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5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3
第一零九章  你小心點

    斧頭離手,高佬成就一個俯身前衝,眨眼間躍上圓桌桌面,一個雄鷹振翅的動作撲落到褚孝信的身前!等他落地時,另一把短柄斧已經從腰間取出握在手裡,護在褚孝信身前。

    而此時,那個穿著西裝不過二十三四歲的青年,剛剛用手硬接住高佬成拋來的斧頭短柄,身體不動,任由褚孝信一腳踢在自己的大腿上。

    「阿信,你到底講乜鬼呀?飲醉發瘋咩!」章玉良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茶水,有些羞怒的叫道。

    說話的同時,作勢要撥開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准備上去和褚孝信理論,那名青年卻沒有讓步。

    本來都已經要走到餐廳門口的眾人,聽到響動紛紛扭回頭,發現褚孝信和章玉良兩人已經劍拔弩張,兩個跟班手裡各持著一把雪亮的短柄斧,大有一言不合就火拚的架勢,幾個與兩人熟稔的舅少團成員率先衝了過來,先把兩人拉開距離,免得真的動起手來。

    褚孝信仍然指著章玉良罵道:「撲街!如果不是我做出了藥糖,我的利康就被你和福忠坑慘!真以為我是慶祝!我今日就是要潑你一臉,順便告訴所有人,我褚孝信不認識你這個連朋友兄弟都坑的撲街!以後不相來往!我這個潮州人果然不能同你這種心腸壞透的五邑人做朋友!」

    「我都不知你在講乜鬼!那批藥很搶手!現在都已經冇貨!又不是我逼你,是利康主動拿錢出來買我的貨!你話嘅!以後就不相往來!」章玉良從懷裡取出手帕擦著臉上的水漬,狠狠的盯著褚孝信:「好!你是潮州,我是五邑!早晚回敬你一杯!」

    被其他人拉著,章玉良怒氣衝衝的朝餐廳外走去,他那名西裝筆挺卻其貌不揚的跟班,把手裡的斧頭調轉斧柄,遞給對面的高佬成,語氣輕佻的說道:「福義興雙花紅棍高佬成?久仰。」

    「你是邊個?」高佬成慢慢接過斧柄,開口問道。

    青年輕蔑的抽了抽嘴角:「我?小角色而已,不過收拾你們這些在香港蝦蝦霸霸的癟三,綽綽有餘,下次,你小心點。」

    說完,青年轉身追著章玉良的腳步而去。

    而褚孝信也被陳茱蒂和幾名舅少團成員安慰著,出餐廳朝舞廳的方向走去,高佬成望向宋天耀,宋天耀歪歪頭,高佬成把斧頭收起來,跟在褚孝信身後也去了舞廳。

    等金經理接到消息帶著一班服務生風風火火趕來餐廳時,只剩下宋天耀坐在角落的殘席前發呆。

    金經理看到餐廳沒有問題,把身後的服務生都趕了出去,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宋天耀的旁邊,從口袋裡取出一盒在香港極為少見的大重九,遞給宋天耀一支:「宋秘書,嘗一支,大陸來的,很難得。」

    宋天耀接過來,自己劃著點燃,金德明在旁邊自己也點了一支,望著有些狼藉的主桌:「到底出了咩事呀?信少如果酒菜不合口味對我講嘛,動不動亮斧頭嚇人,很容易嚇跑客人嘅。」

    「冇事,事發突然,我都不知出了咩事,等回過神來,餐廳就只剩下我一個。」宋天耀對金德明問道:「金經理對那位章家的四少瞭解多少?好像我老闆同他有恩怨?」

    金德明吐了個煙圈,慢悠悠的說道:「章四少?不多不多,偶爾來麗池也都是同信少一起,他自己幾乎未來麗池,但是他每次來都很有禮貌,對幫他擦鞋的那些擦鞋仔都和聲細語,不會瞧不起人,出手也不算小氣,喜歡講些西洋故事出風頭,麗池開工的人都對這位章四少印象不錯,口碑幾乎就快比的上信少。」

    「我看信少搞不好就是因為他酒桌上搶了自己的風頭,所以才翻臉,之前在酒桌上,那位章四少一直搶話頭。」宋天耀為這件事蓋棺定論。

    金德明點點頭,鬆了口氣:「那就好,小摩擦,我一把骨頭經不起嚇。」

    從餐廳出來,陪著褚孝信在舞廳又做足三個小時,離開麗池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多,褚孝信先把陳茱蒂送回杜理士酒店自己的客房,這才又去了宋天耀的房間,雖然臉上還帶著酒後酣紅,但是卻抑不住興奮:「點樣?我戲扮的不錯吧?你講的那些我都照做啦?」

    「你的戲越來越好,我看以後可以去拍電影,九成,這件事應該成了九成。」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剩下就是我這種跟班去做事。信少你回房間陪那位茱蒂小姐,我等鬼妹律師返來聊幾句,她還未返來,我猜是魚咬鉤。」

    「喂,五萬塊到現在,我口袋只剩下七百多塊,我剛剛想起,明日我冇錢點做?」褚孝信坐到宋天耀旁邊的沙發上,自己倒了杯涼茶問道:「這種事我很拿手嘅,哪怕明後天再多來幾次也無所謂。」

    宋天耀無辜的看向褚孝信:「大佬,明日你冇錢當然是回家求夫人,關我咩事呀?走啦走啦回去陪靚女啦,大不了明日你去見夫人繼續朝我頭上扣黑鍋,我不計較啦?」

    「撲街!你比舞小姐都絕情!用完就扔掉?五萬塊就只風光一晚,明日我就繼續扮窮鬼?外人會笑死嘅。」褚孝信差點把嘴裡的涼茶嗆出來:「不得,想想辦法,我老媽今日見到我已經有了五萬塊,明日當然不可能拿錢俾我!」

    「說了不關我事,你是老闆,我都指望你開薪水俾我,不過看在你為人義氣,就算拖兩個月我也不會計較。」宋天耀對褚孝信笑呵呵的說道。

    褚孝信賴在沙發上不起身,放緩語氣:「阿耀,如果我明日就扮窮鬼,很丟臉嘅,六七百塊你讓我明日點去麗池見人?最少五千塊才夠保持我發財後的出手大方。」

    「那你再幫我演次戲,我就借你五千塊。」宋天星看著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端著手裡的茶杯忍不住爆粗口:「我那杯茶不該潑章玉良,我該潑你,撲街!你是秘書仲是導演呀?我是你老闆,拿五千塊你居然敢同我講條件?」

    「演不演?不演我走先,你自己用剩下的錢去做走私好了,我去花舫溝女。」宋天耀無所謂的表情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一邊把茶杯朝嘴邊遞去一邊說道:「好,演,講啦,你老母,我哪裡是請了個秘書幫利康做事,我自己分明請了個囉嗦又市儈的女人出來為自己找不爽,你當心點,如果揾不到錢,我把你當女人睡掉,也讓自己感覺虧少一點。」

    「有這種想法你就慘啦,不信去問我老媽,我前兩日剛剛在自家樓上與一個男人睡了整晚,那傢伙醒來屁股一直痛,你小心點。」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聽完噗的一下,把剛剛喝進嘴裡的涼茶噴了出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4
第一一零章  七天,難道能捅破天咩?

    「褚孝信實在不適合做商人,不要說有他父親褚耀宗三分功夫,就連他同父哥哥褚孝忠的兩成都未有,至少褚孝忠開口講話仲會動動腦,酒桌上絕不會談生意,免得酒後失言,更不會潑我一杯茶。」章玉良換了一套便裝,從自己的臥室走出來,臉上也見不到任何憤怒,走到一處籐椅處坐下,對正坐在二樓客廳裡喝茶的三哥章玉麟說道:「不過今日褚孝信請的酒席真是不錯,我原來都不知野味和蟹黃呢般鮮美。」

    章家如今也算在富豪輩出的香港商海中頗有名望的家族,可是全家二十多人卻至今仍然聚居在麥當奴道一套兩層七間宅樓裡,比起租住在唐樓裡的升斗小民幾乎沒有太大區別。

    實際上,章家在香港銅鑼灣地區擁有半條街的物業,不要說一家人住一棟,就算是一個人住一棟都沒有問題,可是章家老太太,章玉良的老母郭綆卻有句話:自用不如出租,家中省出一錢,外面可滾出十錢。

    所以章家這些人擠在小小斗室,把其他物業都租了出去,最誇張的是,章家是吃大鍋飯,老太太有規定,除了生意應酬之外,決不可到外面吃飯,章家四房,無論兒子兒媳,還是孫子孫女,不準到外面去私自打牙祭,當然,就算是想去,這些人口袋裡也沒有錢,因為章家的規矩是同居共財,除了當家的長子章玉階,和老母郭綆,章家其他人根本就接觸不到錢,上至公司採購,下至家裡用的毛巾牙刷,一律由郭綆點頭之後,才能拿錢出去統一購買,不偏不向。

    所以章玉良此時故意咂著嘴坐到三哥章玉麟的對面調侃對方沒有吃到美食,章玉麟比章玉良大三歲,今年二十八歲,沒有四弟章玉良運氣好,他只讀過中文私塾,沒機會和章玉良一樣去念香港一流的皇仁書院,再出國留學,章玉麟為人性子隨和散淡,家中長兄章玉階主持家族生意負責動腦,他則負責章玉階的跑腿,往往是章玉階交待他去做事,他才會去做,更多時候他負責與章家有生意往來的公司或者家族搞好關係,每日約約客戶飲茶,打打麻雀,應酬多,在外面吃過的東西也自然就多,所以聽到章玉良故意逗自己,章玉麟笑笑:「今日,明日,後日一直排到下週五,我中餐,下午茶,晚餐全都約了出去,幾大酒樓全都訂了位子,不能在家陪母親吃飯,所以辛苦你把母親照顧好。」

    「不要講啦,再講我都要流口水,整個家裡就你最有口福。」章玉良拎起茶壺幫章玉麟把茶盅斟滿:「三哥,家裡曾經賣過的一批加力子公司那批山杜蓮驅蟲藥你有沒有印象?」

    「低毒,藥物反應大,健壯的西洋鬼佬吃下去都頭昏,何況亞洲人,所以根本冇市場,聽說壓在英國加力子公司的倉庫裡等發霉。」章玉麟想了想,對章玉良說道:「怎麼?你有些想法?」

