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7993
x24685 發表於 2019-7-27 05:57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一場『劫持』

  情況和他預料的差不多,下方的喧嘩之聲正在靠近,顯然對方已經猜出了他們的所在。

  盧福之盾的人向樓下看去,皆面露緊張之色,只有箱子一副毫無所謂的神色,少年拉了拉帽沿,一手持杖,一手持劍,走上了樓梯。剩下的人互視一眼,也當機立斷地跟了上去。

  而一抵達三層,一排騎士忽然出現在了正前方,而他們也在同一時刻發現了方鴴等人,於是口中高喊著伊斯塔尼亞當地的語言,然後從長袍下抽出彎刀,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他們至少二十級,」烏小胖看到這些突然出現的沙漠騎士,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在方鴴耳邊尖叫著:「你看他們右臂上的刺青,鷹與沙狼是大騎士的徽記,還有一隻蠍子!」他整個聲音都變得高亢起來,並噔噔噔往後退去。

  方鴴搞不清楚這些騎士的分階,但二十級還是聽得懂的。他一把抓住烏小胖,防止這傢伙因為過於激動而退回二樓去,但他一個人,的確沒辦法帶著一幫歪瓜裂棗去和十多個二十級的騎士對抗,加上洛羽與箱子幾人也是一樣。他一把將烏小胖丟到羅昊那邊,並沉穩地對其他人丟下一句話來。

  這話的意思倒也十分簡單:「跑。」

  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通往三層的入口,這裡是一條走廊,此刻那些騎士正從走廊一頭殺出,而另一頭還空無一人,眾人聽了方鴴的話之後,馬上向另一邊逃去。只是他們除了箱子之外,皆不在速度上見長,要不就是等級太低,顯然不太可能跑得過一隊訓練有素的騎士。

  方鴴抬頭向天花板看去,第三層的守衛就已經調動了起來,那裡第四層的顯然也不例外,要是讓對方先一步進入他們要劫持的『人質』的房間中,就不那麼好辦了。而且此刻禍不單行,馬上烏小胖叫苦連天的聲音又從前面傳了回來:

  「大佬,前面是死路一條!」

  方鴴將那金球扣在手中,馬上喊道:「洛羽,箱子,幫我阻攔他們一下。」

  洛羽與箱子聞言同時一個急停,轉過身去,將魔導杖立在身前,另一人舉起手中細劍,遙指向那些逼近的騎士。但魔法的光輝還未從兩人的杖與劍之上激發而出,方鴴已經舉起手,將手中的金球激發了出去。

  一道金光,射向前方。

  同時他大喊一聲:「趴下!」

  那一剎那,只見貝因要塞主城的三層與四層之間,猶如一個膨脹的火球從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孔之中湧出。而明亮的閃光之後,是一聲巨響,巨震像是波浪一樣傳導而過,半面牆上無數磚石鬆動開來,然後被捲入漫天塵暴之中。

  城堡上方一座塔樓也轟然開裂,然後搖搖晃晃墜落下去……

  走廊之內,此刻又是另一番景象。

  之前的爆炸在前方天花板上開了一個大洞,而且半截天花板坍落下來正好形成一道樓梯,方鴴正抖落塵埃從瓦礫之中爬了起來,回頭發現其他人也正搖晃著腦袋起身。而後面那些騎士,因為第一時間沒有來得及作防範工作,看起來要比他們嚴重得多。

  必須搶在對方前面反應過來——

  方鴴腦子裡還有些昏昏沉沉的,爆炸產生的利響幾乎在他耳腔之中形成一道尖利的哨音,至今蜂鳴不已。但他還是很快意識到這一點,並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再一把將旁邊的烏小胖也拉了起來。

  箱子和羅昊事實上都比他恢復得更快一些,兩人一個拉起洛羽,一個拉起劍士ZXC,然後他們再扶起另外兩個盧福之盾的成員,眾人看了看一片煙塵瀰漫的走道,那些騎士們還歪歪斜斜躺在地上正在呻吟。

  這顯然正是他們逃離的最好機會。

  箱子馬上帶頭,一馬當先穿過那垂下來的天花板,他用手一撐,便爬上了那個缺口。接著再反過身來,將羅昊與其他人也拉了上去,而有其他人在上面接應,眾人之中運動能力可以說最弱的洛羽也順利被接了上去,抵達了下一層。

  方鴴自己是用飛爪爬上來的,並沒有怎麼費力,他起身看了看四周——這裡顯然已經是城堡的最後一層,第四層。

  炸開之後的位置與他記憶之中相差不大,他當然還記得自己之前用發條妖精記錄下的路線,因此所選擇的起爆點,看起來也並未偏差太多。他們用『物理』的辦法穿過第三層之後直接抵達第四層之後,這個位置其實就已經相當靠近目標的所在了——

  而此刻拉瓦莉的房間之內。

  事實上第一聲爆炸的巨像傳來之時,一眾侍女們便在驚恐的尖叫聲之中亂作了一團。

  而有人更在慌亂之中不慎撞翻了照明用的魔法水晶,於是整個房間一下暗了下來。這時第二聲巨響正巧傳來——那是塔樓倒塌下發出的聲音,這進一步加劇了連鎖反應,黑暗之中於是傳來驚恐的尖叫與哭音。

  但正是這個時候,第三聲巨響才像是炸雷一樣落在眾人耳邊,房間的門被人一下撞開來。

  嚇得所有侍女都是一聲尖叫,「誰、誰在那邊?」稍有勇氣者試探著喊了一嗓子,但黑暗之中只有一束強光向這個方向射來,讓後者嗚咽一聲低下頭去,一時眼淚橫流。

  方鴴心中十分歉意地看著這位女士,有點無辜了攏回了自己手上的水晶——天可憐見,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那邊有人詢問,自己下意識的舉動罷了。

  而此時進入的,自然是方鴴一行人。

  他目光一掃,立刻便將屋內的情況盡收眼底——其實他也真不怎麼需要照明水晶,只是其他人需要而已。方鴴看清屋子的空間裡擠著十多個侍女,由於事先並不清楚這裡發生過什麼,只不由在心中感嘆了一下這位貴族千金的排場,真是……有點羨慕。

  他一收回手上水晶,黑暗之中立刻有人問道:「你、你們究竟是誰,這裡是大小姐的房間,你們怎麼可以隨便闖入,難道不擔心總督大人事後責罰嗎……」

  方鴴並不作答。

  倒是烏小胖低聲說了一句:「找對地方了!」

  方鴴不由瞪了後者一眼。他心中其實有些不大好意思,畢竟此情此景總有一種作了反派的感覺,只是事急從權,而且又不真是打算要傷害誰,只不過是演一齣戲罷了。不過他擔心自己說太多會露出馬腳,而且也不打算把這些與之無關的侍女捲入其中。

  他一早就看到了在床上的『貴族千金』,直接穿過那些侍女,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

  早在爆炸發生的一剎那,麗瑪其實就已經嚇蒙圈了,這個小侍女在床上縮成一團,只六神無主地瑟瑟發抖——她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些大小姐和自己講的故事,生怕從黑暗之中走出一頭怪獸來,啊嗚一口把自己給吃掉了。

  而正是這個時候,忽然有人一把將她從床上給拉了起來,雖然也沒用多大力氣,但麗瑪只覺得自己下一刻肯定就要死了,只嚇得眼淚一下決堤而出,哇一聲哭了出來:「嗚嗚嗚,我還不想死,請不要吃我。」

  方鴴差點石化。

  他幾乎是下意識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行為,心想自己有這麼可怕嗎,他不過是把對方從床上拽起來而已,而且動作也很輕?他看著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模樣的小姑娘,一時竟有點說不出話來,這位貴族千金的膽子之小有些出乎他的預料,與希爾薇德、大公主殿下相去甚遠,不過他楞了一下之後倒是可以理解這一點。

  人們想像之中那些深居簡出的千金小姐們,不都是這個樣子的麼,反而是希爾薇德這樣的,可能才是一個異數罷。

  還好天藍他們沒看到這一幕,不然只怕自己又要落下一個欺負小姑娘的名頭了。

  方鴴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可沒幹過這種『技術活』,也不大會當惡人,看著一個小姑娘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一時間不由有點手足無措,下意識回頭看向羅昊。羅昊有點無語地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只得親自走上來。

  只是沒想到,他一靠近,麗瑪看著這『面目可憎』的胖子,心中不由更害怕了,一時間哭得更加厲害了。羅昊當時就一窒,向前的步子一時間也踩不下去了,僵在了半空中。

  方鴴看到這一幕,這才意識到這傢伙也是一個靠不住的,沒辦法,他只能回過身來,輕言細語地對面前的小姑娘說道:「拉瓦莉小姐,請鎮定一點,我們暫、暫時不會傷害你。」

  也只是暫時不會傷害而已。

  麗瑪一聽,但還是抽抽泣泣地哭得小聲了一些。

  而且她偷偷看了一眼方鴴,見對方也不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而且也是人類,看樣子並不打算吃掉自己,於是總算稍微鎮定了一點點。但一想到對方來這個地方,多半不會懷著什麼好意,一時間悲從中來,不由又嗚嗚嗚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還一邊說道:「嗚嗚,我、我不是大小姐,你們放過我吧。」

  方鴴一愣,心想這小姑娘膽小是膽小,但還蠻機靈的,居然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知道向他們扯謊。雖然這種時候,大多數人可能都會想到一些脫身之策,可要考慮到對方正嚇得六神無主,能這麼靠反應過來也只能說是天生機敏了。

  不過他完全沒有採信這個說法。

  只有傻子才會信呢。

  見對方安靜下來,他也不打算繼續與這小姑娘交流什麼,因為反正也只是打算借助對方演一齣戲而已,他真正需要打交道的是接下來外面的人,而不是屋內這些無關的人。只要她們老老實實不鬧出一些什麼幺蛾子來,他就已經十分滿意了。

  眼下這個當口,最好不要去刺激對方。

  這時候後面進來的烏小胖已經反手關上了門,由於門是被撞開的,所以鎖頭早就已經壞掉了,此時只是虛掩上而已。不過眼下這個局面之下,門是不是能關得上,其實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沒過多會,門外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快停了下來,並傳來一陣陣吸氣的聲音,以及人的對話聲:「快去通知總督大人。」

  然後片刻之後,另一個聲音從外面響了起來:「裡面的人聽著,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麼?我們清楚你們的身份,你們是聖選者,你們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我們與你們之間的約定,違反了你們的《星門宣言》——」

  「各位若是不想被各方通緝的話,趕快把拉瓦莉小姐放出來,否則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這話引起了屋子裡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顯然侍女們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闖入的這些人,竟然是聖選者。而外面皆傳聞聖選者們大多是無法無天,而且貪婪可怕的人物,他們好像除了他們自己那個《宣言》之外,不受任何法律與規則約束。

  當然這些傳聞有些誇張,事實上也少有選召者真這麼行事的,不過關於選召者誇張的傳聞,在考林—伊休里安也有不少,更不用說在伊斯塔尼亞這樣的地方。而一想到闖入者竟然是這麼一幫無法無天之徒,黑暗之中立刻又有人抽泣了起來。

  小麗瑪也是臉色蒼白,瞪圓了眼睛看著他們,她嘴唇哆哆嗦嗦,幾乎說不出話來。

  方鴴幾乎憂心這小姑娘會被嚇死了,那他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本來也不打算理會外面的騎士,因為這些人根本不是主事之人,但見到這一幕,也只能嘆了一口氣朗聲答道:「《宣言》我們自然清楚,但別忘這一次是你們先動的手,我們也是情非得已。各位請放心,我們也不是真打算傷害你們的小姐。只是想對總督大人提一些要求,讓我們可以順利離開這個地方而已。」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他向門外答道,但同時也是對屋內的一眾侍女解釋:「讓你們的總督過來,如果他可以同意我們的要求,讓我們安全離開這個地方,我們也會遵守承諾,不會傷你們的大小姐一根毫毛。如若不然的話……」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只是稍稍提高了一些語調。

  說實在話,眼下的局面對於方鴴來說有些奇妙。

  因為不然會如何,老實說他自己都不清楚,也從未考慮過這個可能性——真要說對方要是真頑固不化,連自己的女兒安危也不顧的話,方鴴不由看了一眼外面狂風呼嘯的窗外,大約他們也只能從那裡跳出去了。

  好在,對於對方來說,顯然不會有任何人會這麼想的。

  門外騎士們聽了他的話,不由齊齊後退一步,並互視了一眼。顯然所有人都面露難色,眼下闖進去顯然是不可能的,大小姐手無縛雞之力,『歹徒』們擊殺她也只要一剎那而已,雖然大小姐只在很小的時候因為急病而損失過一些星輝——在衛生條件落後的艾塔黎亞,大多數人都不會完全順順當當的長大成人,平民們如此,貴族們自然也不會例外——眼下還有幾次復活的機會。

  但若拉瓦莉小姐真在他們手上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的話,總督大人大約也不會讓他們剩下多少星輝的。

  然而對方提的要求,顯然他們也無法作主,眼下唯一的辦法,似乎也只有通知下面的人了。

  於是那領頭的騎士,一時間臉有點黑地收起手中的彎刀,甕聲甕氣地答了一句:

  「好吧,那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我們馬上就去通知總督大人,在此之前,請保證拉瓦莉小姐的安危。」

  方鴴只一聲不吭。

  他已經說得夠多了,畢竟不是專業的『土匪』,說再多只怕會露出馬腳來。

  眼下還是沉默是金比較好,等對方真正能主事的人,上來與他們完成交易。
x24685 發表於 2019-7-27 21:46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們中計了?

  其實在證實有入侵者那一刻,努爾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便立刻下達命令讓騎士們務必保護好拉瓦莉小姐與那裡的『重要客人』。他自己也絲毫不敢有任何輕忽,丟下大廳中的眾人,帶著一眾披甲的衛士急匆匆趕往樓上。

  豈知才走到一半,便已有噩耗傳來,努爾曼得知那個消息之時人幾乎一晃,血色從臉上迅速褪去,流露出猶如被雷擊了一樣的蒼白。但他馬上沉住了氣,握著權杖的指節發白,聲音卻是不高:「歹徒們說要和我談談?」

  「對不住,大人,我們沒能保護好小姐,」為首的騎士一臉黑灰,他用手擦了擦臉,語帶慚愧。「但他們的確這麼說,他們還說他們不打算傷害大小姐。」

  努爾曼鬆了一口氣,又重新恢復了鎮定,努了一下下巴道:「帶我去見見他們。」

  騎士們依言而行,一行人穿過三樓的廢墟,一路來到城堡四層拉瓦莉房間的大門前。那扇被撞壞了的門外,此刻早已為一眾騎士團團圍住,水洩不通,待總督大人抵達,騎士們才自動分開一條路來。

  過了一會兒,秘術士們也尾隨而至,主人家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努爾曼看著那扇虛掩著的、被撞開的門,心中沒來由一痛,他雖然妻妾成群,但拉瓦莉是他最愛的女人留下的唯一骨血,也是他對於亡妻唯一的追思。

  他回過頭,冷冷地看了那些秘術士一眼,比起門裡這些歹徒,他此刻更討厭這些誇誇其談的傢伙,人是他們帶來的,而據他所知,這些選召者可並不真是什麼無法無天之徒,而正相反,對方與港務局合作調查走私商人又錯到什麼地方了?

  那中年秘術士自知理虧,臉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事情,但還是亡羊補牢道:「大人,我們的法術可能幫得上忙。」

  但他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名騎士抽出彎刀架在脖子上,後者憤然道:「要不是你們這些傢伙,又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

  「大人……」中年秘術士一僵,只看向努爾曼。

  努爾曼語氣冰冷:「趁我還沒想把你們趕出去之前,還是閉上嘴吧。」

  「大人,你不能放走那些人,」中年秘術士懇求,「我們的行動必須絕對保密呀,這可是陛下的囑託。」

  努爾曼冷笑:「那我女兒呢?」

  「這……我們或許還有辦法。」

  這話說了和沒說一樣,努爾曼也不打算再理會這人,逕自向門邊走去,他身後一眾披甲的騎士尾隨而行。

  其實在聽到門後傳來人聲時,方鴴就意識到,正主可能到了。他聽到有人在外面交談,但卻聽不清楚交談的內容,一時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沒有在進來之前往外面丟一個『黃蜂- I',不過他也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心中一緊張,難免丟三落四。

  當時生怕計畫會出漏子,哪裡又會想到這些細節,此刻這些想法,不過是第七張大餅的感嘆罷了。

  他看了看手邊瑟瑟發抖的『拉瓦莉小姐』,輕輕吸了一口氣,朗聲開口:「外面是努爾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先生麼?」一口氣說完,方鴴自己都有點佩服自己竟然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字不錯地念出對方的全名來。

  但努爾曼並不打算和他們廢話,事情是秘術士們惹出來的,要追究責任他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他現在滿腔怒火,沒和秘術士們立刻翻臉已算是給沙之王陛下面子了,他直接開口道:

  「你們打算怎麼離開這個地方?」

  方鴴在屋內微微一怔,沒料到對方竟然這麼乾脆。

  他幾乎都要以為這是一個陷阱,但眼下即使是陷阱,他們也必須義無反顧地跳下去,因為不跳下去,就沒有機會。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努力保持著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我們還有一個同伴在你們手上,請把她帶過來。」

  「可以。」努爾曼語氣同樣平靜。

  「還有,」方鴴又道:「把『達烏德』號的舵長鑰匙與引擎的鑰水晶交給我們。」『達烏德』號就是停泊在城堡上空那條飛空艇的名字,在努爾曼抵達之前,他就已經從『拉瓦莉小姐』那裡問來了這條飛空艇的信息。

  但這一次門外努爾曼伯爵還沒回話,那中年秘術士已經像是針紮了屁股一樣跳了起來,語帶急促:「這絕對不行!」

  努爾曼耷拉著眼皮看了他一眼,沉聲對自己的騎士們吩咐道:「去把『達烏德』號的副官長與法師長『請』來。」副官長便是伊斯塔尼亞一代對於船上大副或是艦務官的稱謂,這位總督大人故意提高了一些聲音,是為了讓門內的人聽清。

  中年秘術士好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焉了,他知道這位總督大人已經徹底不信任他們了,『達烏德』號是他們的船,對方說是把副官長與法師長『請』來,但這個『請』是哪一個『請』字意思已經不言自明了。

