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7995
x24685 發表於 2019-9-14 19:35
第三百六十八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VII

  只有工匠們,瞭解如何對付工匠。

  因此當銀色的星辰冉冉升起之時,一道微不可查的魔法波紋,在樹林之中蕩漾開來。

  「去干擾他。」

  「絕不能讓他發現我們的位置。」

  「那個遊俠相當厲害。」

  「不,那不是遊俠……」

  「是狩龍者——」

  戰場上的構裝體猛然一頓,後排三分之一的靈巧構裝頃刻之間退出了戰鬥。

  而森林的之中的戰鬥工匠,也在這一刻紛紛直起身來,舉起手,並將閃爍著金屬的光澤的手套引向一個方向;那是一片金色的光雨,正在穿過林地,穿過樹冠,彷彿一陣狂風席捲而過,帶著無數金色的雨滴,從樹林上空直透而出——

  而那金色的光暈,只倒映在方鴴眼中,順從著虹膜的彎曲,宛若一泓閃爍的星光,列布夜空。

  它們在半空中彎過一條弧線之後,才組成一個巨大的陣列,向兩人頭頂之上壓下。

  葉華與方鴴這一刻抬起頭去。

  先前銀色的星光,在這片金色穹蒼之前,注定顯得有些單薄。

  正如同一個孩子,正獨面一位巨人——

  只是那孩子,此刻或許有一個獨特的名字。

  這時葉華回過頭,看著他:「需要幫忙麼?」

  方鴴輕輕一笑。

  他抬起頭,仰面看著那個方向,然後一言不發地舉起左手,挨著自己右肩的位置,從那裡起,輕輕向前一劃。

  一條筆直的線——

  一道道魔力穿過浮標,猶如一條條無形的線,上連夜空,下至林地,而方鴴正是那一條條魔力之線唯一的操控者。隨著他變化的手勢,銀色的『蜂群』展開了戰鬥隊形——是的,人們沒有看錯,發條妖精彼此交錯而過,前後列布,排列出了有戰鬥縱深的突擊隊形——

  猶如一把銀色的刀刃,正在夜空之上嶄露鋒芒。

  森林下方,藏於灌木叢中的工匠們總算感到了一絲異常。

  他們有些面面相覷地互視了一眼。那夜空之上的光芒,像是在這一刻映入他們的心中,因為從沒見過有人這麼使用發條妖精——這是一種新的戰術?還是對方根本就不瞭解發條妖精?如同發條妖精這樣的靈活構裝,不是應當在盡快繞開對方的干擾麼?

  但他們並不明白,時代,已經改變了。

  而方鴴心中,塔塔小姐同樣也正仰著小臉默默注視著這片獨特的夜空。

  然後兩人才心有靈犀地,互視了一眼。

  「塔塔小姐。」

  「在呢——」

  妖精小姐銀色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唯一的騎士,那其中似乎正閃爍著溫柔的目光:「我的騎士,有何吩咐?」

  「出擊。」

  「嗯。」

  那是夜空之上的第一道火光。

  其中一個工匠感到自己的目鏡之中一黑,便失卻了五分之一的視野。他後退一步,正有些意外地用手一扶自己的目鏡,但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銀色的蜂群,早已在無聲無形之間完成了改變,露出了猙獰的獠牙。金色與銀色的光芒,在夜幕之下交錯而過,但先一步抵達的,是如暴風驟雨一樣的鉛彈,一團團火光在森林上空炸開,一束束光雨,猶如禮花一樣從夜空之上橫貫而過……

  那耀眼的光芒,彷彿是一個來自於古老文明的禮物,它們在述說著,述說著靈活構裝之中一類異類的誕生。

  或者說,復甦——

  它的名字,名為戰鬥妖精。

  而越來越多目鏡之中的視野,正從工匠們的眼中黑下去,那些不知所措的人們不得不在扯下風鏡,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夜空之上的這一幕。

  那是什麼……?

  而有人還在大喊:

  「改變路線,規避!」

  但沒有用。

  銀色的蜂群,正環繞著金色的雲層飛行,在方鴴縱橫交錯的視野之中,彷彿出現了一條條可以看到的軌跡,在那廣闊的空間之中——每一隻晃動的發條妖精,都遵循著一條固定的軌跡,向前飛行,直至四分五裂……

  那種奇妙的感覺,縈繞於他心中。

  讓他彷彿可以看清對方下一步的行動。絲卡佩小姐曾開玩笑地說起,他應當去當一個銃士。但方鴴明白,這就是R說過的——本能,他對於發條妖精實在是太過熟悉了,熟悉到已經不需要去思考。

  而那種對於空間的掌控感,更是讓他對於這一片天地產生了主宰般的幻覺。

  他伸出手,彷彿可以將敵人的所有發條妖精握在手中。

  並捏個粉碎。

  一個個發條妖精正炸裂開來,而金色外殼的碎片,猶如紛紛的雨絲,半空之中紛紛灑灑落下。

  葉華看著這一幕,淡笑著搖了搖頭,他像是看到了一種可能性般——在許久之前,那種可能性,被人們稱之為Loofah。

  但現在它或許有了一個新的名字。他回過頭去,抽出一支箭,張開弓——先前那一聲大喊,對於一位狩龍者來說,已經暴露出了足夠多的信息。弓弦一鬆,箭矢穿入林間,那個方向的黑暗之中一個淡紅色的影子倒了下去。

