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7992
x24685 發表於 2019-7-17 04:04
第三百零八章 營救計畫

  ZXC盯著不遠處停在地上的構裝體,它銀色、精巧的流線型外殼與下方三對擒爪裝置靜靜沉浸於黑暗之中,就像是一切有關於這個世界的魔導器一樣,帶有一種特殊的、異域的機械美感。

  雖然理論上這是一隻『發條妖精』,但他過去從沒見過這個樣式的——ZXC知道一些關於煉金術士們討論的『異體構裝』,不過隔行如隔山,他所知的也僅僅是這個名稱之下一些陌生又遙遠的概念而已。

  黑暗中傳來一些聲音,有人從那邊走了回來。

  一個人開口道:「那邊牆後面是空的。」

  ZXC有點訝異地看了過去,那些人是過去尋找方鴴口中『酒窖』所在的,只是他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

  他帶著確認的口氣問了一句:「這麼容易就找到了?」

  「只是一個隱藏酒窖而已,也用不著藏那麼深吧?」

  「那麼打開看了嗎?」ZXC問道。

  「正在想辦法。」

  那人表示那地方並沒那麼容易打開。

  ZXC看了看方鴴留下的發條妖精,正在猶豫是等到有確切消息了再通知,還是現在就聯繫對方。但這時地上的發條妖精忽然自己動了起來,它緩緩升空,轉了一圈,然後才確認了ZXC等人的位置。

  構裝體的水晶鏡頭發出低細的蜂鳴聲,轉向這個方向,下一刻,方鴴帶著合成音的語氣從中共鳴而出:「各位,我回來了,你們準備一下,我馬上就進來。」

  ZXC愣了一下,正想問需不需要配合一下什麼的,下一刻便聽到前面『吱呀』一聲門打開的聲音,一團光亮在那裡亮起,方鴴正大光明地從那裡走了出來——他一隻手上還提著一個昏迷過去的衛兵,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彎腰將其放下,又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對方又拖進來第二個衛兵,並將兩人並排放在一起,直看得眾人一愣一愣的。ZXC也是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些衛兵相對於他們來說水平相當,但對於大佬來說,自然不算什麼。

  方鴴命令能天使一劍斬下第二道門的鎖,而門一打開,ZXC才趕忙走上去,開口便道:「我們找到那個酒窖了。」

  「先不說這個。」

  方鴴搖了搖頭,讓兩台能天使帶著自己取回的魔導爐走了上來,他取下羅昊那一台,然後對眾人說道:「這些是你們的魔導爐,我幫你們找回來了,不過不確定具體是屬於誰的,你們先按魔導爐的職業分配一下。」

  他回頭看了兩個倒在地上的衛兵一眼:「衛兵身上有武器,長劍和盾牌,長劍是制式魔導器,你們當中會用劍的先將就一些。盾牌只是普通的裝備,但也聊勝於無,沒有武器的人可以先拿上。」

  眾人有點驚訝地接過魔導爐,並一一傳遞下去,他們沒想到方鴴說自己的計畫需要準備一下,竟是為了準備這個。

  但只有ZXC意識到什麼,低聲問了一句:「這些東西應該放得不遠吧?」

  「不遠,」方鴴搖了搖頭:「待會我會帶你們過去。」

  ZXC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這位來自於盧福之盾的劍士其實也聽說過一些傳奇的冒險經歷,但傳奇之所以稱之為傳奇是因為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種停留在想像之中的傳奇與現實之中的冒險還是存在很大差距的。

  他也是選召者,所以才更清楚這一點,平平無奇的冒險中也會遇上數不清的令人頭大的意外。更別說在敵人的大本營中,在嚴密的監視之下穿梭自如,並深入腹心地區,輕描淡寫取回他們的裝備這樣的事情。

  如果不是第二世界頂尖的選召者與公會留下了無數經典的實例,他甚至不會相信有這樣的冒險經歷存在。但那畢竟是頂尖高手,大佬在他眼中顯然還沒到那一層次,縱使在梵里克一戰中有令人驚豔的表現,但活在傳說當中的人與近在眼前的人畢竟不一樣。

  不是麼?

  方鴴也沒想太多,只拿出筆記簿遞了過去:「這是我的計畫,這座要塞分為三個區域,烏小胖和其他人分別被關押在外圍區域的兩處地下監牢之中。我在地圖上標記了位置,我打算兵分兩路去救出這些人,儘可能速戰速決,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爭取更多的時間。」

  ZXC點了點頭,下意識接過筆記簿。

  方鴴見ZXC翻開筆記簿,又補充道:「敵人在什麼地方有守衛力量,還有大致的巡邏路線,我也一一標記在上面了。烏小胖那邊守衛比較多,由我來處理,另一邊交給你們,如果可能的話,儘量不要主動挑起戰鬥,即便戰鬥不可避免,也最好是用突襲的方式。」

  「總之敵人發現得越晚,留給我們的時間也就越多。」

  他停了一下,問道:「如何,有把握嗎?」

  但ZXC默默看著地圖上三個『區域』的劃分,心中感到大大的不對勁,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轉過圖冊向方鴴詢問道:「等等,這個地方是關押其他人的地方?」

  「是。」方鴴點頭。

  「這裡是外圍區域。」

  「對。」

  「這裡有一道大門?」

  「確實如此。」

  「穿過它之後就是內庭區域?」

  「差不多。」

  「那這些地方是?」

  「是洛羽和箱子他們可能在的地方,不過不太確定——」

  「那這個地方標註了倉庫是……?」

  「就是找回你們裝備的地方。」

  「……不是,大佬……這裡有一千米嗎?」

  「差不多吧,怎麼了?」

  ZXC一言不發地合上冊子,心中暗罵了一聲MMP,這還叫不遠?大佬該不是把一望無際的銀沙沙海之中的地圖標尺,拿到這室內來用了吧?在野外的一千米,和地下城內的一千米,那能一樣嗎?

  雖然這裡還算不上地城,但實際應當也差不多了,防守說不定還更嚴密一些。

  方鴴見他神色有異,愣了一下之後才明白對方在想什麼,出言寬慰了一句:「別太擔心,一千米其實並不遠,敵人的守衛力量很弱,要繞過去很容易的。」

  ZXC再一次翻開冊子,看了看冊子上那密密麻麻標註出的衛兵的位置、數目與巡邏路線,眼皮子不由狠狠跳了幾下,他再一次合上冊子,覺得安全起見以後大佬的話還是保守一些的聽比較好。

  比如說什麼前方很安全,可以放心大膽地通過之類的鬼話,一定要自己調查清楚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過他顯然錯怪了方鴴。

  方鴴在製作這份地圖之時,就考慮了另一條線路是由盧福之盾的人來執行計畫,因此強度自然也是以後者的實力為參考的。當然七海旅團是早已習慣了這個強度的冒險,他或多或少把對方高看了一線,而忽略了通常的情況。

  但也只高出了那麼一丟丟而已。

  絕沒有很多。

  而且他一問一答,說的其實也只是在外圍區域相關的情況,內庭那邊則會等外圍的行動結束之後,雙方匯合後才展開行動。他也沒指望行動可以一直守密到那時候,秘術士們又不是傻子,到時候肯定會是一場惡戰。

  所以他才會追求速戰速決,儘可能快地在暴露之前結束外圍區域的行動,並帶領眾人攻佔倉庫區,然後才能考慮之後的事情。

  「我們怎麼離開這個地方?」有人問了一句。

  對於這一點,方鴴自然是早已考慮過。

  他示意ZXC打開冊子,然後指著地圖說道:「這個方向有一座要塞,在進入內庭之前,我們可以考慮先攻佔這個地方作為最後的退路。其實在我原本的計畫當中,這裡是我們唯一的退路,我們救出所有人之後,原路返回,便從這裡離開——」

  「但外面的沙塵暴……?」

  「正因為有沙塵暴我們才逃得出去,不然你試試?」盧福之盾的其他人顯然也不笨,立刻意識到這一點。

  方鴴也道:「的確,沙塵暴雖然危險,但總比留在這裡好。」

  而之前那人也只是隨口一提而已,聽了方鴴與自己同伴解釋,立刻就明白過來。對於方鴴的說法,眾人皆點點頭,顯然認同了這一點。

  但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又道:「這是我原本的想法,不過眼下,我又有了一個新的計畫。這個計畫聽起來可能有一些……呃,大膽,但是其實比第一條路要穩妥得多。不過它可能有一些冒險,所以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ZXC愣了一下,雖然本能告訴他大佬所謂的冒險,那一定是曲折離奇至極。但受好奇心驅使,他還是沒有忍住,問道:「什麼計畫?」

  「我之前打聽到一個消息,你們來這個地方所乘坐的那條飛空艇,還停泊在城中——就在內庭的中央區域,一處避風的園林之中。」

  ZXC聽了立刻就感到不對,馬上叫停道:「等下,大佬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走空路離開。」

  「這個天氣下?」

  方鴴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當然知道這事兒聽來不靠譜,可他也是經過再三考量之後才決定這一點的,其實認真來說,直接逃入沙塵暴之中,和乘船進入沙塵暴之中,生還的概率都相差不大——基本都是報著必死的決心逃進去的。

  但這裡面卻仍有細微的差異,他們直接逃出要塞區,但若死在沙塵暴之中,復活的區域不過幾千米範圍,很有可能最後選擇的復活聖殿根本就沒有出城。

  這樣一來的話,雖然不是白死了,但也差不多。

  而飛空艇就不一樣了,在這個天氣下一但升空,就是最後墜毀,恐怕也要一下被吹到十多公里之外去了。在那些地方復活,幾乎肯定是在野外的聖殿或者小型神堂、避難所之內,在這樣的天啟之下,秘術士們與這座要塞的主人不可能派人來搜索他們。

  因此聽起來都是送死,但顯然後者與前者是不一樣的。

  經過他一解釋,眾人也半信半疑地明白過來,之所以是半信半疑,是因為這個計畫實在是曲折離奇了一些。在秘術士們眼皮子底下奪走一艘飛空艇,並再這樣的天氣之下升空,最後逃出生天。

  這樣的事情聽起來和詩人口中的傳奇故事也差不多了。

  但聽來驚險刺激,其實只要想想就明白,任中一個環節出錯,最後他們多半就是功虧一簣的下場。

  只不過正如方鴴所言,另一條路其實也是差不多,如果是原住民,這會兒多半猶豫起來。但大夥兒畢竟是選召者,稍一討論,便確定了就這麼幹——成了就是大吹特吹的資本,輸了也不會比眼下的情況更壞就是了。

  ZXC見眾人興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潑冷水,只私底下問了方鴴一句:「可飛空艇啟動舵輪需要艦務官的鑰匙,啟動水晶引擎需要法師長的許可,我們到哪裡去搞這兩個東西?」

  方鴴沒想到居然只有他一個人想到了這一點,有點神秘地看了後者一眼:「我有一個辦法。」

  「一個辦法?」

  方鴴搖了搖頭,這個辦法離奇到連他自己也不願意多說,只答道:「總而言之先攻佔倉庫區再考慮其他的問題,要是我們連那裡都走不到,還是老老實實執行第一個計畫吧。」

  ZXC看了他一眼,這才點了點頭。

  確定好計畫之後,方鴴才和眾人一齊去看了看那個隱藏的酒窖,那地方的一堵厚牆他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暗道開關。

  不過這難不倒方鴴,他大約估算了一下這地窖的空間高度,然後直接召喚出奧爾芬的雙子星,控制著這台巨型構裝體一拳轟過去,什麼牆也塌了。

  眾人也是第一次見方鴴的這台巨型構裝體,一時間都看得呆了,畢竟那摧枯拉朽的一拳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了。

  進了酒窖之後,原本方鴴還以為『沙漠之血』是什麼珍稀的東西——但沒想到進入一看,入眼之處一長排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酒桶陳列於黑暗之中,並且由下往上,再酒架之上堆積了足足三層高。

  他還擔心自己搞錯了,走過去拔出一個軟木塞子,在水晶的光芒下,鮮紅如漿的酒液噴湧而出,地底之下立刻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酒香味。

  方鴴都差點看呆了,更別提其他人。

  有人忍不住指了指這左右兩排酒桶,問道:「要找的,就是這個東西……?」

  方鴴僵硬地點了點頭,至少和那人的描述一致,如果真有什麼問題,也和他沒什麼關係。但出於負責起見,他還是往裡面走了一圈,結果裡面真全是這樣的酒桶,並無任何其他特別之處。

  「要帶多少?」ZXC看了看這裡的酒架,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總不會要把這裡的酒全部帶走吧?

  方鴴想了一下才道:「從外面拿一隻小木桶來,接一桶應該就夠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沾了一點酒液嘗了嘗,雖然他不大會品酒,但也嘗得出來這酒的確有些不凡,甘美醇厚,入口有一種回味無窮的感覺。

  嘗起來似乎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一種普通的美酒而已。

  但這正是奇怪的地方。

  難道那人真的就只是想要喝酒而已?

  方鴴覺得自己真是見了鬼了。

  但他也沒表示什麼,先不管這東西有沒有用,反正只要可以和那人交換信息就夠了。等眾人接滿酒桶之後,雙方便準備出發,去解救外圍區域內剩下的其他人,不過方鴴臨行之前再提醒了他們一次:

  「秘術士們應該在這裡布下了層層法術,所以你們即便拿到了魔導爐,也不能使用任何技能,否則就會立刻驚動他們。不過普通戰鬥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畢竟這裡的衛兵也攜帶有魔導爐,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也可以先用衛兵的魔導爐。」

  由於之前就聽方鴴提過這一點,所以眾人也只是頷首應下而已。

  雙方分開之後,方鴴便獨自一人前往烏小胖與羅昊兩人所在的方向,由於早摸清楚衛兵的行動規律,因此就與營救ZXC一行人一樣,這邊的行動十分順利。他繞開巡邏的衛兵的眼線,故技重施打暈了那邊看守的衛兵之後,便將下面的一行人放了出來。

  而他這邊剛剛得手,那邊ZXC也傳來捷報:

  「大佬,成了。」

  「那邊沒有人發現吧?」

  「沒有,這邊一切順利。」

  「那好,」方鴴也是鬆了一口氣,雖然是儘可能節約時間,但他的確擔心盧福之盾會處理得不夠乾淨利落。畢竟對方的等級是一個硬傷,在面對這些衛兵時,他們唯一的優勢也只有單方面的信息透明這一點而已。

  好在,看起來過去執行計畫時總會遇上意外的情況,這一次總算是沒有發生,方鴴不由感到自己是不是有點時來運轉了。

  這不由讓他對接下來的奪船計畫也產生了幾分信心。

  他這才答道:「現在我們前往要塞方向匯合,等攻佔那個地方之後,就開始執行計畫的第二部分。」

  ZXC的回復簡單明了:

  「明白。」
x24685 發表於 2019-7-17 21:45
第三百零九章 效忠者

  「咕咚咕咚……」

  方鴴看著面前這個頭髮灰白、鬍子拉碴、一臉憔悴的中年人,喉頭上下聳動著,正以一種與他當前形象極為不符的豪爽仰頭猛灌,玫瑰色的酒液順著他的鬍鬚,如同散落的細小紅寶石滾落而下,一直淌到他破破爛爛的衣服上。

  德蘭長長地哈了一口氣,用枯瘦的手抹了一下鬍鬚,他放下小酒桶,一對眼睛似乎都亮了起來,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玩味的眼神看著方鴴。「伊斯塔尼亞人認為它有一種魔力,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因為它有著鮮血一樣的顏色,巫醫們認為血是神聖的、富有魔力的產物——你能想像這一點嗎?所以過去當地人把它當作包治百病的聖物,直到『你們』到來為止。我都快記不清上一次喝到它是上一次喝到它,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方鴴看了一眼流淌在地上的美酒,說它像是血他倒是相信,它的名字或許就由此而來。但至於這酒有什麼魔力,他親自嘗試過,不過就是普通的美酒而已,甚至要說有多令人回味無窮也不見得,當然他對於艾塔黎亞美酒的瞭解,也僅限於妖精居所的月光酒而已,沙漠之血有後者相比似乎也只是口感上有些差異而已。

  當地人認為沙漠之血有血一樣的顏色,所以將之奉為聖物,這樣古樸的以形補形的理論,似乎在不同的世界都能找到例子,但它也只是一種古老而原始的思考方式而已。

  方鴴看著中年人的樣子,才終於確定這人真僅僅只是想要品嚐一口這美酒而已,不過從對方的語言之中,他還是得到了一些細節。看起來對方過去也品嚐過沙漠之血,只是不知道是以什麼方式?沙漠之血是貝因地區的特產,貴族的窖藏,一般出身的人是沒有機會染指的,而也不知道這個看來邋遢、落魄的中年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出身?

  但想必以煉金術士的身份,要想成為貴族的座上賓也並不難。

  只是不知道,對方又為什麼會困頓於這個地方,為秘術士們所囚,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還心甘情願。想到這裡時,方鴴忽然一怔,他之前不太瞭解這裡的情況,本能地認為這人是秘術士的囚犯。但而今他已經知道秘術士也不過是此地的過客而已,那麼面前這人其實是那位伯爵大人的囚犯?

  但看那位伯爵將他囚禁在這外圍的監牢之中,似乎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身份,那他為什麼在這裡一待就是十年之久?

  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可期?

  方鴴不由想到了那個居住在大公主宮殿地牢之中的老學者,心想會不會是那樣的情況,這個叫做德蘭的中年人待在這裡其實是一種保護,而非監禁?但從對方的生活條件來看,似乎也並非如此,若是尋求伯爵大人的保護,對方招待不說周到,也不至於連供其研究的紙張與筆也不提供一些罷?

  他壓下心頭的疑惑,時間不等人,而今外圍區域的三處地牢皆已解放,盧福之盾的人已經匯合,要塞也在他們的控制之下——當然這是託了這場沙塵暴的福,要在平時他們的行動肯定沒這麼順利。一來惡劣的天候下城堡防備鬆懈,二來沙塵暴帶來的聯絡問題當然不止影響選召者,本地的一切聯絡系統也全部陷入了癱瘓之中。

  但一座軍事要塞必然會有應急的措施,因為當地人只會比他們更瞭解這場沙塵暴,雖然還不清楚對方什麼時候會反應過來,但方鴴清楚自己每浪費一點時間,接下來留給他們的機會就越少。想及此,他直接開口問道:

  「還是說說關於秘術士們的秘密吧,他們真正為誰服務?而今我已經為你帶來了沙漠之血,現在輪到閣下踐行承諾了。」

  不過末了,方鴴又補充了一句:「你不是伊斯塔尼亞人?」

  他是根據這中年人自己的口氣推測出這一點的,這就像大多數選召者在通常場合之下不會說『選召者認為跨界通訊費會昂貴』一樣,他們一般通常只會用『我們認為這玩意兒簡直是搶錢』來表達自己的憤慨之情。

  而往往只有不身處於這個群體之時,口氣之中才會帶上一種自然而然的第三方的視角。

  當然還有一些經常使用『你國』、『你會』、『你壇』的不可言述的人士,屬於特殊群體,不可納入討論範圍之內。

  德蘭將手放在酒桶上,看著他笑了一下:「看起來你還是無法放棄對我身份的好奇,不過可惜,我其實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沒你想像之中那麼離奇的經歷,而且我也不打算聊起過去的事情。還是言歸正傳吧,喝了你的酒,我當然會履行承諾。」

  方鴴對這話不以為然。

  自從聽了那兩僕人之間的交談,他就對德蘭之前的話信了七八分,而對方作為一個階下囚,怎麼會知道關於秘術士們的秘密,他說他是一個普通人,有人會信麼?