  但他還試圖作最後的掙扎,壓低了聲音,語帶懇求地向努爾曼伯爵示意:「大人,那船上有……」

  「好了,」努爾曼向他輕輕搖了搖頭:「拉蒙萊先生,在這個天氣下使用飛空艇你真以為他們飛得出多遠?在這個天氣下,飛空艇墜毀的可能性有幾成?除非有一位神祇在庇護他們,否則就是十成十,我知道那船上有什麼,但這無關緊要。」

  「但萬一呢?」

  努爾曼目光閃動了一下,顯然也考慮到了什麼。但他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好吧,我最後信任你們一次,我可以給你們一點時間,但必須在對方失去耐心之前。」

  中年秘術士嘴巴蠕動了一陣,最終還是嘆了一口氣,放棄了堅持。他知道這已經是對方最後的妥協了,畢竟是對方的女兒在這些人手上,而不是他的,只怕他要是再糾纏不休,對方可能就不會那麼客氣了。

  那騎士這才拿開架在他脖子上的彎刀,但中年秘術士自己也不離開,只回身對兩個屬下低聲吩咐了一陣,後兩者點了點頭之後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

  「半個鐘頭。」

  辦完這一切,中年秘術士再轉過身來,用口形對這位總督大人說道。

  努爾曼不耐煩地點了一下頭。

  沒多時,先前離開的騎士們便押回了還一頭霧水的『達烏德』號上的副官長與法師長,不過隨騎士而返的,此時多了一個人——正是在下面尋找這位總督大人半天無果的伯爵千金的姆媽,有些發福的然德女士。

  由於騎士們守口如瓶,她跟著一眾騎士上來之時,事實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得知總督大人來了這個地方而已。而走廊之中一眾騎士正堵得水洩不通,也讓她無法看到前面的情況,只知道城堡遭人襲擊,而事實上這也正是這位女士心急如焚的地方。

  因為拉瓦莉失蹤了——

  然德女士此刻一看到立在眾人之間的總督大人,就立馬急匆匆地走了過去,語氣之中焦急至極:「大人……拉瓦莉她!」

  努爾曼向她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經知道了。

  發福的女士一怔,但她停下來看到四周這個『陣仗』,忽然心有所感,大人都到了這個地方,還帶來了這麼多騎士,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這讓她即是不安又是惶恐,畢竟自己是大小姐的姆媽,這事無論如何也與她脫不了關係。

  想及此,她也不敢再多開口了。

  努爾曼讓騎士帶著『達烏德』號上的副官長與法師長走到門外,這時這兩位已經從中年秘術士那裡得知了發生了什麼,雖然一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一眾『窮凶極惡』的歹徒有些不安,但至少得到承諾與自己性命無礙,所以還是勉強依言而行。

  他們不過是受僱於『揭示之眼』的在船上工作的普通人,先前被一眾騎士押到這個地方,早就嚇得六神無主了。

  兩人一步三停到了門邊,努爾曼才再一次向方鴴開口道:「人已經送到了,你們打算怎麼交接鑰匙?」

  漆黑的屋內,方鴴看不到門外的情況,但大致能聽到外面的響動。努爾曼的聲音一落,他便將目光投向一旁的洛羽和羅昊,兩人皆向他點了點頭——關於怎麼拿鑰匙,他們是早就商量好的。

  他們也沒見過『達烏德』號的鑰匙具體是什麼樣子的,因此不得不防備一手對方會用假鑰匙來欺騙他們。洛羽是施法者,可以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至於羅昊則是出去保護他的,之前的行動中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個軍方的胖子的可靠。

  確認這一點之後,方鴴這才答道:「我會讓我們的人出來拿,你們只需要把鑰匙放在地上就可以了。待會我會讓我的人出來對你們的人施展一個法術,請放心,這個法術不會對他們造成什麼傷害,但你們不能妨礙我的人施法。」

  努爾曼輕輕揚了一下眉毛,不由回頭看向那中年秘術士。

  後者臉色有點尷尬,他之前的確提議過用假鑰匙,但被努爾曼毫無理由地否決了,結果沒想到事實馬上打了他的臉。這件事總算讓他稍稍收斂了一點,意識到自己的不足,畢竟要是艾本尼大人在這裡,肯定不會出現這些漏子。

  甚至這些人能不能逃出來,都還是一個問題——

  接下來兩邊的交接倒也還算順利。

  只是洛羽出來施法之時,貝因人這邊卻出了一點小問題。

  原來此時然德這時總算隨著其他人來到了前面,而當她看到眼下這一幕不由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一回事?大小姐房間的門怎麼被撞開了?這些從裡面走出來的陌生人是誰?總督大人在和這些人完成什麼交易?

  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問題一股腦湧上這位有些發福的女士的腦海,一時間讓她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而等她終於醒悟過來,那邊洛羽已經收起了法術,在確認鑰匙真實性之後,正準備從兩人手上接過鑰匙。

  然德這才發出一聲驚呼:「……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驚呼聲音不小,自然一時引得所有人側目。

  洛羽也一下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這邊。

  而羅昊更是警覺,當即擋在前者身前。

  「然德女士,」努爾曼不由皺起眉頭,不明白這女人在這裡一驚一乍做什麼。要是對方誤以為他們安排下了什麼陷阱,失手讓拉瓦莉有什麼損傷的話,他一定會讓這個女人好好悔過一下自己的作為,「請你安靜一點。」

  「可、可是……」要是平日裡,這位發福的女士當然是怎麼也不敢頂撞總督大人的,可眼下這一幕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她忍不住仍在喃喃自語:「……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努爾曼見狀更是大皺其眉,心想這女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眼下的情況不是明擺著的嗎,她先前明明一副知情的樣子,現在又裝作這個模樣,是何道理?要是平時,或許這位伯爵大人還有心尋根究地一下,可眼下這個當口,他也實在沒這個耐心。

  他只不耐煩地揮揮手:「然德女士有些太過擔憂了,先把她帶下去安靜一下。」

  「等一下,」羅昊這時卻開口了——他當然明白自己一行人當下的處境,如果可以的話,他其實儘可能地不想和對方太多接觸,最好是拿到鑰匙,再帶上姬塔,就立刻乘上『達烏德』號離開這個地方。可沒辦法啊,眼下的情況太過詭異,讓他不得不提高警惕:「請問這是?」

  「沒什麼,」努爾曼保持著鎮定,心中其實同樣緊張無比:「這是拉瓦莉的姆媽,她只是有些過於擔心,有些緊張過度了而已。」

  「真的?」

  「當然,她叫然德,」努爾曼吸了一口氣,聲音放低了一些:「你可以讓房間內侍女來指認一下。」

  羅昊皺起眉頭,他眼下最希望的當然是立刻回到房間內,然後進行計畫的下一步,利用那位千金大小姐掩護,護送他們抵達『達烏德』號。只要他們一登船,就一切萬事大吉了,就算『達烏德』號在升空之後可能只有不到一成把握穿過這場沙塵暴。

  但至少也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可一方面,眼下的情況又實在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就這麼一猶豫的片刻,一個輕輕的、有些疑惑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了過來:「父親大人,怎麼了?」

  這個聲音就好像是一道魔咒一樣,讓整個空間都驟然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像是中了一個木偶魔法一樣,僵硬地轉過身子,向那個方向看去。努爾曼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個方向,出現在走廊之中的自己的女兒,後者正有點不解地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地方,還有自己的父親與聚集在這裡的一眾騎士。

  直到她看到人群之中的然德,才臉色微微一變,後退了一步,下意識有點想跑。

  「大小姐,」發福的然德女士被兩個騎士按著,看到拉瓦莉的一剎那差點沒哭出來:「你可算出現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但努爾曼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他好像一是剎那之間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急變,開口道:「索法,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還不去睡覺,你姐姐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

  拉瓦莉一愣,臉上正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還以為自己的父親是不是被自己氣糊塗了,下意識開口道:「你在說什麼啊,父親大人,我哪來的什麼姐姐……還有,你叫我什麼?」

  她又有點擔憂,解釋道:「父親大人,我不是有意要這樣的……只是聽說你們要把姬塔小姐送出去當作人質,你答應過我的……」

  聽到這裡,羅昊臉色狂變,那裡還不明白他們可能搞了一個烏龍。他一看那邊洛羽還雲裡霧裡,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也顧不得與後者解釋,用力一拽,便連帶後者一起閃身退回門內,然後用力關上門。

  他一隻手壓著門,只將洛羽向前一推,然後才向黑漆漆的房間之中大喊一聲:「艾德,我們中計了!」

  而這邊羅昊才剛一有動作,那邊努爾曼伯爵自然也反應了過來。

  他也顧不得和自己女兒解釋什麼了,立刻回頭高喊一聲:「抓住他們!」

  這位總督大人此刻只像是一頭狂怒的巨龍一般,向著自己的騎士們下達的命令。而一眾騎士們也是清楚內情的,此刻看到大小姐居然出現在他們後面,哪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即齊齊應諾一聲,便向那門撞去。

  外邊的響動,顯然立刻驚動了屋內的眾人。方鴴幾人還好,那些侍女們顯然意識到了『大難臨頭』,忍不住紛紛哭喊起來,小姐既然不在這個地方,總督大人當然不會把她們這些下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而一旦騎士攻進來,這些『窮凶極惡』的選召者,只怕多半要『撕票』了。

  一想到這一點,這些女人們更是絕望,尤其是小麗瑪,幾乎哭成了一團——她只有兩次復活的機會了。

  而屋內一眾侍女的哭聲,顯然觸動了外面的拉瓦莉,這位大小姐這會兒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忍不住焦急地叫了一聲:「父親大人,麗瑪還在裡面!」

  但可惜的是,一個小小的侍女,顯然還不足以讓努曼爾改變主意。他之前因為自己女兒的事情,不得不向這些『歹徒』低頭,但眼下已經確認了女兒仍舊安全,心中的怒火自然勃發,猶如奔流一般,無可阻擋。

  不說陛下的委託,單單是這些可惡至極的聖選者對自己的戲弄與冒犯,就足以讓他下令殺死裡面的所有人。

  他只毫不留情地,向自己的騎士們用力地一揮手。
x24685 發表於 2019-7-28 20:45
第三百二十章 古怪的境況

  「裡面還有一間房間!」烏小胖眼尖,忽然指著一個方向叫了一聲。

  之前貝因的騎士來得太快,加之房間內又太黑,還有一眾驚惶的侍女在旁分散注意力,眾人進入時竟忽略了裡面還有房間。

  方鴴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當機立斷道:「先進裡面去。」

  也談不上什麼客氣,羅昊一馬當先將門踹開,也沒人去管外面的侍女了,眾人一擁而入,黑漆漆的房間內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裡面也有人?方鴴心中一愣,但馬上意識到有人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抬頭看去,這似乎是一間小型圖書館,幾個高聳的書架上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古籍,而此刻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瘦弱少女藏身於一處書架下面,正擔驚受怕地看著他們。

  但等方鴴看清對方的臉,以及那少女看清他們一行的臉時,兩人都不由愣住了,同樣驚愕的神色浮現在臉上。

  「艾德先生?」

  「阿菲法?」

  ……

  「停下,」房間之外,努爾曼正厲聲命令道:「所有人都退出來,立刻。」

  騎士們因這自相矛盾的命令而一頭霧水,但這既然是總督大人的命令,他們也只能服從,紛紛放下手中的彎刀,默默從房間中退了出來。其中有人低聲問了一句:「那些侍女們?」

  努爾曼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揉了一下太陽穴,看了看一旁自己的女兒,語氣帶疲憊地說道:「把她們帶出來吧。」

  雖然不知道那些『歹徒』為什麼沒有傷害任何人,或許是因為來不及吧,但一眾侍女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個個失魂落魄。拉瓦莉看到哭成一個淚人兒似的麗瑪之後,總算鬆了一口氣,並小聲安慰了後者幾句。

  但努爾曼顯然不是為了這些侍女,才下令讓騎士們停止進攻的,他固然寵溺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但還沒有到為了這種寵溺而不顧一切的地步。

  趁騎士們將人帶出來的當口,這位總督大人才轉過身來,嚴肅地向一旁的然德女士問道:「阿菲法小姐真在裡面?」

  然德女士的臉白得比她臉上撲的一層厚厚的粉還要白上幾分,輕輕點了點頭。

  「誰是阿菲法?」拉瓦莉這才從麗瑪身上移開注意力,輕聲問道:「她怎麼會在我的房間中?」

  「你惹出來的好事。」

  努爾曼沒好氣地瞪了自己的女兒一眼。

  但一想到若非如此,此刻在屋子裡的一樣是自己的女兒,情況也沒比現在好到哪裡去。甚至對於他來說,可能還更糟一些,這樣的心思不能對外人說,但自己的女兒不在房間中還是讓他鬆了一口氣。

  只是自己這邊鬆了一口氣,那邊秘術士們卻將將好和他換了一個位置,此刻正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中年秘術士正帶著急切的懇求的語氣,在一旁喋喋不休道:「努爾曼大人,請務必要把阿菲法小姐安然無恙地救出來。您知道,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

  努爾曼看著對方這副樣子甚至有一絲快意,甚至想反問一句剛才是我女兒在裡面的時候,各位又是什麼態度?但眼下的情況的確讓他笑不出來,事情是這些人惹出來的,但畢竟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須得對陛下有一個交代。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他反問了一句。

  中年秘術士張了張嘴,最後嘆息一聲:「總督大人看著辦吧。」

  努爾曼點了點頭,他就是為了堵上這些人的嘴,省得到時候他們又來指手畫腳。

  他叫來兩個騎士,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

  ……

  「阿菲法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這正是我想問的,艾德先生……你們究竟是怎麼逃出來的?」

  但眼下顯然不是敘舊的時候,烏小胖走了過來,哭喪著臉對方鴴說道:「大佬,先不說這個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檢查過了,這裡就是一個藏書室而已,沒有其他通路了。」

  方鴴當然知道情況緊急,他將目光投向地板,答道:「只能嘗試把這裡炸開了,先到下一層去,至少不用從外面突圍。」

  「這裡?」烏小胖嚇了一大跳,聲音陡然提高:「這可是房間中央啊,大佬你那個炸彈的威力,好像可不小……」

  「但這沒辦法,」方鴴一邊拿出火巨靈,一邊回答道:「起爆點不能太靠近牆,因為不知道哪一面牆承重,要是一不小心把樓炸塌了,我們都得被埋在這個地方。」

  他停了一下:「眼下也只能賭一把了。」

  「等等,」阿菲法卻叫住他們:「你們不能炸這裡。」

  「為什麼?」

  「這裡的藏書是……」

  方鴴伸手一把將阿菲法拉了過來,然後將她安置在一邊,有些歉意地對後者說了一句:「麻煩站在這個地方,待會我會保護你。這裡的藏書可能很有價值,但眼下我們也顧不得這一點了,書再有價值,也比不得人有價值,阿菲法小姐應該理解這一點吧?」

  阿菲法有點手足無措地看著這一幕。

  但正當她糾結的時候,羅昊忽然從門邊回過頭來,問了一句:「等一下,團長,好像有點不對勁。」

  方鴴、烏小胖與阿菲法同時回過頭去。

  「門外沒動靜了。」羅昊壓低聲音答了一句。

  他一直舉著盾警惕著貝因的騎士會破門而入,但等了半天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們進來之前貝因的騎士明明正從外面破門而入,就算對方要防範一手他們反撲,但也用不著耽誤這麼長時間。

  這反常的狀況,立刻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什麼?」

  方鴴似乎也意識到什麼,打了一個手勢,讓其他人安靜下來。而他們一停止講話,黑洞洞的房間外面,好像的確一片安靜。

  怎麼回事?

  他們先前在外面的房間時,還能聽到走廊上的動靜。但此刻房間外只像是一個吞沒聲音的黑洞一樣,靜得落針可聞。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外面的房間沒有人。

  這些傢伙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但正是這個時候,盧福之盾那兩人中的遊俠忽然壓低了聲音提了一句:「等下,有人進來了。」

  馬上,其他人也聽到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那兩個腳步聲來到門外,並停了下來。在所有人都繃緊了弦,只等對方一破門而入,他們就拚死反撲。但等了半天,想像之中的情況並沒有發生,他們只等來了一聲咳嗽。

  門外的騎士低聲咳嗽了一聲,尷尬不失禮貌地答道:「各位,交易繼續。」

  啥玩意?

  房間之內,方鴴、烏小胖、ZXC、羅昊、洛羽與另外兩個盧福之盾的成員七臉懵逼,只有箱子,仍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正在一邊用手翻著那些古籍,好像這裡的一切根本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剩下的人互視一眼,神色之間分別顯露出不同程度的呆滯。

  那門外貝因的騎士等了半天等不到回答,只得按努爾曼吩咐的話繼續問道:「請問,可以讓阿菲法小姐和我們說幾句話嗎?」

  七道目光齊齊指向了一旁的少女身上。

  阿菲法一下瞪大了眼睛。少女臉上同樣是一頭霧水的神色,她甚至有些不確定地指了指自己,好像那個『阿菲法』不是她的名字一樣。

  之前拉蒙萊先生——就是那個中年煉金術士不讓她不要插手這城堡之中發生的事情,並囑咐她可以先下去休息。然後她便被城堡之中的下人告知,由於外面亂作一團,總督大人在城堡之中專門為秘術士安排了另外的房間,接下來她便在那個然德女士的帶領下,來到這個地方。

  隨後便是那位伯爵千金失蹤的戲碼,她應對方的要求先留在這個地方,心中也並不排斥。反正她對這位伯爵千金的私人藏書也仰慕已久,聽說對方有一個私人的圖書館,她也喜歡知識,可在雲中燈塔可沒這個條件。

  但沒想到卻會遇上這樣的事情。

  先前外面亂起來的時候,她自然不清楚闖入者是方鴴一行人,一個人小心翼翼地躲在這房間之中不敢出聲,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主動闖了進來。只是看清楚來者的身份,她才鬆了一口氣,雖然兩人先前也只有過『兩面之緣』,但她覺得對方應該不會拿自己怎麼樣。

  可即便這樣也就算了——

  眼下又是什麼情況?