  「第一個。」

  旁邊有人下意識想過來救援。

  這位遊俠之王的弓立刻指向那個方向,第二個紅影倒了下去。

  「第二個。」

  此刻戰場之上一台構裝體此刻突破了近衛騎士們的防線。

  葉華再一次轉過弓,引弓一箭射去,箭準確穿過密密叢叢的構裝體之間,射中那台構裝體前肢連接出,致其轟然倒地。

  「這是第三個。」

  而巨大的構裝體殘骸之下,姬塔正吸著氣,小臉卡白地看著這一幕。

  後面洛羽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大聲道:「姬塔,我們準備反擊。」

  博物學者小姐這才輕輕出了一口氣,並用力點了點頭。

  但在那之前,她忍不住再一次抬起頭看向夜空之上,那閃爍的銀光,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深處,像是穿過少女心底的細線,正緩緩在夜空之上延伸著,延伸著——

  「艾德團長……」

  ……

  銀色的利刃,此刻已經刺穿了巨人的心臟。

  而金色的雲層,正在它們身後四分五裂,潰不成軍,再也無法組織起一次像樣的攻勢。

  森林之中的工匠們,一時之間好像忘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致命,腦子裡一時間只剩下一件事情,指揮自己的發條妖精四下逃逸。這倒不是因為這些人太過愚蠢,而只是因為那懸於眾人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給予他們的壓力太大太大。

  幾曾何時,人們還見過這樣的戰鬥?

  發條妖精之間的爭鬥,早已塵封入努美林精靈的歷史之中。

  而方鴴的目光,正透過每一隻銀色的蜂群的視訊水晶,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與一眾工匠們恰恰相反,他此刻冷靜得近乎於異常,幾乎是在一剎那之間,意識到了機會的誕生。

  銀色刀刃,並未繼續追擊下去。

  它們筆直地向前,劃過了森林上空——

  工匠們還沒反應過來。

  但他們驚愕、迷茫不一而足的神色,早已一一落在方鴴眼中。

  但銀色的蜂群分散開來,從樹冠之上一掠而過之時,方鴴早已一一標記出了下方每一個位置,那如同一片星星點點的紅光,黯淡地閃爍在漆黑的森林之間。他用手一劃,將這幅圖片,從自己的系統之中,移交到了一旁葉華面前懸浮的窗口之上。

  熒熒的光芒,映在這位遊俠之王臉頰之上。

  葉華淡淡一笑,看了他一眼。

  然後向他豎了一個大拇指。

  他抽出一支有些特殊的箭來。那是一支青色的箭,它的鋒矢像是保存在一枚晶瑩的水晶之中,但並非爆炸水晶,是一種方鴴從未見過的晶體——其箭桿由寒鐵打造,箭羽上鑲嵌著飛馬之羽。

  葉華張弓搭箭,指向其中一個方向,他只瞄準了一剎那,然後拇指鬆開弓弦。箭矢化為一道藍光,撲向遠處的森林之中,它準確地擊中了第一個光點,並穿透了後者,在那之後,光芒四散開來,化作星星點點的雨絲,撲向漆黑的林地之中。

  張開來的每一束光,皆向後飛去,並準確地擊中了一個光點。在方鴴『蜂群』的視野之中,一處處標記出的黯淡紅光消失了,只這一箭,就抹去了地圖之上近五分之一的光斑。

  林地之中的工匠們,只看著那如夢似幻的光芒,穿行於樹木之間。

  同伴們則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撲撲的聲響,落在他們耳中,只像是死神迫近的腳步聲。

  人們這才如夢方醒,意識到真正的死神之誰。

  「別去與那些『妖精』糾纏——」此刻一個聲音,從眾人的通訊水晶之中傳來:「若它們下來,就用殲滅者對付。」

  「調出三分之一人手,去對付那兩個人。」

  「尤其是那個……」

  「……狩龍者。」

  擒賊先擒王,這倒是一個相當古老而樸素的戰術。

  戰場之上三分之一的靈活構裝動了起來,轉向了方鴴與葉華所在的方向。

  葉華正準備調轉目標,先對付這些靈活構裝,但一旁方鴴伸手攔住了他。

  「別管它們,葉華大神,你去對付那些工匠。」

  這位遊俠之王有點意外地看著對方。

  但方鴴知道,靈活構裝對於工匠來說只是消耗品而已,他忽然記起了在坦斯尼爾見過的那一倉庫靈活構裝,那裡雖然已經被秘術士們清除。

  可是,盲從者的準備肯定不止這一處而已。十年,天知道他們為了這一次計畫,準備了多少後備品。從這些突然出現的工匠們就可以看得出來,十年之前的那一場襲擊,或者不過只是今天這一幕的預演而已。

  若只殺靈活構裝的話,殺到他們魔導爐法力耗盡,也殺不完。

  方鴴回過頭,對上對方的目光,十分篤定地回答道:「我,來攔住它們。」

  葉華一怔,立刻問道:「能攔多久?」

  「大約一分鐘。」

  方鴴停了一下,問:「夠麼?」

  葉華一笑:「那夠了。」

  他收回弓,轉向另一邊,便不再看那些正在爬上山坡的靈活構裝一眼。

  而方鴴也將手一收,半空之中的靈活構裝進入了低耗狀態,只維持著最基本的飛行能力,懸浮在森林上空。然後他才向前走去,並向下走出了森林。

  這邊的行動,幾乎立刻落在了另一邊工匠們的眼中,他們看到一個少年從林地之間走出,剛想要有所動作。但之前那個聲音,幾乎是立刻厲聲阻止了每一個人:

  「別管他,別浪費時間——」

  「真正的目標是那個狩龍者,越過他,直接越過那個小子!」

  「他只是一個誘餌而已。」

  但那個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為在他目瞪口呆的目光之中,一道道光束正從他口中的誘餌手上射出,落在其身前。而從展開的光門之中跨步而出的,是一台台閃爍著銀色光澤的雙持劍士,只是她們銀色的雙刃,與雙臂早已合二為一。

  那連成一片的光門,幾乎構成了一面光牆。

  光牆之後的,是一台台彼此並列著的,雙刃交錯的女劍士,一道銀色的牆壘,頃刻之間成形了。

  一、二、三……

  ……七、八……

  十二台。

  十二台能天使。

  工匠之中的指揮者幾乎是咬牙切齒讀出了這個數字,他好像已經不認識十二這個數字了一樣,千言萬語,此刻只在心中化為了一句髒話。「活見鬼了……」但不管見不見鬼,他此刻皆必須要下達那個命令:

  「進……進攻,越過那小子,只是一些異體持劍人而已……」

  「只、只是一些異體持劍人而已,碾過去就可以了……」

  但想像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縱使方鴴手上的能天使遠不如對方,可也不是一剎那真就可以碾得過去的——就是殺十二頭豬,也要殺上片刻吧?何況,方鴴手中的能天使,還遠遠稱不上是『豬』。更何況,對方還產生了一剎那的猶豫。

  這一瞬間的猶豫,就已經可以決定很多事情了。

  能天使閃爍,發起突襲。再閃爍,拉開距離。不過下一刻,便在對方的攻擊之下灰飛湮滅。

  但方鴴再一次按住信息水晶。

  又是七台持劍人召喚而出。

  但這一次,不再是能天使了,而是普普通通的III型步行者而已——是大公主殿下資助給他們的。

  步行者轉瞬之間也四分五裂。

  然後再是三台無畏者。

  三輪進攻,方鴴不過只退後了不到十米而已——但近乎半分鐘已經過去。

  最後,奧爾芬雙子星從天而降,轟然一聲巨響,震得四周的構裝體東倒西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下一刻四周的構裝體像是時間停止了一下,動作凝固了下來——在這短短的半分鐘,葉華早已經擊殺了近一半的對方的工匠。

  剩下的人,也已膽寒,並心生退意。而那個一直藏在暗處的指揮者,似乎也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可挽回,不得不咬牙切齒地下達了命令。

  「撤退——」

  但回應他這一聲撤退的。

  是戰場上一個細小的,少女的聲音。

  「沙海之礫——」

  那個聲音並不大,但仿若具有一種魔力一樣,足以穿過整個戰場,印入每一個人心中。

  那是《沙之書》的最後一段,伊斯塔尼啊不朽的名著,每一個沙漠之民,都或多或少聽過關於那本書的傳說,與那如童謠一般的最後一段文字。

  「沙海之礫啊,從時光之上穿行而過吧,必將這一切凝固於此……」

  「將伊斯塔尼亞千年的月光,固定於這片沙漠之上。」

  那富有魔力的聲音,穿過森林上空之時,明月也正好破開重重的烏雲,落在森林之上。

  然後森林消失了,形成了一片綿延起伏的沙丘,灌木,藤蔓,紛紛退去,只有一彎冷月,照耀在這雪白的沙丘之上。

  而起伏的沙海之上,博物學者少女,手捧著那本古老的魔導書,定定地看著立在這片沙丘之上的每一個人——沙之王巴巴爾坦,近衛騎士們,四下傾伏的構裝體,葉華,方鴴,與遠處無所遁形的,煉金術士們——

  那個指揮者遠遠地立在人群之中,大驚失色地看著這一幕。

  他彷彿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什麼樣的錯誤。

  「博物學者!?」

  沙之王巴巴爾坦身邊,還有一個博物學者?

  可這些人,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

  同一刻。

  方鴴也總算看清了這些煉金術士們,這些不太一樣的同行,這些傳聞之中的『墮落煉金術士』們。

  果然正如他預料一般,這些人也穿著來自於地球之上的服飾,手腕、脖子與肩頭處,或多或少有一些奇特的花紋,只是由於太遠,看不仔細。不過這些人,除了少數之外,至少從外貌上,同樣一眼便能看出是伊斯塔尼亞人。

  這些奇怪的煉金術士們,配上他們身上的衣物,出現在這個地方,的確是令人感到有些古怪。

  看著這些人,方鴴不由皺了一下眉頭。

  對方這一身裝扮,顯然不應該是什麼惡搞之類的事情。但為什麼要這麼裝扮,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難道僅僅是要讓人誤會他們是選召者?看起來似乎只有這麼一個可能性,不過也未免太荒誕了一些。

  因為選召者,在艾塔黎亞,也不會這麼穿著。

  不是麼?