    章玉良站起身,禮貌的把香菸分給自己三哥一支,又幫對方點燃,這才又自己點著晃滅火柴落座:「褚孝信的利康一月賺了七十萬,你信不信?」

    「唬鬼咩?他能賺到七十萬,我不如信天上會掉黃金。」章玉麟笑了笑,雖然表情溫和,但是嘴角那一下輕輕抽動,還是表明了他對褚孝信的不屑。

    褚家二少的名頭,除了歡場之外,其餘場合聽來,褚孝信三個字基本上就等於是廢材。

    「可是今晚,他四五萬港幣拿出來在北角麗池夜總會慶祝,如果未揾到錢,褚耀宗會不會給他這位二兒子幾萬塊讓他花天酒地?一盤蟹黃就要三四千隻母蟹?而且他今晚潑了我一杯茶,話歐洲海岸公司與福忠商貿公司勾結坑利康的錢,之前為什麼不對我講?我想就是他賺到錢之後,想要在我面前趾高氣揚一番,才特意忍到今日。」章玉良對章玉麟說道:「可是他偏偏酒後漏出了口風,說那批低毒的山杜蓮驅蟲藥,做成了乜鬼藥糖,這種大劑量的山杜蓮驅蟲藥,香港只有之前我們章家囤過兩批貨,低毒反應一出現,我就處理掉了,其中一批就是在褚孝忠舅舅的配合下,轉給了利康。褚孝信這種白痴是不配揾到錢嘅,既然他那些藥糖賺錢,原材料又是這些驅蟲藥,簡單,掐住他的脖子,打十萬塊港幣進加力子公司的賬戶做定金,告訴他們,倉庫裡還有多少驅蟲藥,歐洲海岸公司全部都要了。」

    章玉麟喝了口茶,不感興趣的說道:「最近盤尼西林和PAS肺片利潤最高,供不應求,無端端幹嘛要去花最少幾百萬港幣,去幫加力子公司清那些低毒庫存?」

    「我想,褚孝信揾到錢一定是真的,如果那傢伙還想用乜鬼藥糖揾錢,就需要原材料,可是加力子公司這批貨定給了我,他就只能求我,英國鬼佬做生意很講信譽,收了定金就不會再找第二家買主。」章玉良笑著彈了一下菸灰:「總要讓我把那一碗殘茶的賬算清楚才行。」

    「如果褚孝信不求你呢?你買下幾百萬港幣的驅蟲片庫存?」章玉麟皺皺眉:「用幾百萬港幣去鬥氣?」

    「我從來不會鬥氣嘅,他不求我,我大不了違約,就說突然資金周轉不靈,十萬塊定金我白白便宜加力子公司,或者那時候,我早已經搞清楚褚孝信的財路是什麼,直接出手截胡他自以為的天牌。」章玉良說完就看向章玉麟。

    章玉麟沉默著不開口,章玉良也不急,笑嘻嘻的叼著香菸在旁邊等著。

    幾十秒之後,章玉麟才說道:「大哥在的話,一定不同意這麼做,大哥做事一向以和為貴,褚孝信做驅蟲片,說不定大哥仲會……」

    「大哥和二哥去了澳洲,走之前交代家裡生意你話事,現在我被人潑了茶水,又能順便賺一筆,你點不點頭?是不是我不是你兄弟呀?你如果不同意,我就去求母親。」章玉良撓著自己的後腦,故意語氣輕佻的說道。

    章玉麟望向自己的兄弟:「如果到時按照你設計的那樣,褚孝信低頭求你,你唔好搞的太難看,讓他道個歉,擺幾桌也就算了,不要拿人拿的太甚,如果褚孝信不低頭求你,而且又沒有揾到財路,十萬塊從你年底的賬上扣掉。」

    「冇問題,對了,仲有一件事,施樂輝公司香港辦事處的鬼佬金為康之前約我飲茶,目的是背著總公司準備把盤尼西林的價格提高10%。」章玉良得到章玉麟的點頭,臉上露出得意笑容,又開口說了一件事。

    章玉麟眉頭皺起:「這種大事你放到最後才對我講?這傢伙約了大哥幾次,大哥都未同意,你點做?邊個讓你私自作主去見他?」

    「我搞掂啦,買通了他身邊的財務專員,向施樂輝總公司掀他的底,我看不出十日,金為康就乖乖返倫敦,換個新的鬼佬過來,這樣不就天下太平」章玉良說道:「大哥那種既不想得罪人又狠不下心的方法行不通嘅,對鬼佬,就要干脆利落。」

    章玉麟沒有去聽後面的話,而是望向章玉良:「買通?你哪裡來的錢?」

    「買通女人,有時也不需要太多錢,何況你細佬我生的呢般靚仔。」章玉良邊對章玉麟笑著說話邊站起身:「那我去給加力子公司打個電話?明日上午就把十萬塊轉進他們的賬戶做定金?」

    看到自己兄弟那自信的笑容,章玉麟也不想讓章玉良失望,畢竟年輕人被人當眾落了臉面,總想著要找回來,所以也就點了點頭。

    自己大哥和二哥還有一週時間就返香港,四弟白白被人潑了杯茶,仲是麗池那種地方,行事有些年少氣盛也應該嘅,而且憑章玉良十五歲時白天專心上學,晚上幫家族算賬的經歷,比起一個不成器的褚孝信要強出太多,不過七天而已,就算由他去出口惡氣,又能如何?四弟隨便動動腦,就玩死褚孝信,大不了一週之後,大哥二哥,同褚家的褚孝忠站出來收拾局面。

    七天,難道能捅破天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5
第一一一章 唯美人信重,最難辜負

    深夜,宋天耀正和褚孝信在杜理士酒店閒聊褚孝信明日的零用錢,章玉良和章玉麟兩兄弟在麥當奴道老宅裡閒聊要設計褚孝信的利康。

    同樣是這個深夜,已經臨近凌晨,安吉—佩莉絲和貝斯夫人在石智益位於太平山半山區的獨棟別墅,仍然在書房裡的桌前交談,除了一樓書房此時亮著的燈光,從別墅外望去,二樓石智益夫妻主臥室的燈光也仍然在亮著,石智益端著酒杯站在臥室窗前,似乎不急不躁的等著妻子回房與自己一起就寢。

    「這份水質報告還有些問題,我們現在就要修改掉,相信我,我在墨爾本大學環境學院拿到的水文科學學位,可不是隨便說說,這份報告書上有幾處措辭還可以更精準些,而且幾處數據還有些錯誤。」貝斯夫人從書桌上攤成凌亂一片的文件裡,重新拿起那份安吉—佩莉絲帶來的香港水質報告,對安吉—佩莉絲說道。

    安吉—佩莉絲臉上沒有任何倦色,而是微笑著端起已經涼透的咖啡,優雅的喝了一口:「夫人,我當然相信您是香港唯一一個對水文方面有深厚瞭解的專業人士,但是這份水質報告並不重要,大多數香港人不會懂地下水,岩層與水域這些名詞,他們也不關心這些,他們關心的是,此時他們肚子裡有多少條蟲,而樂施會和您發放的藥物能不能把那些排出去。」

    「香港也許沒有,但是倫敦會有,親愛的安吉,我不能讓一份錯誤百出的報告出現在倫敦那些真正的教授手裡,那會成為更難堪的笑柄,等一下,我記得書房的架子上有一本這方面的參考書,感謝我們的保姆,把我們在倫敦時的藏書都打包運來了香港。」貝斯夫人從書桌前起身,朝著書架的方向走去。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本水質方面的參考書,嘴裡喃喃的念動著:「花崗岩層,花崗岩層環境,狹長……找到了。」

    她抱著書快步走回書桌,用鋼筆劃掉那份報告書上的某處錯誤,認真的在下方修改過來。

    安吉—佩莉絲安靜的等她把所有認為可能出錯的地方都修改完,又遞給對方一份文件:「香港樂施會邀請您這位水文學家擔任主席的邀請函和初步計畫書,您可以先提前看一下上面的措辭是否有錯誤,下面是一些到時會安排出場的報紙名稱,如果有您不想看到的報紙名字,盡可以劃掉,還有,我們計畫僱用四名專業照相師,用高清手持照相機全程記錄樂施會成立儀式,以及您去九龍以及港島地區為貧民贈送藥物的照片,那些照片當然是在經過您的挑選之後,才會出現在香港各大報紙的新聞上面。」

    剛剛修改完報告書,才松一口氣的貝斯夫人馬上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又有加快的跡象:「媒體?和照片?我都還沒想到這一點。」

    「如果我說我們還準備出錢購買電台的廣告時間,用一週的時間來宣揚您和樂施會的善舉,您會不會更驚訝?我們已經想到了之後所有該發生的步驟。」安吉—佩莉絲對貝斯夫人微笑了一下說道。

    「你們付出這麼多,想得到的只會翻倍,但是……為了帕特里克,我沒有選擇,我必須改變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個澳洲罪囚之國聖基達的鄉下女人,也不是個澳洲化學公司的低級土著職員,我是英國倫敦聖公會的信徒,是慈善家,英國女慈善家,和女水文學家。」貝斯夫人從桌上拿起了一盒壽百年女士香菸,劃著了火柴,把細長的女士香菸叼在嘴裡,語氣有些虛弱的說道:「看在你也是英國女人的份上,安吉,告訴我,我不是和惡魔在簽合約。帕特里克對我說,讓我放心,你們不會表現的像貪婪的永遠喂不飽的鱷魚,至少合作初期不會這樣做。他仔細考慮之後,才答應讓我見你。」

    「沒你想像的那麼複雜,夫人,我們最初只想找個海關的中級官員,做做藥品生意,但是當我們得知了您和您的丈夫履新之後,意識到我們之前考慮的太膚淺,利康的老闆褚先生,是一個大家族裡的庶子,他在繼承龐大家族產業的問題上處於很危險的劣勢,那麼,你有想過,如果這位今年二十六歲的褚先生,獲得港督嘉獎的太平紳士頭銜之後,他的父親會如何看待他嗎?那對他會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生活。所以,您需要的是改變所有人對您的印象的名譽,我們的老闆也是,您的善舉應該會獲得女王授予的勛章,褚先生不需要那麼大的榮耀,香港地區的太平紳士頭銜就足夠,而跟在您的腳步之後,這一點要求想要達到並不是什麼難事。」安吉—佩莉絲望著有些糾結的貝斯夫人,開口說道。

    這番話說出口時,安吉—佩莉絲心中還在佩服宋天耀,這些話是他叮囑自己的,如果貝斯夫人問起他們的需求,告訴她,利康這麼做的目的不是追逐暴利,只是褚孝信需要和她一樣的名譽,這樣會讓她即便臉上不承認,心中也會放鬆警惕,生出不自覺的親近感,稍顯信任,而且只要樂施會打響名頭,宣傳配合得當,貝斯夫人的名字傳到倫敦非常容易,配合她丈夫石智益政界近二十年的人脈,為貝斯夫人拿到一枚低級別卻足以改變她地位的女王勛章易如反掌,那麼出錢出力的利康老闆褚二少,拿到個太平紳士的稱號同樣輕鬆。

    這就是宋天耀身為褚孝信的秘書,為褚孝信謀劃的前景,想要讓褚孝信在香港商場站穩腳跟,就要先把他推到一個夠高的位置上去,拉開與其他那些能力出眾的同齡人的距離,當其他同齡人還在商海摸索時,褚二少已經可以頂著太平紳士的頭銜繼續去蝦蝦霸霸,順便在名片自己的名字後面綴上JP頭銜,去大大方方的參加港府舉行的正式酒宴。