  不過她的性子決定了她來不及細想,只趕忙回答道:「我、我在這裡。」

  黑暗之中,少女的聲音細聲細氣,顯得略有一些怯懦。不過兩個騎士在門後聽到這個回答,還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才朗聲對方鴴一行人說道:「各位,我們的交易仍舊繼續,這是總督大人的意思。」

  他們停了一下:「請務必保證阿菲法小姐的安全,我們仍舊可以履行之前的承諾,包括把各位的同伴送過來,並讓你們安全登上『達烏德』號。」

  房間內一片寂靜。

  所有人幽幽的目光仍舊落在阿菲法身上,讓後者手足無措——顯然騎士們的提議,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在『雲中之塔』的地位也並不算尊崇,和其他人的關係也有一點互不相干的意思。

  沒有人故意為難她,但關注也同樣不多,艾本尼大人大約是平日裡接觸得最多的人,但他對她與對其他學生並無什麼不同,一視同仁的嚴厲。

  至於貝因這邊,更是非親非故了。

  阿菲法一時之間也有點不太明白,對方這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她不明白,方鴴等人當然更不明白。但門外的貝因騎士沒等到他們的回答,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各位,請給我們一個答覆。」

  「怎麼辦?」洛羽罕有地問了一句。

  方鴴心思如電閃,雖然對方可能會有詭計,但眼下好像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而且他實在想不出來,這些人多此一舉的目的是什麼,不過不管怎麼說,能拖一點時間是一點,對方不著急,他們更不著急。

  就算是要炸穿地面,也需要時間來佈置一下。

  想及此,他向眾人點了一下頭,然後向著門外開口道:「我們同意了。」

  貝因騎士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趕忙答道:「你們會看到我們的誠意的,請記住務必保證阿菲法小姐的安全。」

  說完這句話,兩人才正面面向房間的門,一步步退開,最後轉身走了出去。

  這邊等外面靜了下去之後,方鴴才一頭霧水地回頭去看著阿菲法,上上下下將這位少女打量了一眼。他這時要還不知道這位『阿菲法小姐』身份可能有一些特殊,那他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笨蛋了。

  他想了一下,試探著問道:「阿菲法小姐,你在『揭示之眼』中是什麼地位?」

  阿菲法連連搖頭:「你不要問我了,艾德先生。我和你一樣困惑,我、我在雲中燈塔之中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父親是個商人而已,有一天艾本尼大人見到我父親,對我父親說我可能在秘術一途上有些天賦。您知道秘術士在這片土地上的地位,我父親自然大喜過望,花了一些錢把我送進來……僅此而已……」

  這的確是個平平無奇的故事。

  但方鴴卻難以相信,倘若真是如此的話,在件事上要不那位總督大人是傻子,要不自己是傻子,反正兩人之中總得有一個是神經病。堂堂貝因城主,會因為一個商人的女兒放他們這些差點綁架了他女兒的『無法無天之徒』離開?

  還得搭上秘術士們的飛空艇?

  這話說出去有人會信嗎?

  方鴴想了一下,還沒問出那個問題。但羅昊卻百無禁忌,直接開口問道:「那我就明說了吧,阿菲法小姐……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你其實是那個伯爵大人的私生女?」

  「絕、絕無這樣的可能性,」阿菲法臉都氣紅了:「請不要拿我的家庭開玩笑,我父親對我很好……」

  「但否則就無法解釋了。」

  阿菲法一時間也說不出話來,只好咬著嘴唇,鼓著臉生氣地瞪著這個胖子。

  羅昊只好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其實無意冒犯。

  房間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但忽然眾人身後傳來一道茲茲的電流聲,一道藍白相間的閃電忽然從書架上一本古書上彈出來,正中正打算用手去拿書的箱子,後者『嘶』地一聲,趕忙抽回手,瞪著那本古書的書脊。方鴴沒好氣地道:

  「別去碰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

  「那是一本魔法書,」洛羽則幫他答道:「小心上面的咒文。」

  箱子想了一下,沉默不語地收回了手。

  方鴴這才意識到這傢伙為什麼會和帕克老混在一起,這兩個人根本就是一類人。

  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有些時候就是這麼魔幻,又過了一會,外面再一次傳來敲門聲。片刻之後,之前那個貝因騎士的聲音再一次從門外傳來:「各位,麻煩開一下門。」

  方鴴瞥了一眼那扇壞了的門,示意羅昊上前,其他人則後退一步。門一打開,眾人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兩個貝因騎士之間的,個子矮矮的博物學者小姐,姬塔正緊張地抱著自己的魔導書,看到方鴴才低叫了一聲:

  「團長。」

  那騎士則道:「各位,我們已經把你們的同伴送過來了。你們可以商量一下怎麼登上『達烏德』號,還有如何和我們交接阿菲法小姐的事情,不必著急,總督大人說了,可以給你們一些時間。」

  說罷,兩人便後退一步。

  而他們這一退,便顯露出後面一個和阿菲法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女來。後者一頭金色的捲髮,皮膚雪白,有著這個地區少見的絕色,但她神色卻沒那麼和善,正直勾勾地瞪著方鴴一行人,臉上的神色顯然十分不屑。

  方鴴一愣,正想問問這位面帶不善之色的少女是誰,而後者已經先一步開口道:「我把姬塔交給你們了,請好好善待她。」

  「什麼東西?」

  方鴴再一次陷入了一頭霧水的境地,他看向姬塔,姬塔一臉尷尬,又不好意思解釋的樣子。而少女則衝他們冷哼了一聲,然後丟給他們一個後腦勺,十分不客氣地離開了。

  他看向兩個騎士,兩個貝因騎士也黑著臉一言不發,顯然不打算解釋的樣子。看起來對方之前的客氣,純粹是因為阿菲法在他們手上,『商業性質』的客氣。若非如此,對方只怕立馬就刀劍相向了。

  不過他也顧不得這一點,只讓羅昊小心地將姬塔接了進來,然後關上了門。

  一關上門,方鴴也沒工夫問關於那個莫名其妙的少女的事情,只對其他人說道:

  「說說接來下來的計畫吧,雖然有些意外……但總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而這個時候,阿菲法卻小聲地開口了:

  「艾德先生,我和你們一起吧。」

  「什麼?」方鴴一怔。

  「我、我是說……你、你們可以挾持我到船上去。」
x24685 發表於 2019-7-30 03:27
第三百二十一章 準備周全

  「等等,你要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不不不,」阿菲法見方鴴誤會了她的意思,連忙擺手:「我是說,你們可以挾持我到那裡去,我會配合你們的。」

  屋子裡靜了一下。

  方鴴微微一怔,語帶不解:「但你為什麼這麼做呢,阿菲法小姐?」

  阿菲法輕輕點點頭,神色有點認真:「我想幫你們離開,可、可又不敢……而且你們應當也是這麼打算的吧,有我配合的話就容易多了,這樣我、我自身也沒那麼危險。」

  方鴴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對方居然想了這麼多,又問:「但你不擔心我們是你們的敵人嗎?」

  阿菲法聽了眼中一黯,搖了搖頭:「我相信艾德先生不是壞人。」

  方鴴有點意外地看著她,不明白對方的信心從何而來。認真來說,這還是兩人第二次見面,僅僅因為看過一場他在梵里克的戰鬥,就可以得出這麼一個結論了?連自己都不會這麼天真。他忽然心中一動,或許她知道秘術士們在幹什麼,所以才會心生愧疚?

  他有心一問:「阿菲法小姐知道為什麼你們的人會抓我們來這裡?」

  黑暗中阿菲法抖索了一下,連忙搖頭。「艾德先生請不要問了,我不能告訴你們。」

  方鴴只得作罷,但心中大約有了猜測。

  這番交談壓低了聲音,隔了一扇門,外面的貝因騎士自然聽不清楚。不過過了一會,外面的騎士才又問道:「各位考慮好了麼?」

  方鴴吸了一口氣,將之前的考量丟出腦海,眼下計畫到了最關鍵的一步,他首要關心的還是如何離開這個死地——而非其他。他聲音不疾不徐,刻意保持平靜:「讓我們到『達烏德』號那裡去,我們會在登上飛空艇之前,將阿菲法小姐交給你們——」

  兩個騎士像是事先得了吩咐,聽了他的要求顯得十分沉默,只答道:「我們會如實稟報總督大人,但具體如何,我們也無法肯定。」

  但方鴴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兩個騎士略一點頭,便返身走了出去。

  房間外,當騎士們帶出消息之後,顯然又是一番爭論。

  「絕對不行,」秘術士們當即搖頭:「先不說他們是不是真心要放人,天台上面沙塵暴那麼大,讓阿菲法小姐上去是否安全,誰能保證?」

  「很有見地,那麼勞煩閣下去說服一下對方。」

  「那我們至少要求他們在進入天台之前放人。」

  努爾曼戲謔地看著對方,直看得那秘術士有些心虛,後者才訕訕道:「阿菲法小姐在他們手上,難道我們真會對他們做什麼,只是為了阿菲法小姐的安危考慮而已——」

  但這個『一面之詞』的說法顯然不那麼值得取信,說到最後連發言者自己聲音都低了下去,幾不可聞。

  更有人嘀咕了一句:「但對方顯然不會這麼想。」

  這時努爾曼忽然開口:「我們也未必真不會做什麼。」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眾人紛紛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位總督大人。畢竟剛開始出言反對的也是對方,眼下又換了一個自相矛盾的說法,這又是何故?

  而努爾曼有些無語地看著這些腦袋空空,只懂得法術與占星的秘術士,嘆息一聲。「阿菲法小姐身份何其緊要,豈能將之安危僅僅寄希望於對方會信守承諾上?在我看來,任何歹徒都不值得信任,我們必須按最壞的可能性行事。」

  「可是……」秘術士們面面相覷,不由心想那些人真算歹徒嗎?

  對方其實不過是為坦斯尼爾港務局服務的冒險者,只不過平白無故被他們抓來這個地方。要說誰是歹徒,還真不一定,就算是大公主手下的人,也只是為了調查十多年前的那場事故而已,也說不上為非作歹罷?

  這時一旁中年秘術士才終於開了口:「總督大人說得對,不管對方是如何考慮的,我們自己必須有所準備。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甚至要嘗試將那些人一併留下來,豈能事事讓對方順心如意?當然,這一切是在以保證阿菲法小姐安全為前提下進行的。」

  「可對方未必會同意我們的要求。」

  秘術士們說完這話,忽然之間一怔——怎麼立場反過來了?

  中年秘術士答道:「可以想一個折中的辦法。」

  於是這個折中的辦法,很快送到了方鴴面前。

  「他們要對阿菲法小姐施展一個防護法術?」

  「以抵御天台之上的風沙?」

  方鴴聽了哭笑不得,這是當他們是三歲小孩呢?

  他當即搖頭,再一次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開什麼玩笑,他怎麼可能讓對方接近阿菲法,更不用說還是秘術士,這個世界上稀奇古怪的法術太多了,誰知道對方究竟是不是施展了一個防護法術?

  連奎蘇平原之上的野蠻人都知道,不能讓魔法師開口,何況他們?

  於是問題又丟了回去,那兩個負責傳遞消息的貝因騎士也不著惱,只如實將他的回答返了回去。過了片刻,他們又帶著貝因一方新的條件回來了:

  「大人說,可以由你們來施法,他們的目的是為了確保阿菲法小姐安全。」

  「讓我們來施法?」

  方鴴不由愣住了。

  他楞了一下之後才又問:「這是你們最後的要求了?」

  兩名騎士在門外一齊點了點頭應是。

  門後方鴴卻陷入沉默之中。

  對方這葫蘆裡買的是什麼藥,難道真的只是為了保護阿菲法而已?他不由回頭看了看一旁的少女,可對方有這麼嬌氣嗎,只是上一下天台而已,那怕外面現在是塵暴肆虐,可塵暴一時半會又不會真刮死人,至於嗎?

  除非阿菲法的身份尊崇到了,對方必須如此小心翼翼的地步。

  想及此,他再看向後者。「我現在倒是相信,你不是努爾曼伯爵的私生女了了,因為我相信那位拉瓦莉小姐也沒這個待遇,阿菲法,你該不會是一位落難的公主吧?」

  阿菲法顯然也同樣是一頭霧水,聽了這調侃的話卻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艾德先生,我說過……」

  方鴴苦笑:「我知道,可眼下的情況不由讓人浮想聯翩,我實在也想不出其他理由——」

  阿菲法聽了這話,也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看了看門外,眼中同樣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來。大約從活到這麼大以來,她還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重要過,外面大家究竟是賣的什麼藥?她甚至擔心,這是不是一個陷阱。但又仔細一想,似乎也沒這個必要。

  方鴴卻沒想她這麼多,只是提到落難公主幾個字時,他心中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只是眼下不是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他按下自己的想法,才開始認真考慮起對方的提議來。

  貝因一方會討價還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要是對方完全不考慮一口全盤接受下他們的要求,他恐怕還要仔細考慮一下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詐。

  而他之前雖然說是不接受任何討價還價,但那句話的潛台詞不過是在原則問題上不接受任何妥協而已。

  眼下對方要給阿菲法提供一點保護,聽起來好像也合情合理。

  他反對的是對方使人靠近阿菲法,並防止對方將人救走,倘若是他們自己來施法的話,又有什麼問題呢?

  事實上他並不願意在這些旁枝末節的問題上與對方糾纏過多,因為還要防範一手對方是在有意拖延時間,眼下當務之急是讓對方趕快同意他們的提議,讓他們到停靠『達烏德』號的天台上去。只要登了船,一切都好說。

  不過怎麼同意,還是一個技術活。

  他將『可以考慮』的意見返回去之後,騎士們很快又帶回來了外面的人的新的要求:

  「他們信不過我們的人的法術,」方鴴聽完對方的話,有點莫名其妙:「要求必須使用你們的法術?」

  騎士點了點頭。

  「怎麼辦到呢?」方鴴又問:「我不會允許你們的人靠近的,你們應該已經清楚這一點了。」

  騎士們不慌不忙地告訴他們,可以使用卷軸,由一個人先出去拿卷軸進來,再施展法術。

  「卷軸不行。」方鴴當即搖頭,任何對方拿來的東西在他看來都靠不住。老實說,這是他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在強敵環繞之下,疑神疑鬼也是人之常情。或許卷軸本身沒什麼問題,但保險起見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不過他想了一下,也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或許我有一個辦法,我們是選召者,你們可以把法術傳授給我們中的一個,然後再由我們來施法。」

  不得不說,這在方鴴看來是一個完美的辦法,而且對方也無法推托。對於原住民來說,學習一個法術當然不是一天一日的事情,但對於又認知經驗存留的選召者來說,只要一個人願意教,一個願意學,那對於系統來說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而且十三環以上的戰役級法術不算的話,艾塔黎亞個人學習的法術一共分十二環,以洛羽的等級來說五環以下的法術已經難不到他,秘術士們總不能說這個僅僅是防護風沙的法術居然是六環以上的法術吧?

  那也未免太扯淡了一些,考林—伊休里安的國王陛下來了也也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他說完之後,便看向兩位騎士,兩位騎士稍一猶豫,才點了點頭返身離開。對方這樣的反應也在合理範圍之內,只是對方離開之後方鴴才顯得有些忐忑——要是對方再拒絕怎麼辦?他們要堅持原則,但也要防止把對方逼得太甚,要是對方真不顧一切撕破臉,那反過來倒霉的只會是他們。

  畢竟他問過阿菲法了,對方還有不少星輝可以復活。

  眼下只能指望,對方不是設下的一個陷阱,而是這位少女在貝因人眼中真有那麼重要了。

  而連他都顯得有些忐忑,更遑論其他人。外面狂風呼嘯,氣溫也談不上高,而烏小胖正一個勁地擦汗。

  但過了一會兒,外面的騎士總算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大人們同意了。」

  「他們同意了,」方鴴馬上回過頭來對眾人說道,但他一把拉住正要歡呼雀躍的烏小胖,有些嚴肅地對在場每一個人說道:「不過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

  聽了這話,眾人微微一怔,畢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因為這至少證明了阿菲法的確在那些人眼中有那麼重要,而且這位小姐眼下還願意幫助他們,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這似乎都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

  只是看到方鴴的神色,羅昊、洛羽和ZXC微微一怔,似乎才隱隱有些回過味來。

  只有烏小胖仍不明就裡,方鴴這才開口道:「眼下對方同意了我們的要求,這固然好。但別忘了那位總督大人名義上是與我們交易,但事實上不過是迫於形勢而已,如果真以為他們會老老實實送我們離開,各位也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他指了一下四周:「眼下我們看似困守在這個地方,但其實反而相對比較安全,畢竟眼下的環境是相對靜態的,對方也相信我們不會在這當下幹出什麼。」

  方鴴又抬頭看向門外,道:「但一旦到了外面,情況會千百倍地複雜,我們與對方之間少了阻隔,難保對方不會對我們出手。阿菲法小姐是在我們這邊,但對方的實力也在我們之上,而且艾塔黎亞還有千奇百怪的法術,更令人防不勝防。」

  他語氣一頓:「而對方提出這些要求,看起來好像是認真在與我們討價還價,但也有可能只是在拖延時間,好在路上佈置陷阱。如果我們這時放鬆警惕,十有八九最後無法順利抵達『達烏德』號,眼下非但不到鬆懈的時候,反而要千百倍提高警惕才行。」

  烏小胖張了張嘴,這才有些恍然。

  先前對方與他們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討價還價,一度讓人產生了雙方好像是平起平坐的錯覺。但一回過味來,他們才意識到雙方其實還是敵對的關係,眼下的錯覺,不過是因為阿菲法小姐在他們手上而已。

  但對方一旦抓住機會,翻臉的速度只會比他們想像中更快。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還遠沒有脫離這險境呢。

  方鴴見眾人冷靜下來,才伸手對洛羽一指道:「洛羽,你出去學習那個法術。」

  洛羽只點了點頭,雖然這要求聽起來很驚悚,但其實危險性不大。只要對方沒有失心瘋的話,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對他動手。

  而果然正如方鴴預料,那個法術並不是什麼高階法術,只是一個IV環法術而已,洛羽出去之後只用了片刻功夫便學會了這個法術,只是對方在叮囑他這個法術的注意事項時,多花費了一些功夫,但也沒幾分鐘。

  不多久,兩個貝因騎士便將這位元素使送了回來。

  而洛羽進屋之後,方鴴先問道:「是防護法術?」

  洛羽點了點頭。

  而他們之中,作為博物學者的姬塔正是拆解咒文的專家,把那個法術的咒語成分拿來稍一分析,便得出結論——確只是一個防護法術,並沒什麼多餘的東西。

  而洛羽這時正要依言對阿菲法施法,然而方鴴卻先伸手攔住了他:「先對我施法。」

  洛羽微微一怔,但隨即反應過來,點點頭依言而行。那個法術不過是在方鴴身邊營造了一層淡淡的光罩而已,在黑暗之中還顯得比較顯眼,但只要一旦到了燈光之下,想必從外面也看不出什麼。

  眾人還以為方鴴是要親自檢查一下這究竟是不是一個防護法術,方鴴卻開口道:「箱子,把的你劍拿來。」

  所有人都是一怔。

  只有箱子面不改色,理所當然地將劍遞了過來。方鴴接過劍,二話不說,反手在自己手上一割——然後痛得『嘶』的一聲,雖然明明不過只是在手指上割了一條幾乎看不到的小傷口而已——眾人見他這個樣子,不由面色有些古怪。

  方鴴用手擠了一下,才好不容易擠出一絲血來,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才將劍遞了回去。

  「艾德先生?」阿菲法看得一頭霧水。

  方鴴卻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他只是想看看這個法術是不是防護物理傷害的,畢竟他們一會『挾持』阿菲法,多半是用刀劍。雖然並不真打算傷害後者,但至少要確保有這個能力,要是施加了這層法術之後,刀劍就無法傷到對方了,那他們一出去,秘術士們豈不是有恃無恐?

