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80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6
第九十九章  江湖路是……

    走出錦興大廈時,宋天耀從口袋裡取出香菸叼在嘴裡點著,然後把玩著杜理士酒店提供的精緻火柴盒,雖然臉色無喜無悲,但是心裡卻也有些小忐忑,似乎和安吉—佩莉絲那晚說的一樣,自己對褚孝信擊掌打賭時自信心太盛了些?沒想到歐洲海岸公司背後,突然冒出來四個厲害人物?

    上一世閒暇時宋天耀也讀過些香港豪門大族或者富商名流之類的發跡史傳等書籍,但是似乎沒有讀過章祝珊章玉良以及什麼章家一門三虎一彪之類的故事,而且宋天耀也絕對不相信,褚耀宗那種老狐狸稱讚章家幾個兒子會是真心實意的讚歎,就像自己表面稱讚褚孝信出手豪爽,為人大氣,但是褚孝信什麼鳥樣他宋天耀不是一清二楚?真當曹操當年赤壁那句「生子當如孫仲謀」是誇對方呢,搞不好曹操可能是斯文的罵髒話。

    他沿著中環美利道朝前慢慢走了一會兒,在不遠處的一處巷口,有個攤位在賣竹蔗水,坐到矮凳上對擺攤的婆婆要了一碗竹蔗水,宋天耀一邊欣賞街上來往的女人,一邊想著今天自己去見褚孝忠時發生的細節。

    自己問起歐洲海岸公司的消息時,褚孝忠的女秘書江泳恩恰到好處的端著咖啡出現,而褚孝忠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這讓宋天耀相信江泳恩真的是沖好咖啡就進來,那不如相信英國人統治下的香港是民主的。

    可是這絲不悅按理來說褚孝忠不應該讓自己瞧見,喜怒不形於色這種事,二十歲以後的成年人基本都能做的到,何況接手褚家生意的褚孝忠。

    不外兩個可能,一,這兩個傢伙在自己面前演戲,二,這對男女在對自己的態度上有分歧。

    以宋天耀的性格,揣摩分析對方朝最壞的方面考慮,所以得到的結論是這對男女都不是什麼好鳥,江泳恩雖然外表看起來英氣十足,但終歸是個女人,手段格局不大,無非是希望褚孝忠在章家這方面有所隱瞞,讓宋天耀和利康與歐洲海岸公司碰一碰,而褚孝忠就明顯手法高出江泳恩這個秘書不止一籌,如實對自己說出章家的情況,甚至用欣賞的語氣去描述對方,如果自己是個年少氣盛又得老闆信重的青年,明知章家厲害,恐怕也會忍不住生出些與對方過過招,幫褚孝信出出氣的心思。

    如果褚孝忠沒有後面那句話,宋天耀還真被這傢伙嘴裡冒出的什麼三虎一彪,家主氣象之類的屁話唬到,畢竟四五十年代香港華商大小家族也有數十上百個,加上上海來的一批富商巨賈,其中真的可能就有宋天耀上一世時已經落敗不為人知,此時卻還如日中天的人物。

    可是後面褚孝忠補的那句,他舅舅一把年紀被章家四少章玉良騙的像個白痴,這就有些讓宋天耀覺得褚孝忠有畫蛇添足的嫌疑,都已經是家主格局大亨氣象,家裡商行公司之類都已經開了好幾個,踏踏實實穩定做正當生意都已經賺的盆滿缽滿,還需要用這種下作手段?

    他宋天耀不要說有章家那種產業,哪怕只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公司,都不會再去做些上不得檯面的事毀自己在商界的名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被人稱為三虎一彪?而且參考褚孝信說章玉良經常和他一起出入歡場,談的來,這就說明褚孝忠誇對方已經有些太過。

    「不過褚孝忠倒是算準了我,是虎是貓,的確要先下餌驗驗成色才知道。想讓我穿上長衫扮神棍盲公,也得先讓老虎挖了我這雙眼睛買個教訓之後。」宋天耀把碗中清火潤喉的竹蔗水飲盡,用手指輕輕敲著木桌的桌面,自言自語說道。

    ……

    新界上水山道上。

    陳泰被劏牛平逼的不住後退,高佬成站起身活動著手腳,似乎準備自己下場,嘴裡還對陳泰說著冷嘲熱諷的話。

    而陳泰本來頭腦反應就慢,豎起耳朵聽高佬成的話,身上動作反應就遲了些,朝旁邊一個滑步的動作慢了一線,被劏牛平的日本武士刀在左肋處劃破,好在他本身功夫根底夠深,只是稍慢一瞬,皮膚被割開一道兩寸長的傷口,雖然鮮血淌了出來,卻入肉不深。

    高佬成也嚇了一跳,陳泰中刀之後他額頭冷汗都冒了出來,也知道陳泰剛才是因為分心聽自己說話才躲的慢些,把嘴唇咬住撩起襯衫下襬,把腰間只剩一把的短柄斧拽出來就要下場。

    沒想到陳泰中刀朝後退了兩步,斧子握到左手,自己的右手抹了一下刀口處的鮮血,拿到自己眼前看了一眼,突然把左手的斧頭朝對面劏牛平的面門扔了過去!

    兩人不過兩三步的距離,斧頭眨眼就到了劏牛平的面前,劏牛平雙手握刀,把刀身豎在身前,用刀身去撥飛這把斧頭,他已經做好了陳泰轉身逃跑,旁邊那個傢伙過來和自己交手的準備。

    就連高佬成也覺得陳泰把斧頭朝對方扔去是準備後撤逃跑,自己已經準備邁步去攔劏牛平。

    可是陳泰卻出乎兩人預料,斧頭出手,陳泰就一個縱步直接躍到了劏牛平的面前!劏牛平用刀身去挑那把斧子之後還沒等刀回原位,陳泰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左手探出握住武士刀的長柄最下方,右手握拳已經朝著對方的小腹打去!

    劏牛平的反應也極快,雙手緊握刀柄不讓陳泰奪刀,身體卻朝旁邊一扭,避開陳泰這一拳,同時單腿膝撞朝陳泰的襠部撞去!

    陳泰雙腿微微彎曲,此時右腿朝前一迎一護,用自己大腿擋下這記膝撞,同時右拳已經再次提起,一副要繼續打向劏牛平的架勢,此時劏牛平因為兩人已經站在一起,只能把雙手握刀變為單手握刀,騰出左手去架陳泰的右拳,「啪!」的一下脆響,陳泰的右拳砸在劏牛平的掌面上!劏牛平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這一拳力道太弱時,陳泰那顆頭顱已經朝他面門鼻樑處撞去!

    劏牛平一個後撤急閃,卻發現右手的武士刀在自己撤身的瞬間已經被陳泰發力奪去,而且陳泰得刀在手一個手腕翻轉!刀身挽出半個閃亮刀花!在撤身的劏牛平右下腹至左肩處「唰」的一下劃開一道巨大傷口!

    讓旁邊的高佬成都看呆了雙眼,這還是剛剛那個被劏牛平逼的連連後退,甚至頭腦不能分心的陳泰?右拳,頭撞都是虛招,逼對方後撤奪刀才是殺招,能在交手中連續用兩個虛招騙劏牛平中計,高佬成甚至現在已經懷疑陳泰中的那一刀是不是也是裝出來的。

    這把長柄武士刀,常人可能要雙手握在胸前,可是在身材高壯的陳泰手中卻好像短了一截,單手握住武士刀的刀柄,把鋒刃指向對面已經胸腹間鮮血淋漓的劏牛平,臉上是那種只有在死裡逃生之後才有的憤怒和凶戾:「我讓你跪低!跪低!」

    「蒲你阿姆,運氣好刺中你契哥一刀就扮惡?呵!日本刀都不會握,仲學我用刀?」劏牛平從後腰處拔出一把短刀,對陳泰不屑的罵道。

    他中的這一刀看起來嚇人,其實傷口很淺,只不過刀口太長,流出的鮮血染紅身前衣襟看起來傷勢嚴重,實際上與陳泰身上那道刀口相差沒有太大區別。

    「我不會握刀?我五歲就同……」陳泰到底頭腦過於簡單,劏牛平對他嘲諷,他卻當真,還想要開口回答對方,此時一名劏牛平的手下解決了對手,繞到陳泰背後,握著三角銼朝陳泰後腰處捅去!

    陳泰聽到身後腳步聲,雙腿不動,上身一個半轉身,單手握住日本武士刀一個反撩的動作!雪亮刀鋒將那名手下握著三角銼的手自腕部斬斷!

    「啊!」對方還未慘叫,陳泰已經被斷手和噴湧的鮮血嚇了一跳!先叫出了聲。

    隨後就嘔的一聲,上半身彎下去對著此時捂著斷手在地上掙扎慘呼的那個水房手下,把早餐都吐了出來!

    劏牛平在陳泰轉身斬自己手下時,卻乾脆的轉身朝後面逃去!陳泰嚇的驚叫都沒能吸引他冒險再撲一次。

    「多斬幾次人就習慣嘅。」高佬成走過來拍拍陳泰的肩膀:「我幫你送那個傢伙上路。」

    高佬成手裡握著一把斧頭朝著劏牛平快步追去,以逸待勞不過幾十米開外就已經追到劏牛平身後,劏牛平無奈轉身握著短刀格擋高佬成的斧頭,一心想找到機會先逃走。

    高佬成動作比陳泰利落太多,斧頭朝劏牛平脖頸處一個橫劈,吸引劏牛平的注意力,左腿已經一個極快的彈踢蹬在對方的襠部,劏牛平明知道對方出腿,卻又因為速度太快而躲不過,眼睜睜看到對方的腿踹在自己襠部!

    襠部被踢中,劏牛平慘叫一聲身體本能的朝前彎曲!高佬成握著斧頭的手腕一翻,虛晃的橫劈變成豎劈,斧刃帶著風聲穩穩劈在對方暴露出來的後腦處!

    交手不過三五招,剛剛還逼得陳泰狼狽不堪的劏牛平,就被高佬成輕鬆用斧頭劈碎了腦袋,雙腿一軟,跪在高佬成面前,五官朝外慢慢滲出鮮血,屍體搖晃了幾下,最後朝前撲倒在地。

    把斧頭從對方後腦處拔出來,在劏牛平的衣服上蹭干血跡收在腰間,高佬成走回運油車前,只靠拳腳把幾個還在負隅頑抗的水房成員打翻,讓自己手下慢慢料理,他則走到吐的昏天黑地的陳泰面前:「回去我對大家講,呢個傢伙是你解決嘅,揀起刀,把那幾個傢伙乾脆送上路,然後扔進一旁樹林裡,我今日只是引你上路而已,以後江湖路到底是青雲路,仲是不歸路,靠你自己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7
第一百章  酒色難當

    「阿耀……宋秘書,今日得閒來飲茶?」陸羽茶樓的經紀吳金良看到宋天耀出現在茶樓門口,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半月不見,宋秘書春風得意,今日飲咩茶?老位置?」

    「就老位置好了,一壺普洱,我仍然是有事請良哥幫手。」宋天耀對吳金良笑著說道。

    把宋天耀引上二樓的包廂,招呼茶樓夥計送上十年普洱和幾樣茶點,吳金良親自幫宋天耀擺弄著面前的茶具,嘴裡對宋天耀問道:「你一句話而已,哪用這麼客氣,咩事需要我做?」

    「良哥知不知道,潮州人中是否有人開那種自做自賣的糖果店面。」宋天耀看著吳金良在自己面前擺弄茶具,開口問道。

    吳金良連思索都未停頓一下,張口就說道:「當然認識,廣東產糖,做糖果生意的自然多,我知道就有十幾個宋秘書你講的那種前店後家的糖果鋪。」

    說著話,把茶盅朝宋天耀面前讓了一下:「請茶。」

    「我想委託做一批藥糖,所以來問下良哥,有沒有良哥瞭解的,我們潮州人自己開的可靠點的店面。」宋天耀端起茶盅一飲而盡,對吳金良笑道。

    吳金良臉上帶著喜色:「那就多謝宋秘書關照我,你慢慢飲,我幫你去跑跑腿,動問一句,這批糖的數量有幾多?」

    宋天耀把茶盅放下,算了算利康倉庫裡那批三十萬港幣的山杜蓮驅蟲片,按照一千兩百港幣一公斤的購入價計算,那就是二百五十公斤,這個叫章玉良的傢伙玩的真的很嗨,擺明用二百五這個數字隱晦的嘲諷自己老闆褚孝信:

    「我暫時不知要做多少粒糖果,但是我知道最少要用兩千五百公斤的糖來做。」

    「多謝宋秘書,多謝!今天宋秘書在陸羽茶樓的花銷,全算在我身上。我這就去幫你跑跑腿。」得到這個數字的吳金良幾乎是從座位上跳起來,轉身就朝包廂外跑去。

    有了這個數目,吳金良就能在那十幾個潮州人開的糖果店面中左右逢源,哪個人給他的好處多,他自然會把那個人帶到宋天耀的面前,這是宋天耀幫他主動送生意上門。

    宋天耀打的是把利康貨倉裡這批山杜蓮驅蟲藥加工成寶塔糖的主意,山杜蓮驅蟲藥雖然低毒,但是卻是五十年代世界上最有效的驅蟲藥,香港各處西藥房貨架上的驅蟲藥基本都是以由山杜蓮裡提取的山杜蓮素為主,大多數是0.2g的單片劑量,少部分是0.5g的單片劑量,而且價格高昂,宋天耀讓他老媽去買的美國產的山杜蓮0.2g劑量驅蟲片,一瓶五十粒,售價五十七港幣,已經是整個香港價格最低的山杜蓮驅蟲藥,除了在港外國人會把這種驅蟲片當成家中常備藥,基本沒有中國人去購買,不是不想買,而是買不起。

    至於寶塔糖,現在西方一些發達國家甚至香港的幾個西藥房,已經有了寶塔糖這種半糖半藥的產物,主要目標群體是兒童,但是售價比普通山杜蓮驅蟲藥貴上近一倍,因為這種寶塔糖目前只有美國查爾斯—輝瑞公司一家公司生產,沒錯,就是宋天耀上一世生產偉哥那款男性用藥的藥品公司。

    山杜蓮雖然藥效強勁,但是味道堪比黃蓮,西方國家的小孩子很少有人願意服用這種極苦的驅蟲藥,所以輝瑞公司把山杜蓮與糖果混合,降低山杜蓮成份,加入果糖增加甜度,徹底改變山杜蓮驅蟲藥難以下嚥的苦澀味道,吃起來就像糖果一樣的香甜。並且做成花塔形狀,一改藥品的古板模樣,看起來更可愛,一經上市,立即大受歡迎,孩子們為了吃到這種糖果,比父母記的更清楚定期服藥。

    而價格之所以高出一倍,是因為輝瑞公司與加拿大一家太妃糖生產商合作,用了成本高昂,更適合西方國家兒童口味但是價格昂貴的杏仁太妃糖做輔料。

    擺在香港幾家西藥房貨架上的輝瑞公司生產的驅蟲寶塔糖,單瓶售價一百二十五港幣,內含十二粒花塔糖果,剛剛足夠滿足一個兒童一年的驅蟲用藥。一百二十五港幣,比香港大多數窮人一個月賺到的薪水還要高。

    這種花塔糖說穿,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把貨倉裡的驅蟲片全部打碎成粉末,找家小作坊式的糖果加工廠,在冷糖板上設計好形狀,只要砂糖或者果糖輔料夠多,設備和人手足夠,一天就能生產出幾十上百公斤。

    拿出一半的藥來搞慈善,捐贈出去,幫自己老闆撈些善人的名聲順便來展示這種寶塔糖的效果,剩下的一半定一個窮人也能承受的價格和包裝來販賣,三十萬的驅蟲藥到最後應該還能賺個幾萬塊。

    宋天耀輕輕轉動著手裡的茶盅,其實他現在做的一切,石智益也好,花塔糖也好,都是要幫褚孝信在香港這塊不大的地方站穩腳跟,雖然褚孝信此時頭上有面褚家的大旗庇護,但是那個褚字終究不是褚孝信,褚耀宗一倒,褚孝信到時就會原形畢露,想要借勢,宋天耀自己只能先把褚孝信穩穩的扶到一個夠高的位置之後,才有足夠的資格去借勢。

    「噠噠。」包廂的門被人在外面輕輕扣響,宋天耀嘴角翹了起來,他以為仍然是之前那個來幫他彈琵琶的女孩:「進來。」

    包廂的門打開,一個穿著碎花小襖,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懷裡抱著琵琶站在門口,禮貌的問道:「先生,要聽曲嗎?」

    「之前有個十五六歲的妹頭,今日怎麼沒有見到?」宋天耀看到門外不是那個之前連續兩次為自己彈唱的女孩,問了一句。

    「先生,我是昨日才來陸羽茶樓賣唱,之前的事不太清楚。」女人沒有得到宋天耀的回應,不敢邁步進包廂,只能站在包廂門外回應道。

    宋天耀取出五元錢放在桌上搖搖頭:「不用了,這錢就當我聽姑娘彈了一曲,等你下樓如果見到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讓她上樓彈曲。」

    女人站在門口愣了幾秒鐘,她把琵琶緊摟在身前,畏畏縮縮的過來把錢收起來,又快步退到門口處,自始至終,一雙眼睛警惕的望著宋天耀,確定宋天耀沒有惡意之後,才在門口對宋天耀襝衽屈身行了個禮:「多謝先生。」

    說完之後,她想要關門轉身離去,卻又猶豫了一下,對宋天耀說道:「先生,你講的那個女孩已經被她師傅帶走,以後都不會再返來。」

    「是去了另外一家茶樓駐唱?」宋天耀隨口問道。

    「我也不知。」女人看到宋天耀臉上似乎並沒有她想看到的失落和渴望,略微失望的說完四個字,就幫宋天耀把包廂的房門在外面關好,快步離開。

    宋天耀甚至都沒去看對方一眼,更不會去分析她說的四個字真假,閉上眼睛,輕輕哼唱了兩句那個彈琵琶少女的唱詞:「唱曲之人,不問事之真假,但取一段真情……虛道人生歸去好,誰知沒事難雙得,計從今、佳會幾何時,長相憶。」

    不知過了多久,吳金良的聲音從樓梯上就已經傳來:「宋秘書,人我幫你揾到了!」

    ……

    都已經過了中午,港島西營盤的梅卿會館,陳泰手足無措的坐在一處包廂宴席的主位上,左右兩側各陪坐著一個最多十七八歲的陪酒小娘,兩個陪酒的小娘攬住陳泰的兩隻胳膊,巧笑嫣然,左邊的幫陳泰端著酒杯喂酒,右邊的則幫陳泰布菜,比陳泰自己用雙手吃菜喝酒還要熟練。

    「今日泰哥把所有好處與弟兄們平分,真是豪爽!弟兄們,我們一起敬泰哥一杯點樣?」坐在陳泰對面的一個漢子,此時襯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手臂和胸口處的刺青,滿臉激動的舉杯說道。

    這張大台上,除了陳泰和兩個女人之外,還坐著二十幾個福義興的人,全都是今日同高佬成和陳泰一起去新界做殺人越貨的劏死牛勾當的手下,除了高佬成去負責處理那車走私油不在場之外,其他哪怕身上帶傷的,也都裹傷出席。

    陳泰動作僵硬的舉起身邊女人遞來的酒杯,不知道對面前這些人該講些什麼,只能咧嘴笑笑,把杯中的白酒一口飲了進去。

    其他人轟然叫好,也都同陳泰一起把酒杯裡的酒乾掉。

    陳泰一杯白酒下肚,臉上就有些泛紅。

    「泰哥,你功夫實在是勁!年紀又輕!我看二十歲出頭,你一定就能搏出紅棍名頭!不過泰哥能打,飲酒倒是差些,不如慢慢飲,不要嗆到。」一個福義興的小弟等陳泰坐下之後說道。

    另一名成員則開口叫道:「我看泰哥將來一定是雙花紅棍,同成哥一樣!你這衰仔嗆泰哥拼酒?泰哥,不如同他鬥上三杯,我一定撐你,你飲不下我替你飲!」

    一群人熱絡開口勸酒,陳泰又不會拒絕,酒席不等過半,四壇兩斤裝的雙蒸酒就已經被喝空,陳泰臉上佈滿酒後殘紅,瞪著一雙眼睛望向此時桌上已經醉意醺然卻還不斷向自己示好的那些人,左手搭在小娘的肩膀上,右手晃晃悠悠的舉起手裡酒杯,已經沒了之前的手足無措,憨厚的臉上此時有幾分鬥狠表情,話語出口都已經有些含糊不清,仍然在叫道:「來啊,邊個話我酒量差!再鬥幾杯!」

    酒桌上一干人都連連認輸,陳泰咧著嘴放聲大笑,肆意張狂。

    而高佬成此時從包廂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疊信封,把陳泰左側陪酒的小娘撥開,自己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陳泰的旁邊,把最上面的信封遞給陳泰:「貨已經裝船出海,這是你那份,阿泰。」

    陳泰瞪著一雙牛眼把信封拆開,裡面是薄薄一沓百元港鈔,加在一起大概上千元,讓陳泰的醉意都褪了幾分,他握著這沓鈔票有些發懵,幾秒後才看向拿起筷子夾菜的高佬成:「不是……不是說,與這些兄弟們平分,我點會有呢般多?」

    「這就是平分之後的數目,連車帶貨開上船,一共三萬一千塊,二十幾個兄弟連同你我,每人平分一千三百塊。」高佬成把一塊色彩鮮豔的百花捲送進嘴裡說道。

    「一千三百塊?這麼多?」陳泰握著錢的手都有些抖,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大陸鄉下,還是來到九龍之後,他都從沒見過這麼多錢。

    高佬成一手夾著香菸,一手拿著筷子語氣隨意的說道:「拿命搏來的錢,當然多,不過今日這種事,不是經常做嘅,出嚟行終歸要以和為貴,只是讓你見識下,出嚟行不止是在碼頭上欺負苦力賺些小錢,在江湖上賺大錢的方式,仲有很多,就好像今天的黑吃黑,也不是隨意吃的,我們吃的是和字頭的貨,但是不會碰潮幫的貨,因為我們福義興就是潮幫的一個,傍晚去中環碼頭,我教你除了黑吃黑,如何在碼頭上做正行,讓工人開工。」

    「今日這一餐我請客。」陳泰已經聽不進去高佬成後面再說什麼,手裡握著這疊鈔票突然激動的說了一句。

    桌上的其他兄弟都已經開始低頭清點自己分到的那一份,顧不上奉迎陳泰,只有高佬成在旁邊拍拍陳泰的肩膀:「這一餐算我的,會館是我的黃紙兄弟開的,我在這裡食飯不用付賬,你這點錢留著自己傍身,更何況這點錢仲不夠這一餐的價錢,你身邊這兩個靚女等下陪你出鐘,你中意的話,隨意賞兩百塊俾她們就可以。」

    陳泰看看那兩個相貌甜美的小娘,不確定的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帶她們出鐘?咩叫出鐘?兩百塊?」

    「算啦,等下你就同她們兩個出去就可以,以後自然就明,你不鍾意賞她們也無所謂,拿錢回家給父母。」高佬成被陳泰醉態酣然的動作逗的笑了一下,開口說道。

    陳泰用力點點頭:「我老媽一定開心我揾這麼多錢。」

    「阿泰,今天我教你動手,是打著福義興的旗號,明日之後,就是你自己,之前宋秘書不想你入福義興,所以我也不會開口說收下你,但是出嚟行,終歸要有字頭做招牌,你是想揾個大字頭,仲是入個小字頭?」高佬成手指靈活的轉動著筷子,對陳泰問道。

    陳泰不解的搖搖頭:「我不懂成哥你在講什麼?乜鬼大字頭小字頭?」

    「大字頭呢,就好像福義興一樣,人多勢眾,但是出頭很難,我十五歲加入福義興,如今二十七歲才搏到今天位置。小字頭,當然就是實力很差,勉強混口飯食,不過如果你夠犀利,在小字頭更容易打響名頭。我今日帶你來梅卿會館食飯,也是想把你介紹給我這位黃紙兄弟,他是個小字頭和群英的白紙扇,頭腦醒目,懂的做些生意,不過字頭實力太弱,整個字頭加在一起不足五百人,如果不是我的名頭擺在這裡,恐怕天天就有其他社團登門派鬼(收保護費)。」高佬成說道:「你如果有興趣入字頭,我這位黃紙兄弟不缺錢,手下只缺夠打夠惡的兄弟,我把今日的事對他講了一遍,他對我講,只要你不嫌棄和群英的名頭太小,願意拜在他的門下,他願意把帶貨的一條門路當作拜門禮賞給你這個小弟,每月進賬除開你打點手下和貨物開銷,最低也能賺到這個數字。」高佬成說到最後,對陳泰豎起了兩根手指。

