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天工 作者:沙包(已完成)

 
vera1023 2017-12-28 18:30:4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8 405164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5 19:03
0853 同一面瓷盤

    日記本品質不算太好,過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發黃了。

    然而面藍黑色的墨水字跡仍然清晰,蘇進翻開的那一頁清晰地寫著一句話——

    “今天看見了一件瓷器,宋汝窯天青釉盤,真美。”

    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沒有後,除了“真美”兩個字以外沒有其它的評價,蘇進卻看得呆住了。

    他這異樣的表現連蘇佳惠也發現了,意外地看過來,問道:“怎麼了?”

    蘇進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完全沒有反應,蘇佳惠越發好,站起來走到他身邊低頭去看,同樣也看見了這句話。

    她撇了撇嘴說:“你小時候是怪,一個盤子有什麼美不美的。不過這件事我倒是記得。當時來了幾個義工,異想天開要帶你們去參觀一個展出。結果參觀到一半,何愛平發病了,那幾個傢伙愁死了,只能把你們又弄回來。”

    說著,她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又吸了口煙,完全不像一個福利院媽媽的樣子。

    蘇進緩緩記起了這件事。

    那是一個巡迴博覽會,在各個城市巡迴表演,展覽只是其的一部分。

    當時傳統文化遠遠還沒有到開始復興的時候,這種展覽也不是以文物為主,而是各種各樣珍貴或者特的物品,它們混雜在一起,只靠組織者的喜好與品味加入。

    何愛平是福利院的孩子之一,年紀蘇進略小一點,犯的是癲癇。他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幾個義工全部嚇壞了,沖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發生這樣的事件,其他孩子也受到了影響。他們沒受過正規的教育,在福利院也經常處於散養狀態,有的嚇哭了,有的開始亂跑。

    義工們又擔心何愛平會不會出事,又要照顧好這群孩子,福利院一起跟去的媽媽和博物館的工作人員一起幫忙,到處都一片混亂。

    在這樣的環境裡,只有蘇進一個人站著,怔怔地凝視著展櫃裡的瓷盤。

    像日記寫的一樣,那是一個宋朝汝窯天青釉盤,造型非常簡單,天青色的表面沒有一絲花紋。

    然而,是那一抹如同陰雨初霽般的天青顏色,深深地吸引了蘇進的全部心神,讓他不由自主地沉浸了進去。

    汝窯瓷釉釉層不厚,隨著造型的轉折變化,呈現出各種不同的濃淡深淺的層次變化。釉片開裂紋片,細如毫髮,錯落有致,如同極深的冰層出現的裂紋,隱約帶著生動的輕響。

    宋瓷素淨純粹,有一種極簡的美,帶著極其濃厚的化意韻。

    普通人,尤其是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其實不太能體會其的美好。

    但這樣一件瓷盤,卻讓蘇進看得如癡如醉,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哪裡。

    他的心裡本來充滿了戾氣,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感到不滿,隨時都想要找到一個發洩口/爆發出來。但這一刻,這種簡單、素淨、純粹與安靜卻無聲地安撫了他,讓他從心靈深處平靜了下來,陷入到一種妙的境界裡。

    他從小到大內心深處隱藏著的憤怒、絕望、反抗,所有那些陰暗的思想在這一刻,都像陽光下的雪片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化、消失。

    他覺得自己能夠盯著這個瓷盤一直看下去,永遠也不會膩味。然而,他又有些好,這世竟然有如此妙的美麗,類似這樣的美,會不會有更多?他是不是可以更接近它們一點?

    然而,周圍的混亂終於波及到了他身。

    何愛平的癲癇發作得非常嚴重,得趕緊送醫院了。孩子們的混亂嚴重影響到了展覽會本身的秩序,他們管不過來,只能把他們送走。

    於是,蘇進還沒來得及看其它展品,跟著其他孩子以及那些義工們一起匆匆忙忙離開了這裡。

    原身與這件瓷盤短暫的緣份,也到此為止了。

    原身之後的日記裡再沒有提到這件事情,然而蘇進卻很清楚,他拼命努力考去帝都的原因之一,其實也是因為它。

    宋汝窯瓷盤非常珍貴,世所罕見,其實是組織者從其他地方借過來展出的。

    想要看到更多類似的瓷器或者物,帝都毫無疑問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對原身來說,帝都以前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目標;從那一天開始,它才正式變成了他心堅定的祈願。

    在蘇進腦海,當時的畫面越來越清晰,最後幾乎定格,開始與另一幕場景重合。

    不同的環境,不同的事件,唯有一件東西是相同的,是那個鈞窯天青瓷盤。

    現在的蘇進同樣是在福利院長大,同樣被來到福利院的義工組織,前往博物館進行參觀。

    在那裡,他看見了一塊瓷盤,在驚歎于它的美麗的時候,開啟了他對物最初的熱愛。

    不過那一次,他們的參觀並沒有碰到什麼意外,而是順順利利地渡過去了。

    在他出生的那個世界裡,文物保護緩慢而持續地進行著,各地都已經有博物館建成。

    小城市博物館的條件不算太好,陳列的文物也不算太多,難得有這樣一面瓷盤,是作為鎮館之寶存在的。

    當時的蘇進站在這面瓷盤前,看了很久很久,完全的忘我出神。當時他的感覺,跟這個世界的原身幾乎一模一樣。

    很久之後他才離開這個展櫃,一件一件物地認真細看。

    福利院的孩子並沒有足夠的文化素養,這些破舊的物品對他們來說吸引不夠大,他們更興奮的是難得離開福利院和學校外出遊玩。

    所以,幾乎沒什麼孩子呆在展櫃旁邊,只有蘇進,一個個展櫃、一件件物地看過去,完全沉迷了進去。

    當時博物館的館長出來巡視,迅速被蘇進的表情和動作吸引住,主動走過來跟他搭話。

    館長的年紀很大,一直在這裡工作,對於館內物的來歷全部了若指掌。

    與他一席交談,蘇進的眼前心裡仿佛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戶,迅速地被這個古老而不斷延續的世界迷住了。

    博物館離他的學校不遠,後來他經常在放學後過去。不知不覺,他開始跟館長以師徒相稱。老館長給他講了很多相關物的故事,還給他搬了很多書來看,手把手地教他一些修復物的知識。

    蘇進相關文物修復最早的啟蒙,是由這位老館長完成的。

    後來蘇進前往北京上學,老館長把自己一直在使用的一套工具交給了他讓他帶走。

    老館長身體不好,蘇進還沒畢業他過世了,然而那套工具,蘇進一直隨身攜帶著,用了很久很久……

    同樣一面瓷盤,讓這個世界的蘇進為之沉迷,也開啟了另一個世界蘇進的全新的人生。

    他自己是因為遇到了老館長,提前進入了這一行。

    而這個世界的原身呢?

    如果他沒有被他所替代,正常地進入大學學習,又會跟文物修復產生什麼樣的聯繫?

    不,不對,或者他思考的方向本來錯了!

    靈光乍現,蘇進的心裡突然浮現出一個大膽至極的想法,他猛地合這本日記,抬頭問蘇佳惠:“蘇媽媽,這幾本日記我能帶走嗎?”

    “嗯?”蘇佳惠一愣,接著揮手說,“這本來是你的東西,有什麼不能拿的。”

    蘇進深深吸了口氣,整理好這幾本日記,站起來問道:“我有點事情要先離開一下,明天我再過來吧。”

    蘇佳惠有些茫然,這時候的蘇進卻顧不得她的心情了。

    他向蘇媽媽行了一禮,托她跟李院長打聲招呼,迅速離開了這個煙霧繚繞的房間。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5 19:05
0854 何處不足?

    蘇進在福利院附近一家招待所住了下來。

    他辦手續的時候,前臺大媽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擔心地問了一句:“小夥子,你臉怎麼這麼白,沒事吧?”

    蘇進的反應平時慢了半拍,過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沒事。”

    他走進房間,反手關門,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把裝了幾十萬現金的背包隨手扔在床,走到簡陋的書桌旁邊,把日記本端端正正地放了去。

    他盯著日記的封皮看了一會兒,這才坐下來,認認真真翻開第一頁,開始從頭看起。

    日光偏移,外面的天色漸漸變得昏暗。

    三本日記,應該很快看完的,蘇進卻足足看了四個小時。

    他一頁頁、一行行地看著,不錯過裡面的每詞每句。每過一陣子,他會停下來,盯著某處怔然半晌,再接著往下翻。

    一頁頁翻過去,直到天色徹底變暗,幾乎看不見眼前的字,他才合了整本日記。

    雖然已經看完,但他仍然在黑暗獨自一人地坐著,絲毫沒有動彈的意思。

    招待所在路邊,路燈昏黃地從玻璃窗裡透進來,照亮了桌日記本的輪廓。

    小城市的夜生活非常豐富,街到處都是人,偶爾有輛車經過,按著喇叭龜速擠過人群,很是費力。

    外面的嘈雜更襯出了房間裡的安靜,蘇進一動也不動,簡直像是不存在一樣。他垂著頭,盯著只看得出輪廓的日記本,怔然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電話突然響起。

    刺耳的老式電話鈴聲陡然間撕破寂靜,在黑暗裡有點嚇人。然而蘇進仍然又坐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站起來,走過去接起。

    這是非正規的小招待所常見的曖昧電話,單身男人很容易遇的那種。對面那個柔啞的聲音還有點難纏,蘇進連續拒絕了好幾句,對方才不情不願地結束了通話。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擾,才讓蘇進驚醒過來。

    他掛電話,回頭看了書桌一眼,走到洗手間裡,打開燈,用冷水沖了把臉。

    水流嘩嘩,現在還是二月,水很有點冰涼,寒意徹底清醒了他的頭腦。他抬起頭,注視著鏡的自己,仔細地打量著眉眼五官,漸漸浮現出一絲苦笑。

    “原來如此……”他喃喃道。

    難怪原身的名字、長相全部都跟自己一模一樣,除了年輕一點以外幾乎沒什麼區別。

    原來這是他自己——位於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

    蘇進是他,他是蘇進!