  ……
x24685 發表於 2019-9-15 19:37
第三百六十九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VIII

  一支短矛如閃電般從沙之王巴巴爾坦手中擲出,穿過一個煉金術士的胸膛,『篤』一聲連人帶矛釘死在樹上,矛尾還兀自輕顫。

  剩下的煉金術士轉身想要逃走,但大多也成為葉華的箭下亡魂。「留幾個活口。」方鴴這時喊道,不過其實不需要他提醒,趕到的近衛騎士們已經加入戰場,並俘虜了一批人。

  戰場上煉金術士一方敗局已定,煉金術士的指揮者後退幾步,轉過身,但一支狹長的劍刃已架在他脖子上。他微微一顫,順著劍刃看去,才發現持劍人是一個冷漠的少年,一手持劍,身上卻穿著一身突兀的戰鬥法師裝束。

  不過他很快便明白對方為什麼是這麼一身裝束了。少年左手輕輕一劃,十分嫻熟地丟出一堆法術,解除防護,開鎖術,力場手,然後他身上的魔導爐自動脫開,『嘩啦』一聲飛了出去,撞在一塊砂岩上,化為一堆廢鐵。

  然後那個少年,才聲音淡淡地開口道:

  「真菜。」

  煉金術士的指揮者一頭霧水。

  不過大約也聽出這不是什麼好話。

  姬塔的法術正在消散,沙漠正重新變回森林,而森林卻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

  戰鬥很快塵埃落定,除了死人之外,沙之王的近衛騎士將每一個倖存下來的煉金術士都押肋上來,強迫他們低下頭去,伏身跪成一排。大多數之前不可一世的墮落煉金術士,此刻都瑟瑟發抖,面色慘白。

  除了那個箱子俘虜的指揮者,還算鎮定一些。

  更多的近衛騎士趕了回來。

  保護著阿菲法公主的羅昊也在其中。

  小公主從遠處跑了過來,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自己的父王,猶如乳燕投林一般一頭紮進了自己父王懷中。沙之王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小女兒,那一刻什麼計畫與抱負,皆仿若重重重擔一樣從這位王者身上卸去,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父親而已,只希望可以長久地看照著自己的女兒,長久地看照下去。

  直到,她們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他用粗糲的手輕輕撫摸著女兒的秀髮,眼中淚水早已在愛人逝去的那一天便已流乾,但胸膛之中仍舊流淌著灼熱而真摯的感情,那是沉重而默默無言的愛。

  過了好久,他才鬆開自己女兒,牽著她的手,來到方鴴面前。這位王者默默看了方鴴好一陣子,才開口道:「看來阿勒夫交了一個不得了的朋友,但我至少眼光還和年輕時一樣,謝了,年輕人……」

  不過方鴴無動於衷,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巴巴爾坦見狀,不由更是欣賞。

  殊不知,這傢伙只是因為之前用力過度,眼下動彈不得而已。十二台能天使,算是複製操作的那一台,也有十一台,縱使能天使對於他來說已算是低級構裝,但也還是太多了一些。畢竟這可是主戰構裝,而非發條妖精那樣的偵查構裝——

  之前注意力集中時還不覺得,但戰鬥的緊張感一過之後,腦袋裡面便一抽一抽的,像是刺入了一把錐子一樣。他沒有齜牙咧嘴,已經是十分克制了。

  阿菲法公主這時再小聲地向他道了一聲謝:

  「謝謝你,艾德團長。」

  方鴴勉力一笑:「我們是朋友,小公主。」

  這句話讓阿菲法咬著嘴唇,有些感激地看著他。

  沙之王也是一笑。

  而小公主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紅著臉,去找到了洛羽,並輕聲道:「謝謝你,洛羽。」

  洛羽趕忙有點敬而遠之地向這位小公主點了點頭,因為天藍的緣故,他眼下已經怕了這位小公主殿下了。

  人群中很快傳來喊聲:「找到阿菲法小姐了!」

  方鴴向那邊看去。

  ……

  羅昊之前所描述,阿菲法是被四個煉金術士帶著離開的。

  而由於在這場戰鬥之中沒有一個人逃脫,因此這位秘術士小姐自然也為近衛騎士們截留了下來。幸好,那些煉金術士們沒有狗急跳牆,但這也並不代表著這位秘術士少女狀態很好,事實上恰恰相反——

  她狀態很差。

  這位少女為眾人發現時,幾乎已經陷入了昏迷的狀態,雙目緊閉,渾身燙得嚇人。她咬著牙關,對週遭的一切似乎毫無感覺,只偶爾才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來。

  小公主看著這個與自己同名的少女,還有些好奇。但她心中並沒有什麼惡感,反而有些親切的感覺——她已從自己姐姐那裡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此刻看著這個少女心中只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就是自己母親少女時代的樣子麼?