    「樂施會的註冊事宜都已經籌備完善,用來捐贈的藥品也正在生產,兩天後就能公開宣佈成立,註冊需要的三個發起人,分別是您,褚先生……」安吉—佩莉絲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貝斯夫人好奇的問道:「第三位是那位宋先生嗎?」

    「不,是我。」安吉—佩莉絲臉上浮現出幾分感動的表情,語氣卻淡淡的,像是說著一個陌生人:「我也曾以為是他,但是他堅持把這個位置留給我,他說,這樣就可以對外宣佈,我是因為來香港做慈善才耽擱了在倫敦的學業,等樂施會的項目完成時,倫敦的法學專家也許會排隊邀請我這個善良而又熱衷慈善的女實習律師去他們的事務所實習,為我送上他們簽字的實習證書。他的大腦,總是能考慮到所有事,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卻還幫我記得。」

    「帕特里克說,那位褚先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計畫,只有你和那位宋先生,他很聰明。」貝斯夫人把香菸放下,好像長輩一樣輕輕拍了拍安吉—佩莉絲的手背:「但是你要考慮清楚,喜歡上一個黃種人,你在倫敦的親人未必會祝福你。今晚你住在客房可以嗎?我們還能多聊聊,我幫你準備一套新的床墊和鴨絨被。」

    「我知道,所以那些難題就交給那個男人去苦惱吧,我就輕鬆的按照他的吩咐做事就好。」安吉—佩莉絲把剛剛不自覺流露的心情收拾起來,笑著對貝斯夫人說道。

    貝斯夫人也笑了起來:「說的沒錯,難題就該交給男人,我就是想要去做樂施會的首任主席,剩下的問題,讓帕特里克頭疼吧,感謝上帝,讓我遇到了他,這個可靠的英國紳士,他從未辜負過我,永遠冷靜沉穩,讓人心安。」

    「我遇到的他,至今也未辜負過我。」安吉—佩莉絲也開口說道,只是笑容中卻有幾分對未來的不確定。

    此時,別墅二樓臥室臨窗矗立的石智益,與此時獨自坐在杜理士酒店客房沙發上翻看著《菊與刀》的宋天耀,雖然膚色不同,樣貌不同,但是表情卻都和兩個女人說的一樣,冷靜沉穩,讓女人心安。

    窗外,夜正深,唯美人信重,最難辜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5
第一一二章  想不明

    安吉—佩莉絲是在石智益夫妻的別墅裡優雅淑女的享用過早餐,又在餐後欣賞了一會兒貝斯夫人的插花技巧之後,才禮貌的告辭離開的。

    等離開了太平山,安吉—佩莉絲之前的優雅沉靜就消失不見,招手攔下一輛在太平山下纜車站附近等客的計程車,催促著的士司機加快速度,朝杜理士酒店趕去。

    在早餐時,貝斯夫人點頭同意參與樂施會的成立,並且會出面進行後續向木屋區貧民贈送藥物等事宜,雖然安吉—佩莉絲沒有與石智益正式交談,始終是與貝斯夫人交流,但是貝斯夫人如果沒有石智益的同意,絕對不會答應下來。

    現在要做的,就需要盡快把整件事一錘定音,免得時間拖長,多出不可預測的變數。

    從計程車下下來,扔給司機一張十元鈔票甚至都沒有等對方找零,安吉—佩莉絲就快步朝著酒店大門走去,剛邁出三四步,就原地定住,因為宋天耀就站在杜理士酒店大門外,衣衫整潔的正夾著香菸望向自己,看旁邊表情不厭其煩的印度保安員,就知道宋天耀戳在門口騷擾這個印度人已經時間不短。

    「去睡一覺做個好夢,醒來後去先施百貨買買香水衣服,等著明日,最晚後日,漂亮大方的以樂施會三位發起人之一的身份出席成立晚宴就可以,剩下的交給我搞掂。」宋天耀走到安吉—佩莉絲的身邊,側過臉對已經隱約可見黑眼圈的安吉—佩莉絲說道。

    說著話,從對方手裡接過了那些昨晚已經讓貝斯夫人看過並加以修改的文件。

    「我當然要去睡覺,貝斯夫人家的客房小夜燈有些刺眼,讓我睡的很不舒服。」安吉—佩莉絲說道。

    宋天耀則說完之後就繼續朝前走,上了那輛還沒來得及開走的計程車:「送我去西環,那十元錢是包含我的車費在裡面。」

    正在心中竊喜的司機聞言扭回頭看向上車的宋天耀,又看看外面的安吉—佩莉絲,安吉—佩莉絲朝宋天耀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嘟了一下嘴唇,然後踩著高跟鞋朝著酒店內走去。

    司機發動汽車調轉車頭朝西環方向開去,他對洋人乘車時不敢隨意閒聊,但是宋天耀這種中國人就沒有太大壓力,臉上帶著微笑:「先生,您真是犀利,我開車這麼久,都未見過像您這樣的中國靚仔有這種外國女朋友。」

    「其實那個鬼妹是混血的中國人,自小就出生在中國大戶人家,三從四德賢淑溫婉,因為樣貌特殊引人注目,所以一直勸我找個大方得體的中國女人做大房,她甘願做小老婆。」宋天耀眼睛望著車窗外,嘴裡不知所謂的調侃。

    宋天耀隨口胡扯的態度,讓司機感覺到這傢伙不想閒聊,所以也就閉上了嘴巴,閉嘴之前小聲嘀咕了一句:「當我白痴咩?中國人大戶人家的女人能穿露胸露腿的衣服出門,大街上對男人嘟嘴眨眼?鬼妹能讓男人去揾小老婆?當心半夜起床一刀割掉你何B仔……」

    到西環陳慶文的糖果店舖時,店舖的大部分門板都還封著,只在門口留出一個需要彎身才能進去的空隙,店舖門外,一個福義興的小弟叼著香菸靠在門板上正哈氣連天的翻著一本《春宮畫冊》。

    看到一輛計程車停在不遠處,那名福義興成員不等看清下車的人就已經開口說道:「這幾日東主有喜,買糖等幾日再來過。」

    宋天耀一下車,那個小弟馬上把《春宮畫冊》朝褲腰處一塞,快步迎了上來:「宋秘書?這麼早過來?」

    「裡面開工未有?你在外面做咩呀?裡面是做藥糖,又不是煉鴉片,用不到你放風。」宋天耀一邊取出零錢又多付了次車錢,一邊對這名小弟問道。

    那名小弟急忙說道:「當然在開工,昨晚都未停,老陳兩公婆在前夜忙,他兒子兒媳就接手後夜,整整一晚,我們幾個也都未闔眼,一直盯著他們。」

    宋天耀取出一百塊港幣遞給這名小弟:「盯他們幹什麼?讓你們留下來是幫手嘅,不是真的做監工,去買幾條香菸來分給大家,剩下的錢中午用來買些肉食祭五臟,不用太辛苦。」

    說完,俯身從店舖正門只有一半的空隙鑽了進去,陳慶文和他老婆此時正把打成粉末的山杜蓮驅蟲藥端出來,製糖間裡,陳泰正幫忙攪拌著在大鍋裡熬煮的泰國粗糖,其他幾個福義興成員則幫忙把已經成形的花塔糖推進製冷櫃。

    看到宋天耀進來,陳慶文先把藥粉放好,又讓自己老婆去配奶精粉的比例,這才迎上來:「宋秘書,正在做,昨晚都未停工。」

    「從昨天上午開始,到現在,一天一夜,做出多少?」宋天耀對陳慶文問道。

    陳慶文領著宋天耀直接進了後院,六七個大號糖箱堆的滿滿,擺在那裡,全都是制好的花塔糖。

    陳慶文指著這些花塔糖說道:「一天一夜,整整做出兩百公斤的藥糖,昨天白天做的已經送去倉庫,這裡是昨晚做出來的。」

    這六七個裝滿的大號糖箱看起來花塔糖不少,但是拿到樂施會的捐贈現場,恐怕就寒酸的惹人發笑,半個木屋區都走不完,恐怕就會送個一乾二淨。

    「太少,我幫你安排人手幫忙,你去聯繫與你關係不錯的糖果店,讓他們幫你們加工一部分,最遲後天早晨,我要看到那批驅蟲藥只剩一百二十公斤。」

    「那即是說要兩日再趕出一千多公斤的藥糖?」陳慶文聞言有些撓頭,慢慢的說道:「不是我小氣,不想把忙不過來的生意分給其他人,可是普通糖果店無非與我這家店大小相仿,按照宋秘書的吩咐,兩日趕這麼多出來,那最少也要聯繫三家,如果白白讓別人出工,粗糖,奶精粉這些我自己提供,對方可能會嫌賺不到利潤不同意,可是如果我把粗糖和奶精粉這些讓出去,我自己又揾不到錢……」

    宋天耀嘴角上翹,靜靜的聽著沒有回應,陳慶文終究不是個合格的商人,這番話他說出來其實無非就是希望宋天耀如果想多找幾家同時開工,最好能多付一些錢,不然他會少賺很多。

    這樣看來,陳慶文是個老實本分的商人,因為如果是個精明商人,是不會在宋天耀面前直接講這種話的。

    「算啦,盼宋秘書和利康以後再能多關照我,我讓我老婆去見幾家糖果鋪老闆。」陳慶文咬了咬嘴唇,下定了決心。

    說完就去小聲和老婆嘀咕了幾句,他老婆先是看了下宋天耀所在的方向,搖搖頭不情願動身,被陳慶文連連瞪眼催促,才不甘心的出了門。

    「陳老闆,利康昨日註冊了一個製藥廠,雖然只是紙面上,但是早晚會開工,你藥糖做的呢般好,有沒有興趣去製藥廠做負責人,應該比守著這間店做糖果每月揾的多些?」宋天耀看著陳慶文送走他老婆之後,臉上那種不捨又無奈的表情,總算說了一句話。

    不過還沒等陳慶文說話,攪拌粗糖的陳泰此時已經扔了手裡的工具,從加工間裡朝宋天耀走來:「耀哥,成哥說是你不想讓我在碼頭做事,我想不明。」

    「想不明就不用想,免得既想不明又害自己頭痛。」看到陳泰走過來,宋天耀收起臉上對陳慶文的笑容,淡淡說道。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5
第一一三章  路是自己走嘅

    說完這句話之後,宋天耀甚至就沒有再理會陳泰,留在對方戳在原地發呆,宋天耀則繼續對陳慶文說道:「你店裡製出的這些糖果都是散裝?」

    陳慶文還在宋天耀上一句話中沒有醒過神來,此時被宋天耀又問了一句,眼神茫然的啊了一聲。

    宋天耀指了指那些被生產出來的花塔糖:「有沒有生產小型方便袋的工廠?我想訂一批小型可封口的方便袋用來裝這些藥糖,每三顆裝一小袋,可以先訂一百公斤的方便袋。」

    「方便袋工廠,在北角附近就有幾家上海人開辦的,不過用不了一百公斤,一百公斤的小方便袋,豈不是有十幾萬個?」陳慶文回過神來,看看那些花塔糖說道:「不如用毛紙裁小,每三顆包成一個小包,就好像藥局包中藥那樣,毛紙很便宜。」

