的心思已經沒有在他身上,整個鋼精業協會如今的處境,他比許華昌可能還要更清楚些,但是聯合國的禁運令懸在頭上,美國又大力扶持日本,讓香港製造業有所作為非常困難,石智益的心情與香港製造業一樣不舒服。

    不過他對本土工商業發展的擔憂還再其次,他主要擔憂的是他自己的前途問題,畢竟就算是局勢使然,可是如果有人惡意抓住這個問題攻擊自己,朝自己身上潑髒水,恰逢香港工業困局,上面想要找人頂罪,自己被推出來犧牲也不是不可能,涉及到政治,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想到這裡,石智益甚至覺得自己這個處長還不如之前的副處長位置更穩妥些。

    「現在就連香港本地商店,日本產的鋼精用具都已經琳瑯滿目的擺在貨架上,價格……」見石智益沒有理會自己,許華昌稍稍把聲音提高了一些。

    石智益認真的點點頭:「許會長,工商業管理處已經在考慮,日貨在香港銷售的利得稅是否需要提高的問題,我們會儘量保護本地企業的發展,關於原料價格和進口問題,港府也會向英國方面聯繫,由英國本土方面與美國,加拿大等等原料國交涉,請放心,港府會非常重視這件事。」

    好不容易把五個工廠主打發走,石智益揉揉眉心,走出管理處的會議室,沒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信步走到院中欣賞綠色茂盛的植物來驅趕心中的煩躁感。

    要想不被人罵尸位素餐,或者想要謀求更大的職務,就必須在現在的形勢下努力做出一番成績,只是禁運令當頭,想做些事,難吶。

    「石處長,您的夫人打過電話來,說有位宋天耀先生想要邀請您和您夫人晚上六點鐘在山頂餐廳共進晚餐,請您賞光,您夫人讓我詢問您的意思。」石智益的秘書腳步放輕的走到石智益身後,對欣賞著一株鬱鬱蔥蔥的文竹的石智益開口說道。

    石智益聽到宋天耀這個名字愣了一下,隨即想要擺擺手告訴秘書自己沒有時間,不過最終卻轉回身:「我今晚沒有應酬,告訴我夫人,可以。」

    ……

    夏佐治與石崗軍營的軍需官告別之後,鬱悶的回了自己的貨車。

    他又一次失敗了,該死的高明輝,該死的天明糧蔬供應公司,他一定是給香港所有的軍需官下了咒語,不然英國人怎麼把所有的糧食蔬菜採購生意都交給了一個中國人。

    無論如何,他這個印度人都要比中國人在英國人眼中更親切才對,畢竟英國殖民印度比殖民香港要早很多年。

    就因為自己一家在日佔期間與日本軍隊做過糧食生意?天吶,這理由也太荒謬,自己是個商人,無論統治者是英國人還是日本人,首先考慮的是做生意賺錢,而且自己的家族已經受到了報應不是嗎?在日佔期間賺來的大量日軍軍票,在戰後貶值的如同廢紙,整個家族從小腹之家直接變的一貧如洗。

    不然他怎麼需要親自來做與軍營易貨這種小生意?

    如今拿不到幫軍營採購的生意,自己只能另外去想些生意門路,要不然學梅真尼一家,開個小小的製衣作坊?

    他開著貨車一直在思索,到底是誰把自己家族在日佔期間與日本軍人做生意的事透露給英軍的,導致往日對他總是露出笑臉的英國士兵們現在都懶的再和自己打招呼?中國人?不太可能,中國人怎麼會想到攻擊自己一個印度人,他們自己之間的生意鬥爭都忙不過來,只有印度人才可能。

    想來想去,夏佐治覺得把自己那些黑歷史告訴英國兵的,只有可能是同鄉梅真尼,那傢伙當初因為被自己搶先與日本人合作的事,一直耿耿於懷。

    就在這時,一輛對面滿載蔬菜糧食的貨車突然停在道路正中央,擋住了夏佐治這輛車,對面貨車的副駕駛車門打開,讓夏佐治心懷恨意,如今已經是香港,新界,九龍三地英軍軍營指定糧蔬採購商的高明輝跳了下來,滿臉帶笑的朝他這輛車走過來。