    「兩千塊?」陳泰開口問道。

    高佬成晃了晃那兩根立起的手指:「阿泰,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也小看我,我高佬成多少還有些名頭在,兩千塊不值得我開次口,是兩萬塊,不過不急,你最好同宋秘書商量一下,也許宋秘書幫你另有安排。」

    陳泰一雙手緊緊握起,關節處咔咔作響:「不用同耀哥商量,我願意拜!」

    「還是商量一下好些。」高佬成神色淡淡的說道:「也許宋秘書能安排你去做些能揾更多的生意。」

    見高佬成堅持,陳泰先是看看身邊兩個嬌滴滴的靚女,又垂下頭重重吐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耀哥讓我去學開車,開乜鬼車能一個月揾足兩萬……」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7
第一百零一章  花塔糖

    「這位是陳記糖果店的老闆陳慶文,這位就是利康的宋天耀宋秘書,大家都是潮州自家人。」吳金良引著一名穿著樸素乾淨的中年人進了包廂之後,為雙方相互介紹引薦之後,就退出了包廂。

    陳慶文看起來四十幾歲的年紀,雖然面貌有些顯老,衣著樸素,但是卻不像是為了做生意卑躬屈膝的所謂精明人,更像是安分守己的老派店舖掌櫃,未開口先堆笑,也不用宋天耀問起,自己就主動說道:「宋秘書,聽良哥說您想制一批糖?我是潮州人,十五歲開始就在廣州一處糖果鋪子做學徒,三二年到香港後在西環開了間店面做糖果賣,除了日本鬼子打進來,我關掉鋪面跑回內地躲了幾年,到現在已經在西環整整做了十五年糖果,無論是果汁糖,奶糖,清喉糖,仲是洋人愛食的西洋潤口糖,我都懂的做,來的匆忙,這是我自己店裡做的幾種糖果,請宋秘書您嘗一嘗。」

    說著話,陳慶文把手邊的一個紅芯紙包打開,裡面是一小包顏色各異的圓形糖果,沒有包裝,就直接包在紙內。

    「陳老闆連西洋糖都懂的做,怎麼到如今仍然只有一間鋪面,西洋糖很賺,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應該都很喜歡吃才對。」宋天耀伸手拈起一顆奶白色的奶糖放進嘴裡嘗了嘗,這粒糖在手裡時感覺像是硬糖,但是入口卻有所軟化,軟糯香甜,而且甜度並不太高,帶著牛奶香氣:

    「我想做一批奶糖,奶糖是用牛奶做,仲是羊奶做?」

    陳慶文搓著手笑笑,指了其中一塊略帶淡黃色的奶糖:「您剛才嘗的那種是店裡賣的最貴的奶糖,是用鮮牛奶加入爪哇島運來的上好白砂糖高溫熬煮之後做出來的,便宜的奶糖都是用本地牛奶公司生產的奶精粉搭配泰國粗糖,加水熬煮然後冷卻凝固成型,就是這種淡黃色的奶糖,價格差了一半。」

    把嘴裡的奶糖吐掉,用茶水漱漱口,宋天耀又把這顆廉價奶糖送進嘴裡,一入嘴就感覺甜的膩人,而且沒有之前那種軟糯口感,硬硬的硌在舌頭上,用牙齒輕輕咬了一下,就碎成幾個小塊。

    「這種便宜的奶糖放在店裡賣多少錢?」宋天耀把糖吐掉之後,對陳慶文問道。

    「四元錢一斤,足量足稱。」陳慶文說道。

    「一天賣十斤,一年下來,陳老闆也能賺很多呀。」宋天耀看向陳慶文笑著說道。

    陳慶文自嘲一樂:「宋秘書,除了春節時能多賣些,平時運氣好,每月能賺三五百塊,就已經酬神唸佛。」

    「如果我要做兩千五百公斤的這種廉價奶糖,最低幾多錢?」

    「一萬八千塊。」陳慶文馬上脫口而出給出一個數字:「已經是最低價,良哥走了十幾家店面,他知我報的一定是最低價,如果宋秘書不相信,您自己去港島轉一轉,絕對不會有人比我的價格最低。」

    「我有兩百五十公斤的藥片,需要你打成粉末,摻在兩千五百公斤的糖裡,就好像你在糖果裡面加果汁或者色素一樣,按一比十比例分配好,把奶糖做成尖頂或者花塔樣式。」宋天耀眼睛盯著陳慶文:「等下你同我去貨倉,把一公斤藥片帶去你的店舖,你明日先做十公斤出來,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做得到。」陳慶文連連點頭:「用不到明天,我家裡一天就能做出八十公斤,十公斤下午就能輕鬆做完,推入製冷櫃凍一個小時,晚上之前就能交給宋秘書。」

    「做得好,剩下的奶糖都讓你來做,做不好,陳老闆就繼續每月賺你的三五百塊。」宋天耀對陳慶文有些驚訝,沒想到這個糖果鋪老闆居然還有製冷櫃,現在冰箱還不是很普及,只有工廠之類才會購入製冷櫃這種耗電設施。

    ……

    在茶樓宋天耀與陳慶文一起吃的午飯,吃過之後就帶著陳慶文去了中環碼頭利康商行的貨倉,取出一袋英國加力子公司生產的一公斤袋裝山杜蓮驅蟲藥交給陳慶文,又跟隨陳慶文去了他位於西營盤的糖果店,親眼看著對方在店舖後面的加工間把這些大號藥片打成粉末,又仔細稱過這些藥片粉末的重量,然後指示他老婆按照粉末的比例開始熬煮粗糖,並且加入這些山杜蓮驅蟲藥和奶精粉,又讓兒子在冷糖板上按照宋天耀的吩咐打出花塔模型,再由兒媳把攪拌均勻的這批奶糖依次倒在冷糖板上,最後由陳慶文親自把整塊冷糖板推入嗡嗡作響,足有衣櫃大小的製冷櫃內,整個生產流程分批分次,陳家四口人各司其職,動作麻利,看起來的確是家糖果老店。

    太陽西斜時,陳慶文和他兒子合力端著一個大號糖箱,裡面盛滿了堆成小山的花塔糖,足有兩三千顆之多,兩人把這個糖箱放到宋天耀面前的桌面上,擦著臉上的汗水對宋天耀問道:「宋秘書,這就是按你要求做出來的。」

    宋天耀拿起一顆在手裡觀察,樣式的確和他上一世兒時吃過的花塔糖相似,拇指指甲大小,呈淡黃色,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沒有任何味道,不過他現在有些疑問,面前這兩三千顆寶塔糖,看數量就已經不止十公斤了吧?

    不過他隨即反應過來,陳慶文配的比例是一公斤藥粉搭配十公斤泰國粗糖,但是這批花塔糖裡,除了粗糖還有相同比例的奶精粉。

    「每人三顆,嘗嘗味道?」宋天耀對陳慶文和他兒子說道。

    說著話,他自己先送了一顆到嘴裡咬碎,完全感覺不到山杜蓮驅蟲藥該有的苦味,只有甜一種味道。

    陳慶文拿起三個送進嘴裡咬碎嚥下去,然後咂著嘴感覺著自己做出來的糖果,似乎也沒有感覺到有異常味道。

    「把這些全都幫我裝好,再去找一輛黃包車。」宋天耀從錢包裡取出三百塊港幣遞給陳慶文:「多謝陳老闆幫忙,忙了整個下午,如果這種糖做的好,我會來找你。」

    陳慶文的兒子轉身就去外面幫忙攔車,陳慶文的老婆和兒媳則找來個用來裝奶精粉的尼龍袋,把這些寶塔糖裝進袋裡。

    裝了這袋新鮮出爐的寶塔糖,宋天耀直接回了太和街,拎著這袋足有五十斤重的尼龍袋吃力的爬上二樓,等自己妹妹宋雯雯幫忙打開門,宋天耀進了房間後才發現自己老媽老爸都臉色難看的坐在客廳的凳子上。

    「他們兩個怎麼了?」宋天耀直起腰喘了口氣,問身邊的妹妹宋雯雯。

    宋雯雯縮了縮身子,湊到宋天耀耳邊小聲說道:「你讓老媽去買西藥,又讓他們一人吃一粒,結果就在剛才兩個人排出十幾條蟲,有幾條仲會動。」

    自己老豆宋春良此時如同泥塑一樣呆呆坐著,對宋天耀回來完全沒有反應,兩隻手緊張的摸著自己的肚子,老媽趙美珍比宋春良要好些,可是也臉色發白,眼睛望著宋天耀,手卻學宋春良一樣捂在小腹處。

    「下次就記得唔要飲生水了,也不要再去街上買火燭鬼的便宜水。」宋天耀走到臉色還有些發白的趙美珍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排出去就說明肚子裡沒有啦?明日再吃一粒,保你不會再這麼嚇人。」

    趙美珍語氣虛弱的對宋天耀說道:「仲用你講?以後我每日都食一粒,蒲你老母,現在想起那些蟲,後背的毛孔仲張開朝外透寒氣!」

    「那倒不用,明日再吃一粒,以後就每隔三個月或者半年吃一次就可以,這種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宋天耀指了指門內的那袋寶塔糖:「這些藥糖也是驅蟲的,你等下送去給其他樓的街坊們吃,每人只准給三粒,不准多給,最好當面看著他們吃下去。」

    「你發財呀?請街坊們吃糖?」趙美珍揉著肚子站起身,走到那袋寶塔糖前看了看:「樣子倒是怪怪的,好像奶糖,留下來自家逢年過節吃不好咩?」

    「用來打蟲的藥糖,不是普通奶糖,我都不知藥效,請街坊們幫忙試一試。」宋天耀說道。

    「藥糖不是糖?我幫你試也好,這麼多糖白白便宜街坊?」趙美珍從裡面抓了幾粒出來,分給女兒兩粒,自己朝嘴裡塞了一粒。

    宋天耀無奈的打開房門,朝樓上喊了一句:「師爺輝,快點下來!」

    不過三兩分鐘,師爺輝就從三樓跑了下來:「宋秘書,你揾我?芸姐我已經接返來,你上去見她……」

    「我見你老母,你頭腦點會總比別人慢幾步,看到這袋糖沒有,自己拿三粒吃下去。」宋天耀指指那袋寶塔糖對師爺輝說道。

    師爺輝過去拿起三顆就扔進嘴裡大嚼,等嚥下肚之後說道:「好吃,甜嘅。」

    「不准再吃,只准吃三粒,吃多了會中毒肚痛,把這袋藥糖分給這條街的街坊,每人三顆,不准多給,也告訴他們不准給小孩子多吃,是用來打蟲的,去吧,順便記得幫你老闆娘留三粒。」

    師爺輝背起尼龍袋,先朝著三樓沒頭沒尾的喊了一句:「芸姐,宋秘書讓我去幫忙派糖!」

    這才咚咚咚踩著樓梯下樓。

    看著這傢伙毛毛躁躁的消失在樓道里,宋天耀忍不住想去三樓去問問婁鳳芸,這傢伙師爺輝的花名,到底從哪得來的,要有多蠢的人,才能稱讚這傢伙夠格做師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7
第一零二章  樂施會

    宋天耀沒有留在家中等師爺輝派完糖回來,而是在家裡休息了一會兒,就又趕回了杜理士酒店的餐廳和安吉—佩莉絲碰面,一邊吃晚餐一邊聽安吉—佩莉絲對自己說起她今天的工作。

    安吉—佩莉絲上午先是去了行政司政府條例處理處,查詢非牟利團體協會註冊成立的需求和步驟,然後下午又去了園藝協會轉一轉,但是沒能見到石智益的夫人。

    對石智益老婆沒有出現,宋天耀不覺得太奇怪,石智益既然第一面時就能沉得住氣,自然會先著手調查一下利康商貿公司的情況,等他有所瞭解之後,想清楚利康想要得到什麼,他這位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需要付出什麼之後再做決定。

    「香港健康協會,香港水資源協會,香港民眾健康……」安吉—佩莉絲對宋天耀說著她考慮的幾個團體名稱,沒等她說完,宋天耀就開口:「太正式,聽起來過於官方化反而不好,不如叫樂施會,取樂善好施之意,就好像保良局,聽名字就知道是保赤安良一樣。」