    剛才坐在黑暗的時候,無數科學猜想、科幻小說裡看到的故事浮現出來,讓他試圖分析出自己的處境。而到了現在,只有這個最簡單的結論留了下來。

    毫無疑問,所謂的原身,根本跟他是一個人。

    他們位於兩個極其相似,只在某個分枝有所不同的世界。他們有著同樣的過去,同樣的心態……如果有機會對一下DNA,也許也會發現他們並沒有絲毫差別。

    他跟這個蘇進唯一的區別是,他早早地找到了自己想走的道路,並且循著那條路一直走了下去;而這個世界的他,還處於迷茫摸索的狀態而已。

    這個世界的他是從八歲開始寫日記的。

    他很少長篇大論,只在某些關鍵節點落下隻言片語,所以區區三本日記,卻記下了他的十年人生。

    蘇進將自己的記憶與這些隻言片語相對應,發現它與自己童年以及少年時期在福利院裡的心路歷程一模一樣,甚至其經歷的一些事件、對於事件做出的判斷以及行動,全部都是一模一樣的。

    看著這些字,蘇進仿佛直接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無論是身處福利院時的感覺,以及面對福利院小霸王時的採取的行動——蘇進想起來了,他小時候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也採取了同樣的處理方式。那時候的他,暴躁衝動,能動手絕不動嘴,跟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他之所以能夠變成現在的他,說到底還是因為從事了文物修復這一行。

    每當他看著文物,以修復來與它們對話的時候,他的心總能變得平和而寧靜,在這個過程裡,這以外的事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裡,蘇進的唇畔露出一絲笑容,那是他以及他周圍所有人都熟悉的,當他提及物時的笑容。

    然而這一次,這絲笑容剛剛出現卻又迅速消失了。

    從事文物修復這一行,讓他內心的戾氣完全消失,擁有了無以言喻的滿足與安寧。他熱愛物,熱愛這個行業,來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也願意把自己的一生完全投諸其,一點厭煩而疲倦也沒有。

    但是,一直以來都有一件他沒有多想卻在此時不得不深深思考的事情——

    他為什麼會重生?

    他為什麼會被送來這個世界?

    他為什麼還要再走一道自己的人生?

    以前他曾經以為,上天把他派到這裡來,是為了這個世界的物的。

    為了挽救這個世界的文物,讓它們得到更好的修復與保護。

    他這樣想,也全力以赴這樣去做了,取得了相當的成就。他如今的成就與名望,幾乎全部因此而來。

    但是,到現在,當他瞭解到這個世界的蘇進本來是他,他倆本來是一個人的時候,這些疑問再次浮上他的心頭。

    他仍不懷疑自己是為了文物而來,這是上天與他自己的心靈賦予他的使命。

    然而除此以外呢?

    他還缺少了什麼?

    他還需要彌補什麼?

    他究竟還有哪裡不足,以致於——他離天工如此之近,卻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天工?

    這一夜,蘇進終夜未眠。

    第二天早,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藏青色的天空掀起一道金光,直接刺破濃厚的雲層,將殘留的些許霧濛濛的暗色一掃而空。

    整個雙程縣陡然間明亮了起來,殘破的縣城在晨光下顯出了不一樣的質感。

    蘇進站在窗邊,陽光耀亮了他的雙瞳,也耀亮了他唇畔的笑容。

    他看去與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又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5 19:08
0855 爸爸

    周訥言是周景洋的助理,是一個白心黃皮香蕉人,從小在美國長大。

    最早周景洋那裡招人,他過去應聘面試,周景洋當著他的面盯著他的簡歷看了很久,最後莫明其妙地問了一句話:“你一開始叫這個名字?”

    周訥言那時候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只是謹慎地解釋道:“是,我父親取的,出自……”

    周景洋不耐煩地擺擺手道:“我當然知道這兩個字出自哪裡……行了你吧。”

    周訥言於是這樣莫明其妙地通過了面試,被錄取了。

    過了很久,當他徹底展示出自己的能力,真正成為周景洋的心腹之後他才知道,原來周景洋有一個弄丟了的兒子也叫這個名字,這也成為了周景洋內心最大的瘡疤。

    那之後,他很少再提這個名字,但只有周訥言才知道,其實他一直有派人在國內四處調查孩子的下落,每年他也會回國一次,收集整理各種資訊,想要追查出孩子的去向。

    這種事情其實是有時效性的,時間間隔得越長,找到人的希望越渺茫,但是周景洋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時隔十多年,周訥言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開始踏入中年,成為了周景洋的貼身心腹,他非常清楚老闆對這件事情的執著,一直在默默地幫助著他。

    最先還是國內傳來消息,說是有個年輕人跟周景洋的夫人岳雲霖見面,岳雲霖對他有莫明的好感。

    周景洋對這種事情非常敏感,當時收集了這個年輕人的全部資料。

    年齡對得,長相略微有些相似,出身福利院,跟岳雲霖之間還有一種莫名的聯繫,很有可能是當初那個丟失的孩子!

    他能想到這件事,周家當然也能想到。周家直接出手調查,發現這名叫蘇進的年輕人雖然出身福利院,但在此之前的來歷非常清楚,在最根本的問題對不上號。

    周家因此放棄了這個想法,然而周景洋卻在盯著蘇進的照片看了兩小時之後,直接奔赴回國,在見面的時候直接採集了蘇進的DNA,想要驗證他的身份。

    奇跡發生了,DNA結果證明,這個孩子真的是“那個”孩子,是老闆的親生子!

    拿到檢測結果的時候,一向冷靜的周景洋幾乎失態。他緊抓著周訥言的手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讓周訥言再看一遍幫他確認結果。

    而在結果真正確認的那一刻,他放聲大笑起來。

    周景洋從來都是個特別注重自己形象的人,但在那一刻,他笑得滿臉的皺紋都出來了,皺紋裡閃動著點點的淚花,瞬間變成哽咽。

    周訥言跟他十幾年,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只能扶著老闆的肩膀,默默地遞去紙巾。

    那個時候,他的心裡也是有點高興的。

    然而,確認孩子身份的結果卻不像周景洋和周訥言想像得那麼美好。

    周景洋當初被老爺子趕出國外的時候,基本是淨身出戶。

    這個人心高氣傲,在最初的幾年裡,明知自己犯下大錯也耿著頭不認,硬是靠自己的一手一腳重新打下一片天地。

    十幾年經營下來,周景洋明裡暗裡的財產加起來,完全稱得富可敵國。

    除此以外,他雖然經常高傲無禮,卻有一種異乎尋常的魅力,極擅與人交流。這讓他建立起了一張財產更加珍貴的人脈,在某個不知名的地下世界裡,甚至有著“想要解決麻煩?找華夏周去吧”的流行說法。

    這樣的財產,這樣的人脈,憑著周景洋對蘇進的愧疚心,周訥言可想而知這個年輕人即將繼承一筆多麼龐大的財產。

    但是出乎意料的,這個年輕人直接拒絕了與周景洋的交流,對他幾乎是漠視的。

    周訥言一開始以為他是不知道周景洋的財力,但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在乎。

    這個才剛剛成年的年輕人,擁有超卓的文物修復技藝,已經成為了華夏最頂尖的文物修復師,甚至有邁向巔峰的徵兆。

    任何一個行業,做到金字塔最頂尖的那個位置,都絕不會為金錢與名望發愁,更何況他從事的是文物行業,在當今華夏,這可以說是最炙手可熱的一個行業了。

    接著,周訥言以為他是為岳雲霖打抱不平,畢竟他對岳雲霖的態度對周景洋的好多了。

    接著他發現也不是。

    他對岳雲霖雖然客氣有禮,但也保持著一個略微疏遠的距離,毫不親近。

    那種感覺,與其說是對母親的,更不如說是對老師的。

    蘇進對親情仿佛毫無渴望,從一開始在他與父母、與整個周家之間拉開了一道天塹,雙方都不得輕易跨越。

    周訥言能做到周景洋大管家的地步,自身能力當然是非常強的。他對蘇進產生了興趣,從側面開始觀察他。

    這個年輕人不僅對親情是這樣的態度,對愛情也是如此。明明有那麼美麗的女孩子接近他,他看去也並不是不動心,卻很快拉開了距離。

    他的世界裡仿佛只有文物,只有文物修復,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是。

    蘇進對周景洋不冷不熱,周景洋卻有點倒貼的感覺了。

    他想著法子討蘇進的歡心。

    由周訥言經手,他購買了一大批文物想要送給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只是還沒找到機會送出去而已。