    「夏老闆,剛好遇到你,我正有事要同你講。」師爺輝站到夏佐治的車窗外揮揮手大聲說道。

    夏佐治把車窗放下,臉上的不爽毫不遮掩,用嫻熟的中國話說道:「什麼事?」

    「我老闆想同你做生意,讓我請你和他見一面,晚上九點鐘,在九龍的大良酒樓。」師爺輝朝夏佐治說道:「你運氣好,要發財了。」

    「你老闆?」夏佐治皺眉看著師爺輝:「你自己不就是老闆?」

    師爺輝絲毫沒有老闆氣場的用袖子擦了下臉上的熱汗:「我哪裡算什麼老闆,幫我老闆跑跑腿而已,不過我幫忙跑腿就能被外人叫老闆,你就能看出我老闆有多大方,他肯同你做生意,你想再窮都難,我先去送菜,你記清楚,晚上九點鐘,九龍大良酒樓。」

    說完,他就急匆匆回了自己的貨車坐好,讓司機發動汽車,朝夏佐治背後的石崗軍營趕去。

    夏佐治把貨車停在路邊,想著師爺輝說的這番沒頭沒尾的話,高明輝的老闆?與自己做生意?自己一家現在除了個小小的雜貨店,什麼都沒有,做什麼生意?需要與自己這個印度人談?中國人不都是更喜歡與自己的同鄉做生意嗎?

    ……

    雷英東叼著煙從船艙裡翻出兩罐日本產的麒麟啤酒,轉身走出船艙,拋給受不了船艙裡柴油,汗臭等等味道而跑去船艙外透氣的宋天耀一罐,自己拉開拉環先喝了一口,這才走到宋天耀身邊,和他一起把上身壓在欄杆上望著海面:

    「剛下飛機就跑來碼頭見我?我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害怕你喜歡男人?」

    「你同南華公司的關係怎麼樣?」宋天耀沒有去打開啤酒,而是夾著香菸,側臉看向雷英東,開門見山的問道。

    南華公司的南華二字,顛倒過來就是華南,這間在澳門和深圳設立辦事處的公司實際上就是中國華南地委專門為採購因為禁運令而緊缺的物資成立的。

    雷英東愣了愣:「為什麼問這個問題?」

    「女人的辮子,最多不超過每根一元港幣,有多少要多少,能不能讓南華公司幫忙在大陸幫忙收女人的長辮?」宋天耀彈了一下菸灰,盯著雷英東問道。

    雷英東又喝了一口啤酒:「早知道你這傢伙不會白白發善心關照我,不過你要長頭髮做什麼?」

    「不是我要,是我關照你,你現在著手囤一批頭髮,過幾個月之後,就該會多謝我。」宋天耀啪的一聲拉開啤酒,雷英東說道。

    「我同南華公司關係還好,應該收的到,大不了易貨嘛,藥品換頭髮,只是無緣無故我囤那麼多頭髮做什麼?講清楚啦?我最討厭神神秘秘。」雷英東不滿的對宋天耀開口叫道。

    宋天耀喝了一口啤酒,臨著海風張開雙臂:「本來可以安安穩穩賺錢,但是我這種人偏偏就是喜歡搞些事出來,想賺美國佬的錢,又想關照大陸的自家中國人,順便還想摘印度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桃子,你說我這種人是不是有嚴重的疾病?我始終覺得,如果人好像賭場老千一樣,看透自己人生以後的牌面,反而很無趣,未知才精彩,如果你現在就肯定的知道你以後會是大富翁,有什麼樂趣,明天出海突然被大天二或者英國水兵追趕,才更讓你感覺刺激,對不對?」

    「對你老母,烏鴉嘴!大佬,我明日真的要出海,能不能幫我討個好口彩?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是我,我寧願安安穩穩賺錢,你當然病啦,病的很嚴重咩,讓你試下在海上被英軍架著機槍追趕,我包你嚇到飆尿,未知才精彩,信你話才怪。」雷英東在旁邊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潮潤水霧,開口說道:「等攢夠錢我就上岸,做些小生意食碗安樂茶飯,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說的不錯,如果現在就知道以後我雷英東有多少錢,會成為什麼樣子,的確很無趣,每個人以後成為什麼樣子不是被提前設計好的,是靠自己去努力做到的。喂,說了這麼多,你原價從你的西藥行轉給我一百箱藥品,就是想讓我幫你在國內收長發?」

    「說了不是幫我,是你自己。」宋天耀打了個哈欠,把啤酒一口喝乾:「我走了,還有兩個人要去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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