    「但是我們只是捐贈一部分驅蟲藥而已。」安吉—佩莉絲對宋天耀皺皺眉,認真的說道:「更精準的措辭不是會更直觀的表現在那些等待捐助的人面前?」

    這些名稱她認為非常不錯,尤其健康協會這種,如果運作得好,可以與多種行業產生關聯,比如藥品,醫療,食物,水源等等。

    「保良局現在也已經不用再保境安民,打拐除盜,又是建義莊,又是建學校,慈善基金會,不仍然叫保良局這個名字?邊個對你講我們就一直傻乎乎去捐藥品?樂善好施,自然是香港民眾需要什麼,我們就捐助什麼,不會為自己設定門檻。而且做慈善也不能就只是捐贈,當然還要有些其他心思。」宋天耀對安吉—佩莉絲笑著說道:「慈善家如果真的就一心做慈善,香港一百多萬窮人,早就把他們的家底吃光啦?」

    「我不相信就沒有真正的慈善家。」安吉—佩莉絲挑釁的看向宋天耀。

    這句話說的很刁鑽,如果宋天耀否認,那就是說香港這些華人慈善家都是虛偽的,如果承認,又要推翻他自己剛才的那番話。

    「有,香港當然很多真正的慈善家,但是一些慈善機構當年組建時最開始站出來的那個人,多半就好像我現在這樣想要組建樂施會一樣,目的沒有只做慈善那麼單純。樂施會的那些宗旨,使命,條例之類,你自己去草擬,不懂就去找幾份保良局,東華三院的會規和制度改一改名字拿來用,明日上午就算拿不出章程,至少你頭腦裡也要有基本架構,我猜就算石智益呢顆膽是金剛石嘅,明日下午也該讓他老婆出來見人了。」宋天耀說道:「樂施會董事會主席的位置和司庫兼財務審計委員會主席的位置空出來,讓石智益的老婆自己選,我們做生意也不能太虧本,讓她自己決定是名譽拿多點,仲是錢財拿多點,不過我猜她多半會選董事會主席的位置,副主席是我老闆來做,司庫自然是我來做。再留出幾個董事會的位置,拉那些真正搞慈善的人加入,這種事信少最拿手,把他舅少團那些富家公子拉進幾個湊數,每人捐個一兩萬捧場,再配合利康商貿價值五十萬的藥物,應該就足夠在前期把場面撐起來,只要看到我們得了好處,以後樂施會不會缺少想要擠進來的有錢人,就像保良局一樣。」

    安吉—佩莉絲呆呆的望著宋天耀坐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如果說之前宋天耀只是個頭腦聰明並且商業眼光獨特的青年,那現在已經是個眼光毒辣步步設局的狐狸,不知道從當初他開口要結識石智益那一刻開始已經計算了後續多少步驟,連一個非牟利的慈善機構裡的架構,他都已經能在自己面前脫口而出,安吉—佩莉絲自己都還沒想過樂施會的結構組成和運作,但是這傢伙已經在自己面前就差把他和利康如何從樂施會這個慈善機構謀求最大利益的未來步驟說了出來。

    「你真的只有十八歲?就算是你今年二十八歲,也不太可能把這些在你大腦中快速構思成形,難道是你從遇見我的那天,決定要結識石智益那時,就開始構思後面的一切?」安吉—佩莉絲覺得自己忍不住開口問道。

    宋天耀停口朝著安吉—佩莉絲翹了翹嘴角,把眼神朝旁邊移開了幾秒鐘,才再度回望安吉—佩莉絲:「中國歷史上有很多出色的神童,項橐七歲為孔子師,東方朔兩歲頌《魏史》,甘羅十二歲官拜宰相,我都已經成年才想到組建個樂施會,不算太讓人驚訝吧?你若是有時間多讀讀中國歷史,就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了。」

    安吉—佩莉絲似乎不滿意宋天耀的答非所問,難得露出可愛一面,皺了皺鼻子,對宋天耀說道:「你這是取巧,實際上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問題重要嗎?安吉小姐?還只是個想法,差點忘了,明天上午十點鐘,我來接你,去布政司署行政處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揀到幾個面試失敗的人才扔進利康,你的形象比我幹巴巴的遊說更有效果。」宋天耀說著話站起身:「今晚我要趕回家裡住,想要明天起床時見識那些藥糖的效果。」

    「不想再去喝杯茶了嗎?」安吉—佩莉絲對急著起身的宋天耀微笑著問道:「你聽起來鼻音仍有些重。」

    宋天耀點點頭,一邊朝餐廳外走去,一邊乾脆的回應道:「不想,至少最近一點兒都不想。」

    ……

    回到太和街的住處,讓自己老媽趙美珍幫忙煮了薑湯水,喝完之後宋天耀就回臥室上床睡覺。

    第二天天色剛剛濛濛亮,宋天耀就被街上的喧鬧吵醒,從床上爬起來拉開窗簾望去,街坊們正站在各自家的便桶旁等著倒夜香的夜香婦,不時有街坊掀開別人家便桶的木蓋朝裡面望一眼,然後大呼小叫。

    太和街的唐樓是戰前三十年代建的,與戰後建的新式唐樓不同,沒有方便的鹹水馬桶可用。白天街坊們想要方便可以去街尾的男女公共便所,晚上就只能用自家的木製馬桶解決,所以每天清晨,都有專門收集糞便的夜香婦推著木車來街上倒夜香,把這些糞便運去新界鄉下肥田,平日倒夜香,街坊們不會等在樓下,只需要把便桶放在樓下就可以,但是今天,街坊婦女們卻都站在各自樓下議論紛紛。

    「我家的仔昨晚吃了珍嫂讓阿輝派的三粒藥糖,晚上屙出了十幾條蟲!」

    「我家那個死鬼也屙出了十幾條蟲!這藥糖比疳積散管用,之前腹痛,藥局開了三天的疳積散,一條蟲都沒有屙出來!」

    「隔壁老王屙出六七條,嚇死人,有一條仲會動!」

    「嗯?隔壁老王屙屎你都知?」

    正忙著朝糞車上倒夜香的夜香婦也在大呼小叫:「我倒夜香十幾年,第一次見呢般多蟲,家家的馬桶裡最低都有十幾條,嚇死人呀!我頭皮都麻掉!吃了哪處藥局的靈丹妙藥,疳積散仲是鷓鴣菜?」

    宋天耀之前對花塔糖的那點兒顧慮隨著樓下的這些聲音馬上一掃而空,這說明摻入了山杜蓮驅蟲片的花塔糖驅蟲是有效果的,而且看樓下的街坊婦女們雖然臉色不太好看,但是沒有精神萎靡,腹痛難忍之類的中毒表現。

    這時趙美珍也拎著便桶下樓,她一露面,街上的婦女八婆們就都朝她圍上去,七嘴八舌的問道:

    「珍嫂,昨晚阿輝說是你家派的藥糖?好用呀,蟲都排出去了!」

    「就是,藥還有沒有多餘的,珍嫂,我家死鬼昨晚碼頭開工,未返來睡覺,有多餘的再給幾粒也好。」

    「珍嫂也太大方了點,整條街幾乎家家都派了藥糖,這藥糖驅蟲真是犀利,比難喝的疳積散好用,我家仔當糖吃下去,吃完還一直追著問我討,我問一句,不知這糖是珍嫂你自己做嘅仲是買來的?在哪裡買這些糖?」

    趙美珍當初在木屋區就是最好出風頭,此時被街坊們包圍,微矮的身體努力站的筆直,臉上想擺出些深沉,奈何城府不夠,雖然想要強繃住臉上被人追捧的歡喜,可是嘴已經不自覺的笑到咧開:

    「這是我家天耀特意找來關照街坊嘅!我家搬來太和街,當然要和各位街坊打聲招呼走動走動,這藥糖就是初次見面的小禮物。」

    她其實也不知道宋天耀從哪搞來的這些藥糖,所以轉移話題,把宋天耀是褚家二公子秘書的事又說一遍,自然是讓身邊這些街坊連連羨慕不止,覺得這些藥應該是褚家商行用來賣的,都贊宋天耀一家大氣關照街坊,而宋天耀此時已經穿好衣服快步下樓,朝著街上走去,趙美珍就算在嘈雜的人群中,也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看到兒子下樓準備離開,開口對宋天耀叫道:「一大早剛起床跑去邊度呀?」

    「去做事。」宋天耀頭也不回的說道。

    無論石智益夫妻考慮的怎麼樣,倉庫裡的山杜蓮驅蟲藥都要拿出來做成寶塔糖,不然原始的藥品劑量太大,毒副作用嚴重,賣不出去,放在倉庫裡也只能等發霉。

    這批藥,就是他老闆褚孝信在香港站穩雙腳的墊腳石,也是他宋天耀將來借勢的東風,更是眼下用來幫利康的禁運品生意打開局面的刀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7
第一零三章  章玉良的登場

    石塘咀的春和私人俱樂部,是戰後在石塘咀地區興建的唯一一處高檔私人會館。

    香港淪陷前,水坑口、石塘咀一帶曾是港島地區最著名的煙花地,銷金窟,多少間由知名文人墨客題著文雅館名的秦樓楚館,多少家外國設計師設計建造的私人俱樂部,曾經吸引香港的富商巨賈,貴介公子在此地徵歌選色,追歡作樂。

    日軍佔領香港之後,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石塘咀,也隨戰火付之一炬,重光之後,也再不復往日風流,雖然也有些私人會館,食肆酒樓在此地重新開業,但是無論規模還是排場,都與戰前那些著名會館差了些檔次,似乎讓尋歡客沒了那種千金搏一笑的心情,石塘咀再也沒有回覆到戰前那種會館林立,豪商成群的富貴景象。

    此處戰後興建的歡場,唯一一處能與戰前那些私人會館能媲美的,就是春和私人俱樂部。

    這棟五層高的建築,由英國建築師設計,採用了英國式不鏽鋼棚架結構,規格參照港督府和那些英國高官的獨棟別墅,會所整體結構用的鋼筋是從加拿大運來的,大門處的大理石台階是從意大利訂購的上等天然貨色,由於居高面海,就連這處會館的玻璃都是進口的加厚玻璃,配以青銅鑄成的窗框,能抵得住香港多發的颱風惡劣氣候。

    此時俱樂部二樓的咖啡館裡,幾對年輕的男男女女正散坐在咖啡廳的各處座位上,在角落一處小樂隊優雅的爵士小號和高音薩克斯曲調伴奏中,低聲閒聊。

    章玉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邁步進了咖啡廳,他一出現,之前的那些男女都望了過來,開口朝他打招呼。

    「阿良,今日得閒來這裡飲茶?」

    章玉良臉上帶著微笑,一桌桌走過去,每一桌交談數十秒:

    「興哥,約了人在三樓聊生意,等下過來打招呼。」

    「燕茵姐,幾日不見,又變靚了,我如果是姐夫,把你看緊點最好用繩索把兩人拴在一起,免得你被人搶跑。」

    「阿陽,晚上我們一起飲兩杯,我大哥在澳洲讓人運了些紅酒返港,你是這方面的行家,剛好幫我品鑑下。」

    就連角落裡演奏的小樂隊演奏的《星塵》,章玉良都駐足聽了一分鐘,然後從錢包裡取出兩百零五元港幣,轉身雙手遞給咖啡館的侍應生,溫和的對侍應生說道:「五元是你的小費。」

    「多謝章先生。」侍應生受寵若驚的接過錢,對轉身上樓的章玉良鞠躬致謝。

    他剛剛來這處會館工作時,對這位常來光顧的客人一直稱呼對方良少,但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工作久了,眼力也有所增強,他沒有看到過這位章先生有過任何不滿,但是就是能隱約感覺到這位客人,不喜歡被人叫良少,更喜歡被稱為章先生。

    會館的三樓是標準的英國茶室風格,門口處掛著布萊頓黑鳥茶室的小小招牌,裡面已經不是普通的華人侍應生,而是清一色穿著英倫服裝的金發碧眼白俄女人,一名在茶室門口侍立的女招待看到是章玉良,微笑著幫他推開茶室的木門。

    「謝謝你,吉娜。」章玉良故意用有些怪異腔調的俄語對這名女招待調侃了一下。

    「很抱歉,金先生,我有些遲到,我大哥二哥近期飛去了澳洲,三哥在五邑商會有些瑣事要處理,所以我替他們出席了今天東華三院執行委員會的每月例會。」章玉良一邊自如的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交給跟在自己背後的女招待,一邊熟練的用英語開口向面前坐著的兩個英國白人解釋道。

