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生之出人頭地 作者:鬧鬧不愛鬧(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12-4 18:43: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3 194793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2
第八十九章  雙花大紅棍褚孝信

    褚孝信一邊站在等身鏡前整理著自己的襯衫領口,一邊對站在旁邊幫自己拎著西裝外套的宋天耀問道:

    「等到了山頂餐廳,我對那個鬼佬講咩呀?」

    「咩都不用講,你只需要留給那對鬼佬公婆一個偉岸背影就OK啦?這兩個鬼佬很悶嘅,刻板的基督教聖公會徒,冇情趣,男人就鍾意開開遊艇去海上兜風,女人就擺弄些花花草草。」宋天耀叼著香菸在旁邊說道:「剩下的事交給我。」

    「喂,會不會不太禮貌?雖然你是我秘書,但是終歸我才是老闆,對方堂堂工商一哥,只由你開口,鬼佬萬一不賞光點做?」褚孝信對著鏡子整理好儀容之後,轉身從宋天耀手裡接過西裝說道。

    宋天耀朝後退了一步,看著對方把西裝穿好,笑著說道:「你老豆可是潮州商會的會長,大佬,真正華人地頭蛇來的,港督晚宴都要發邀請函,更何況我們是過去為他送好處,而且到時會事出有因,不會覺得你不禮貌嘅。你不如關心下公司的生意,喂,大佬,我上次在商行裡查賬目,發現利康在碼頭的貨倉裡存放著價值三十萬港幣的一批藥品,不是美國羅氏也不是德國拜耳的藥品,卸船之後就一直壓在貨倉,全部是英國加力子藥品公司生產的山杜蓮驅蟲片,單片重0.5g,全部是一公斤包裝,每公斤入手價1200塊港幣,而且不是直接從英國肯特郡的加力子藥品公司進口,而是從香港一間叫歐洲海岸的公司購買的,這批藥你買的?」

    「歐洲海岸公司?」褚孝信皺皺眉,回想了一下:「有些耳熟。」

    「那福忠商貿公司這個名字,是不是也有些耳熟。」宋天耀又開口提醒了對方一句。

    褚孝信用力拍了下雙手:「記起!歐洲海岸公司開在昭隆街21號,章玉良家裡開的,章玉良比我大兩歲,家裡也是做藥品生意,喂,那傢伙很能飲酒,拼酒很少有人能勝過他,我同他很熟。福忠公司是我大哥的舅舅介紹的,章玉良低價賣給利康的藥品,福忠公司都會加價購買,也算是救過我幾次急,免得我回家求老豆拿錢。不是見鬼佬咩?無端端說起這兩家公司?那種藥是章玉良對我講,他手裡有批廉價藥,便宜轉給我,賣去東南亞一定賺,而且省掉我去海外進口的開支,我大哥的舅舅又說福忠商貿公司正採購這種藥,那就買嘍?有問題?」

    「冇事,只不過老闆你之前被人陰,福忠公司,我甚至不用去調查,就能猜到,忠是褚孝忠忠少的忠,福就是他舅舅福伯的那個福,章玉良和忠少合作,搞垮利康商行。」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不過,老闆你運氣好,這批藥用來和鬼佬談合作剛好。」

    褚孝信不相信的搖搖頭:「章玉良?不會吧?同我大哥搞在一起?我大哥又不像我一樣喜歡晚上出來喝酒,他們兩人都未見過面,章玉良同我性格很像,一定不會和我大哥那種人合得來。」

    「不到兩年的時間,你簽字買過十一批山杜蓮驅蟲藥,每次都是三十萬的貨,如果我冇猜錯,這十一批藥只有一批,就是至今在碼頭倉庫裡存放的那批,不過是在賬目上面倒來倒去,轉手十一次而已。我今天上午走遍香港九龍的藥房,0.5g的山杜蓮驅蟲片因為沒有銷量已經停產很久,加力子公司在英國的貨倉裡,這種藥品已經積壓如山,因為這種0.5g基數的藥片低毒,副作用太大,就算是身體強壯的成人吃下一片,也會連續幾天感覺頭暈,嗜睡,小孩子吃下去,更是會嘔吐,腹痛,眩暈甚至生出蕁麻疹,而且藥價太高,普通人買不起,所以全香港藥店都不見這種驅蟲藥,寧可賣效果很差的疳積散。」宋天耀等褚孝信檢查後儀容之後,自己走到鏡子前,整理了一下領口說道。

    褚孝信看著鏡子內的宋天耀:「可是利康把藥賣給福忠公司,是按照1300港幣一公斤的價格,每公斤仲有多賺100港幣。」

    「可是如果福忠公司與歐洲海岸公司背後再有交易呢?信少,這種事就不用你去想了,當然是我這種秘書來查清楚,總之,如果查清楚叫章玉良的傢伙當初真的從利康割肉,我們就同樣割返來,他割利康的腿肉讓利康苟延殘喘,我們就割他的喉嚨,讓他們關門大吉。」宋天耀轉身對褚孝信說道:「放心,我得讓我老闆知道,花每月兩百塊僱傭我呢,是能值回薪水嘅,這種煩心事交給我,秘書就是做這些的嘛,而信少就負責扮扮太平紳士,反正你散財童子的氣質與太平紳士這個頭銜很配,走啦,山頂仲有人等你。」

    「哇,你居然有臉對我講我是散財童子?我是散財童子你是咩呀?燒財童子咩?我燒紙錢都不如你燒真金來的快。」褚孝信也懶得去想福忠公司和章玉良的歐洲海岸公司是不是有背後交易,既然宋天耀講這三十萬港幣的驅蟲藥剛好用來和鬼佬談合作,不會虧掉,那就無所謂,現在褚孝信已經暢想幾個月後,宋天耀替他打理的利康商行走私賺來大把鈔票讓他豪爽灑金:「我仲能把茱蒂這種紅歌女用錢灑躺在床上,你一根金條都沒能讓女人陪你共度春宵。」

    從褚孝信在杜理士酒店的客房裡出來,在咖啡廳與安吉—佩莉絲匯合,三人一起搭褚孝信的福特車前往皇后大道太平山纜車登車口。

    安吉—佩莉絲顯然也修飾過自己,之前那套復古洋裝已經換成了一件藕荷紫色露臂低胸的簡約鉛筆裙,(註:在五十年代,鉛筆裙在英國人口中被稱為一步裙,在工作女性中非常受歡迎,能讓她們身為職業女性的同時,還保持女人的優雅和性感。)胸前佩帶著一串復古的銀飾珍珠項鏈,垂肩的波浪中長發,過膝而又緊窄的裙幅將她未著絲襪的白皙小腿線條完美的展現了出來,配合一雙黑色高跟皮鞋,此時站在宋天耀面前,讓宋天耀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穿越前的感覺。

    上一世在潮流男女中流行的英倫風簡約服飾,此時看起來和面前這個英國女人的衣著區別不大。

    太平山纜車應該是香港最早的公共交通工具,雖然香港殖民政府記載的史料上,把有軌電車和太平山纜車都列為1882年籌備,但是五年後,香港有軌電車連個車影都還看不見,反而太平山的登山纜車都已經運行了兩年。

    原因自然是太平山山頂至半山,全都是英國高官富商的園林住宅區,在沒有纜車之前,殖民政府的英國人一直效仿滿清政府官員,靠乘坐四人抬或者八人抬的轎子上山已經幾十年,早已經受夠了轎子在山路上的顛簸緩慢之苦,所以開始籌備公共交通工具時,上至港督,下至署員,都認定要先修太平山纜車,至於有軌電車,晚幾年也無所謂,反正他們這些英國官員又不會坐。

    如今,纜車已經從蒸汽燃煤動力改為了電力推動,也不再如當初一樣只允許英國人才能乘纜車上山,現在中國人只要支付纜車一元的車資,除了港督與港督夫人預留座位不能乘坐,纜車頭等車廂已經沒有限制。

    宋天耀剛進入纜車車廂落座,就聽到旁邊的褚孝信輕聲嘀咕了一句,順著對方的方向望去,褚孝忠腳步沉穩,衣著光鮮,和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穿一身女士西裝洋服的幹練女性正朝纜車車廂這裡走來。

    「我們等下一班?鬼知道我大哥點會也要去山頂。」褚孝信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看著越來越近的褚孝忠兩人身影,開口說道:「我們能約見那位石智益副處長,忠少也一樣能約見,不想聊太多就直接打聲招呼,如果忠少說些難聽的話,你就可以問問他關於福忠商貿公司的事,我猜你話說出口之後,忠少應該就不會再和你聊天的慾望,八分鐘路程,很快嘅。」

    說話間,褚孝忠與那名女人已經付過纜車車資進入車廂,踏入纜車車內的第一眼,就看到坐在港督專座後第一排的褚孝信,宋天耀,安吉—佩莉絲三人。

    「大哥,來山頂餐廳吃晚餐?」褚孝信站起身對褚孝忠開口說道。

    無論對褚孝忠心中觀感如何,至少褚孝信自小家教嚴格,對父兄非常有禮貌,一般來說,只要褚孝忠不主動用話刺他,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禮貌問好然後悄悄閃人,此時褚孝信就是如此,起身對自己的大哥問好。

    宋天耀也站起身讓出自己的位置客氣兩句:「忠少,不如來我的位置與信少同坐,臨窗的位置風景好些。」

    褚孝忠當然不想與褚孝信坐在一起,因為他們兩兄弟沒有足夠應付八分鐘車程的話題,他想坐到另一側的位置,可是看到身邊的江泳恩時,又改了主意,對宋天耀微笑點點頭:「好,謝謝宋秘書。」

    「叫我阿耀就可以,忠少。」宋天耀沒有猶豫,讓出自己的位置,從第一排走到第二排,剛好坐到褚孝信的後面,而江泳恩也坐到了褚孝忠後面的位置,剛好與宋天耀相鄰。

    褚孝信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大哥居然就真的把宋天耀的客氣話當真,挨著自己坐下,這讓他簡直如坐針氈,等看到宋天耀坐到他背後之後,這種感覺才稍稍緩解。

    「阿信,你最近不是準備忙著安排運些藥品去澳門?怎麼我聽說你今晚也出現在了新上任的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石智益見客名單上?」褚孝忠神色如常的對自己這位繼母兄弟問道。

    褚孝信可能一直記得宋天耀剛才叮囑的那句話,完全沒聽清褚孝忠的問話,直接脫口而出說道:「大哥,你和舅舅同福忠商貿公司是乜鬼關係?」

    後座上的宋天耀恨不得一頭撞在木製靠背上把自己撞暈過去!

    自己的確叮囑過褚孝信,如果褚孝忠咄咄逼人,那就用這個話題刺對方一下,但是沒必要褚孝忠剛剛溫和開口緩和氣氛,自己這位老闆,堂堂茱蒂舅少團團長大人就直接赤膊上陣,給對方臉上狠狠扇上一記耳光吧?