    他想方設法地幫蘇進聯繫愛德華,為他解決那幅點翠頭面可能引來的麻煩。

    甚至在蘇進與愛德華達成一些協定之後,他還在背後做了很多工作,想讓他高興。

    周訥言從來沒見過老闆對一個人這麼好,放給他以前的競爭對手看見的話,估計要笑掉大牙。

    蘇進似乎也並不是沒有觸動,文交會爆炸事件之後,蘇進放棄文物選擇了他的安全,周景洋簡直高興壞了。

    事件發生,周訥言擔心極了,迅速趕過來察看他的情況,幫他處理一些後續的事情。結果周景洋每天至少要向他炫耀八遍這件事情,聽得周訥言耳朵長繭。

    但不久周景洋發現,蘇進又消失了。

    他本來以為他在忙著修復後母戊方鼎方面的事情,他在處理的事情也與此有關。但他發現,蘇進消失得非常徹底,連他做文物修復方面的那些朋友和同伴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想到那個文物盜賣集團的事,周景洋迅速開始擔心,直接調了人開始查。

    結果還沒拿到結果,蘇進打來了電話。

    周訥言不知道他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只知道周景洋在聽到電話對面聲音的那一刻傻住了。

    他這樣呆呆地聽完了全程,最後直到掛電話,才同樣呆然地轉過頭,看著周訥言咧開了嘴。

    “蘇進他……叫我爸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對了,他讓我趕緊去雙程縣!”

    於是,周訥言跟著周景洋一起,放下手的一切工作,快馬加鞭地來到了雙程縣。

    周訥言知道這是哪裡,甚至之前對蘇進的二次調查,周景洋不放心別人,特地讓他親自趕過來的。

    周訥言不知道蘇進來這裡做什麼,他只能大膽地猜測,可能跟他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有關?

    雙程縣沒有機場,甚至沒有火車站,他們只能跟之前的蘇進一樣坐長途汽車過來。

    風塵僕僕地下車出站時,周訥言一眼看見蘇進——有些人,不管在什麼場合,永遠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蘇進從以前是這樣,但這一刻,周訥言卻覺得他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明明在文交會爆炸事件之後還見過面的,這麼短短的幾天……

    到底是哪裡變了?

    周訥言好地打量著他,蘇進卻只是抬起頭來,從容平和地一笑:“到了啊,路上辛苦了,爸爸,言哥。”

    一瞬間,周訥言簡直有點驚嚇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5 19:11
0856 童年

直到到了藍天福利院,周訥言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以前也跟蘇進打過交道,那時候蘇進都是客氣有禮地稱一聲“周先生”,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

    現在,“言哥”?

    周訥言簡直有點受寵若驚了。

    要說更激動當然還是周景洋。聽見“爸爸”兩個字的時候,他立刻揚起了嘴角,整張臉又笑得皺紋都出來了。

    但他總算記得這是在蘇進面前,得稍微矜持一點,於是接下來一直保持著要笑不笑的樣子,非常扭曲。

    蘇進則非常自然地跟他說起了話:“爸爸,我請你過來,是想讓你幫個忙。”

    “你說!”周景洋衝口而出,接著又清了清嗓子,問道,“什麼忙?”

    “您應該知道,我是在藍天福利院長大的。”蘇進說。

    這時三人已經站到了藍天福利院的門口,福利院破舊的建築清晰可見,隱約能聽見裡面孩子喧鬧的聲音。

    周景洋漸漸冷靜下來,目光緩緩掃過眼前一切,點頭道:“我知道。”

    之前他也是親自來過這裡的,當時看見這裡的環境覺得很吃驚,如今再次看見,心裡更是複雜難言。

    這個福利院的條件實在太差了,基礎設施幾乎不存在,只能勉強提供孩子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再一層的,心理調整、教育、娛樂……幾乎都不存在。

    周離生下來之後周景洋也沒管過,但孩子當時的成長條件他還是知道的。相之下,藍天福利院這樣的地方對他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周訥言在旁邊看見周景洋的表情,心裡咯噔了一下,心情有些微妙。他下意識地看了蘇進一眼,卻發現蘇進意外的坦然平靜,注視著藍天福利院的目光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詢問周景洋:“進去看看?”

    “……嗯。”周景洋目光複雜地同意了。

    兩人一起並肩走了進去。實際置身其,對福利院惡劣的條件感受得更加明顯。

    周訥言算全心全意為周景洋打算,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這裡的孩子……真是不好過啊。”他輕聲說。

    “也並不完全是這樣。”蘇進出乎意料地說。

    他帶著他們走到側面的一塊菜地旁邊,指著那邊說:“這裡是才被改造成菜地的,我小時候,這裡是一塊水窪,長滿了雜草。春天水窪裡會有蝌蚪,我們會用小瓶子捉了蝌蚪養起來,通常都能養出兩條後腿,運氣好還會養成小青蛙,再帶到這裡來放生。”

    說起這些的時候,蘇進目光的笑意更濃了,他拔起田間的一根十字形的青草,遞到周景洋面前說,“我們管這個叫晴雨草,傳說把它撕開能夠測試天氣。撕成這種形狀是晴天,這種形狀會下雨……其實一點科學依據也沒有。”

    他的聲音如同清泉一般在兩人的耳邊流過,讓兩人的心情都漸漸平復了下來,認真地聽他說著這些瑣碎小事。

    “還有這種花,我們叫老鼠花。它喜歡長在水旁邊,以前這裡更多,現在被拔了不少。不過它生命強韌,有一點空間能成長起來。”

    “夏天的時候會有小蜻蜓,形狀跟蜻蜓非常像,它小得多細得多,只有指節這麼長,有很多種顏色。我們經常捉來玩,可惜養不久。”

    “真正的蜻蜓也是有的,平時較少見,雨後多一點。蜻蜓爬在手會咬人,還是有點疼的。”

    “……”

    他一邊走一邊說,回憶著小時候的種種趣事。那些動植物有的現在還存在,有的則已經消失不見了。但無論如何,那些記憶仍然無清晰地留存在他的心裡。

    “孩子的世界裡其實沒那麼多事,一根草,一隻蟲子能讓他們玩得非常開心。倒是長大之後,學會與別人對了,才會漸漸多出很多煩心事……”

    蘇進帶著他們走到福利院旁邊的一棵洋槐旁邊,伸手撫樹幹。

    這棵樹已經很老很大了,樹皮斑駁,還有不少地方已經脫落。

    蘇進撫的那個地方有一些劃痕,從低至高,密密麻麻。

    “這是……你小時候的身高?”周景洋突然問道。

    “對。不光是我的,還有其他一些孩子的。大家都喜歡到這裡來一,誰長高得多一點,特別得意。”

    周景洋被蘇進叫來之前,手裡一大堆工作,忙得要命。但他一聽蘇進叫他爸爸,放下一切事情趕過來了,周訥言也以為蘇進有什麼大事。

    結果蘇進把他叫過來,卻什麼事情也沒說,盡講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

    然而周景洋卻一點也不介意,反而順著蘇進的手,同樣撫了那塊樹皮,有些出神,好像親眼看見了那個擠在大樹旁邊個子的毛頭孩子一樣。

    蘇進接著又給他講起了這棵槐樹的故事。

    洋槐夏天開花,這麼大一棵樹,到那時候白花會掛滿枝頭,層層疊疊,在陽光下幾乎稱得華麗。

    洋槐花徹骨清香,那一段時間裡,整個福利院都會被籠罩在花香裡。孩子們會爬樹,小心避開洋槐刺,往下一串串扔花。

    下面會有其他孩子拿簸箕接住,讓福利院的媽媽把它做成枕頭。蘇進曾經拿花泡水喝,炎熱的夏季裡,濃郁的清香順著水湧入,充溢在唇齒間……

    “咱家那裡也有洋槐樹,也會開花,可惜我沒喝過槐花水,本來可以試試的。”周景洋突然說。

    “回頭可以試一下,不過也不排除有回憶加成,哈哈。”蘇進笑著說。

    “還是挺好的回憶的。”周景洋說。

    “是啊,我還以為我忘了,結果回憶起來,發現記得挺清楚的。”蘇進也很感慨。

    周景洋抬頭望著這棵槐樹,一時間沒有再說話。

    春意將近,槐樹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綠芽,但還沒來得及徹底發出新葉。等到開花,至少得再過個小半年了。

    周景洋抬頭凝望,陽光照在他的眉宇間,其仿佛有一些陰影正在漸漸散去。

    良久之後,他終於緩緩低頭,問蘇進道:“你找我來,是有什麼事情想讓我做嗎?”

    換了以前,蘇進聽見這話,可能會馬上跟周景洋拉開距離撇清關係。然而現在,他目光清和地回視對方,坦然笑道:“是的,爸爸。我想請您出資,重修這座福利院。”

    周景洋目光微微一閃,道:“你知道你這樣叫我,我不可能拒絕你。”

    “但我希望你能真心答應我這個要求。畢竟,這裡照顧我長大,給了我很多美好的回憶,讓我能夠回到你們的身邊,也是有恩情的。”蘇進道。

    周景洋瞬間意識到蘇進的意思,整個人都震動了:“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接受我們了?”