    這兩個英國人一男一女,四十多歲已經有些微禿的男人名叫艾伯塔—芬克,效仿其他在港英國人,為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字,金為康,是歐洲海岸公司的供貨商英國施樂輝製藥公司在香港辦事處的負責人,年約三十左右,體態略顯豐腴,穿著保守的女人是施樂輝製藥公司香港辦事處的財務專員,貝莉爾—梅恩。

    「沒關係,章先生,我們已經是老朋友了,不過我們提前點了伯爵紅茶,希望能合你的口味。」金為康對落座後的章玉良說道。

    而旁邊的貝莉爾—梅恩則臉色冷淡的瞥了章玉良一眼,就扭過頭去。

    「茶的口感和種類很重要,但是對我們而言,坐在這裡還有比喝茶更值得關心的事,不是嗎?金先生?兩百萬港幣貨款已經進入了施樂輝製藥公司在匯豐銀行的賬戶,但是歐洲海岸公司訂購的那批盤尼西林卻還沒有進入章家的貨倉。」章玉良斯文的拿起一塊茶點放進嘴裡嘗了嘗,笑容和煦的對金為康說道。

    這次,金為康沒有開口,旁邊的貝莉爾—梅恩正視著對面的章玉良,語氣不善的說道:

    「我們調查過歐洲海岸公司之前購入的藥物去向,章先生,貴公司把這些藥品轉售給祝興商行,再由祝興商行加價百分之十銷售給其他藥品公司或者商行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則由祝興商行高價銷售給中國大陸。」

    「梅恩女士,藥品也是商品,我們該關心的是,我付了錢,卻沒有收到你們的商品,而不是關心我買了商品去做什麼,對不對?我代表的是歐洲海岸公司,不是祝興商行。」章玉良用手帕擦了擦嘴巴,對貝莉爾—梅恩微笑著回應道。

    貝莉爾—梅恩卻沒有給他好臉色,開門見山的說道:「但是祝興商行也是章家開的,你們把二級批發利潤也都握在自己手裡,作為一家製藥公司,施樂輝會重新考慮在香港的代理商問題,我們需要的是開拓市場的合作夥伴,而不是大發戰爭財的非法商人,盤尼西林的價格在香港已經高到了一個可怖的數字,普通市民根本無力購買這種效果顯著的抗生素。」

    「梅恩女士可能有些對我有些誤解,金先生,這也是你的態度?」章玉良看向旁邊端著茶杯喝茶的金為康問道。

    金為康適時的放下茶杯:「不不不,我想,我們應該解決這個問題,如果歐洲海岸公司願意接受新的盤尼西林報價,也許我可以勸勸梅恩女士,作為公司派遣到香港的財務專員,她對藥品在香港的銷售情況很瞭解。」

    「看起來如果我不接受,代理權就要和歐洲海岸公司說再見了。」章玉良臉色不變的望向金為康:「當初簽過合約,雙方中的某一方如果提前終止代理權合約,要支付高額違約金。」

    「合約中也說過,如果代理商從事違法交易,我們有權終止合約。」貝莉爾—梅恩對章玉良說道:「把盤尼西林高價囤積,然後違反禁運令高價販運去中國大陸,很明顯的違法交易行為。」

    「看在歐洲海岸公司這兩年一直信譽良好的份上,百分之十,在原有基礎上加價百分之十,我就可以向總公司交代,也能讓身邊的梅恩女士忽略掉剛才的問題,你知道,貝莉爾—梅恩女士可是個香港通,她每年都有六個月的時間留在香港,想讓她沉默的唯一理由,公司和她得到應得的收益,百分之十的收益進入辦事處的銀行賬戶後,那批藥物就該出現在歐洲海岸公司的貨倉裡了。」

    「沒問題,百分之十,轉到辦事處的銀行賬戶上,那麼,現在我們是不是能放鬆點兒了,對了,我幫兩位準備了小禮物。」章玉良甚至都沒有猶豫一下,開口就答應了下來,然後從旁邊衣架上掛著的西裝外套口袋裡取出兩個小巧的信封,分別送給了金為康和貝莉爾—梅恩。

    「是俱樂部儲物櫃的鑰匙,裡面有兩位的禮物,離開時記得讓服務生幫兩位領取一下。」章玉良對兩人說道:「是美國流行的一款香水,聽說在倫敦引起追捧的那位瑪麗蓮—夢露,也用這一款香水。」

    「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就算是章先生加價百分之十,我也會建議公司慎重考慮之後的合作。」貝莉爾—梅恩站起身,先是對金為康說了句抱歉,然後就腳步匆匆的離開了茶室,當然,帶走了那個信封。

    「再生氣都沒能抵擋香水的誘惑。」等女人離開之後,金為康打開自己的信封,裡面是一把鑰匙,他把鑰匙拿在手裡問道:「這裡面不會真的是一瓶香水吧?」

    「總公司提價百分之二十五,金先生幫我壓價到了百分之十,那裡面是百分之五的謝禮。」章玉良笑著說道:「讓這位梅恩小姐失望了,我還有約,金先生,我三個哥哥很忙,我得替他們打理生意,您慢慢喝茶,過兩日我邀請你去海上釣釣魚。」

    「好的,你是最好的合作夥伴,你的哥哥可不像你這麼果斷,加價這件事拖了半個月,還要你來最終決定。」金為康與章玉良握了下手說道。

    章玉良微笑著說道:「我很尊重我的哥哥,他考慮的只是更多,不像我,只能先考慮多賺一些錢。」

    從茶室裡出來,章玉良沒有下樓,而是登上了需要俱樂部核心會員身份才允許進入的第五層,這裡有一處屬於他的私人房間,從西裝裡取出鑰匙,打開房門,進入幾乎用伯仙奴大理石構建的客廳,把西裝外套脫掉掛到衣架上,鬆掉脖頸處的領帶,先是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然後從冰箱裡取出一支啤酒喝了口,這才不急不緩的打開臥室房門,在門後一處別緻的掛架上,摘下了一把皮鞭。

    本該因為氣憤而匆匆離開俱樂部的貝莉爾—梅恩,不著寸縷的跪臥在冰冷的臥室地板上,在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是一處西方著名壁畫的局部仿作,《受難的二代提坦》。

    「啪!」章玉良手裡的皮鞭狠狠抽在瑩白而豐腴的身軀上,讓女人忍不住慘哼出聲!章玉良手裡揮鞭不停,卻沒有看對方一眼,而是仰起頭望著臥室天花板上這幅獨特的壁畫,臉上之前的笑容和溫文爾雅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冰冷和眼神和野心。

    而普羅米修斯和他的兩個兄弟,阿斯特拉,厄庇墨透斯在承受著各種酷刑的同時,也眼神哀傷絕望的回視著站在臥室中央鞭笞女人的男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8
第一零四章 與我家有舊

    女人已經得到了被侮辱和鞭打帶來的歡愉,此時擁著被在床上,回味著剛才身體傳來的快感。

    而章玉良則赤著上身,站到了臥室的落地窗前,拉開厚重的窗簾,迎著遠處的凶濤怒海靜靜矗立,精幹的身軀在背後望去,如同一尊力與美完美結合的雕塑。

    SM是章玉良在美國布魯明頓的印第安納大學求學時學來的一種生活方式,其實他對看著女人在自己腳下匍匐,慘叫沒有任何興致,而是在一次興趣課程中,曾經聽印第安納大學的性學家阿佛列—金賽教授對西方世界,尤其是英美流行的SM性虐戀進行一些基本剖析。

    比起那些聽完教授課程就盲目嘗試接觸異性的同學,章玉良選擇仔細分析,為什麼會有SM存在,為什麼會有很多英國女人被鞭打甚至侮辱卻還要沉迷其中,從這方面開始研究人心。

    此時已經得到極大滿足的貝莉爾—梅恩,金為康的英國老婆,還有幾家西方醫藥公司駐港代表的妻女,都是在他面前跪倒的女奴。

    對這些女人來說,也許章玉良是讓她們放下尊嚴,掙脫禁錮時的異性朋友,但是對章玉良而言,這種不同於普通偷情交往的畸形主奴關係,讓他可以加以利用,因為隨著這種關係的保持長度,女人會有心理上的變化,會哪怕在正常生活中遇到自己,也會不自覺的產生主奴之間的依賴,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任何事,只為換取他更多的羞辱或者可憐的獎勵。

    這些女人會隨著交往時間越長,越在心裡認同自己在他面前的渺小,即使沒有調教、沒有性、沒有任何的身體接觸,能趴在他身邊就是一種享受。

    這就是他學習SM的原因,他不追求這方面的慾望,他只是依靠這種方式去謀求自己真正所需要的,比如他現在需要金為康被施樂輝解僱滾回倫敦,這件事,貝莉爾—梅恩能輕鬆的做到。

    「過來,梅恩女士。」想到這,章玉良開口說了一聲。

    床上的貝莉爾—梅恩卻如同聽到發令槍一樣,從床上滾落下來,四肢爬動,到了章玉良的腳旁,依戀的用自己的頭去蹭章玉良的小腿。

    「GoodDog。」章玉良用手好像愛撫貓狗一樣撫摸了幾下對方的頭髮:「讓施樂輝公司換個新的辦事處負責人過來,私自加價百分之十,再額外收了我百分之五的好處,得讓金為康知道,他貪婪的吞下百分之十五的利潤,是會撐爆自己肚皮的。」

    「好的,主人,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被章玉良隨便摸了摸頭,就忍不住激動的渾身顫抖的女人,急忙抬起頭開口答應。

    章玉良把手從對方的頭上收回:「GoodDog,梅恩女士,去幫我撕咬金為康吧。」

    章玉良說完之後,扭過頭朝後上方望去,看向天花板上那副他自己畫的希臘神話壁畫,眼神渴望,似乎那三個受難的古神比匍匐在身下的女人更能激起他的慾望。

    春和私人俱樂部外的長街上,被沉重的生活壓的幾乎垮掉的行人們,神色匆匆,沒有人能真正直起腰,仰起頭,朝高大的樓宇望上一眼,自然也看不到,這棟俱樂部第五層的某處落地窗內,有個年輕男人,和一條被他稱為梅恩女士的狗。

    ……

    宋天耀上午讓陳慶文把剩下的山杜蓮驅蟲藥全部從貨倉提出來開始加工,而且特意讓高佬成安排了幾個福義興的成員在陳慶文的店裡監工,讓他們幫自己盯好這些藥品,無論一天能生產多少公斤,全部都要在天黑之前運回貨倉。

    交代完陳慶文和幾個福義興的成員,宋天耀本來是想去杜理士酒店接上安吉—佩莉絲去揀些落選的高材生,可是都已經做上了黃包車,隨口問了高佬成一句陳泰在碼頭做什麼,高佬成對宋天耀說道:

    「收數。」

    這讓宋天耀愣住了,收數這個詞就是討債,陳泰負責討債?