  但看起來,對方似乎沒在這方面耍什麼小花招。

  方鴴這才讓洛羽去對阿菲法施法。

  然後他再一一對眾人吩咐道:

  「羅昊,待會你舉盾擋在阿菲法前面,務必要遮住對方的視線。」

  「姬塔,對每個人施展心靈防護法術。」

  「其他人保持在阿菲法小姐左右,讓她位於我們隊伍的中央。」

  眾人皆是點頭應是。

  方鴴自然仔細考慮過了,待會到了外面,對方若是有什麼想法,其第一目標肯定是挾持阿菲法的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她的安全。而艾塔黎亞雖然有千奇百怪的法術防不勝防,但大部分法術需要選擇目標,只要阻擋了對方的視線連接線,對方自然無法第一時間對挾持者施法。

  其他諸如弩箭一類的物理手段,同樣是這個道理。

  剩下的就是範圍類法術,但對方總不可能拿殺傷類的範圍法術把他們連同阿菲法給一齊轟了吧,唯一的可能性是各種控制類的法術,但在心靈防護面前,一切控惑類的法術都是土雞瓦狗。他也提前想到了這一點。

  做好了這幾個萬全的準備之後,方鴴覺得應當是萬無一失了。

  而那邊洛羽施法之後,方鴴便將兩人叫了過來,他看了阿菲法一眼,才有些歉意地低聲說了一句:

  「阿菲法小姐,抱歉了。」

  所有人當中,自然只有他最適合作為這個『挾持者』的人選。

  阿菲法則微微一點頭。
x24685 發表於 2019-7-30 22:46
第三百二十二章 登船

  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方鴴心中的緊張同樣也達到了頂點。外面貝因的騎士們在努爾曼吩咐下已經為他們讓開一條路來,但在這狹窄的通道中,雙方注定不會相距太遠,這裡仍舊是對方動手的最佳時機。

  眾人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每一個人手上的動作,而方鴴也將劍架在阿菲法的脖子上,他讓對方排成一排,並不允許讓人遮著人,以防他們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對方也依言而行,而那位總督大人就站在這個隊列的最後一個位置上,並默默地看著他們經過。

  這還是方鴴第一次真正與這位貝因的主人打照面,而不是通過發條妖精來觀察,對方沉著肅然的目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隊伍緩緩挪動向前,最終順利地通過了狹窄的通道,對方並沒有選擇出手,這讓方鴴稍稍鬆了一口氣。

  「通往天台的路在這個方向,」努爾曼伯爵面無表情,用手握住胸前長袍上的垂飾,那是一隻金翠鳥,艾默伊本家族的族徽,開口道:「我可以找一個人帶你們過去。」

  方鴴的目光自然而然為對方手上的動作吸引,並冷靜地指出這一點:「請把手放下去。」

  努爾曼伯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間不置可否,默不作聲,但依言而行把手放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方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緊張得有些過敏了,但這時過敏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想起對方的提議,才意識到他們中的確沒有一個人知道應該怎麼去天台的,阿菲法也只是這裡的客人而已。

  雖然可能有詐,但還是得應下來。不過方鴴也不會全盤應下來,心念一轉便答道:「可以,但人選須得由我們來定。」

  努爾曼伯爵眼皮也不抬一下。「可以。」

  方鴴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萬全的辦法,答道:「那就您的女兒吧,讓拉瓦莉小姐來好了。」

  他一早就得知對方只是一個標準的千金小姐而已,戰鬥力恐怕還不如阿菲法,就算對方有什麼安排,也很難讓這麼一個人來實施。

  而且這也是一種變相的人質,他就是要讓這位總督大人投鼠忌器。

  努爾曼伯爵眉頭輕輕一揚,但一旁的秘術士們立刻急切地看了過來,讓他重新闔下眼皮,只點了點頭。他聲音不高:「去找然德女士和拉瓦莉來吧。」

  貝因的騎士連忙依言而行。

  在等待的時間裡,姬塔忽然回過頭來,低聲說了一句:「艾德哥哥。」

  方鴴警惕地向四周看去,然後才答道:「怎麼了?」

  「剛才我感到一絲細微的以太擾動。」

  原來在離開房間之前,方鴴就叮囑她、箱子與洛羽三人,注意使用探查魔力來觀察四周。這是所有施法者共有的能力,在如今這個惡劣的天候下雖然受外面沙塵暴嚴重的擾動與扭曲,但有所準備總比對週遭一無所知好。

  沒想到竟然真的奏效,並讓姬塔察覺出一絲異常來。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那個總督大人手上有動作時。」

  「你是說他胸前的垂飾是一個魔法飾物?」

  方鴴心中警兆頓生。

  但姬塔卻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艾德哥哥,以太擾動並不來自於那位總督大人身上。」

  「什麼?」方鴴一怔,聲音不由再低了幾分:「那在什麼人身上?」

  姬塔再一次搖頭:「我也沒看清楚,當時你讓那位總督大人放下手,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太擾動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但我向那個方向看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動靜了。」

  方鴴這才感到棘手。

  對方果然有小動作,但這也是在他預料之中,可現在讓人感到有點不安的是,他並不知道對方的小動作究竟是什麼。

  至於這個細微的以太擾動只被姬塔所察覺,而洛羽與箱子毫無反應,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元素使、魔導士和博物學者之中,後兩者是對於以太變化最為敏感的職業,但箱子只是一個半調子,而博物學者又特別擅長於解析咒文。

  事實上塔塔小姐也有察覺,但後者只是作為龍魂對於以太的敏感而已,所掌握的信息還不如博物學者小姐來得詳細。

  方鴴抬頭向貝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鬼的原因,他越看越可疑,總覺得對方有些陰謀詭計。似乎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他仔細看去,貝因的騎士們分左右兩邊靠在牆上,整整齊齊,一個不少,也一動不動。

  而且此刻兩者之間相距甚遠,差不多有十來米距離,分列於走廊兩頭,對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對他們造成威脅的樣子,除非對方完全不在意人質的安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看似度日如年,但其實也並沒經過多長時間,因為然德女士和那位伯爵千金其實也並未離得太遠,兩人很快便來到這個地方。

  聽了他的要求,然德女士面露不可思議之色,有些緊張地喃喃自語:「可怎、怎麼能讓拉瓦莉小姐涉險呢,要不讓我去吧……」

  但她也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歹徒』們不可能會答應她的要求。

  倒是拉瓦莉絲毫也不害怕,只冷哼一聲,當仁不讓地走了過來,穿過他們,來到隊伍的前面。方鴴忽然感到讓這位大小姐過來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而對方已經走到他身邊,並在姬塔身邊站定,她牽起姬塔的手,聲音冷冽地答道:

  「我帶你們過去。」

  雖然有點無奈,但事已至此,方鴴也只能接受。這位伯爵千金在前面帶路,不時與姬塔低聲交談,聲音很低,他在後面也聽不清楚,只看到姬塔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並一路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拉瓦莉稍稍靠近一些,嚇得姬塔跳開一步,方鴴終於看不下去,才出言提醒道:「拉瓦莉小姐。」

  「關你什麼事,」拉瓦莉看著他開口道:「你這個隊長管得真寬,姬塔小姐是我的歷史老師,我有問題問她。」

  「什麼?」

  方鴴看向姬塔。

  姬塔紅著臉連連搖頭。

  不過這邊的小插曲並未影響隊伍的速度,方鴴也不會允許對方在這上面使什麼小花招,這位伯爵千金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並未在讓眾人緊張的方向上搞什麼動作。只是貝因的騎士們亦步亦趨地遠遠吊在後面,雙方保持著始終可以看到的距離,那位總督大人已經看不見影子,但方鴴相信對方不會離得太遠。

  沒多久,他們便抵達了天台的出口,方鴴示意羅昊打開門,一股夾雜著沙子的勁風猛灌了進來。他們在下面城牆上就見識過了這場沙塵暴有多麼猛烈,但此刻天台上的風竟又勁了幾分,眾人措不及防之下,竟然給吹得後退了幾步。

  但雖然後退,眾人還是早有防範,方鴴眯起眼睛,一邊用手護住阿菲法——當然在外人看來,這更多是一個挾持的動作。那些貝因騎士果然趁這個機會前進了幾步,但看到他們居然並未慌亂,又再一次止住了步子。

  勁風讓拉瓦莉一頭金色的長髮如同波斯菊一樣盛開,她轉過身子,脫下外套,蓋在姬塔身上,並用手護住對方。說來有點好笑,這位伯爵千金實力可能還遠不如姬塔,她被風吹得瑟瑟發抖,但還是紋絲不動。

  姬塔臉有點紅。

  方鴴看了她一眼,而拉瓦莉立刻瞪了回來:「看什麼看,我保護自己的老師不可以嗎?」

  方鴴懶得和這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計較,他再看向那些貝因騎士,而在他目光逼視之下,對方又訕訕地退了回去。

  烏小胖正呸呸在一旁吐著嘴裡的沙子,而方鴴再一次回頭,他拉下了風鏡,看到天台外面的情形——這是要塞的頂層,但當然不是現代建築那樣一片平台的屋頂,它其實從中間拱起形成一個穹頂,從外面看就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

  而半球的四周才是通道,類似於一個回字形的走廊,外面狂風呼嘯,黑色沙礫像是河流一樣流淌於天空之上,渾渾湯湯,不時可以看到棚子、布條與棕櫚葉片被從什麼地方刮來,從天台上一掃而過。

  而目光向遠處延伸,依稀可以看到另一頭『達烏德』號的影子,巨大的飛艇在在狂風之中上下沉浮,但還不至於飛離平台——因為從這個方向上可以看到飛空艇被幾條鐵鏈固定在天台上,鐵鏈在勁風中搖晃不已,叮噹作響。

  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另一頭顯然有更多固定的錨鏈,秘術士們為了把飛空艇泊在這個地方,顯然作了周全的準備。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皺起眉頭,意識到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好像登上飛空艇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一樣——但在這麼惡劣的天候下,怎麼把飛空艇從平台上放飛出去,並且想辦法讓它動起來,這本身就算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

  『達烏德』號究竟有多大?最少需要多少水手才能操縱它?怎麼導航?

  他發現自己竟然一點沒考慮這個問題。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雖然號稱七海旅團,但其實除了從艾爾帕欣到戈藍德這一段旅程,他們可以說還沒離開過陸地。沒有相關的經驗,在那樣情急的狀況下,沒考慮這麼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方鴴並不慌張,並很快鎮定下來。『達烏德』號需要多少水手才可以操控,這其實並不重要,操控與放飛是兩碼事——實在不行讓它在風中隨波逐流好了,這麼大的風,無論如何也飛得起來。至於飛去什麼方向,那實在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

  何況就算他們有水手,難道就可以在這樣的天候下控制『達烏德』號的航向了?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才回過頭來,將外面的情況與眾人一說:「洛羽、烏小胖,你們分別帶人去把錨鏈解下來,這邊我來處理。」

  眼下情況緊急,兩人也不敢多耽誤,連忙一點頭,各自帶上一個人,轉身鑽入了風暴之中。

  四人一走,這邊留下的人頓時只剩下一半,阿菲法也察覺到危險,下意識往方鴴身邊靠了靠。方鴴一時間不由有點哭笑不得,有個太自覺得『人質』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雖然方便是方便了,可就是讓人感覺有些古怪。

  好在兩人站在羅昊的大盾後面,那邊的貝因騎士也看不清楚這一幕,否則指不定就要懷疑方鴴他們是不是給『人質』使用了什麼心智法術了。

  「拉瓦莉小姐,」方鴴這才說道:「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雖然對方也算是一個人質,但放任這位大小姐在身邊,總讓他感覺有點不安。事實上他現在已經有點神經過敏,對什麼都感到不安,何況眼下也是時候給對方適當釋放一些善意了,要讓貝因的人相信他們最終是會信守承諾的。

  而不是一幫真正的亡命之徒。

  拉瓦莉看了他們一眼,再看了看一旁的姬塔,雖然有點依依不捨,但還是做出決定。她將自己的外套留在自己的『歷史老師』身上,然後果斷轉身走了回去。

  這到讓方鴴高看了這位伯爵千金一眼,他真怕對方這時候會糾纏不休,縱使他們手上有阿菲法作為人質,可他總不能真動手殺了這兩位小姐吧?好在這位千金小姐或許是繼承了她父親的一些特質,行事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可方鴴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有些疑惑,從之前到現在,對方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問題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呢?他遠遠看著那些貝因騎士,橫豎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可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

  方鴴仔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懷疑還是來自於之前那一幕,對方究竟作了什麼導致以太擾動?一般來說是施法,或者使用什麼魔導器、魔法物品,但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對方肯定不會平白無故施展法術或者使用魔導器。

  貝因人究竟在背後隱藏了什麼?

  他還沒想清楚,那邊的貝因騎士先開口問道:「閣下打算什麼時候將阿菲法小姐交還給我們?」

  方鴴一怔,馬上回過神來,心中的疑惑並未在臉上顯露半分,只朗聲答道:「我就在這個地方,你們有什麼可擔心的?我讓我的人先去解開『達烏德』號上的錨鏈,等其他人登船之後,我自然會把阿菲法小姐交給你們。」

  那邊的騎士沉默了片刻,但方鴴知道對方其實是在尋求那位總督大人的意見,果然過了一會兒,騎士們又道:

  「閣下打算怎麼和我們交割呢,這些細節我們須得瞭解清楚?」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天台上。

  平台不遠處在風沙之中隱隱綽綽有一處塔樓,而那塔樓相對的地方正好是天台的中線,看到這裡他再轉身對一眾騎士說道:「待會我會帶她到那個地方,與天台的中線為界,我會在那個地方放手。但在此之前,你們須一直與我們保持現在這個距離。」

  騎士們再一次沉默了下來,但這一次他們並未再詢問那位總督大人的意見,因為似乎是默認了方鴴的提議。

  整個過程順利得有些出乎方鴴的預料——

  若在此之前他可能還要疑神疑鬼一陣子,但眼下已經到了成功的邊緣,等到了那個時候,對方似乎也沒什麼辦法留下他們了。半場的距離,已經足夠他逃到船上,而且天台上並不安全,騎士們肯定要優先保護阿菲法的。

  至於遠程攻擊什麼的,在那麼大的沙塵暴當中,能派上什麼用場?魔法也沒辦法定位吧。

  他這才放下心來,並向身邊的阿菲法道了一聲謝:「阿菲法小姐,這次全靠你了,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報答的。」

  他說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畢竟要不是阿菲法的話,他們之前鬧出那個烏龍的時候就已經倒大黴了。

  阿菲法只有點臉紅地點了點頭。

  而很快,烏小胖幾人返了回來。

  這小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道:「大佬,錨鏈差不多已經快解開完了,可以先登船了。」

  方鴴一點頭,眼下這個天氣狀況,肯定不能等所有錨鏈全解開之後再登船,錨鏈一解開,說不定『達烏德』號都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不過他早已考慮過登船的順序,只指著其他人道:「洛羽、箱子和姬塔先登船,然後是你們的人。」

  「……至於我和羅昊,我們最後登船。」

  「等一下,最後登船只怕會有危險。」烏小胖有點猶豫道:「眼下風太大,錨鏈一解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別擔心,」方鴴卻胸有成竹:「你們先去記錄定位傳送卷軸,然後再使人將它帶回來。」

  烏小胖一聽不由雙眼一亮,對啊,他們還有這個東西,就算登船不及,也可以傳送上來。雖然定位傳送卷軸記錄的是固定坐標,但幾秒鐘的誤差還不至於把人傳送到半空中去。

  他馬上點了點頭。
x24685 發表於 2019-8-1 08:51
第三百二十三章 唯一留下的人

  方鴴『挾持』著阿菲法走過天台上那條並不存在的中線。遠處,矗立於風沙中的塔樓有一道窗孔正好面向這個方向,黑洞洞像是一扇獨眼。方鴴回過頭來,發現阿菲法臉色煞白,她害怕的並不是眼下的處境,而是這場風暴。

  這場風暴來得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貝因城位於一座凸起的岩台上,風捲著沙子穿過那些巨大的、赤紅色的岩柱之間,遙遠地呼嘯,轟隆作響。

  連他處在在大自然的偉力之下,也不由生出一絲渺小來。

  他再抬起頭看向出口那個方向。貝因的騎士們到現在為止仍舊顯得很規矩,亦步亦趨,始終保持在兩者互相可以看到的視野的極限。在這個距離上,對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穿過風沙,向他發起突然襲擊。方鴴稍微放心了一些。

  「阿菲法小姐,麻煩你了,」他說。「這個地方並不安全,待會我會放手,你站穩一些。」

  騎士們正遠遠地看著。阿菲法不敢點頭,只小聲應了一聲。

  在狂風呼嘯之下,方鴴看了一眼懷中少女的側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之前的不安感始終揮之不去。狂風猛灌,他不由縮起脖子,找了一個漫無目的的話頭:「對了,你還記得我團隊中一個成員麼?」

  「哪一個?」

  「那天撞倒你那個。」

  阿菲法一愣,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方鴴不過隨口一提。但相比起帕克的念念不忘,少女對於當日發生的事情顯然並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

  秘術士那個防護法術似乎的確產生了作用。狂風在吹到兩人身邊時,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風沙分開來,使之減弱了不少。

  另一邊,烏小胖幾人正準備拔起錨鏈。箱子正在檢查氣囊的纜索。他要抓緊了系在氣囊下面搖晃的索具才能站穩,然後一根根探查過去。姬塔也沒下甲板,雙手緊抓著船舷,遙遙地帶著緊張看著這邊。

  羅昊手持大盾,立於一旁。

  方鴴再一次回過頭,心中不安的徵兆愈發明顯。「羅昊,小心點。」他說。

  「我看著呢。」羅昊答道。

  方鴴目光巡視向一側。矗立於風沙中的塔樓,猶如安靜的獨眼巨人。這時他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忽然之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安從何而來。

  那些貝因的騎士們一直尾隨在後面,從未脫離他的視野範圍,這似乎使人感到放心。

  但那些秘術士呢?