    “是。”蘇進承認,“當初把我拐走,是人販子犯的罪。這麼多年一直在找我,你們對我並沒有什麼虧欠。之前無法接受,只是……”他苦笑著搖搖頭,道,“只是我自己心裡有一些心結而已。”

    他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周景洋,道,“維修方案我已經擬好了,等我們修完這裡,我可以回家了。”

    回家……

    周景洋注視著蘇進,突然展顏而笑:“好,做完這個,我們回家!”

    他毫不猶豫地接過件夾,隨手翻開看了一眼。

    蘇進做的維修方案,當然是非常周全的。面圖並茂,各種資料完整而具體。

    周景洋早已經不負責具體工作了,他本來只是隨便看一眼,接下來要把它交給周訥言去做的。

    結果這麼隨隨便便的一眼,他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5 19:13
0857 你們來修

    周訥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維修方案。

    福利院維修的事情最終還是交到了他的手,由他來負責全部的具體事宜。

    蘇進安排好這件事情之後離開了。

    後母戊方鼎的事情還在發酵,想要贏得與蘇陌的賭約,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想要維修福利院,首先當然要徵求李院長的同意。

    事實這也是蘇進找周景洋讓他來處理的原因之一。

    李院長不想讓蘇進這樣一個“孩子”出資整修福利院,卻絕不會拒絕周景洋這樣一個大老闆的出手相助。

    聽說是蘇進拉來的關係,李院長非常感慨,又有些擔心地問:“不會麻煩你們吧?不會影響蘇進他的未來吧?”

    周訥言再三保證,她才放心。

    資金方面她是放心了,但當周訥言跟她溝通到具體維修方案,以及她這邊需要做出的種種配合的時候,李院長又有點疑惑了。

    “你們這……是認真的?是不是有點兒戲?”

    周訥言已經理清了自己的思緒,非常認真地對她說:“這是全華夏,或者說全世界最好的修復師擬定的方案,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李院長雖然是福利院的院長,但並不是很有見識的那種人。

    周訥言通身氣派,這樣信誓旦旦地保證,她只能相信。於是她再三研究了這份方案,最後保證會全力配合周訥言。

    一星期後,周訥言做好了一切準備,正式開始動工。

    蘇小愛是藍天福利院的一個孩子,今年八歲,天生是個兔唇。

    兔唇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先天缺陷,頂多是外形有點不太美觀,做手術很容易恢復。

    但是因這麼一點小小的缺陷,蘇小愛被遺棄了,趁著晚上放到了藍天福利院的門口。

    福利院收養了她,她認蘇佳惠當媽媽,從此也跟著她姓,被院長取名叫“小愛”。

    蘇佳惠對他們幾個孩子照顧得都還算周到,但是脾氣很不好,動輒發怒。

    於是,蘇小愛和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從小養成了謹小慎微的個性,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蘇佳惠,惹來她的雷霆。

    這天早,蘇小愛起床,自己漱洗完,又照顧著一個更小的先天愚傻的弟弟刷牙擦臉,牽著他的手到了食堂,吃完早飯,還給蘇佳惠打了一份飯。

    蘇小愛很喜歡這個叫蘇貴球的弟弟,因為他總是笑呵呵的,看去很開心的樣子。不過蘇小愛也知道這是因為他的腦子不太好使,總是很小心地提防著其他大孩子欺負他。

    蘇小愛走到蘇媽媽房間的門口,再一次地給蘇貴球擦乾淨口水,敲響了門。

    “蘇媽媽早飯來了……”她推開門,才剛剛開口,看見李院長正跟蘇媽媽面對面地站在房間裡,旁邊還有其他幾個姓蘇的孩子。

    “小愛才八歲,你能自己去打飯嗎?”李院長看見蘇小愛手裡的飯盆,不悅地對蘇媽媽說。

    蘇媽媽撇了撇嘴,說:“孩子們都在這裡了,要讓他們幹什麼直說吧。”

    李院長用慈愛的目光看著蘇小愛他們,說:“是這樣的。最近你們蘇進哥哥聯繫了一個有錢的大老闆,他給我們福利院投筆錢,重修一下,改造大家的生活環境。”

    她輕聲和語,眼睛裡散發著不一樣的光芒,蘇小愛一直很喜歡院長奶奶,這時聽得也高興起來了。

    重修福利院,是不是說以後他們可以住得舒服一點,房子也不會再漏雨了?

    蘇媽媽明明也很心動,卻裝得很不在意的樣子:“喲,有錢老闆還有空管我們這裡呢。”

    李院長最不喜歡她這個態度,又瞪了她一眼,說:“那邊投了錢,擬了改建的方案,我仔細看過了。方案裡有一條,也是他們提出的要求……”

    她注視著孩子們,溫和地說,“他們覺得,福利院是我們大家的福利院,這樣一個改建工程,也應該有大家的參與。”

    蘇媽媽一直豎著耳朵聽她說話,這時一怔,道:“大家的參與?你是說這些孩子?他們這麼丁點大,能幹個什麼?”

    李院長說:“對方說,會根據孩子們不同的情況進行妥善安排,不用擔心他們力不能及。我現在想問問大家,願意參加嗎?願意來一起修建我們未來的家嗎?”

    李院長說得非常動情,孩子們覺得房子能不漏雨是最大的美事了,對修福利院怎麼修一點概念也沒有,當然異口同聲地答應了。

    李院長非常高興,帶著蘇小愛他們一起到了福利院外面的空地。

    這時福利院鐵門已經徹底打開,一輛又一輛的車開了進來,正在往下卸貨。

    老易叉著腰站在旁邊,非常不滿。

    蘇小愛拉著蘇貴球看向那邊,突然“啊”了一聲,非常震驚。

    老易有多看重他的菜地,福利院裡人人都知道,但現在那些大車小車停著的位置,正是那片菜地原先所在的位置。

    原來的菜地已經全部被壓平了,面的菜被拔得一根也不剩。

    福利院裡哪個孩子沒有因為這菜地的事情被老易教訓過?算是蘇小愛這麼乖的小姑娘,也因為有一次帶著蘇貴球玩,離菜地太近而被老易擰著耳朵狠狠地罵了一通。

    現在菜地被完全推平了,老易還只是略有些不滿的樣子,沒有更多的表示?

    蘇小愛不太能準確地表示這一刻心裡的感受,但她也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發生巨大而徹底的變化了……

    福利院裡所有的孩子都到這裡來了,李院長讓他們排隊站好,過去跟一個四十多歲的陌生叔叔說話。

    過了一會兒,那個叔叔走過來,他的表情有些嚴肅,孩子們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

    李院長想說什麼話緩和一下氣氛,那個叔叔已經先一步開了口。

    他自我介紹道:“我叫周訥言,從今天開始,我會帶著你們一起來修這座福利院。

    藍天福利院是你們的家,也是你們未來生活的地方。你們想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想讓它變成什麼樣子,這些事情都會由你們來決定。你們要做的,是把你們的想法告訴我,我再跟著你們一起想辦法,看看怎麼去完成它。明白了嗎?”

    有些孩子如蘇貴球這樣的當然是不明白的,但蘇小愛聽懂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把福利院修成她想要的樣子?那她可真是有太多的想法了!

    如果真的能做到……

    不,算只能做到其的一小部分,那也是美得不行!

    周訥言這麼簡單地介紹了一句,接著道:“那麼現在,你們拿起筆,一起把你們想要的家畫出來吧。”

    與此同時,蘇進已經了路,正在前往河南安陽的路。

    他是為了修復後母戊方鼎而去的。

    一場全形拓,讓他提前探索了方鼎的形狀以及內外每一個細節角落,現在的他,對後母戊方鼎說是了若指掌也不為過。

    但是,這樣已經夠了嗎?

    這樣完成修復的方鼎,能夠跟蘇陌的偽作相匹敵,讓人一眼能分辨出來它們的真假嗎?

    蘇進並沒有這樣的把握。

    說到底,修復仍然只是修復。

    後母戊方鼎被破壞成這個樣子,破鏡不能重圓,總會留下裂痕。

    蘇進要怎樣用修復恢復它的完整,消彌必然存在的裂痕?這絕不是輕易能夠完成的事情。

    因此,在正式修復之前,他必然要進行更多的準備工作。

    然而現在獨自一人背包路的蘇進,唇邊卻帶著自然而悠閒的笑容,眼眸更是在閃閃發光,好像非常高興的樣子。

    他一路跋涉,來到安陽下面的一個小山村,這個村名叫武官村,正是當初發掘後母戊方鼎的地方。

    蘇進低頭看了一眼村口的界石,邁步走了進去。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6 09:55
0858 且行且行

   方勁松下了車,向計程車司機道謝,拎起行李走進藍天福利院。

    福利院裡有一棵很大的洋槐樹,深黑色的樹幹佈滿了嫩綠的葉片,看去格外怡人。

    樹下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圍在周訥言的身邊,正認真聽他說話。

    方勁松走過去,聽見了周訥言的話聲:“你們交來的畫稿我都已經看過了,大概知道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家了。有幾個小朋友的作品我特別喜歡,現在拿出來給大家一起看看。”

    “這是蘇小愛的畫,非常漂亮,而且建造難度不大,完全可以做到。”

    周訥言說著,把一幅彩色的畫舉起來給大家看。孩子堆裡,一個長著兔唇、個頭矮小的小女孩露出興奮又激動的笑容,臉蛋紅撲撲的。

    “這個構想很好,不過為了讓房子住得更舒服,我們會照這樣進行一些調整……”

    另一個裝著工程師制服的年人走來,很專業又很認真地對孩子們進行了幾句講解。周訥言問蘇小愛:“這樣沒問題吧?”