  不過別人喝了酒之後,可能會顯得有些神志不清,而對方喝了酒之後,反而一反之前神神叨叨的神態,眼裡的光芒也逐漸清醒與理智起來。

  「這個答案可能會讓你有一些驚訝,」德蘭的語氣也很正常,又說道:「我建議你作好心理準備。」

  「我自己會判斷。」

  「那如果我說是沙之王巴巴爾坦,你會信嗎?」

  方鴴眼中閃過一絲沉沉的光芒。

  他當然本能不信。

  雖然名義上,那位伯爵大人的確是效忠於沙之王的,可在這片沙漠之上,誰又不是名義上效忠於佩內洛普王室呢,這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當然,或許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畢竟佩內洛普家族當年也有政治盟友,而經過三代人經營,也不再是當年的孤家寡人。

  或許這位伯爵大人真是效忠於沙之王巴巴爾坦的,也未可得知。

  但巴巴爾坦的臣子,不應該與奴隸商人,與奴隸貿易的支持者,與盲從者們站在對立面麼?而那位伯爵大人與秘術士結盟,秘術士們又介入了這場走私案件之中,還讓他親眼看到了他們在剿滅盲從者信徒時作出了那樣的事情。

  而且對於他們這些同樣為大公主效勞的人,對方表現出的,這可不像是對待盟友應有的態度。方鴴忍不住搖搖頭,總不能說秘術士與那位伯爵大人皆為沙之王巴巴爾坦效勞,而沙之王巴巴爾坦又專門與自己的大女兒過不去吧?

  但他忽然之間怔住了——

  沙之王和自己的長女會站在對立面嗎?這聽起來有些天方夜譚,不談後者是前者的女兒,而兩人的立場也是一致的,尤其是大公主在對抗那些支持奴隸貿易的王公貴族這一點上,始終堅定站在佩內洛普王室的立場之上。

  而其次單拿眼下這一事件來說,這一源於十年之前、並牽扯到流浪煉金術士與盲從者信徒的襲擊事件,受害人也是公主殿下的生母,若秘術士們介入盲從者信徒活動這一事件也是出於那位沙之王的命令,那兩者的出發點不是一致的麼?

  但他想要否認德蘭的話,內心之中卻不由想起一件事來。

  不久之前他在坦斯尼爾工匠協會調查之時,得知秘術士們獲得的調用水晶塔資格的手令,是來自於星與月議會的。位於艾爾帕欣北方的星與月議會,是一個類似於工匠總會的超然於王權之上的組織,但這種超然不是蔑視,而是合作。

  過去他本能認為這件事背後有著星與月議會的關係,但仔細想來,其實來自於星與月議會的手令,未必真是來自於艾爾帕欣,它其實還可以有第二個出處。就像是來自於工匠總會的手令,完全有可能不是來自於戈藍德,而有可能是來自於奎斯塔克——沙之都。

  就像奎斯塔克也有工匠總會一樣,星與月議會在這裡也有駐地,不過也像是戈藍德的工匠總會實際上要服從於考林—伊休里安王室的命令一樣,奎斯塔克的星與月議會自然也是要接受佩內洛普王室的安排的。

  只是過去他完全沒有考慮這個可能性,理由就像是之前所說的,他一開始就把沙之王巴巴爾坦介入其中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了。

  但若真是如此的話,一切就說得通了,至少是其中一部分說得通了,否則如果要把艾爾帕欣的星與月議會牽扯進來,方鴴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盲從者的影響力已經深入到了那麼遠的地方。如果這些邪教徒真的連艾爾帕欣的星與月議會的總部都可以滲透的話,那這簡直是一場不下於龍魔女之災的災難。

  而且盲從者的計畫,看起來可比拜龍教徒厲害多了。

  但存在的兩個可能性,若後一個合理,則前一個會自相矛盾。若前一個合理,後一個又會反過來。

  無論哪一種,似乎都會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這實在是令人疑惑至極。方鴴不由心想,這會不會是秘術士們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是為大公主殿下服務的,以為他們是盲從者一夥,因此才會出手攻擊?

  但這並不能解釋他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那銀色的方塊,奪取星輝的能力,究竟又是什麼?秘術士們為什麼要對盲從者斬盡殺絕,除了滅口之外,他實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而且退一萬步說,對方真以為他是盲從者一邊的話,又為什麼要對他們與盧福之盾區別對待,帶他們來這個地方?就因為他們是選召者?

  不過方鴴仔細想了一下,似乎還真有這個可能性,因為他們是選召者,所以按《星門宣言》,對方應當將他們這些『與邪教徒接觸者』交給星門港處理。但即便這麼想,還是疑點重重,即便是秘術士與公主殿下都在調查關於盲從者的事情,可雙方看來完全是一副沒有交換情報的樣子。

  從表面上看,似乎還真是如此,秘術士的動作,大公主那邊完全沒有提及,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可這樣一來,就算伊斯塔尼亞的制度再落後,同屬於佩內洛普王室的沙之王與他的女兒之間不至於隔閡到這個程度吧?

  且不說兩人有著共同的目的,這豈不是一種情報資源的極大浪費?因為各自行動不溝通,必然意味著大量的重複勞動,方鴴覺得連自己都想得到的問題,那位沙之王與同樣精明的大公主會想不到?

  這裡面顯然是說不通的。

  不過即便是還有許多疑點,方鴴還是對德蘭的話信了幾分,至少這話看起來不像是信口鬍茬,如果真要信口鬍茬,其實對方完全可以找一些更合理的理由,而不是這個聽起來就十分荒謬的結論,引人懷疑。

  德蘭看他目光閃動了一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眼中不由閃過一絲訝異:「你完全沒有懷疑?」

  方鴴反看向對方:「我為什麼要懷疑?」

  「我以為這個結論與你們的常識有悖。」

  「為什麼這麼說?」

  「你們是為那位大公主辦事的吧?」

  方鴴吃了一驚,看著對方。

  「別那麼好奇,我雖然被關在這個地方,但偶爾也能從獄卒的聊天之中瞭解到一些關於外面的信息。其他人我可能不認識,但那位大公主殿下那麼出名,我當然不會不知道,再說被我關進這裡之前,她父親就已經是沙之王了……」

  德蘭又笑了一下:「而你被秘術士們關進來的時候,我恰好聽到他們在討論關於你們的事情。他們大約以為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囚犯,再加上我被關在這裡有十多年之久,他們可能根本就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

  這人果然不是秘術士的囚犯,這個念頭從方鴴心中一閃而過。

  他看向對方,問道:「他們說了一些什麼?」

  「沒什麼,一些無關緊要的話而已,他們似乎打算一直把你們囚禁在這裡,直到『整個事件』結束。在這一點上,之前那個小姑娘倒沒有騙你們,其實我早先便說了,你完全沒必要急著逃出去,不是嗎?」

  方鴴皺了一下眉頭,這說明秘術士們明明直到自己的身份,但這就無法解釋對方為什麼要對自己與盧福之盾一行人出手,而且對方口中的『整個事件結束』,『整個事件』又是指什麼事件?是這場沙塵暴嗎?

  說起這場沙塵暴,他這時還想起一個細節來,那就是伊斯塔尼亞工匠協會那個前台的小姑娘,名叫艾米拉還是什麼來著?對了,應當是卡米拉這個名字,總而言之,對方當時在向戈藍德工匠總會傳輸他的圖紙時,也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起最近的通訊問題。

  當時兩人還以為是設備老化,但仔細想來,或許也有可能是沙塵暴將起的原因?但這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真的會從一個月之前就開始施加影響了嗎?方鴴總覺得這裡面可能有一些問題,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所以然。

  他只又問道:「整個事件結束是指。」

  德蘭笑了:「你真把我當消息靈通的『吟遊詩人』了,可惜我不是,我也只是道聽途說而已,可不知道秘術士們在計畫著什麼事情。」

  方鴴不由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

  德蘭卻道:「你還沒告訴我,你一點也不懷疑我的話嗎?」

  「當然懷疑,」方鴴答道:「但我有自己判斷的方法,並不表示我會相信,或者不相信。」

  他說完這句話,卻看到面前的德蘭一下皺起眉頭來。

  對方正看著他的眼睛,這個落魄的中年人的眼睛掩蓋在又濃又密的眉毛下面,又亂又髒的頭髮下面,蓬頭垢面,此刻卻顯得特別明亮,之前那種黯淡的感覺一掃而光,反而讓人感覺有些深邃而神秘,甚至讓方鴴有一種自己被看穿的感覺。

  「這話很耳熟。」

  德蘭答道:「我似乎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方鴴微微後退一步,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奧丁,事實上迄今為止,方鴴也只在幾個人身上見過這樣的眼神,甚至包括那個『流浪者』在內,這些人無一不是一時之傑——當然,除了精明的絲卡佩小姐例外。

  不過他看對方神神叨叨的樣子,不由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沙漠之血的效果已經過去了,這傢伙又重新變成了之前那個樣子。不過即使沒發生什麼變化,他其實已經預料到,自己已經無法再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雖然僅僅是眼下這些消息,已經足以推翻他之前的許多判斷了,有時候推翻之前的判斷未必是一件壞事,因為在一個事件當中,排除法的可能性也就只有那麼多而已。

  方鴴最後看了對方一眼,最後問了一個問題:

  「德蘭先生,你真不和我們一起離開嗎?」

  但對方仍是搖頭:

  「我記得說過,這個我認為待在這個地方更安全。」

  方鴴仔細看著這個蓬頭垢面的中年人,幾乎要將對方看穿一樣,他總覺得這人身上肯定隱藏著什麼秘密,但有時候正是如此,艾塔黎亞是如此的廣闊,這個世界之中每一個人身上可能都隱藏著許許多多的秘密。

  然而並非每一個秘密,都有一個答案,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去搞清楚每一件事。只最後在德蘭身上落下一瞥之後,方鴴決定選擇轉身離開,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這個地方,多半就不會再回到這裡了。

  他開口道:「謝謝你的圖紙,很出色的設計。」

  德蘭輕輕一笑,不在意道:「不客氣。」

  這只是兩個煉金術士之間的對話而已。

  而方鴴明白,這也許就是兩人的最後一次對話,雖然他們本來也就只見過一次而已,而後這裡所隱藏的一切秘密——或許會被德蘭一直保持他籍籍無名地死在這個地方的牢獄之中為止,永無任何人可以得知。

  但也有可能日後會有另一個選召者來到這個地方,機緣巧合地打開這條任務線,從而知曉這個神神叨叨的中年人背後的一切秘密。

  然而艾塔黎亞就是如此,對於兩個世界的人來說,它都顯得如此的不可揣測。

  方鴴走出牢門之後,才看到烏小胖鬼鬼祟祟地迎了上來,周圍雖然已再無衛兵巡邏,但這個小胖子還是壓低聲音對他說道:「大佬,內庭那邊似乎有新的動向。」

  他們奪取要塞之後,自然也留下了人去監視內庭那邊的衛兵動向,一旦有變,就會通知這邊。方鴴聞言問道:「怎麼了?」

  「似乎有調動。」

  方鴴一怔,意識到對方可能已經有所察覺,雖然他還不清楚,對方是怎麼得知這一點的,之前也沒有人來過這片區域檢查。不過這也還在他的預計之內,眼下才暴露,其實已經比他估算的最低時間寬裕了不少了,因此他並不顯得十分驚訝。

  他只答道:「這邊任務已經結束了,那趁他們還沒完全動起來,我們先下手為強,下一步計畫攻佔那個倉庫。」

  但說到這裡,方鴴忽然一停,看向烏小胖問道:「對了,有件事要請教你一下。」

  聽說大佬要請教自己,烏小胖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趕忙問:「大佬你只管說,我知無不言。」

  「是這樣的,」方鴴斟酌了一下詞句,以防嚇到這傢伙:「假如說你面前有價值好幾百萬的金幣的話,你能想辦法帶走它們嗎?」

  烏小胖一聽,先是一愣,然後用一種古怪的神色看著方鴴,直看得後者一頭霧水: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

  烏小胖趕忙搖頭:「不是,大佬,你不是說時間有限嗎,怎麼老拿我尋開心?」

  「我怎麼拿你尋開心了?」

  「大佬,你是認真的?」

  方鴴很是莫名其妙,沒好氣道:「當然,不然你以為呢?」

  於是烏小胖的神色更古怪了:「那個……直接數據化了不就可以了嗎?」

  「哈?」

  方鴴頓時石化。
x24685 發表於 2019-7-19 01:55
第三百一十章 鏡像

  努爾曼,或者努爾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姓名中的伊格意味著家族中曾經至少有一代人沿襲過王爵,雖然伊斯塔尼亞的封王在考林—伊休里安的上層貴族眼中也不過只是出身偏遠的鄉巴佬而已,但這個名字還是給這位總督帶來了無上的榮譽,赫拉曼是他的父名,艾默伊本則來自於他那位更加傳奇的祖父,艾默伊本家族早在三代之前就已家道中落,但他父親與祖父那一代人傑輩出,艾默伊本家族又懂得順應時勢,一點點積累下來,才有了今天的光景。

  老赫拉曼因為拜恩之戰中留下的舊傷復發,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經去世,而今家族的重擔皆落在他一人肩上,復興艾默伊本家族的榮光,好像成了這位總督大人心中徘徊不去的陰霾。並讓他從年輕時代的輕浮與天真當中迅速變得成熟起來,並日復一日變得更加老成,時至今日膝下也終於兒女成群,頭髮上日漸染上白霜,而今外人皆言他越來越有昔日其祖父的模樣。

  努爾曼正面色陰沉地看著面前這個中年秘術士,唇邊捲曲的髯鬚似乎將這種陰沉變得立體起來,總督平日裡是一個極端追求整潔的人,在公共場合的一絲不苟似乎已經成為了他身上的一種標籤。但而今沙塵暴刮得城堡的外牆沙沙作響,窗外昏天黑地,不時有砂石從天花板上落下來,落在他乾淨漂亮的總督長袍的肩膀上,總督大人卻看也不去看一眼。

  他唇邊捲曲的髯鬚微微一動,終於開了口,聲音卻不高:「你們向我保證過不會出任何問題,我才允許你們將那些人帶進來,看在你我皆是為陛下效勞的份上,我也不想為難自己人。但眼下地牢那邊失去了聯繫,是不是若非我的人察覺異常,你們還打算一直隱瞞下去?看起來各位似乎對貝因要塞的防備水平有一些誤解,認為我連自己的地盤也看不住了?」

  中年秘術士不卑不亢地解釋道:「總督大人,只是失去聯繫而已,畢竟在這樣的天氣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我們已經派人去探查了,不一定真是出了什麼意外,也還沒到下定論的時候,我們最好不要在一切還沒確認之前先自亂陣腳。」

  聽到『自亂陣腳』,努爾曼神情中流露出一絲不悅之色,這些秘術士一如既往的傲慢讓他們總喜歡在自己的領域之外指手畫腳,但他毫不客氣地說道:「或許你們還不太明白什麼是軍事區,貝因要塞有一套歷來已久的規矩,它傳承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並不比你們的雲中之塔歷史稍短——在這裡,失去聯繫就等於有意外,有意外就等於有危險。」

  「你們大可以信口鬍茬,因為失敗也只是損失一點名望而已,」他語氣平淡:「不過以『揭示之眼』上百年的積累,這點名氣看來對你們來說也不算什麼。可這不意味著我和外面那些愚民一樣好騙,你們最好是搞清楚這裡是誰作主。」

  中年秘術士並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大人,你多慮了。其實就算那些人逃走,他們又能幹什麼呢?一個小傭兵團的成員,在港務局那邊接了一些任務,根本是無足輕重的角色。另一邊是公主殿下的人,實在是可笑了一點,她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居然雇了幾個毛頭小子的冒險者。這些人在我們面前近乎是透明的,要不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我們甚至都懶得將他們帶回來——」

  「別忘了,總督大人,」他又說道:「我們能抓住他們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再說在這天氣下,他們又能逃到什麼地方去呢?」

  「但願如此,」努爾曼答道:「但你們也別忘了,他們是聖選者,沙塵暴對他們來說又算什麼呢,他們經常會把死亡作為一種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手下也有一些聖選者,我比你更瞭解這些人。」

  但中年秘術士並不慌亂:「離開這座要塞十里都在貝因城範圍內,城內每座聖殿都有專人看守,這些小老鼠能逃到什麼地方去?」

  「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

  「這是艾本尼大人定下的,大人雖然暫時不在這裡,但我們繼續會執行他的計畫。出於保險起見,在整個行動其間我們都會嚴密監控這座城市。」

  「那麼這個行動……」

  「放心好了,公主殿下全然不知情。」

  努爾曼沉默了片刻,像是被說服了,他不著痕跡地看了這中年秘術士一眼,說道:「不過若是他在這裡,或許不會有你們這樣樂觀的心態。」

  中年秘術士聽了這話,微微一凜,也清醒了幾分:「多謝提醒,艾本尼大人的謹慎的確令人印象深刻,之前雖然那麼說,但我們還是儘量不會讓他們逃出這座要塞的。當然,前提是這不是虛驚一場的話。」

  努爾曼不置可否,正如對方所說,幾隻小老鼠威脅不了貝因要塞,充其量也只能給這些秘術士造成麻煩而已。他倒是更擔心自己人有沒損失,並且必須出面撇清責任,不管這件事最後結果是好是壞,至此都與他無關了。

  他收回目光,之前的話其實也是一語雙關,可惜對方沒聽懂。若是艾本尼在這個地方,看著自己手下人這麼大包大攬,也不知作何感想。「還是太年輕了,」努爾曼搖著頭向前走去,「若是那老奸巨猾的傢伙的話,一定會想方設法把自己也拉下水去。」

  還好對方此刻不在這裡。

  而阿菲法正站在兩人身後,大門之下的陰影之中,她有點臉色發白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並生怕兩人看出是自己的異常——畢竟是她不久之前才前往過地牢。雖然她確實沒有把方鴴放出來,可眼下這種時候,這怎麼說得清楚?