    「方便袋能讓工廠用油墨印上標記,毛紙可以麼?」宋天耀對陳慶文說道:「我也是剛剛想到這個問題。」

    說著話,他扭過頭朝一個剛把冷糖板推進製冷櫃的福義興小弟招招手叫道:「喂!叫你,過來一下。」

    那名福義興小弟生的精瘦黝黑,頭髮剃的一根不剩,此時隨著流汗而變得油光閃閃,身上的衣服大了些,站在製冷櫃旁就像個掉光了毛穿著衣服的馬戲團猴子,但是一雙眼睛卻還算有神,耳朵靈醒,聽到宋天耀的叫聲,急忙快步跑過來:「宋秘書,你揾我?」

    「你叫什麼名字?」宋天耀朝對方問道。

    這傢伙居然懂得先低頭把自己髒兮兮的衣服整了整,規規矩矩站直身體朝宋天耀回話:「宋秘書,我是福義興的四九仔,我叫鹹魚栓。」

    「你去見高佬成,就說是信少講的,先讓他再多安排一些人手過來幫陳老闆做藥糖,然後讓他去北角找一間方便袋工廠,我不管他用乜鬼方法,總之讓工廠今日到後天早晨,只能加班加點的生產利康要的方便袋,錢我明日得閒會去付。」宋天耀一邊說,一邊把香菸盒從口袋裡取了出來,遞給這個叫鹹魚栓的傢伙:「方便袋只需要這個煙盒大小,仲有,在袋身上,讓工廠用油墨印上五個字,信牌花塔糖,五個字下面隨便放個鬼佬女人的圖案當標記。記清楚未有?」

    鹹魚栓嘀咕了幾句,對宋天耀點點頭:「記住。」

    「講一遍。」宋天耀說道。

    鹹魚栓好像背書一樣把雙手放在背後,慢慢的複述宋天耀剛才講過的話:「去見成哥,先讓成哥找些兄弟幫陳老闆開工,再讓成哥去找一間方便袋工廠,讓工廠從今天到後天清晨,只能生產利康商行要的方便袋,煙盒大小,方便袋上要印上信牌花塔糖五個字,還要再加上個鬼佬女人的圖案,宋秘書會去結賬。」

    「去吧,快一點。」宋天耀從錢包裡取出五十塊遞到鹹魚栓的手裡:「拿去坐車。」

    「多謝宋秘書,宋秘書,香菸。」鹹魚栓接過錢的同時,想把手裡那一盒三五香菸還給宋天耀,宋天耀已經轉身朝那些花塔糖走去:「送給你,免的你忘了方便袋大小。」

    「多謝宋秘書。」鹹魚栓抓著煙盒和鈔票轉身快步跑出了店舖。

    等鹹魚栓跑的不見人,宋天耀抓著幾枚花塔糖對陳慶文說道:「等高佬成安排的人趕來後,讓他們去其他店舖幫手生產,比例一定要准,如果搞錯是會中毒嘅。」

    「放心,放心宋秘書,我一定親自叮囑那些老闆,讓他們配藥粉,如果出問題,毒也先毒死我。」陳慶文已經是拍著胸口對宋天耀保證。

    這時,宋天耀才又看向仍然戳在原地望向自己的陳泰,陳泰臉上仍然是一副憨厚模樣,但是眼神中已經有了委屈和不忿。

    「想不明白?」宋天耀走到陳泰的面前,揚起臉看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表弟問道。

    說話的同時,他下意識就去摸口袋裡的香菸,等手伸進去才想起,自己的香菸已經給了剛才那個負責跑腿的鹹魚栓。

    陳泰此時卻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取出一盒短支硬裝的三五香菸,遞給宋天耀:「耀哥。」

    宋天耀看看那盒香菸,伸手接過來自己點燃,卻沒有把煙盒還給陳泰,而是握在手裡打量著說道:「最近兩日你應該是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而且在碼頭走到邊度都有人追捧,道謝。對不對?」

    「那些做小販的老鄉,會遇到些出嚟行的撲街強借他們的錢或者貨,借完又不認賬,大家都是小本生意,又是同鄉,我當然要站出去幫他們把那些賬討返來,幾拳下去,那些撲街就求饒乖乖還錢,耀哥,我冇做壞事。」陳泰低著頭,像是個想要認錯卻又不知自己錯在哪的孩子。

    他從在梅茵會館接過高佬成分給他的一千三百塊港幣開始,到宋天耀讓高佬成把他從碼頭叫來這處糖果店舖做工這段時間,陳泰覺得是自己出生到現在,過的最風光最開心的兩日。

    梅茵會館一桌價值千多塊港幣的美酒佳餚嘗過,男女滋味試過,仲是兩個陪酒小娘一起陪他這個童男大戰整晚,幫那些同鄉出頭討債,又讓那些同鄉高看自己一眼,無論年紀比自己大小,都開口稱自己做泰哥,見到自己就要對自己請酒請茶,儼然是同鄉主心骨,揾到的一千多塊送去給父母,父母也歡天喜地,如果這樣就是在江湖上出嚟行,陳泰覺得沒什麼不好,打的是那些不守規矩的撲街,幫的是自己同鄉,又能揾錢回家給父母。

    「不是做不做壞事的問題,阿泰,你很能打,福義興的坐館金牙雷已經對我講過,他勸過我,讓你去碼頭上闖一闖,很快就能出頭。我當時就冇同意。因為只靠一雙拳頭,是打不退江湖上所有的人嘅,你現在無名小卒,靠拳頭能護住幾個,十幾個甚至再多點,幾十個同鄉也好,兄弟也好,讓他們不受欺負。那些同鄉兄弟大家都把你捧的高高,對你感恩戴德,因為你厲害,能為大家遮風擋雨,可是你想未想過,你一雙手能打倒多少人?如果有一日,對面站著一個比你更能打,更惡的對手,你打輸,下場是乜鬼?」宋天耀吐了個煙圈,有些唏噓的說道。

    陳泰想都未想,直接開口說道:「認輸嘍,大不了道歉。」

    「認輸?你想認輸退出對方都不會放過你,你越能打,打倒的對手越多,江湖上的名頭就越大,佩服你跟隨你的人也就越多,怕你驚你的人也就越多,那些被你打倒想要你死的人也就越多,到時就是八個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退都無路退。美酒佳餚,錢財女人,不去混江湖也一樣能得到,利康不久以後會開一間製藥廠,看在我老媽的情面上,我讓人開你雙份薪水,安穩賺錢,等有適合你的更好的工作,我會再幫你安排。」宋天耀把嘴裡的香菸取下來,插進了陳泰的嘴裡,再把煙盒拍進陳泰的手裡,然後用手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出嚟行是要靠大腦嘅,不是靠拳頭,你就算命大,又有高佬成那種頭腦,混到大字頭雙花紅棍的位置,又點樣?褚孝信吩咐一句話,他就要乖乖在外面跑斷腿,又不敢抱怨。」

    說完之後,留下呆立的陳泰,宋天耀轉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就在宋天耀俯身準備從門板下鑽出去時,陳泰在後面開口:「耀哥。」

    宋天耀轉身望向陳泰,陳泰噗的一聲,把嘴裡宋天耀點燃的那支香菸吐掉,眼神不忿的望向宋天耀:「耀哥,你把我從差館救出來,我很感激你,想幫我揾一份工,我也多謝你好意,可是我這雙拳頭是去碼頭打人,仲是幫你在這裡攪粗糖,是我自己決定,欠你的,我一定會還,但是路,要靠我自己走!就算是走投無路時,我也會靠一雙拳頭打出條路!」

    說完這番話,陳泰就大口喘著氣快步從宋天耀身邊衝過,俯身鑽出了店舖,消失在宋天耀的視線中。

    似乎那短短一番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勇氣,不敢再留下來與宋天耀對視。

    宋天耀臉上毫無波動,他對這個遠房表弟沒什麼感情,生死去留都與他無關,如果是自幼就相識,一起長大的表弟趙文業講完這番話,宋天耀說不得會上去抽幾個耳光打醒趙文業,可是陳泰還不值得讓他宋天耀去浪費力氣。他只是沒想到陳泰才享了兩日所謂富貴,就鼓足勇氣對自己說不。

    立在原地十幾秒之後,宋天耀就自嘲一笑:「人蠢真的是無藥醫嘅,早知就高高興興鼓勵他去出嚟行,還省下剛才那麼多口水,真是浪費。」

    說完,也俯身出了店舖,他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沒時間浪費在一個只懂拳腳的白痴身上,陳泰說的那番話,只有一句話宋天耀認可,那就是,路是要自己走嘅。

    陳泰此時有路要走,他宋天耀也有路在腳下等著自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6
第一一四章  以和為貴

    褚孝信袋內揣著從宋天耀手裡支領出來的五千塊港幣零花錢,坐在自己的福特49後座上罵聲幾乎不絕於耳,只是罵出的話卻讓開車的陳興福很難判斷自己老闆到底是真的在發火,還是只是發牢騷。

    「撲街!老闆從公司支錢天經地義嘛,阿耀那撲街居然夠膽講條件,一副不怕死的表情!比狐狸仲要滑,算準我從我老媽手裡借不到錢,就藉機獅子大開口,我褚孝信堂堂利康老闆,被個秘書指手畫腳,面子落在邊度呀?讓我去麗池我就去咩?蒲你阿姆!」褚孝信叼著香菸,用手又一次摸摸口袋裡的五千塊,確定錢還安穩的呆在裡面,沒有消失不見。

    「信少,那到底去不去麗池?」陳興福聽褚孝信話語間似乎不想去麗池,所以從後視鏡裡看向老闆,問了一句。

    褚孝信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當然去!不去你有錢借我咩?仲是你準備賣身救主?傻乎乎!你如果爭氣點,我也不用整日被阿耀那撲街算計!一點眼色都冇。」

    陳興福心中暗罵一句自己多事,臉上陪著笑,把車朝麗池的方向開去。

    坐在後座上,褚孝信臉上表情凶狠,眼神彪悍,想著宋天耀讓自己今天要演的戲,磨著牙齒發狠:「昨天你們這些撲街吃我的大餐吃的呢般開心,今次讓你們各個都要出血!」

    ……

    宋天耀從西環出來時已經十點鐘,先是去了利康商貿公司,用公司安裝的固定電話撥通了一串號碼,與電話那邊交談了幾分鐘之後就掛斷,然後出門直接趕奔中環昭隆街21號,也就是章家的歐洲海岸公司。