  她伸手試探了一下對方的體溫,但趕忙縮了回來:

  「好燙。」

  方鴴也伸手覆住阿菲法的額頭,不由皺起眉頭。對方的體溫高得嚇人,簡直像是中暑了一樣,這樣下去就算是僥倖活下來,腦子只怕也燒壞了。他看了回去,沙之王行駕之中帶有御醫同行,巴巴爾坦也反應過來,召來騎士傳達了命令——

  後者很快被召集了過來。

  只是這些經驗豐富的老醫師們診斷之後,同樣也是眉頭緊蹙:

  「怕是什麼法術的效果。」有人開口道。

  「但幻海之中也沒這個醫治條件。」

  然後便有人建議:「還是得趕快返回奎斯塔克,方才能想辦法救治。」

  但從這裡趕回奎斯塔克,起碼也要一天一夜。

  羅昊插了一句:「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御醫們紛紛搖頭。

  沙之王聞言,便轉過身來到那些跪成一排的煉金術士身邊,從自己侍從手上接過彎刀。

  他看著這些人一眼,淡淡開口道:「給你們一個發言的機會。」

  那個最近的煉金術士,聞言身體像是抖糠一樣,癱軟在地上。十年之前,在圍攻那個龐大的車隊之時——他們也是這麼對付那些手無寸鐵的婦孺,只是那時他們是手持刀劍的一方,而眼下,獵人變成了獵物——

  但他還沒開口,或者說不敢開口,沙之王巴巴爾坦已經等得不耐煩,手起刀落,人頭滾下。

  他一個一個向前斬去,每個人只問一個問題,只有一次機會,只要稍有一絲猶豫,便是一刀斬下。一時間,人頭滾滾,剩下的煉金術士想要掙扎,但被身後的近衛騎士死死按在地上,有靈活構裝之時,他們不可一世,但眼下,只不過和一條死狗也差不多。

  大多數人已經嚇得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有人失禁,所謂死士,在真正的死亡面前也不過如此,山丘之上一時間惡臭瀰漫。方鴴輕輕遮住姬塔的眼睛,看著這一幕,心中覺得沙之王巴巴爾坦與其說是在審問,但不如說是在洩憤——

  但忽然之間他明白了過來,這些煉金術士之中,參與過十年之前那場襲擊的人一定大有人在。這是醞釀了十年之久的仇恨,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發深沉——這是一個男人為了妻子的復仇,他沒有下令將這些人殺個乾淨,已經是看在阿菲法的面子上了。

  姬塔感到一雙手擋在自己面前,默默站在原地心怦怦直跳,但也十分安靜,一動不動。

  沙之王巴巴爾坦一步步向前走去,中間也只略過了一兩個人而已,拿到了三四句還算有用的回答。但說是有用,其實意義也不大——最後他握著滴血的彎刀,來到那個指揮者的者面前。

  後者抬起頭看著這位王者,一言不發。

  但沙之王並沒有立刻殺他,而是第一次主動開了口:「看在你是主謀的面子上,我可以多給你說一句話的機會。」

  說完,他不等對方回答,便從一旁侍從手上接過一件東西。那不過是一個銀色的正方體,但落在那個指揮者眼中,卻足以讓其臉色大變,臉上原本鎮定的神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恐的神態。

  其臉色幾經變化,最後定格在慘白之上,他微微張開嘴巴,幾乎是顫抖著擠出幾個字來:「攝魂魔方……」

  方鴴倒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但之前也見過這個立方體,大約是在那些秘術士手上,聯想到當時的場景,心中也猜到了這東西的用途。他看著那個臉色狂變的煉金術士指揮者,心想原來並不是不畏死亡,只是因為留有後路而已。

  而後路一斷,便原形畢露了。

  但巴巴爾坦至始至終,都只冷冷地看著對方,如同看著一個死人。「說吧,你們是怎麼出現在這個地方的?」

  阿菲法公主在一旁向方鴴解釋:

  「幻海在沙漠之上飄忽不定,並無一個固定坐標,即便是在山谷之外,也難以傳送到山谷之中。」

  「即便幾米之外,有時候也如隔天涯——」

  「連我們,也只能步行進入這個地方,這些人竟然可以傳送進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傳送法術可以作到的了……」

  方鴴在一旁默默聽著,聽到傳送無法抵達之時,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一般的傳送法術無法抵達,是不是意味著特殊情況之下則可以?但這樣去思考,是不是從一開始方向便錯了,假設並不是傳送呢?

  但正思考之間,那邊已經出現了新的變化。

  指揮者聽了巴巴爾坦的問題之後,臉色再度發生了變化,但他掙扎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還是沒有開口。

  沙之王巴巴爾坦看對方這個樣子,便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機會,再問也不會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他轉過身,將刀交到一旁騎士手上,輕描淡寫地下達了命令:「把他們帶下去,都殺了。」

  此言一出,之前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立刻陷入了震驚的境地。眾所周知,這位沙漠之王言出必行,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對方的話。但這會兒,失去了最後希望的煉金術士們,立刻痛哭流涕,甚至破口大罵起來。

  不過巴巴爾坦看著這些人,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一位王者,當然需要說話算話。但一個懷著復仇之心的男人,則不需要那麼多講究。他一開始便下定決心要殺了這些人,一個也不放過,再說,卸下了沙之王的頭銜之後,他其實也算不上是什麼王者了。

  只可惜,讓塞尼曼跑了。當時的情況下,他也來不及使用了什麼攝魂魔方。

  他也不再去看這些人的醜態,便轉過身,向方鴴一行人走了過去:

  「這些人應當是對阿菲法下了什麼咒語。」

  「眼下唯一的辦法,是將她帶回奎斯塔克。」

  「年輕人,我聽說你們帶了一條船過來,」巴巴爾坦看著方鴴:「能請求你們再幫我一個忙麼,那船修得好麼?」

  方鴴默默思考了一下,這其實也是他想到的唯一的辦法,那船在降落之時保存還算完好,只是需要修補一下,有這位沙之王鼎力相助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試。想及此,他點了點頭。

  但他停了一下,忽然開口道:「陛下,除了這件事之外,恐怕我們還有另一個麻煩。」

  「怎麼?」

  巴巴爾坦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方鴴緊鎖著眉頭向一個方向看了看,回過頭來:「奎斯塔克可能會有危險。」

  「你是說沙盜?」

  「塞尼曼一早便察覺了陛下的計畫,並且還差一點讓他得逞,且他們在大公主身邊也安插有人手,雖然那邊可能已經解決了這個內線——」

  方鴴停了一下:「但大公主殿下早就察覺到,盲從者與那位沙盜之王有聯繫,而對方在清楚奎斯塔克防備虛弱的情況下,不太可能無動於衷。」

  「但年輕人,你也說了,」巴巴爾坦沉吟片刻,反問道:「內線已經被你們找了出來,在失去了內應的情況下,魯伯特她應該應付得了區區一個沙盜之王。作為伊斯塔尼亞的王都,縱使是兵力空虛,也絕不至於讓一群烏合之眾攻下來。」

  「若是正面強攻,自然不至於,但城內究竟有多少貴族王公與阿勒夫、大公主殿下一條心,只要其中有一兩個懷有禍心,也會讓局面岌岌可危。更重要的是……」

  「是什麼?」

  「若有人『傳送』進奎斯塔克之內呢?」

  「奎斯塔克有反傳送迷鎖結界——」但巴巴爾坦忽然之間卡住了。

  這位王者面色大變地回過頭,看了山丘之上一眾煉金術士的屍體一眼。

  和先前一樣,這些人的屍體也同樣沒有化作光芒消失,仍舊留在那個地方。至於那個指揮者,身上泛起淡淡的黑光,但很快,便為騎士們手上的銀色魔方吸收消失了——

  方鴴面色也不太好,畢竟希爾薇德一行人還留在城中,還有阿勒夫他們。他只希望自己只是一個猜測而已,說不定盲從者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這個方向,不至於將墮落煉金術士也投入到那場戰鬥之中。

  畢竟只是一群沙盜而已,是死是活於盲神笛卡的計畫也沒什麼關係。

  但事與願違。

  很快,那邊羅昊便傳回了消息。

  這個來自軍方的胖子陰沉著臉,拿著通訊水晶從遠處走了回來。他先看了看眾人,沉默了片刻之後,開口便是:「與奎斯塔克那邊的通訊,好像又中斷了……但應該並不是之前塵暴的原因,因為我們這邊的通訊,絲毫沒受影響……」

  但好端端怎麼會通訊中斷?

  顯然剩下的,也只有一個可能性而已了。

  ……

  天邊的火光,正映在魯伯特公主的眼底。

  傳回這個消息的侍女,正面色有些蒼白地在下面喋喋不休地說著:

  「好、好像是聖選者們攻擊了南門……」

  「……公主殿下,沒人想到他們會忽然加入戰鬥,他們是從禁軍身後出現的,有好幾百人,由於沒有防備,南門幾乎第一時間就失守了……」

  「沙盜們也趁機攻了進來……」

  「還、還、還有那位沙盜之王……」

  在說到沙盜之王幾個字時,這位侍女的聲音幾乎都哆嗦了起來。

  大廳之中一陣寂靜,不少廷臣的目光都落在了愛麗莎一行人的身上,有人立刻振振有詞,要求把大廳之中的聖選者請出去,理由是這些人已經不值得信任了。

  但賽舍爾自然不能同意,只是這位主持大局的右大臣,此時也無法親自下場,壓服對方的意見。於是雙方分為兩派,在朝堂之上爭執起來,倒是愛麗莎與唐馨一行人,只靜靜看著這一幕,也無心參與。

  最後大公主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之前最先發言的那個人一眼,開口道:

  「把他捆起來,帶下去——」

  那個振振有詞正在發言的王公大臣,立刻瞠目結舌。

  但事實證明,這位大公主說的話,在這裡比阿勒夫還要好使。她話音剛落,一眾騎士便立刻出列,不顧後者反對的聲音,直接將其從大廳之上拖了下去。一時間,大殿中眾人面面相覷,竟無一人發言。

  阿勒夫苦笑著搖了搖頭,才開口道:「好了,希爾薇德小姐他們是我們絕對的盟友,外面的人絕對和他們不會有任何關係。」

  賽舍爾欣賞地看了兩人一眼,這才加了一句:

  「外面也還並未調查清楚,發動襲擊的是否究竟是聖選者,他們與我們之間有《星門宣言》約束,你們應當清楚——」

  眾臣這才安靜下來。

  不過還是有人問道:「沙盜們已經攻入外城,眼下我們應當怎麼辦?」

  「還有內城,」大公主輕聲答道,她停了片刻,才加了一句:「父王他們,應當很快會返回了,只要我們能堅持到那個時候。」

  但真能堅持到那個時候麼?