  她內心之中好像是一葉在狂風驟雨之下即將傾覆的孤舟,正瑟瑟發抖地想著這件事結束之後自己幹怎麼辦,艾本尼大人肯定會發現這一點的,她不安得快要哭出來了。

  這時努爾曼走到她身邊,停了下來。

  嚇得阿菲法還以為對方察覺了自己的異常,臉上一絲血色也無,但努爾曼只是停下來,像是行禮一樣微微向她點了點頭,然後才繼續向前走去,

  阿菲法定了定神,才想起這位總督大人每一次都會對自己這麼行禮,雖然不明就裡,但她平日裡也沒多想什麼,只覺得對方彬彬有禮,頗有紳士風度,內心對對方還頗有好感。而眼下又正六神無主,就更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了。

  等總督離開之後,那中年秘術士這才轉身對她道:

  「阿菲法,你先去休息吧。」

  「艾本尼大人說過你不用插手這檔子事情,這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阿菲法低著頭,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

  那中年秘術士察覺有異,有點關切地問了一句:「怎麼了,阿菲法?」

  「沒、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要是你身體不舒服的話,最好去找艾瑪女士。」

  破天荒地說謊,讓阿菲法心臟都快從胸腔裡面跳出來了:「不、不,只是這天氣讓我有些不安而已。」

  「正常現象,」但秘術士不疑有他:「這樣的沙塵暴自打你出生以來就沒見過吧,我年輕時倒是見過一次,你要是感到不安的話,就去睡一覺好了。」

  阿菲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慌忙點了點頭。

  ……

  「情況如何了?」

  方鴴從神官小姐手上接過單筒望遠鏡,一邊向前看去。他在攻佔要塞區之前,就從盧福之盾之中分出一小隊人馬,向這個方向派出了一支前出的偵查小組,以觀察內庭這邊的情況。這支偵查小組由這位ID名叫海萊神官小姐自告奮勇領導,而此前關於內庭守衛不正常調動的消息,就是從這邊傳來的。

  他們眼下所處的這個位置,位於外牆的一座塔樓之上,距離內庭大門的方向不過幾十米遠,雖然在這塵暴的天氣之下能見度極差,但由於內庭那邊亮著火光,因此勉強也可以看得清守衛正在巡邏的狀況。

  這個位置也是之前方鴴探查過的,因為一早就有了成形的計畫,因此進入內庭之前他就物色好了這個可以探查內庭的地方,其實還不止有這一次,只是這個地方視野最好而已。要是有意外情況的話,他們其實還有好幾個備選位置。

  由於早已備註到了筆記上,因此海萊他們也不需要他親自引路,便可以輕易找到這個地方。

  當然,雖然只有區區五十米,但在這塵暴施虐的天氣之下,方鴴基本上也是不指望可以用自己的發條妖精飛過去偵查的,只怕沒飛出十米遠就要因為沙子阻塞可動構件而墜落。因此他才選用了更原始的觀測方法——望遠鏡。

  這只單筒望遠鏡說來也是他從之前的倉庫之中搜出來的,應當是箱子的個人物品,他之前見過對方用過一兩次。

  透過有些渾濁的鏡片,方鴴看清了那邊的情況。

  神官小姐所謂的異常調動,其實是加強了內庭那邊的防備力量,原本只有幾個巡邏的衛兵,但現在起碼足足多了兩隊人馬。但他們並未深入要塞的外圍區域,好像只是單純加強了內庭的防備力量,方鴴看到這一幕略一沉吟,便猜到了其中的緣由。

  看來對方應該知道外圍區域發生了一些異常,他們可能有一種特殊的、非魔法的聯絡手段可以聯絡上外圍區域,但這種聯絡手段或許只能傳輸有限的信息,而無法確定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就是說,對方可能發現外圍區域已經失聯,但無法確認究竟是為什麼失聯。因此保險起見,對方先調用兵力將這一區域封鎖了起來,但並未輕易踏足其中。

  不過方鴴清楚,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對方可能是在這一區域之外原本兵力有限,所以才會採取這樣的策略,而一旦等對方調動完畢,很快就會有人進入外圍區域了。這畢竟是一座要塞,不會連這點人手也沒有。

  他放下望遠鏡,把自己的想法和眾人一說。

  盧福之盾自然是沒有任何表示,他們甚至都搞不清楚眼下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或者說當下的處境,已經有些超出他們的處理範圍之外了。倒是作為新人的羅昊表現得十分鎮定,對他的判斷表示認同。

  方鴴不由想到ZXC關於對方如何在飛空艇上斷定時間的描述,心想這胖子好像還真有些手段,軍方果然藏龍臥虎——

  至於另一個小胖子,聽完他的話眨巴眨巴眼睛:「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總不至於和他們打一仗吧?這地方有多少人來著?」

  「貝因要塞的駐軍至少有兩千人。」

  羅昊答道。

  烏小胖聽得倒吸一口冷氣:「我們就是戰神也殺不完那麼多人啊。」

  方鴴覺得這傢伙有點搞笑,腦子裡面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他現在其實已經不想著那位大公主殿下的任務了,只想著怎麼離開這個地方,一座軍事要塞聽起來有些可怕,但兩千人也不可能真傾巢而出,而且包圍他們也用不上那麼多人。

  但敵明我暗的情況下,在這座錯綜複雜的城堡之中,他們其實還是有一線機會的。要塞是防範外敵的,其內部往往會設計得儘可能複雜,以延緩一旦敵人攻入之後推進的時間,但這種錯綜複雜,在小規模戰鬥之中對於更靈活的那一方反而是一種優勢。

  他當然比不上這座要塞的主人對它的熟悉,但也有一種底氣,對於手段百出的戰鬥工匠來說,在這樣複雜的地形條件之下作戰,其實正是最適合他的戰場。而且不用說,他心中還有一個大膽至極的計畫。

  不過他暫時不把這個計畫說出來,以免嚇壞了這些小朋友。

  他一邊想,一邊透過望遠鏡看著遠處內庭之中的情況。

  好像是為了應證他的話一樣,不多時,那邊多了一些影影憧憧的人影在晃動。再仔細看了一陣,他才看清了內庭中又來了一隊人馬,不過在塵暴天氣下,他看不太分明那邊的情況,只依稀看到對方似乎不是來換防的。

  而正是這個時候,埋伏在大內庭入口附近的小組也發來情報——通過他的發條妖精:「有人進來了。」

  方鴴心想果然。

  他馬上放下望遠鏡,向眾人打了個手勢:「跟我來,準備行動了。」

  對方已經起了警惕,要想再繼續隱藏下去似乎已經不可能,而他原本計畫是等待第一隊人馬進入外圍區域之後,先發制人解決掉這一隊人馬,然後再強攻入口。因為這時候多半是對方才剛剛獲得了增援,警惕性最為鬆懈之時。

  而且第一波增援被他們幹掉,正好也避免了他們在強攻入口之時正好一頭撞上對方的增援這樣的尷尬事,眼下對方反應過來應當才沒多久,一線的兵力應該只有眼下這些。而一旦突破外圍之後,後面很容易就能勢如破竹,並一路突破到倉庫所在的那個區域。

  自己一方人手有限的情況下,就必須充分利用起時間與戰場環境上的不對等因素,否則一旦陷入正面作戰的境地,多半也是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

  不過就和所有編好的劇本一樣,當方鴴開始著手於這個計畫的實施之時,他看到那些正進入外圍區的衛兵,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奇特的想法。

  他忽然之間感覺自己想到了一個更好的計畫。

  這個計畫更加大膽,但一旦成功的話,會比眼下這個計畫要完美得多。

  於是他停下腳步,對眾人道:「等一下,之前的計畫可能要改一下,我有一個更好的點子。」

  但這話怎麼聽怎麼不靠譜——

  以至於連羅昊都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哪有事到臨頭改變計畫的?

  但方鴴輕輕咳嗽了一聲:「前半部分不用改變太多,後面的部分也很簡單,你們只需要照我吩咐行事就可以了。」

  於是大約一刻鐘之後。

  在內庭駐守的兩隊衛兵與一名『揭示之眼』的守殿騎士,忽然看到之前進入外圍區域的同僚,又從裡面緩緩走了出來。

  普通的衛兵看到這一幕還只略微有些奇怪,甚至還有人開口問道:「怎麼這麼快你們又出來了,裡面有什麼問題嗎?其他人呢?」

  但在他們身後,那守殿騎士已經厲聲高喊道:「停下來!」

  他分開眾人,從後面走了出來,一邊舉起手中的長刀,指向面前的『同僚』,嚴肅地問道:「抬起頭。」

  那些走出來的『衛兵』微微一停,但彷彿沒有聽到騎士的話一樣,皆一言不發地低著頭。其他駐守於內庭的衛兵,原本還有一些愕然,但看到這一幕,也紛紛感到有些不同尋常,並拔出武器,後退一步,與那名騎士並肩而立。

  但正是這個時候,那些走出來的『衛兵』前方領頭的騎士,忽然抬起了頭。

  看到對方的面孔,那守殿騎士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才鬆懈了下去:「海德爾,你搞什麼,這時候還裝神弄鬼的,我差一點就要發起攻擊了。」

  但那『騎士』只搖了搖頭,笑了一下:「裡面有些古怪,不過問題不大。」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那守殿騎士更是放下心來,收回武器,問道:「怎麼回事?」

  「恐怕不能在這裡說。」

  「我明白,」守殿騎士馬上心領神會:「你回去和大人們稟報吧。」

  那『騎士』微微一頷首,向他伸出手來。

  守殿騎士還以為對方要給自己什麼東西,但忽然之間,面前銀光一閃。

  一道狹長的刀刃,正映入他的眼簾之中。
x24685 發表於 2019-7-20 06:20
第三百一十一章 計畫與報酬

  內庭入口處的衝突幾乎是才開始,便已經宣告結束了,正快得如同它的突然發生一樣,也迅速而突然地結束了。

  那一刻守殿騎士只看到一具奇特的銀色構裝體從自己同僚的身體之中『鑽』了出來,並穿過一道無形的水面,那裡空間波紋蕩漾,而他同僚的臉像是鏡子一樣裂開來,片片碎裂,又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漸漸消失了。

  他雖然退得足夠快,但還是當胸挨了一劍,如同銀色尖牙一般的劍刃,咬穿了他的長袍與下面厚厚的環甲,並斜穿過他的鎖骨,在靠近右肩的位置留下一道貫穿傷。

  「是幻象。」

  守殿騎士按著傷口向後一滾,低喊一聲:「是敵人,攔住他們!」

  衛兵們這才如夢方醒,紛紛舉起手中長刀長矛,向面前的能天使刺去,可他們手中的白板魔導器,並刺不穿能天使的護甲,只叮叮噹噹斬在表面,除火花四濺之外毫無任何作用。而那守殿騎士向後一滾之後,也絲毫沒有任何留戀之心,看著衛兵們紛紛向前,自己卻十分果斷地向後退去。

  他與那古怪的劍士構裝一接觸,便意識到這兩台構裝體之中任中一台他都可以戰而勝之,但在它們背後操控它們的戰鬥工匠就不好說了,更不用說一開始自己還受了傷。

  出於一種本能的警覺,他幾乎是一剎那之間就察覺出了對手的意圖,並作出了正確的判斷——退了兩三步之後,然後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向著內庭另一頭大門的方向發足狂奔。

  只是這樣一來,就苦了那些還沒反應過來的衛兵。

  這些一擁而上的衛兵們——相比起作為十七級異體劍士構裝的能天使,誇張一些說,他們的各項屬性相對而言只比手無寸鐵的普通人稍強一些——事實上他們的攻擊甚至在方鴴眼中都顯慢,下一刻只見兩台銀色的劍士如同穿花蝴蝶一樣穿過眾人之間,這些人手上刀劍便叮叮噹噹落了一地。

  士兵紛紛被逼得後退,並從中空出一條道路來。

  而方鴴此刻正出現在大門之外,舉起右手,向這個方向張開五指:一道藍色光門在內庭上空打開,巨大的構裝騎士從半空轟然墜下,猶如巨人一般立於地面,揚起的塵埃與衝擊波只震得四週一眾守衛頭暈目眩。

  人們甚至還沒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只驚恐萬狀地向後退去,而猶如褪去的潮水一樣,竟在內庭院落中露出一片空白來。

  正帶著盧福之盾的眾人從大門內殺出的羅昊一行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由震了一下——若換個其他什麼職業,可能還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但一位煉金術士與他巨大的構裝體立於人群之中,四周是正在驚恐四散的衛兵,頗有一種靜止的構圖感,竟讓人生出了一種龍騎士以一敵萬的感覺——戰鬥工匠被稱之為偽龍騎士,一方面真不是一種誇張的修辭。

  連羅昊都是如此認為,更不用說盧福之盾的眾人,不知多少人看到這一幕,心中生出了一種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搞一個煉金術士職階來噹噹的想法?當然這樣的想法只是一閃即逝,戰場的喧囂幾乎馬上把每一個人拉回了現實當中。

  巨大的騎士構裝體甫一落地,就把兩台能天使解放了出來,而它從內部發出一聲低沉的轟鳴,並『嗡』一聲舉起手中長矛,向著那守殿騎士逃開的方向投擲過去。

  這一幕在盧福之盾的眾人看來漫長,但其實不過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情,長矛正從那金屬巨人手上脫手飛出,一擊擊中了內庭另一頭大門的立柱。那守殿的騎士此刻才剛剛靠近大門,便看到那根石柱在自己面前坍塌下來,並連帶著其承重的大門一起,帶著近一噸重的石頭,轟然墜地。

  他也是一個急剎,並猛地向後一滾,才堪堪避開被石塊掩埋下去的結局。

  但他一停,奧爾芬雙子星旁邊的兩台銀色劍士一前一後兩個閃爍——如同拉長的流星一般,長長的劍光劃過整個內庭的院子,來到他面前。守殿騎士大驚失色之下,只能向後滾去,然後再舉劍一攔。

  噹一聲金屬交擊之音,火花四濺。

  右肩傳來的刺痛感讓他忍不住向後一退。

  但這一退,就靠在了後面斷了一半的石柱之上,能天使橫劍一斬,這便是這位守殿騎士最後看到的景象。

  不過方鴴沒有選擇殺人,在最後關頭他讓能天使調轉了劍刃,用劍脊狠狠給對方來了一下子,並將之打暈了過去。雖然雙方是敵對的關係,他也沒什麼婦人之仁,但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還是儘量避免殺人。

  這主要是因為他還沒確認,自己與秘術士之間究竟是不是源於誤會,德蘭告訴他對方也是效忠於佩內洛普王室的事情,還是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

  而守殿騎士一倒地,內庭中的衛兵們自然繳械。

  若在之前他們可能還有一些抵抗之心,可看到自己這邊領頭的人居然帶頭逃走,他們自然士氣也一落千丈——甚至出於一種報復心理,乾脆也紛紛丟下武器。只有少數頑固分子,但羅昊就能處理這些人。

  方鴴其實明白這守殿騎士並不是真正逃走,而是作了最有效的判斷,明知不敵的情況下,當然首選項是將這邊的消息帶出去。畢竟眼下塵暴肆虐,通訊中斷,傳輸信息的方法,幾乎也只剩下最原始的手段。

  不過他心中明白歸明白,卻自然不會說出來。

  這場戰鬥還是難以避免地造成了一些傷亡,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方鴴讓羅昊看住這些人,讓他們拿繩子自己把自己捆起來,並安撫他們自己一行人馬上就要離開,並不會對他們怎麼樣。

  這一招果然奏效,投降的士兵們似乎也失去了抵抗之心,紛紛依言而行。

  「最好是快一些。」方鴴對羅昊與烏小胖吩咐道。

  「復活的人最快十五分鐘就會復活,而且就算沒他們,之前傳出去的聲音也不可能完全沒引起人的注意。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地方。」

  兩人皆是點了點頭。

  而方鴴則先去回收自己留在大廳外面的鏡像者。

  之前那一幕幻象自然是利用他的鏡像者製造出來的,而他所謂大膽的計畫其實不過襲擊完第一支隊伍之後,便利用這些人盔甲偽裝成對方的樣子,然後對內庭的入口進行突襲。

  他還用鏡像者記錄下那個領頭的守殿騎士的形象,又用發條妖精之中的音水晶記錄下對方的聲音,才製造出一開頭那個幻象,並果然派上用場,成功騙過了對方的警惕。

  至於這個鏡像的原主人,此刻正和其他衛兵一起被關押在地牢之中,品嚐一下他們之前所『享受』過的待遇。

  方鴴其實之所以臨時想出這個計畫,還是因為眼下這場沙塵暴。

  沙塵暴帶來的通訊問題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但好在這種困擾是相對的,他們遇上的麻煩,秘術士那邊自然也一點也不會打折扣。因為在沙塵暴的天氣之下無法互相聯絡,所以才給了他們可以打時間差的機會,否則他們一出手襲擊對方進入外圍區域的隊伍,這邊就馬上得到消息的話。

  任他有任何計畫,也無從施展。

  盧福之盾的眾人很快制住內庭的每一個衛兵,然後方鴴說到做到,並沒有為難這些人,只把他們留在原地。他其實之所以浪費時間限制住這些人,只是為了讓他們不從後面跟上來而已,他需要爭取時間,不能讓對方確切知道自己究竟進攻到了什麼位置。

  這場沙塵暴只是他一方面的掩護,而另一方面則是足夠快的行動,讓對方掌握的信息足夠滯後。

  因為這個戰術的核心就是,在雙方皆失去對於戰場信息掌控的情況之下,快速轉移,步步先敵而行。

  這並不是他的原創,類似的戰術其實有許多經典的戰例——它們皆是從銀林之冠、從薔薇十字軍、從Elite這些知名公會的經典戰術之中得來的經驗,當然,少不了『R'與他自己的提煉。

  但至於能不能奏效,其實方鴴心中也沒底,別人用是成功了,可他們自己的呢?

  這並不好說。

  正如『R'所說的——任何計畫皆有機緣巧合的成分在內。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儘量完善每一個細節,不讓自己的計畫出現人為的失誤。

  大門雖然在奧爾芬雙子星攻擊之下坍塌,但其實道路並沒封死——也不大可能封死,畢竟建築並未整個垮下來,只是一邊的承重結構傾斜了下來而已。眾人快速穿過垮了一半的大門,穿過大廳,向後面走去。

  正如方鴴預料,對方可能察覺到外圍區已經失聯,因此臨時調遣兵力把這個方向圍了起來。但包圍圈僅限於外圍一層,或者一些關鍵區域,一旦突破之後,後面的防備力量明顯又稀薄了起來。

  大約也是因為對方可能沒有預料到,他們不但沒有向外突圍,反而向城堡內部中央區域深入了。而且這個方向也不是洛羽等人被關押的方向,方鴴可以想像,在那邊應該也集結了不少兵力。

  但好在他的計畫就是繞過這些人。

  在幾場零星的戰鬥之後,他們迅速靠近了那處倉庫所在的區域。

  這幾場戰鬥幾乎都是在他們與巡邏的衛兵之間爆發的,其實方鴴放出『黃蜂-  I'的話,一些戰鬥未必不能避開。不過他並沒那麼做,一來是用不著,二來節約時間,三來他一直在默默計算著對方此刻應該所得到的消息。

  這幾場戰鬥下來,對方應該可以知道自己與盧福之盾的這些人在向什麼方向進發了。

  方鴴掐著表算著時間——當然,是羅昊的懷錶,他自己的早在牢中就已經拆了,暫時還沒裝起來。此刻距離之前的突圍戰已經又過去了一刻鐘,無論對方反應再怎麼慢,也應該得知消息了,對方可能正在抽調兵力,並向這個方向重新織出一張包圍網。

  然後他們不會不斷縮小包圍圈,直至將自己困死為止。

  在無法得知對手確切位置的情況下,這無疑是最有效的辦法了。

  但前提是,對方織出的這個包圍網,是建立在正確的情報之下。

  因為之前就探查過這邊一次,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在這些地方那裡有巡邏的衛兵,那裡有守衛力量。他有意安排了之前幾場小規模戰鬥的先後順序,給了對方一個『錯覺』,讓他們覺得自己一行人正在向什麼方向進發。

  但至於是不是真是如此。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方鴴『砰』一聲推開倉庫的大門,這一次他倒不用勞煩方妮妮小女士,只能天使向前一劍,便直接斬開鎖頭。鐵鏈落地之後,大門應聲而開,方鴴第一眼先看的反而不是那些他們的『裝備』,而是放置在倉庫一角的那些箱子。

  雖然明知道這些東西不大可能被轉移,但看到它們安然無恙仍在那個地方,他還是長出了一口氣。

  發財了。

  雖然明知道自己並未從險境之中脫身,隨時有可能再陷入重圍之中,不過看到這一幕,方鴴心中還是忍不住有點小激動——這一箱金幣就是近百萬里塞爾,這還是只算了金幣,沒算其他珠寶的價值。

  這七八口箱子要是他們都能帶走的話,那不是接近千萬的資產了?