    「他幫邊個討債?」

    「都是些剛剛來香港的,仲沒有字頭的潮州小商販,被一些字頭的傢伙騙去貨物或者錢財。」高佬成語氣自然的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從黃包車上走了下來,站到高佬成面前:「我讓你幫他找份工開,你讓他撈偏門?」

    「我……」高佬成現在才感覺宋天耀語氣不對:「阿泰夠打,我以為宋秘書你想讓他在碼頭打出名堂。」

    「我幾時要讓他去碼頭打響名頭?把陳泰帶到這處糖果店,這幾日就讓他乖乖幫陳老闆一家人做藥糖,不准讓他去碼頭搞事。」宋天耀對高佬成說道:「你頭腦不蠢,但是想的太多,下次記得把事情問清楚,免得自作多情,他還冇入字頭吧。」

    「你不開口,我點敢那麼做,放心,宋秘書,阿泰冇入字頭。」高佬成重重吐出一口氣:「我這就帶他來店裡。」

    「他父母就他一個獨子,江湖不是靠夠打就能出頭嘅。」宋天耀皺皺眉,打量著高佬成說道:「你也一樣,雙花紅棍很威咩?江湖上的名頭大有咩用?你大佬金牙雷堂堂坐館,拿幾根黃魚出來都要咬著牙齒,對著福義興幾個叔伯撈家,屁都不敢放一個,那幾個身家數千萬福義興撈家,林滿,譚長山,白春亭,論打,三個加在一起都打不過金牙雷,更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見他們是靠打才搏來那些身家的咩?是靠食腦。」

    聽宋天耀說起林滿,譚長山,白春亭三個名字,高佬成有些發懵:「宋秘書對這些福義興上一輩的叔伯大佬很瞭解?」

    這三個人,都是福義興坐館金牙雷的叔伯輩大佬,也都是香港江湖上有名的大撈家,福義興社團裡的諸多小弟,可以說很大一部分都是再幫三人打工,就算是坐館金牙雷,見到這三個叔伯,也要乖乖執後輩禮。

    表面上,福義興坐館威風凜凜,但是到了高佬成這個金牙雷心腹的位置上,已經知道,自己大佬金牙雷沒有外面那樣風光,好多事身不由已,這三個叔伯就算不插手社團事物,可是對福義興的影響,也比金牙雷這個坐館超出太多。

    「當然熟悉,熟的很,與我家有舊,有機會我仲想去親自拜會這三位大佬。」宋天耀對高佬成說完,轉身回了黃包車上,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額頭:「呢條命扔在江湖上,可惜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8
第一零五章  有錢和沒錢

    可能是在陳慶文的店舖處耽擱時間太長,等宋天耀帶著安吉—佩莉絲趕去布政司署行政處,準備用這個鬼妹律師來勾引幾個落選的高材生時,才發現面試已經早早就結束,面試者們都已經離開的差不多,只剩下兩三個沮喪而又無人理會的倒霉鬼,西裝革履卻又鬱悶的站在街邊。

    這幾個是面試落選而且又沒有被其他商行撿走的僅有幾個人,連那些特意等在門外等著揀落選者的商行都看不中,可見這兩三個傢伙的成色實在太差了些。

    「我們走吧。」安吉—佩莉絲對宋天耀說道:「我還有事要去做。」

    「來一次,總不能空著手回去。」宋天耀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一張名片,朝著一個西裝革履蹲在街邊大口吸著香菸的男人走去,比起另外幾個落選而又沒有商行的面試者,這個男人的形象更加不堪,首先年紀就已經有最少三十歲,而且不同於那些細細梳著髮蠟保持髮型的面試者,只留著一頭短髮,整張臉瘦長如刀,腮上還蓄著一抹又硬又密,如同鋼針一樣的絡腮鬍,一雙眼睛在吸菸時仍然不住轉動,雖然其中也有失落,但是絕對談不上沮喪。

    「利康商貿公司,宋天耀,先生怎麼稱呼?」宋天耀把手裡這張加了香薰的名片遞過去,嘴裡問道。

    男人把手裡的香菸隨手扔掉,先是站起身,這才雙手接過宋天耀的名片:「不敢,小姓羅,羅轉坤。」

    「羅先生的年紀,和身上穿的這套西裝,不太像是要來面試的,如果把頭髮和鬍鬚染染色,倒像是那些鬼佬面試官。」宋天耀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香菸,分給對方一支:「不知羅先生哪裡人,之前在哪高就?」

    從看到這個叫羅轉坤的男人蹲在街邊吸菸,宋天耀就注意到他與其他幾個倒霉蛋的不同,第一,個人形象,年紀大而又不修邊幅,第二,就是他身上這身西裝,面料比宋天耀身上穿的這套要高檔不少,沒有五六百港幣恐怕做不出來。

    「上海人,之前在中環上海金號做記錄員。」羅轉坤接過宋天耀的香菸,說了聲謝謝,回應道。

    宋天耀愣了一下,上海人,中環上海金號?他停了兩三秒,開口問道:

    「喬治—哈同,徐繼莊,鄭重臣,王元熹?羅先生在哪位手下做事?」

    羅轉坤也愣了一下,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居然只是從自己一句話裡,就判斷出了自己的來歷,他點點頭:「之前在王元熹王老闆手下謀生,宋先生聽說過王老闆幾人?」

    「這幾人當年也是滬上來港的豪客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如今連羅先生這種精英手下也留不住了?」宋天耀重重吐了一口氣問道。

    猶太大富翁喬治—哈同,國民黨郵政總局兼郵彙總局局長徐繼莊,上海大投機家鄭重臣,黃金鉅子王元熹,這幾人在48年49年來港時,可以說是現金流最充沛的巨富,和這些上海來客比起來,本地商會大族就是不值一文的窮光蛋。

    喬治—哈同,絕對是曾經的上海知名人物,他養父塞拉斯—哈同,在世時曾被稱為遠東地區最富有的猶太人,擁有整條南京路和半個靜安區的地產,當年上海最大的私人花園愛儷園,就是塞拉斯—哈同興建的。

    杭州西湖的平湖秋月,當年也被塞拉斯—哈同買下來當妻子羅伽陵的後花園,被稱為羅苑。

    1931年,塞拉斯—哈同病逝上海,留下的資產被估值為六億六千萬美元。

    1949年,養子喬治—哈同把歷經十六年遺產糾紛後分得的資產全部變現,得現金七千多萬美金,約折合港幣兩億三千萬,前往香港。

    而徐繼莊,舉個簡單的例子,為了不讓香港政府把他遣返回內地接受國民黨的審判,1948年,徐繼莊的小妾王白梅在徐繼莊被香港殖民政府羈押期間,為徐繼莊聘請香港十幾家律師行,由這些律師行幫忙轉聘當時身在香港的四位御用大律師,七位大律師組成律師團,為徐繼莊負責法庭答辯,最終法庭上激辯四日,最終逼得香港殖民政府退步,不再提把徐繼莊送回內地的事,而香港法庭開出了史無前例的五百萬港幣的天文數字保釋金,繳納保釋金之後才允許徐繼莊取保候審,大家都認為徐繼莊的小妾可能要變賣些資產套現或者去籌借幾天才能繳齊,沒想到剛宣判完,不等審判本案的法官走出法庭,五百萬港幣現金就已經送到,徐繼莊當庭釋放。

    而國民黨對徐繼莊貪污舞弊的起訴金額,則是美金5萬元、美金公債26萬元、法幣28億元,加在一起折合成港幣也在一億五千萬左右。

    兩億三千萬身家的喬治—哈同,貪污一億五千萬港幣,支付五百萬保釋金眼都不眨一下的徐繼莊,在當年很是讓香港大部分本地華商震驚了一下內地高官巨賈的手筆,和這些內地過江龍比起來,自己實在不配地頭蛇稱號,最多是蚯蚓而已。

    因為類似喬治—哈同和徐繼莊這種身家億萬的滬商來客,最少還有十幾個,榮紅元,邊潤卿,鄭重臣,王元熹等等就算不如喬治—哈同和徐繼莊高調,但是論起身家,也差不了多少。

    保釋後的徐繼莊與喬治—哈同,鄭重臣,王元熹等人在上海就做慣了投機生意,來到香港後又發現香港殖民政府對黃金交易的監管非常寬鬆,自然而然四人組成一個上海集團開始對香港的黃金生意下手。

    可以說,1949年開始的香港炒金風潮,完全是這個上海集團一手掀起的,他們判斷香港殖民政府在內地的廣州解放後,會面臨通貨膨脹的危機,一旦通貨膨脹,金價必然上漲,而按照之前香港殖民政府對黃金交易幾乎從不干涉的表現,徐繼莊和喬治—哈同決定這一次替香港殖民政府做莊,操縱黃金價格,宰香港一刀。

    從270元一兩開始到330元一兩這一期間時,上海投機集團開始大量吞入,持有的黃金總量已經將近八十萬兩,價值兩億六千多萬港幣,如果廣州解放後金價攀升,這批此時兩億六千萬港幣的黃金已經不是翻一番的概念,而是直接能讓這個集團坐穩香港黃金交易的莊家位置。

    結果廣州解放第一天,香港金銀貿易場開盤價按照徐繼莊等人的判斷,飆升到470元一兩,而同一日下午,金銀貿易場突然拋出大量黃金現貨,不限交易,下午收市時金價就被打低到430多元,無論徐繼莊等人吃下多少,都仍然有源源不斷的黃金現貨等著他們繼續出錢吞下去。

    短短三日,香港黃金價格就跌回360元,徐繼莊等人加上貼息,一兩黃金倒虧近九十元港幣,曾有金銀貿易場的人計算過,這次失敗的投機行為,讓這幾位上海大亨每人最少輸掉四五千萬港幣,還不算那些跟在幾位大亨背後想要吃肉的上海小投機家。

    而這批突然冒出來絕殺上海四大亨的黃金是香港殖民政府從南美洲秘密運來的,總數不明,時間不明,不過大家都說,是因為喬治—哈同和徐繼莊等人在香港太囂張,港督都看不過眼,所以出手宰了他們一刀。

    也有上海人傳言,是本地粵商幾大巨頭依靠與英國人的關係,故意設局割上海人的血肉。

    傳言真假宋天耀不確定,但是高調的上海四大亨從此沒了消息,也沒了關注倒是真的,宋天耀也聽過炒金失敗後幾位上海大投機家下場不太好,不過倒沒有親眼看過,此時見到羅轉坤,才有些驚訝,這幾位滬上富豪連手下人才都留不住了?

    「王元熹王老闆的兩位姨太太都已經被人頂債拉走,我們這種人,想被人買走都沒人收,只能自己另謀生路。」羅轉坤用火柴把香菸點燃,有些感慨的說道。

    王元熹?當初來港時也是身家億萬的大亨?短短兩年,姨太太都被人拉走頂債?

    「今日我有事在身,明天晚上我請羅先生在杜理士酒店餐廳吃飯,如果不嫌棄利康商貿公司這池水淺,我想請羅先生來利康做事。」宋天耀對羅轉坤說道。

    說完,宋天耀帶著安吉—佩莉絲就轉身離開,安吉—佩莉絲還有很多關於樂施會的註冊事宜需要處理,宋天耀再是喜歡聽人說故事,也不能耽誤正事。

    「這個人給我的感覺非常不好。」安吉—佩莉絲對宋天耀說道。

    「徐繼年集團在中環幾個上海金號的員工,這種人最擅長的就是取巧投機,印象不好也正常,不過我和你現在不也是靠投機做事嗎?這麼不見你對我說,感覺非常不好。」宋天耀與安吉—佩莉絲上了一輛的士計程車的後座,回應道。

    安吉—佩莉絲語氣淡淡的說道:「當然不同,是你投機,不是我,你投機的方法是權勢在前,金錢在後,而這種投機者則除了金錢之外,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一個人如果有了地位,那麼他就算擁有再多的金錢,人們也不會覺得突兀。所以嚴格來說,你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投機者,而且你現在也缺乏一個重要的條件,你沒有錢。」

    安吉—佩莉絲在說宋天耀沒錢時,宋天耀卻在想著羅轉坤說的那些話,如果這幾位大亨不想著殺香港港督的莊,奪本地粵商在黃金市場的地位,就憑那些龐大的現金流資本,後世就算談不上名流千古,也最少是遺臭萬年,絕不會短短兩年,就落個家破人離無人知的結果。

    「沒錢不可怕,有一點點錢就覺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才最可怕。」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9
第一零六章  夢很靈驗

    安吉—佩莉絲忙的事要比宋天耀去行政處揀落選的高材生重要的多,樂施會正式註冊登記需要籌備的各種資料,發起人信息,以及約見那位貝斯夫人,如何讓石智益夫妻能更直觀的看到以後的利益,包括還要去香港公立醫院和大學去做一份能唬住人的香港水質報告等等,這些都等著安吉—佩莉絲去跑腿。

    這就是有個英國律師的好處,如果是中國人去殖民政府各個部門跑這些手續或者資料,如果沒有關係,就要一層層任人盤剝,應付難纏小鬼,就算是有關係,也要多少打點一下,哪怕是一盒香菸也要用錢去買。而安吉—佩莉絲英國律師的身份,在這種時候基本上無往不利,出入各部門完全沒有不開眼的角色跳出來做門神,夠膽幫鬼妹做份閉門羹。

    雖然表面看起來,宋天耀比鬼妹律師要閒的多,但是安吉—佩莉絲卻已經不去開宋天耀的玩笑,或者故意用些女人風情去撩對方,她現在能感覺到宋天耀的心思已經用的夠深,大腦估計都已經準備累到罷工。