    方勁松一看知道蘇小愛沒有聽懂,但小姑娘根本不在乎這個,她拼命地搖頭又點頭,嘴連聲說道:“好的,好的!”

    周訥言又拿起另一幅畫繼續說,基本要考慮孩子們的願望和實現難度兩方面的因素。

    孩子們聽得非常認真,不時地點著頭,每個人的眼睛都異常的明亮。

    周訥言最後講完,拍拍手說:“現在我們已經確定要修什麼樣的福利院了,接下來開始修,我們也需要大家一起來。大家有信心用自己的手,建起自己未來的家嗎?”

    “有!”“有!”“我願意!”

    接二連三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孩子們人人都幹勁十足。

    周訥言滿意地笑了,讓孩子們先去吃飯,吃得飽飽地再幹活,這才走向方勁松道:“你來了。”

    方勁松以前也是見過周訥言的,有些事情代表蘇進跟他對接過。

    他印象裡的周訥言,一直都是西裝領帶,手裡拿著平板電腦,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

    但現在的他,穿了一身燈芯絨的工裝,面還沾著一些泥土,頭髮也有些零亂,看去遠不如以前那麼嚴整,但是平易近人多了。

    聽見方勁松的感歎,周訥言怔了一下,輕鬆地笑了起來。他撥了一下自己的頭髮,道:“這也算是老闆給我的假期了——還是帶薪的。”

    方勁松到這裡之後不會馬走,周訥言帶他先去安頓下來然後再吃飯,他一邊走一邊說:“以前我聽老闆說蘇進的事情,總以為有點誇大其辭。你知道,老爸看兒子,總是會有些濾鏡的。這段時間跟蘇進遠端交流,真是服了他這個人了……太厲害了。”

    他知道方勁松剛到這裡來,還不清楚細節,拿著平板把具體情況介紹給他聽。

    蘇進雖然離開了福利院,把事情主要交給周訥言負責,但並不是這樣撒手不管了。

    讓孩子們用自己的奇思妙想,畫出自己所希望的未來的家,這是他在方案裡做出來的決定,也是讓李院長她們覺得“兒戲”的部分。

    如果單單把這部分工作交給孩子們,當然是非常兒戲的,但蘇進要做的並不只是這麼簡單。

    周訥言收集完所有孩子們的畫稿,把它們掃描下來,用郵件傳給蘇進。

    蘇進收到郵件,根據孩子們的這些想法進行整理與修改,在把握他們深層次需求的情況下,將其現實化到可以操作的層面。

    這個步驟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其實非常難。

    孩子們的想法天馬行空,完全不拘一格。

    他們雖然從小被局限在福利院這樣一片小小的天空下,但是,他們根據自己平時的生活、自己看到的一小本書一小張畫片做出種種幻想,有的想要森林,有的想要城堡,有的還想要一個水下世界……

    而且幾乎每一個孩子都有不同的想法,想要滿足他們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而且周訥言也很清楚,蘇進雖然離開了福利院,但並不是這樣閑著。

    修復後母戊方鼎是一項巨大而艱難的工作,他要做的準備工作還很多。

    但在這樣的百忙之,他用極快的速度完成了大體的改建方案,將其用郵件發了回來。

    周訥言對這種專業的東西並不瞭解,但他手下有一整支專業的工程師團隊。

    蘇進的改建方案較偏向“設計”,要把它具化成為實際的“工程”,還是需要這支團隊來完成的。

    這些工程師有華夏人,也有從國外請回來的大師,他們收到蘇進返還回來的設計方案,一起研究了好幾天。

    一開始,他們很不能理解修一個福利院而已,為什麼需要這麼大的陣仗,有兩個工程師還專門找他確定了好幾次。

    結果方案一拿到手,他們不吭聲了。周訥言幾次過去看,都看見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眼裡完全沒他這個老闆。

    周訥言搖著頭苦笑道:“那時候,我還真有點遺憾,為什麼我是不懂這個……要是能像他們一樣看明白其妙處好了。”

    方勁松接過他遞來的平板,認真地看了起來。

    只兩分鐘,他站定了腳步,眼睛仿佛被吸進去了一樣,完全拔不出來了。

    周訥言非常無奈地停住腳步,搖了搖頭,說:“一會兒安頓下來再看吧。”

    他連說了兩遍,方勁松才依依不捨地抬起頭來,又出了一會兒神,突然道:“老大他……”

    “怎麼?”

    “沒什麼,是感覺……更厲害了。”

    他又看了平板一眼,對周訥言道:“放心,等實際改建完之後,你知道是什麼感覺了。”

    蘇進走遍了安陽一帶。

    當初發掘後母戊方鼎的那些當事人早已經不在了,但這件事的傳說還在當地流傳著。

    但蘇進想要打聽的不止是它發掘的過程。

    這一片誕生了後母戊方鼎的土地,它是怎麼樣的?

    兩千多年前,這裡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況,當初的化或者血脈,在今天有沒有延續下來?

    如果有,可不可以讓他再獲得一些什麼?

    所有的化都不是獨立存在的,後母戊方鼎也是一樣。

    它所歸屬的,一定是一套完整的化。

    這套化裡,還有什麼資料或者物留存下來,可以帶給他什麼樣的啟發?

    它同呼吸共命運的那一個時代,究竟是什麼樣的,擁有著什麼樣的氣質?

    蘇進一路走,一路看,一路問。

    他的身影出現在這片土地的每一個角落。

    鄉下的小圖書館、故紙堆裡的老研究員家裡、田間喜歡嘮嗑的老農民面前……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眾的視線裡,卻被無數人在各個地方看到。

    他仿佛遠離了這個世界,又仿佛更接近了這個世界。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6 09:56
0859 快樂

   “這樣不太好吧?”

    蘇佳惠憂心忡忡地問李院長,“前面讓孩子們畫畫圖也算了,現在還要讓他們一起動手修房子……有點譜沒有?”

    是的,不久前周訥言和那個新來的方勁松一起向孩子們提出要求,讓他們也加入福利院的重建工程裡來。 而且還不是說著玩兒的,他們真的把孩子們拉到了城外的磚窯,手把手地教起他們怎麼燒磚制瓦了!

    普通建築工人也不做這麼基礎的活啊,更何況這些孩子小的小,殘的殘,怎麼可能做得好這樣的活計,這也太沒譜太兒戲了吧!

    李院長一開始看過完整的方案,總算還有點心理準備。

    她其實也很擔憂,但還是在勸蘇佳惠:“這些都是大地方來的大老闆,眼界咱們都開闊,這樣做應該是有道理的吧?”

    她接著又壓低了聲音對蘇佳惠說出了真心話,“對方出錢出工,只有這樣的要求而已,當讓孩子們跟著一起玩行了。孩子們真幹不好,他們還能強行用?”

    這話說得也對,蘇佳惠總算放心了一點,但擔憂地看著孩子們。

    蘇小愛他們倒很興奮。

    像李院長說的一樣,新來的方哥哥教他們做的這些活兒,對他們來說像玩耍一樣。

    方勁松正舉著一塊燒出來的成品釉磚給他們講解。這樣一塊磚是怎麼燒成的,間要經過幾道工序,最後可能會出現不同的顏色……

    孩子們緊緊盯著那塊青紫色的磚塊,著迷地看著它在陽光下輾轉出無數種不同顏色的光澤。

    一個孩子突然舉手問了起來:“方哥哥,其實這是在玩泥巴吧?”

    方勁松的話被他打斷,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他點點頭,贊同了那個孩子的話:“最初的步驟是玩泥巴沒錯,不過要怎麼樣才能玩得好,燒出更漂亮更規整的磚,要看你們的本事了。不過……”

    他彎下腰,把那塊釉磚放到蘇小愛的手,認真地說,“我相信你們能行的。”

    蘇小愛的手一沉,猛地抬頭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方勁松搖頭:“這是給你做參考的。我相信,你能燒出這更漂亮的顏色來。”

    “……嗯!”蘇小愛莫明地聽懂了方勁松的話,她呆了一會兒,用力點頭。

    孩子們被方勁松分成小組,以大帶小,紛紛開始忙活起來。

    這是一個專業的磚瓦窯,相當一部分工作都由機械來完成,所需要的勞力並沒有想像那麼大。

    燒磚的流程並不複雜,大一點的孩子都聽懂了。他們在專業工人的帶領下,把小一點,或者肢體殘缺不那麼靈活的孩子分開,每個人安排不同的工序。

    周訥言準備了充足的獎品,孩子們完成定量工作能得獎,完成得好能得獎,超過別的小組也能得獎。

    獎品裡有糖果、有小蛋糕、有玩具……都是孩子們平時最想要的。

    看著那些東西,聽著周訥言和方勁松的話,他們從眼裡到心裡仿佛全部都被點燃了一樣。

    很快,他們熱情澎湃地投入了自己的工作裡,磚瓦窯旁邊熱火朝天,到處都是跑動著的孩子身影。

    方勁松忙活著指導著孩子們工作,周訥言則走到李院長等人身邊,對她們解釋道:“你們放心,我們會安排好孩子們的工作量,不會讓他們出現危險或者過於勞累的。”

    “這我倒不擔心……”李院長在旁邊聽了半天,對此已經有了一些瞭解。她只是有些擔憂,“孩子們做出來的東西不能用怎麼辦?”