  他明明記得那些秘術士當中有一個中年人,是一張熟面孔。但自從他們離開房間以來,對方就一直沒有出現在他面前過。

  好像從一開始,秘術士們就已經消失不見了。而由於他們一開始在這場『劫持』之中就不是扮演的主要角色,因此他一開始並未太在意這一點,或者說忽略了這一細節。可秘術士們不是主要角色,總也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消失不見了吧?

  他忽然意識到一絲不妙。

  雖然心中近乎本能地認定,秘術士們幾乎不可能透過這場沙塵暴對他們施展法術,但反常的事件,總得有一個理由。

  正是這時候,不遠處塔樓的窗戶後面閃過一道亮光。

  這亮光映在方鴴眼角。

  他近乎是本能地,將阿菲法一推。

  而那道亮光並沒有什麼彈道,也沒有什麼光影效果,一閃即逝,就好像是一個錯覺一樣。

  但驟然之間,方鴴感到一道無形的以太擾動,猶如一道波紋,從自己身邊一掃而過。他對於以太也不陌生,幾乎是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法術。就在這個念頭產生的一剎那,方鴴就感到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向前,而前方好像是打開了一團熒熒的光門,並迎頭向他罩來——

  白光一閃,他還沒反應得過來,一陣頭暈的噁心感之後,面前的景物便已猛地一變。

  他不再是立在天台之上,而是回到了過道之中,四周呼嘯的狂風一下子消失了,而周圍那些貝因騎士正將他圍得水洩不通。

  他搖晃了一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到一聲驚呼:

  「怎麼是你?」

  方鴴這才抬起頭來看向對方,說話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之前消失不見那個中年秘術士。對方手持魔導杖,正帶著一臉驚愕無比的表情看著他。

  但方鴴看到對方的樣子,想也不想,便伸手向懷裡,拿出一直貼身收好的定位傳送卷軸。只是他正要撕開卷軸。那個中年秘術士好像反應了過來,同樣從袖子裡抖出一張卷軸。

  對方使用卷軸的速度顯然比他這個半吊子快得多。卷軸在中年秘術士手中自燃起來。然後他伸手向這個方向一指。在那一剎那,方鴴便感到周圍空間好像一下子聚攏過來,形成一道無形的枷鎖,困死在他身上。

  雖然這套枷鎖並不限制他行動。但方鴴卻看到自己手中剛剛亮起的卷軸,頃刻之間黯淡了下去。

  空間錨。

  他立刻暗罵了一聲。

  對方知道他們是通過定位傳送卷軸進入城堡的,肯定早就防範著這一手,不然對方手上為什麼會有空間錨卷軸,這個法術正是針對各類空間法術量身定做的。

  這樣一來,不僅僅是定位傳送卷軸無法使用,連能天使的閃爍能力都被禁止了。因為能天使的魔力源仍舊來自於他的魔導爐,等同於是他一體的,他無法使用空間傳送能力,能天使自然同樣無法帶他進行傳送。

  周圍一片鏘然之音,身披長袍的騎士們立刻拔出彎刀。

  不過正是此刻,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

  「管他幹什麼,去救阿菲法小姐。」

  這正是努爾曼的聲音。

  騎士們一怔,當即分成兩頭,人數較多的一邊立刻轉過身,向天台上衝去。而方鴴這才有時間打量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差不多已經明白了過來,自己是中了一個傳送類的法術,並被『抓』到了這邊來。

  對方留下了四個騎士來看守他。

  包括努爾曼伯爵本人在內,還有那個中年秘術士。

  方鴴後退一步,將手放在了自己的信息化水晶之上。

  但他心中還疑惑無比——

  傳送類法術大多只支持點到點。

  比如定點傳送卷軸,是從施法位置,傳送到定位錨點——這是坐標導向的。

  而能天使的閃爍,也是從施法位置,傳送到一定距離上的某一個點——這是距離導向的。

  還有傳送陣,是從一個預設的傳送導標,到另一個預設的傳送導標——這是導標導向的。

  艾塔黎亞所謂的所謂傳送,無外如此。

  然而目標地點可以預設,可對方究竟是怎麼在那麼遠的距離上,確定他的坐標與方向的?

  矗立在風沙之中的塔樓距離這裡近百米。這個距離上,他視線要穿過塵暴看清那個方向都顯得吃力,更遑論對方還要在強烈的以太干擾之下,又如何確定自己的位置?

  留下的四名騎士沒有輕舉妄動。努爾曼伯爵也保持著那張冷漠嚴肅的臉。

  中年秘術士顯得有點焦急,不時看看天台方向,又看看這邊。他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但話到了臨頭又吞回了肚子裡。

  方鴴看到這一幕,也稍稍冷靜下來。雖然他按在信息水晶上的右手指節都有些發白,額頭上也細細密密滲出一層冷汗來——搞不清楚秘術士們究竟幹了什麼只是一回事,但這並不妨礙他一剎那之間就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先保持鎮定。方鴴在心中告誡了自己一句。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目光越過那四名貝因騎士的肩膀。在那個方向天台上,當阿菲法發現他被傳送走之後,終於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但好在風沙遮掩之下,似乎沒人看得清這位小姐臉上的焦急之情,只人之常情以為她在害怕而已。

  羅昊也顯得有些意外。但這個胖子看到貝因騎士們一擁而上衝上天台之後,他反應也很快。他遠遠看了方鴴這個方向一眼,後退幾步,果斷一把拉起地上的阿菲法,遠遠地向『達烏德』號的方向逃了過去。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有點目瞪口呆。

  他們事先就討論過各種可能性。

  因為最後留下的人必然是最危險的。

  考慮到最壞的情況下可能發生的狀況,也就是如果挾持阿菲法的人出了什麼意外,那麼其他人也絕不能回頭,能逃幾個是幾個。

  但當時討論的時候,他可沒讓羅昊把阿菲法也帶走。

  而且遠遠地看來,那些貝因騎士似乎是追不上羅昊了……

  看到這裡,方鴴眼中才閃過一絲意外之色。他忽然之間意識到自己是怎麼被定位的了——是那個法術,那個秘術士們的防護法術。那個法術明顯有安定風暴,抑制大氣元素的作用,於是在一片狂暴的以太之中,那個防護法術所籠罩的區域,顯然會顯得格外平靜與顯眼。

  秘術士們正是以此來區分目標的。

  但他們沒想到的是,被施加了法術的不止有阿菲法一個。因為出於謹慎考慮,方鴴自己也先用這個防護法術來實驗了一下,而當時他又和阿菲法靠得那麼近,因此兩個防護法術疊在一起,在秘術士看來顯然就是同一個目標。

  而又因為他和阿菲法身上都有這個防護法術,所以秘術士們的法術抵達之時,顯然是以哪一個更近為標準的。所以這麼一說,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把阿菲法推開的那個動作,顯然就是最終他被拉到這個地方來的罪魁禍首。

  方鴴頓時張了一下嘴巴。

  要是對方真把阿菲法傳送過來的話,豈不反而是皆大歡喜了,因為他們本來也沒打算把對方留下來。但萬萬沒想到,自己謹慎的舉動,居然反倒是讓自己陷入困境的『神來一筆』?

  轉眼之間,羅昊就已經把阿菲法帶上了船。

  烏小胖幾個人倒是猶豫了一下,不過看著貝因騎士越靠越近,才趕忙拔起錨鏈,『達烏德』號頓時一晃,被風吹得向前撞向了天台——整個飛空艇發出一聲轟鳴,然後才再反作用力下盪開來,並升上半空。

  轉眼之間,就化作一道巨大的陰影,從天台上飛了過去。

  中年秘術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他才陰沉著臉回過頭來,看向方鴴。

  方鴴頓時感到不妙,眼下阿菲法雖然落在了他們手上,但看『達烏德』號的樣子,要想再完成什麼交易是絕無可能了。至少方鴴確信,對方絕不會再相信自己——而飛艇已經飛走,定位傳送卷軸又已失效,眼下他留在這個地方,好像也只剩下奮力一搏了。

  他其實已經盤算著在什麼聖殿復活的事情,一時間忍不住嘴巴有點發苦,因為他的星輝事實上已經所剩無幾了。

  不過想歸想,眼下大批貝因騎士還在天台上沒下來,過道之中也只剩下四個人——再加努爾曼伯爵與那個中年秘術士而已。他如果說還有什麼逃走的念頭的話,眼下顯然正是唯一的機會,一但等外面的人返回,他拿什麼對抗十多名和自己同等級的沙騎士?

  想及此,方鴴也不再猶豫,用手在信息水晶上一抹,一道藍光,已經落在他面前。

  那四名貝因騎士顯然和他想到了同樣的地方。為首的那一個騎士先前一步,一道雪亮的刀光,在黑暗的走道之中閃現。

  能天使還未成型,刀光直接穿過那道藍色的虛影,斬向方鴴。方鴴依稀聽到那位中年秘術士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留活口!」但他自己可不打算坐以待斃,雖然近戰格鬥的經驗很少,但畢竟也是受奧丁一行人專門訓練過的。

  他向後一仰,用加固手套一擋,但馬上感到一股巨力襲來,整個人頓時飛了出去。

  他下一刻便猛地撞在牆上,然後才跌落下來,一陣頭暈眼花,才看到系統提示『黑暗祭禮』已經進入冷卻。方鴴一陣無言,感到自己還是有點小看了天下人的意思,他那點所謂受過訓練的近戰格鬥技巧,用來欺負一下比他等級低的人還夠看。

  但在正兒八經和他同等級的騎士系職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這一擊全靠了『黑暗祭禮』的免死特效,不然估計對方這一刀就已經要了他小命了。

  不過也全靠了這個特效緩解了對方的攻勢,他的能天使總算是從信息化水晶之中召喚完畢。

  方鴴強忍著右手痠痛,這才將手一舉。

  能天使一個閃爍突刺——能天使雖然沒辦法帶他閃爍,但自己還是可以閃爍的——一道銀華,刺向那騎士的後背。
x24685 發表於 2019-8-2 01:40
第三百二十四章 絕境重圍

  黑暗中驟然產生了一道明亮的劍光。噹一聲,為首的貝因騎士驚愕萬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彎刀脫手飛出,轉著圈兒向後飛去。

  他兩手空空地站在原地,看著那憑空出現的白金色劍士,似乎仍不敢相信,自己會被這半途中殺出的一劍繳了械。

  而其他三名騎士此刻也趕到。

  而能天使白金的刃足輕輕點地,向前劃出一條弧線。蓋伊發生器產生的魔力場,使地上的浮塵產生了一道清晰可見的渦旋。

  三台能天使齊齊轉過身,並面向那些後至的騎士。

  方鴴此時用手撐著牆,吃力地站了起來。但他胸中卻沒有絲毫頹唐,眼中反而滿是高昂的戰意,因為反正一戰在所難免,那麼不如索性放手一搏。從依督斯到這裡自己成長頗多,也正須一場大戰來驗證。

  騎士們也驟然一停,似乎讀懂了這隱含的意味——而這似人非人構裝劍士表現出的靈巧與劍術水平,也顯然讓他們有些忌憚。

  他們已認出這是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持劍人的一種異體。但面前這張少年的面孔,卻年輕得有些讓人難以置信,這裡已經是三台構裝體,那些傢伙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抓來的這麼一個人?努爾曼伯爵此時回頭看了一眼中年秘術士。後者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對勁——艾本尼把人帶來的時候,可沒和他們說過這個。

  「看起來揭示之眼的實力這些年大有長進啊。」

  中年秘術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明白對方這是在調侃。畢竟這樣的天才,不可能在工匠協會籍籍無名。他悶聲道:「我們原本也沒打算對這些人怎麼樣。」

  「你們現在也不能如何,反倒是他們還開走了你們的飛空艇,」努爾曼平淡地回了一句。「還是想想眼下怎麼善後吧。」

  後者顯然像是輸紅了眼的賭徒,目光恨然道:「總之先把這個人抓起來——」

  努爾曼輕笑一聲。「那麼這次可別再放走了。」

  「總督大人,現在可不是風言風語的時候。」

  中年秘術士臉有點黑。

  但努爾曼並不介意,反而自言自語道:「那位公主殿下找來的人可不簡單啊。」

  中年秘術士一怔,隨即面色也漸漸嚴肅起來。正如對方所言——這樣的天才可不會平白無故來伊斯塔尼亞。雖然當地人以銀沙沙海為驕傲,但也不會自欺欺人,伊斯塔尼亞相對於考林—伊休里安來說就是一片邊境之地。

  若不是原住民或有特殊原因,誰平白無故會來這裡?

  這樣一來的話,那位公主殿下在這件事上的準備,似乎要比他們想像中周全深入得多。

  ……

  而方鴴此時當然不清楚,不遠處這兩人已經完全想歪了,以為他們是魯伯特公主特意從考林—伊休里安請來的能人異士。

  他只估摸著那些貝因騎士等待已經到了極限,已經就要準備動手了,因為四對三,對方也還有優勢。何況他自己也等不下去了,時間對他來說就是稍縱即逝的機會,遠處天台上的貝因騎士們察覺自己追不上達烏德號之後,已經開始折返了。

  鏘然輕鳴,騎士們雙手一握彎刀。

  而那一刻,方鴴左手也向身後一引,召喚出海妖構型。

  還有?努爾曼眉毛輕輕一揚,騎士們也吃了一驚。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馬上身體前傾,雙手握緊彎刀,低吼一聲發起突擊。而方鴴左手向後,右手向前一指,三台能天使也同時響應,攔了上去。

  那丟了佩劍的騎士也同樣不甘示弱,赤手空拳沖上前來。方鴴見狀心念微微一動,分出一台能天使攔住後者。不過剩下的能天使在二對三的情況下,只能節節後退,劍光交錯之間,軀殼之上很快多了幾道明顯的劍痕。

  防線雖然一時還能支撐,但在系統面板之上,能天使的耐久已在穩步下降,伴隨著受損機體機能也會進一步下降。若他不想點辦法,骨牌效應近在眼前。

  騎士們顯然也察覺到這一點。

  他們互相之間交換了一個眼神,手上配合更加默契‧,想要在盡快之間擊破方鴴的防守。

  可他們顯然不明白,面前這個年輕人其實還有很大的餘暇。在芬里斯島的時候,操控三台能天使已是方鴴的極限,甚至需要動用到塔塔小姐的能力。但從那時候到現在,他的計算力增長了三倍不止,眼下三台能天使一百多的計算力需求,對於他來說只佔用總計算力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就算加上海妖構型,也才堪堪過了一半。而過半的計算力需求,對於專業的工匠來說,真的不算什麼負擔。

  何況,他還有龍魂小姐——兩個。

  塔塔此刻並未顯形,而隱形狀態下的妮妮正雙手托著一對腮幫子,坐在『帕帕』的肩膀上,有點無聊地看著面前這一幕——當然並沒有出手。

  以她『帕帕』的能力,正面一對四也不是無法一戰,她雖然不太懂『帕帕』為什麼要這麼磨嘰,不過在小姑娘看來這世界上有一個不言自明的真理——只要是『帕帕』的決定,那肯定是對的。而且塔塔姐姐還沒開口,她也一點不著急。

  方鴴其實是在誘敵深入,並且還能分出閒暇,去關注一旁努爾曼伯爵與那個中年秘術士的動向。而當他看到那中年秘術士終於按捺不住,再一次舉起手中的魔導杖時,心中就明白——自己的機會到了。

  他忽然高舉起右手——

  宛若一片黑暗之中的星辰,陳列於天穹。

  一個個光陣,浮現於走廊之上,銀色的梭形,從中緩緩浮現。

  由於還未完全掌握這種新構裝的特性,計算力壓縮之後需求仍舊高達一半,二十點,此刻他剩下的計算力是一百六十多,還可以操控八個。

  看到這一幕的騎士大吃一驚,下意識收劍回退。三台持劍人,再加上後面那具一直沒有發揮任何作用的古怪構裝,這裡已經是四控了——而且這還不是世人對於發條妖精那種花裡胡哨的多控——而是實打實的同階構裝。

  但對方居然還留有餘力:而且這是什麼?

  努爾曼伯爵看到這些銀色的『胡蜂』之時,心中就閃過一絲不安的念頭。他第一次抽劍出鞘,向前一步——方鴴看得清楚,對方的劍藏在手杖之中,狹長鋒利,在黑暗之中閃爍著雪光,猶如毒蛇之信。

  努爾曼放下劍,攔在那中年秘術士身前。

  而此刻騎士們還沒反應過來,方鴴已經隔著能天使向前一指,銀色的蜂群已從他們頭頂上呼嘯而過,直指那中年秘術士而去。

  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自己真要想逃,這四個貝因騎士騎士未必攔得住他。但真正潛在的危險是後面的努爾曼伯爵與他身邊那個中年秘術士。尤其是後者,之前對方的錨定法術,就讓他吃了一個暗虧。吃一塹長一智,方鴴當然不會在同一個坑裡面跌倒兩次。

  那中年秘術士此時也終於變了臉色。

  他看騎士們始終糾纏著方鴴,保持著優勢。再說三打一,對方那麼年輕的情況下,怎麼也不可能是三個騎士的對手罷?在這個年紀,四控已經相當超出一般人的想像力,就算方鴴親口承認自己只用了一半的計算力(算上塔塔還不到一半),恐怕他們也不會相信。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才放心大膽開始吟唱法術。但這個法術吟唱到一半嘛,自然是不能輕易停下來的,否則以太反噬,等同於把原本用來對付敵人的法術,反過來用在自己身上。

  看著那一片越飛越近的銀光,中年秘術士頭皮都快炸了起來。

  他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擔心自己的安危,還是對方為什麼可以控制這麼多構裝體?

  「冷靜點,」倒是努爾曼伯爵沉聲說了一句。「只是發條妖精而已,別讓對方擾亂你的思路。」

  可惜的是,冷靜未必代表正確。

  他話音剛落,事實就打了臉,只見那銀色的發條妖精臨空一停,馬上一道火光閃過。

  還好伯爵反應快,伸劍一擋,噹一聲巨響,火花飛濺而過。他感到劍刃一顫,子彈打在上面折向另一個方向。

  然後巨大的槍聲才接二連三響起,迴蕩在走廊之中,三隻『黃蜂- I'懸在半空之中,噴吐出火舌,子彈猶如疾風驟雨,傾瀉向努爾曼與中年秘術士。

  前者雖然還沒搞懂,為什麼發條妖精也可以攻擊,但心中疑惑歸疑惑,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慢。

  只見這位總督大人手中細劍舞成一道銀幕,才堪堪擋下大多數射向他與身後秘術士的子彈,實在擋不住的,才不得已拉著後者向後一讓,讓子彈打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火線。

  只不過努爾曼立刻就意識到有些不妙,雖然擋下這一輪攻擊還並沒讓他感到有多吃力,但手中的細劍顯然並不適合這樣的場合,再擋幾輪,只怕要從中折斷。而且他抬頭一看,更是心中一沉——除了三隻銀色的梭形發條妖精在正面之外,剩下的五隻正分別左右散開。

  等到它們呼嘯而至,從兩側發起攻擊,他們又拿什麼擋?

