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一章 護院
「乜鬼?你要把三樓四樓租給這幾位來住?」趙美珍打量著面前已經多日不見的兒子,以及宋天耀背後跟著的五六個租客問道。
這棟唐樓最初是用婁鳳芸的錢買下來的,二樓住著趙美珍,宋春良,宋雯雯一家,三樓之前是婁鳳芸在住,四樓則是師爺輝,後來隨著婁鳳芸師爺輝先後搬出去,就徹底空了下來,趙美珍雖然沒有大的經商智慧,但是小聰明卻還是有的,夏天天氣炎熱,她拿錢出來在三樓裝了吊扇,把三樓改成了麻雀館,設了四張麻將桌,在這裡打麻將消遣半天時間也才需要兩毛錢,還供應茶水,也不為賺錢,只是為了保持樓內的人氣,不至於讓這棟樓徹底空蕩下來,也讓街坊有個消遣娛樂的地方。
趙美珍倒不是之前沒想過把三四樓租出去,只不過這棟樓她不知道是兒子的還是婁鳳芸,而且不論這棟樓是兩人中哪個的,她都做不了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婁鳳芸師爺輝說不定就回來住,麻雀館也只是為了讓自己的日子不那麼無聊,聊作消遣,只是擺幾張桌子而已,婁鳳芸回來住,隨時就能把桌子撤掉,比租給其他人更簡單。
如今自己兒子開口說把房子租出去,趙美珍第一個贊成,既能收租賺租金,又能讓樓裡多些人氣,一舉兩得。
只是兒子今天帶來的這幾個租客,看起來都不像是良善之輩,年紀都在四五十歲左右,有個人半張臉都被燒傷,落下的傷痕看起來好像是個惡鬼一樣,其他人要麼斷手,要麼跛腳,雖然臉上此時恨不得對自己和宋春良把臉笑成一朵花,可是趙美珍越看那些笑臉,卻心中越發寒生畏。
「這都是我在澳門認識的叔伯,幫了我很大忙,所以我請他們來香港養老,以後三樓四樓就租給他們住,租金每個月由芸姐從工廠那裡給你。」宋天耀說著話,朝背後這幾個黃森的老部下,泰山隊悍匪介紹自己已經有些眼神畏縮的父母:「這個是我老媽,大家都叫她珍嫂,這個是我老豆,大家都叫他良叔。」
教黃六玩槍的半張臉骷髏漢子上前朝兩人嘿嘿笑著,雖然面目可怖,但是聲音卻頗為親熱:「珍嫂,良哥,我叫姚春孝,叫我阿孝就可以,以後要靠兩位多多關照。」
「珍嫂,良哥,我叫阿達,在澳門大家都叫我達叔。」一個斷了條胳膊的漢子也湊過來自我介紹。
「珍嫂,良哥,我是阿根。」
「珍嫂,良哥,我是阿四。」
「珍嫂,良哥,我是阿順。」
宋天耀聽他們自我介紹時輕輕鬆了一口氣,總算知道自己父母是普通人,沒有開口報自己的匪號,不然什麼遮了天,斷頭達,矮屠子等等在泰山隊當土匪時的名號,估計能把自己父母嚇一跳。
這幾個人是宋天耀自己昨晚在隆福新街與黃森李權飲酒時,請李權做中人擔保,又把黃森和幾人讓到上首,畢恭畢敬做足兩廣鄉下地主聘教頭護院的規矩,才請回香港的。
林孝和乾脆利落的處理掉林希元林希申兩人,讓宋天耀心中有些發虛,林孝和連自己的叔叔都能不眨眼處理掉,而且處理的迅速利落,顯然有一班專門幫他做些見不得光的人奔走,而自己身邊就一個黃六,護著自己還可以,但是如果林孝和找自己家人麻煩怎麼辦,林孝和可不是香港的江湖人,做事沒有江湖規矩依循,所以宋天耀才動了幫自己家人找些保鏢的心思。
這幾個人都是跟隨黃森多年的老部下,無兒無女,從黃森落草時就跟在他身邊出生入死,與土匪,日本人,偽軍,共產黨,國民黨,民團等等全都見過仗,唯一的缺點就是戰爭中落下了傷殘,賣相不好,實在上不了大雅之堂,來了澳門之後,賀賢的身份位置,身邊帶著的保鏢總不能一個個斷手跛腳爛面,所以這些無兒無女的土匪也沒能被選去幫賀賢做事,就一直住在黃森的寓所。
他們大當家的黃森已經金盆洗手,黃家後輩子弟都已經開始幫有錢人做保鏢,大陸又已經解放,江山太平,這班人回去招募人手重操舊業顯然不可能,澳門雖然治安混亂,可是卻沒有人敢動黃森的麻煩,都知道黃森的侄子黃子雅如今是賀賢身邊保鏢頭目,六條槍殺八人的狠角色,找黃森的麻煩就等於找賀賢的麻煩,誰敢招惹?