    周訥言笑了:“您儘管放心,這麼大的工程,當然不可能只由孩子們來完成。我們也有正式的施工隊,負責重建的主體部分。”

    李院長鬆了口氣:“只是帶著孩子們玩玩啊,那沒問題了。”

    “不。”周訥言搖頭道,“孩子們做出來的東西,我們還是會盡可能地使用進去的。工作有了成果,他們才會有成感。不過……”

    他轉頭看向孩子們的方向,微笑著道,“在此之前,還是希望他們能玩得開心。”

    “哈哈哈哈!”

    恰好在此時,一陣輕快的笑聲從那邊傳了過來。

    孩子們嘻嘻哈哈,相互往對方臉抹泥,還有的用磚泥做成方塊,很幼稚地大小。

    每個孩子的臉都浮動著快樂的光芒,純粹而乾淨。

    “你怎麼一直在看那個人,看別人了嗎?”

    與此同時,在距離這裡千里之遙的地方,一個年輕人正在酸溜溜地說自己的女朋友。

    他們倆是一起出來旅遊的,正好路過一個小縣城,看見一個年輕人正蹲在馬路牙子,跟另一個年人說話。

    這年輕人俊秀乾淨,從容自若的態度仿佛在散發著一種獨特的光芒一樣。

    “你在瞎說什麼呢。”女朋友嗔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卻又忍不住往那邊看了一眼。

    她小聲對自己的男朋友說,“我是覺得,他看去很開心的樣子啊……”

    男朋友心氣略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忍不住點了點頭。

    那個年輕人唇畔掛著笑容,眼睛亮亮的,正看著手裡的東西跟對方交流,只是這樣看著,能感受到一陣愉悅感向這邊流動而來。

    男朋友情不自禁地帶了一絲笑意,突然問道:“咦,小芸,你覺不覺得他看著有點眼熟?”

    “嗯?”名叫小芸的女孩還沒有說話,被男朋友抓著手腕,興致勃勃地拖了過去,“走,過去看看他們在說什麼,沒准是什麼好東西呢!”

    這裡是出了名的金屬礦產地,以錫礦出名。

    這條街是本地出名的礦產交易一條街,面偶爾會原石以及一些伴生礦物出現,譬如馬來西亞石、水錫石等等。這些礦物原石經常會擁有妙而特殊的形狀,像稀有的寶石一樣,作為裝飾品也很好。

    這兩個年輕人到這裡來,目的之一是淘到類似的寶物。

    兩人走過去,男朋友先探頭看那年輕人手裡的東西,一看清楚馬失望了。

    他握著的是一把灰褐色的土塊一樣的東西,這東西在這條街隨處可見,男朋友也知道這是什麼,頓時覺得有些失望。

    那是一把黃錫礦,錫金屬是從這裡面提煉出來的。

    那個年輕人的手指細細撫摸著黃錫礦的表面,問那個年人:“所以說,這些錫礦是從富明廠進來的?”

    “對!”年人操著一口濃厚的鄉音回答,“富明廠的那幾個礦都是好幾十年的老礦,都快挖不出東西了。我老實跟你講,伢子你最好不要著把買這樣的礦,品質很不穩定的!”

    明明是自己的貨,年人還不推薦年輕人買,老實得有點犯傻。

    年輕人聽得笑了起來,他笑意一濃,周圍的空氣仿佛都明亮了不少。

    他從肩拿下背包,說:“我是用來修東西的,要的是質地接近,對數量要求不高。不過只有這些的話也是不夠……老叔,你把這些全部給我裝起來,我再去你說的富明廠看看吧。”

    年人聽他這樣說放心了,張羅著把地那一堆礦石樣品全部裝進了他的背包裡。年輕人拿到了富明廠的電話和位址,背起背包準備離開。

    他身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明明是最普通的交易買賣,那對年輕男女卻一直在旁邊看完了全過程。

    這時年輕人要走,那個做男朋友的忍不住接話:“你要修什麼東西,要求這麼高啊?錫壺?錫盤?”

    對方回頭向他一笑,問道:“你知道銅錫合金是什麼嗎?”

    男朋友茫然搖頭,女孩子卻思索了片刻,試探著回答道:“青銅?”

    年輕人向著她非常溫暖地一笑,道:“對,是青銅器。”

    他沒有再說下去,背著背包走開了。

    男朋友在原地呆了半天,被青銅器三個字提醒,突然醒過神來。

    他指著那年輕人的背影,又抓著女朋友的肩膀,興奮地道:“我想起來了!他,他是蘇進啊!”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6 09:59
0860 半年後

    藍天福利院的重建工程正在順利進行。

    像周訥言之前說的那樣,工程的主體部分當然還是由專業的建築隊完成的。

    但是在這個過程裡,他們也極為充分地安排了孩子們加入進來,參與到工程的方方面面。

    工作總是很辛苦的,孩子們一開始可能是帶著玩泥土做遊戲春遊的態度參與,不久,他們感受到了工作的疲倦與勞累,漸漸地沉默了下來。

    但他們畢竟是福利院的孩子,心思比普通孩子更深,忍耐力也普通孩子更強。他們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繼續堅持著工作。

    李院長和蘇佳惠想要阻止,但在跟周訥言他們的一番談話之後,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周訥言的手下除了建築工程方面的專家,一開始另外安排了一支團隊。

    這支團隊的成員密切關注著孩子們,對工作強度、工作類型、工作後的獎勵等方面進行種種調整,逐漸讓孩子們的熱情重新高漲了起來。

    他們開始有意識地從工作學到一些東西,對它產生全新的興趣。

    藍天福利院一共七十多個孩子,每個孩子喜歡的、擅長的方向各有不同。

    他們有的對色彩的感知極為敏銳,天生擁有極強的審美與創作力。他們能跟老工人一起燒制出不同顏色的美麗磚塊,將它們拼接成極具藝術風格的圖案……

    有的在數學方面極具才能,開始研究建築結構與圖形資料方面的知識……

    當然,他們畢竟只是孩子,其最年長的那個、數學方面天分極高的孩子也只是個高中生,他們所創作出、設想出的東西多少都有些幼稚的地方。

    但周訥言早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背後仿佛站著一個魔術師,所有那些幼稚的不可思議的想法以及作品,他都能一個極其巧妙的方式融入到福利院的重建去。

    孩子們不斷看著自己的構想化成現實,成感越來越強,對福利院這個“家”的期待,也越來越濃厚了。

    李院長一開始還有點擔憂,漸漸她發現,孩子們真的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樂在其中。

    而這件事情,更在不少孩子的心裡播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正在沐浴著充足的陽光雨露成長起來。

    以前一些令人擔憂的東西正在漸漸消失,孩子們臉的笑容越來越明朗,他們眼的神情也越來越認真。

    與此同時,蘇進的身影仍然時而消失,時而出現在某個人的視野裡。

    有時候,他被發現在一座礦山裡行走;有時候,他被發現在一家圖書館的角落裡認真苦讀;有時候,他位於一個工廠的車間裡,蹲在車床旁邊跟老師傅熱烈討論……

    不管什麼時候,所有看見他的人對他最深刻的印象,是——

    他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他的唇邊長掛笑意,他的眼充滿了濃濃的期待,他說起話來氣十足,時而爆發大笑。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要做的事情裡,並且為之快樂。

    這讓很多人想起了自己最初時的樣子,重新反思起了當下。

    我喜歡我正在做的事情嗎?

    我最初開始從事它的時候,抱著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我的未來,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蘇進對此渾然無知,無自在地行走於這片大地。

    半年後。

    方勁松天還沒亮起來了。

    洗漱的時候,他抬起手,看著自己光禿禿的大拇指,突然有些出神。

    過了一會兒,他的門突然被很小心地敲響,外面一個聲音叫道:“方哥哥,方哥哥,你起來了嗎?”

    方勁松迅速回過神來,他擦了把臉,快步走到門邊,拉開門笑道:“小愛,起這麼早啊?”

    小小的兔唇女孩抬著頭,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半年以來,她的長相並沒有發生變化,但神色姿態間的轉變卻是顯而易見的。

    她臉笑容更多了,怯懦而退縮的表情越來越少,大部分時候都能坦然地直視對方,哪怕對方看見了她臉的缺陷。

    但是,她也有沒變的地方。

    她仍然不管走到什麼地方都拉著蘇貴球,小心地照顧著這個她更小的自閉孩子。

    方勁松伸出手,揉了揉蘇貴球的腦袋,問道:“你們倆早飯吃了嗎?”

    蘇小愛搖頭,她一隻手牽著蘇貴球,一隻手抱著一個小本子,笑嘻嘻地說:“方哥哥給你看!”