  不僅僅是他猶豫,前方的貝因騎士們,看到這一幕顯然也是兩難,一時間不知是不是該返身回援。心中的猶豫,自然也反應在了手上,攻擊為之一滯。

  這位總督大人心念急轉,立刻意識到想要兩全已是不可能,他當即作出決斷,忽然低喊一聲:「別管這邊,抓住他。」

  同時他乾脆放棄了身後的中年秘術士,一個閃身向前,並露出後面正驚駭欲絕的後者。一片子彈立刻越過努爾曼,洗在秘術士的護盾之上,引起的法力震盪,令後者的咒文戛然而止。

  他張大嘴巴。

  然後便是一聲慘叫。

  方鴴看到那中年秘術士倒地,心中才微微一定。他早知道正主正是努爾曼與這個中年秘術士,而努爾曼一出手,他就確認了這一點,這位總督大人果然非凡,一手劍術水準遠在一眾貝因騎士之上,不過等級看來還沒到令他仰望的地步,看來大約二十五級左右。

  而那中年秘術士的水平也應差不多,不過相對於劍士而言,秘術士在戰鬥之中的威脅顯然要大得多。解決了後者,對於他來說就去了一大敵。

  只是這位總督大人動手晚了一點,此刻還沒趕到四名貝因騎士所在的位置,而後者之前攻勢一滯,暫時也不要談什麼攻破能天使的防線。眼下這一刻,顯然正是他所尋找的,唯一的從此地逃生的機會。

  方鴴收回手來,心中幾個熟悉的煉金術法陣的構造一閃而過:

  「元素辨識,物質分離,構造重塑,改變性狀。」

  他戴著加固手套的右手,向前劃出一個大致的形狀,而正在他身後,海妖構型之上閃現出一重又一重的銀色法陣,彼此相合,並緩緩重疊在一起。

  若是那個秘術士還在,肯定會輕易打斷他對於以太的掌控——比對於以太理論的瞭解,魔導士不配給工匠提鞋;但若論對於以太的掌控,戰鬥工匠拍馬也追不上前者——只是此刻,對方顯然已經沒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了。

  而也是在這一刻。

  在努美林精靈消失的一千年之後,在這裡,貝因人的要塞之中,古代精靈煉金術重新展露崢嶸。

  騎士們仍在向前,但時間仿若定格。像是隨著方鴴的手勢,四周堅固的石牆緩緩改變了形狀,化為了流沙,向中央聚攏而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在場每一個人都大吃一驚,騎士們大驚失色,下意識抽身後退。

  而努曼爾臉上的神色又驚又怒,像是意識到什麼,怒吼一聲:「別後退,衝過去。」

  但怎麼衝得過去,前方還有能天使攔路——

  而且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之快,努爾曼一句話還未完全出口,眼睜睜看著四周流沙便聚攏過來,片刻形成一道堅實的牆壘,將雙方隔絕內外。他腳步一停,四名騎士也堪堪停在這面牆前,眾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這又是什麼妖術?

  這也叫煉金術?

  牆的另一面。

  方鴴正默默立在這面牆之前,腦海之中無數光路正齊頭並進,將數不清的星辰連接在一起,形成一道恢弘的星圖。但最後幾個光點也被連接在這面星圖之上時,所有煉金術結構點齊齊一黯,像是重新恢復了其物質形態。

  他睜開眼睛,身子都搖晃了一下。

  海妖構裝對於魔力的需求和之前一模一樣,還是海量,他之前從沒嘗試過用它來進行這麼大規模的煉成,幾乎是抽乾了自己的魔力。

  但還好計算沒錯,沒有出現那種魔力耗盡,但牆居然還沒封上的情況。

  方鴴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法力池,反手便將上面的空儲魔水晶拆下來,然後重新換了一對。有上次在依督斯的教訓,他現在攜帶的儲魔水晶都比平均水準要多上一倍。

  雖然這佔用了額外的負重,但就眼下海妖構型這個『食量』來看,這都還有些不太夠用。

  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門,頭暈是因為精神力使用過度引起的。不過這倒不用驚慌,他也不是第一次使用古代煉金術了,明白這個症狀很快就會消失。

  然後方鴴才抬起頭來,看了看面前這道牆——牆上一道沉沉的、金屬的光澤正一閃而過,猶如鐵鑄。

  但這倒不是有什麼點石成金的本事。

  而是他利用了被封入牆中的能天使的材料,並在短時間內將之在牆面上形成了一層金屬裝甲,這樣一來,二十多級的角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打穿這道牆了吧?

  只是又損失了三台能天使,說好的從今往後要好好愛護自己的靈活構裝,怎麼一下子又這個樣子了?

  方鴴心痛得有點無法呼吸。

  他最後看了這面牆一眼,然後便轉身離開,不過仍沒取下風鏡,因為還要把另一邊的『黃蜂- I'收回來。能天使已經損失了,要是這些『黃蜂- I'還不能止損的話,他真要一頭撞死在這個地方了,而且戰鬥工匠這個職業也未免太悲催了一點罷?

  而他一邊走,也一邊從大衣下摸出幾隻火巨靈來。

  雖然暫時把這位總督大人封在了另一邊,但這並不代表他已經安全了。方鴴心中其實異常清醒——今天夜裡這場大戰,只怕才剛剛開始而已。他要從這裡一路殺出重圍,一路離開城堡,直至最後穿過中庭與外圍區域,並逃離這個地方。

  還有數不清的麻煩正等著他呢。

  他們進來這個地方遇上了多少戰鬥,出去只怕要翻上一番。

  而且眼下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

  塔樓下方,一眾秘術士正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巨大黑影,從他們頭頂上緩緩劃過。

  看著這一幕,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難言的意味——那畢竟是他們的飛空艇,但此刻他們居然要親手將之炸掉。事實上即便對於『揭示之眼』來說,這個等級的飛空艇也是昂貴的奢侈品,這其實是沙之王的贈予,否則單憑秘術士們的財力也真難供得起這麼一艘巨艦。

  不過相對於飛空艇本身的價值來說,上面的東西顯然更加重要一些,相較起來,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早在那些『歹徒』要求登艦之前,他們就已經拖延時間,在達烏德號上作好一切周全的安排,眼下正是讓這一切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達烏德號升空了!」

  風沙越來越大,呼嘯的狂風似乎淹沒了天地之間的一切,使人的聲音在其中更顯得含混不清。

  不過聚集在塔樓之下的一眾秘術士,還是從遠處同僚揮舞的手勢之中,看清楚對方的意思。畢竟此刻飛空艇就在天上,每個人都可以看到,事實上毋須對方下來傳達這個消息,他們就已然明白這一點。

  對於對方執意要跑下塔樓,來通知他們這個行為,眾人也只能理解為對方太有閒了。沒有任何人懷疑,眾人看到這一幕立刻向塔樓下方走去——在那裡臨時清理出的大廳之中,此刻大廳中央正矗立著一枚巨大的水晶。

  而幾名秘術士正環繞在水晶旁邊,並將目光投向從外面走進來的人。

  「達烏德號升空了。」

  走進來的人,向裡面的眾人重複了一遍。

  站在水晶旁邊的身份最高的秘術士微微一怔,立刻反問道:「貝因人的騎士呢?」

  「他們已經追不上了。」

  「那我們實施計畫?」

  「啟動自爆水晶吧,達烏德號上的東西絕不能外流出去。」來者點了點頭。

  而正當那秘術士準備轉過身,對圍繞在水晶旁邊的同僚們發號施令之時,正是此刻,忽然從大廳之外遠遠傳來一聲驚呼:

  「等等。」

  那聲音由遠及近,眾人回頭一看,才發現門口一個人正指著塔樓的方向,大喊道:「有人下來了,他好像有什麼事情。」而正在那個方向,一個秘術士正急匆匆從塔樓上面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然後竭盡全力衝進了沙塵暴之中。

  對方有點艱難地跑了過來,爬上大廳外的階梯,外面的守門人立刻衝過去將他扶了起來。但前者來不及休息,便抬起頭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們喊道:「停,先停一下。」

  大廳內眾人微微一怔。

  「怎麼回事?」那為首的秘術士立刻問道。

  從塔樓之上下來的人張大嘴巴,先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然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道:「阿、阿菲法在上面。」

  「什麼!?」

  大廳之中驟然一靜。

  所有人一時之間都有些面面相覷,只片刻,嚶嚶嗡嗡的議論聲四起:

  「阿菲法小姐怎麼會上了達烏德號?」

  「上面的人在搞什麼?」

  「阿蒙拉不是說他們另有計畫嗎?」

  眾人議論紛紛,但只有那個為首的秘術士看了同僚一眼,有點措不及防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這下怎麼辦?」

  後者同樣一臉難色,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答道:「依言而行吧……畢竟……還是殿下更重要。」

  兩人說完,不由一齊沉默下來。
x24685 發表於 2019-8-3 09:29
第三百二十五章 聖殿(上)

  貝因要塞中庭一座建築屋頂之上,此刻兩個人影正探頭探腦地向下方張望著。

  狂風裹挾著沙子吹得兩人不住去拉風帽。左邊一人這時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人,指向前方道:「看那邊。」他所指的方向,狂風中隱隱綽綽一隊隊騎士正沿著庭院的行廊前進,向著北邊匯聚——在那裡,正是要塞的主體,努爾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的起居之所——貝因堡。

  「他們在幹什麼?」

  「總不會是我們暴露了,」另一個人拉著帽簷,也有些奇怪地看著這一幕。「否則他們應該往這邊來才是。」

  前一人不太確定地問:「那麼會長讓我們探查一下對方的動向,這應該算是不得了的動靜了吧?」

  「這……」另一人稍稍遲疑了片刻,這動靜大是大了,可卻不像是衝他們來的啊。或者不如說,對他們的行動還有利。

  但這些騎士總不會無緣無故地調動,他腦海中不由閃過一絲疑惑——貝因堡此刻發生了什麼?

  而這一遲疑之間,前方風沙背後忽然閃過一道亮光。

  亮光從貝因堡之中綻射而出,夾雜著一道升騰而起的火焰。在兩人目瞪口呆的目光當中,火焰從裂開的牆下迸開,最後化作一聲雷鳴,與無數磚石一同紛紛而下。爆炸之後,貝因堡外牆之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巨洞。

  兩人呆滯地看著這一幕,過了好一會,後一人喉頭動了動,才艱難地對自己的同伴說道:「趕快去通知會長……」

  ……

  方鴴正站在洞口的邊緣,目光向外投去一瞥。

  這房間裡已是一片狼藉,風沙正從外面灌進來,將瀰漫的煙塵清掃一空。外面傳來一陣陣喧嘩之聲,影影憧憧中又有許多騎士正向這個方向圍過來,他聽不懂當地的土話,但想來可以猜到其意思:無外乎是不要讓他從這裡逃走一類的。

  「他們在外面設下了重圍,騎士先生。」

  「東邊與南邊的出口皆有重兵把守。」

  塔塔小姐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她懂得上萬種語言——包括昆蟲的發聲方式在內,區區伊斯塔尼亞的方言自然難不到這位龍魂小姐。

  而妮妮則只會說:「帕帕!」

  方鴴點了點頭。

  他目光掃過那些在風沙之中調動的貝因騎士,忍不住嘴角一翹,然後悄然無聲地走開,轉向另一個方向。

  更多的騎士正從二樓包圍過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從這裡逃走,但他悄無聲息地走到走廊盡頭一間房間之中,打開那裡的門,再反手關上,在那個地方,一具能天使正持劍立於書架之前。他再慢條斯理地舉起右手,指揮自己的構裝體在地上刻畫一個法陣。

  急促的腳步聲正從門外經過,向著走廊另一頭而去。

  方鴴靠在門上,不疾不徐,像是沒聽到身後的聲音一樣,心無旁騖。而能天使與他相對而立,一筆一畫在地上刻出一重重同心圓。

  沒多久,質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騎士們顯然發現了那邊沒有人。

  但方鴴連眉尖也沒多挑一下,追擊在他沉默的目光中,法陣的最後一筆完成。

  木質的地板上,繁雜的符號縱橫交錯。

  他俯下身,將手按在法陣中心,開始注入魔力,幾重同心圓微微一閃,隨即又黯淡了下去——地板看似沒有任何改變。但這是因為像之前在四樓那樣直接改變石牆的物理結構太過消耗魔力,他現在既無理由,也沒這個必要,只要脆化材質就可以了。

  他收回手,命令能天使在法陣上一擊,地板裂開來,並轟然坍塌下去。

  方鴴不清楚那邊的騎士能不能察覺這邊的動靜,但他毫不猶豫,已經縱身向下一躍。

  下面是一間空房間,他落地之後幾乎立刻拍了拍身上從地上爬起來,再抬頭看向前方,不遠處有一扇通向外界的窗戶。方鴴立馬走過去,打開窗戶——一股風沙從外面灌入。他縮了一下脖子,然後動作麻利地從窗戶上爬了出去,再反身將裡面的能天使化為一道流光,收入信息化水晶之中。

  方鴴這才回頭看去,這個方向與他之前開的洞正好相反,幾乎沒有騎士注意這邊。不遠處就是一道迴廊,通過那裡他可以進入中庭——他對於庭院的地形已經相當熟悉了。

  不過身後的麻煩還是有的。

  一聲怒吼從二樓傳來:「他在這邊!」

  方鴴回頭看去,二樓一扇窗戶背後出現了一名騎士的身影,對方拿起十字弓,向他一箭射來。他不閃不避,魔導弩矢被風吹得偏向一邊,撞在不遠處的樹上。遠處的騎士聽到了這一聲喊,紛紛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方鴴暗叫了一聲不妙,馬上向迴廊的方向逃去。

  但離開貝因堡進入中庭區域,他就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局勢的嚴峻。

  從發條妖精中反饋來的信息來看,正有不少騎士向這個方向趕來,他們原本是被那一聲爆炸吸引過來的,但眼下應該已經得知了事情的本原。

  庭院之中到處是這些貝因騎士,他們封死了下面每一個出口,並開始向這個方向實施包圍,這些騎士少則五人一隊,多時幾隊一起行動。

  當然有時候被追得緊了,方鴴也會借助信息的便利,在左近先躲一下,讓騎士先過去。由於有發條妖精探路,他總可以料敵機先,對方似乎沒有戰鬥工匠——但再說有,他也不擔心。

  大約過了中庭的一半,他再一次藏在暗處透過發條妖精的視野,觀察起這些裹著頭巾、身披長袍的沙漠騎士。對方胳膊上紋著青色的狼鷹紋身,其中領頭的人左臂上還有一隻毒蠍,每一隊騎士當中至少有一個這樣的毒蠍騎士。

  按烏小胖的說法,狼鷹紋身的騎士就有二十級,這些領頭騎士等級只會更高。

  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這些騎士打照面。

  三五個他還勉力可以應付一下,但想要脫身已經很難,更不用說戰而勝之。

  但也不能總是讓對方先過去,躲得多了,越來越多的騎士到了他前面,後面的路只會越來越難走。

  而且對方一旦發現自己追過了頭,回頭重新篩一遍,就會仔細得多。中庭雖然大,但說白也只是一座要塞的一部分而已,而對方除了大量騎士之外,還有數目更多的守衛。守衛雖然攔不住他,但也等於一個個行走的報警器。

  報警器多了,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情。

  等不遠處的一隊騎士過去,他才再一次前進,為了以防對方發現追過頭折返,他再一次換了一條路線。不過沒走多久,前方便是守衛把守大門,雖然對方人數不多,可另一個方向的庭院中還立著幾名『揭示之眼』的守殿騎士。

  這些對手同樣棘手。

  方鴴想了一下,在原地設置好一台鏡像者。

  那門口的守衛沒多久便看到一道黑影從前方一閃而過,當下這局勢之下,他立刻緊張地大喊起來:「那邊有人!」

  守衛的叫聲立刻引起庭院之中的守殿騎士注意,從遠處跑了過來,詢問道:「怎麼回事?」

  「有人從那邊過去了!」守衛比劃著手勢。

  守殿騎士不疑有他,紛紛向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而他們前腳剛走,一道陰影便從上空飛來,落下幾枚懸浮炸彈。

  一片閃光之後,守衛當即僵立原地,方鴴與他的能天使當即閃身而至,能天使一劍一個瞭解了兩個守衛,而方鴴也發射出飛拳,將最後一個守衛打飛出去,撞在門柱上,也不知是生是死。但方鴴也來不及管這麼多了,鏡像者也沒法回收了,只與能天使一齊突圍出去。

  穿過那道門之後,前方的路方鴴已經相當熟悉,這邊他來來回回走過幾遍,要塞的外圍區域已經近在眼前了。

  但方鴴忽然一個急停,抽身往回藏入一片陰影之中,然後那個方向一道銀光飛來,落入他手中。只片刻之後,一隊二十多人的貝因騎士急匆匆從前方走來,越過他所在的方向,向另一頭跑了過去。

  方鴴等了一下,才從陰影之中走出,看著貝因騎士離開的方向,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手中的『黃蜂- I',還好有發條妖精,這已經是第幾次差點被發現了。但這已經是最後一只可用的發條妖精了,在風沙之中使用靈活構裝,損耗實在太大了一些。

  還好,進了沙子也不是不能修,只是眼下沒這個時間而已。

  只是接下來,就得靠他自己了。

  老實說,方鴴很不習慣這種沒有『視野優勢』的行動,這讓他有一種行走在一片漆黑之中的忐忑感。他甚至比較罕見地向幸運之神祈禱了一下,希望對方能給自己帶來好運氣,但也不知道這臨時抱佛腳一樣的祈禱有沒有作用。方鴴想了一下——又向森林女士艾梅雅祈禱了幾句。

  自己怎麼說也是『見』過這位女神的,對方好歹會給一點面子吧?

  還有羅曼女士,一般來說只要給錢就可以尋求這位女士的庇護,於是方鴴許諾自己要是運氣好沒撞上敵人,一定到這位女士的商業聖殿之中去捐贈。雖然這聽來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但既然是商業的庇護者,那應該有『賒賬』這種概念存在的吧?