  眾臣不由互視了一眼,誰心中都沒有底。
  
x24685 發表於 2019-9-16 20:59
第三百七十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IX

  空空蕩蕩的屋子裡再沒什麼多餘的事物。男人的目光最後才停留在那一摞箱子上,並將放在最上面的相框拿了下來,他顯得有些安靜,鬍子拉碴的下巴、嘴角也微微垂了下來,目光透過黑框眼鏡的反光,落在那張照片上面:

  照片之上歡呼雀躍的少年,一如多年之前一樣,宛若將時光定格在了那一刻,用古老技術留下的影像,眼下看來微微有些顯舊。但說來其實也不久遠,不過七八年之前的事情,只是感覺上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關於那時候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不清起來——

  他輕輕抽出照片,將之反轉過來,照片後面寫著一些細小的文字:

  『張宇,r.e.D,Flutter_b,Ag,——R。』

  注視著上面的每一個名字,男人的目光都微微一縮。

  直到督促的聲音從外面傳來。「F,你還有多久?」

  男人放下照片,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玩世不恭的神態,回過頭應了一句:「比你想像中更快一些。」

  那張乾淨帥氣的臉出現在了門外,微微一笑:

  「作為單身狗一隻,這麼快可不好。」

  F也輕笑了一聲,看向後者道:「看來你心情還不錯,也開起這些老掉牙的玩笑了,怎麼著,妖月又誇你是『乖寶寶』了?」

  R聽得眉頭一陣跳動,沒好氣道:

  「說人話。」

  F淡淡一笑,高深莫測狀,「這可是你自找的。」

  「好吧,我可不是來和你開玩笑的,」R嘆了一口氣:「準備得怎麼樣了?」

  F聳了聳肩,「我不說過了麼,比你想像中更快一些。」

  但R並沒有看他,目光越過其身後,投向那裡空蕩蕩的牆——牆上還留著幾個架子,那裡上面原本應該放滿了他們所得的各種榮耀。

  但那些榮耀,一如此刻的這面牆一樣,早已煙消雲散,成為了過去只存在於記憶之中的東西。甚至連記憶,可能都有些淡化了,人們或許還記得那之後的一切,但當時那場風暴的中心,卻為人刻意淡化了……

  他回過頭來。「但你要記得,你已經有好幾年沒去過那裡了,技術日新月異,當時我們所瞭解的那些東西,眼下已經不一定再是最前沿的技術了。超競技的強度越來越高,你應當清楚那些後起之秀有多麼出色。」

  「但比我還是差那麼一點。」

  R看著自己的同伴,沒有說話。

  「好吧,」F再聳了一下肩:「你知道,我一直有關注社區。你說我沒在幹正事,其實我一直在幹正事,不是麼?」

  「社區上的東西,與實際還是有差距的。」

  「對有些人來說,但你忘了那個人了麼?」F笑了一下:「說起來,我們都算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還有你……」

  R也不由記起了那個人來。

  但他很快便回過神來,打斷道:「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先預祝我們成功,願幸運之神垂青。」

  「我記得,你原來可不信艾塔黎亞之中的神。」

  「但人總要信一次什麼東西。」

  F哈哈一笑。

  「交給我好了,」他推了一下眼鏡,「這下只怕有些人要睡不著覺了。」

  R看著對方,難得一次沒有反駁。

  ……

  葉華站在山丘之上,看著周圍一地橫七豎八的屍體。

  清冷的月光照在山崗之上,四周森林早已消失,彎腰抓起一把地上的土壤,只見土壤在手心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沙化,風一吹,沙礫便穿過指尖,消失得無影無形。

  環視四周,沙之王的近衛騎士們早已打掃完戰場離開,這裡只剩下他獨自一人而已——沙漠之中的夜晚降溫很快,此刻夜風一吹,竟已微微有了些瑟冷之意。這位遊俠之王輕輕出了一口氣,水氣竟凝結成霜,化為淡淡的白霧。

  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翻過其中一具屍體,目光定定地看著脖子上,肩頭的黑色花紋,不發一言。

  一些無法言喻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他停了片刻之後,又繼續向前,並重複這一動作,一直到將這裡上百具無頭的屍體,每一具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最後他在直起身來,立於夜風之中。

  心中一時間閃過許多片段的畫面。

  從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一直到後來——

  他從地上撿起一把斷劍,看著劍刃上的反光照出自己的面孔。猶豫了一下之後,又鬆開手,將其遠遠丟了出去。

  斷刃劃過一道閃光,落入山下。

  葉華拍了拍手,這才從山丘上緩緩走了下去。

  那持劍的年輕人,一直在下面等待著他。

  ……

  系好帆之後,方鴴有些心緒不寧地丟開手中的纜索,抬起頭,看著夜空——那漫天的星辰,像是無數目光,但沉默寡言著,只默默注視著一切。

  他的目光越過那面孤帆之後,看到小艇之下,葉華背著長弓,一個人施施然走來。

  這位遊俠之王來到小艇之下,抬起頭看了上面一眼,才開口道:「艾德,我有話和你說。」

  方鴴一愣之後趕忙點點頭,跳下船來,拍了拍手,「葉華大神,有什麼事麼?」

  葉華開門見山道:

  「我聽說你打算回奎斯塔克?」

  方鴴點了點頭。

  「回去救出自己人?」

  「還有……」

  「還有答應沙之王巴巴爾坦的請求,介入這場伊斯塔尼亞人與沙盜之間的戰爭之中?」

  方鴴微微一怔,這才聽出對方話語之中隱含著反對的意味。

  他有些不解地看著這位遊俠之王。葉華默默地看著他,神色之間有些少見地嚴肅。

  「抽手吧,艾德,」葉華緩緩開口道:「趁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等等,」方鴴大吃一驚。為什麼要抽手,先不說七海旅團還有近一半的成員留在奎斯塔克,希爾薇德也在那個地方,更重要的是,作為選召者,他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沙盜攻擊一座岌岌可危的城市,而不施以援手?