    這處歐洲海岸公司的規模看起來與利康商貿公司相仿,門面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寒酸,三四間辦公室大小的規模而已,宋天耀整理好袖口領帶,邁步走了進去,這處公司沒有褚孝忠的利亨商貿那樣,安置服務前台,甚至裡面連公司標誌都見不到一個,進大門就是辦公區,兩個男人正在辦公區裡安靜的坐著喝茶,其中一個就是昨晚出手動作奇快,護住章玉良的年輕人,此時正面對著公司大門,坐在一把辦公椅上,雙腿翹在桌沿處,左手端著一杯茶,右手捏著一份專門刊登電影明星和當紅歌伶趣聞秘史的中文小報《伶星日報》。

    另一個,則背對著公司大門,手裡捧著水杯,垂下頭慢慢的吸著杯中滾燙的茶水,只有個背影,看不見樣貌。

    「勞駕,我想找歐洲海岸公司的章老闆。」宋天耀進門之後才敲了敲玻璃門,開口說道。

    那個昨晚單手接下高佬成短柄斧的青年把目光從報紙上抬起,瞥了宋天耀一眼,嘴角不屑的笑笑:「這間公司姓章的老闆有四位,你想見哪一位?」

    「哪一位現在能作主,我就見哪一位。」宋天耀臉上帶著笑,彷彿看不到對方明顯的輕蔑,禮貌斯文。

    那名青年活動了一下脖頸:「左邊第二間,章三少出去會友,章四少在裡面。」

    「多謝,多謝。」宋天耀對青年笑笑,按照對方的指示,朝著第二間辦公室走去,邊走邊讚道:「先生,昨晚你好靚的功夫,同信少身邊那位成哥簡直不相上下,你是哪一位?」

    青年此時已經繼續去看手裡的報紙,聽到宋天耀對自己的讚美,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我?我叫代鋒,章四少身邊跑腿的小嘍嘍,比不得那些香港字頭唬人的雙花紅棍,也不屑同他們比。」

    宋天耀不再多問,走到辦公室門外敲了敲門:「章老闆,鄙人是利康商貿公司的秘書,宋天耀。」

    「請進。」章玉良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響起。

    宋天耀推開門,章玉良坐在有些雜亂的辦公桌後,正悠閒的用一根撕扯的紙條,逗弄著此時伏在自己身前的兩隻花貓,看到宋天耀進來也沒有停下動作,繼續逗著貓,嘴裡說道:「唔好意思,不是我不想起身招呼你,是剛剛同這兩隻貓混熟,怕起身後它們會嚇跑,隔壁的街坊去吃酒席,拜託我幫忙照看,利康的宋秘書是吧?請坐。」

    「章先生,我今次來是代信少向您道歉,信少昨晚多飲了幾杯,酒後胡言亂語,希望章先生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畢竟您同他是好朋友,不要為這點小事傷了往日和氣和多年感情。」宋天耀小心翼翼的坐到章玉良對面處待客用的沙發上,有些緊張的望著章玉良說道。

    章玉良手裡逗弄著貓,眼睛卻溫和的打量著宋天耀:「褚孝信酒後耐不住火氣,潑了我一杯殘茶,我不奇怪,我奇怪的是,褚孝信一向不懂做生意,利康最近好似又辭退了工人,那他是如何查到原來的賬目,又是如何揾到錢的呢?我猜應該是宋秘書你的手筆。」

    「我是利康的秘書,賬目自然看懂一些,的確也是我建議信少把那批有低毒反應的山杜蓮驅蟲片處理掉,賺少少。」聽到章玉良的話,宋天耀垂下頭去似乎有些靦腆,又好像是有些年輕人的自得。

    章玉良把手裡的紙條鬆開,然後慢慢把兩隻貓輕柔的放到地面上,讓它們去抓弄紙條,這才繼續對宋天耀笑著說道:「賺少少?七十萬也算是賺少少?宋秘書你太謙虛了,我看,今天你來見我,不止是代褚孝信向我道歉這麼簡單吧?」

    「瞞不過章先生,那批驅蟲藥已經脫手,利康想要再做第二筆生意,按照包裝上的電話打去了英國加力子公司,電話那邊卻說,加力子公司所有山杜蓮驅蟲藥的庫存,全都被香港的歐洲海岸公司定下了,我想一定是章先生對昨晚的事有怨氣,同信少開玩笑。」宋天耀努力把自己的姿態放低,陪笑著說道。

    章玉良把目光從宋天耀身上收回來,拿起桌邊的一份文件翻看,嘴裡不以為意的說道:「既然知道是我做嘅,那你認為,你來替褚孝信道個歉,我就能嚥下昨晚的氣咩?」

    「所以我今次來主要是想聽聽章先生您的條件,只要能讓加力子公司繼續供貨給利康,章先生你是希望信少在麗池擺酒道歉,仲是想利康賠付您金錢損失,都可以對我講,我去告訴信少。」宋天耀眼皮垂著,不去看對面的章玉良,仍然好聲好氣的說道。

    章玉良哈的輕笑一聲,抱起一隻貓撫摸著皮毛說道:「宋秘書,能把三十萬的山杜蓮驅蟲片,賣出七十萬的價格,你也算是犀利的年輕人才,褚孝信真是運氣好,揀到你這塊寶。對你這種聰明人,我不會遮遮掩掩,不如直說,讓褚孝信跪低在我面前,當著昨晚麗池那班人的面,求我向他臉上潑回那杯茶,或許我會考慮,由歐洲海岸公司賣給利康一些驅蟲藥。」

    「章先生,這……有些強人所難,信少不會答應。」宋天耀這時才焦慮的抬起頭,看向章玉良說道。

    章玉良英俊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和煦的笑容:「或者,利康這個賺少少的生意,不要獨享,你告訴我如何把驅蟲藥賣到了呢般高的利潤,歐洲海岸公司就供貨給利康,大家一起發財,以和為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7
第一一五章  聖光之下,眾生平等

    「手段不值一提,藥糖不過是幌子,目的只不過是想快速賺一筆,然後做回正軌。」宋天耀抿了抿嘴唇,看向章玉良,呼吸了兩次讓自己語氣放平穩:「利康準備了一批包裝,把那些驅蟲片冒充PAS肺片賣去了越南,然後用賺來的這一筆,全部購買驅蟲片進行二次包裝,冒充盤尼西林,賣去大陸。歐洲海岸公司現在西藥生意已經做大,不值得用這種短視方法自毀名譽,但是利康不同,利康積累到這些資本之後,可以轉去做其他生意。章先生,你現在仲想與利康一起自毀行業內的招牌發這筆財咩?」

    章玉良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不錯,不錯,如果以後不打算再做這一行,的確可以用這種下作手段揾一大筆錢,難得宋秘書想的到,居然能用利康倉庫裡那批藥物變出七十萬港幣,如果七十萬港幣的驅蟲片當成供不應求的盤尼西林賣去大陸,利康手裡最少也能賺到幾百萬,破釜沉舟最後一戰?」

    「那不知章先生,英國加力子公司的那批山杜蓮驅蟲藥……」宋天耀殷切的望向章玉良。

    章玉良點了一支好彩香菸:「當然,宋秘書快人快語,把利康的財路都如實告訴我知,我當然也要說話算話,歐洲海岸公司可以賣給利康商貿公司七十萬港幣的山杜蓮驅蟲藥。」

    「多謝章先生,多謝。」宋天耀聞言欣喜的從沙發上起身,對章玉良說道。

    章玉良夾著香菸的手擺了擺,望著宋天耀笑容燦爛的說道:「宋秘書到底是年輕人,不用急,我仲未講完,這次山杜蓮驅蟲藥的價格和之前賣給利康的不同,有稍稍變動,今次,山杜蓮驅蟲藥每公斤一千六百港幣,畢竟,你賺少少,我也要賺少少啦?」

    好像被狠狠一錘砸在頭上,讓宋天耀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他不知所措的望向章玉良:「章先生,我打電話去英國問過加力子公司,山杜蓮驅蟲藥出廠價格才八百元港幣一公斤,如今這種驅蟲藥因為低毒滯銷,為了把這批藥盡快處理掉,避免虧本銷毀,價格又降低,只有不足七百元港幣一公斤,你之前按照一千兩百港幣每公斤的價格已經和福忠商貿公司聯手倒賣從賺了利康幾十萬……」

    「上次褚孝信仲未在我臉上潑那杯茶,所以只賺利康幾十萬,但是現在那杯茶讓我很冇面子,我章玉良的臉面就算再不值錢,也要比幾十萬多些,你回去慢慢考慮,我不急,歐洲海岸公司不會做利康那種生意做招牌,但是其他小公司就難說,利康能做,它們也能做。」章玉良叼著香菸在辦公桌前起身,把懷裡的貓咪抱起來,轉身到窗口處欣賞風景:「宋秘書,我也是見你頭腦醒目,所以提前幫你好心上了一堂課,今次不會讓你摔的爬不起身,倒是能讓你記住,以後不要學你老闆,利益面前急著把自己心裡那點秘密吐出來,就好像你認為歐洲海岸公司做不出低毒藥品冒充高價藥的手段,所以覺得對我講出來沒有威脅,可是這麼大一塊肥肉,我不做,也不能便宜褚孝信,便宜我的親戚朋友不是更好?下次學聰明點。」

    宋天耀在他背後狠狠一跺腳,轉身朝門外走去,臨出門時,仍然不甘心的望向背對自己的章玉良:

    「章先生,一千兩百港幣每公斤……」

    章玉良低頭逗弄著懷裡的貓,捏著貓咪的一隻前爪輕輕晃動著,像是對著貓在說話:「有人嚇你時,不要急著抓花他的手,應該突然抓破他的喉嚨,讓他捏住脖子想叫都發不出聲。」

    聽到這話,宋天耀長嘆口氣,失望的推門而去。

    等宋天耀離開之後,章玉良把貓輕輕放下,回到辦公桌前,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這位不懂經商,只有些下作急智的宋天耀也許幾年內能輾轉騰挪,續利康的命,但是幾年後恐怕就會走絕所有路,以次充好快速揾錢轉行這一手的確不錯,可惜,終歸太年輕了些,褚孝信也是白痴,揀到塊屎當成寶。」

    他拿起桌上的固定電話,撥出個號碼:「潘律師,幫我用我妻弟鄺俊郎的名字註冊間商貿公司,再聯繫一處小劑量藥瓶加工廠和打粉廠,訂一批盤尼西林標誌的藥瓶,大概數目?四百箱英國產盤尼西林,讓他們先按照四百箱的劑量生產包裝,我會讓阿郎去見你,讓他幫你。」

    說完之後,他放下電話,對門外叫了一聲:「代鋒。」

    那名叫代鋒的青年就像是一直站在門外候著般,從外推開門,看向章玉良:「老闆。」

    「你讓人去石塘咀的新會酒樓訂間包房,記得傍晚時提醒我,去新會酒樓約見濟源弘西藥行的少東家,我有生意要同他談。」章玉良在一張紙上快速的計算著什麼,頭也不抬,嘴裡開口說道:「等下訂完包房,再幫我查一下大哥家的渭淋在邊度,然後開車送我去見他,去吧。」