    “哦?”方勁松很感興趣,接過她手的本子,認真地翻開。

    翻開這個水彩本,絢爛的色彩立刻爭先恐後地撲入方勁松的眼簾。

    藍紫混合著微黃的光點,仿佛梵古的星空;金紅色透著綠色與藍色,仿佛秋林的湖水;深深淺淺的藍色混著一些灰白,如同平靜的冰冷海洋……

    每翻過一頁,是一幅水彩畫,全部由色彩組成,並沒有特定的形態,卻有著獨一無二的主題與強烈感染力……簡直難以想像它出自一個八歲小女孩的手,而這個小女孩,甚至完全沒接受過專業的藝術訓練。

    最早周訥言安排蘇小愛他們畫畫的時候,他們發現了小姑娘這獨特的才能。

    不過,當時她畫的內容,以灰、黑、棕紅等顏色為主,色調陰暗,感覺非常壓抑,仿佛有無數的陰影隱藏其中。

    而這半年來,她的用色日益明亮,畫的陰影一天天減少,能夠讓人清晰地接觸到她逐漸打開的心靈。

    於是,她強大的藝術與色彩天賦更進一步地發揮了出來,周訥言把這些畫掃描下來,發給好幾個藝術鑒賞方面的專家看過,他們都無法想像它們的作者,紛紛表示即使在國際拍賣場,它們也一定能拍出一個漂亮的價格。

    周訥言和方勁松並沒有特地討論,卻不約而同地沒有公開蘇小愛的情況,將她保護了起來。

    她的年齡實在太小,特殊的出身讓她擁有了與眾不同的心靈,這樣的心靈必須要小心呵護才行。

    當然,她這樣的才能也成為了新福利院重建的一大特色。說起來,半年時間過去,福利院的大部分區域都已經修好了,今天即將落成的某個建築,正跟蘇小愛有關……

    方勁松正要抬頭跟蘇小愛說話,突然翻到水彩本最後一頁,頓時愣住了。

    這又是一幅新畫,也是水彩畫。

    它跟之前的那些畫有些不同,不再是純粹的用來表達情緒的色彩,而是無數色塊的組合。

    這些大小明暗不同的色彩簡潔的歸納出了院內那棵洋槐樹的形體,陽光從樹葉間灑落,在地面落下大片的陰影與不均勻的光斑。

    方勁松一眼看出了其的好處,讚歎道:“好強的歸納能力!能用這麼簡單的色塊抓住物體的核心,把它表現出來……小愛你太厲害了!”

    “方哥哥你猜錯了,這不是我畫的。”蘇小愛一點也不居功,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她把蘇貴球的手往前面一遞,道,“這是球球畫的,很厲害吧!”

    “貴球畫的?”方勁松怔住了,低頭看向旁邊的小男孩。

    這孩子在蘇小愛的細心照顧下,普通自閉症孩子乾淨得多,但從來都是低著頭,偶爾抬頭目光也沒什麼焦距,好像把自己與整個世界完全隔離開了一樣。

    而現在,他第一次在方勁松面前抬起了頭,注視著他——準確地說是在注視著他手裡的水彩本,眼有了一些難以分辨卻極為鮮明的情緒。

    方勁松怔了一會兒,突然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他蹲下身體,接過男孩的手握住,說:“貴球,你畫得太棒了!”

    蘇貴球再次低下頭,沒有繼續與他對視,方勁松卻能明顯地感覺到,那小小的手指抓緊了自己的。

    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動,直起身子,一左一右地拉住他們,道:“走,我帶你們去看一樣東西!”

    福利院已經接近落成,各種建築全部竣工,正在進行後期的裝修與裝飾。

    方勁松帶著他們繞過福利院的主體建築,到了後院。

    他笑著對蘇小愛和蘇貴球說:“看,在前面——”

    說著他一抬頭,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呆住了。

    他們前方的那堵牆壁前站著一個人,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回過了頭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6 10:01
0861 指引

    方勁松一看見那個人,眼睛都亮了。

    對方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微笑著看向他們。

    “老大!”

    半年不見蘇進,方勁松還有點小激動,他快步迎前去打量了他一下,問道:“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蘇進面對著他點了點頭,看向他身邊的蘇小愛,問道:“這堵牆的畫,是小愛創作出來的?”

    這時,一抹雲彩被風吹動,飄移離開,紅日初升,光輝灑落於大地,耀出蘇進身後的牆壁。

    一瞬間,奪目的色彩照花了幾個人的眼睛,所有人一時間全部看直了眼睛。

    那堵牆全部由彩色的釉磚拼成,紅色、橙色、黃色、紫色、青色……無數種鮮豔的顏色鋪滿了整片牆壁,衝擊力極強。

    它沒有結構,沒有線條,全部都由不同的色彩拼成,但是任何人一看見它,能聯想到秋日的天空與田野,濃郁的滿足感與愜意感會從心底最深處彌漫出來,讓人感覺極為舒適。

    一幅畫能帶給人的最強的感染力,也莫過於此了。

    “……好美啊。”

    連蘇小愛自己也看呆了,她說,“不是,這幅畫比我畫出來的漂亮多了!”

    方勁松笑著用手掌摸了摸她的頭,頗有些自豪地道:“這幅畫的原作者的確是小愛,但是拼成圖畫的釉磚,全部都是福利院的孩子們親手燒制出來的。釉磚燒制的時候會出現窯變,我們儘量選用了接近的色彩,但有時候還會出現更妙的顏色……所以最終形成的這幅畫,是小愛的,也不完全是她的。”

    “是福利院大家的!”蘇小愛非常認真地強調,惹得蘇進和方勁松一起笑了起來。

    蘇進再次看向那堵牆,絢麗的顏色映入他的眼瞳,讓他明亮的眼睛也變得五彩繽紛起來。

    他讚歎道:“的確是太美了。”

    “嗯!”方勁松與有榮焉地點頭,又問道,“你什麼時候到的,院裡其他地方看過了嗎?要我帶你一起去看看嗎?”

    “才到不久,正想看看,一起走吧。”

    蘇小愛完全被這堵牆壁迷住了,她拉著蘇貴球走到牆腳跟前,一起蹲下去一塊一塊地撫摸著那些瓷磚。

    方勁松囑咐她一會兒記得去吃早飯,接著帶著蘇進離開,以此為起點,參觀起這座全新的福利院來。

    蘇進一邊看,一邊津津有味地聽著他的講解。

    這座福利院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這半年以來,他雖然從未回到這裡,但改建工程的每一個細節,周訥言都會通過郵箱傳遞到他的手。

    他最初定下的修建方案,是一個不可思議又全新的方案。

    方案開宗明義的第一條,是對福利院的定義。

    福利院是孩子們的家,修建工程必須以他們為主體來完成。

    所以,從福利院的具體方案設定到施工過程,全面引入了孩子們的工作。

    當時無論周景洋還是周訥言還是李院長,看見這一條的時候都驚呆了。

    孩子們的年紀雖然有大有小,但有一個共同的特徵,是對建築工程一竅不通。

    把這項工作交給他們,這不是添麻煩拖後腿嗎?

    但是,憑著對兒子的信任,周景洋最終還是同意了這個方案,並且帶著周訥言一起說服了李院長。

    事實證明,這個方案的確也是可行的——也只有蘇進才能完成。

    他把畫筆交給孩子們,讓他們天馬行空地任意發揮。然後,蘇進再在孩子們發揮出來的結果進行修改與進一步發揮。

    他像一個藝術大師,不管孩子們交給他什麼樣的素材,他都能隨意將它們捏合成形,提供出最完美最可行的具體修復方案。

    這半年時間裡,除了蘇進以外,還有很多專業人士加入這項工作裡,他們看見蘇進返還回來的成品,一次又一次地被驚呆了。

    那種不管什麼樣的“塗鴉”都能創作成藝術珍品的信手拈來的實力,那種對孩子們的意願與感情進行提煉的能力,簡直已經超乎了他們的想像!

    到後來,只是一座福利院,卻吸引了無數人的關注。

    孩子們的每一份塗鴉,他們工作的每一個過程,以及實際施工的每一個細節,都會完整地保存下來,送到無數文物修復大師的眼前,供他們細細揣摩。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一個猜測開始在暗地裡流傳,同時,所有的知情人士也開始好了……

    夏日將終,秋日將至,蘇進與蘇陌的那場賭約,也快要開始了吧。

    蘇進的那尊後母戊方鼎,現在修成什麼樣了?

    他與蘇陌的那場賭約,最後會迎來什麼樣的結果?

    外界暗流湧動,而此時福利院裡,蘇進仍然平靜地跟方勁松一起在福利院裡走著。

    太陽漸漸升起,暖金色的光芒照在房頂,越來越明亮。

    方勁松和蘇小愛他們起得算是較早的,但是沒一會兒,院裡人聲漸起,生活的氣息突然間變得濃厚起來。

    孩子們紛紛起床,爭相出來洗漱。

    大的孩子帶著小的孩子,媽媽們早提前一步,在食堂等地方準備好了。

    福利院裡充滿了暖洋洋的氣息,無論是孩子們還是媽媽們,臉都洋溢著明亮的笑容,跟蘇進次到這裡來的時候相,簡直煥然一新。

    方勁松對這裡已經非常熟悉了,一路走,一路給蘇進介紹這裡的情況,以及修建過程的種種細節。

    蘇進一邊聽一邊點頭,但只要仔細看會發現,他說是在看房子,目光其實一直停留在人的身。

    他看著這些孩子,看著他們的笑容、表情、小聲說話的樣子,臉的笑意越來越濃。

    這半年來,方勁松日夜都跟福利院的孩子們在一起,早被熟悉了。一路走過來,很多孩子都主動跟他打招呼,受到的待遇蘇進的好多了。

    方勁松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指著剛剛走過去的一個少年轉移了話題:“你還記得這孩子嗎?他叫郭毅,馬上要上高中。他初中成績挺不錯的,結果這次修福利院的時候,發現他在數學方面的天賦非常驚人。周總幫他聯繫了一次特招考試,他高分通過,九月開始要在市一學了。”

    “哦?”蘇進從孩子們明媚的笑臉收回目光,對這很感興趣,“怎麼發現的?”