所以這幾個人整日窩在黃森的寓所裡打牌飲酒,打發時間,為此黃森心中非常不舒服,並不是他養不起幾個老部下,而是這些人當初在山寨時,全都是三當家,四當家或者隊長之類的響噹噹人物,受國民黨招安時,這些人身上的銜頭最小也是個連長,到了澳門卻成了被人嫌棄遺忘的廢人,這種滋味不好受。所以宋天耀提出要請幾個老兄弟回香港的話題時,黃森最高興。
在黃森眼中,國民黨潰兵也好,江湖人士也好,在自己這幾個兄弟面前屁都不是,很多國民黨士兵參軍摸到人生第一把槍時,他們幾個泰山隊的頭目已經長短槍齊備,長槍是廣西兵工廠的四年式快槍,短槍是花旗國的三花口手槍,他黃森的泰山隊能在中山一帶打出名聲,靠的就是馬快槍狠以及身邊這些一起陪他出生入死的老底子兄弟,這些人不要說殺幾個江湖人,殺幾個大天二,就算是給他們機槍彈藥,讓他們想辦法去端了澳門黑鬼駐軍的炮樓,黃森都不懷疑他們會失手。
宋天耀開口求來的這幾個人,以後生老病死全都由宋天耀負責,衣食住行宋天耀包辦,當然,宋天耀也沒準備讓幾個人去幫他殺人,就讓他們住在自己父母身邊,照看自己親人安全。
這五個人也不想繼續住在黃森家中混吃等死,有人賞識,又按照舊時地主聘教師爺看家護院的規矩請他們出山,給足了面子,再加上宋天耀的狠他們已經見過,不是誰都夠膽用自己這條命做誘餌釣對方上鉤,所以宋天耀也對他們幾個人的胃口,再有李權做中人,這幾個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乾脆的跟著宋天耀回了香港。
「幾位叔伯,我同我老豆帶你們看看房間。」宋天耀介紹完自己父母,由自己父親走在前面,帶著五人朝三樓走去,三樓的麻雀館裡正人聲鼎沸,宋天耀推開門時,一群人賭興正酣,四張麻將枱圍的滿滿,旁邊還站著許多等空枱的人,有幾個男人嫌熱脫光了上身,露出身上的紋身,正探頭瞧著桌面上的麻將牌,聽到門響,側頭看見宋春良從外面推門走進來,有幾個街坊搖搖桌邊已經空下來的茶壺:
「鵪鶉良,茶水都已經空了,快點蓄水!蒲你阿姆!坐下這麼久,打了四圈一直都是輸!鵪鶉良,你家是不是風水太差,找人瞧瞧風水!」
「就是,水都供的拖沓!連煙都不供一支,其他麻雀館都免費供煙嘅!快點呀!想渴死人呀!」
鵪鶉是怕老婆的意思,說話的幾個男人可能沒有注意到跟在宋春良身後,還有宋天耀和幾個新人,對宋春良罵了幾句就繼續低頭望向牌桌,門外的宋天耀馬上停步,朝後退了出去,沒有開口。
宋春良被人罵怕老婆和催茶水,臉上也只是訕訕一笑,想回頭朝幾個人解釋一下,姚春孝已經輕輕拍了拍宋春良的肩膀:「良哥,不用麻煩你帶路,我們自己進去清掃一下,街坊打麻將沒問題,我也喜歡打麻將,可是街坊就該有街坊的規矩,那些不是街坊的人,也不要讓他們整日來這裡壞了你的心情。阿四,你進去看看。」
他說了一聲阿四的同時,攬著宋春良的肩膀朝四樓走去:「三樓有些亂,良哥你陪我去四樓先看一看。」
「那幾個賭輸了錢有些火氣而已,平日如果贏錢也不會這樣。」宋春良再傻也感覺這幾個人似乎有些不太對,所以主動替那幾個罵人的賭客開脫。
姚春孝也不聽他解釋,摟著他朝四樓走去,叫阿四的矮個子中年人已經自己走了進去,拎起牆邊一處盛著熱水的暖瓶,走到那張麻將枱前,拍拍剛才開口罵宋春良的那個男人肩膀,那人一轉身,半瓶熱水已經從他頭頂淋下,燙的他嗷的一聲跳了起來!大片皮膚連同整張臉瞬間就被燙紅!
匪號矮屠子的阿四臉色木然的看著在面前跳動慘叫的對方:「不好意思,我新來幫良哥這裡做工,笨手笨腳,再加上老闆你剛才口氣太凶,所以手被你嚇得抖了一下,還要不要添些茶水?以後來打麻將,歡迎,可是再敢佔著便宜,嘴巴裡還挑肥揀瘦罵髒話,我把你一刀刀割碎塞進這個壺裡,送去給你家人,讓他們留著泡功夫紅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