    而且宋天耀看到褚孝忠此刻臉色明顯黑了一層,還側臉瞥了自己一下,不用懷疑,百分之一百是認定他宋天耀唆使,把這筆帳算在他的頭上。

    就連坐在宋天耀斜前方的安吉—佩莉絲都微微瞪圓眼睛,朝宋天耀的方向瞄了一眼,眼神裡滿是探詢意味。

    宋天耀抿了抿嘴唇,自己這位老闆,如果去混江湖,這作風絕對是雙方開戰時忠心耿耿、一馬當先的猛將,雙花十字大紅棍。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3
第九十章  不會做漢奸

    褚孝信這句話問出口之後,褚孝忠臉色難看的敷衍兩句也就不再開口,這對兄弟之間陷入氛圍濃重的沉默,好在安吉—佩莉絲適時的在旁邊對褚孝信問起了在香港大會堂最新上映的電影《夜闌人未靜》,算是勉強突兀的把之前對話遮掩過去。

    而與宋天耀相鄰而坐的那位女秘書江泳恩,把剛才褚家兩兄弟之間短暫的對話都看在眼中,側過臉對宋天耀說道:「這位一定是宋秘書,我聽褚先生提過你很多次,你好,我是香港特許秘書工會的江泳恩,現在擔任褚孝信的公司秘書,宋先生之前在哪裡高就?」

    「江小姐既然從忠少口中聽過我,應該知道我之前是個無處高就的木屋區窮小子,香港特許秘書工會,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就好像紡織工人工會或者船塢工人工會那樣?」宋天耀對江泳恩笑笑,他對這個女人第一印象不太好,看起來二十五六歲左右的江泳恩臉部線條微微顯得硬朗了些,少了女人該有的柔美,雖然看起來給人感覺精明強幹不讓鬚眉,可是開口說話,哪怕是帶著微笑,配合那張臉,都給人一種強勢感覺。

    其實宋天耀知道香港特許秘書工會,大概就是香港職業經理人工會的早期原型組織,此時還沒有職業經理人這個職業,香港各個華商家族,也還都保持著生意家族化的傳統規矩,不會僱傭一個外人去主持家族生意大局,所以往往聘任時,也只會按月薪僱傭一名專業性強的秘書來幫自己打理手上工作,香港特許秘書工會也就應此而生。

    並不是好像宋天耀這樣隨便一個在商行掛著秘書頭銜的人,就能加入香港特許秘書工會,雖然香港特許秘書工會與英國特許秘書及行政人員公會如今沒有太多關聯,但是就吸收成員的標準上,卻還和英國特許秘書工會保持高度一致,無論男女,必須都是大學畢業生,對公司管理,公司行政,秘書實務,英國及香港公司法,稅務等等專業有過系統學習。

    不過現在這種專業秘書的局面還很尷尬,往往進入一家大公司成為老闆秘書之後得不到真正的信任,那些家族生意更信任已經跟隨自己多年,忠心耿耿打天下的元老,哪怕那些元老能力不足,但是在老闆眼中,忠心勝過一切,包括能力。

    所以這些專業秘書在華商老闆身邊大多是客串翻譯,文件整理和跟班,涉及到生意核心比如賬目,財務,生意人脈交際這些,很少有人會讓這些秘書參與其中。

    這也逼迫這些得不到信重的真正未來商界精英人士,在五六十年代,紛紛去加入那些在香港的英國公司,為英國人服務。

    而之所以宋天耀這麼瞭解這個工會,是因為上一世翻看一些人物傳記時看到過,被很多港人稱為「香港華人一姐」,「香港撒切爾夫人」的太古集團董事,匯豐銀行董事兼副主席鄧蓮如,在美國讀完大學返港後,也曾短暫加入過這個工會。

    半路出家打著秘書招牌行事的宋天耀,與這種專業秘書比起來,就是江湖草莽與玉堂人物的區別,不過幸運的是,在五十年代的香港,無論桀驁草莽,還是風流玉堂,只要不低頭認命,都有直入碧霄中的可能。

    看褚孝忠來見石智益,都帶著這個叫江泳恩的秘書,又聽對方自報身份,宋天耀就猜到應該是褚孝忠受了自己和褚孝信這對組合的刺激,高價從香港特許秘書工會聘來江泳恩幫忙處理公司事務。

    江泳恩似乎有些不識情趣,已經聽到宋天耀把秘書工會已經與船工工會和紡織工會放在一起調侃,居然還想開口:「宋先生看起來很年輕,特許秘書工會……」

    「如果我看起來同你一般年紀,仲只是個四處打工一事無成的秘書,那就糟了,江小姐,你冇睇見你老闆同我老闆之間有些冷淡,我們彼此之間保持和他們相同的態度就可以,不好太親近,如果私下你約我食飯睇電影,我應該可能會有時間,但是現在真的不是你搭訕我這個靚仔的好時機。」宋天耀把頭扭向江泳恩,之前的微笑已經褪個乾淨,眼睛與江泳恩對視著說道。

    ……

    八分鐘的纜車車程,就在安吉—佩莉絲絞盡腦汁與褚孝信聊電影和歌曲,而其他三人神色各異的沉默傾聽中結束。

    等纜車抵達山頂車站,車廂門打開之後,褚孝忠就黑著臉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被宋天耀板著臉調戲一句勾靚仔的江泳恩倒是下車前扭頭回望了一眼對方,似乎有些疑惑這樣一對智商堪憂言語莽撞的老闆與秘書,是怎麼讓褚孝忠感覺到會被威脅到自己家族內地位的?

    太平山頂除了餐廳,英式酒吧,風景廣場之外,在香港淪陷之前,還有八十多棟獨立別墅分佈其中,最顯眼的自然是港督山頂別墅,不過日軍佔領香港之後,這裡多遭戰火破壞,風光最好的港督別墅也只剩下零散幾處斷壁殘垣,新任港督還未安排人進行修復,自從太平山通行纜車之後,英國官員都習慣把自己的住處搬到太平山,所以雖然戰後港督的山頂別墅沒有修復處於荒置狀態,但是山頂到半山區的其他英國別墅已經高達九十多棟,超出戰前的別墅數量。

    原因無非是太平山頂風景出眾,站在風景台上,可以俯瞰港島及維多利亞灣的景色,體會那種城市踩在腳下的快感,另一個則是香港殖民政府1902年頒布條例,明確規定禁止華人在太平山頂及半山區居住,太平山頂及半山區是駐港英國人定居點。這種明確歧視殖民地種族的條例,讓風景優美的太平山基本淪為了在港英國人的秘密花園。

    戰後1947年,雖然因為英國在亞洲多個殖民地已經獨立脫離殖民統治,為了緩和香港人反對殖民統治的情緒,港督府已經撤銷了這條不准華人定居太平山的條例,但是太平山上此時已經沒有什麼合適地段建造新別墅,都已經被英國人佔滿,而那些英國人又不會把自己的別墅賣給中國人,就算回倫敦也只會把別墅轉賣給接任自己職務的英國人,所以到現在,太平山依然沒有什麼華人出沒。

    唯一的一點好處就是,現在華人可以搭纜車去山頂看看風景,嘗嘗山頂餐廳的西餐。放在戰前,除了纜車工人在英國工程師的帶領下可以出現在山頂,其他華人出現在山頂,會被印度警察當成小偷定罪。

    安吉—佩莉絲與石智益夫人約好的順序在最後一個,所以褚孝信宋天耀三人也就沒有急著進山頂餐廳,而是去了遠處的風景台,欣賞被夕陽度上一層金色的港島和維多利亞灣,幾名中國工人在遠處的山頂餐廳門外正爬著梯子幫忙檢查煤氣燈柱。

    「阿耀,你不是講你有安排的嘛?等下我要點做。」褚孝信望著遠處風景對宋天耀問了一句。

    宋天耀從口袋裡取出香菸,遞給對方一支,又籠著手點燃火柴,兩個人湊在一起把香菸點燃:「等下你準備救人就可以,帶著你救的人搭纜車下山,然後大家晚上麗池見。」

    「你到底搞乜鬼呀?救人?仲有,你無端端提起那三十萬的藥品,又講要用這些藥品與石智益談合作,是不是準備把這些帶毒的藥品販去內地?喂,大家都是中國人,內地又在打韓戰,不好做的這麼傷天害理,當心被罵漢奸。那些藥有毒就不要害自家中國人,賣去越南,緬甸,大馬,菲律賓就無所謂,最好賣去日本,如果看到那些日本人上吐下瀉最好,揾少些我都開心。」褚孝信吐了口煙霧,看著煙霧被晚風捲散,對宋天耀開口說道。

    宋天耀望向褚孝信,突然感覺自己這位老闆真的不是普通人,雖然對生意無所謂,貪戀歡場酒色,父兄眼中紈袴不堪,但是大是大非之前,卻頗有男兒擔當:「信少,如果我是個女人,現在一定芳心可可準備投懷送抱,真是有魅力,這幾句話講的無可挑剔,說不定我自己都想付房費和你去開房間。」

    「你旁邊的鬼妹我又不見她投懷送抱?馬屁都拍不好,我都不知點會揀你這個不懂拍馬屁又大手大腳的傢伙做秘書。」褚孝信被宋天耀的話逗了笑了起來。

    「鬼妹英國人來的,當然不懂堂堂中國男兒的家國情懷嘛,下次你想溝女,就帶靚女來山頂,我來配合你,把剛才的話再講一次,保證晚上抱回酒店大床。」宋天耀夾著香菸,望著山下港島說道。

    此時他開始明白為什麼英國人,香港的官員,商人,發達之後為什麼都鍾意買下山頂豪宅居住,站在此地臨風俯瞰,談笑風生,哪個男人不會生出想要把這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自由港握於掌中的豪情?

    「我是認真的,不準把那些藥賣去內地毒中國人。」褚孝信又叮囑了一句。

    宋天耀點點頭,把臉上的笑容斂了起來,與褚孝信一起望著遠處風景,慢慢說道:「放心,信少,我也是中國人來的,宋天耀乜鬼都會做,就是不會做漢奸。」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3
第九十一章  三種心思

    站在風景台上吹吹風聊天,過了近半個小時,等看到褚孝忠帶著江泳恩走出山頂餐廳快步走向纜車站準備等纜車下山,而餐廳門口處,一名白人中年婦女似乎正對穿著英式餐廳制服的白人青年叮囑著什麼,安吉—佩莉絲手裡拎著準備的禮物開口說道:「該我們慕名去餐廳享用晚餐了。」

    「等下見義勇為準備下山,麗池見面。」宋天耀對褚孝信叮囑了一句。

    褚孝信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人要跳崖呀?風平浪靜我救邊個。」

    說話的同時三人已經朝著餐廳走去,就在三人距離餐廳正門越來越近時,安吉—佩莉絲和那個略顯豐腴的白人中年婦女終於互相驚訝的發現彼此,這就是英國人的問題,明明雙方都知道是約在這裡見面,卻還非要擺出一副「這麼巧你也來這裡吃飯」的樣子。

    「你好,貝斯夫人,您也來這裡用餐?」安吉—佩莉絲與這位石智益的澳洲夫人面色驚喜的打著招呼。

    這位石夫人看了看跟在安吉—佩莉絲身邊的宋天耀和褚孝信,微笑著回應道:「晚上好,佩莉絲小姐,您也和朋友一起來這裡用餐?」

    「是的,介紹一下,這位是香港皇家園藝協會的資深成員,貝斯夫人,而這兩位則是我的僱主,利康商貿公司的老闆,褚孝信先生,這位是宋天耀先生。」安吉—佩莉絲為雙方介紹了一下身份。

    這也是英國人的習慣,如果在這種場合沒有安吉—佩莉絲在中間介紹身份,那這位貝斯夫人是絕對不會主動開口與兩人交談的。

    「晚上好,夫人,很高興見到您。」褚孝信和宋天耀對貝斯夫人禮貌的稍稍欠身。

    「親愛的,餐廳說我們的安格斯烤牛肉還要等一會兒,哇哦,你遇見了朋友?」一個中年英國人從餐廳裡走了過來,打量著面前的三人,嘴裡用濃重的倫敦腔調對自己的妻子問道。

    宋天耀在男人出現時,就已經開始打量著這個比其他英國人更貪心的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典型的英國人形象,古板的灰色西裝黑色皮鞋,寬大的額頭和向後延伸的發際線,略微發紅的鷹鉤鼻,濃重的眼眉下,是凹陷進去的眼窩,裡面藏著的一對灰藍色眸子炯炯有神。

    貝斯夫人轉過頭,對自己的丈夫回應道:「是我在園藝協會認識的朋友,這是安吉—佩莉絲小姐,那兩位是她的中國朋友,一家公司的老闆,褚先生和宋先生。」

    然後又對宋天耀三人介紹道:「這是我的丈夫帕特里克,中文名叫做石智益。」

    「很高興見到你們……」

    「嘭~」餐廳門外不遠處那根正在被工人檢修的煤氣燈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嘭的一聲,朝外竄出了一蓬火焰,嚇得正在燈柱上方踩著梯子的一個檢修工人站立不穩,從兩米高的梯子上朝後仰倒摔去,身體重重砸在了草坪上!