    「知道,老闆。」代鋒聽完章玉良的吩咐就關好門出去。

    而此時,章玉良也停下筆,紙上一排計算公式之後,是一公斤山杜蓮驅蟲藥偽造成盤尼西林乾粉後,拋開成本能得到的利潤。

    ……

    臨近中午才離開歐洲海岸公司的宋天耀,沒有去先找間餐廳或者酒樓享用午飯,而是搭黃包車迅速趕到同在中環,位於花園道的香港聖公會聖約翰座堂,這是聖公會港澳教區的母堂和主教座堂,直白些講,就好像是香港社團中大佬坐鎮的總堂口。

    宋天耀最初想過在香港大會堂,東華醫院,甚至是香港大學禮堂等地方舉辦樂施會成立典禮,是安吉—佩莉絲提出了在聖約翰座堂舉辦樂施會成立典禮的建議,理由是在港英國人大多數信仰基督教聖公會,作為樂施會主要發起人的貝斯夫人更是如此,如果棄信仰的宗教教堂而選擇其他地方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選擇這裡,憑石智益夫妻的能力,應該能請到牧守聖公會香港教區的英國主教何明華(英文名R.O—霍爾)出席成立典禮,何明華對在港英人中的影響力,甚至是很多中國人心中的影響力,大過港督葛量洪,他出席典禮,能無形中增加樂施會的影響力。

    而且,只要是慈善行為,聖約翰座堂不會收取場地租金,還能提供很多教友幫忙維持會場秩序。

    宋天耀愈發覺得鬼妹律師與自己搭檔默契,自己沒有注意到的信仰問題,和可借助的宗教信仰,安吉—佩莉絲都考慮到,他自然點頭同意。

    安吉—佩莉絲昨晚也告訴了貝斯夫人,貝斯夫人非常滿意把成立典禮放在聖約翰座堂,而且昨晚特意告訴過安吉—佩莉絲,今日中午她會和丈夫石智益來聖約翰座堂,為聖約翰座堂收容和提供實習就業的殘障人士捐贈一些食物,並且會在聖約翰座堂留下來與教堂的教友一起共進午餐。

    之所以特意告訴安吉—佩莉絲,含義無非是在樂施會成立之前,這是宋天耀唯一能與石智益大方交流又不用顧忌社會地位而引起猜忌的機會。

    畢竟,聖光之下,眾生平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7
第一一六章  哭出聲的,多給一袋醬油。

    宋天耀在聖約翰教堂旁邊的書店裡買了一本《聖經》,這間出售基督教各類教義書籍的書店裡,打掃衛生,擦拭書架,整理書籍甚至負責收款的,全部都是無家可歸的殘障人士,由聖約翰教堂開闢了這間書屋和不遠處的捐贈處,為這些人提供衣食住行和工作的機會。

    手裡拿著《聖經》從教堂的主入口朝裡面走去,進入主樓,腳下乾淨的馬賽克樣式地板,和頭頂上方的拱形天花板,描繪著聖徒事蹟和神蹟的兩旁過道上的彩色玻璃,教堂正中懸掛著巨大而古樸的十字架的圓頂,讓宋天耀感覺彷彿一瞬間穿越時空,到了十六世紀的歐洲。

    十字架後,則是教堂的後殿,後殿最正中的位置是祭壇,旁邊是宣揚教義的講壇,後殿正面牆體上,則是一面巨大的管風琴。

    在祭壇和講壇前,一排排油光發亮而又斑駁不堪的木製座席上,石智益就和貝斯夫人帶著自己的孩子們,坐在第一排前,專心致志的對著祭壇方向祈禱。

    比起宋天耀走進教堂完全沒有教會工作人員理會的寒酸,此時講壇處的一名牧師正慈祥的望向閉目祈禱的石智益和貝斯夫人一家。

    宋天耀坐到最後一排的位置上,安靜的等待著,終於,禱告結束,貝斯夫人帶著孩子們起身,在牧師的帶領下朝旁邊的耳殿走去,看樣子是準備去幫守候在教堂餐廳外的窮人和無家可歸者發放食物,而石智益則留在座位上等待。

    「石先生。」宋天耀慢慢的走過去,坐到石智益旁邊的位子上,欣賞著前方不遠處的祭壇開口說道:「中午好。」

    石智益嘆了口氣,語氣像是有些苦笑又像是有些無奈:「其實,宋先生,在英國,如果沒有其他人為我們彼此介紹,這樣直接開始談話是很有失紳士風度的。」

    「我剛剛讀這本《聖經》時,發現上面有一句話,我靈愁苦,要發出言語,我心苦惱,要吐露哀情。不畏不避,可見冠冕。」宋天耀眼睛望向面前華貴的祭壇:「上帝又說,當為貧寒的人和孤兒申冤,當為困苦和窮乏的人施行公義。所以我和石先生在上帝的注視之下,談論成立樂施會,以及幫助千千萬萬那些因疾病而遭受折磨的人,並不會有損您的紳士風度。」

    「你買了這本《聖經》的目的是什麼?」石智益側過臉看了宋天耀一眼就收回視線,這個青年實在年輕的讓人不敢相信,是他一句點破自己心中那點慾望,而且拋出個樂施會讓自己和妻子好像魚兒一樣忍不住咬上了鉤。

    宋天耀老老實實的說道:「售價五元港幣,五元港幣也許能讓那些殘障人士每人多一個饅頭吃,也能讓我現在和您並坐在上帝面前時,不至於完全沒有話題。」

    「我想知道你對我妻子在卸任樂施會首任主席之後,還有什麼建議提供給我嗎,我不想看到虎頭蛇尾的安排?」石智益對宋天耀說道:「慈善機構一年一次選舉,你不會讓她一直坐在樂施會主席的位置上。」

    「但是只要樂施會存在,貝斯夫人提出的這個關於香港水質和寄生蟲問題而展開的慈善捐贈項目,就不會停止,除非香港,九龍地區所有人都能喝到太平山頂那樣幹淨的水,可是那也許要幾十年以後才能實現,那時或許香港已經不再是英國殖民地。在仍然是英屬殖民地這段時間,貝斯夫人可以用自己的名義成立一個水源調查機構也好,水資源協會也好,水文科學研究室等等什麼組織,負責每年為樂施會或者其他慈善機構提供新的水質調查報告,這個報告提供的年份越長,貝斯夫人就會變的越來越重要,因為後來者為了瞭解之前香港的水源資料,只能去查詢貝斯夫人的歷年調查報告,她會成為香港水資源研究調查方面的絕對權威,你覺得呢?石先生?一個人想要擁有地位,除了去設計,其實也是需要付出的,貝斯夫人擁有水文科學學士學位,我們為什麼不能讓她在香港這個城市成為真正的水文科學家?你要知道,在現在的英國,科學家這個頭銜其實比港督夫人的稱號更能贏得英國上流人物的尊敬,無論是虛情假意,還是情真意切,那些英國上流人物都必須承認科學家的優秀,和他們帶來的,改變戰爭甚至世界的力量,哪怕貝斯夫人這位科學家來自澳洲聖基達,可是那時候,誰還在意那些?人們會稱呼她,英國女性科學家,香港水資源問題專家,我的安排是,樂施會半年後會第二次捐贈藥物,那時利康會出筆錢,讓香港大學邀請貝斯夫人擔任客座教授或者名譽教授,我宋天耀,做事從不會虎頭蛇尾。」

    這一大段話,宋天耀說的語速很慢,而且兩個男人雖然並坐在一起,卻始終沒有任何目光上的交集,全都目光坦然的平視著前方,就像是兩個來教堂做禮拜的人剛好坐在一起,感念上帝的恩慈。

    「在倫敦時,總有人會說,該來的總會來,那是他們對倫敦多雨天氣的抱怨,現在我也許也該說一句,該來的總會來,你設計了這麼多,除了讓我妻子深信不疑的褚先生的慈善家和太平紳士頭銜之外,還想得到什麼?」

    「什麼都不需要,我只需要您做好自己的工作,您知道香港有多少家做藥品生意的公司嗎?其中又有多少家在做些見不得人的禁運品生意?一支盤尼西林乾粉裝,想要在香港中國人開的西藥店裡買到,需要加出最少一倍的價錢才可能買到手,是最少。如果有人急著等盤尼西林救命,就算是三倍五倍他們也只能去乖乖付賬,而且最過分的是,利康準備捐贈給樂施會一批殺滅體內寄生蟲的藥物,但是有家公司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先一步壟斷了那批來自英國加力子公司的,低價的原材料,知道加價多少賣給利康嗎?一倍,原材料八百港幣一公斤,他們報價一千六百港幣,而且他們提前繳納了定金,現在英國加力子公司不會違約把貨賣給利康,我們面臨著第二批捐贈藥物無法按時提供的困境。這就是需要您公平,公正,公開處理這件事的時候了。」宋天耀望著牆上巨大的管風琴,嘴裡說道:「我沒有想從樂施會這件事得到什麼,我只是請求身為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暫署處長的您,做您該做的事。」

    「只有這些?」石智益不太相信這個年輕人為自己妻子策劃好一切之後,只想要這麼一點點回報。

    「如果海關在其他違反禁運品禁令的藥品公司倉庫查封出很多藥品,利康當然希望能因為參與樂施會贈藥這一善舉的經歷,擁有優先從海關購買那些查沒藥品的權力,在上帝面前,實話實說,如果海關和工商業管理處能把真藥當成假藥或者過期藥賣給利康,我當然是感激不盡,我可以為此提供過期標誌的藥品包裝,而且可以把節省的錢拿出50%,存入您提供的銀行賬戶,上帝作證。」宋天耀終於側過臉,看向身邊這個面色平靜的英國人:「有愛心的善人佔一點點便宜,總比被那些無良的人掠奪暴利,更讓上帝樂見其成,您覺得呢?」

    「不,只能按照原藥品來賣給你們,那筆查沒藥品的款項會上交,由港督發落。」石智益也轉過臉,望向宋天耀,慢慢的說道。

    宋天耀笑了起來:「沒錯,那筆錢該由港督發落,是我的疏忽,我提前恭喜您在不久的將來,晉陞工商業管理處處長和一級官學生。」

    「那個試圖破壞利康和樂施會善舉,惡意囤積藥物準備獲取暴利的公司叫什麼名字?」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們從耳殿門口出現,似乎準備前往餐廳享用午餐,石智益用手扣著西裝的扣子站起身,開口問道。

    宋天耀低下頭攤開《聖經》,像是與對方完全陌生的教友自顧自著唸著書上的經文:「歐洲海岸公司,如果能在明天典禮宣佈捐贈藥物那一刻,海關同步查封倉庫展開調查,您夫人也許能得到很多中國人自發的獻花。」

    石智益像是沒聽見,邁步朝著自己的妻兒走去,宋天耀坐在後面用中國話慢悠悠的補充了一句:「都安排好了,贈藥結束後願意徒步去您別墅外獻花表示感謝的,每人十元路資,哭出聲的,多給一袋醬油。」