  總而言之,方鴴是把自己可以想到的神祇,都求助了一遍。

  也不知道眾神有沒有聽到這個微不足道的祈禱,但倘若聽到了的話——只怕會想把這個偽信者拖出來打死。

  方鴴其實一貫不相信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到眼下這境地實在也是無法可想了。

  不過他才剛剛走出來,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感到有些不大對勁。他微微一怔,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才看到一隻臭鼬一樣的小動物,正在迴廊之中,跟在自己後面,亦步亦趨。當他停下之時,後者還抬起頭來,用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看著他。

  這小東西豎起尾巴,甚至眨巴了一下眼睛。

  但方鴴頭髮都豎起來了。

  這東西當然不是什麼小動物,沙漠之中也沒這種東西,這是使魔——或者說魔寵。這東西有點類似於魔法信使,但比那個更高端一些,它有很多能力,包括但不限於送信,偵測魔法,甚至還有幫主人提供警覺能力等等。

  就像此刻——

  那『臭鼬』忽然吱吱叫了一聲,轉身就跑。

  方鴴甚至都沒來得及讓能天使出手,因為這東西根本就是化為一道青煙,直接鑽入了牆裡,然後在那裡的建築之內重新顯形,還回頭看了他一眼,便吱吱跳走了。看到這一幕,方鴴就明白自己麻煩大了,魔寵不能離開自己的主人太遠行動,這說明控制它的秘術士就在附近。

  這都算了,畢竟他之前也不是沒有被騎士發現過,找個地方一藏,對方一時半會也未必找得出他。但擁有魔寵的人,偏偏是秘術士,後者擅長什麼,方鴴卻是十分清楚的。事實上他這個念頭才剛剛在心中閃現而過,不遠處庭院中微光一閃,一隻紫色的眼睛出現在了那個地方。

  然後直勾勾地看向他。

  秘術士的法術在這場塵暴之中受到了極大的干擾,但這並不能代表他們無法施法了,只是施法距離與精確度會受到極大的壓制而已。而對方這麼快反應過來,顯然說明那秘術士可能就在他左近。

  但把對方找出來幹掉這個想法,方鴴連想都沒想過。

  因為他回頭一看,之前離開的那一隊騎士,此刻已經出現在了迴廊的另一頭。對方顯然馬上就發現了他,紛紛拔出彎刀,怒吼著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方鴴想也不想,便向身後丟出幾道金光,一片爆炸的光芒,頓時遮住了那些騎士前進的道路。他收起火巨靈,馬上向前逃去,但這一次與之前不同,半空中那隻紫色的眼睛,始終在後面緊跟著他。

  不多久,他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趕來——顯然不止是騎士,貝因要塞的守衛也得到消息,向著這個方向包圍了過來。方鴴咬牙切齒,他這時是真有心先把那個秘術士抓出來幹掉,看那隻眼睛與他的距離——對方顯然也一直跟在他身後。

  可偏偏眼下他已經沒有發條妖精了,想要把對方找出來也無可奈何。

  方鴴忍不住有點沮喪地想到——看來那位商業女神並不時興『賒賬』一說——不過這也太倒霉了一點吧,明明都已經快要到外圍區域了,居然在這時候出這樣的紕漏。

  前方忽然人影一閃,又一眾騎士出現在了那個方向,看對方的樣子,與後面的追兵並不是同一隊人,這說明有更多的敵人已經趕到了這個地方。方鴴心下一沉,完全沒有和對方交手的意思,馬上摺身,向另一個方向跑去。

  但才沒跑出兩步,走廊另一頭又一隊守衛出現,並堵在前方。

  方鴴硬著頭皮向前面丟出了幾枚火巨靈,先阻斷對方的視野——他此刻被兩頭堵在這個地方,已再無其他道路可逃,只得再丟出第四枚火巨靈,炸開一側的建築的牆,並從那裡鑽了進去。還好裡面有路,煙塵瀰漫之中他看到房間的門正好開在相反的方向,不由心中一喜,衝過去推門而出。

  只是門才推開,就看到前面一眾守殿騎士正站在那個地方,正是先前他引開的那一隊人。對方看到他破門而出,還微微一怔。

  方鴴暗叫了一聲倒霉,想要回頭,但守衛們已經出現在了那個方向的洞口處。

  而這時前方的守殿騎士終於反應了過來,拔出武器,便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方鴴握著手上最後一枚火巨靈,手心中已經滿是汗水\u001f——火巨靈在這個等級已經造不成什麼太大的傷害,要嘛密集使用還可以通過破壞環境的方式,來對對方造成一些阻礙。但一枚火巨靈是無論如何也不夠用的。

  只是眼下這個當口,不夠用他也只有拼了,能天使還剩下一台,剩下就是奧爾芬的雙子星和海妖構型,這些東西都無助於解決眼下的困境。

  方鴴心一橫,將手中的火巨靈擲出,並在爆炸的火光之中,又投出幾台潛伏者Ts-1型——這些東西都是收不回來的,等於白白送出去了,雖然情況萬分緊急,但這一幕還是讓方鴴心中不由自主在滴血。因為即便丟出去了,也不一定保證他一定能逃脫成功。

  火光與煙霧之中,守殿騎士的行動並未受到太大阻礙,因為這地方就這麼大,對方就是閉著眼睛也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不過有幾名騎士踩中了Ts-1的重力陷阱,動作微微一滯,總算是給他一線機會,讓他從對方動作不一致產生的空隙之中,鑽了過去。

  但還沒來得及慶幸,煙霧之中忽然橫來一把彎刀,方鴴措不及防之下,差點被一刀砍個正著。他千鈞一髮之際堪堪後退一步,才避開這一刀,但也幾乎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

  那彎刀的主人這才破霧而出,原來是一名守殿騎士。

  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已無限下沉,倒不是說他不是這守殿騎士的對手,放出奧爾芬雙子星,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可問題是,前有追兵,後有堵截,他在這裡稍耽誤片刻,只怕就會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想及此,他乾脆一停。

  然後有條不紊地將丟出的潛伏者一一回收——反正也打算掛在這個地方了,還不如先考慮好在什麼地方復活,與復活之後要面對的狀況。而在此之前,能挽回多少損失就挽回多少損失吧——奧爾芬雙子星他也不打算再召喚了,免得無法回收,豈不血虧?

  他甚至把加固手套也信息化了回去,以免死亡掉落。

  鑑於商業女神之前的不靠譜,他也打不算在羅曼女士的聖殿之中復活了。

  而就在方鴴打算兩眼一閉,準備引頸就戮之刻,他忽然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響從遠處傳來。

  那聲音由遠及近,速度飛快,轉眼之間便到了近前。然後他看到面前那守殿騎士身子一歪,一隻顫動的羽箭直接穿過對方長袍之下盔甲的縫隙,命中了他胸口。甚至巨大的力道,還帶著這騎士橫飛出去,消失在煙霧之中。

  方鴴有點驚愕莫名地看著這一幕。

  然後他又聽到兩聲弦響,又是兩隻羽箭飛來,兩個稍遠一些的守殿騎士也一前一後地橫飛了出去。

  方鴴這時終於看清了羽箭飛來的方向,不由向那邊回過頭去,那庭院之上只有狂風怒號,沙塵遮蔽了一切,也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竟然可以在這個天氣之下把箭射到這麼遠的地方。事實上他連看清那個方向有什麼都不太可能,對方又是怎麼看到這邊的情況的?

  方鴴心中滿是霧水,但反應卻不慢,幾名騎士一倒地,他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正是自己逃離這個地方的絕佳機會。
x24685 發表於 2019-8-3 20:18
第三百二十六章 聖殿(下)

  腳步匆忙地穿過一條小巷,也顧不得撞開了多少東西,方鴴一面奪路向前,一面回頭看去。在他身後,那些貝因騎士始終追在後面,這讓他忍不住暗罵了一聲。

  還不知道之前幾箭助他從絕境之中逃出生天的人究竟是誰,因為對方迄今為止也沒現過身。當時衝出重圍之後也再沒遇上什麼像樣的抵抗。一路順利地穿過中庭,進入外圍區域,然後從貝因要塞之中逃到這個地方,此刻唯一令人頭痛的是貝因人始終沒有放棄。

  而這裡已經是貝因城內,只是是外城還是內城他並不太清楚,至於這是一座怎樣的城市,他過去也只是聽說而已。風在進入巷子之後變得小了一些,但仍撞得不遠處木桶蓋子咯咯直響,巷子之間狹長的天空上,是一層濛濛的風沙。上空沙礫正千變萬化,勾勒出風的線條。

  在這個方向上看去,貝因要塞方向已變得影影綽綽,不過只剩下一層影子而已。

  他再度回過頭。

  關於那個問題的考量千頭萬緒:不大可能是盧福之盾的人,他們沒這個水準。而自己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還認識誰?

  如果是魯伯特公主的話,此刻應該已經找上門來了,但他四下看了看,四周除了狂風呼嘯之外空無一人。

  至於愛爾娜會長,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失蹤了。

  而其他人,好像也沒其他人了。

  這些念頭在方鴴心中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拋諸腦後。因為比起這個,對他來說更迫在眉睫的是當下的問題——如何甩開身後那些騎士?如何逃出這個地方?如何聯繫上其他人?

  塵暴的天氣下街上沒有一個人,再說眼下也是深夜——不要說星光,整座城市連一絲火光也看不到,簡直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他無法辨別方向,兼之也從來沒來過這座城市,並不清楚貝因究竟有多大規模,以及應該怎麼出城——只是本能地想來要塞城市不會太大,只要一直向著一個方向前進總能抵達城牆所在的地方。

  出了城之後,上面的問題至少有兩個就可以迎刃而解。

  但問題是,對方會讓他安然出城嗎?更別說在這個惡劣的天候之下,出城之後是否安全,連他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只跑了一陣子,方鴴就感到自己肺葉像是灌滿了沙子一樣,刺痛得無法呼吸,同時心跳如雷,眼冒金星。風沙又迎面灌來,無孔不入,從領口、袖子與斗篷下面,像是灌滿了他的上衣、褲子與靴子,生生加了幾斤重量。

  再回頭一看,貝因騎士仍在背後緊追不捨,雖然已經只能看到一個影子,但對方始終沒有放棄。

  方鴴不得不停下來扶著牆休息了一陣子,喘得簡直像是一條快要累死的野狗一樣。等對方稍近一些,他才咬緊牙關再一次上路。

  有那麼幾次方鴴都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然而是艱難地穿出小巷之後,前方風沙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道淺淺的牆脊。

  他看著那個方向,心中不由狂喜——那正是貝因的外城牆,這地方果然和他想像之中一樣,外城大小只有幾千米。

  那一刻方鴴簡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絕境之中又重新燃燒一絲希望之火,他不知道從那裡找來了一把力氣,又加快了步子,大步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但才跑了幾步,方鴴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

  「冷靜一點,」他忽然平靜下來告誡自己:「待會登上城頭之後說不定還有一場戰鬥,眼下最重要的並不是抵達城牆下面,而是儘可能地保存體力。」

  萬里長征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可不能讓一驚一喜的心態讓自己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方鴴內心安定起來。如果失去目標,自然會讓人感到徬徨不安,可一旦知道了自己要幹什麼,那怕身處於重重包圍之下,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r也不止一次告訴過他——患得患失這種心態,乃是頂尖選召者的大忌。

  而正是此時,忽然之間,前方亮起了一束火焰。

  像是一座黑暗中的燈塔,驟然點亮了,火光在一座望樓之上亮起,遠遠便可以看到在狂風中跳動的火焰,驅散了四周的漆黑。

  那光映在方鴴漆黑的眼底,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它看起來像是引人向前的光明,但不如說是飛蛾投火一般的虛假的絢爛——他看著那光,才剛剛安定下的心直往下沉。彷彿那不是火光,而是一束探照燈,正照在方鴴這個猶如身處於絕境之中的囚徒的身上。

  雖然那個地方隔這裡還有相當長一段距離,城頭上的衛兵也不可能看到黑暗之中這邊的情況,但方鴴卻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接二連三的火光亮了起來,星星點點,連成了一條線,貝因城牆之上的每一座望樓,勾勒出了這座城市的輪廓。這一幕甚至驚動了城中的人,不少地方也亮起了燈光,但方鴴並無法從中感覺到任何美感,只有一片冰涼。

  那種剛剛燃起的希望,轉瞬又徹底熄滅的感覺,足以擊垮最為堅韌的意志,但方鴴還是一言不發地忍了下來。他想到了黎明之星的那一戰,相較起當時的絕望,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在那樣的絕境之下,他也可以找出一線生機來,眼下當然也可以。

  方鴴握了一下拳頭之後,思路竟然又重新開動起來。他後退一步,趁騎士們還沒追過來,馬上換了一個方向前進。

  之前的計畫被他毫不猶豫地放棄了。

  外城牆那邊應當是已經得了來自於要塞之中的消息,一般來說這種軍事要塞類型的城市,不同的牆段會有專門的軍營駐守,等他到的時候,對方肯定早已在城牆上佈下了天羅地網。就算他一時突圍而出,對方也可以尾隨而至追上他。

  眼下雖然還沒想到更好的辦法,但先甩開後面的追兵顯然是不會錯的。

  系統面板上,體力值已經下降到了警戒線以下,系統彈出了一個紅色的警告光頁,映在他臉上。但其實毋須提示,他從自身的感受出發就可以察覺到自己體能狀況下降得厲害。

  但他刻意不去考慮這些事情,試圖轉移注意力讓自己顯得好受一些。而想起黎明之星的那一戰,他不由就想起了那一夜自己的壯舉,從巨構裝體的攻擊之下逃出生天,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要不是後來太過丟臉,竟然因為一個誤會死在了彌雅小姐手上的話,那一夜自己的表現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

  雖然後來他又經歷過諸如多里芬、芬裡斯島的事件,但仔細想來,還是黎明之星那一戰最讓他記憶深刻——或許不僅僅是表現本身,還有絲卡佩小姐,魁洛德先生以及大家,還有那個銀發狼耳的少女。

  心思一轉,他腦海中又浮現出另一張面孔,艦務官小姐海藍色的眼睛,蔚藍有若寬廣無垠的空海,又或者是一灣幽靜的湖泊,潛藏著無盡的秘密。兩人從彼此不識的陌生人,一直走到今天彼此承諾的關係,有時候方鴴自己想來,也有如夢幻一般。

  自己竟然真找了一個原住民的女友。

  還好舅媽好像知道了這件事,也沒有太反對的樣子。

  未來或許會有一些麻煩,但那畢竟是未來的事情,方鴴其實一貫是有些得過且過的心態的,否則當初也不會找人偷渡到這裡。

  正常人都清楚,這樣的事情不可能瞞一輩子,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而偷渡一旦被發現,會是什麼下場,他也不是不清楚,但總而言之,先來了再說。而且最後解決的還算圓滿,不是嗎,軍方不追究這件事,其他人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他只需要注意一下超競技聯盟那邊,但聯盟對他這樣自由選召者的約束也有限。

  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方鴴心中一閃而過,好像真讓他緩解了不少當前的壓力,而當他將身邊的認識的那些人一個個數過去,想到艾緹拉小姐的時候,心中忽然微微一動。

  他記起來在不久之前,自己曾經經歷過一次艾梅雅女神的神降,在那次神降之中,對方似乎給了他一個沒頭沒尾的啟示。一個有些樸素的徽記的形象,此刻在他腦海之中一閃而過——那是灰狼與長劍。

  威風凜然的灰狼之首,銘刻與晨光聖劍之上。

  那正是瑪爾蘭的徽記。

  艾梅雅告訴他,手持此徽的人,正是他所要尋找的人。而七海旅團之中,也只有大貓人是瑪爾蘭的信者,追尋自由的騎士,可惜大貓人顯然並不是女神口中那個所謂『他要尋找的人』。同樣的,不久之前離開坦斯尼爾的迪克特爵士顯然也不是。

  鬼使神差地,方鴴忽然放慢了步子,然後漸漸停了下來。

  他一隻手扶著牆壁,喘息了一陣,然後才抬起頭向前看去。

  空蕩蕩的街道前方,是霧濛濛的一片,但那只是一種假象,一種風沙造成的假象。沙子一團一團在街上湧動著,不時有什麼東西從沙塵中飛過,一片棕櫚樹葉,或者一整棵折斷的樹木。它們翻滾著,橫飛而過。

  而在街道的對面,是一座高大的,巍峨的,默然矗立於風中的聖堂,那灰色的牆面之上,刻著一個樸素的紋章。

  在這樣一座軍事要塞之中,那一位神祇的聖堂會最為顯眼,這其實已經不言而喻。

  方鴴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與那座聖殿隔著一條街道相對而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明明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之下,為什麼會停下來。

  可他感覺自己好像著了魔一樣,總覺得心中有一個可能的聲音,告訴他這樣能行。但至於是什麼能行,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試了幾次,都沒能邁開步子。而心中那個靈光一閃而過,他忽然之間意識到什麼,沉下心來,竟不管不顧後面追上來的騎士,大步穿過街道。

  向著前方走了過去。

  ……

  葉華看著遠處黑暗之中亮起的一團團火光,輕輕放下手中的長弓——那些火光從要塞之上看去顯得極為遙遠,猶如一串若隱若現的星光,漸漸勾描出外牆的形狀。遠遠看去,還頗為壯觀。

  「你認為他逃得出去嗎?」在這位遊俠之王身邊,一個明顯是煉金術士裝扮的中年人正開口問道。但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這位煉金術士目光卻並不看向一側的後者,一頭銀灰色的短髮,在狂風之中猶如枯草。

  「你和德蘭談妥了?」

  中年人並未正面回答,只道:「他一直也沒放棄過。」

  葉華目光微微一閃:「所以他在這個地方是為了和……」

  但中年人打斷他道:「這與你們無關,不如先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葉華搖了搖頭。

  「你出手救下的那個人,」前者有點感興趣地說道:「看起來你認識他,但既然你認為他逃不出去,為什麼不帶他上來。」

  葉華怔了一下,笑道:「我和他之間有點誤會。」

  中年人眼中閃過好奇之色。

  「你還記得我在依督斯結識了一個有意思的年輕人麼?」

  中年人點點頭。

  「我向艾爾芬多議會議會舉薦了那個年輕人,你知道,本來那也曾經是南方同盟的一部分,」葉華答道:「只是沒想到,這個舉薦會給帶來那麼多麻煩,因為我當時不知道多里芬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情——但這也不是推托之詞,和件事畢竟是我造成的。所以這件事上,我欠他一個解釋。」