    「天吶……」附近所有人都被這一幕嚇到了,而宋天耀眼睛一直在盯著面前的石智益夫妻,等對方目光被燈柱吸引的瞬間,快速用皮鞋碰了碰褚孝信的鞋跟。

    褚孝信在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快步跑向了事故現場,搶在其他兩名工人之前扶住了摔倒的工人:「傷到邊度?」

    「我的腰,我的腰!好痛!」受傷的工人在褚孝信懷裡大聲呼痛。

    褚孝信攬住對方的肩膀慢慢把對方上身稍稍扳平:「我送你去醫院,我的車就在山腳,喂,幫手,背他搭纜車下山送醫!」

    「阿耀,我開車送傷員去醫院,你同鬼……佩莉絲小姐慢慢下山,自己搭計程車。」褚孝信幫著把傷員扶到一名工人的後背上,小心的在後面托著傷員的後腰,邊朝纜車方向跑去邊嘴裡喊了一句。

    等現場所有人回過神來時,褚孝信已經帶著傷員快要消失在山頂之上。

    「上帝保佑,希望那個工人的傷不會太嚴重。」貝斯夫人從剛才的驚魂一幕中回過神來,臉上還掛著因為驚嚇出來的紅色。

    石智益顯然也不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他望向對面的安吉—佩莉絲和宋天耀,想從兩個人的臉上發現些端倪。

    不過在他面前的兩個人,安吉—佩莉絲一樣被嚇到臉色發紅,而宋天耀則是有些心神不穩的緊張,手掌藏在褲縫處連續握拳。

    「這位褚先生真是個好人,親愛的,他已經把傷員送去醫院了,我們還是進去餐廳吧,上帝會保佑受傷的人。」石智益輕輕攬住妻子的肩膀說道。

    說完,他還看向安吉—佩莉絲和宋天耀。

    如果這兩個傢伙還堅持跟著自己夫妻身後進餐廳用餐,那就是這場突發意外是他們搞的鬼,雖然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

    如果他們也匆匆離去,那就說明是真的意外。

    雖然利康商貿公司是潮州大華商褚家的產業,但是石智益已經稍稍瞭解過關於利康的一些信息,知道褚孝信的身份,也知道利康的生意一向不太好,似乎對自己的想法毫無幫助,無法與這樣一個小公司的老闆,大家族不得勢的繼承人交流,石智益完全不會覺得遺憾。

    「石先生。」宋天耀看到石智益轉身要帶著夫人朝餐廳裡走去,有些貿然的開口:「不好意思,我們無法留下來用餐了,但是請允許我們與您的夫人談幾句話嗎,其實我們有些事是想見貝斯夫人,尋求她的幫助。」

    這番話在英國人石智益看來,有些突兀失禮,不過看在對方可能因為褚孝信發生意外而有些緊張的面子上,所以石智益選擇原諒他們,夫妻兩人轉過身,貝斯夫人望向宋天耀,用英語說道:「宋先生,您有什麼事嗎?」

    「本來這些話該由褚孝信先生對您說起,但是您看到,沒等他開口,他就……因為救人離開了,是這樣,安吉—佩莉絲小姐說起您是澳洲墨爾本大學水文科學專業的高材生,對水文科學和水源問題屬於非常專業的人士,事實上,利康公司作為一家藥品貿易公司,正草擬成立一個民間關於香港人飲水問題調查和解決的組織,我們做過一些非專業性的調查,發現香港絕大多數平民都因為飲用生水和不乾淨的水源而感染寄生蟲病,但是我們對水源這些問題並不專業,香港大學也沒有水文科學專業的專業人士,所以希望您能加入這個組織提供幫助,如果得到確切的報告,利康商貿公司願意每年定期以這個組織的名義免費捐贈治療寄生蟲病的藥物,第一批捐贈藥物總值不會低於五十萬港幣。」宋天耀這番話用英語說的非常流利,然後就朝後退了一步:「我希望您能仔細考慮一下這件事,我們真的需要您專業知識的幫助,那些被寄生蟲病折磨的人們,也需要您的幫助,最後,祝兩位用餐愉快,我們要先下山了,晚安。」

    說完之後,宋天耀乾脆欠身行禮,轉身就走,安吉—佩莉絲悄悄把準備的見面禮物遞給餐廳的工作人員,也對兩人微微致意,轉身追趕宋天耀的腳步離開。

    「我們進去吧,親愛的。」石智益深深的望向走遠的兩人,攬著妻子想要轉身進餐廳。

    這一次,貝斯夫人卻沒有順從,而是稍稍用力把石智益的手從肩膀上滑開:「帕裡特克,這是一個機會,終於有人知道,我們見了這麼多人在等什麼。」

    「我已經記住了他們的名字,這個年輕人的話非常不錯,不用急於一時,親愛的,進去吧,我們的烤肉應該好了。」石智益望向妻子的臉,輕輕的說道。

    「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你也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貝斯夫人望向自己的丈夫,語氣有些傷感的說道:「我不願再讓那些你上級的夫人甚至是你下屬的那些夫人,用異樣又暗藏厭惡的眼神打量我,你不是也一直希望等待一個機會嗎?親愛的,你本該在戰後晉陞一級官學生,你本該在三年後成為首長級官學生,全都是因為我的身份……」

    「相信我,現在機會不是已經來了嗎?我們會把握住它的,我說了,不要急於一時,至少我們已經知道,有人已經清楚我們需要什麼,他們是聰明人。」石智益輕輕拍拍妻子的肩膀,最終擁著妻子進入了餐廳。

    ……

    「我還以為就算石先生不會開口挽留,貝斯夫人也一定會那樣做。」安吉—佩莉絲看向身邊沉默不語,等待纜車的宋天耀,用勸慰的語氣說道:「別失望,你已經能在那對夫妻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中國人中,沒有人會想到從貝斯夫人的身份方面入手。」

    「不用安慰我,安吉,我沒有失望,只不過對這個石副處長的定力和痴情感到佩服,一個純種英國上層精英男人,在娶他那位來自英國人眼中罪囚之地的澳洲女人時,他一定想過很多次婚後會遇到的嘲諷和壓力,可是他仍然為愛情而堅持,婚後也想過各種改變現有狀況的機會,而如今有一種可能出現在他和他深愛的妻子面前時,他還能沉住氣,是不是很值得佩服。」宋天耀從口袋裡摸出香菸:「雖然,我也很可惜他沒能開口挽留,我可是為了他,特意看了聖公會教義和水文科學的書籍,但是仍然要用佩服這個單詞,能在英國社會層次問題面前,仍然堅持與深愛的女人結婚,並且在有可能改變現狀的機會前,沉住氣的英國人,該是個真正的英國紳士。」

    宋天耀說完這番話,就劃著火柴點燃香菸陷入沉默,而旁邊的安吉—佩莉絲也不再開口,她想到個不太可能的可能,如果她一個英國女人,以後的某一天,有那麼哪怕一絲絲可能,不顧英國社會層次的歧視,與身邊這個出色的中國男人產生曖昧,會不會也有人如宋天耀今晚般,說一聲佩服。

    晚風簌簌,夜幕將至。山巔月下,兩人心思。一思權財,一思情濃。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3
第九十二章  搭電車的兩個小人物

    坐纜車下山後,宋天耀就看到福義興的高佬成與帶著兩名小弟,正與一名穿著花襯衫的青年靠在一輛福特49的車頭前吸菸,望見宋天耀和安吉—佩莉絲從纜車站裡走出來,高佬成甩掉手裡的香菸快步迎上來打招呼:「宋秘書。」

    「信少呢?」宋天耀對面前的高佬成問道。

    高佬成說道:「已經讓兩個堂口兄弟搭信少的車送他去麗池,扮摔傷的工人也冇事,皮都未紅一下,也安排了幾個兄弟陪那幾個工人去石塘咀飲酒。」

    山頂上摔傷那一幕自然是宋天耀安排人做的,他不可能讓英語結結巴巴的褚孝信真的與石智益共進晚餐,哪怕石智益懂說粵語,哪怕只交流五分鐘也不行,倒不是宋天耀想要隔絕內外大權獨攬,實在是褚孝信真的不能與這種人生經驗豐富的中國通對話,至於今晚之後,石智益應該會認真調查一下利康和褚孝信,以及當面對他開口說出那番話的宋天耀,稍稍對比之後,自然就知道,這番話不可能是褚孝信說的,只是他宋天耀而已。

    無非是合作,石智益知道以後該怎麼做可以不讓雙方尷尬。

    「辛苦你和幫忙扮戲的兄弟,替我請他們飲茶。」宋天耀取出自己的錢包,取出一千塊港幣遞給高佬成:「我去麗池見信少,無暇去道謝。」

    他在這裡與高佬成交談,安吉—佩莉絲在旁邊抱起了暴露在夜風中的雙臂,她之前和宋天耀想的類似,覺得宋天耀從石智益的夫人身份入手,能與石智益共進晚餐的機會最少也要有九成,但是沒想到偏偏石智益沉的住氣,任由她和宋天耀下了太平山。

    在纜車中還不覺得,此時走出纜車站,夜風一吹,身上只穿了件低胸鉛筆裙的安吉—佩莉絲馬上覺得身體有了些寒意。

    宋天耀眼睛看著高佬成,卻隨手把自己的黑色西裝外套脫了下來,動作自如的朝安吉—佩莉絲肩上一披,繼續對高佬成說道:「也替我對大佬雷講一聲,我過兩日請他食飯,有事讓他和兄弟們做。」

    整個動作,都沒有朝安吉—佩莉絲看一眼,也沒有開口問一句對方,就好像嫻熟的練習過很多次。

    「宋秘書有事吩咐,我來做就得,食飯是雷哥去,做事我來做嘛,反正兩日後也是我去做。」高佬成不敢去看宋天耀身邊這個穿著暴露的英國鬼妹,把頭稍稍側過避開,笑著說道。

    「只靠你做不完的,事情很多,就這樣,我走先。」宋天耀說完之後,這才看看身邊的安吉—佩莉絲。

    鬼妹在自己給她披西裝外套時,身體明顯繃了一下,隨即放鬆下來,此時已經臉色如常,絳紫色的鉛筆裙外罩黑色西裝,踩著一雙高跟鞋站在夜風中,長發髮絲被夜風吹的微揚,頗有幾分女強人的氣勢,自己只穿著白襯衣戳在旁邊,倒像是司機跟班一樣。

    「慢走,宋秘書。」

    「這位女士,夜深了很難攔到的士,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家。」靠在遠處那輛福特49車頭處的花襯衫青年,突然拍了拍車頭,用非常流利的英語開口說道。

    宋天耀和安吉—佩莉絲轉過身朝青年望去,高佬成臉色變了兩下,先朝著那個花襯衫青年瞪了一眼,隨即轉過頭有些緊張的對宋天耀說道:

    「宋秘書,山頂的工人是他介紹安排的,他是個差佬,花名叫無頭,做人既無頭腦又無眼色,他也是潮州人來的,您大人大量。」

    「無頭,呢個花名不錯,他叫什麼名字?」宋天耀感覺這個花名有些耳熟。

    高佬成遲疑了一下,他擔心宋天耀記住對方名字,日後收拾對方,可是卻無法拒絕,只能嘆口氣說道:「他叫藍剛。」

    「呼~」宋天耀吐了口氣,自己重生香港,先是遇到四大探長中的顏雄,被自己坑的跑去沙頭角守水塘,現在又遇到個搭訕鬼妹,看起來相貌不俗的藍剛,不過宋天耀現在沒興趣去捉弄這樣一個未來的四大探長級人物,只是好奇對方的英語非常流利,不太像顏雄和他幾個手下那些之前自己見到的只懂說幾句英文短語的便衣,看看身邊的安吉—佩莉絲笑笑:「喂,有男士要送你回家。」

    沒能讓自己的僱主宋天耀成功進入山頂餐廳,內心好勝的安吉—佩莉絲就已經心情不太好,自己身邊已經站著宋天耀,而且還紳士的把外套脫給自己,顯然已經證明她不是孤身一人,結果居然還有人輕佻失禮的搭訕自己,安吉—佩莉絲眼神冷淡的在對方襯衫下襬故意露出的槍套上瞥了一眼,不屑的用英語說道:「Experience more than sufficiently teaches that men govern nothing with more difficulty than their tongues。」

    說完,安吉—佩莉絲主動挽起宋天耀的手臂,朝前方走去,剩下藍剛靠在車頭上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宋天耀回頭對那位也許日後會成為警隊大佬,但是此時還只是個年輕便衣的藍剛笑笑,說道:「她剛才說,經驗給過我們太多的教訓,告訴我們,人類最難管制的東西,莫過於自己的舌頭。這句話是哲學家斯賓諾沙講的,下次搭訕英國靚女記清楚,她們不鍾意廉價的美國車,也許走路更容易成功。」

    等宋天耀和安吉—佩莉絲走遠,高佬成擦著額頭的冷汗走回藍剛的面前,藍剛不是福義興的人,而是他高佬成與藍剛之前相識,宋天耀找人做事,高佬成想到在洋人面前嶄露頭角的藍剛,讓對方安排工人在山頂做了這次演戲的事,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差佬朋友喜歡搭訕女人,無論未婚少女還是有夫之婦,有殺錯冇放過,憑藉英俊相貌和夠鼓的錢包,無往不利。但是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招惹宋天耀身邊的鬼妹,而且還是宋天耀已經脫了外套披在對方肩上之後。