  千萬資產可能在大公會看來不算什麼,也就是武裝起一個核心旅團成員的投入罷了——當然,這種投入在大多數時候是可以重複利用的。但在方鴴看來,簡單來說,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呢。

  七海旅人號不算那個妖精之心的話,單單是眼下這個船殼子眼下恐怕都值不了這麼多錢。

  這七八口黑黝黝的箱子,此刻就是一艘完好的七海旅人號,安靜地躺在方鴴面前。

  他一時之間都忘了危險的事情,回頭對烏小胖和羅昊說道:「讓其他人去拿他們的裝備,其他東西也可以拿,但不能妨礙行動,接下來我們還要繼續突圍。」

  經過幾次戰鬥之後,而今方鴴已經在這個盧福之盾的小隊之中樹立起了絕對的權威。事實上都不需要ZXC和烏小胖去轉達他的話,眾人自然而然就把這個當做命令,就好像他們的領隊不是烏小胖,而是方鴴一樣。

  甚至連小胖子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回事。

  而方鴴正向他招了招手:「ZXC,烏小胖,羅昊,你們跟我來。」

  「幹什麼,大佬?」烏小胖不明就裡。

  方鴴也不多話,直接帶著三人走了過去,一下掀開那幾口箱子。

  一片耀眼的金色的光芒,直把三人看得像是中了石化術一樣,當場呆若木雞。

  烏小胖張大嘴巴,直勾勾地看著這一箱子一箱子的金幣,有些僵硬地回過頭來:「大、大佬,這是……?」他這會兒可算明白了,為什麼大佬之前要和他說那番話,原來伏筆在這裡。不過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樣常識性的問題,大佬怎麼還要問他?

  方鴴看到他的神色,大約就意識到這傢伙在想些什麼,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這有什麼辦法呢,他的系統和這些人可不一樣,算是半路出家的,在此之前他可沒有把錢數據化的習慣——事實上一直到現在,他也一直如此。

  艾緹拉小姐偶爾會給他一些零花錢,他一直習慣將這些錢幣揣在自己口袋裡,而非信息化空間之中,就好像不這麼做,他就感覺不到這些錢的存在一樣。

  方鴴默默從自己兜裡掏出一大把錢來,放到箱子裡,再從另一邊兜裡再掏出一把,依然重複之前的動作。

  烏小胖看著這一幕,一時間還以為這位大佬在進行什麼神秘的儀式。但方鴴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之前作的蠢事,他放好錢,才對烏小胖一行人說道:

  「烏小胖,ZXC,這些錢我們對半分。」

  「什麼!?」烏小胖大吃一驚。

  他們在合併任務之前,曾經有過口頭協議,在接下來的冒險當中,獲得的戰利品八二分成。七海旅團八,盧福之盾二,但那個協定顯然只持續到走私商人秘密基地之中的任務告一段落,所以雙方的協定早已結束。

  而眼下是方鴴再一次把他們這些人救出來,沒讓他們倒拿錢出來就已經是本著『國際主義』精神了,怎麼還能平分戰利品的?

  烏小胖心想自己絕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當即果斷地搖了搖頭,而他看向一旁的ZXC,顯然後者也是同樣的意思。

  但方鴴卻打斷他們,對兩人道:

  「先別忙拒絕,這錢當然不是白白分給你們的。如果把眼下我們的突圍看作是一場冒險的話,你們自然也要在這場冒險當中承擔起同樣的責任來,才值得上這些報酬。」

  然後他停了一下。

  「我之前告訴你們,佔領了這個倉庫,拿回裝備之後,我就告訴你們計畫的第二步。這個計畫極端冒險,但我需要每一個人通力合作,所以現在是時候告訴你們這個計畫的內容了。」

  烏小胖與ZXC聽了,不由有點驚詫莫名地看著他。
x24685 發表於 2019-7-20 22:40
第三百一十二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上)

  「我的計畫是,綁架努爾曼伯爵。」

  方鴴這才緩緩道出自己的計畫。

  烏小胖、羅昊與ZXC只看著他,一時好像沒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似的,但方鴴看著三人,則完全能明白對方這副表情是什麼意思,這個計畫在他看來大膽得都有些近乎於瘋狂,更何況其他人呢?

  他開口解釋道:「別太驚訝,其實我們還是有勝算的。我們當然不是真要綁架這裡的最高長官,而只是要挾他就範而已,讓他提供我們那條飛空艇上艦務官與法師長的鑰匙,並保證我們可以登上那條船。伊斯塔尼亞地方執政官一般只有三十來級,在先發制人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有一線機會。」

  烏小胖和ZXC還有點懵,這都什麼和什麼?綁架一地執政官,還是在戒備森嚴的情況之下在對方的地盤上,這聽起來怎麼這麼魔幻,畢竟兩人在夢中也沒夢到過這麼生猛的場面。這個盧福之盾的小胖子好不容易才從這種震撼之中回過神來,開口問道:

  「綁、綁架這個東西……會不會違反了《星門宣言》?」

  ZXC先一步搖了搖頭:「綁架只是一個說法而已,對方先對我們的出的手,我們只是合理反擊而已。而且要說《星門宣言》,也是他們先得給我們一個說法,畢竟我們是正當地活動,為什麼會平白無故遭到攻擊?」

  羅昊其實是三人當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但他並沒有一開始就發言,因為並不在意這些旁枝末節,只略一沉思分析了一下方鴴這個計畫本身,覺得有一定合理性。當然這大膽至極,但習慣了七海旅團的行事之後,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了。

  不過他也意識到這問題沒這麼簡單,於是皺了一下眉頭反問道:「可會不會太危險了一些?伊斯塔尼亞地方執政官一般只有三十來級,但這只是一般的情況下,軍事區的主官等級會不會更高一些?而且在眼下情況下,對方又怎麼會落單呢?退一步說,就算我們抓住了人,對方就一定會就範嗎?我怎麼感覺希望渺茫……」

  烏小胖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大為認同,他之前為這個天方夜譚的念頭徹底震住了,腦子裡面第一個反應是不可能,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做得到呢?雖然之後方鴴作了一些解釋,但他還是本能感到有問題,只是因為一時太過震撼,還沒清楚地意識到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而已。

  而聽了羅昊的話,他不由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但方鴴卻胸有成竹。

  羅昊說的這些問題,他當然一早就考慮過。

  不過他看了看羅昊與烏小胖臉上的神情差異,這個來自於軍方的胖子臉上的神情其實是『求證』,而烏小胖則顯然只是一副逃避問題的後怕而已,甚至於一旁相較於前者較為冷靜的劍士ZXC,也同樣蹙著眉頭不太認同他提案的樣子。

  這就看出三人的差別,讓方鴴在心中不由隱隱有了一絲驕傲,這就是自己的隊員,他相信洛羽、姬塔和箱子他們在這個地方也會同樣如此,而即便是帕克,同樣也不會一味地逃避危險。

  雖然後者有時候會顯得有些沒腦子,但那與怯懦畢竟是不同的——

  當然他也可以理解,怯懦是人類的通性,有好有壞。而七海旅團的今天來源於某些與眾不同的經歷,但畢竟不是每一個人皆是如此,這就是現實,何況無畏也未必見得一定就具有正面的收益,也完全有可能將七海旅團一手推向深淵之中。

  但方鴴相信,一個出眾的團隊,首先必然不能泯然於眾人,平凡絕不是通向至極之路,它或許會毀滅於某個瞬間,但也有可能如同一顆新星冉冉升起。至少眼下的七海旅團,從某一方面上已經讓他看到了一點點這樣的可能性。

  這或許只是他一個人的認知,也未必一定是對的,但自己的團隊,至少要符合他個人的特質,從這一點上,方鴴從未動搖過。直到今天,他或許才可以說自己當初對絲卡佩小姐許下的諾言,才實現了那麼一丁點兒。

  至於未來或許會失敗,但那只能證明他們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而已,任何人都會犯錯,然而只有少數人可以心中無悔。

  何況犯錯未必真是絕境,而逃避則從一開始就注定無望。

  當然,無畏並不代表著魯莽,團隊仍舊需要冷靜思考的頭腦,這就是他作為團長的職責所在了。

  方鴴冷靜地答道:「你說得很有道理,每一條都有可能發生,而且任中一條只要發生,這個計畫都有很大概率會失敗。」

  「……但即便失敗,這也是最優選擇,」羅昊答道:「我們其實從正門逃出去,也很難真正逃離這個地方,雖然我不清楚貝因有多大,但團長應該考慮過這個問題了吧?我們在沙塵暴之中很難離開貝因的範圍,即便自殺,也只能選擇在城內的聖殿之中復活。」

  「既然沒有出城,多半也難逃對方的監視。而且想來對方之所以在要塞中防備這麼鬆懈,應當是有恃無恐,別說伊斯塔尼亞承平已久,就是處於戰爭狀態下,在這樣惡劣天候下又有幾個人會來攻擊貝因呢?而要塞內部,我們這些囚犯也無足輕重,原因正如我之前所講……」

  這個來自於軍方的胖子『咔』一聲將盾插回背上的接口中,並一手拔出重劍,一副作好了戰鬥準備的樣子。其實他在社區上也是一個理論大師,再天馬行空的計畫,他也不是沒見過,他對於七海旅團的訝異——是建立在這只是一個區區的自由冒險團的基礎上。

  他還曾是BBK的粉絲,而後者的頭號對手正是銀林之冠,這個擁有全視者KUN的公會,可以說是十大之中最天馬行空的公會之一,與排名第二的Elite也不遑多讓。相比之下,Elite更多以搞怪出名,而KUN制訂的計畫,則多以大膽與兵行險著著稱。

  從這一點上,他覺得自己這位團長與KUN倒是有些相合之處。

  但這倒不是說兩人真有什麼關係,因為其實也很正常。

  以弱勝強,劍走偏鋒往往是不二之選——

  因為有這樣一層身份,他倒是十分容易理解方鴴的想法,一手握劍,這才理所當然地答道:「所以這個選擇看似魯莽,其實是我們唯一的選擇了,實在失敗,最後才只能行下下之策,逃入沙塵暴之中,對嗎?」

  方鴴只點點頭,答道:「但還沒這麼簡單,對方外鬆內緊的防備,讓我覺得他們在城中也有什麼安排。」

  羅昊這倒有些意外:

  「為什麼這麼說?」

  先前的那些結論還可以是從現有的信息之中推出來的,但總不能說秘術士一開始就知道他們要逃出來,所以先在城裡作了佈置罷?

  但方鴴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那兩個僕人說過,秘術士們只在特定的時間才會來貝因,而這一次實際上本身就是反常。雖然也可以說是為了躲避沙塵暴的原因,但貝因距離坦斯尼爾並不近,秘術士們為什麼特意要到這個地方來?

  如果說一件事無法用已有的理由來解釋,往往說明可能還存在潛在的原因。而這只是其一,那個叫做艾本尼的守殿術士為什麼要在沙塵暴之中離開這座要塞,他去了什麼地方?有什麼事情緊要到要在這麼惡劣的天候之下去完成,這不得不給人以想像的空間。

  當然這件事不一定就與貝因城內聯繫在一起,但考慮到德蘭所說的秘術士、本地的執政官與沙之王、大公主之間詭異的關係,讓他不得不把這些因素聯繫在一起,若秘術士們真有什麼要緊的行動,那麼在這時候在全城實施戒嚴似乎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而在艾塔黎亞,戒嚴時首要看守的地方是什麼地方?除了各個出入口之外,自然是各大聖殿。

  不過這些東西涉及推測的地方太多,方鴴也無法肯定,再加上有些信息他也無法確認真假,尤其是德蘭所說的那部分,因此他並不打算拿出來討論。他只搖了搖頭答道:「總而言之,你說的問題不大,即便只是這幾個理由,也決定了我們只能兵行險著。」

  烏小胖聽兩人對話聽得雲裡霧裡,完全沒搞清楚這些充斥著推測的對話與他們有什麼關聯,秘術士們或許會看守聖殿,但也不一定會啊?與綁架一地的執政官相比,前者的危險性明顯要更小一些不是嗎?

  他卻沒想清楚,這不是可能性的問題,事實上在方鴴與羅昊看來,有些事情幾乎是一定的。當然這倒不是說他比面前這兩個人笨多少,只是掌握的信息差異問題而已。

  倒是一旁的ZXC微微挑了一下眉,隱約意識到了他們與這位大佬手下團隊之間的差距,他們事實上還在單純地考慮自己所身處的這場危機之中,他們表面所需要應對的麻煩之時,而對方就已經開始從深層次上的動機上分析對手可能的動向了。

  而且看起來,對方已經很習慣於這樣解決問題了——這就像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與真正針對病根的差距,雖然可能沒這麼誇張,但邏輯是一致的。但ZXC很清楚,絕不止是他們盧福之盾是這麼思考問題,甚至可能一些大公會的團隊也是像他們一樣思考問題。

  完成任務,獲得報酬,至於任務背後是什麼,那不是他們要考慮的東西。畢竟就算考慮了,多半也未必能解決得了,只能說庸人自擾而已。

  當然,他也不是沒見過像對方這麼思考問題的團隊。

  但至於那些團隊,在選召者的歷史之中無一不真正擁有他們的名字。

  「我有一個提議,」羅昊這時想了一下道:「或許我們還可以有一個沒那麼危險的辦法。」

  「怎麼?」方鴴看著對方,問道。他當然不是剛愎自用之人,要是對方真有什麼有用的建議,他也樂於採納。其實不要說是羅昊,就是烏小胖或者ZXC提出這個建議,也是一樣的。當然,前提是要是可行的。

  「我們不一定必須要綁架努爾曼伯爵,畢竟排除其他因素不說,挾持這樣的事情,目標本身實力越強,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低。」羅昊答道:「但對方是貴族吧,貴族肯定不是孤身一人吧?我們或許可以換一個目標,對他身邊重要的人下手,其實效果也是一樣的,但行動難度卻大幅下降了。」

  方鴴沉吟了片刻,才問其他人道:「可行嗎,那你們知道努爾曼身邊有什麼重要的人嗎?」

  「我知道他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烏小胖好像終於找到了自己擅長的領域,趕忙發言道。

  但見眾人目光有異,他一愣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咳嗽了兩聲:「你們那麼看著我幹什麼,我、我只是無意當中得知的,畢竟這位伯爵大人非常寵愛他的女兒,這是世所皆知的。」

  「是嗎?」羅昊問:「我怎麼不知道。」

  方鴴也搖了搖頭,表示他也不知道。

  烏小胖趕忙看向ZXC,後者楞了一下,看著這小胖子問道:「等下,你平時出去收集的就是這個情報?」

  烏小胖的臉一下變成了豬肝色,慌忙辯解道:「怎麼了,瞭解一下一地之主的情報,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對方可是貝因的執政官,這一級別的人物,我們當然要打聽清楚了。」

  「那這位伯爵大人多少級?」羅昊問。

  「這個……真不知道……」

  羅昊鄙夷地看了這傢伙一眼,深有一種這傢伙丟了胖子的人的感覺。

  但方鴴倒是十分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烏小胖也是大好青年,多瞭解一下漂亮妹子的信息怎麼了?他擺了擺手將眾人的注意力從這個『花邊新聞』上拉回來,問了一句:「其實我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但我想無論怎麼說對方的家人是無辜的,再說對一個小姑娘下手是不是有點……?」

  「這有什麼?」羅昊搖搖頭:「我們又不是真要傷害誰,這不只是演戲而已嗎?」

  「那要是對方執意不同意呢?」ZXC這時問道。

  方鴴不由看了對方一眼,沒想到這劍士仁兄還蠻有正義感的。不過他想了一下,要是那位努爾曼伯爵真的鐵了心對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他們總也不能真『撕票』罷?畢竟他們只是事從權急,而不是真要改行當土匪了。

  他最後拍板道:「要是對方真執意不同意的話,我們就執行B計畫好了。」

  所謂的B計畫,自然就是那個最差的選擇。

  ZXC聽了之後,也鬆了一口氣,他是選召者——雖然大部分選召者都唯利是圖,畢竟他們來這個世界也是為了賺錢的,這無可厚非。但選召者也有自己的底線,違反《星門宣言》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他這才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我同意了。」

  他再看向烏小胖。

  烏小胖無奈道:「你們都同意了,我自然也只能同意了,畢竟我也不想留在這個地方。」

  「那盧福之盾那邊,就交給兩位說服了。」方鴴答道。

  「放心好了,」烏小胖這方面倒是信心十足:「交給我好了,大夥兒都很好說話。」

  「那麼我們需要幹什麼?」ZXC則顯然比他清醒得多,明白接下來執行這個危險的計畫當然不是喊口號那麼簡單的事情,方鴴之前也說了,有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他們。這個任務甚至關係到了幾百萬金幣的分紅,想來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方鴴讚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那麼我說一下詳細的計畫。之前幾場戰鬥,對方應該大致清楚我們在什麼位置,如果他們反應快的話,追兵此刻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而就算慢一點,不久之後也能趕上我們——」

  「奪船對於我們來說,只是計畫的最後一部分,而眼下我們還得把剩下的人營救出來。但拖著追兵救人顯然是不現實的,唯一的辦法是我們兵分幾路,由你們——包括羅昊在內,去把追兵引開,然後我去把剩下的人救出來。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在這個地方匯合——」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並拿出那筆記簿,在上面標記了一個位置。

  那個地方是距離中央區域最近的地方,他預計姬塔就應當被關在那附近,也就是說那是他們最後一個需要前往的地方,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到那時候其實追兵也無關緊要了。

  不過這件事顯然沒這麼簡單,方鴴也是有些嚴肅地看著三人,認真來說,其實引開追兵的工作他來完成的話,要比盧福之盾的眾人安全得多。但問題是,對方同樣也沒有單槍匹馬救人的能力,兩相權衡之下,他只能選擇由自己來救人。

  想及此,他不由嘆了一口氣,要是箱子和洛羽任中一個人在這裡就好了。羅昊來七海旅團的時間還是太短了一些,雖然可靠,但等級太低,與盧福之盾的眾人並拉不開差距。

  正因為如此,他接下來的語氣更鄭重了幾分:「直言不諱的說,這個任務對你們來說極端危險,說九死一生都算是輕的。我也不指望你們可以靠運氣逃出生天,因此只能提前和你們討論一下補償的問題,關於這些錢……」

  方鴴輕輕拍了拍那些金幣——

  「說句不吉利的話,你們可以看作提前支付的撫卹金,所以我才會提議五五分賬,」他又道:「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會先徵求你們的意見。」

  而烏小胖和ZXC聽了,兩人幾乎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之前方鴴要把這些錢分給他們,兩人幾乎都是不同意的,但眼下又不同,畢竟作為報酬拿的錢自然不會燙手。而且兩人也清楚,他們的撫卹金絕對用不到幾百萬金幣那麼多,老實說十萬金幣,烏小胖自己就願意去死一次。