    “你在方案裡說,修建的第一階段,是引導孩子們的自信心與成就感,讓他們在工作產生對福利院的歸屬感。修建的第二階段,要盡可能地把孩子們帶進工程裡,交給他們更多類型的工作,從觀察他們擅長的方向,進行針對性引導,挖掘他們的能力。郭毅是在第二階段裡表現特別突出的幾個孩子之一。”

    方勁松流利地說著,接著又笑了一笑,“當然,小愛也是其之一。”

    蘇進了然地一笑,道:“小愛從小很喜歡畫畫,郭毅也應該很喜歡數學吧。”

    方勁松想了想,點頭說:“對,是這樣,只是他在學校接觸到的那些內容太簡單,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而已。”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有些好,側著頭看著蘇進問道,“說起來,我以為你最擅長的方向是文物修復,沒想到在兒童教育也這麼有心得啊。”

    蘇進笑了笑,坦然道:“這算什麼心得。你知道我也是在這裡長大的吧,一方面,這本來是我小時候想要的東西……我是運氣很好,接觸了文物修復這一行,喜歡了它,也發現在這方面有一些小小的才能。其他孩子呢?他們是不是也有不一樣的天賦,也應該擁有一個被發現的機會?”

    他搖了搖頭,目光明亮,聲音卻很悠遠,“不,天賦什麼的,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我想讓他們有個機會,去發現自己喜歡什麼。只有喜歡,才是你最初的願望,才是你最早打算投身於此的真正源頭。”

    蘇進停下腳步,輕輕一拍方勁松的心口,“你的心,會指引你的未來。”

    聽見這句話,方勁松突然怔住了。
vera1023 發表於 2018-1-6 10:04
0862 開始吧

    後來,藍天福利院成為了一個非常神奇的地方。

    在建築的各種奇思妙想不用說了,仿佛有一位魔術大師,將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捏合在了一起,最終聚合成了現在的形態。

    最為難得的是,這組建築物本身擁有的氣質與帶給人的感受。

    所有人進去藍天福利院,第一個感覺是“舒服”。

    那種明亮、開闊、素雅與絢爛妙並存的特質,讓人只要身處其中,能感覺到平和與愉悅,好像回到了家裡一樣放鬆自在。

    它自然而然存在一種氛圍,會拂去外界帶來的種種陰暗不安,讓人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的初心。

    藍天福利院是不營利的,之後福利院擴大規模,也只是增加了對孤寡老人的贍養,基本不涉及其他。

    一個最直接的表現是,新福利院落成之後,從裡面出來的孩子性格基本都很健康開朗,智力發育水準與同齡普通孩子齊平,甚至略有超出。

    這實在太難得了……

    要知道,福利院的孩子通常都是有殘缺的,就算身體和精神完全健康,也會因為沒有父母家庭而造成心理的問題。

    但藍天福利院出來的孩子,完全不需要有這方面的擔憂,他們都能非常健康正常地踏進學校與社會,取得各自的成就。

    這種現象讓更多的人對這裡產生了好奇。還有些人試圖想要買下這座福利院,挪為他用。

    但是一方面,福利院李院長非常堅決地走自己的路,基本不為外物所動。另一方面,這座福利院背後仿佛也有著這樣那樣的背景,有些人想採取其他手段的,稍微一打聽一接觸打退堂鼓了。

    後來,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買下福利院周圍的地皮,照著它的格局仿建了一些建築。

    這樣的行為漸漸影響了整個雙程縣,讓這座偏僻的小城以極快的速度發展起來,最後甚至變成了這一帶的心城市。

    而藍天福利院,這樣一直快樂平靜地運營了下去。

    而現在,蘇進回到這裡,參加完福利院的落成典禮,靜悄悄地離開了。

    他回到帝都,來到九華山,周家全家人都已經接到消息,正在門口等他。

    周景洋難得與周老爺子並肩站在一起,岳雲霖站在旁邊稍遠一點的地方,強抑激動地看著他。

    雲行燈和周家其他的兄弟姐妹站在一起,好而又關切地看向蘇進。

    由於京師大學漆樹園,她跟蘇進一直保持著合作的關係。蘇進突然間變成岳雲霖的兒子,成為他的表哥,她現在想起來還很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

    她注視著蘇進,感覺他跟次見面時相比,有什麼地方仿佛有了微妙的變化。

    周離也回來了,他第一個大步走到蘇進面前,捏了捏他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

    一家人簇擁著進了門,夜幕降臨,華燈升起,周家的小樓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晚吃完飯,與親人該說的話全部都說完,蘇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也是“周訥言”的房間。

    走進房門,他環視四周,心情有些感慨。

    “周訥言”兩歲的時候已經丟失了,十幾年來,周家仍然保留著他的房間從來沒有動過,並且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不斷變更著房間裡的擺設,一年年、一歲歲,皆是如此。

    很明顯,為了迎接他回來,這個房間又經過了一些全新的佈置。

    現在這裡明亮而整潔,房間裡的溫度恰到好處,桌上的書與電腦擺得整整齊齊,床的被子鬆軟如雲,好像正在安靜地等待著它的主人,已經等了很久一樣。

    蘇進緩步走到書桌旁邊的花架旁,拿起面的一個根雕擺件,把玩了一會兒,把它放了回去。

    這個花架擺著的全部都是各類古玩,不算太名貴,但別有巧思之處,看得出來是花了心思的。

    房間裡非常安靜,窗外隱有蟲鳴,讓人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安靜下來。

    他輕輕吐了口氣,微笑起來,然後走到窗邊,拿起電話,撥了出去。

    對面很快接起電話,柳萱清脆甜美的聲音響起:“蘇進……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一段時間沒見,蘇進發現自己對這個聲音竟然有些懷念,停頓了一下之後才回答。

    柳萱也停頓了一下,兩人的呼吸聲通過電波,在話筒裡形成了一種妙的和諧。

    過了一會兒,柳萱清了清嗓子,首先開口:“那件事情談總已經跟我說過了,我們這邊全部都準備好了,現在把具體流程發給你看看?”

    蘇進說:“好的……”他又是一頓,問道,“你這段時間還好?”

    “挺好的。”柳萱的聲音已經恢復了自然,她笑著說,“你這半年在忙,我也沒閑著。去電視臺實習了半年,學了很多東西。”

    她略有些驕傲地說,“這次的策劃流程全部都是我做的,談總還挺滿意的,回頭你看看,有什麼問題跟我說。”

    “好的。這次真是多謝你了,有空一起出來,我請你吃個飯吧。”蘇進說。

    “你啊……”柳萱沒有馬回答,這樣感歎了一下之後,突然笑了起來,“人人都說你情商高,擅長為人處事,我現在算是看出來了,你某方面的情商真的有限!”

    蘇進還真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呆了一會兒之後,有些迷茫地“啊”了一聲。

    柳萱又笑了,她爽快俐落地說:“吃飯什麼的先不急,先把眼前這件事情解決了再說。蘇進,你真的已經準備好了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柳萱的態度非常認真。

    而說到這個,蘇進眼的略微迷茫也消失了,他微微一笑,鄭重地道:“是的,已經準備好了。”

    柳萱舒了口氣,道:“我相信你……那開始吧!”

    時間有時候過得很快,有時候卻很慢。

    半年已經過去,交會爆炸事件的餘波仍然沒有完全停歇。

    大部分情況下,為了安撫民眾,這樣的惡性爆炸事件都會被歸因為意外,譬如天然氣管道爆炸什麼的。

    但這一次,組委會方面卻並沒有這樣做。

    爆炸事件發生後不久,他們公開宣佈這件事並非意外,而是一個跨國物走私盜賣團夥製造的惡性犯罪事件。

    接下來,他們也把這個團夥以往的一些罪行也公佈了出來。

    何朝宗瓷像案件、馬王堆案件、龍門石窟案件,還有周離那邊追查的幾個案件……這一系列大案要案全部都跟這個團夥有關,足以見其勢力有多大,在地方紮根有多深。

    爆炸事件之後三個月內,都有相關這個團夥的新聞出現,直接讓民眾看清了物背後陰暗的那一部分。

    與此同時,華夏物保護法正式頒佈實施。

    這個大型走私盜賣團夥為什麼能猖獗到這種地步?

    一方面是因為利益足夠巨大,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在此之前,文物管理實在太混亂,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想要真正解決這個問題,只能從源頭把火焰掐滅。

    這個源頭,是立法與普法。

    只有讓民眾真正認識到文物保護是什麼,哪些行為是違法行為,遇見這種行為應該怎麼辦,才能在一定程度杜絕這樣的事情。

    於是,半年內,物保護法趁勢而行,推行得非常順利。

    這是好的一面,而在另一面,有一個疑問一直在網絡和人們的口耳流傳——

    文交會被炸毀的那個司母戊方鼎,究竟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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