    「無頭,你是不是想死呀?想死你自己去,我冇興趣陪葬,差佬雄現在在沙頭角守水塘,你有興趣,我帶你去那裡同他做伴。」

    藍剛取出煙盒朝高佬成遞去,嘴裡笑道:「你不是講只是個秘書嘛,喂,仗勢欺人蝦蝦霸霸的秘書而已,要不要呢般緊張?何況就算我老豆已經不經商,但是也算是幫潮州人做事,褚家那裡也有些面子,不會有事,那鬼妹乜鬼來頭?」

    高佬成取出一支香菸,盯著藍剛的表情:「乜鬼來頭都同你無關,你鍾意女人,去西營盤那些私人會所之類的地方揾鬼妹,幾多錢都無所謂,我幫你付,但是宋秘書和他身邊的女人,你不准碰,不然朋友都冇的做,坐館吩咐過,利康的碼頭生意以後我來負責,你搞宋秘書,如果他讓我做事,很容易傷了你我感情。」

    「搭訕一聲不用判死刑吧?算啦,慢慢來,等我有一日被鬼佬提拔做了總探長,到時我讓他乖乖立在我面前,對我講剛才他說的那句話,講足一萬遍,我就當著他的面,陪著那個鬼妹調情。你覺得點樣?」藍剛轉身拉開自己那輛福特49的車門,嘴裡說道。

    「等你坐到那個位置在做這樣的夢好了。」高佬成站在原地說道。

    藍剛從車窗處探出頭:「喂,上車,去邊度,我送你。」

    「不用,大家不同路,我現在搭利康這只船。」高佬成把手裡的香菸當著藍剛的面叼在嘴裡說道。

    藍剛搖頭嘆氣的撤回去,發動汽車離開。

    等汽車消失在視線中,高佬成把嘴裡的香菸「噗」的一聲吐掉,對身邊跟著的兩名小弟說道:「替我這幾日盯著無頭,他好色成性,對女人不得手從來不罷休,如果他搞事,不用等我的話,先捆住他,總之,不能得罪宋秘書壞了利康的生意。」

    「知道,成哥。」

    ……

    「拒絕一個開著私家車的靚仔差佬搭訕,和一個無車的秘書跑來搭末班電車,乜鬼感覺。」宋天耀坐在電車座位上,對旁邊披著自己外套的安吉—佩莉絲問道。

    安吉—佩莉絲想了想,微笑著對宋天耀說道:「理性的回答是,一個華人警察,雖然開著一輛福特汽車,可是在現在的香港警隊架構中,不會有什麼前途,甚至不值得我去接觸,但是我身邊這個搭電車的男士,如果他不做些非常愚蠢的事,絕對會比那個警察有潛力。這就是我的感覺。」

    「有沒有感性一點兒的回答,你可不是純正刻板的盎格魯—撒克遜人,還有些古老奔放的凱爾特人血統在體內。」宋天耀說道。

    安吉—佩莉絲眨眨眼對宋天耀問道:「你希望我說出什麼樣的感性回答?」

    「我希望你對我說,我的外套溫暖的讓你想要落淚,然後讓你覺得我值得託付終身。」宋天耀回望向安吉—佩莉絲,笑著說道。

    安吉—佩莉絲先是笑了起來,她覺得宋天耀這番話是開玩笑,但是很快,她又坐直身體陷入了安靜,幾分鐘之後才再度側過臉,望向身邊五官輪廓過半已經藏在燈影下的宋天耀,語氣中帶著好奇:「如果我真的有一天忍不住那樣想,你會怎麼做?」

    宋天耀嘆了口氣,很無禮的伸出手掌撫過對方柔順的長發:「這就是在你身邊的女人太聰明而你自己又不是個蠢貨時,遇到的難題,但是我會找到解決方法的,在那天還沒來臨之前,相信我。」

    「兩個小人物。」安吉—佩莉絲把頭朝宋天耀的肩膀處稍稍側了側,突然自嘲的說了句。

    「錯,應該是兩個還算聰明的小人物。」只有兩人乘坐的末班電車上,被燈光和燈影把臉部一分為二,半面處於光明之下,半面潛藏陰影之中的宋天耀,輕輕開口,糾正了安吉—佩莉絲最後那句話。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4
第九十三章  麗池門外思上海

    今晚的安格斯烤牛肉,讓相對而坐的石智益夫妻沒能和往常一樣讚不絕口,親自為他們送上美食的餐廳主廚查理直到介紹完所有菜品,都沒能得到石智益夫妻親切的稱讚,只有貝斯夫人勉強敷衍的一句謝謝你。

    查理略微失望的走回後廚,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情況下,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沒有人聽清是什麼,只能隱約聽見澳洲聖基拉這些單詞。

    在餐廳用過餐,夫妻二人回到了自己在半山區的別墅時,孩子們已經在傭人的服侍下洗過澡上床睡覺,石智益和貝斯脫掉外套,先是腳步放輕的去了孩子們的房間,為他們送上晚安吻,這才安靜的退了出來。

    貝斯和家裡的傭人在打開今晚那些與自己夫妻見面的五班人帶來的,委託餐廳侍應生交給自己的禮物。

    而石智益則去了酒櫃,選了一支紅酒斟在高腳杯裡,輕輕搖晃著站到了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欣賞著港島的夜色。

    從他當年入讀劍橋大學女王學院不過深造一年就被英國殖民地部遴選特聘,以二級官學生身份抵達香港開始殖民地官員生涯算起,迄今已經十六年,當年風度翩翩的英國青年,如今成了一個能熟練使用粵語,重慶話,上海話與中國人交談的中國通,從起步就是二級官學生的政務官身份,歷經整個二戰,仕途生涯一路輾轉香港,馬來西亞,重慶,廣東,倫敦,最終又回到香港。

    在他當初同年以二級官學生身份加入英國殖民地部的年輕政務官們,如今很多都已經是一級官學生身份,幾個身份特殊的甚至已經成為首長級官學生,或是在毛里求斯,或是在馬來西亞,甚至是福克蘭群島等地成為一方要員,就算是戰前在香港共事的一些同僚,在戰後也都參與英軍香港軍政府民政工作,獲得勛章和陞遷,戴斯德,白嘉時和何禮文等軍政府的民事官員,在戰前與他官職相仿,戰後已然成為港督楊慕琦身前重臣。

    對這些人,石智益談不上嫉妒,因為這些老同事在香港淪陷時,幾乎都被日軍囚禁或者即時參戰的經歷,而他卻在香港淪陷前半個月,剛好被借調去馬來西亞殖民政府司擔任首席助理輔政司,避開了香港保衛戰。馬來西亞被日軍管制後,石智益成功撤離,又轉戰重慶,曲江,以英國駐華大使館難民救濟部參贊繼續在華開展工作,43年返回倫敦,遇到了自己的妻子,一名來自澳洲聖基拉的聖公會信徒。

    如果沒有妻子的身份,石智益就算戰後論功行賞比不上那些參戰同事的軍功,但是在英國海外殖民地經濟和政務方面的苦勞也不少,而且作為真正的香港通,戰後英國殖民地部曾經在1944年把他列為香港計畫小組的九名核心成員之一,負責制定英國對香港戰後的管治政策,為日本一旦戰敗投降和香港回歸英國管治作好準備。是他戰前的老上司麥道高親自提議把他列入核心成員之中的,但是最終因為妻子那個澳洲原住民的身份,又被剔除出去繼續留在倫敦,沒能與小組其他人同時返回香港,瓜分戰後功勞和職位。

    如果不是新任總督葛量洪與前任總督楊慕琦政見相左,石智益縝密分析倫敦和香港局勢之後,對當時還未正式就任的葛量洪公開表示支持態度,先布了這招棋示好葛量洪,恐怕如今他連這個工商業管理處副處長的位置都坐不上,仍然要背著二級官學生的政務官頭銜混跡在香港殖民政府的中層。

    甚至葛量洪在聽說他的妻子是澳洲殖民地的原住民之後,都有些惋惜的把下月建議殖民地部擢升石智益為一級官學生的報告放一放。

    四十歲的二級官學生,從當年二十四歲的劍橋大學高材生身份前往香港開始殖民地政治生涯,他就是二級官學生,如今十六年過去,仍然是二級官學生。

    石智益朝嘴裡輕輕抿了一口紅酒,有些澀口,落地窗明亮的玻璃上,倒映著他的樣子,仍然是西裝筆挺,一絲不苟,與年輕時毫無區別,只是漸禿的頭髮,臉上的皺紋,巨大的眼袋和已經微紅的鼻頭,卻不再是當年的樣子。

    望著窗外的自己,石智益想起了當年在聖勞倫斯書院讀高中時的歲月。

    那時他是書院的學生領袖,能代表書院學生大氣自信的去與院長對話,爭取學生們在學校的權力。

    他想起了當年他拿到學位後走出牛津大學時,三個政治組織邀請他加入擔任助理秘書的意氣風發。

    也想到了進入劍橋大學女王學院深造,不過一年就被殖民地部官員求賢若渴,邀請他去為女王遠赴海外管理殖民地。

    想起自己在倫敦聖公會遇到自己妻子,交往,在教友見證下向妻子求婚時,對方喜極而泣的帶淚笑臉。

    想到自己對妻子語氣肯定的表示,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會改變她以後的人生。

    想到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時自己的侷促不安,和對孩子前途的憂思……

    想到最後,石智益突然發現玻璃倒映中的自己眼淚流了出來,沒有傷心悲痛的表情,只是眼淚沿著麻木的臉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模糊了自己的視線。

    「親愛的,你怎麼了?」貝斯夫人手裡拿著宋天耀特意挑選的雪茄盒,站在石智益背後的不遠處,望向玻璃窗外倒映著的自己的丈夫,輕輕開口問道。

    石智益用西裝口袋裡的手帕擦了一下眼睛,轉過身時已經若無其事:「沒什麼,也許是眼睛裡吹進了些沙子,別擔心親愛的,早點休息。」

    ……

    麗池夜總會的正門前,仍然和往日一樣堵的水洩不通,夜總會門口負責招呼客人,穿著紅馬甲白襯衫的幾個服務生臉上淌著汗都顧不上去擦,在車流中手忙腳亂指引交通,又要陪著笑臉應付那些來消遣尋歡的富家公子下車時的幾聲叫罵。

    好不容易等這些大爺們下車進了夜總會,司機開車離開讓出大門前空位,服務生們又把那些等生意的黃包車也趕的遠了些,總算才有了片刻空閒,一個服務生抹了抹額角的汗水,直起腰粗粗的喘了口氣,對已經進入夜總會大門的那幾個富家公子用上海話小聲罵了一句:「冊呢娘了個畢!當年在上海灘,不說這些鮮亮風光的小開,就算是巡捕房的頭目,也不敢在大門前吆五喝六,規規矩矩和兄弟們行禮盤道,還要請支菸才會進去,這些香港小開,當我們清幫開的是舍粥場?換做仍在上海灘,我早就帶兄弟們燒了這些張嘴罵娘的小開家宅子!」

    旁邊另一名服務生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廉價的雙喜香菸,分給開口抱怨的同伴一支:「強龍不壓地頭蛇,杜老闆身體不好,聽說已經起不得床,大家群龍無首,裁法先生表面風光,但是也只是維持局面,本地這些洪門幫會又不比內地那些與清幫相熟的洪門堂口,大家總有份情誼在,這裡的幫會手狠財黑,暫忍口氣罷,等杜先生或者裁法先生站出來主持大局,我們清幫早晚將這個香港翻過天來。」

    他叼著煙勸慰自己同伴,一名穿著黑色馬甲,下頜蓄著短鬚的服務生頭目也走了過來,正吸菸透口氣的兩人急忙露出笑臉,那個服務生還把自己的雙喜香菸朝對方遞去:「飛哥,吸菸。」

    那名頭目擺擺手,從自己口袋裡取出盒好彩點上:「怎麼?兩個人鬼鬼祟祟聊什麼?」

    「飛哥,大家之前在上海灘就算不是老闆大亨,哪怕只是幫百樂門看門擦鞋,也沒有受過這種罵,本地小開,你慢一步招呼他,張嘴就蒲你老母,換做之前在上海灘,早就帶幾個兄弟綁了他,勒索他家一筆再沉他進黃浦江,斷了他家香火。」最開始抱怨的那名服務生顯然與飛哥非常熟稔,毫不避諱的幫對方點燃香菸,開口說道。