  但這並不一樣,他明白方鴴也肯定清楚這一點,對方之所以給他們這麼豐厚的報酬,只是因為雙方並肩作戰的情誼而已。

  對方並沒有因為等級低,就把他們這些人看成是炮灰,而是看作了一同作戰的戰友。

  其實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兩人同意這個提議,而且他們相信,其他人也一定不會反對。

  方鴴見兩人點頭,這才說道:「那就把所有人都召集過來,雖然眼下時間很緊,但也不差這點功夫,我們先把這錢分了,接下來的行動就聽天由命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7-22 06:59
第三百一十三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中)

  討論完畢之後,四人正式進入正題——分錢。

  這說來有些俗套,但事實上發意外之財的確可以在人類最快樂的幾件事當中排進前三的,當然,它也更多地被稱之為『驚喜』,並且不隨人們所擁有的地位與財富而轉移,最多只會減弱。在富可敵國的情況下,遇上這樣的事情人們心中多半也還會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驚喜,認為今天運氣還算不錯。

  雖然這種不錯已經是一個模棱兩可的純粹心理意義上的概念,就好像多了這筆橫財也不能真正讓他們的財富又實質意義上的增加一樣,甚至它在對方眼中還算不算是『財富』都還兩說,但人們還是止不住會這麼想。

  就像理性思維往往隨時會退居於感性思維之下。

  更不用說對於方鴴、ZXC和烏小胖來說,眼下這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算得上是一大筆橫財了,因此三人不可免俗地顯得有些興奮,也可以理解了。

  按照約定,由盧福之盾的人拿走其中的一半,七海旅團則拿走另一半,那邊由ZXC與烏小胖代表,七海旅團這邊則由方鴴代為保管——至於盧福之盾內部怎麼分配這筆錢,方鴴管不著,也不打算過問。至於七海這邊,由於很早就確立了旅團的公用資金,因此這筆錢多半是要上交的。

  想及此,方鴴十分想要念念不捨地摸一下在這些漂亮的金幣,但還好他最後將這樣丟人的衝動克制住了,至少維持了七海旅團團長起碼的威嚴。

  信息化並不是一下就完成的,過去一下子似乎就可以轉化好幾千里塞爾,那只是因為金錢的數量還不夠多而已,方鴴估算了一下最大速度,大約每秒鐘可以在轉化兩三萬里塞爾的樣子。其他人可能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但他還沒見識過,因為還從未親自經手過這麼多錢,這就是窮困的代價。

  方鴴不由為自己的孤陋寡聞流出了屈辱的眼淚——當然,這只存在於他想像之中。金錢轉化的速度並不固定,在不同時間中會有幾百里塞爾的上下浮動,以兩三萬的基數來說,這個浮動比例也不算小了。

  他想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為什麼,看起來信息化的速度應當是基於『質量』而非『幣值』的,也可以說是『物質』的數量,不過這個數量顯然不是以每一枚金幣為單位的,而有可能是更微小的粒子。

  比如構成這個世界的基礎的星輝,或者元素之類的東西。他看著自己與烏小胖、ZXC的手所接觸到金幣逐漸變得半透明化,最後徹底淡化,化為一道光,消失在他們手心中。那光也是純白色的,類似於星輝,但方鴴想,這或許正是高維信息在這個世界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

  這個細微的細節落在其他兩人眼中都絲毫沒意識到什麼,但在方鴴看來卻別有一番風景,他在心中與塔塔小姐低聲交流著,艾塔黎亞是一個建立在星輝之上的世界,而星輝早已為地球上的人們所熟知——

  這是一種高維世界遺留在這一世界的信息。

  但艾塔黎亞本身並不是一個高維世界,事實上它表現得相當物質化,也完全符合我們的認知,而居住在這裡的原住民對於『高維信息』的瞭解,甚至可能相對於另一個世界來說還要孤陋寡聞得多。

  原住民認為星輝是一種神聖的物質。

  它可能是來自於創世者『伊塔』的恩饋,是生命之光,世界的本原。但什麼是維度,什麼是高維存在,還有星輝背後隱藏著什麼樣的信息,這裡的人們對此一無所知。星輝將艾塔黎亞搭建成了一個擁有元素與以太力量的世界,這裡的一切都與我們的宇宙之中迥異,物理法則,自然規律,幾乎難以有一處可以套用的地方。

  但星輝本身所蘊含的高維信息,卻往往並不與艾塔黎亞有關,而是那些在另一個宇宙,在地球上可以通行的知識、技術與真理,依仗著這些來自於高維世界的餽贈,人類才能在短短百年之間進不到今天的地步。

  它更像是一個來自於遠古文明的餽贈——

  正因此,有些人認為『艾塔黎亞』是一個高維文明搭建的『虛擬世界』,那些豐富的高維信息,則像是一個遊戲的底核二進制編碼一樣。這樣一來,似乎也不難理解這個星門之後世界的存在。當然,這也只是一種簡單的猜測,而實際情況上要複雜得多。

  因為在艾塔黎亞,這個世界的住民也不是完全無法意識到星輝的存在方式,因為至少存在著兩種可能性,讓普通人也可以接觸到高維信息在這個世界上的展開方式。

  在一千年多年前,通往這一途徑還只有唯一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獲得自然龍魂的認可,成為空騎士。

  但隨著龍騎士的誕生,第二條路出現了。

  時至今日,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掌握了只有選召者才能掌握的『系統』,或者不如說,選召者的系統正是由此而來。雖然包括選召者在內,也還少有人意識到,他們透過『系統』所看到的,或許正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高維信息——即星輝,所構成這個世界的方式。

  但要說更直觀的理解,或許就是眼下這一幕,在不借助信息化水晶,單單依靠系統本身的力量的情況之下,就是將這個世界原本存在的物質,重新信息化成為高維信息的過程。

  方鴴所好奇的是,為什麼艾塔黎亞會有空騎士與龍騎士存在呢,這兩者所掌握的『系統』究竟代表著什麼?還是說,其實在高位的魔法生物眼中,這個世界本身就是這麼一目瞭然的,只是因為普通人無法感知以太,所以才無法看到這個世界的本質?

  但在與巨龍,或者其他同樣強大的生物的靈魂相融合之後,他們才也有了這樣的力量?

  這樣的問題,詢問安洛瑟先生自然可以得到最直接的答案,只可惜當時他完全沒想過這一點,而今產生好奇之時,對方已經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好在他與一般人不同,他身體裡還有兩個龍魂不是麼?

  但與方鴴預料之中截然不同,至少塔塔小姐給了他否定的答覆:「至少在我看來,騎士先生,這個世界與你眼中並未有什麼不同。」

  「與其說是我的能力,不如說這個系統是一種契約,當我與騎士先生透過水晶締結契約之時,這個系統就一同賦予了我們這樣的力量。不僅僅是騎士先生,其實我也可以透過它來看到這個不一樣的世界,這的確很令人著迷。」

  妖精小姐安靜地述說道,並提起自己已經可以記得起一些關於過去的事情,不多,但也足以證明一些事實。

  她又說道:「不過妮妮和你與我都不一樣,她是真正的自然巨龍,或許你可以問問她。」

  可惜妮妮只會奶聲奶氣地叫:「帕帕抱。」顯然無法回答這麼高深的問題。

  方鴴看著這惹人憐愛的小傢伙,哪裡會有心思責備呢,只心說了一句:「AWSL!」然後便把這個問題丟到了一邊。

  大約用了幾分鐘,三人總算是把每一口箱子的內的錢幣都一掃而空,至於還有一些珠寶無法信息化,只能一人一把塞得口袋滿滿當當。這時候也來不及細細估價這些珠寶究竟值多少錢,兩邊大致拿了質量對等的部分,剩下的完全看臉了。

  寶石按斤算,這麼彪悍的分贓方式,方鴴覺得自己這輩子估計也就這麼一次了。他看了一眼信息化的部分,自己拿了有三百多萬,然後ZXC轉過來了一百萬,兩邊總計有七八百萬的樣子,比他預估的要少一些。

  這大約是因為箱子裡的金幣和銀幣的比例比他想像中要小,而且鑄幣的質量也令人堪憂的原因。不過憑空收入了好幾百萬,別說ZXC和烏小胖,方鴴也是有些震撼地看著那一連串的零——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他們在坦斯尼爾丟了一批戰利品靈活構裝,才剛剛虧了一大筆錢——但萬萬沒想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轉頭又在這裡發了財。所以人生的際遇,有時候就是這麼不可揣摩。

  烏小胖話都快不會說了,扳著指頭在那裡數究竟是幾個零,但方鴴一巴掌拍了過去,他顯得鎮定得多——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別數了,出去了有的是時間數,抓緊時間,準備接下來的計畫了——」

  烏小胖摸了摸腦袋,用力點了點頭。

  分了這麼多錢,別說是『綁架』那位伯爵大人的女兒,就是讓他去攻打伊斯塔尼亞王宮,他也幹了。當然,前提是不違反《星門宣言》,畢竟錢再多,也不夠罰沒的——對於嚴重違反《星門宣言》的選召者來說,可沒有罰款數額一說,星門港方面有權力直接回收星輝裝置,其中的一切收益都等於白搭。

  ……

  「你是說在龍騎士看來,我們的世界與在我們眼中是不同的?」

  燭火明暗不定地搖曳著。

  產自於松泊地區的鯨脂蠟燭,在燃燒時散發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熏香味,因為它們在製作時就被當地的匠人用特殊的手法,摻雜入了當地一種特殊的香料,這種香料在高溫揮發時,會發出可以安定人心的香氣。

  因此許多的地方也將之稱為冥思蠟燭,尤其受術士們歡迎,它價格不菲,但在這裡也只當做普通照明蠟燭一樣泊泊燃燒著,足見其主人的奢富。

  而此刻站在姬塔面前的,正是這位主人的女兒——那少女翠綠色的眸子宛若森林之中深沉的湖水一樣,內裡點著一團燭火的金光,一頭柔軟的金髮,末梢微微捲曲,皮膚是不同於這一地區的雪白,一片耀眼之色,穿著一件帶著月紋的長袍,耳垂上掛著兩個帶有綠松石耳墜的耳飾。

  她脖子特別修長,優雅得像是一隻天鵝,但並不讓人感到盛氣凌人,雪白的頸項上,帶著一個當地所特有的,鑲嵌著紅寶石的金質頸環,與牛奶一般的肌膚交相輝映著,連同為女性的姬塔看了,都忍不住有點兒羨慕。

  博物學者小姐臉沒來由地紅了紅,低下頭不敢看對方。倒不是她害羞,而是兩人站得實在太近了一些,對方幾乎緊挨著自己,對方吐出的氣息,似乎在他鼻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姬塔早聽說伊斯塔尼亞地區的貴女都會在舌下含一片香料,看來傳言非虛。

  博物學者小姐點了點頭。

  「真有意思。」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眼中微微一亮,但不是那種帶著嚮往的好奇,而純粹是感到有意思而已,她更像是在聽一個故事。雖然在姬塔看來,這個明豔動人的少女,自己更像是一個從故事當中走出的人物,像是一千零一夜之中的一位公主,居住在某座沙漠之中的宮殿之中。

  比起來,對方比魯伯特公主那樣雷厲風行的人物,倒更像是這樣的角色——至少身上帶著某種的神秘的色彩。

  雖然她至今也不清楚,對方半夜三更究竟來找自己幹什麼,也不說正事,拉著她問東問西,問了一堆不著邊際的東西。不過姬塔隱隱有點著急,她不久之前見到了塔塔小姐和妮妮,團長可能隨時會來救自己,要是對方那時候還沒離開該怎麼辦?

  她只能敷衍著回答對方的提問,並希望這位貴族千金可以讀懂自己的神色——自己要睡覺了,閣下是不是可以先離開了?

  而且從之前開始就一直站在門邊的那個中年婦人,就一直用警告的神情看著自己,好像生怕自己這個『來歷不明』的外來者,會拐走他們的千金大小姐一樣。姬塔也有點小小地惱怒,但縱使是對方已經第三次出言督促這位貴族千金,或明示或暗示她時間已經不早了,該回房休息了。

  可拉瓦莉完全沒在意這個事情,她顯得精神奕奕,興致勃勃地問道:「好了,先不要再說龍騎士的事情了,能不能再說說你們冒險的事情,伊斯塔尼亞北邊真的有一片連著一片的巨大的『綠洲』嗎?」

  「那不叫綠洲,那是森林。」姬塔答道,但對於七海旅團的事情嘴巴咬得死死的,半點也不透漏。她生怕對方是來套情報的,這點兒警惕心我們的博物學者小姐還是有的,只漫無邊際地說了一些考林—伊休里安北邊的事情。

  直到那中年女人第四次開口:「拉瓦莉小姐,您再不去休息的話,我只好通知總督大人了。」

  翠綠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滿之色,拉瓦莉皺了一下眉頭回頭看著這個女人,輕輕哼了一聲:「好了,我知道了,要是你再多說一句話的話,我就讓阿索卡用鞭子好好教訓你這個女人一頓。」

  中年女人顯然早習慣了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只閉上嘴巴。

  拉瓦莉這才回過頭來,她嘆了一口氣道:「姬塔小姐,你懂得可真多。」嘴上這麼說著,她忽然一下抓住姬塔的手,直把博物學者小姐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她。

  但她掙了一下,也沒掙脫,金髮的少女只用一種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柔聲道:「不過冒險畢竟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姬塔小姐,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留在這個地方陪我聊聊天怎麼樣,這個工作很輕鬆,而且我會讓我父親給你一大筆報酬的。」

  「請、請放開我,」姬塔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答道:「我是學者,是不可能留在一個地方的。」

  「你可真可愛,姬塔小姐,」拉瓦莉湊近她,吐氣如蘭地問道:「只要你留在這個地方,我可以讓父親好好對待你的那些同伴,等沙塵暴之後,我就讓父親放他們離開。作為交換,你留在這裡教導我考林—伊休里安的歷史,我正好差一個歷史老師呢,也不需要永久,只要幾個月就可以了……」

  聽了這話,姬塔略有一絲心動,畢竟塔塔小姐和妮妮雖然來過一趟,可眼下這座要塞之中防備如此嚴密,她真的擔心團長他們是不是真的可以逃出去。

  如果只是幾個月時間,就可以換大家安全的話,她覺得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她看著這位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總覺得這事情沒那麼簡單,只微微別過頭,避開對方的臉,略有點軟弱地答了一句:「我、我要考慮一下。」

  拉瓦莉微微一笑,這才抽回身去:「那好,今天太晚了,我也得去休息了。我們說定了,我明天再來找你,對了,你也可以來找我的,我的房間就在——」

  但那中年女人這時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打斷她道:「拉瓦莉小姐,要是你真想要一位歷史老師的話,待會我們等我們會告訴客人這些東西,但現在你必須得離開了。」

  罕見地,少女這一次並未反駁,只是回頭看了姬塔一眼,向她展顏一笑,眨了眨眼睛,然後才帶著自己的僕人們離開了。

  她一離開,姬塔就如釋重負似地,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她忍不住有點擔憂地看向門口處那中年婦女。

  但那女人這一次倒沒為難她,只向這邊看了一眼之後,默默關上了門。

  ……
x24685 發表於 2019-7-22 22:49
第三百一十四章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小姐(下)

  方鴴看著手上畫滿了叉的地圖,感覺自己這一次是真走了霉運,原本預計七八個目標當中,最好的情況當然是一發中的,但他當然不指望自己會運氣好到這個程度,只是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碰上最壞的一種可能性——在一一排除了七個目標之後,他才終於來到了地圖上標註的最後一個目標的位置。

  方鴴本來還覺得自己的運氣應當沒有壞到這個地步,只是現實很快教他作人,而在這個危險的狀況之下所浪費的時間,自然將他與其他人推向了更危險的境地。看起來運氣這個東西果然是均等的,他才發了一筆橫財,但馬上就倒霉透頂。

  隨手將地圖揉成一團,既然已經是最後一處目標,他覺得自己也再用不上這東西了。

  外面守衛們正急匆匆地穿過內庭,腳步聲一片雜亂,而方鴴藏身於黑暗之中,正目光明亮地看著他們跑過——烏小胖他們可以說是超水平發揮了,把內庭攪得一團亂——從守衛的動向來看,他敏銳地感到盧福之盾的人可能是分兵了。

  這不是他的要求,但效果拔群,只是相對的,他們的處境也更加不利了。

  看起來幾百萬里塞爾的激勵果然還是有作用的,盧福之盾的人是在玩命了,不過他倒不至於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點,心中意識到自己必須更快一些了,否則烏小胖他們只怕會『傷亡』慘重。

  他丟掉揉成一團的地圖,走了出去,一條昏暗的走廊,前方轉角處燈火通明,那裡站著三四個守殿騎士,還有一個穿著紫色長袍的秘術士,那就是他最後的目標。認真來說,他有把握可以引走一部分人,然後在對方意識到不對返回之前,解決掉剩下的一部分,成功的可能性一半的一半,對半分。

  但他現在已經沒這個耐心了。方鴴置身於黑暗之中,右手微不可查地抬了起來,從神經元中發出的電信號,經過以太轉化為魔力的束流,五道微弱的銀光,正穿過魔力萬向儀,並連入共鳴水晶之中。

  水晶以特有的頻率震動著,以這個自然界特有的奇特性質,呼喚著一枚與自己相伴相生的『同類』,於是黑暗中亮起五道黯淡的光紋,像是五隻眼睛,從黑暗中甦醒過來,張開眼瞼,露出其特有的、空洞的、灰白的水晶狀瞳孔。

  然後它們張開銅質的外殼,伸出薄如蟬翼的翅膀,掛鉤自動脫落,向下一墜,翅膀猛地一扇,五隻輕巧的『妖精』,帶著沉沉的嗡嗡聲懸浮於黑暗之中。

  方鴴右手向前一指。

  ……

  一陣猛烈的巨震席捲過地牢,直震得牆面搖晃,天花板上沙礫直往下落,牢房的木門咯吱咯吱直響,鎖住門的鐵鏈也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響動。

  乾燥的稻草下面,大量受驚的蟲子正四散而逃,以至於洛羽吃驚地看著這一幕,沒想到在這狹小的空間中,還有這麼多小生物和自己共居。氣浪從外面湧了進來,揚起一片塵埃,沙沙落下,是石子跌落的聲音。

  他回過頭去,看著正十分平靜地躺在床上的箱子,後者雙手交疊放在胸前,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直勾勾地注視著天花板,睫毛上都沾滿了灰塵,活像是一具放置在棺材板上的石像;洛羽不禁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在幹什麼?」

  「我在數有多少灰塵落下來了。」

  「什麼!?」

  洛羽覺得這是這一整天自己聽過最匪夷所思的話,雖然這一天以來他總共也只和對方說了三句話,這是兩句,之前一句是:「醒了嗎?」然後箱子當時沒回答他,只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還活著。

  但對方畢竟是他的隊友,雖然很荒謬,但洛羽還是忍不住問道:「數清楚了嗎?」問完之後,他立刻覺得自己這個問題蠢得有夠可以的,他忍不住懷疑箱子和帕克待久了,智商是不是向後者靠攏了。

  而自己是不是也被這兩個人影響了?