  「真是麻煩,」中年人答道:「所以我明白了,你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葉華點了點頭。

  他隨即又失笑:「我先前搖頭,其實並不是說他逃不出去,而是說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是啊,」葉華想起自己所瞭解的那些事情,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有意思的光芒:「對於那個小傢伙來說,還真沒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你永遠不知道他可以做到哪一步,所以你永遠也無法去做推測。」

  中年人第一次回過頭來,面露疑惑之色地看著他,大約是沒想到一個無意當中遇上的陌生人,葉華對於對方的評價會如此之高。「我之前從來沒聽你說起過。」

  「不,我當然說過。」

  「怎麼?」

  「就在半個月之前,我和你提過的那件事。」

  中年人揚起眉毛,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原來是他。」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所以我的發條妖精,也是他打掉的?」

  葉華也是苦笑。「我也沒想到會是同一個人。」狂風正扯得他的斗篷搖曳不已,他最後看了黑沉沉的夜幕一眼,轉身向回走去,並道:「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他來見你一面。」

  「不用了。」

  中年人卻道。「我見過他。」

  葉華楞了一下,有點意外地轉過身來。

  ……

  聖殿的大門並沒有鎖。

  事實上瑪爾蘭的聖殿也很少有會上鎖的——因為不見得有那個不長眼睛的賊,居然敢偷到這種地方來。

  這是正義與勇氣的女士,戰爭的指引者,審判者,她的聖騎士天然是一切邪惡與不公的敵人,除非哪個小偷想從此『洗心革面』了,否則他一定會考慮儘量遠離這位女士的聖地遠一些。

  方鴴推門而入時,大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灰塵從上面撲簌簌落下來。

  方鴴頓時打了一個噴嚏,有點無語地甩了一下腦袋,暗自後悔自己不應該那麼早把風帽取下來,結果灰塵落了他一頭。

  而他這邊搖晃著頭,忽然之間感到有些不大對勁,因為似乎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微微一怔,才想起自己是不請自來,抬頭一看,才發現一個身穿麻布長袍,臉上看不出年紀的年邁騎士,正愕然地看著自己。

  對方有一雙在這個地區很少見的灰色眼睛,大約是有些巨靈裔的血統,身材也確實高大,但又比不上純正的巨靈小姐愛爾娜。

  這位守殿的騎士顯然是聽到外面有聲音,才走出來探查,卻不想正好與方鴴撞了一個正著。

  「閣下是?」

  那位騎士大約是看出他的身份,知道他並非本地人,想了一下,一開口是一口純正的考林語。

  而方鴴一時間不由張大嘴巴看著對方,他總不能告訴對方,自己其實正在杯追捕,來這裡並沒有任何原因,只是因為莫名其妙受到感召了吧?雖然艾塔黎亞的信徒之中,受到感召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但問題是,在選召者之中這樣的情況還是十分少見。

  更何況他迄今為止還沒搞明白,自己受到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感召,那感召究竟是來自於艾梅雅還是瑪爾蘭,也並不清楚。

  雖然兩位女士一直以來都是堅定的盟友,但他們的信徒,還是涇渭分明的。

  而正當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之時,兩人身後正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後面的貝因騎士追上來了。
x24685 發表於 2019-8-4 21:05
第三百二十七章 神選

  方鴴靜靜地站在那裡,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回答。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心中既緊張又不安,幾乎可以想像自己接下來被包圍的樣子,但腳下卻又像是生了根一樣,寸步也不肯移。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份堅持究竟從何而來,但心中就是篤定,就好像靈光一現一樣,冥冥之中像是有一個聲音在指引。他聽不到那聲音,那聲音卻無孔而不入,彷彿是他自己由衷的想法一般。

  在艾塔黎亞,這個體驗對於選召者來說還十分新奇,但在原住民之中確有一些被人們稱之為先知的人可以進入這樣的靈感狀態。方鴴雖然沒吃過豬肉,但好歹也見過豬跑路,大約明白,自己此刻是受了神諭了。

  正如森林女神對於自己的啟示,瑪爾蘭女士竟然真的在尋找自己。

  但她尋找自己作什麼呢?

  那個年邁的騎士看著他,昏暗的眼神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

  而正在這時,兩人身後忽然傳來了騎士們的驚叫聲,方鴴不由自主向那個方向轉過頭去,只見貝因的騎士影影憧憧中正登上聖殿的階梯。那裡距離這兒不過十幾米,但此刻他們面前,卻驟然出現了一道從天而降的光壁——那金色的瀑布猶如從雲端垂下,只猶如一束利劍,直插向聖殿前方的台階。

  黑暗中的金色的光柱,此刻不但分開了黑壓壓的雲層,還分開了肆虐的沙塵暴,彷彿是這風暴的中心。明亮的光芒,從雲端孤垂直下,近乎令半個貝因城都清晰可見。

  貝因的騎士們多是瑪爾蘭的信徒,看到這一幕紛紛震驚得不能自己,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並低頭撫胸,宛若受封一般。而少數人的行動又帶動了更多的人效仿,因為不管是不是信眾……艾塔黎亞畢竟是有真神存在的世界啊。

  方鴴甚至看到不少人竟淚流滿面,在這沙塵暴之中嚎啕大哭起來,作為非原住民的他很難理解這種孺慕之情,但這不妨礙此刻他心中自然而然地閃過一個念頭:

  瑪爾蘭,神降了。

  不到半月之前,艾梅雅才在坦斯尼爾神降過一次,而傳聞崇山之主月前也在鑄聖廳顯聖過一次。

  以及白野之上有人傳聞,有旅者目睹大巨人行走於米爾方一帶,那是陶藝之神渥金的聖構物,此前已經數百年沒有現世了。

  神祇們頻頻現世,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歷史上也沒有過這樣的傳聞。除非是努美林時代之前的事情,因為那之前的歷史記載大多都湮沒於歷史的塵海之中,令世人無從知曉。

  方鴴看著這一幕心中並沒有太多『震驚』之情,選召者與這個世界畢竟還是有一個世界的隔閡,但感慨還是有的。他不由自主地再回過頭,那個年邁的騎士只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感受到他目光看過來,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讓開了一步,示意他進去。

  兩人都沒開口,但方鴴卻讀懂了對方的意思,最後再看了一眼外面那些騎士——奇景之所以稱之為奇景是因為罕見,但多看一陣之後也不過如此,他記起自己並不安全,於是向對方點了點頭,也沒道謝,便匆匆越過對方走進了聖殿之中。

  年邁的騎士看了看外面那些人,再抬頭看了看半空的光,用佈滿皺紋的手按在胸口,畫了一個奇特的符號,左右斜向交錯,猶如一對穿過彼此的利劍。然後他再一次睜開眼睛,目光又重複昏暗,也不管外面的事情,只上前關上了門。

  ……

  高拱深邃的大廳中寂靜無聲,與之相應的是外面低沉呼嘯的風聲——而一盞燭火在遠遠地燃燒著,只有些許的光芒,灑過一排排塵土覆蓋的長椅,在後面勾勒出長長的、花紋複雜的影子。

  仍有沙子從大廳的天花板上落下來,形成幾道細細的瀑布,輕輕的沙沙作響。這倒不是說這座聖殿年久失修,但在這個地區,這是很普遍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塵暴的天氣之下,相當令人無可奈何。

  等塵暴結束之後,打掃肯定是一個大問題。

  但這裡畢竟是瑪爾蘭的聖殿,肯定會有不少信徒義務來幫忙,轉念一想又不是什麼事兒了。

  方鴴正穿過那一排排椅子,打量著這空曠的大廳,偌大一個聖殿之內似乎只有外面那個年邁的騎士一個人打理,因此他才會作此一想。他在大廳中央立定,環顧四周,四下好像真連一個服事人員也沒有,不見僧侶,也沒有學徒侍從,空空蕩蕩,靜無一人。

  不過過了一會兒,沙沙的腳步聲便從後面傳來。

  在昏暗的火光中,那個年邁的騎士從聖殿照牆外轉了進來,對方寡言少語地看著他,張了張口,直言道:

  「你是芬里斯島的聖者。」

  方鴴大吃一驚。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但驚訝並未令他失去思考的能力,心思反而飛快地轉動起來,聯想到不久之前艾梅雅打啞謎一樣啟示他的那些話,一條線索很快浮出了水面。森林女士告訴他真正尋找他的人不是她,但自然另有其人。

  她給出的啟示是瑪爾蘭的聖徽,當時方鴴沒敢往戰爭女士身上去想,只以為是她麾下一名騎士,或指特定某一個人。但看了今天這一幕,他哪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從這位年邁的騎士口中他便可以得知——從芬里斯一事之後,瑪爾蘭就已經盯上他了。

  可為什麼?

  但年邁的騎士並未回答。

  他默默走過來,越過方鴴向前方的聖壇走過去,走了幾步才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話:「你既然出現在這個地方,我必須通知法里斯大主教,沒有意見吧?」

  「法里斯大主教是?」

  「女士在伊斯塔尼亞地區的大主教,她的騎士。」年邁騎士的回答仍舊言簡意賅。

  這個『她的騎士』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方鴴心中瞭然,神選者。

  歐林眾神的每一位大主教,都是他們的神選者,不同的神選有不同的名字,安吉那的叫大先知,渥金的是渥金之匠,而瑪爾蘭的騎士,就專指她的大主教。這種人已是一方教區的牧首,掌管著成千上萬的信徒,放在地球上,至少也是紅衣主教那個級別。

  但艾塔黎亞有著為數眾多的神,歐林眾神系出同脈,雖然眾神之間也會有一些仇隙,但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的信眾也彼此目標分明,即便同樣在一個地區,也會有多種信仰存在,彼此交錯重疊,但互不干擾。

  不過不同的地區,還是會存在信仰偏重的存在,比如商業氛圍濃厚的伊斯塔尼亞,羅曼女士的聖殿就會更多一些,這裡屬於考林—伊休里安商業女神的重要教區。而相對而言,瑪爾蘭的聖殿只有在貝因這樣的軍事要塞當中多見一些。

  聽了對方簡短的回答,方鴴心中也暗暗吃了一驚,自己竟然可以驚動一位牧首嗎?

  不過聯想到對方一下就認出自己,他忽然之間也沒那麼驚訝了,而且外面還搞出了相當大的動靜呢。仔細一想要嘛是當日女神降下的神諭相當重要,總教區的騎士與大主教立刻將相應的消息傳送到了下面每一個教區與轄區。要嘛就是瑪爾蘭直接普降神諭,通知了每一個自己的信徒。

  不過他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畢竟大貓人也沒聽說過這事情。

  對於對方的問題,他並未回答是與否,因為年邁的騎士的話聽來也不是在詢問他的意見,不若說是一種通知而已。

  他只問道:「在這樣的天氣下,你能聯繫上伊斯塔尼亞總教區嗎?」

  年邁的騎士正將手放在聖壇上。

  聽了方鴴的話,後者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將消息寄存至女神處,等風暴過去,他們自然知曉。」

  方鴴心想這信仰還真是方便,但也熄了心思。要是瑪爾蘭的聖殿竟然有在這樣的情況下聯絡外界的能力的話,對於他來說倒是意外之喜,他現在有許多情報要和七海旅團的其他人取得聯繫,貝因一行收穫實在是太多了。

  包括他面前一頁光頁上顯示的,那串數字大到不可思議的,已裡塞爾為單位的數值。之前逃難時來不及注意這一點,但此刻空閒下來,方鴴立刻感到一種頭暈目眩的不真實感。

  不過年邁的騎士此時轉過身來,昏暗的目光中顯然並看不到那一頁對原住民來說不存在的光頁。

  他只靜靜地看著方鴴,好半晌才開口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

  方鴴微微一怔。

  但他的確有很多問題要問。

  ……

  年邁的騎士名叫麥依希爾,麥依希爾-卜拉德-阿都拔斯-艾德亞。

  光從這個名字就能看出對方的貴族出身,不過這也正常,聖殿騎士大多是貴族身份,事實上大貓人在羅塔斯顯然也非平民,只看他那一鬍鬚的束環和上面銘刻的名字就知道了。

  卜拉德在伊斯塔尼亞即為騎士之意,這意味著這個姓氏所在家族之中的最高出身,不過方鴴很懷疑這就是年邁騎士本人,因為其父姓阿都拔斯在伊斯塔尼亞不算是什麼高貴的姓氏。

  事實上有些清白出身之人會通過聖殿選拔,從而獲得貴族騎士的身份。而在一些地區,這是下面階層唯一的進身之階。雖然宗教內部也有系別,少數幾個聖殿家族壟斷著大多數的資源,但在真神存世的艾塔黎亞,一切至少不是毫無收斂。

  麥依希爾點燃了一盞油燈,拿來兩個乾淨的墊子,與他相對而坐。雖然四周有椅子,但這大約是此刻這座聖殿之中唯一算得上乾淨的座位了。

  好在方鴴也不講究這個。

  他沉默了一陣,才開口問道:

  「你們……在找我?」

  這個問題問得有些沒頭沒尾,並且稍顯古怪。倘若他不知道這一點,又怎麼會來這個地方?

  但麥依希爾不以為意,緩緩點了點頭。

  「是女神……瑪爾蘭女士的神諭麼?」方鴴下意識想說女神大人,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並非瑪爾蘭的信徒,只有信眾會使用這樣的稱呼,他們一般會說我們的女神在上。而若非信眾,這麼說就有一些冒犯之意了。

  瑪爾蘭女士,才是旁人對於這位戰爭之神的正式稱謂。

  「是的。」

  「但為什麼……」

  麥依希爾見他一頭霧水,神色之間沒有絲毫意外,淡淡地開口道:「女神大人降下的神諭是,她所尋之人已經現世,令我們尋找芬里斯的救主。」

  『她所尋之人已經現世』,這句話在方鴴聽來有些意味深長。所尋之人無疑是指自己。他雖然也不敢以芬里斯島的『救世主』自詡,但在那一事件當中的貢獻人所共知,過于謙虛就顯得虛偽了。

  而『已經現世』四個字,卻說明這位女神大人並不是一時興起。

  難道對方一直在等待這樣一個契機出現?

  方鴴不由有點惶恐地想到。

  全知全能只是信徒們予以其神祇的一頂冠冕,但真正能作到這一能力的的存在或許在艾塔黎亞並不存在。神祇們也只專注於自己的領域,而即便是睿智如知識之神安吉那,甚至也不敢說通曉過往。

  至少太陽眾神之前的往事,他的信徒們就一無所知。

  就更不要說預知未來了。

  但的確有一些古老的預言……

  譬如說淵海長卷。

  如果說在選召者看來有什麼偉力,那麼這神秘莫測的預知能力顯然足以稱得上『奇蹟』的一類,令人生出微渺之意,有一種在未知之力前無所遁形的感覺。

  方鴴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這是與某個預言有關麼……?」

  但麥依希爾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預言?未來籠罩在一片迷霧之中,除了至高者伊塔,與得了命運一隅之力的偉大者的女兒,盲眼女神伊蓮——又有誰真能知曉?女神大人給予啟示,但很少預知未來。」

  方鴴聽了一呆,怎麼不按劇本來的。「……那,為什麼是我?」

  「女神大人看中的是無畏的勇氣,與改變局勢的能力,那些當世的英雄,正是她所青睞之人。」

  方鴴不由聽得呆了。

  等於說瑪爾蘭女士大張旗鼓地降下神諭,為了尋找自己,就這?

  他張了張嘴,原本以為怎麼也得是應承於某個上古預言,尋找救世之人,或者門扉開啟者一類的套路——但怎麼聽來,只不過是看中了自己在芬里斯的表現而已?

  心中才剛剛升起的神秘感,一時間不由坍塌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地雞毛。這樣的套路他也聽過,並且毫不陌生——這不就是瑪爾蘭挑選自己的神選者的套路麼?一般來說,每十五年之間她會選出一位自己的神選者。

  而各教區大主教的更替流程,也差不多是十五年一任,剛好與之相當。

  其他的神祇,差不多也是如此。

  不過他好像記得,瑪爾蘭的神選三年前才剛誕生過。

  而且眾神幾乎是不會選擇選召者作為神選的——

  麥依希爾點了點頭:「女神大人在選者她在人世的代言人。」

  「代言人?」方鴴微微一怔:「不是神選麼?」

  「也可以說是神選,」年邁的騎士答道:「但不完全是,歷史上關於代言人的記載很少,但他們的確出現過。」

  方鴴不由指了指自己:「……就是我這樣的?」

  麥依希爾再頷首。

  這個說法倒是新鮮,因為至少比十五年一班的神選聽起來有逼格一些。但方鴴卻敏銳地從對方的態度之中察覺了什麼,問道:

  「所以這樣的代行人,不止有一個吧?」

  「自然。」

  果然,方鴴暗道一聲真是坑。

  他心中對於所謂神選充滿了不感冒,一個東西如果很罕見或許還有引人一觀的慾望,但這種十五年一班的神選擇實在太俗套了,再說自己也沒有去競爭主教一職的心。

  至於那個代言人的說法,聽起來有些意思,但居然不止有一個,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這東西可能也是爛大街的貨色,而且聽起來就有一大堆的麻煩等著他。

  有了前車之鑑,他立刻意識到這也是一個坑。

  方鴴下意識就想要問一下自己可不可以拒絕這個神選,因為縱使是女神大人也不能不講道理吧?何況他還是選召者。各大聖殿也與星門港簽署過《星門宣言》,這說明眾神對於這份契約也是默認的,總不能不認賬吧?

  總而言之,女神大人也得問問他個人的意見吧,萬一他不想當這個代言人呢?平白無故就指定自己作為什麼人世間的代行者什麼的,這樣是不是有點欽定的感覺?

  不過他看了面前這年邁的騎士一眼,想想還是沒問出口。

  對方只是這座聖殿的主持人而已,想必是沒有能力代替瑪爾蘭回答這個問題的。這個問題,他還是等到那位法里斯主教面前去問吧。

  只是他想到這裡,忽然心中一動。

  艾梅雅顯聖,瑪爾蘭也顯聖,最近眾神頻頻在艾塔黎亞顯聖,是不是都在尋找自己的代言人?

  但問題來了,正如前文所言,眾神的神選皆有其規律,雖然並不皆是類似於瑪爾蘭女士一樣的十五年一屆,但萬變不離其宗,總得有一個章程,好讓自己的信徒有個準備吧?他們忽然之間這麼反常地尋找代行者,是不是意味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而方鴴心中靈光一現,幾乎立刻就與幾個字聯繫了上去:

  禍星降世,神戰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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