    飛哥吐了個煙圈,扭頭往往夜總會大門處的盛景,哼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不急,杜先生身體不佳,傳言可能撐不了多久,裁法先生有話傳下來,杜先生在世,他不能壞了清幫輩分和規矩,如果杜先生辭世,他就準備籌建香港清幫開壇盛典,到時,才是我們這些人為裁法先生賣命搏出身的機會。」

    聽到這番話,那名服務生激動的捏下頭頂的小帽:「早就受夠這種日子!當初在上海灘,就算去不得高檔書寓睡個名妓,可是兄弟們也都是長三幺二堂子裡橫行的人物,打著清幫旗號,做服務生也沒人敢斜覷,自從來了香港,整日被群小開罵娘,如果不是上面的師爺師傅不開口,老子早他娘一把斧子劈了他們!飛哥,你放心,只要裁法先生開口,不出半月,我們清幫子弟就能讓這個屁股大的香港翻過來!」

    另一個服務生比他沉穩些,不過此時也有些激動,他們這些清幫的徒子徒孫,大老闆們商討要事是聽不到的,只有上面傳下話來讓他們做事,才能得知一二秘聞,如今飛哥這個小頭目都已經收到消息,看來裁法先生忍了這麼久,終於準備亮起清幫旗號了:

    「當初裁法先生和杜老闆就該學14K,也是一樣從大陸進香港,現在九龍地區,14K和其他本地幫會很是打了幾場,硬是佔下了三分之一的地盤,港島這邊也安插了不少關係打通脈絡。」

    「14K當初進香港有國民黨在背後撐腰,成立時有國民黨的金條大洋支持,過江時威風凜凜數千人,現在不一樣要自謀財路?葛肇煌捲了14K的錢財跑去台灣,丟下個幫會給了當初的副官讓他們自生自滅?這些人比不得我們,還能依託裁法先生的生意吃碗安穩茶飯等待機會,他們不去搶地盤,就要餓死街頭。還是裁法先生有遠見,先積蓄財富觀察局勢,時機看定之後再出手。」聽到那名手下說起最近已經在香港站穩腳步打響名號的14K,飛哥不滿的說道。

    「嘿~這個洋妞漂亮!等有一天清幫一統香港,老子早晚綁過來!」捏著自己小帽的服務生,望向遠處正沿著道路走來的一對男女,色眯眯的發著狠:「洋鬼子女人就是會他娘的穿衣服,光著胳膊小腿,胸口還露著片白肉,看著就心癢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4
第九十四章  擊掌

    「宋秘書,哇,這位小姐……」麗池夜總會的大頭阿金臉上帶著笑,在門廳裡先招呼侍應生送一夥客人進後門的茶室賭廳,然後滿臉堆著笑的朝宋天耀和安吉—佩莉絲迎上來,嘴裡還用英語對安吉—佩莉絲打招呼:「晚上好,小姐,歡迎光臨。」

    「不用那麼客氣,金經理,信少又在捧茱蒂小姐的場?」宋天耀對大頭阿金問道。

    本來大頭阿金準備開口說親自帶他們去見褚孝信,但是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瞄見夜總會正門處一輛汽車停下,當即不動聲色的哈哈一笑,隨手招來一名服務生:

    「當然當然,信少最長情,我讓人帶兩位去見他。阿春帶宋秘書和這位小姐去歌舞場見信少。」

    「請跟我來,兩位。」服務生在前方引著宋天耀朝夜總會裡面走去,宋天耀邊朝前邁步邊扭頭望去,一名老頭子正在兩個年輕女伴攙扶下走下汽車,大頭阿金手裡隱秘的比劃了個手勢,快步迎上去的同時嘴裡還恭順的說道:「清幫悟字輩徒孫金德明伺候師祖。」

    這句話嚇了宋天耀一跳,如果不是那個老頭白髮蒼蒼不太像杜月笙,他都以為是杜月笙來麗池夜總會呢,不然能讓一個夜總會迎來送往的人精經理顧不得大庭廣眾,當眾打著清幫手語口稱師祖?

    不過對方也沒給他細細觀賞的機會,老頭子進入門廳之後就被人拱衛著朝後面的茶室走去。

    進了夜總會見到褚孝信時,褚二少正自己霸著一張台,桌上開著一支法國蘭,手裡拈著幹果佐酒。

    往常那些他手下的舅少團成員和陳茱蒂,反而一個也沒看見。

    「信少。」宋天耀坐過去,對褚孝信打了聲招呼:「興致不高,居然自斟自飲?」

    「當然不高,搭纜車送那個摔倒的傢伙下山時,與我大哥同車,他仲問起我上山時問他的那句話,是不是你教的?那就是承認嘍?我大哥,自己有家族的生意仲不夠,還在我的利康商行裡騙走錢,理直氣壯的對我講,叫我不要太信你,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我不信你難得我仲去信他?信他和他那個撲街舅舅乜鬼下場呀?我利康的錢繼續被他劃走?」褚孝信瞪著一雙眼睛低聲咆哮道。

    可能是有些氣急,一番話講的語無倫次,次序顛倒。

    「忠少應該不會承認福忠商貿公司與他有關的吧?」宋天耀自己拿起個空杯,倒了杯酒遞給旁邊的安吉—佩莉絲,嘴裡對褚孝信說道。

    褚孝信把嘴裡的一顆鹽焗腰果咬的吱吱作響:「他都講是福伯不對,之前賬目上有問題的那些,他會把數目補清楚,還話過幾日就讓會計把錢打到利康的賬戶上,這算不算承認?」

    這句話說完,宋天耀就有些明白褚孝忠坦然承認的原因了,既然連之前那些從利康賬目上支走的錢都準備吐出來,說明褚孝忠至少表面上不打算繼續和自己這位弟弟撕扯下去,當然,其實是不準備和宋天耀撕扯下去,褚孝忠認定褚孝信在纜車上的那句劈頭質問是自己授意,可能覺得宋天耀是準備從福忠商貿公司那裡入手,和他過過招,褚孝忠大概自己也認為安排舅舅欺瞞同父弟弟這個手段有些下作,乾脆在自己弟弟面前承認,這樣還不至於鬧的撕破臉過於難堪,讓外人見笑。

    「有錢拿該高興才對,無必要黑著張臉扮包公吧?忠少良心發現……」

    「他會良心發現?整個利康的那些員工都靠向他,如果不是你翻查舊賬查出來,他會主動對我講?那些撲街,你話辭退他們時我仲不忍心,現在想想,就該活活餓死這些撲街!」褚孝信氣勢洶洶的說道。

    這句話聲音大了些,惹得遠處侍立的服務生,和附近幾台座位聽台上歌女唱曲的客人都忍不住扭頭望過來。

    宋天耀幫對方的酒杯裡斟了些酒,然後遞給褚孝信,一本正經的表情吸引了褚孝信,讓他暫時壓下氣憤:「老闆,過兩日有些事請你做。」

    「咩事?」褚孝信難得把火氣壓下,開口問道。

    因為認識宋天耀之後,從來都是宋天耀幫他處理各種事,宋天耀除了涉及到需要金錢之外,幾乎不會開口求他做其他事。

    「雖然今晚還未徹底談妥,但是兩日之內,應該就能有個答案,我想你揾個機會,幾日後從你的嘴裡傳遞個消息給那個叫章玉良的人,不是說過咩,他割利康的腿肉填胃,我們就割他的喉嚨放血,記得演技好一點,不要像今晚一樣遜,哇,虧你還同很多女影星深切交流過。」宋天耀舉起酒杯和褚孝信碰了一下說道。

    旁邊的安吉—佩莉絲靜靜的聽著宋天耀勸慰褚孝信,她很佩服宋天耀這一點,因為她做不到,那就是在把正事傳達給褚孝信的同時,還能用調侃來順便讓對方消消火氣,這是把這位褚老闆的心思琢磨透了之後才能做到的事,一邊籌謀著自己的佈局,一邊迎合著自己的老闆。

    果然,褚孝信對前面的話可能不以為意,最後那句話讓他來了興趣,與宋天耀碰了下酒杯說道:「我演技不好?喂,我第一時間衝過去抱住那個工人。」

    「就是太快了嘛,所以才讓人感覺假,有時間多去尋幾個女影星學學演技。」宋天耀嘗了一口酒笑著說道。

    褚孝信笑了起來:「喂,包個戲院搞次影迷會最少幾千塊,多則一兩萬,你又話這兩個月不准我同利康伸手拿錢,我怎麼去和那些女影星交流?」

    「三十萬的山杜蓮驅蟲片贈給鬼佬,今次應該不會用太久,一個月後,我就可以在麗池這裡幫你隆重的開一次信少選妃大會。」宋天耀對褚孝信說道:「忠少終歸同信少你是一家人,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就算啦,不用火氣那麼大,不過到時一定順便把歐洲海岸公司欠利康的,加倍拿返來,就用章玉良的錢,幫你開選妃大會,也算他對你賠罪。」

    「阿耀,我覺得你呢,演技其實好出色。」褚孝信望著宋天耀,突然冒出來一句。

    宋天耀問道:「為什麼?」

    「你這傢伙,剛剛講那句話時的語氣就好像碼頭上給那些苦力算命的神棍神婆一樣,不如我幫你換件長衫拿根明杖臉上再戴副圓孔墨鏡,扮作盲公去碼頭試一試?」褚孝信伸手捶了一下宋天耀的肩膀說道。

    「好,擊掌打賭,如果一個月後,我冇做到,我就穿上長衫去碼頭扮次盲公神棍俾你看,如果我做到呢?」宋天耀語氣輕鬆的說道。

    褚孝信來了打賭的興致,坐直身體望向宋天耀:「你做得到,想要乜鬼,只管開口。」

    「借錢,一個月後我從利康借錢。」

    「又借錢?撲街,你現在就有我從恩叔那裡取來的十萬……好啦好啦,借你,你如果賺的夠多,外面那輛福特我都送你,我自己再換輛新車。」褚孝信探手出來與宋天耀擊了下掌說道。

    宋天耀等擊掌結束,把手抽回來對褚孝信說道:「記得幫我把我那輛車保養好,一個月後我要開的。」

    「語氣大的好似港督一樣,去碼頭扮神棍騙苦力都揾不到錢。」褚孝信把身體靠回到沙發上,之前的憤恨已經散了大半,懶散的朝遠處服務生招招手:「喂,茱蒂還要等多久才能登台,替我送十個花籃上去,催催她,是不是我不送花,就當我這個茱蒂舅少團的團長是假的?」

    「你這個賭約立的太早了些,情勢都還未夠明朗,那家歐洲海岸公司的資料我也還沒收集過,協會如何成立也暫時沒有方案,很多都是你自己腦中想過的思路而已,做起來也許變數很多。」安吉—佩莉絲等宋天耀與褚孝信聊完之後,才在旁邊對宋天耀輕輕的說道。

    宋天耀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就是因為前路未知,打賭擊掌才有意思,如果擊掌之前就已經肯定自己會贏,那仲有乜鬼樂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4
第九十五章  傷身又傷心

    褚孝信打發自己的司機陳興福自己去搭黃包車,由宋天耀載著褚孝信,安吉—佩莉絲,陳茱蒂三人開車回杜理士酒店,從酒店門口下車,把車鑰匙交給服務生,讓他在外面等著搭黃包車趕來的陳興福,四個人朝酒店內走去,褚孝信和陳茱蒂這對男女自然是去共度春宵一刻,宋天耀則在送安吉—佩莉絲回房間時說道:「這兩日你多去園藝協會轉一轉,如果還有時間……」

    「如果有時間就去看看非盈利的民間社團組織如何註冊成立?然後把組織的三位發起人之一和首任會長位置留給那位貝斯夫人?」安吉—佩莉絲把披著的外套取下來遞給宋天耀,站在自己房門外說道。

    宋天耀點點頭:「公司仲缺幾個人手,這兩日我抽空去布政司行政科揀幾個落選面試的高材生返來,還要去查查那家歐洲海岸公司,大家每天晚上老規矩,在酒店餐廳見面。」

    對面的安吉—佩莉絲很精幹,所以宋天耀也就不再仔細叮囑細節,轉身沿著長廊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剛邁出兩步,就一個噴嚏重重的打了出來。

    回酒店路上開車時,車內沒有空調,宋天耀又飲了些酒,再加上車上四人呼吸,為了避免玻璃霧化,只能打開著車窗,而酒店內又過於溫暖,這種冷熱交替刺激之下,讓宋天耀的鼻腔沒能忍住,即便是已經用手帕去捂自己的口鼻,動靜仍然不小,讓走廊盡頭的服務生都有些關切的望過來。