  但箱子保持著身體不動,側過頭來看著他:「沒數清楚。」

  果然如此。

  洛羽嘆了口氣:「你這樣眼睛不會進沙子嗎?」

  箱子十分安靜地閉上眼睛,眼淚忽然奪眶而出,他這時點了點頭,表示確實會進。

  「外面是什麼聲音?」箱子一邊從床上坐了起來,用手背擦著眼睛一邊問道。

  「不知道。」洛羽搖了搖頭,以一貫的實事求是答道。

  「我猜是隊長來了。」箱子閉著眼睛,流著淚答道。

  「為什麼?」

  「直覺。」

  洛羽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他不像對方這麼神棍,任何事情在沒有足夠佐證的情況之下,他都不會輕易下結論。他盯著煙塵瀰漫的地方,那裡的灰塵果然湧動起來,並向左右兩邊分開,沙沙的腳步聲從後面響起,然後一個人影出現了。

  洛羽還在分辨那裡究竟是誰,而一個聲音已經從人影處傳了過來:「接著。」

  然後一件東西向他丟了過來,洛羽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腦子裡面下意識就已經反應了過來,伸手一接,手上微微一沉,發現是自己的魔導杖,還有一隻施法用的魔導手套。那銀灰色的手套並不是他的東西,但比他的還要好一些。

  那個聲音又說:「你的魔導杖就在外面,手套沒找到,大概是被炸飛了。這是秘術士的東西,先用著。」

  那正是方鴴的聲音。

  洛羽這時已經看到了對方的樣子,趕忙點了點頭,戴上手套,然後握緊了魔導杖,開始與魔導杖上的主水晶重新建立聯繫。而這時方鴴又轉向一邊,依樣畫葫蘆對一旁的箱子說道:「接著——」

  「等——」洛羽一愣,趕忙轉身。

  但他已來不及阻止,方鴴已經將箱子的杖劍丟了過去,箱子聽到聲音下意識伸出手來,然後『啪』一聲——兩件東西一前一後擊中了他的額頭。

  ……

  一團明亮的光焰遠遠地在黑暗中亮起,像是點著了什麼東西一樣,接著是火光衝天而起,即使在這麼惡劣的天候之下,隔著上千米遠,也清晰可見。它映入拉瓦莉的眼中,倒映在翠綠色的瞳孔最深處,她皺了一下眉頭,從窗外收回目光。

  大廳中燈火通明,眾人又重新回到了這個地方——只是有許多僕人們正忙著搬運東西,還有守衛。

  那些秘術士聚集在大廳之中的另一側,正圍在一起討論著什麼,而那個中年秘術士的聲音不時響起,然後又低下去,因為有報信的守殿騎士帶回了情報,看起來那些人的計畫又受挫了。

  中年秘術士這時向這邊走了過來,沉著臉對總督說道:

  「大人,我們抓住了幾個人……」

  「那麼人呢?」

  「他們自殺了。」

  「……」

  努爾曼嘆了一口氣:「那就去城中,聯繫聖殿那邊。」

  中年秘術士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回過頭對著一旁的總督大人說道:「看起來他們的法術,在這個天氣下也不怎麼靈光了呢,父親大人。」

  聽到自己女兒開口,這位伯爵大人面上嚴肅的神情也不由冰雪消融了,他摸了摸自己捲曲的鬍子,苦笑了一下:「但這畢竟也是你父親我的地盤啊,而且這些人雖然自以為是了一點,但好歹也是我們的盟友,拉瓦莉,你這麼幸災樂禍可不太好吧?」

  「我可沒有幸災樂禍哩,父親大人,」拉瓦莉搖搖頭,用並不那麼令人信服的口氣答道:「再說只有幾個人而已,對父親來說又算得上什麼麻煩呢,父親大人,我之前那個提議你考慮過了嗎?」

  努爾曼一臉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你要找一個歷史老師,可是伊斯塔尼亞有很多出色的學者,至於那個外來者,我看並不怎麼合適。」

  「可我就喜歡姬塔小姐。」

  「……這個,她還沒拿到銀之塔的學士學位吧?」

  「這很重要嗎,父親?」

  「這個……也不重要,好了,隨你去了,」努爾曼嘆了口氣:「但今天你必須先去休息了,眼下這地方也不適合你再呆,雖然內城很安全,可難保不會出什麼亂子。」

  「那我更要和父親在一起了。」

  「拉瓦莉。」

  少女嘻嘻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睡了,父親大人,晚安,願安卓瑪與您同在。」

  努爾曼輕輕點了點頭,但又叫住她:「等一下,拉瓦莉。」

  「怎麼了,父親?」

  「是這樣的,內城中有一位客人,我讓她……」

  拉瓦莉眨巴眨巴眼睛,有點好奇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而這位千金離開之後,那個中年秘術士才重新回到這邊,這一次他又帶來了一個新的消息:

  「犯人被救走了。」

  努爾曼皺了一下眉頭:「怎麼回事,你們不是說他們不是剛到了兵營麼?」

  「他們可能分兵了。」

  「但你們說過,對方實力有限,分兵之後怎麼能救得走剩下的人?」

  「他們中有幾個極為厲害的傢伙。」

  努爾曼搖了搖頭:「他們的施法者才剛剛被救走,剩下的人當中哪有什麼厲害的傢伙。」

  中年秘術士的臉色頓時有些窘迫,他之前誇下海口,但沒想到事情根本沒如同他預料之中一樣發展。對方非但沒有逃離這座要塞,也沒和他想像之中一樣束手就擒,反而向著內庭進發了——這大膽的舉動不止是他,甚至連眼前這位總督大人都有些出乎預料之外。

  但這預料之外的舉動,自然也搞得他們措不及防。事實正和方鴴預料之中差不多,秘術士們把兵力集中在外圍區域一線,只防備他們向外逃走,而沒考慮過向內的情況。他們一旦突破那層防線之後,就處處佔先,處處出乎秘術士們預料之外,讓對方手忙腳亂。

  中年秘術士其實這一次是來請求努爾曼支援的。

  眼下守殿騎士與外圍的守衛已經全部被他們派了出去,但在信息混亂、無法確定對方具體位置的情況下,在這座錯綜複雜的要塞之中,他們手頭這點兵力根本是杯水車薪。眼下只有將駐紮於內城的兩千多士兵與騎士調動起來——不,甚至不需要那麼多人,只要三分之一的人手動起來,就足以用拉網的方式,將那些可惡的老鼠給找出來。

  但要動用這些名義上屬於沙之王的軍隊,這座城堡之中只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權力,那就是這位總督大人了。

  「內城的兵力絕對不能動。」

  努爾曼當然清楚對方的想法,直接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對方非分之想,努爾曼很清楚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反正絕不是陪這些術士瞎胡鬧。雖然他也清楚,這可能真如對方所言只是一場意外,外面那些『老鼠』也並不會真正對貝因要塞有什麼想法。

  但他可不會冒這個險。

  不過看在盟友的面子上,他還是沒有把話說死。努爾曼想了一下,答道:「不過負責到內城與內庭之間防守與巡邏的士兵,大約有一百多人,我可以把這些人暫時交給你們。這是我最後可以幫得上的忙了,而且要冒著減弱內城防守力量的風險,要是你們還沒辦法的話,就自己想辦法去與陛下交代吧。」

  中年秘術士的臉色有點難看。

  但他也明白這是對方可以做的最後的妥協了,一百多人杯水車薪,但總好過沒有,他點了點頭,還是表示了感謝。

  努爾曼看他的樣子,不由提醒了一句:「小心內城的方向,他們可能還會繼續深入。」

  「不可能的,」中年人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他們前往內庭只是為了救人而已,我只是錯誤地估計了這些人的狂妄與決心,但繼續深入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對了,我還有一個要求,總督大人。」

  努爾曼看著對方,像是猜到對方要說什麼一樣,答道:「我可以把她交給你們,但你們最好是保證她的安全,而且只有一晚上時間。」

  中年人連忙點點頭:「放心好了,他們也只剩下這個同伴沒有救走,只要她還在我們手上,我們總能抓住對方的馬腳的。」

  「但願如此。」

  老實說,努爾曼並不看好對方這個計畫,不過他也不想干涉什麼,只淡淡地點了點頭。同時他有點頭痛,自己應該怎麼去和女兒解釋這件事情,才剛剛答應了對方,就把她的『歷史老師』給送去當誘餌。

  要是一切順利還好,可要人真給救走了的話,他也只能出手了。

  「萬分感謝。」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中年秘術士這才終於拉下面子,真心實意地道了一句謝。

  他其實倒不擔心怎麼與沙之王交代,而更擔心鬧出這麼大亂子,怎麼與艾本尼大人交代。

  ……

  方鴴花了一點時間,來與洛羽與箱子二人交代清楚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對自己人當然用不著隱瞞,把關於秘術士、這位貝因城主與沙之王可能的關係也說了出來。洛羽聽完之後,不由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

  「這麼說來,沙之王巴巴爾坦和大公主殿下的目的,似乎有些衝突?」

  方鴴有些沉默不語,這其實正是他疑惑的地方。當然,前提是德蘭沒有騙他,但對方似乎也沒有理由騙他一個陌生人,而且不久之前他從那兩個僕人處聽來的那些信息,似乎也隱隱指向了這麼一個可能性。

  「你們有什麼想法?」

  他看向洛羽,他之所以向兩人提出這個問題,其實就是為了集思廣益,看看洛羽他們能不能找出一些自己沒能察覺得地方。不過主要是洛羽,他還不至於指望箱子這傢伙可以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意見。

  想及此,方鴴有點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眼睛紅紅,額頭也紅紅的中二少年,而後者板著一張臉,全當之前的事情沒發生過。

  「其實我倒覺得很簡單,」讓方鴴沒想到的是,箱子看他目光掃過來,竟然主動開口道:「這就是一個陰謀,或許那位公主殿下一開始就沒告訴我們實情,說不定正是沙之王巴巴爾坦謀劃的這一切,命令手下襲擊並殺害了她的生母也不一定。」

  「所以兩者反目成仇,這麼多年來公主殿下一直沒有放棄調查自己生母的真正死因,而終於讓她從一些走私商人身上找到了些許線索。但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沙之王巴巴爾坦指示秘術士,先一步將這些商人滅口。」

  「而我們正好撞上了這件事。」

  箱子咂吧咂吧嘴,最後補充了一句:「所以就這麼簡單。」那淡然的神情好像是在證明一道數學題,並在最後寫下『證明完畢』一樣。

  方鴴有點驚奇地看著這個傢伙,用一種關愛弱智兒童的語氣問道:「所以說,你是從哪裡聽來這麼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的?」

  「這是殺手的直覺,」中二少年神秘兮兮地答道:「只有殺手才能理解殺手,哎喲——」
x24685 發表於 2019-7-24 09:52
第三百一十五章 潛入內城

  「世界末日,或許就是這個樣子了吧。」少年在巫師帽之下沉沉的目光注視著拱窗外,喃喃自語道。

  遠處土灰色的塔樓矗立於渾濁的天與地之間,風將沙子拉成了一條條直線,世界宛若永暗,叫人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遠遠地,正有一條隨風狂舞的布帷——或許是伊斯塔尼亞的旗幟,也或許是安卓瑪聖堂的經幡。

  此時此景,不禁令人生出一種疑惑——那位古老的安眠者,還庇護著這片土地嗎?而信者們在堅定地祈禱著,誦經聲在威嚴的大聖堂之下迴蕩,或許幾日之後這場塵暴會過去,揚起的沙礫也會重歸於塵海,一切都會回到往日的軌跡,但神祇們也只是日復一日地注視著這一切嗎,甚至直到禍星降臨的那一刻。

  艾塔黎亞已先後歷經過兩次災難,而從災難之中人們究竟得到過什麼,這個世界又得到過什麼,禍星究竟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會反反覆覆降臨到這個世界,一切都像是一個未知的謎題。一牆之隔的外面風忽忽地吹著,彷彿從遙遠的方向傳來的低沉號叫,在自然的偉力之下人總是自發地感到渺小,渺小到讓人止不住地去思考。

  兩個世界真的互不相干嗎,而那場即將到來的災難,他們又真何以置身事外?

  「走吧。」方鴴把這傢伙拉了回來,免得他繼續中二下去。

  「只是一場塵暴而已,地球上也有這樣的天氣。」

  「但地球上的塵暴,可到不了這個程度,中心風速快到接近兩百公里每小時,揚起的塵暴幾乎遮蔽了整個銀沙沙海北面,在地球上歷史上記錄過最強的『黑風暴』也沒有這麼誇張,」洛羽注視著社區上斷開之前留下的最後內容,忽然說道:「天地之間的以太狂暴無比,就像是原本平靜的海面之上掀起了波濤,占星者們幾百年的歷史以來,從未記錄過這樣的情況發生。」

  「我甚至能感到元素在恐懼,它們似乎在逃離什麼。」洛羽回過頭來看著他,黑沉沉的瞳孔中目光沉穩:「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團長。但理論上來說元素使都可以感受到元素的狀態,它們確實是在……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的狀態,但『瑟瑟發抖』已經是我可以想到的唯一的形容詞了,給我的感覺像是天地正在進行一場劇變。」

  方鴴感到一絲意外,他知道洛羽和箱子不一樣,不是必要的狀況,他很少會開口。而他看著對方的神色,洛羽好像是在……不安?

  「你在擔心什麼?」他不由問道。

  這只是一場塵暴而已,伊斯塔尼亞的歷史上這樣的塵暴記錄也不止一次,地球上的塵暴的強度或許遠不如這個誇張,但兩者本身就是不同的世界。

  在艾塔黎亞,自然的氣候的背後還受著以太魔力的影響,考林西方的灼熱與乾燥的氣候,本身就是由從瀚瑞那海之上吹來的盛行西風,所帶來的富含火與氣元素的溫暖海風改變的,這裡擁有整個考林—伊休里安最多的火系術士與元素使,絕非偶然。

  洛羽搖了搖頭,這種擔憂不如說是一種不安的直覺,它其實未必正確,就像人夜深人靜之時,也會因為環境忽然改變而疑神疑鬼一剎那。

  聽了對方這麼說,方鴴心中其實閃過一絲疑慮,但他畢竟是隊長,要分得清主次。

  「好了,我們先把眼下的事情解決,」他說道:「否則縱使是這場沙塵暴會怎麼樣,也與我們無關了。」

  洛羽點點頭。

  沙塵暴在狹長的走道之中鋪了一層薄薄的土,讓三人走上去意外地產生了隔音的效果,彷彿貓無聲的腳步,行走在這條昏暗、狹長的走道之中。

  而窗外穿梭的塵暴,猶如令人走在一條渾濁的時間長廊之中。

  這個地方已經靠近內城中央,它通過一道連向附近城牆之中的甬道,通向靠近內城的一座塔樓,這是之前方鴴可以觀察到的僅有幾條通向內城的、比較穩妥的路線之一。當時他雖然並未繼續選擇深入下去,但可以肯定那邊一定會有守衛。

  除了外面狂暴的風聲,這兒安靜得有些令人不安,沒有預想之中的哨兵,也沒有巡邏的守衛,防備比預想之中薄弱得多。

  方鴴本能地感到這裡的守衛力量,可能已經被抽調走了。

  他想到一個可能性,那說明他預想的目標可能已經達到了一部分。

  過了一會兒,前面忽然傳來沙沙的聲音,那是一條城牆的岔道,外面有一條暴露在沙塵暴之下的馬道,入口離地大約有一米高,方鴴看到一個黑影從那裡爬了上來,對方有點吃力地將自己的身體撐上來,抬起頭正看到他們,不由露出驚喜的神色:

  「大佬,你們到了?」

  方鴴定睛一看,不是烏小胖是誰。

  這傢伙的命還真是大。

  烏小胖後面還跟著ZXC,與另外兩個盧福之盾的成員。

  這小胖子一看到方鴴,又嘆了一口氣:「大佬,其他人恐怕來不了了,不過好消息是至少沒人被抓住,我們都逃到了沙塵暴之中,沒逃出來的也自我了斷了。我們在沙塵暴中又走散了一部分人,我和ZXC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方向才來到這邊。」

  他們是約定好在這裡匯合的,不過方鴴一早就想到,真正能到這裡的人可能並不多,畢竟盧福之盾的人等級也就與這裡的守衛差不多,要引開對方還要穿過沙塵暴,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一些。

  復活到聖殿的人,最後多半也是逃不出秘術士之手,不過眼下這天候之下,其實也說不定。而且只要有少數人逃出去了,那麼剩下的人也就安全了。

  這應當也是對方目前最為忌憚的一點了——

  烏小胖喘了一口氣,又道:「大佬你猜得真準,你在後面救走了其他人之後,他們發現抓不住我們,果然收縮回去了。要不是這樣的話,我們還真難以脫身,大佬,他們是不是真的把姬塔小姐作為人質,等著我們上門了?」

  這種東西怎麼說得准?

  但方鴴覺得多半如此,對方發現和他們捉迷藏無果,又察覺到他們的意圖之後,理所當然會想到利用手上還剩下的籌碼。而他從那位『阿菲法』小姐與烏小胖等人處對比了信息之後,目前可以得知的被秘術士抓住的人中,除了姬塔之外,其他人其實都已經解救出來了。

  那麼唯一剩下還沒救出的姬塔,就是對方唯一可以作文章的地方了。

  想法很好。

  可惜他們並不打算按對方的劇本來。

  烏小胖也嘿嘿笑了一下:「這些傢伙真這麼想的話,那我們接下來說不定真會給他們一個驚喜。大佬,他們真要把所有的守衛力量都抽調去那個地方,等待我們自投羅網,是不是說接下來我們就可以暢行無阻了,這算不算是一石二鳥?」

  方鴴看了這傢伙一眼,心想要這麼簡單就好了,不過對方恐怕用不上那麼多人,兩千多人來佈置一個陷阱,這可能嗎?