    她自己還沒見到貝斯夫人,宋天耀已經讓她去準備一份準備署名由貝斯夫人領銜的香港水質健康報告,在樂施會成立當日,貝斯夫人就任主席時,用來宣佈樂施會的第一個救助項目。

    雖然安吉—佩莉絲暫時看不太清楚樂施會成立之後宋天耀的棋路,但是她能揣摩到自己這位年輕的僱主不只是想用慈善搭上石智益的關係,然後去做藥品走私。

    她去籌備樂施會的準備工作,宋天耀則先去杜理士酒店自己那間客房裡取出了五萬港幣,然後去褚家見褚孝信,昨晚褚孝信居然難得沒有住在杜理士酒店,而是回了港島克頓道的家中,按照宋天耀對自己老闆個性的猜測,除了回家去想辦法混些零花錢,絕對沒有第二種可能,如今都已經時近中午,褚孝信都沒有回到杜理士酒店,可見回家求零花錢的事不太順利。

    對褚孝信,宋天耀沒有什麼惡感或者輕蔑,比起一些行事毫無底線的富家公子,只是對經商無意的褚孝信為人已經算上等,而且名字中的信字,他做的非常好,他答應過宋天耀三個月不朝利康伸手拿錢,信宋天耀三個月後會給他帶來回報,就真的不再拿,寧可回家去求褚耀宗。

    褚孝信身上的信字比褚孝信身後的錢字更讓宋天耀欣賞。

    從山下就下了計程車,宋天耀沿著平整寬大的石板山路走進了褚家大宅,大宅正門外的車位上,陳興福正幫褚孝信的福特49擦著車燈,聽到腳步聲回頭望來,見是宋天耀,把手裡的毛巾放下:「宋秘書?」

    「福哥,信少同褚會長在家裡增加父子感情咩?」宋天耀取出香菸遞給陳興福一顆:「不要擦啦?老闆都不在眼前,等下他出來時又剛好起風,吹的都是塵土,你就白白浪費力氣了,食支菸。」

    「信少哪會同褚會長增加父子感情,躲褚會長都來不及,今日褚會長一早就出門,信少正在裡面陪褚夫人。」陳興福接過宋天耀的香菸笑了笑說道。

    難怪褚二少居然能耐住性子在家裡呆到中午,原來是褚耀宗和褚孝忠都不在家,褚孝信這次要零花錢的對象是他老媽,褚耀宗的續絃夫人。

    和陳興福吸了一支菸之後,宋天耀這才邁步進了褚家的大門,褚家的傭人眼力和禮數都是足的,宋天耀算上這次不過才來褚家三次,但是庭院裡忙碌的園丁,傭人在宋天耀經過時,都能微笑著叫一句宋秘書,就連站在客廳正門處盯著家中傭人幹活的住家女傭大阿姐紅姐,看到宋天耀也都客氣的叫一聲宋秘書。

    實際上真論起在褚家現在的地位,宋天耀不要說比不上這位紅姐或者大管家恩叔,恐怕就連個在褚家工作十幾年的老傭人都比不上。

    「紅姐,我來為信少送錢。」對面前這個梳一根黑亮長辮,穿著青色小襖黑色長褲軟底布鞋,如今四十多歲仍然風韻猶存的住家女傭,宋天耀不敢缺了禮數。

    「信少在裡面和夫人正在後廳聊天,我幫你請他來客廳,阿香,幫宋秘書沏茶。」紅姐帶著宋天耀進了客廳之後,招呼了一個傭人幫宋天耀沏茶,自己則準備穿過客廳朝後樓走去。

    「紅姐,麻煩你把這些錢送進去,就說是利康這周賺的利潤,信少也許想讓夫人見見。」宋天耀叫住要離開的紅姐,把手裡拎著的信封遞給對方。

    紅姐看了一眼那個信封卻沒有去接:「我領你自己進去見信少,錢,仲是你當面交給他的好。」

    ……

    紅姐領著宋天耀進後廳為褚孝信送錢來時,褚二少正在自己老媽面前獻慇勤,從早上自己老豆褚耀宗出門之後到現在已經要吃午飯,他已經把肚子裡想到的所有讚美都給了自己老媽,奈何他老媽褚夫人心如鐵石,不為所動:

    「老媽,最近一週利康的生意有些周轉不開,你也知道,最近呢?利康把原來那些人都辭掉,急著招工,招工就需要發薪,我那個秘書又花錢大手大腳,養一班人很費錢嘅。昨晚我做個夢,利康這幾日就能賺到錢,夢是好兆頭,所以最多一週,我就把錢還給你。」

    褚夫人本名彭秀蓮,今年不過四十三歲的年紀,她是褚耀宗的續絃,褚耀宗娶她時,已經在商海嶄露頭角,所以她談不上與褚耀宗共苦,入門就是富家太太的生活,沒有受過累,但是也沒有與褚耀宗一起白手起家的原配那種一開口,褚家無論大班還是工人乖乖閉嘴的服眾大婦氣質,此時就算是穿著雍容,也少了種大氣,更多的是養在深閨的嫻靜。

    「我雖然很少出門,但是你做的事也聽過,前幾日才從你父親那裡借走十萬塊,還特意打了借據。你父親誇過你身邊那個宋秘書能幹得力,怎麼今日在你嘴裡,就好像反了過來。」褚夫人用手指輕輕捻著桌上的老式收音機按鈕搜尋電台信號,嘴裡柔聲細氣的問道。

    褚孝信背對著廳門,正對著他老媽恨不得聲淚俱下,張口就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媽,那秘書讓我借完錢就翻臉不認人,不准我去碰那些錢,又要我自己去想辦法解決那些工人的薪水,我真的……」

    剛好走到後廳門外的宋天耀聽到裡面褚孝信為了求零花錢居然不要臉的把自己都賣了,很想拿著錢掉頭就走。

    褚夫人已經看到廳門外的紅姐和宋天耀,紅姐的眼神在身邊的宋天耀和廳內的褚孝信身上轉了一下,褚夫人就知道來的是褚孝信的人,褚孝信身邊的司機她見過,利康又沒有了其他工人,唯一一個沒見過的,就只有自己二兒子身邊那位談笑間翻雲覆雨,把利康從褚孝忠手裡奪出來的宋秘書。

    自己這兒子此時卻正對著自己,說著宋秘書的壞話:「那傢伙出去花舫飲酒溝女,打賞都是用金條嘅,去麗池捧歌伶,對方讓他摸摸腿,就隨手扔五百塊出去打賞,這樣下去我就算有座金山也早晚被他吃空,不如老媽你救急我幾萬塊,我辭退他再去揾個秘書來……」

    「夫人,信少,宋秘書說有一筆錢送來,所以我帶他來見信少。」紅姐恰到好處的推開廳門。

    正在把黑鍋一口口朝宋天耀頭上猛扣的褚孝信聞言扭回頭,就看到紅姐從廳外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自己秘書宋天耀。

    「呃……」褚孝信好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雞,收回頭先看看自己老媽,又揉揉眼扭頭看看進來的兩人,有些尷尬的搓搓臉,開口就說道:「老媽,今日中午想吃什麼?我好久都不在家中食飯,今日得閒,我去廚房幫你做幾道菜來,讓阿耀去幫手,他也懂燒菜。」

    說著從座位前站起身就要拉著宋天耀出門,宋天耀先朝褚夫人稍稍欠身:「褚夫人,我是信少的秘書宋天耀。」

    然後輕輕撥開褚孝信要拉自己出門的手,把手裡的信封故意當著他老媽和紅姐對褚孝信晃了晃:「五萬港幣,這周剛剛賺到還未焐熱我就特意送來,你剛才講乜鬼?我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吧?金山也俾我吃空是吧?好,不打擾你和夫人一起母慈子孝食午飯,我自己去花舫溝女灑金,再見,信少。」

    說完宋天耀轉身就朝外走,褚孝信急忙扯住宋天耀,臉上掛著笑,另一隻手去抓宋天耀手裡的信封:「不要去溝女啦?你現在耳朵出問題!我剛好拿錢帶你去看醫生,不信你問我老媽或者紅姐,我從未說過這種話,對天發誓,如果我講了那些話,就讓我下午把五萬塊全部花光!」

    「哇,你這誓言真是……」宋天耀任由褚孝信把信封搶過去,嘴裡說道:「真是,佩服。」

    褚夫人微笑著看自己的兒子與這位宋天耀對話,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剛剛宋天耀那番話說的讓人很舒服,聽到自己兒子背後調侃自己,就大大方方講出來反去調侃褚孝信,而不是裝作完全沒有聽到或者拘謹的不出聲不反駁,這種方式能讓褚孝信緩解心中尷尬和難堪。

    「褚夫人,唔好意思打擾您,我來幫信少送錢。」等褚孝信拿到信封閃到邊上背著身偷偷數錢,宋天耀對褚夫人說道。

    面前的褚夫人是個溫婉婦人,氣質嫻靜,語態溫柔,這種女人就是金屋藏嬌的美人,與世無爭,難怪生出的褚二少也是胸無大志,追歡逐樂的性格。

    「宋秘書……」褚夫人開口想要說話。

    宋天耀收回目光稍稍垂下頭急忙說道:「我也是潮州人,夫人叫我阿耀就可以,我只是幫信少跑跑腿,算不上秘書。」

    「阿耀年紀很輕啊,難怪老爺讚你後生可畏,阿信也講過利康多虧你幫他打理。」褚夫人對宋天耀語氣溫和的說道。

    「也是褚會長和信少對我信任,給我機會。」

    那邊褚孝信已經手腳麻利的把錢數了一遍,果然五萬塊巨款,他雖然對生意不上心,但是卻知道利康現在走私都還未開始,而藥品銷售生意,利康現在連員工都沒有,完全無法展開工作,更不可能賺來五萬塊利潤。

    「這筆錢用來做咩呀?是不是讓我出面幫你去租條船?」褚孝信一邊把錢揣進自己口袋,一邊走過來拍拍宋天耀的肩膀。

    什麼叫合格的秘書,在他眼中,宋天耀就是,自己口袋裡只剩幾百塊時,他能突然冒出來,送來五萬塊給自己,不論需要自己做什麼,至少錢是在自己手裡,而且花個萬把塊,宋天耀也不會介意。

    「你剛剛發誓點樣講?就是讓你今天就把這五萬塊花光,所以我講。你的誓真是讓人佩服。」

    宋天耀對正把錢揣進口袋的褚孝信認真的說道:「我不是講笑,是真的,今日就花掉它。」

    「我昨晚的夢真靈。」褚孝信愣愣看著宋天耀,幾秒後,才吐出口氣說道:「早知就多睡一會兒,不要起太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0
第一零七章  花錢

    褚孝信口袋裡有了錢,自然也就不會再在褚夫人面前苦求,更何況宋天耀開口說讓他花掉這筆錢,一定有原因,所以就要帶著宋天耀離開朝外走,宋天耀對褚夫人和紅姐說聲再見,跟在褚孝信身後也走了出來,褚夫人似乎在宋天耀離開時想要叫住對方,但是最終卻沒有張口。

    等自己兒子帶著宋天耀離開之後,褚夫人才對紅姐說道:「宋秘書的西裝洗得舊了,讓飛鴻上海洋服的鄭師傅這兩日去幫阿忠阿信阿智三兄弟做幾套衣服,順便幫宋秘書也做兩套,計在我的賬上。」

    「知道了,夫人。」紅姐連忙答應了一句。

    等宋天耀和褚孝信到了褚家的前院,褚孝信才扭過頭看向宋天耀,宋天耀攤開手:「不認識我呀?」

    「喂,你搞乜鬼呀?無端端送五萬塊過來?全花掉?是不是準備租船?」褚孝信探手勾住宋天耀的脖子,把對方的腦袋勒到自己肩膀處:「我同我老媽母慈子孝,你去花舫飲酒溝女?撲街!糗你老闆?」

    宋天耀被褚孝信勾著脖子仍在嘴硬:「你有言在先的嘛!我知人知面不知心,出名的散財童子!連我溝女送金條的事你都拿來同褚夫人講,我乾脆就配合你,真的去飲酒溝女好了?」

    「嘴硬是吧?糗我仲不認錯,信不信我拿著五萬塊去電台買廣告,把你那點溝女糗事播的全港家喻戶曉?」出了褚家大門,褚孝信鬆開宋天耀的脖子笑著說道。

    宋天耀整理著自己的領帶,望向自己老闆:「哇,拿到錢就翻臉無情,黑鍋一口口朝我頭上扣,你眼都不眨一下,擺明跟你這種老闆就是賺錢你去花,黑鍋我去扛,死得最慘。以後這種花錢的好事我不會叫你,下次我自己去。」

    「真的只是花錢?五萬塊?不是去租船走私?」褚孝信仍然語氣狐疑的對宋天耀問道。

    「真的是花錢,約上你那十幾個舅少團團員,再加上一個章玉良。」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皺皺眉:「你到底搞乜鬼呀?我請他們飲酒用的到五萬塊咩?如果不打賞歌女,幾千塊就很豐盛啦?兩萬塊就能威震全場。」

    「麗池包下整個上海餐廳,順便麗池的七八個當紅歌女全部買全鐘,我算了下,可能要四萬八千多塊,仲能幫你剩下一千多塊零用。」宋天耀自己取出支香菸點燃,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聽的嘴巴都張大,半響才回過神對宋天耀罵道:「撲街!我講你是散財童子你自己又不信!我四千塊就夠包下整個太白海鮮舫加上面所有靚女,包下麗池的上海餐廳?再買那些當紅歌女的全鐘?你當自己認了財神當乾爹呀?就算財神是你契爺,都架不住你一副死都要敗光他家產的氣勢!」

    「那你花不花?你要是捨不得,把錢還我,我自己去花。」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做戲就要做足點,你今晚是賺了七十萬港幣的老闆,按照信少你的風格,當然要大肆慶祝。」

    「當然花,我自己借的錢,要花也是我自己花。」褚孝信對宋天耀翻了下白眼:「我利康開了這麼久,都未有過一月賺超過十萬塊的時候,你對我講,我現在賺了多少?七十萬?我自己都不信。」

    「上車,同你慢慢講,做演員也要用心點,大佬。」宋天耀走到福特49車門處,幫褚孝信拉開車門朝裡面做了個請的手勢,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捂著胸口處這五萬塊,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之前一直認為我是敗家子,但是阿耀,我認識你之後,我覺得我自己真是好節儉,撲街!我第一次感覺到花錢居然有心痛的感覺!五萬塊,夠我把好多歌女哄上床呀!」

    褚孝信居然說花錢心痛?宋天耀稍稍睜大些眼睛,覺得自己老闆難道是突然良心發現,回首過去不堪歲月準備洗心革面,幡然悔悟?