    從早上起床開始就踏足幾乎全港所有藥房藥局,下午又匆匆翻看幾本書再趕去摩羅街買見面禮,夜幕降臨去太平山頂見石智益夫妻,最後去麗池向褚孝信匯報見面情況,腦中高速思考著之後兩天該著手的工作,嘴中還要與這位老闆談笑風生,避免冷場。

    宋天耀這一日過的其實並不輕鬆,甚至已經可以用累這個字來形容,而且除了早上在茶樓請自己家人一起吃的幾籠叉燒包算是正經食物之外,甚至一天下來都沒有吃什麼東西,中午是路邊檔的雞蛋仔應付,下午灌了一肚子咖啡,晚上也沒能進山頂餐廳享用西餐,去夜總會喝了幾杯酒吃了一些干果就是肚子裡的全部。

    此時一天工作忙完,轉身想要回房休息時,疲累感才如潮水一樣湧上來,噴嚏過後,宋天耀就感覺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些不適,可能是要感冒的前兆。

    「也許你可以進我的房間喝杯就寢茶,可能會對你剛才的噴嚏有些治療效果。」安吉—佩莉絲打開自己的房門,側身讓出房門的位置,對背對自己沿著走廊走去的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頭也不回的擺擺手,安吉—佩莉絲抱著自己的雙臂說道:「是你覺得和我如果有了過於親密的關係反而會疏遠對方,還是你其實個有些自卑的膽小鬼或者,同性戀者?只是喝杯能緩解你感冒症狀的睡前茶而已。」

    宋天耀站在原地停頓了幾秒鐘,轉身走到安吉—佩莉絲的房門外,望著女人的臉蛋認真說道:「只是喝杯茶。」

    說完就邁步進了房間。

    「這語氣讓我真的有一種想在你臉上狠狠打幾拳的衝動。」安吉—佩莉絲跟在宋天耀身後把房門關上,自己去用酒店提供的英式茶具開始去調製睡前茶,宋天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閉目養神,甚至都生不出去打量房間環境的念頭。

    因為這間客房就和宋天耀自己在杜理士酒店開的那間完全沒有區別,看不到任何帶有女性色彩或者特徵的修飾物,除了一些安吉—佩莉絲從自己那間辦公室帶來的書籍之外,幾乎都沒有個人特徵。

    時間不長,安吉—佩莉絲就端來一杯奶香濃郁的紅茶和一小碟餅乾,而且英國人喝茶的茶杯容量比起中國那種功夫茶茶盅要大很多,而且花紋繁瑣,宋天耀睜開眼問道:「不是說英國人習慣在客人面前細緻優雅的調製茶水嗎?」

    安吉—佩莉絲把手裡的茶杯朝宋天耀遞過去:「沒有讓你看我優雅淑女的完成茶藝不值得遺憾,把這杯特意為你加了牛奶和檸檬汁的紅茶喝下去才是重點。」

    「看到這個在中國叫做茶碗的器皿,我對欣賞英國茶藝就沒有興趣了。」宋天耀接過滾燙的紅茶,皺皺眉,用當成喝中藥那樣小口把這碗英國人的睡前茶嚥了下去,然後馬上就抓起餅乾朝嘴裡送了幾個。

    之前他還不太清楚為什麼英國人喜歡喝茶時吃小點,現在喝完這個正宗英國人幫自己準備的睡前茶,他已經有些明白了,喝完這杯茶不吃東西完全無法慰藉自己那慘遭蹂躪的舌頭和胃。

    牛奶,檸檬汁和茶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喜歡的。

    等宋天耀喝完,安吉—佩莉絲才去端出了自己的那份睡前茶,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對宋天耀問道:「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雖然這杯茶口感讓宋天耀不習慣,但是隨著滾燙的液體進入胃部,卻讓他體內感覺暖意增加了不少:「好多了。」

    安吉—佩莉絲在宋天耀的對面沙發上用手稍稍拉高自己的裙襬,然後雙腿優雅的疊在一起,右腳翹在左腿之上,端起自己的就寢茶對宋天耀微笑著說道:「所以,來說說吧,為什麼不想進我的房間?你是個膽小鬼還是個同性戀?」

    「你就儘管這樣挑逗我吧,安吉,早晚有一天你會為此付出代價,你現在就是明知我不會做些出格的事而故意作弄我,隨便你怎麼想,晚安。」宋天耀眼睛在安吉—佩莉絲性感的雙腿上一掃而過,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等宋天耀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安吉—佩莉絲馬上就收起了自己剛才那個有失端莊的造型,對著宋天耀放下的茶杯說道:「其實你就是個只肯在工作中稍稍展現些曖昧的膽小鬼。」

    宋天耀毫無疑問是個絕對正常的男人,他有著與自己心理年齡成正比的自制力,但是仍然對安吉—佩莉絲這種聰明、相貌精緻、並且擁有獨立性格的女人缺乏足夠的抵抗力,只不過是現在還不是與這位鬼妹律師深夜調情賣弄自己那些哄女人上床手段的時機,如果真的忍不住,那以後這個鬼妹可能有一大半幾率與他分道揚鑣,漸行漸遠。

    安吉—佩莉絲是個聰明理性的女人,但是涉及到關於男女之間維繫平穩關係的方法和眼光,女人從來都不會像男人一樣,想到的和看到的更長遠。

    宋天耀出了安吉—佩莉絲的房間,眼前卻彷彿還在隱約回放著剛才安吉—佩莉絲那個自然的拉高裙襬,在自己對面翹起雙腳的畫面上,這讓宋天耀感覺自己好像體內有一團火燒灼著小腹,重生這麼久自己都沒有釋放,再被他其實內心想得到的女人這麼調戲,很容易傷身,慾念一起,宋天耀也就不再糾結,沒有回自己酒店的房間,而是直接出了酒店,付了小費讓杜理士酒店安排了一輛專門接送客人往返機場的汽車送自己回太和街的住處。

    宋天耀在走出安吉—佩莉絲的房間時就考慮過,太和街自家樓上的婁鳳芸顯然是今晚自己這具身體告別童男之身最適合的對象,不會有去那些風月場所可能遇到的不必要麻煩,而且對方也不是未婚少女,不需要甜言蜜語好言相哄,而且之前這個小寡婦還誘惑過自己。

    到了自家樓下時,樓上幾家都已經滅了燈,宋天耀放慢腳步悄悄走過自家住的二樓,上了三樓,輕輕扣了扣幾下門板,幾乎是幾十秒之後,師爺輝才打開了客廳的燈,披著汗衫打著哈欠,一邊朝臉上戴著眼鏡,一邊打開門出現在宋天耀面前。

    「宋……宋秘書?」看到門口站著的宋天耀,師爺輝之前那點兒睡意馬上一掃而空。

    宋天耀邁步進了房間:「你老闆娘呢?」

    「老闆娘今天下午讓我送她過海返九龍,華哥的家人如何安頓仲要等她作主,所以今天晚上直接就住在木屋區那邊,沒有返來。」師爺輝一邊手腳麻利的繫著汗衫扣子一邊對宋天耀說道。

    宋天耀心裡罵了一句髒話,走到婁鳳芸昨晚睡的那張床前,果然被縟整齊的疊放著,不見昨夜伊人。

    「要不要我去想辦法買幾瓶啤酒,宋秘書是想和昨晚一樣,繼續去天台吹吹風?」師爺輝在身後開口問道。

    宋天耀陰著臉轉過身,一雙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到底點樣學人做師爺的?我鼻音都重成呢般鬼樣就快感冒,半夜三更仲去天台吹風?你自己去天台吹風醒醒腦子好啦!我進臥室睡覺!傻乎乎……」

    說完宋天耀脫掉西裝外套,把臥室的門關上,躺在了婁鳳芸睡的那張床上,床上還猶存著淡淡的中藥味和女人用的茉莉花露水味道,不斷朝宋天耀的鼻孔裡鑽去,這讓宋天耀心情更加煩躁,翻了個身把枕頭壓在自己腦袋上,閉著眼睛嘴裡鬱悶發狠:

    「昨晚不想的時候就故意話我知,腿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等我想的時候就不見人,這寡婦到底是不是同鬼妹律師一起串通好來耍我嘅?要不要這麼巧?明日等我得閒見到你,你就死定了。」

    臥室門外的師爺輝這時似乎已經琢磨透宋天耀半夜急匆匆來這裡的原因,於是又很不開眼的隔著臥室門張嘴問道:「宋秘書,要不要我過海去接芸姐……」

    「深更半夜我過海接你老母呀……你不怕小船被海浪打翻淹死你的跛腳老闆娘咩?不懂講話就閉嘴扮啞巴!再提女人我送你下海去洗洗腦子!」宋天耀抓起床邊的煙盒朝臥室門板砸去,嘴裡罵了一句:「早晚讓你和你那個撲街老闆娘氣成同性戀!我已經不得釋放很傷身,聽完你的話現在是傷身又傷心!撲街!你老闆娘到現在冇被你氣死,真的是運氣逆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4
第九十六章  香港的水與淚

    可能是睡不習慣新床,也可能是其他身體原因,總之,宋天耀天色不過濛濛亮就醒了過來,把外套穿好,輕輕打開臥室房門看了一眼,師爺輝正在客廳的木製排凳上裹著毯子好夢正酣,沒有吵醒對方,宋天耀悄悄打開房門,準備下樓坐黃包車回酒店再補個覺。

    正躡足潛蹤經過自家住的二樓時,家門從裡面被人推開,宋春良雙手各拎一個水桶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還跟著端著一個大號蒸鍋的趙美珍。

    宋天耀在父母瞪大的眼睛中鬱悶的低頭嘆了口氣,最近自己諸事不順,應該打聽一下哪座廟的香火靈驗,去酬神拜佛換換運氣。

    「你現在連家都不回,直接就睡去三樓了?」趙美珍端著大號鐵鍋擠開宋春良,湊到宋天耀的面前說道:「是不是準備連父母都不見,悄悄下樓閃人?那寡婦有咩好呀?讓你……不對呀?寡婦芸昨天下午明明返九龍,晚飯時只有師爺輝自己返來?你同個男人睡了整晚?」

    「我在頂樓飲酒飲到天光你信不信?」宋天耀無力的低著頭對趙美珍說了一句。

    「不信,你鼻音怎麼這麼重?衰仔,真的又去吹風?是不是受涼?返屋企,我等下幫你煮些薑糖水。」

    宋天耀打著哈欠說道:「鼻子冇事,你同我老豆大早晨準備去做咩呀?」

    「去買水。」趙美珍隨口答了一句,繼續追問自己兒子為什麼半夜跑去樓上睡而不回家。

    宋天耀沒有理會自己老媽的八卦:「家裡不是接了水喉每日九個小時供水?這裡又不是九龍,不用再去街上買水。」

    「家裡的水喉裝了表,打開是要收錢的,這條街每天早上都有火燭鬼開著水車過來,五分錢水就任接足足一桶,今天我就去買大號木桶用來儲水,走啦走啦,去的晚就輪不到我們。」本來還想繼續追問宋天耀,可是宋天耀提起打水的事,趙美珍立刻意識到八卦能回頭再問,但是便宜必須要馬上去佔,催促著自己丈夫趕緊下樓打水。

    「是不是住在九龍時,火燭鬼的髒水仲未吃夠呀?那些水不乾淨的,是火燭鬼用來救火嘅,直接從水塘裡抽取的雨水,現在家裡水喉那些水雖然比不上英國鬼佬飲的山泉水,但是也已經是稍稍經過過濾之後才供應的,比水庫那些水乾淨很多,燒滾之後人喝沒有問題,就算是飲生水,肚內的蟲也比飲火燭鬼水車裡那些水的人少些。」宋天耀站到樓梯口擋住自己父母,開口勸阻道。

    在九龍住貧民木屋區時,宋天耀一家每天用水就是個大問題,香港是個水資源匱乏的城市,雖然潮濕多雨,但是地下主要是花崗岩層,無法提供穩定充足的地下水,而且地域狹小,無法大量積儲雨水,靠儲蓄雨水為主的全港十五個水塘,在戰後龐大的人口激增數據面前,供水量已經遠遠無法滿足香港人的用水需求,只要當年雨水稍稍不足,馬上就塘干見底,逼的香港殖民政府無奈只好限制供水。