  但其實只要秘術士們抽調走了足夠多的守殿騎士,這對他們來說也就足夠了。

  剩下的,是內城中那位伯爵大人的親衛,這些人是什麼等級與水平,又有多少數量?要是可以避開這些屬於此地主人的親衛騎士,那麼他們接下來的行動的確可以說是沒太大阻礙了。

  ZXC顯然要比烏小胖沉穩得多,看了看四周問道:「這裡可以通向內城麼,那位小姐住在什麼地方,我們又如何確定?」

  「這不是問題,只要進入了內城,我自有辦法。」

  方鴴胸有成竹地答道。作為戰鬥工匠,在一個地形複雜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目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尤其是以他的多控能力,甚至可以把這個時間縮短到最短。作為城主居住的地方,內城那邊的環境想來應當比這四面透風的地方好得多。

  只要他可以動用靈活構裝,一切都不是問題。

  前提是如何抵達內城。

  但關於這一點他也同樣胸有成竹。

  「至於怎麼抵達內城,我之前就已經探查過了,還畫了地圖,」方鴴用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陣,忽然臉色一變,糟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裝逼,把地圖給丟了,那地圖上是只標記了那幾處地牢的位置,但背面還畫著怎麼進入內城的方法。

  他一時腦子有點不大清醒,以為可以鳥盡弓藏了,但萬萬沒想到,弓是藏了,但鳥竟然還沒有盡。

  但這種事情怎麼好意思說出來,方鴴咳嗽了一聲,只硬著頭皮道:「地圖……地圖我都記在腦子裡了,你們跟著我就行了。」

  ZXC和烏小胖一齊點頭,倒是毫不懷疑。

  不過萬幸的是,方鴴發現自己的記憶竟然還靠得住,大約畢竟是親自探查過一遍的地方,倒也不至於那麼容易忘掉,雖然連續走錯了好幾次,但終歸隱約還是有一些印象。其間只有箱子嘀咕了幾句:

  「這地方我們是不是來過?」

  「怎麼又到這裡了?」

  聽得洛羽在一旁只用一種古怪的神色看著這傢伙,他其實大約已經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沒好意思說出來。

  方鴴瘋狂地給這貨打眼色,然而後者就是GET不到,搞得他極度抓狂,心裡面基本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在之後的戰鬥之中,怎麼放生這傢伙。

  不過多災多難的一段路,總算在他們最後遇上了前來匯合的羅昊而宣告終結。

  因為羅昊手上還留著當時他們複製過去的地圖——

  而看到這軍方胖子居然也能逃出來和他們匯合,方鴴其實心中既是意外,又感到有些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以對方的等級,又是鐵衛士這樣笨重的職業,要想從秘術士手上逃出生天實在是希望渺茫。

  但感到情理之中的是,這傢伙一度表現非凡,若說盧福之盾的人都有機會逃出來,對方逃出來的可能性顯然只會更大。

  根據地圖,方鴴終於找出了那條通向城牆的甬道,這要塞之中地形實在太過錯綜複雜,大約是人為有意的設置,相似的場景又特別多。若不是依仗地圖的話,有時候剛剛才走過的地方,他們也不敢確定是不是又重新走回來了。

  不過這倒也掩蓋了之前方鴴的失誤,讓盧福之盾的幾人只以為剛才的情況也是如此的。

  甬道在黑暗之中穿行。

  這裡其實已經是要塞軍營的一部分,但它與之前他們被關押的外圍區域顯然不在同一個方向上,向城牆外看去似乎是一道懸崖絕壁,但外面狂風怒號,暗無天日。甬道之中擺放著許多火炮,不過大約為了防備沙塵暴的原因,全部都用布包了起來。

  只不過以為眼下這場塵暴的原因,這個地方目前一個人也看不到,只剩下穿過窗戶的風沙,在走廊之中肆虐。幾人都把風帽拉了起來,要低著頭才能勉強前進,因為只要稍稍抬頭,便是風沙迎面撲來,從領口與脖子處灌入,令人防不勝防。

  不過好在這段路並不長,穿過甬道之後,前方便出現了一道石門,在那石門之後是一段露天的城牆,而在城牆的另一頭,那座通向內城的塔樓已經隱約可見。

  只是烏小胖看著那地方,再看了看狂風呼號之下的城牆下方,萬丈絕壁之下只有一片昏昏沉沉的沙礫在飛旋狂舞,要是在城牆上一個立足不穩掉下,那可能不是掛掉那麼簡單,說是留下心理陰影只怕都是輕的。

  這地方是沒什麼守衛,但這環境也未免太惡劣了吧。

  這是人待的地方嗎?

  他回過頭來,有點結結巴巴地問道:「大佬,我們該不會要從哪裡過去吧?」

  「當然不會。」

  方鴴搖了搖頭。

  烏小胖見狀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心想還好,大佬還沒瘋狂到這個境地。

  但方鴴接下來的話,馬上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當然不能從城牆上過去,你以為真沒人在監視這個方向嗎,內城的防備只會比外面更嚴,我們不能走城牆上,我們得從下面過去。」

  「下、下面?」烏小胖倒吸一口冷氣,走過去趴在窗孔上探頭往外看了看,臉都白了,下面怎麼過去?

  別看著區區幾十米的距離,但眼下這天氣中,就是飛鳥也難渡,何況他們?

  「當然是就這麼過去。」

  方鴴走到門邊,向外看了看——幾十米距離,只要自己這邊不點火的話,內城那邊應該很難看到這個方向,但一旦要靠過去,那就不一樣了。他幾乎可以肯定,塔樓那邊肯定有人監視著入口,就算外面沒人,裡面也會有守衛。

  而且這與之前的情況還不太一樣,內城這邊可能很難聯繫上內庭方向,但是在內城之中聯絡,應當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就像之前他們在外圍區域,他也可以用發條妖精短距離與烏小胖等人聯繫一樣。

  他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對方沒理由想不到。

  所以他們必須繞開這些可能存在的守衛。

  他走出那扇石門,城牆上的風速好像一瞬間提高了一倍一樣,撲面勁風扯著他的大衣,差一點就把他從牆頭上吹了下去。嚇得方鴴趕忙後退一步,心想自己還是有些低估了這場風暴,不過更危險的場面他也經歷過了,還不至於畏懼這區區一場沙塵暴而已。

  他一言不發,脫下煉金術士大衣,交給洛羽:「幫我拿著。」

  洛羽看著他,罕見地提醒了一句:「小心。」

  羅昊也在一旁問道:「需不需要我來,我是鐵衛士,力量比你高得多,身上裝備也比你更沉。」

  但方鴴搖了搖頭,這事非得他來不可。

  他用一條毛巾圍住自己的臉,然後拉下風鏡,向外面看了一眼,一貓腰,便低頭向那個方向衝了出去。風幾乎立刻吹得他失去了重心,但方鴴不慌不忙,就地一倒減小阻力面積,然後一滾便靠近了那裡的城垛。

  但危險顯然才剛剛開始而已,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來,向塔樓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城牆下面的絕壁之上,自然不可能是一平如鏡,事實上也有許多犬牙交錯突起的岩石。而看到這些岩石,方鴴才鬆了一口氣。

  他舉起手來,向著那個方向發射出了飛爪。
x24685 發表於 2019-7-24 22:20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點小意外

  飛爪被風吹得偏出去很遠,遠遠地擊中了一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尖岩,在黑暗中劃出一道一亮即逝的火花。方鴴圍巾蒙著臉,布頭在狂風吹拂之下獵獵舞動,他抿著嘴巴看著這一幕,心中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早料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飛爪不太好控制,但自以為對靈活構裝的操控已經有一定自信了,但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差得遠,他抬頭看了看渾渾湯湯的暗色天空,風沙吹打在風鏡上沙沙作響,然後低頭收回飛爪,由於小型魔導卷揚機也具有可動構件,其間因為進沙子卡住了兩次,他花費了一點時間才處理好這個問題。

  從城牆上向西南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一覽內庭的全貌,但那是在晴日裡的情況下,眼下最多只能看到不到二十米之外的軍營的房頂而已。那下面亮著一點燈光,鐵風燈掛在一條迴廊的柱子上,被風吹得搖曳不定。

  他回過頭來,手套內的一個地方的齒輪似乎終於卡死,徹底罷工,他不得不連拉帶拽,才將垂在城牆下面的手套拽了上來。檢查了一下之後,發現裡面已經灌滿了沙子,往下一倒幾乎像是幾條灰黃色的瀑布從筒子裡面垂下來,看來這東西已經徹底不能用了。

  這是冥送他的那隻手套,說來還真有些多災多難,之前便損壞過一次,而眼下修好之後才沒多久。

  他將手套拆下來,納入信息化水晶之中,由於也是靈活構裝,所以自然也可以信息化。當節約已經成為一種習慣,方鴴自然首先想到的是這東西清理掉沙子之後說不定還可以搶救一下,而不是就這麼丟掉。

  而且這可是別人送他的東西呢。

  這時其他幾人也有樣學樣地來到他身邊,羅昊將重盾一豎,噹一聲立在地上,總算給幾人開闢了一小片可以避風的空間。由於是逆風,而且塵暴幾乎掩蓋了天地之間的一切聲音,因此倒不慮會為另一邊的守衛發現。

  烏小胖沒有圍巾,但他乾脆用一卷繃帶將自己領口以上的位置圍起來,看上去活像是一個手藝不精的醫護學徒所作的包紮,或者是某種行為藝術,致敬木乃伊。但伊斯塔尼亞雖有沙漠,卻沒有金字塔與木乃伊。

  他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從繃帶下面傳來:「大佬,我們是不是過不去了。」

  「當然不會。」方鴴答道,他用手點了一下信息化水晶,召喚出能天使。羅昊支起的塔盾,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幽藍色的閃光,雖然這點黯淡的光線,能不能穿透幾十米的風沙還是一個問題。方鴴一隻手抓緊能天使的胳膊,對眾人說道:「你們在這裡等我。」

  然後銀光一閃,在眾人眼中,他和能天使像是拉長了一樣,化為一道流光,穿梭向前方,沒入渾濁的風沙之中,轉瞬之間消失不見。而若隱若無的,幾十米外城牆下方似乎也同樣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但轉瞬即逝。

  能天使是一型非常著名的異體構裝,它的閃爍能力已不足以引起眾人的好奇了,何況烏小胖還不止一次見過。

  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那個方向,牆外的一片混沌在他看來簡直像是通向一片虛空,他實在無法想像人怎麼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在那片絕壁之上立足。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吸了一口氣問道:

  「你們……一直都是這麼行動的嗎?」

  羅昊舉著盾,搖了搖頭:「別看我,我也不熟。」

  烏小胖看向洛羽與箱子,洛羽想了一下,七海旅團的昨日好像是今天一樣,在他記憶當中經歷了不知多少險境,好像從一開始,他們便被捲入了拜龍教的陰謀之中。從逃離旅者之憩的那一夜開始,與之今夜似乎也不遑多讓。

  他默默地點了點頭。

  烏小胖沉默了片刻,又問:「大佬打算怎麼把我們帶過去呢?」

  這一次羅昊答道:「等著就可以了。」

  方鴴已經不是第一次讓能天使帶自己傳送了,他第一次在芬里斯島的地下才拿到這一型構裝時,就已經多次利用它在當時的險境之下僥倖逃生,隨著時間的積累,他可以說對於能天使的技能已經相當瞭解了。

  可以說不過僅次於發條妖精而已。

  不過在這麼惡劣的天候下,一個不慎就會墜入萬丈深淵之下,粉身碎骨,無論是對於機體本身,還是對於操控者的考驗都是相當大的。他也知道自己這一舉相當冒險,但今天這一夜的整個計畫都是在冒險,若是自己不冒險,又怎麼指望他人為自己的計畫而冒險呢?

  那種熟悉的在空間隧道之中穿梭的感覺又回來了,但能天使的閃爍是相當短距離的傳送,只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四周拉長的光線與空間又重新回復了原狀,就好像是扭曲的畫面在他眼前重組一樣。

  風鏡的視野之中,黑暗中只有一片風沙撲面而來,而方鴴幾乎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與抓緊的能天使被吹歪了出去。

  但他神經崩得很緊,回頭一看便看到了那處自己早已看好的突出岩石,由於是閃爍,所以落點當然要比之前的飛爪精準得多。他馬上控制能天使向那個方向揮出一劍,銀色的劍刃帶著一道閃光插入岩層之中,帶狂風吹得他與能天使向前,刀刃在岩層之中拉出一道長長的火花。

  方鴴又控制能天使左右雙足往地面一插,在一片明亮的火光之中,才總算止住了身形。他有點艱難地抓住能天使的胳膊,甚至來不及喘氣,便看準了不遠處一處岩壁的凹陷,並一步步向那個方向挪了過去。

  能天使是站穩了,但不代表他自己脫離了險境,他體力原本就比不上戰士這一類的職業,在眼下的環境中更是下降得驚人。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因為脫力而抓不穩,而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給吹飛下去,眼下當務之急,自然找一處可以避風的地方。

  等到靠近了那岩壁的凹陷處,他才猛地往其中一縮,然後馬上收回了能天使,外面的阻力一消,方鴴頓時感到灌進來的風力小了許多。

  他這才感到自己暫時脫離了危險,貼著牆猛喘了幾口,用手挨著胸口,只感到心跳得厲害。他又不是沒有感情不會思考的構裝體,怎麼會不知道害怕呢,但人類就是這樣的動物,可以克服本能而向前。

  無論是個人還是社會,這樣的能力讓他們走出了矇昧的時代,並讓他們在不斷作死之中繼續前進。

  但這也只是暫時脫離了危險而已,眼下他立足的地方誇張一些形容,不過巴掌大小,方鴴甚至需要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向下看,雖然他並不恐高,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難免會因為過於嚴苛的環境而感到暈眩。

  他必須努力保證自己足夠冷靜,才足以應付當下的情況,方鴴在內心當中告訴自己這並不困難,只需要和前幾次險境之中一樣就可以了。他冷靜下來抬頭看去,上面就是那座塔樓位於岩壁之上的基座,距離這個地方不過十來米。

  塔樓上有一扇窗戶,正向外源源不斷地射出橘色的光芒來,但由於風沙阻隔的原因,在城牆另一邊並看不到。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叫了一聲僥倖,還好自己足夠警惕,這邊果然有人,雖然還看不到窗戶內的情況,但有燈光就是有人,在這樣惡劣的天候之下是顯而易見的。

  要是他們直接穿過城牆的話,多半會被塔樓上的人察覺,但他從城牆下方潛入過去,對方可能做夢也想不到在這場沙塵暴之中會有瘋子會這麼做。

  方鴴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才收回目光,並向另一個方向看去——在塔樓後面,那裡同樣是一道城牆,城牆後面,自然是內城所在,只要越過了那個地方,距離他們的目標就相當接近了。

  方鴴再看向另一個方向,由於貝因要塞是建立在一座岩山之上,要塞高出地面,因此除了建築本身之外,視野近無阻擋,在城堡的北邊,天空中懸浮著一片巨大的陰影——那裡就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秘術士們的飛空艇。

  心中隱隱升起些接近目標的激動,但更多的是謹慎,因為眼下真正危險的一步才剛剛開始,塵暴雖然危險,但和人心比起來其實也不算什麼。接下來還要和秘術士們鬥智鬥勇,他明白自己得時刻保持清醒。

  方鴴再一次召喚出能天使。

  抵達坦斯尼爾之後,他自己又製作了幾台能天使,雖然比不上軍方提供的那兩台精緻,但相差也不大,所以他現在一共有四台能天使,再加上兩台修復之後狀態不那麼好,但還是可以備用的能天使。

  但他並沒有召喚出之前那一台,因為在這場風暴之中,任何有可動結構的靈活構裝他都不想多次重複使用,一是為了精心保護自己的構裝體,二是出故障的概率太大了。

  他一隻手抓穩了自己的能天使,然後抬起頭,默默看準了那城牆的方向。

  ……

  大約幾分鐘之後,烏小胖幾人看到面前銀光一閃,像是打開了一道無形的門,一道流光從門中射出,匯入他們面前的空間中。

  空間一陣扭曲之後,方鴴與他的能天使便出現在了眾人面前,他這一去一來,每一次傳送都使用了一台不同的能天使,剛好用完了四台主力構裝。待會兒接下來的戰鬥,這四台進了沙子的能天使估計都指望不上了。

  但所幸,他估計也用不上這些異體持劍人。

  方鴴甫一出現,便將一疊卷軸丟到地上,由於有羅昊的大盾遮著風,因此這些卷軸也只是在地上滾了幾圈,並未被風吹走。羅昊看到這一幕微微一怔,他還看這些卷軸有些眼熟來著,而定睛一看——著不是盧福之盾拿出去的那些定點傳送卷軸麼?

  「不用看了,這就是那些卷軸。」方鴴看出他的疑惑,徑直開口答道。當時準備的這些卷軸,最後因為秘術士們的原因,統統沒有用上。而秘術士們從他們身上搜出這些卷軸之後,當然不可能再留給他們,而是統一收繳了上去。

  而這些東西,自然也他們的裝備一起,被放在那倉庫之中。他第一次潛入時,就想好了這些東西可能會派得上用場,再加上它們也不佔什麼地方,所以當時就帶在了身上。

  定點傳送卷軸只要沒使用過,是可以改變其定位的坐標的,只有使用過一次之後,這些卷軸才會徹底失效。而眼下的環境,正好是這些卷軸發揮作用的最好場合,他利用能天使先一個人傳送過去,把這些卷軸記錄了那邊的坐標之後,再把這些卷軸帶回來。

  這樣一來,利用定點傳送卷軸的傳送能力,自然輕而易舉就可以將其他人也帶過去。

  烏小胖聽了這番話,不由大為驚嘆,驚嘆的倒不是方鴴的計畫有多周密,因為只要拿到了這些卷軸,這種事情只要是個人都能想得到。但關鍵是,對方似乎是在救出他們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後面可能發生的情況。

  這些卷軸雖然是盧福之盾的東西,但老實說,他們自己都快忘了這檔子事情。

  也虧對方能留意到這一點。

  接下來也不用多說,畢竟盧福之盾的人自己也熟悉這東西,紛紛撿起定點傳送卷軸,然後在方鴴的安排下,兩人為一組,一一化作流光傳送了過去。以箱子和洛羽為先鋒,這邊有他和羅昊殿後,再加上盧福之盾這邊的四個人,一共八人,沒用多久便來到了塔樓之後的那城牆之下。

  方鴴特意將傳送點定在了城牆下方一個視線的死角,以保證即便有守衛忽然想不開了,在這樣的天氣下也要到城牆上巡邏一下,他們也可以避開對方的耳目。

  但事實證明沒人會這麼想不開,想像之中的情況自然而然也沒有發生。

  就這樣,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覺便進入了內城區域——

  方鴴的這番行動相當冒險,但也相當行之有效,恐怕即便是那位是總督大人本人,大約也不會想到有人會瘋狂到這個程度。在這樣惡劣的天候下,走這條近乎於絕壁一樣的道路,就算是平日裡,這條路線也不見得安全,何況是在這樣的天氣之下。

  盧福之盾的眾人對於這番神奇的潛入行動,可以說有切身的體會,他們大約從抵達這個世界以來,就沒經歷過這麼大開眼界的事情。烏小胖還沉浸在一種憂心與刺激並存的餘韻之中,看到方鴴從傳送的光芒之中出現,便迎上來,要開口吹噓一番。

  但方鴴甫一落地,便忍著有點噁心暈眩的感覺先舉起手,止住了對方的話頭。

  說是神不知鬼不覺,恐怕也不竟然。

  方鴴揉了揉發昏的太陽穴,向眾人比劃了一下——定點傳送這樣中距離的傳送,給人的感覺顯然要比能天使的閃爍強烈得多——然後開口道:

  「秘術士們在這座城堡之中佈滿了監視魔法,先前你們在與守衛捉迷藏時,因為守衛的魔導爐也會散發出魔力擾動,所以對方可能未必能從敵我之中分辨出你們的位置。但眼下不一樣,這邊幾乎只有我們在行動,秘術士們很有可能已經監測到了之前傳送術的魔力波動,他們知道我們身上有定點傳送卷軸,因此很可能會聯想到什麼。」

  他停了一下,放下手來,又道:「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廢話少說。」

  盧福之盾的人有點意外,一個人小聲問了一句:「大佬,有這麼誇張?」他們從逃出地牢開始,到現在差不多也有一個鐘頭時間,其間與守衛鬥智鬥勇,雖然大部分人最終沒能抵達匯合,但他們剩下這些人,心中或多或少會產生一些倖存者偏差。

  覺得對方也不過如此。

  他們甚至覺得,過去是因為盧福之盾的行動不夠大膽,而七海旅團這樣的行事方式,可能才是正常現象。

  但這世上的事情顯然沒那麼多僥倖,七海旅團雖然每一次都在刀尖上起舞,但依仗的顯然並不僅僅是幸運而已。不過方鴴大致可以理解對方的想法,他也不打算多說,只點了點頭,從救出盧福之盾的眾人起一直到現在,他已積累起足夠的威信——至少還不至於讓對方在這樣的小事上對他的話產生質疑。