    然後,宋天耀看到石智益好像腳下被什麼拌到,身體微微踉蹌了一下。

    看起來,鬼佬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保持紳士風度的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8
第一一七章  不用謝

    章渭淋是章玉階的長子,如今18歲,除了小學是在香港青年會小學度過,中學課程,基本是每日去私人教師家中完成。

    章家是老夫人郭綆主持家務,自己長子章玉階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卻是經商奇才,十幾年間商海搏殺,在香港為章家打下一片天地,即便郭綆此時對四個兒子一視同仁,但是內心仍然是偏向扛起家業的長子一房,章渭淋是長子長孫,出生時家中還並不算富貴,父母都忙著生計,他陪在郭綆身邊吃過幾年苦,比起其他孫輩出生時已然家中富貴,衣食無憂,郭綆一直覺得章渭淋比起其他孫輩,多少受了些委屈。

    不然,也不會章渭淋不想去皇仁書院讀書,郭綆親自開口從自己私房錢裡出錢,讓人幫章渭淋請了一位私人教師,每天讓章渭淋單獨去私人教師家中學習,章玉階的老婆和侍妾都是沒有文化的鄉下女人,在家中商行裡做著計數或者分揀之類的力氣活,疏於管教兒女,這種事自然是婆婆作主。

    這也導致了章渭淋比起其他章家孫輩更加自由,不用每日按時去學校讀書,幾年下來到如今,已經發展到每天去私人教師處報個道,就轉身去與狐朋狗友鬼混,雖然比不上褚二少這種王牌敗家子荷包鼓鼓,但是郭綆每日給的三五十塊港幣卻總是有的,去不了諸如麗池,太白海鮮舫等等銷金窟消遣,九龍城,油麻地這些地方,幾十塊的花費就已經可以風光一整日。

    章玉良見到自己這位子侄時,是油麻地一處賭檔,章渭淋正把袖口挽的高高,嘴裡咬著香菸,神態桀驁,一隻腳踩在板凳上,把手裡的牌九骨牌狠狠朝桌面上拍去,另一隻手還摟著一個胸前豐滿的女人,在對方露著大片白肉的胸部抓捏。

    「渭淋。」章玉良用手稍稍在鼻子處搧動兩下,想要驅散這處賭檔裡難聞的煙臭汗臭味道,走到章渭淋的旁邊,輕輕開口說了一句。

    章渭淋正要開口喊一句人對通殺!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側過臉望去,就看到比自己大七歲的四叔正臉色陰沉的在旁邊望向自己,身後還站著個西裝筆挺的青年。

    「四……四叔。」章渭淋急忙吐掉嘴裡香菸,把身邊女人推開,整理了下衣服,畢恭畢敬的站直身體。

    「出來找間清靜茶樓聊幾句,你如今……真是越來越不成樣子,這樣下去怎麼繼承你父親打下的這份家業。」章玉良伸手拉起章渭淋的左手,朝著賭檔外走去。

    賭桌對面一個漢子此時也恰好亮出自己的牌九,興奮的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輸了大半日,總算轉回了運氣!雙天至尊!通殺!」

    亮完底盤他抬起頭催桌上的人付錢,卻看到章渭淋已經轉身要走,頓時站直身體吼道:「蒲你阿姆!哪裡來的撲街隨便就要帶人走!贏了就想走,輸了不認賬?站住!」

    章玉良腳步不停,仍然拉著章渭淋朝大門走去,只是嘴裡對跟在兩人身後的代鋒說道:「代鋒,渭淋輸了多少,賠給他,賠完之後,幫我把講出那句蒲你阿姆的那人牙齒全都打掉。」

    代鋒轉身回到賭桌前,從自己口袋裡取出兩百塊港幣扔在賭桌上,看向對面還沒意識到危險的漢子,淡淡的問道:「夠不夠?」

    這種賭檔本來賭注就不大,兩百塊已經足夠抵章渭淋剛剛那把輸的賭注,那漢子瞪著眼睛把兩百塊撿起來,不耐煩的對代鋒說道:「滾吧!」

    代鋒把錢包收回口袋,雙手一拍賭桌桌面,整個人直接躍上賭檯,飛撲到對方面前!

    不等那漢子回過神來,代鋒已經落地站到他身旁,左手攬住那漢子的後腦朝賭檯上重重撞去,右手已經抄起賭桌上被常年搖晃,盤磨光亮的鐵質骰盅!重重朝對方的嘴巴處砸下!

    只一下!那漢子的幾顆門牙就直接被生生砸斷!

    那漢子身後的幾個朋友或者手下想要衝上來救下同伴,代鋒左腿極快的抬起踢出!狠狠抽在沖的最快那人的面門上!那人被一腿抽的幾乎離地!身體打著晃朝旁邊摔去!這彪悍動作嚇的其他幾個本想衝上來的傢伙頓時停步,不敢再貿然上前。

    一腿得手,代鋒繼續舉起骰盅,連續幾下砸在此時口腔朝外噴湧血線的漢子下頜骨處!將對方槽牙也都打掉!

    「下次開口要錢,記得不用講粗口。」代鋒扔掉沾滿鮮血的骰盅,拍拍早已經在幾下重擊昏死過去的漢子,開口說道。

    說完,他站直身體,抬起雙手,只這一個抬手的動作就嚇的幾步外的其他賭客急忙朝後退去,唯恐自己倒霉被打倒,代鋒只是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在賭檔內環視一番,不屑笑笑,轉身出了賭檔的大門。

    等他消失在門外,一群人才圍到賭檯前,把那個漢子扶起來,那漢子的一個同伴邊幫同伴用毛巾摀住嘴巴止血,邊對賭檔裡這些賭客喊道:「有邊個識得剛才那個撲街?居然敢來和勝義的陀地搞事!」

    眾人鴉雀無聲,只有一個擦鞋童縮在角落,弱弱的聲音響起:「我好似……好似在尖沙咀那些上海人住的街上見過他。」

    ……

    出門的章渭淋沒有看到賭檔裡發生了什麼,被他四叔章玉良帶上了賭檔外面一直等章玉良的士後座,坐在後座上,章玉良也沒有急著開口,而是兩分鐘後,代鋒從賭檔裡出來,上了的士副駕駛位置,這才開口說道:「尖沙咀中和茶樓。」

    司機開車把章玉良三人送到尖沙咀中和茶樓門外,章玉良帶著垂著頭不敢開口的章渭淋邁步直接上了二樓的包廂,代鋒付過車費後,沒有跟進去,而是在二樓的散座處自己點了一份宜興紫砂壺沖泡的龍井,守在外面。

    章玉良坐在舊上海風格的包廂裡,望著章渭淋沉默不語,章渭淋則搓著手,不時抬眼瞄一下面沉似水的四叔,又趕緊低下頭去,包廂裡陷入一陣沉默。

    就在章渭淋被這種沉默逼迫壓抑的感覺身體要炸開時,章玉良慢慢的開口,像是回憶著往事:「你父親最痛恨家裡人賭錢,我記得我十五歲時,放學的路上被一個關係很好的同學拉到街邊看大人們玩魚蝦蟹,我都冇錢,是我同學口袋裡有五毛錢,大方的開口講算我一份,然後把五毛錢壓了進去,我記得好清楚,那五毛錢押了葫蘆,哇,運氣真好,那一把可能是老闆想要殺賭鬼,便宜我們,三顆都是葫蘆,一賠五,五毛錢贏到了兩塊五毛錢,我們兩個好開心,拿到錢抱在一起又蹦又跳,我同學分了一塊錢俾我,我們兩個站到汽水房前,連喝了七支汽水慶祝,然後我又買了六支汽水背在書包裡帶回家,準備請我母親,我三個哥哥,你老媽,你小媽一起喝。」

    章渭淋聽著這些沒有怒氣或者火氣夾雜在其中的話,抬起頭望向章玉良。

    章玉良突然笑了一下:「回到家,大家都問我,汽水邊度來的?我說贏來的,又把買汽水剩下的錢都拿了出來,把整件事也都說了出來,等大家誇我運氣好。但是你奶奶,你父親卻都沉下了臉,我記得你奶奶臉色很難看,而你父親則拿出了你奶奶放在家規下的木棒,二話不說,劈頭就打,打的我鬼哭神嚎一樣,不停的哭喊著解釋,我冇賭錢,是我同學去賭,我只是去看。但是不管用,打到我後背,屁股,腿上,肩膀全都是紫血印,趴在地上連爬和哭的力氣都冇,你父親才停手,對我講,如果再敢碰賭,就用這根家法把我打死,扔出章家,多虧你老媽和小媽兩人,連著幫我敷了五天的藥,我才緩過那口氣來。算算看,你自己賭了多少次,我能一下就揾到你,也就知道你去了多少次。你是準備學你四叔,被你父親活活打死咩?」

    看到面前本來面色平靜,可是說到被父親毒打教訓時仍然閃過幾分畏懼的四叔章玉良,章渭淋連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家的家規有多嚴格,就算奶奶郭綆稍有寵溺,但是在這種惡習之下,絕不會輕饒,何況自己父親當家作主,做給其他兄弟看,也不會輕輕放過自己,活活打死也許誇張,但是打到起不來床或者打斷雙腿,等養好傷以後扔去某個家裡的小店舖做小工,絕對有可能。

    他抖著嘴唇對章玉良哀求道:「四叔……四叔,不要,不要告訴家裡人,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我去揾你之前,去拜訪過你的私人教師呂先生,他說你成績很差,考入香港大學幾乎沒有希望。我覺得不如上午你上完課之後,下午去家裡的公司學學做生意,以後繼承你父親打下的家業也輕鬆些,對了,你四嬸的弟弟,你叫做俊郎舅舅的那個,最近新開了一間公司,也是做藥品生意,我安排你去那裡做工,學學做生意,這樣你上午上學,下午做工,也就冇機會再賭錢,但是一定要記得改掉這個壞習慣,不然再讓我知道有下次,我一定告訴你父親。」章玉良望向章渭淋,伸出手寵溺的拍了拍對方的頭,溫和的說道:「努力一點,你是章家長孫,要給你的兄弟姐妹做表率。章家以後仲要靠你支撐,知不知道?」

    「多謝四叔。」章渭淋感激的抹了一下有些濕潤的眼睛,誠懇的說道。

    章玉良搖搖頭,認真的說道:「不用謝。」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9
第一一八章  鹹魚栓

    宋天耀從灣仔街邊一處大排檔點了份碟頭飯,也顧不得自己這身西裝造型不像是吃這種苦力飯的人,坐在位置上狼吞虎嚥,吃完這一餐他還有事要去做,腦中構思最多耗費幾杯咖啡,但是真正做起來,卻需要跑斷腿。

    一份米飯燒肉吃的正香甜,一個聲音在旁邊不太確定的說道:「宋秘書?」

    宋天耀一邊抬頭一邊努力嚥下嘴裡的飯菜,旁邊不遠處站著本該去幫自己跑腿的,好像叫鹹魚栓的傢伙,一顆光頭上全是汗珠,身上的汗衫都已經濕透,手裡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是來吃飯。