    所以去年,也就是1950年,香港殖民政府水務署不得已架設一條獨立的海水(鹹水)管道,來滿足港島住宅區居民用來沖馬桶之用,避免浪費淡水資源,並且徵收鹹水水費補貼淡水開支,再加上今年雨水很少,水塘儲水量不足,所以每日淡水限制供水的時間已經從去年的日供水十二小時降為九個小時。

    並不是說日供水十二小時就是大家能痛快的擰開家中水喉,使用洶湧噴出的自來水,1950年的香港自來水水壓非常低,按照此時宋天耀一家居住的四層廣式騎樓而言,一樓的流水量最大,如果全港居民同時擰開家中水喉,大概十幾分鐘就能灌滿一桶,而二樓,在相同狀態下,大概就需要大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多小時才能接滿一桶水,三樓接滿一桶水就要四五個小時甚至更多,至於四樓,就好像屋簷處的雨滴一樣,勉強能淌出水,都已經算是走運,如果有人倒霉租住在五六層的唐樓,那就只能天天拎水桶下樓去求一樓住戶借些水來吃,自己家的水喉絕對幹的能冒煙。

    所以幾乎每天上午開始供水之後,港島各個住宅區都能聽到高樓住戶對一二樓的住戶大喊:「樓下閂水喉!」

    甚至為了儲水,四五樓房客與一二層住戶大打出手血灑當場最後見報的事,一年也都要發生十幾起。

    因為一二樓不關水喉,四五層的住戶就算把水喉開關擰到最大,九個小時也不太可能接滿半桶水。

    所以,連住在港島唐樓裡的居民每天供水都已經限量,那麼九龍各地的貧民區已經可想而知,香港殖民政府更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底層民眾,木屋區居民只能自己想方設法集資委託能人選址打口勉強能冒水的淡水井,或者湊幾十人跑去有武裝警員和英軍把守的九龍水塘冒著危險偷偷運水等等。

    而火燭鬼,實際上是對消防員的稱呼,自從九龍地區多個貧民木屋區頻繁發生大小不一的火災之後,香港殖民政府購入了多輛救火專用的水車用來救火,這讓這些火燭鬼得到了發財的機會,每日從水塘把水車灌滿,開到木屋區附近賣水,在九龍地區,一桶來自水塘,沒有經過過濾和沉澱的水,被火燭鬼叫價一毛到兩毛,限制供水嚴重時,更是一桶叫到過五毛的價格。

    在九龍木屋區,一桶水拋去做飯喝水的耗損之外,剩下的水還要滿足全家洗漱,洗衣服,擦洗家什最後沖刷淨桶等等是尋常事,而且是在不論家裡有幾口人的前提下。

    從二十年代到如今已經1951年的香港,幾乎所有普通中國人都需要為遠遠談不上乾淨的一桶水而忙碌奔波,只有那些英國人和有錢的華商大族可以例外,因為香港不多的兩三處甘美山泉,已經被他們獨享。

    這也是宋天耀為什麼要從驅蟲藥方面入手的原因,整個香港有高達95%甚至更多的人,飲用的都是只靠簡單明礬和化學製劑淨化沉澱的雨水,港島地區有三個過濾站,有深度過濾淨化能力的只有一家,可是它卻只負責為那些英國人和有錢人提供淨化後的山泉水,與公共供水系統完全隔絕,獨立存在。剩下兩處過濾站,根本無法完成每日港島居民日供水量的淨化任務,供水緊急時,往往是淨化未結束就匆匆灑上一些明礬,然後馬上輸送進入自來水管道流進千家萬戶,這種水的淨化程度可想而知。

    至於九龍地區,只有一個過濾站為九龍水塘提供淨化沉澱,但是九龍水塘是備用水塘,不是日供水水塘,過濾站在非緊急時期一直都處於停工狀態,所以九龍地區極大多數人喝下去的水的水質就等於是,雨水有多髒,他們喝的水就有多髒。

    這種環境下,宋天耀對貝斯夫人說香港有80%的人因為飲用生水或者不潔的水導致寄生蟲病,毫不誇張。

    小孩子在街上玩的累了,回家會直接喝生水,碼頭上的苦力喘口氣時,也是朝嘴裡灌一通生水,就連工廠的工人,工廠老闆也不可能為他們準備燒好的熱水讓他們慢慢喝,能供足生水讓他們飲都已經可以被稱為有良心。

    「有什麼不同,放一放灑些明礬進去還不是一樣?你從小到大都是飲這種水長大也不見你發病?就算肚裡有蟲早晚也能屙出去,不會有事的。」趙美珍把手裡的大號蒸鍋放下,對宋天耀不滿的說道:「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做了幾天秘書就忘本,吃了幾天安樂茶飯就忘了之前那些年的苦處。」

    「你排出一條,肚裡只會有更多,不相信?」宋天耀取出錢包數出八九十塊零鈔,沉著臉遞給趙美珍,一字一句的說道:「等下去最近的西藥房,話你要買美國產的山杜蓮驅蟲藥,一瓶五十七塊港幣,也是最便宜的那種,買回來之後你同我老豆,再加上雯雯,一人吃一粒,等上廁所時就知道,肚內有幾多條蟲,如果我說錯,以後我每日早晨幫你去買火燭鬼的水,有幾多買幾多,得不得?記住,一人一粒,吃太多對身體有害。」

    自己兒子把臉沉下臉之後,趙美珍還真的不太敢仗著自己老媽的身份強詞奪理,嘀咕了幾句做了秘書就敢同父母頂嘴的話,又看看手裡的零鈔,最後說道:「信你一次,等下讓你老豆去買,五十七塊錢一瓶?都夠去藥局購買十幾副中藥!不如吃疳積散排蟲更省錢,一副才不到一塊……算啦,聽你的,如果不見效,我看你到時點樣講。」

    「順便記得幫我買些治風寒感冒的西藥。」宋天耀吸了吸有些不適的鼻腔,轉身朝樓下走去。

    趙美珍在後面叫道:「大早晨你去邊度呀?我幫你煮薑湯水,回來。」

    「晚上我記得回家吃藥,上午要去見個人,記得買驅蟲藥,敢不買以後我就不給家用,外加整晚去三層同師爺輝住在一起。」宋天耀說完,已經走出了樓道。

    只留下趙美珍的叫罵聲在樓道里迴響。

    他的確要去見個人,就是那位對自己老闆坦承一切的利亨商貿公司老闆,褚家大公子褚孝忠。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6
第九十七章  江湖人是過河卒

    高佬成把嘴裡咬著的牙籤噗的一聲吐掉,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對身後的陳泰指著遠處一輛加改了貨箱的老式斯蒂貝克US6卡車說道:「睇見那輛車沒有?車上的油本該是我們嘅,但是現在他們不同我們打招呼,也不拿錢出來,就把屬於我們的油運走,點做?當然是搶返來。」

    陳泰是宋天耀交給高佬成的,本來宋天耀想讓陳泰去利康幫忙開車做司機,可是褚孝信要安排陳茱蒂的弟弟進利康,陳泰又做不了過於動腦的工作,所以宋天耀的想法就是先把陳泰交給高佬成,讓他照顧陳泰,幫陳泰去碼頭找些事來做,等他過幾日忙完眼前工作再幫陳泰安頓。

    但是高佬成顯然把宋天耀的話理解錯了,以為宋天耀讓陳泰在碼頭找些事做是想要讓陳泰在碼頭打出名堂,畢竟陳泰當初可是在碼頭上單人打翻兩個和二平紅棍的猛人,這麼好的功夫不出來在江湖上闖蕩實在可惜,所以高佬成今天帶著陳泰外加自己二十多名福義興的手下,特意山高水遠的趕來了新界的上水碼頭,準備指點陳泰一下,如何在碼頭上「做事」。

    新界的上水幾乎與顏雄此時把守的沙頭角一樣,屬於香港的偏遠山區,換做在戰前,或者戰後前幾年,不要說高佬成這種江湖人,就算是普通民眾都懶得翻山越嶺跑來鄉下,寧可住在城區木屋區苦熬,也不來新界這種荒草林立遍地亂葬崗的鄉下地界。

    但是自從朝鮮戰爭開始後,新界就變的不同,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實施禁運,石油產品首當其衝被列為禁運物資的第一位,而在當時的香港,雖然本土耗油量並不大,但是卻對亞洲,尤其是東南亞而言,是個重要的石油產品轉運站,而中國之前一向是石油產品的主要消耗國,並且西方專家多次信誓旦旦的判定,中國是個貧油之國,使用哪怕一滴石油產品都需要外來輸入。

    所以香港當時幾乎各大石油公司林立,而且在香港各地建有油倉,朝鮮戰爭開始,禁運令實施之後,這些石油公司的油倉就成了想靠走私禁運品發財的商人們眼中的聚寶盆,打著各種公司的名義從石油公司手中購買成品油,然後自己運去大陸價錢翻倍,走私販賣。

    油倉自然不能建在鬧市區,大多數油倉都建在了新界鄉下,而新界這些鄉下小碼頭,也就因為走私石油產品而形成了誇張的畸形繁榮,幾乎全部都是因為搶運石油產品而造成。

    高佬成這些江湖人自然不敢去搶由英軍和武裝警察把守的石油公司油倉,但是從石油公司買出成品油,再用車運到碼頭裝船這段路,如果沒有夠硬的實力,下場不外是繳納高額的保護費,或者所有成品油被搶走。

    這也導致能購買石油產品做走私的商人,都與一些江湖大撈家利益結合,由對方保證自己貨物的安全,商人則把利潤按照比例分給對方,那些大撈家為了高額利潤,自然會安排手下夠硬的江湖猛人打著自己的旗號來保證這些成品油的安全。

    高佬成覺得如果陳泰想要在江湖上打響名頭,就該來這些新界小碼頭試一試,這裡的碼頭可不是中環,尖沙咀那些大碼頭苦力為了爭奪開工機會或者地盤而聚眾鬥毆的場所,這裡遠離城區,差佬都見不到一個,而且利潤又高,就算死掉幾個,也無非是隨便找個樹林裡挖坑掩埋,指望差佬破案?差佬如果不一次來十幾個的話,三五個差佬自己根本都不敢來這種地方。

    陳泰如果能在這裡從某個字頭的江湖猛人手裡搶下一輛運油車,那以後回到城區,難保不會有大撈家欣賞,或者有小字頭招攬,開口用平地一聲雷的規矩,直接把陳泰擢升到紅棍甚至更高的位置,江湖上一夜成名。

    「搶那輛車?點樣搶?我不會開車。」陳泰仍然一件髒兮兮的白色牛蹄筋雙股背心,下身一條緊腿兜檔褲,他本來以為是要去碼頭上做搬運,沒想到高佬成開口就讓他去搶那輛車。

    「不用你開,看到車前車後那二十幾個人了沒有,等下你帶我這些兄弟出去攔到路上,講給那些人聽,要麼交一萬塊的保護費,要麼就把車留下,人滾回去,不然就打到他們全都躺倒在地。」高佬成拍拍陳泰的肩膀:「當初和二平的人在碼頭扣了你的工錢你怎麼打對方,今日就記得打的比那一日更狠些,打到所有人都站不起來就可以。宋秘書交代我幫你找些事做,我自然會照顧好你,在碼頭上做事不需要動腦,只要你拳頭夠硬,所有人都會怕你。」

    說著話,高佬成從後腰取出一把鋒刃雪亮的斧頭塞進陳泰的手裡:「去吧。」

    「耀哥讓我做,我就做嘍。」陳泰看看手裡的斧頭,把它塞進自己的褲腰處,空著兩隻手也不去招呼後面高佬成的兄弟,自己就直接從路邊站起身走了出來,表情有些憨傻的站在道路正中央,望向此時還在幾十米外的那輛運油車和車前車後的二十多人。

    「跟過去,如果對方一齊上,你們就動手,如果對方有人和阿泰單挑,你們就站好看戲。」高佬成對身後的兄弟們擺擺手示意他們站到陳泰身後,開口說道。

    那輛運油車是改裝的美國卡車,載重三噸,但是此時加改了後車廂,看那車廂的體積,如果裝滿成品油,最少要有八九噸,所以在路上的速度可能只比自行車快一些,陳泰和高佬成的一出現在路上,那輛車的速度就馬上放的更慢,而車前車後的二十幾人則已經各自撩起衣襟,抽出西瓜刀,三角銼,斧頭等等不一的傢伙,在為首一個二十多歲的大漢帶領下,快步迎著陳泰的方向走來,嘴裡叫道:

    「兄弟!我是水房紅棍劏牛平,你邊個啊?這批貨是水房廷爺嘅,如果你落難有難處,講一句,江湖救急你幾百塊也不過小意思,不要傷了同門和氣。」

    陳泰撓撓頭,他不是江湖人,不懂對方這種自報山門的規矩,側過臉看看旁邊坐在石頭上的高佬成,見高佬成沒有開口,只能自己學著剛才高佬成的叮囑對劏牛平說道:「車上的油是我們嘅,要麼交一萬塊的保護費,要麼連車帶貨全都留下,你們掉頭走人,不然就讓你們全部跪低。」

    他此時上身背心被撐的鼓起,渾身油亮閃閃的黝黑肌肉看起來氣勢驚人,此時哪怕是憨厚的開口,也被對面的一群人當成裝傻調侃。

    劏牛平臉色馬上陰沉下來,對方裝傻不肯報字頭,又開口讓自己一方交一萬塊的保護費,這就是分明沒有想要緩和的餘地,他轉身走到卡車車頭處,從車鼻的柵欄處從外抽出一把長柄日本刀,指向對面陳泰等人:「冇的談?那就打完再談!我蒲你阿姆!斬死這些敢來同我劏死牛(劏死牛:指在僻靜地方動手毆打搶劫)把我當成羊牯的撲街!」

    劏牛平雙手握住日本刀,嘴裡叫聲凶狠,但是向陳泰撲去的腳步卻遠不如他叫聲那樣急切暴躁,雙腿邁步不急不緩,甚至身後的水房手下都已經超過他朝著陳泰迎上去時,他不過才邁著沉穩的拖步走出幾米遠。

    陳泰雙腿不動,上身左側先閃過一個對手劈來的斧頭,等斧頭貼著自己臉骨掠過的瞬間,突然探出左手,動作極快的叼住對方握著斧頭的手腕:「是你們先出手打我,師傅講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先出手,就不算我不聽師傅的話!」

    說話的同時,右手已經從對方手臂下方穿過直抓腋下,猛然發力將對方整個人託了起來!一個漂亮的過頂摔!將對方好像碼頭搬運的糧袋一樣狠狠砸在地面上!「嗵」!的一聲悶響,被摔下去的那人後背落地之後,緊跟著嘴巴大張,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在對方被自己從頭頂摔出之後,陳泰就已經鬆手任由對方自生自滅,已經揮拳打向第二個人,第二個人對陳泰當胸一拳轟在胸口,整個人幾乎是被打的雙腳堪堪離地朝後摔去!直衝出四五米才躺倒翻滾到劏牛平的面前,捂著胸口幾次想要再掙扎爬起來都做不到!

    本來正押陣蓄勢慢慢壓上的劏牛平見到陳泰眨眼間連廢了自己兩個兄弟,顧不上再裝深沉,這種時候需要自己打出氣勢才行,所以雙腿間幾個萬字步極快交替,迅速衝到陳泰面前,嘴裡呼喝不斷,日本刀朝著正側身躲避一把西瓜刀的陳泰上半身斜劈而下!無論是時機還是出招,都是又狠又急。

    能在上水碼頭替人押運這些用來走私的成品油,劏牛平自然不是普通雜魚,他花名就是由劏死牛得來,最好好勇鬥狠,最初在新界搶其他人的走私油,後來被水房的大撈家廷爺選中養在手下,算是新界這些走私押運的江湖人較為凶狠的一個。

    他一出刀,陳泰之前只靠雙拳對付那幾個手下的高手氣勢就再也守不住,身體朝後硬生生來了個硬橋硬馬的鐵板橋,左手和雙腿撐地,右手從後腰處已經摸出高佬成遞給他那把斧頭,劏牛平的日本刀斜斜劈空瞬間,陳泰已經把斧頭朝對方刀身上砸了一下,順勢一個翻身從旁邊狼狽的站起來,有些驚慌的望向劏牛平。

    陳泰雖然懂拳腳,但是還從未和人搞到生死相搏的局面,就算之前在碼頭與和二平的人打架,對方也不是上來就朝自己的脖頸或者胸口動刀,可是剛才劏牛平那一刀如果不是自己避的急,此時腦袋,脖子和大半胸口說不定就已經被切了下來!對方是想要要自己的命,從沒經歷過這種生死搏殺場面的陳泰哪怕功夫夠強,卻心中已經先有了些怯意。

    他身後那些高佬成的手下已經迎上了其他劏牛平的兄弟,剛好留下劏牛平一人與陳泰對峙,劏牛平已經是老江湖,只看陳泰微怔露怯的眼神,就知道對方已經有些膽虛,刀鋒一甩,由下至上,反手用刀鋒去撩陳泰的小腹!

    陳泰用斧頭架住這一刀,雙腳卻朝後退了兩步,而劏牛平卻氣勢大盛,刀刀朝著陳泰的要害劈去,而陳泰則手忙腳亂的用斧頭去招架,連連後退。

    高佬成從路邊的石頭上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對著廝殺不斷的路上叫道:「想揾錢把你父母像宋秘書那樣搬進港島唐樓,又冇宋秘書那種頭腦,就靠你的拳頭打死他,打不死,你一世都是個冇前途的苦力,江湖人是過河卒,冇的退路。你再退兩步,我就送你回去見宋秘書,話你是個廢材,連碼頭的工都做唔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12-4 19:26
第九十八章  三虎一彪

    去樓下茶樓吃過早餐之後,宋天耀坐黃包車趕去中環美利道的利亨商貿公司。

    褚孝忠已經表態,主動開口要把之前福忠商貿公司從利康劃走的錢吐出來,自己老闆褚二少不懂得對方這種方式的示好,自己卻是要給對方一個回應的,利康現在已經算是脫離褚家家族產業序列,只算是褚孝信的私人生意,真要是自己和褚孝信一樣不懂回應,搞到褚孝忠出手憑藉家族龐大資源收拾利康,那就得不償失。

    從中環的鐘樓看到指針指向八點鐘,宋天耀這才進了利亨商貿公司所在的錦興大廈。

    按照標識指引上了三樓,利亨商貿公司比起褚孝信的利康商貿公司規模要大了許多,整個大廈的三層都被褚孝忠租了下來,在樓層入口處還仿照英國公司設計了前台,一名相貌甜美的年輕女人臉上堆笑,禮貌的對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宋天耀問好。

    和這裡一比,自己就職的利康商貿公司簡直就是個皮包公司,夜總會花魁與路邊三味雞的區別。

    「我想見忠少。」宋天耀站在前台處對這名工作人員說道。

    女人低頭翻看著自己手邊的日誌登記本,嘴裡問道:「請問您的名字?您提前和褚先生約了時……」

    「宋秘書?」

    沒等這個女人說完,一個聲音已經從不遠處的某個房門處響起。

    踩著一雙高跟鞋的江泳恩手裡拿著份資料,正從一處房間裡走出來,看到宋天耀出現在前台處,開口說了一句。

    「江小姐。」宋天耀轉過身,微笑著看向走過來的江泳恩,似乎與昨晚那個冷著臉把對方刺回去的宋天耀完全不是一個人。

    而江泳恩似乎也好像忘了昨晚宋天耀說過什麼,走過來先是對前台的女人說道:「這是利康商貿公司的宋秘書,把褚先生現在開始到九點鐘的事宜向後推遲一個小時,我會在上面簽字的。」

    等叮囑完前台的女人,又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之後,江泳恩這才抬起頭看向宋天耀:「來見褚先生?」

    「還要麻煩江小姐帶我去見忠少。」宋天耀對江泳恩禮貌的點點頭說道。

    江泳恩利落的轉身,帶著宋天耀朝褚孝忠的辦公室走去:「請跟我來。」

    在一處辦公室門外,江泳恩輕輕扣了兩下門板:「褚先生?利康的宋天耀秘書來見你。」

    「進來。」褚孝忠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江泳恩推開門,引著宋天耀走了進來,褚孝忠恰到好處的從辦公桌前的報紙上抬起頭望向進門的宋天耀,臉上帶著微笑:

    「宋秘書,請坐,江小姐,麻煩幫我和宋秘書準備兩杯咖啡。」

    宋天耀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對褚孝忠笑笑:「忠少太客氣了,昨晚我聽信少說起,忠少可能聽說利康最近現金不太夠用,所以發現手邊的福忠商貿公司原來還有筆尾款未對利康付清,打算這兩日把錢轉到利康的賬戶幫利康暫渡難關。這件事讓信少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兩兄弟之間這樣反而太生疏,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講,所以今天特意讓我來和忠少講一聲,讓我多謝忠少。」

    說這番話時,宋天耀臉上笑容和煦,而聽著的褚孝忠更是雲淡風輕,可是兩人都清楚,宋天耀剛才那番話不過是登門時隨口扯的藉口而已,但是褚孝忠又不得不承認,自己弟弟真的是找了個得力手下,昨晚還能唆使弟弟開門見山在自己頭上敲一記悶棍,今天就能眼睛不眨一下的對自己說,福忠那筆錢是他褚孝忠見利康現金緊缺,好意支持的。

    「不用,這點小事還要讓宋秘書……」褚孝忠把桌上的英文報紙收起來,雙手搭在桌面上開口。

    沒等對方說完,宋天耀就站起身:「叫我阿耀就可以,我這個秘書同您的那位江小姐比起來不過是個笑話,忠少。」

    「好,那就叫阿耀,更親切,大家都是潮州人。」褚孝忠對宋天耀的態度很滿意,始終掛著笑:「阿耀,這種小事不用你特意跑來一趟吧,不過是二十三萬的小數目,阿信有時一月的零花錢都比這些多。」

    二十三萬港幣,宋天耀把這筆數目在頭腦裡迅速轉了一圈,馬上開口:「其實還有些小事想和忠少瞭解一下,有一家歐洲海岸公司不知忠少有沒有聽說過?」

    這時,江泳恩恰到好處的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進來。

    宋天耀臉上的笑容在江泳恩推門進來時,突然燦爛了那麼一下下,而看到宋天耀這個燦爛笑容的褚孝忠,則在那一瞬間臉色有些不快,不過又馬上一掃而空。

    「宋秘書,喝咖啡。」江泳恩把一杯咖啡放到宋天耀沙發旁的桌上。

    「多謝江小姐。」宋天耀朝對方稍稍致謝之後,就繼續看向褚孝忠:「忠少,利康之前同這間歐洲海岸公司做過幾次交易,不過你也知道,公司的老員工都已經被安排去了褚家其他的產業,信少是老闆,對具體事物也記得不是太清楚,所以我過來,想要順便同忠少瞭解一下這間公司的消息,忠少在商海已經浮沉多年,對本港大小公司一定都有所瞭解。」

    「呼~」褚孝忠看了一眼沖完咖啡就站在一旁的江泳恩,這才對宋天耀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歐洲海岸公司的消息呢?我的確瞭解一些,這間公司是章家的,之前章家人是在廣州開章記雜貨鋪,家主章祝珊,膝下有四個兒子,家境頗豐,不過章家家主章祝珊過於操勞,五十四歲就早早病逝,之後日軍侵佔華南,廣州淪陷,二兒子章玉麒當時正在重慶讀大學,章祝珊的夫人帶著其餘三個兒子逃到香港,憑藉積蓄在中環開了間章錦記洋雜商店,之後隨著長子章玉階走到台前主持家族生意,逐漸做大,連續開了祝興,泰和等商行,這間歐洲海岸公司,是章家專門用來做藥品販運生意嘅。你想打章家的主意……」

    說到這裡,褚孝忠突然苦笑了一下:「仲不如直接打我的主意更輕鬆些,粵商三大商會會長閒聊起商海嶄露頭角的子侄輩時,異口同聲讚過一句話,『章家一門四子,三虎一彪,全部家主格局,大亨氣象。』坦白講,福忠與利康,歐洲海岸公司三方交易的事,我都是在你進入利康,我舅父離場之後才清楚,我那個一把年紀的舅父被章家不過才二十五歲的四公子章玉良騙的就好像個白痴,三十萬港幣的一批藥品,賬面倒手十一次,福忠公司只拿到二十三萬,剩下近四十萬,全部進了章玉良的錢袋,而福忠公司背後的我,卻要背這份黑鍋,因為無論揾多揾少,外人都只會指責我褚孝忠欺壓同父弟弟,兄弟鬩牆。聽我的勸,返利康做走私,趁韓戰這段時間幫阿信多揾些錢,不要再動從歐洲海岸公司拿回那筆帳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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