  再說這裡就是內城,前面可能就是那位城主千金居住的地方,每個人心中都產生了這是計畫的最後一步的感覺。

  ……

  城堡內的一間房間之中——

  穿著伊斯塔尼亞傳統長袍與罩紗的發福女士,正一臉震驚地看著面前瑟瑟發抖的小侍女,後者眼淚花在眼眶裡直打轉,淚光閃閃,一副害怕得隨時會哭出來的樣子。

  中年女士尖叫一聲,幾乎暈厥過去,周圍的侍女趕忙拍著這位姆媽的胸口,才讓她悠悠醒轉過來。女士一口氣吊住,用一種幽幽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小侍女,兩眼一翻,險些又要昏過去。但小侍女『哇』一聲哭了出來,結結巴巴地抽泣道:

  「不關我事,是小姐讓我這麼幹的。」

  這個帶有沙漠民族特有膚色的小姑娘,正穿著一身與她身份格格不入的睡袍——那是拉瓦莉的衣物,並坐在城主千金豪華的大床上,幼小的身子,幾乎都陷入雪白蓬鬆的被單與天鵝絨之中,可憐無助得像是一隻小動物。

  聽到後者的哭聲,發福的女士才終於醒轉了過來,她狠狠地瞪了後者一眼,尖聲問道:「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說聽說你們要把她的歷史老師送去當誘餌……去找總督大人理論了……」

  「她……她讓我在這裡代替她。」

  「她還說……要是我不同意的話,她就把我給送出去……」

  「嗚嗚嗚。」

  還好,中年女士聽到這番說辭,才拍了拍肥胖的胸脯長長鬆了一口氣,只是去找總督大人而已,至少不是像上一次一樣偷偷溜出去。要是在這個天氣下走丟了伯爵大人的這位掌上明珠,她幾乎不敢想那是什麼樣的災難。

  她惡狠狠地看著床上那小姑娘:「你等著倒霉吧,等我回來再好好教訓你。這冒冒失失的死丫頭,你們總有一天會捅出天大的簍子。」

  小侍女嚇得又抽泣不止。

  這位發福的女士這才轉過身,向眾人揮了揮手:「都散了,我馬上去找總督大人,至於麗瑪,」她回過頭來,冷冷地說道:「你繼續待在這個地方,等你的大小姐回來了,我再教訓你。」

  說完,她再一次轉過身,看向一旁一位一直一言不發的少女,態度柔和了一些,開口道:「讓您能見笑了,不過眼下可能暫時無法帶您去房間了,或者我再另外安排一位侍女帶您過去,要不你可以在這裡稍等一下。」

  少女有點好奇地看著這個地方,答道:「我可以待在這個地方嗎,然德女士?我聽說拉瓦莉小姐有一個書房,我可不可以參觀一下?」

  「當然可以,這是總督大人親自吩咐的,一切以您的要求為優先,」中年女士嘆了一口氣:「哎,要不是鬧出這檔子事情。好了,您留在這裡幫我看看這些無法無天的丫頭也好,待會回來我一定是要教訓她們的。」

  少女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她只有些好奇的是,之前還嚇得瑟瑟發抖的小侍女,在聽了後面的話之後,居然一下子止住了哭。

  等然德女士離開之後,她才有點好奇地向其他留在這裡的侍女們,詢問其這件事來。而侍女們聽了這事兒,忍不住撲哧一笑,告訴她道:

  「然德女士說是這麼說,可等大小姐回來了,她才不敢教訓麗瑪呢。她自己其實也清楚這件事,她這麼說,其實就等於放過麗瑪一馬了,上一次,還有上上次,都是這樣的。」

  還有上一次?

  少女更是好奇了,問道:「總督大人難道不過問嗎?」

  侍女們偷笑起來,但問起答案,誰也不肯開口。她們心裡想的,這城堡裡面誰是總督大人還不一定呢,一想到大人寶貝自己的女兒的樣子,她們就忍不住感到好笑。不過這些話,自然是不能流傳出去的。
x24685 發表於 2019-7-26 06:02
第三百一十七章 南方同盟的任務

  黑暗中穿行著一種空洞的聲音,低沉厚重,隆隆作響。

  外面像是正在經歷那場自上古以來的神話之中的戰爭,巨龍與巨龍,巨人與神祇之間的戰爭,只見一望無垠的平原之上璀璨的彗星拖著長長的綠焰,穿透了層層的黑雲,火焰點亮了天空,破開了雲層。

  在那裡天穹的正中央,懸掛著一顆巨大而迫近的衛星,正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那猶如一隻沉沉的瞳孔,注視著大地之上的一切。

  當德蘭再一次從這夢境之中驚醒過來,仍舊是出了一身冷汗。

  似乎這個只存在於臆想之中的場景,十多年來並不能讓他變得習慣或是麻木,腦子過了好一陣子仍沉浸在陰冷的恐懼感中,而耳邊仍環繞著那隆隆巨響——但並非是那場上古大戰的迴響,而是風聲,外面的沙塵暴似乎變得更大了——目光不遠處,一塊塊相壘成牆的方石似乎正顫慄著,流沙窣窣從牆縫之間滑下,堆積在牆角。

  地牢中維繫著昏暗的燈光,鐵質底座的影子或長或短,搖曳不定,在他看來好像是一隻魔鬼奸詐的影子,正向自己逼近。

  酒桶打翻了,鮮紅的酒液從開口處泊泊流出,猶如玫瑰色的血,滲入地磚之中,暗色的一大片。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甘醇醉人的味道,但僵硬的腦子似乎產生了幻覺,告訴他那酒香之中隱含著一絲血腥氣。

  這或許就是它之所以得名的原因吧……貝因人將之視為引以為驕傲的瑰寶,而它雖然產自於最底層農夫的勞作,最終能得以一品的卻並非是這些人。德蘭回想起一段光鮮的日子,那時他還以能喝到這種酒為榮,自己深得王室信任,還有那位充滿了智慧且堅定的王妃,昔日的一切猶如發舊紙張一樣的顏色在他腦子裡鋪層開來。

  但最後皆歸於沉寂。

  低沉的風聲中,隱含著一種以特有頻率發出的、低沉的嗡嗡聲。

  這個聲音像是喚醒了某種的記憶,德蘭抬起頭來,灰白的眉頭逐漸聚攏,目光注視著地牢入口的方向。

  松脂火把搖曳的焰光中正爆出一團亮光來,讓地上長長的影子為之一晃,那裡是一級級通向地面的石階,它向上跨過七級,然後一個轉折,而再向上十級台階之後,便是一扇虛掩著的大門。

  那嗡嗡聲逐漸放大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從門縫之間射出,飛入了這地牢之中。它在半空中一個急停,轉了半圈回到德蘭面前,那是一隻金色的小球,振動著兩雙羽翼,調轉了朝向,用菱孔之中的水晶注視著他。

  黑沉沉的水晶中,倒映出一張蒼老、灰白的面孔來。

  接下來牢門『砰』一聲被推開來,幾個冒險者裝扮的人魚貫而入,「他在這裡。」進來的人一眼看到他,高喊了一聲。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他們衝下了石階,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傳來的聲音讓德蘭看向這些人,他們身上統一穿著沙漠旅行者常見的灰布斗篷,風帽被揭開了,露出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兩肩上,帽衣上,頭髮與眉毛之上,都沾滿了塵土,這些人像是才從沙塵暴之中走出來。

  他們的來歷也昭然若揭了。

  年輕的冒險者們並沒有多少經驗,他們快步來到他的牢房前,急切地向他表明身份:「我們總算找到您了,德蘭先生。」

  「我們是南方同盟的人,艾爾芬多議會,您應該聽過那個地方吧?」

  「我們來救您出去。」

  德蘭罕見地沒有開口。

  他抿緊了嘴巴,沉沉的目光,只是默默看著面前那隻上下沉浮的發條妖精而已。

  年輕的冒險者們互相看了一眼,心有所感地後退一步,將一枚水晶放在地上,下一刻水晶上發出熒熒的光芒來,光芒形成一束,並將一段影像投射在眾人面前。而出現在畫面中的,是個神情嚴肅的中年人。

  非要形容的話,除了神情嚴肅這一點,中年人身上似乎再難找到什麼特徵,身上也只穿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藍灰色大衣,唯一可以給人留下一點印象的,大約是此人將身上打理得有些過於一絲不苟。

  銀灰色的頭髮一絲不亂,大衣上的每一個邊角似乎都細心整過一遍,看不到一絲多餘的褶皺,大衣的面料雖顯舊,但也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他還帶著一雙白手套,是煉金術士除了加固手套之外少見的那一類。

  中年人甫一出現便開口道:

  「好久不見了,德蘭。」

  「自從王妃離世之後,我們起碼有十年沒有見過了吧?」

  「你待在這個地方也夠久了,你對王妃的承諾,差不多也已經實現了吧。」

  德蘭沉默了好一陣子。

  但最終,他才淡淡地問道:「找到『他』了嗎?」

  ……

  地牢中的對話仍在進行著。

  但年輕的冒險者們已先一步從地牢之中退了出來,他們是來完成任務的,但對於這個任務本身或許並不知情,只不過奉命行事罷了。選召者與原住民在這個世界上,有時候就是這樣維繫著彼此的關係——

  他們有著各自的目的,但很多時候並不互相關心,前者更像是這個世界的過客,或許他們自己也是如此認同自身的身份。

  而在後者眼中,也亦是是如此。

  地牢的大門外,身負長弓、一身戎裝的葉華,正開口向他們問道:「如何了?」

  「找到人了。」

  「其他人呢?」

  「他們不在裡面,會長,消息可靠嗎?」

  「被抓的人應當是盧福之盾的人,他們在此之前在那一帶調查走私案件,這是坦斯尼爾港務局的任務。」

  「是盧福之盾的人啊。」

  年輕人們紛紛恍然,說來盧福之盾還曾是南方同盟的一員,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冒險團,但他們或多或少也聽過這樣一個名字。

  又有人問道:「那個……戰鬥工匠也是盧福之盾的人嗎,或許我們可以把他們吸納進來?」

  眾人不由看向葉華。

  那可是拆了古先生四個發條妖精的傢伙,讓他們當時都差點以為暴露了。

  葉華想了一下,心中隱隱升起一種多事之秋的感覺,中國賽區接二連三地出現天才煉金術士,各大公會內部也是新秀迭出,與幾年之前一潭死水、青黃不接的景象大為不同。提到天才煉金術士,他不由自主想到一個人,因為一些錯誤的決定,自己還欠對方一個道歉。

  對於眾人的質詢,他也點了點頭。

  而這時有人忽然問道:

  「說來今天要塞的防備好像比平日裡還要差不少。」

  「外圍區域居然看不到什麼衛兵,是因為沙塵暴的原因嗎?」

  ……

  城堡隔絕了外面的風聲。

  透過厚厚的石壁,只隱約可以聽到低沉的呼嘯。

  不遠處的黑暗中,牆上懸掛著一副巨大的掛畫,上面穿著長袍的男人大約是艾默伊本家族的某位先祖,但黑暗讓一切都失去了顏色。牆上還有一些裝飾畫,與一面圓盾,兩柄交錯的彎刀,一副盔甲,手持長戟靜靜立在那裡走廊的入口。

  兩隻掛在橫樑上的花盆,捲曲的蕨類葉片從天花板上垂下來,一動不動。下面的走道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有一種鬆軟陷入棉花之中的感覺,地毯上似乎有些花紋,但同樣在黑暗之中色澤黯淡。

  一團亮光從遠處走了過來,地毯的顏色在火光中重新變得鮮明起來——棕色、紅色與明亮的黃,形成一個個交錯在一起的菱形的花紋,緊隨其後是一陣低沉的腳步聲,整齊劃一。騎士們提著燈籠走遠,帶走了甲冑碰撞的聲音。

  烏小胖目送騎士們離開,才回過頭來,壓低聲音向方鴴問道:「大佬,找到了嗎?」

  「別吵。」

  洛羽和羅昊同時出聲提醒他。

  但方鴴這時掀起風鏡,起身抬頭看去,一道銀光穿過窗戶,飛入他手中。

  接著又是更多的銀色流光匯聚了過來,懸浮在眾人面前,方鴴一一將它們『摘』下來,放入信息化水晶之內。然後他才看向其他人,開口答道:「找到地方了。」

  他還真花了一點時間去尋找那位千金小姐的起居之所,畢竟這座城堡內部空間也實在不小,而在這個天氣之下幾乎沒有什麼僕人行走,捷徑幾乎沒有,只能採取一一排除的辦法。

  首先一層的大廳左右似乎是僕人們的居所,與此地主人有關的親眷顯然不太可能住在這一層;第二層他看到了不少秘術士,甚至還在一間書房模樣的房間之外,看到了那位總督大人,他雖然不認識對方,但大約可以從身邊的人推斷出這一點來。

  他還看到了一個中年秘術士,似乎是當時圍攻烏小胖一行人的那個領頭者,不過他只在第二層草草飛一圈,不開敢靠近。即便如此,還是引起了守殿騎士的注意,嚇得他趕忙直接飛入了第三層。

  第三層有許多空房間,這裡似乎是客房,但顯然眼下這個惡劣的天候之下,除了秘術士之外——並不會有什麼人來貝因作客。往後是一些女眷的房間,還真讓方鴴不小心撞上了一些尷尬的場面,不過他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只當作沒看到處理。

  他不太清楚這些女眷在這裡是什麼地位,以伊斯塔尼亞的貴族來說,有眾多的妻妾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這裡面沒一個年齡上符合烏小胖的描述的,只是讓方鴴有點頭痛的是,這傢伙作為這位伯爵千金的『粉絲』——居然也沒見過對方真正的樣子。

  這個發現讓方鴴差點驚呆了。

  這傢伙居然只掌握了一些諸如對方的年齡,不靠譜的愛好,與一些小道消息而已。

  不過想想他大概也瞭然,以伊斯塔尼亞森嚴的等級制度,外面的冒險者又有多少人真正能與這樣的貴族千金見上一面的?聽說努爾曼伯爵對自己的女兒視若珍寶,自然是呵護備至,令其深居簡出,怎麼會讓外面的『下等人』污了自己女兒的眼?

  對此方鴴不由搖了搖頭,這小胖子作夢真是比帕克還要離譜,不過對方大約也沒在乎過這一點?

  這就是傳說中的死……死肥宅嗎?

  真是可怕。

  不過他倒是不介意,然而ZXC差點把這個不靠譜的傢伙拖出去殺了,雖然明知道對方是有意如此,但方鴴還是苦笑著制止了對方。要是在平日裡,他是不在乎這傢伙吃點苦頭,但眼下他們一共就八個人,還是不要鬧出什麼亂子比較好。

  好在發條妖精飛入四層之後,他總算有了一些發現。

  那豪華的房間和眾多的侍女,還有那個穿著精緻的小姑娘,方鴴覺得這自己要都能認錯的話,那自己一定是個弱智。

  他當即把發條妖精收了回來,然後對眾人道:「想個辦法去四層。」

  「在第四層?」

  方鴴點了點頭。

  「那剛好,」烏小胖答道:「巡邏的衛兵剛剛過去,剛才我們去探查過了,通往樓上的樓梯就在那個方向,我們趕快動身吧。」

  他說著就準備往外走。

  但正是這個時候,羅昊卻一把抓住這人的肩膀,將他從外面拽了回來。方鴴其實這會兒也聽到了從遠處過來的腳步聲,只片刻之後,眾人便看到一團光亮從那裡的轉角之處亮起,燈籠的光芒掃了過來,燈光的背後,一眾騎士正帶著嘩嘩的金屬碰撞音由遠及近,走了過來。

  被羅昊拽了回去的烏小胖瞪大看著這一幕。

  他也不是沒腦子,之前一直在估算這些人巡邏的時間,但無論如何,這一次對方都回來得太快了一些。難道是自己暴露了?烏小胖忽然臉色一白,想到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但見其他人沉住氣的樣子,他也不敢將這樣的情緒表現出來。

  但事實並不如他所想——

  一眾騎士步履匆匆地向前走來,然而並沒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他們,一眾人舉著燈籠,快步經過了這個方向,甚至連頭也沒回一眼。雜亂的腳步聲一直穿過走廊的盡頭,最後燈光也消失在那個方向上。

  過了一會兒,烏小胖遠遠地聽到一聲開門的聲音,從那個方向傳了回來,接著雜亂的腳步聲也漸漸遠去了。

  他回過頭來,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眾人道: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之前從來不去那個方向的。」

  「他們可能發現了什麼。」ZXC這時卻回過了味來。

  幾人當中,只有羅昊不緊不慢,看了看那邊,然後平靜地對眾人說道:「那邊是我們來時的方向。」

  「我們——」烏小胖一愣,忽然也想了起來。其實他們來時並不是走的那樣一條路,只是他們抵達內城的那一處城牆之下的庭院,卻似乎正在那個方向上——他腦子裡一個激靈,不由看向ZXC和其他人。

  兩個盧福之盾的成員,也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看著方鴴。方鴴之前說秘術士們可能已經發現他們了,而他們一開始還並不太願意相信這一點,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從騎士們的反應來看,顯然這一次大佬又說對了。

  而且因為這惡劣天候的原因,秘術士那邊的消息再傳過來,應該還會有一定延遲,因此這麼一推算的話,剛好他們抵達內城之後不久秘術士應當就察覺了。

  烏小胖一下冷汗就下來了,內城的防備要比外面嚴密得多,這裡有多少巡邏的騎士他是清楚的,要是對方行動起來,區區一個城堡而已他們能藏到什麼地方去?他抹了一把汗,連忙問道:「那我們怎麼辦,現在打上去嗎?」

  原本還覺得已經勝券在握,但眼下一下又感到希望渺茫起來。

  但方鴴早已過了他們這個一驚一乍的階段,只搖搖頭答道:「用不著,好在眼下的天氣情況下,他們的消息反饋一樣有很大延遲。不過騎士們遲早會發現有人入侵,那時候他們應當就會動員起來,而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安全的。」

  他看了看前方:「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是不多。現在這邊暫時安全了,帶我們去樓梯那邊吧。」

  烏小胖等人這會兒已經完全收起了對於對手的小覷之心,只認真地點了點頭。

  果然正如方鴴所說,幾人穿過一層的走道,通過樓梯進入二層為止,四周的環境似乎還和之前一樣,並無任何改變。不過從他們在二層為了避開秘術士們的眼線,多花了一點時間,抵達三層之後,便聽到下面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

  似乎是有人在發號施令,然後是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顯而易見,城堡內的防備力量調動了起來,對方已經發現有人入侵了。

  這裡距離目的地還有一層。

  而看起來對方似乎暫時還沒將他們找出來,從表面上看,這兒似乎暫時安全,但方鴴卻已經覺出了一絲危險的味道。

  他忽然停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

  秘術士和那位總督若是不蠢的話,應該已經反應過來他們掌握的信息有滯後性了——姬塔一開始就不在這座內城之中,而這裡對他們來說有價值的目標,也就只有那麼幾個而已。尤其是對於那位總督大人來說,肯定會有優先想到自己的女兒。

  指望對方從第二層一層層往上找肯定是不現實的,城堡之中每一層都有防備力量,說不定第四層的衛兵已經調動起來了。

  只要他們稍微心存僥倖,猶豫一下的話,就會錯失最後的機會。

  因此方鴴想也不想,便從大衣下面拿出了一隻黃澄澄的發條妖精。

  而今之計,只有以力破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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