    「我不是讓你去見高佬成麼?」宋天耀直直脖子,等飯菜徹底下肚之後才對鹹魚栓問道:「見到未有?」

    鹹魚栓用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汗:「早就已經見過,把宋秘書你的話都告訴了成哥,成哥安排的人已經去了陳記糖果店,我才抽空跑回家看看女兒,宋秘書給我的車費,我冇用,省下來給老婆女兒買買衣服,帶女兒下來吃一點好的。」

    宋天耀把目光望向鹹魚栓手裡牽著的小女孩,五六歲大小,身上的衣服有很多補丁,但是卻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小臉兒粉嘟嘟的,頭髮被可愛的扎束了兩個羊角辮,此時眼睛正在大排檔那些飄香的飯菜和自己父親之間不斷轉動,喉結處也不斷吞嚥著口水。

    「老闆,一份豆腐火腩,一份五香黃鱔球,一份洋菜豬皮,大飯炒底,油多點!」鹹魚栓發現女兒的表情,急忙對正忙的熱火朝天滿頭大汗的大排檔老闆叫了一聲。

    「坐在這一桌,一起吃。」宋天耀等鹹魚栓點完之後,指了指自己這一桌:「你女兒?」

    「是呀,今年已經六歲,秀兒,叫……叫……」鹹魚栓想讓女兒對宋天耀打招呼,可又不知道該讓女兒叫對方什麼,卡在那裡摸著頭望向宋天耀。

    宋天耀笑笑:「叫叔叔就好。」

    「秀兒,和叔叔問好。」鹹魚栓牽著女兒走到宋天耀桌前,輕輕晃了晃女兒的衣袖,小女孩揚起臉,對宋天耀乖巧的說道:「叔叔好。」

    「老闆,幫這一桌送一支汽水,兩瓶啤酒,算在我賬上。」宋天耀先是對老闆說了一句,這才望向叫秀兒的小女孩:「乖,叔叔請你飲汽水。」

    「謝謝叔叔。」大排檔的老闆娘將一瓶汽水和兩瓶啤酒送過來之後,這一次不用鹹魚栓叮囑,小女孩已經主動對宋天耀說了聲謝謝:「我娘說,小孩子不能飲汽水的,肚子裡會生饞蟲,等長大之後再喝才不會生饞蟲,讓爸爸喝。」

    鹹魚栓在旁邊尷尬笑笑,有些拘謹的對宋天耀說道:「我老婆很少讓女兒飲汽水。」

    「偶爾喝一次,是不會生饞蟲的,你可以讓你爸爸先飲一口,他飲過你再喝,就不會生蟲嘍?」宋天耀把汽水推到小女孩的面前,笑著說道。

    「爸爸喝。」鹹魚栓的女兒把汽水瓶雙手捧起來,朝鹹魚栓遞去。

    鹹魚栓接過來稍稍沾了沾唇,就還給女兒:「爸爸喝過,你可以喝了。」

    小孩子小口小口的啜著汽水不再說話,鹹魚栓則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木製煙盒,從裡面取出支三五香菸遞給宋天耀:「煙盒留給了成哥,香菸未捨得,裝起來慢慢食。」

    宋天耀接過來笑笑:「有老婆孩子,幹嘛要去混社團,鹹魚栓,呢個名字邊個幫你取嘅?」

    「我原來在九龍擺攤賣鹹魚,大家就叫我鹹魚栓,在那種地方如果不找個字頭扣在頭頂,天天都有人找麻煩,我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所以就入了福義興,每月按時叫規費。我識得幾個字,賣鹹魚賣的多,也算是能算賬,去年字頭開在灣仔的一間鴉片館,負責收錢的人死掉,見我懂算賬,又入了字頭多年守規矩,就把我從九龍拉來港島,在鴉片館負責收錢算賬,整天整夜呆在鴉片館辛苦是辛苦了一點,但是比九龍賣鹹魚也能多賺一點點,本來以為是個長久差事,所以把老婆女兒都帶來港島租了處尾樓住,不過好景不長,今年鴉片館股東安插人手,把自己的親戚送了進去,我就冇的做,鹹魚又冇的賣,打又不夠打,就在碼頭做苦力,剛好前日成哥說要人幫忙去做糖,我就被打發了過去。」

    鹹魚栓幫宋天耀劃火柴點燃香菸,自己卻沒捨得吸一支三五,而是揀了最便宜的小喜香菸叼在嘴裡點燃吸了一口,這才對宋天耀說道。

    此時,老闆已經把鹹魚栓點的那份三拼碟頭飯端了上來,宋天耀自己倒了杯啤酒,示意鹹魚栓父女先吃東西,鹹魚栓用碗幫女兒撥了多半碗用油炒過的米飯,然後把豆腐火腩(燒肉,肉塊)裡的火腩和洋菜炒豬皮裡的豬皮全都挑進了女兒的碗裡,自己則大口扒著洋菜和豆腐,中間那一小份黃鱔球碰都不碰一下。

    看父女二人吃的香甜,宋天耀起身將自己的飯錢與鹹魚栓那份,一起結了賬,又讓老闆單獨做了一整份五香黃鱔球和一份米飯打包,拎回桌前:「你老婆鍾意食黃鱔?」

    鹹魚栓正低頭朝嘴裡扒著米飯,看到面前突然多出個裝著菜飯的塑料袋,半張著嘴不解的看向宋天耀。

    宋天耀也恰好問出了這句話。

    鹹魚栓把嘴裡的食物嚥下去,用手背抹了下嘴巴,有些尷尬的笑笑:「我老婆是大陸鄉下人,靠水吃水,自幼就愛吃鱔魚,來香港後跟了我,生活艱難,就很少再吃,我以前在九龍賣鹹魚時,得閒總能去新界鄉下水塘摸些鱔魚給她,來了港島後,河都不見一條,外面賣的又那麼貴,我老婆也舍不得,已經一年多未吃過,今日宋秘書賞了五十塊坐車,想帶女兒出來吃碟頭飯,再把那份鱔魚帶回去給我老婆。」

    「這份帶回去給她吃。」宋天耀坐回自己的位置,活動了一下脖頸。

    鹹魚栓張張嘴,想拒絕,可是又怕被宋天耀覺得不識抬舉,感謝的話也不知道再講什麼,撓撓頭把碗裡的飯全都吃完,這才朝嘴裡灌了一大口啤酒,呼出一口氣,好奇的對宋天耀問道:「宋秘書,你點會也來食碟頭飯?」

    「肚子餓,去酒樓等菜的時間又長,不如街邊先填飽肚子。」宋天耀夾著香菸,和鹹魚栓一起看著小女孩秀兒還在吃著碗裡的飯菜說道:「我本來想回太和街去叫個人來幫我跑腿,遇到你也算有緣分,你下午冇事做吧?」

    「冇事,本來要回陳老闆的店裡幫手,不過宋秘書有吩咐儘管說,我不像成哥那樣夠打夠威,但是,跑跑腿出出力卻可以。」聽到宋天耀有事準備讓自己做,鹹魚栓馬上拍拍胸口保證道。

    宋天耀其實是想回太和街把師爺輝叫出來幫自己跑跑腿,現在看到鹹魚栓,覺得讓鹹魚栓幫自己顯然更可靠,師爺輝那撲街雖然戴著眼鏡冒充師爺,但是除了老實聽話之外,暫時沒有發現其他可取之處,不開眼這一點尤其可惡,而面前的鹹魚栓,雖然光著頭賣相不太好,但是講話口齒伶俐,很有條理,雖然入了字頭,卻仍然能認清自己的身份,不會捲入那些江湖廝殺,只做些無害的工作努力賺錢養老婆女兒。

    對這種真正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安安穩穩腳踏實地生活的聰明人,只要不是陳泰那種可以安份生活卻偏偏執意一頭闖進江湖靠雙拳去打天下的白痴,宋天耀從不吝嗇給他改善家庭環境的機會,因為雖然他宋天耀不在江湖上出來撈,但是走的這條所謂秘書道路比陳泰那條江湖路不知還要凶險多少,自己靠著兩世為人的那一點經驗和頭腦仍然如履薄冰,走一步算一步,唯恐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過幾日我同高佬成打聲招呼讓你不要去碼頭開工,利康可能會開間製藥廠,你去製藥廠幫陳老闆的忙,如果有老人幫忙照顧女兒,你老婆也可以去工廠做工,兩人努力做,仲能多賺些錢。」宋天耀看看旁邊鹹魚栓那個乖巧的女兒,對鹹魚栓說道。

    小女孩很懂事,鹹魚栓把肉菜都挑進了她的碗裡,可是眼看米飯已經下去大半,但是那些肉卻都沒有被碰過幾塊,已經就快落進碗底。

    「謝謝宋秘書,謝謝宋秘書。」鹹魚栓激動的嘴裡叼著的香菸菸灰都掉了下來,落在褲子上,手忙腳亂的起身拍打著菸灰,嘴裡還不忘對宋天耀道謝。

    「不用謝,等下你把女兒送回家,幫我去查查消息,最近北角有沒有一些包裝廠在做盤尼西林或者PAS肺片的包裝,不要直接登門問,要從那些工人嘴裡問,就話你有個姓宋的朋友,得了肺癆,等盤尼西林和PAS肺片救命,但是現在香港藥店這兩種藥賣斷貨,要麼就價格太高,你去打聽打聽哪個藥行或者工廠最近做這種包裝,看看能不能買到便宜藥。」宋天耀看著鹹魚栓說道:「這次不是傳話,是去查個消息,能聽得明嗎?」

    鹹魚栓回望著宋天耀,嘴裡嘟囔了幾句,這才開口說道:「明,宋秘書是想我查最近北角附近哪個工廠在做盤尼西林和肺片的包裝盒,不能直接查,就找個藉口和工人攀攀交情,看看能不能查出來。」

    「你比師爺輝那撲街靠譜的多。」聽到鹹魚栓能明確說出自己的目的,宋天耀忍不住開口感慨了一句:「查清楚之後,不論多晚,去中環的杜理士酒店,對門口夜班的印度阿三保安員講粵語,那撲街能聽懂,我會給他留些小費讓他留意你,就話你要見宋天耀,他會幫你聯繫我。」

    「杜理士酒店,印度阿三,記得。」鹹魚栓重重點了點頭,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從桌邊起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

    「宋秘書,你也在這裡?」一個毛毛愣愣的聲音響起。

    師爺輝帶著那副圓框黑邊眼鏡,手裡拎著一些日常用品,滿臉帶笑的走過來:「宋秘書,芸姐今日正在樓上哩!你是不是要去見她……」

    宋天耀低下頭去用極輕的聲音罵道:「我見你老母呀!這撲街天生就是不開眼命格,用他時和他那個老闆娘一樣不見人,等我都已經安排好,就好像和人串通過一樣,嗖的一下從旁邊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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