    下一秒,褚孝信邁步鑽進了車裡:「就算心痛,也要花過再說,這些冇義氣的撲街,最近這段時間我稍稍出手差了些,就各個以為我落魄,想跳出來搶風頭奪茱蒂!當我舅少團團長是假嘅?五萬塊,嚇死這些撲街,走!去花錢!」

    開車回杜理士酒店,等進了客房之後,宋天耀才開始交代褚孝信晚上要注意的事,其他表現無所謂,但是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有些話必須說,有些話在喝酒之後說,說的時候什麼表情等等。

    等確定褚孝信都記清楚之後,才讓他出門奔赴麗池準備灑金。

    褚二少別的不在行,風花雪月飲酒尋歡那是第一等人物,到了麗池,不等金經理開口打招呼問褚孝信怎麼來的這麼早,剛剛下午一點多鐘就來消遣,一疊五萬塊就已經砸進了對方的手裡:

    「阿金!今晚上海餐廳整間我都包下來,在餐廳大廳開一張二十六人台大桌,如果只是些燕鮑翅參那些窮人吃的,別怪我掀掉桌子,再把茱蒂和她那幾個姐妹包下全鐘,去餐廳陪我慶祝,仲有,打發你手下人去替我請那些兄弟,呃對了,章玉良那傢伙最近都冇見到,讓人去章家一趟,也請他過來,我有事對他講。」

    金經理笑的牙不見牙,一邊奉迎著開口,一邊用手在那疊鈔票上極快的點動:「信少大手筆,一定財源廣進,開門見喜,沒問題,我馬上幫您安排,今晚一定包君滿意,不是我吹牛,麗池的上海餐廳如果都讓信少不滿意,那香港就再沒有第二家能讓信少滿意。」

    褚孝信說完,就昂著頭直入舞廳後台,去見正在後台化妝排舞的陳茱蒂,宋天耀從口袋裡取出一疊小巧的紅包遞給金德明:「這是信少讓我派給金經理和你手下的利是紅封,今日信少開心,就麻煩金經理多多幫忙,把場面搞足,那些要請的人,也麻煩金經理安排人早些去請。」

    「放心,放心,多謝宋秘書,我一定辦的妥妥噹噹。」金德明接過紅封,就開始安排手下的服務生做事。

    等宋天耀也進了裡面看不見人,那個叫飛哥的服務生頭目湊到金德明的身邊,咂著舌說道:「包下整間餐廳加上這些歌女,最少要四萬塊,之前最多整晚幾千一萬塊,今晚突然就扔出四萬塊?這姓褚的傢伙難道是揾到了張保仔藏起來的寶藏?」

    金德明把紅封扔給對方一個,滑稽可笑的大頭此時板起臉,別有一番威嚴:「噤聲!找些說話乖巧的兄弟,打發去幫這位褚二少請他朋友!把你那點兒癟三氣質收起來!裁法先生沒有傳令下來,就算是老娘死掉,也得對客人賠笑!滾下去做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33
第一零八章  禮雲子好不好吃

    麗池上海餐廳大堂正中,意大利進口來的大盞水晶吊燈下方,擺了一張巨大的二十六人位雙層玻璃旋轉圓桌,往日裡與褚孝信稱兄道弟的一干紈褲子弟,都圍坐在圓桌前,或擁著女伴,或摟著歌伶,每個人酒都已經飲了幾杯,此時臉色紅潤酒興正濃,正與坐在主位上的褚孝信閒聊,反倒是這些麗池的歌女伶人,全都眼巴巴盯著圓桌上送上來的菜餚看呆了眼。

    往日燕鮑翅參的席面,在她們眼中就是富貴人家的盛宴,可是此時桌上,鮑魚海參只是被做成了幾樣點綴的冷菜,熱肴更是穿山甲,金環蛇,七間果子狸,水律烏雞,蟲草花膠,瑤柱魚唇這些頂級食材,讓往日也算見過市面的幾位紅歌女都有些咋舌,打起精神等著看最後的押席菜。

    宋天耀,高佬成,陳興福,以及其他富家公子帶來的司機跟班,則被安置在了大堂左右兩個角落,置了兩桌酒席,菜品自然比不上正中大台的豐盛,但是雞鴨魚肉堆了滿桌,人人面前也都擺著一碗魚翅。

    宋天耀手裡捏著茶盞,眼睛有意無意的落在坐在褚孝信右手位置的章玉良身上,章玉良從進餐廳到入席飲酒,表現無可挑剔,在場每一個舅少團成員,章玉良都能熟稔的叫出對方名字,隨口攀談幾句就能與對方同時發出意會笑聲,此時更是成了酒席上的中心人物,連褚孝信都端著酒杯望著章玉良,正聽他在講自己去美國留學時遇到的風流趣事。

    圓滑,精明,好出風頭,這是宋天耀看到的章玉良此時表現出來的狀態,如果這傢伙真的是這種性格,那麼聯手和福忠商貿宰利康一刀,再耍滑頭佔了大半好處那件事,倒也符合他的風格。

    「信少,各位大少,不知今晚這一席用的可還滿意?我特意叫了今晚負責為各位烹製這一席的師傅出來打聲招呼。」金經理笑嘻嘻的從餐廳外走進來,熱絡的朝席上的眾人說道。

    他身後跟著一名穿著白底麻布短衫的中年人,再後面則是三個著雪白廚師服,手捧銀罩托盤的年輕人。

    席上的人都停杯落筷,知道這是餐廳要上最後一道負責押席的菜餚,褚孝信坐在主位上對金德明說道:「阿金,前面這些菜,我這些朋友都覺得不錯,能入口,就等這最後一道菜,做得好,有賞,做不好,他們就等著掀桌。」

    金德明哈哈笑著湊到褚孝信的身旁:「信少,猴腦熊掌那些,餐廳也有師傅做得,可是北方味濃了些,怕不合各位胃口,所以今晚特意請了廣州太史第大廚李師傅來做這一席,我也未見過,特意來開開眼界。」

    那位李師傅朝席上的眾人拱拱手,指使著身後三個廚師把托盤放到酒席正中,然後親自揭掉銀罩,露出這最後一道菜。

    「搞乜鬼呀?」席上的其他人不好開口,褚孝信卻最先沉了臉:「魚子?蟹黃?」

    此時桌上三個銀盤內,左邊一個銀盤內疊著一摞小巧雲絲薄餅,正中一個銀盤盛著朱紅圓潤的一份熱氣騰騰貌似魚子蟹黃的小顆粒,還有右邊一個則盛著雞絲,肉絲,冬菇絲,筍絲,鮮蝦茸,蟹肉,蛋皮絲等等輔料。

    「信少,這盤雖然是蟹卵,卻不叫蟹黃,而是叫做禮雲子,」李師傅等把菜揭開之後開口介紹了一句。

    一個褚孝信的舅少團成員此時撇撇嘴:「還不是螃蟹肚裡的蟹黃?」

    「信少席上這一份禮雲子,足夠各位在上海餐廳一日三餐餐餐食蟹,食足一週。」李師傅看向開口的那位舅少團成員,不軟不硬的說了一句。

    「這種蟹叫做蟛蜞,也被廣州老饕稱為禮雲,大者如棋子,小者如指蓋,多生於水田,五六月份,蟛蜞此時體內蟹卵,味最鮮美,取這一盤禮雲子,就最少三四千隻蟛蜞母蟹,即便如此,這一碟禮雲子也只夠各位客人兩張雲絲餅之量。另,蟹卵不能久存,取出後避免壞了鮮味,只能置於銀器內,外用滾水燙熟。如今各個酒樓所用魚子,三文魚子大而腥臭,就算是西洋魚子和日本名貴的柳葉魚子和飛魚籽,經過處理,也微帶咸,腥,甘的味道,都及不上五六月份禮雲子的鮮,過了這兩個月份,禮雲子也就不值提起。先請信少一嘗。」

    李師傅一番話就讓桌上人包括褚孝信都聽的呆了,這一盤蟹黃,三四千隻母蟹?而且還限量供應,只夠一個人最多卷兩張雲絲餅?

    李師傅親自幫褚孝信取了一份薄餅,也沒有去選取輔料,就是用勺舀了一些禮雲子卷在餅內,放到褚孝信面前餐具內,陳茱蒂幫褚孝信朝嘴裡喂去,褚孝信張嘴咬了一口,品了品嚥下去之後頓時叫了一聲好:

    「好鮮的禮雲子!該賞!」

    他一開口,再加上聽剛才李師傅的話,眾人也都紛紛嘗鮮,入口果然鮮美無倫,頓時讚歎聲再起。

    那邊李師傅介紹完這道大菜,拱拱手就和金德明一起退了出去,這邊眾人把禮雲子嘗過,又都向褚孝信舉杯,多謝褚孝信的盛情款待,幾個歌伶望著在褚孝信懷中賣弄風情的陳茱蒂,一雙眼都恨不得冒出火來,自己樣貌才藝都不遜陳茱蒂,怎麼就沒有入了褚二少的法眼,反倒是這個愛慕虛榮的浪蹄子被褚二少這散財童子一般的風流人物情有獨鍾。

    酒殘樽空,褚孝信朝其他舅少團成員擺擺手,單單叫住了章玉良:「都去舞廳再飲過!阿良留一步,我有話對你講。」

    其他舅少團成員各自擁著女伴起身朝餐廳外走去,角落裡這兩席的跟班隨從也都起身外出,只剩下宋天耀,高佬成,還有另外一桌一名穿著西裝的年輕人,像是章玉良的司機。

    「阿信,有什麼好關照?搞這麼神秘?」章玉良站起身,側過臉對褚孝信笑著問道。

    此時那些舅少團成員人都還未走出餐廳,這邊褚孝信已經抓起自己手邊的茶杯,把裡面的半杯殘茶朝章玉良臉上潑去:「蒲你阿姆!同福忠商行聯手騙我的錢?想不到我褚孝信今次靠你那些狗屁驅蟲藥能翻身,一週揾足七十萬吧?禮雲子好不好食?蒲你阿姆!正撲街!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當白痴?」

    褚孝信嘴裡酒氣熏天的罵著,還要踉蹌抬腿去踢章玉良,那名章玉良的司機手腳靈活的從角落衝出來,一個漂亮的單手撐桌動作,身體凌空從餐廳正中這台二十六人圓桌上方翻過,擋在褚孝信和章玉良的中間,抬手就要去架褚孝信的腿,身在角落的高佬成已經把後腰的短柄斧頭拽了出來,斧刃泛著寒光,直朝對方的腦袋擲去!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loomCaVod

LV:9 元老

追蹤
  • 984

    主題

  • 1008918

    回文

  • 35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