  那不正是《星門宣言》所提倡的事情麼?

  他簡直不相信,這會是面前這位遊俠之王所能說得出的話,在他記憶當中,對方是以不羈與抗爭的精神而聞名的,在不久之前那場南境會議上,也證明了這一點。那擲地有聲的『解散令』,至今還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所以你想前往奎斯塔克,將這座城市從沙盜之手中解救出來……艾德,你是不是認為如此,自己就成為了一位英雄?」

  葉華看著他,忽然定定地問道。

  「那倒也不是……」

  方鴴臉微微一紅,口不對心地說道。

  但誰沒有一個小小的夢想呢,若非追尋著成為英雄與俠客的夢想,誰又會來到這裡?

  何況……

  葉華總算笑了一下,「我明白,其實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但更多的,還是因為責任……因為種種原因,作出了決定,許下了承諾,就一定要去完成。而當這些東西成為了責任,你將它們一一扛起的時候,自然而然,也就成為了人們口中的英雄……」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

  當初從前任會長手上接過南境同盟之時,又何曾想到會走到今天呢?

  方鴴怔怔地問道:「這有什麼不好麼?」

  「這沒什麼不好,」葉華搖了搖頭:「只是有一些責任眼下你扛得起,但有一些責任,只會把你壓垮。」

  這位遊俠之王停了一下,才道:「艾德,倘若你要去救人,我可以幫你去救。你最好不要在奎斯塔克露面,因為這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方鴴完全一頭霧水:「為什麼?」

  這個問題讓葉華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道:「艾德,其實我不建議你那麼早介入到這兩方之間的矛盾之中來——」

  「兩方的矛盾?」

  是沙盜與伊斯塔尼亞王國?還是盲從者與沙之王?

  抑或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

  但他很快反應了過來,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葉華大神,你是說,超競技聯盟與自由選召者之間」

  葉華輕輕頷首。

  方鴴不由一愣,沒太明白眼下這場伊斯塔尼亞人與沙盜的戰爭,與超競技聯盟又產生了什麼關係?不過他感到對方意有所指,想了一下才苦笑道:「葉華大神,你是不是說晚了一些。他們早盯上我了,而且在坦斯尼爾,我還拒絕了他們的提議——」

  「『他們』?」葉華反問道:「是指BBK麼?」

  方鴴也點了點頭。

  葉華沉吟了片刻,卻道:「我知道你和超競技聯盟有一些小矛盾,甚至你在梵里克搞砸了他們的計畫,讓BBK上千萬的投資打了水漂。但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他們甚至仍舊會向你遞出橄欖枝——而且縱使你拒絕了他們的好意,他們也只會用一些規則之內的小手段來噁心你一下而已,這並不是我要表達的意思……」

  方鴴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不由安靜了下來。

  葉華繼續道:

  「……艾德,自由選召者與超競技聯盟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但這對於雙方來說,其實不過只是規則允許之內的爭鬥而已,甚至南境同盟此刻與超競技聯盟之間的『戰爭』,也無外乎如此。而超競技聯盟自身也明白這一點,因為在這個規則之內,他們其實佔盡了優勢,因此無論我們鬧得有多凶,其實最終不過是將雙方拉回談判桌上的一種手段而已。」

  「超競技聯盟明白,短時間內消滅不了自由選召者。當然我們也明白,真正推翻超競技聯盟的『統治』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此我們所作的一切,其實不過是為了爭取用最小的退步,來保全自由選召者生存的權利而已……」

  他停了一下。

  「我其實知道你們、還有塔波利斯騎士團暗地里正在進行的努力,你們的思路,與Loofah她們有些類似。但是,若僅僅是化作影子,努力在夾縫之中求得生存的話,只會讓自由選召者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當然,這不失為一種辦法,但正式的自由選召者聯盟,一樣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因為這意味著《星門宣言》對其的認可——」

  「因為這意味著自由選召者,是有其正式身份的,而不僅僅是一種見不得光的狀態。」

  葉華回過頭來看著他:「你是不是覺得聽來天方夜譚?」

  方鴴搖了搖頭。

  這很簡單,因為這個世界上畢竟不止有一個說話的聲音。

  各國政府一方面既需要超競技聯盟,維繫他們在星門港之後的利益,尤其是作為小國與弱國,不具有獨立開發星門的能力,超競技聯盟的誕生,與《星門宣言》的簽訂,其實等於給了他們一張免費的門票。

  但另一方面,為了自身的獨立性,這些小國又不得不防範超競技聯盟,因為任何聯盟的本質,背後一定代表著規則制定者的聲音。

  這種既合作又防範的態度,才是自由選召者存在的真實意義。

  自由選召者,因為其本身與超競技聯盟天然對立的態度,就是小國與弱國抗衡超競技聯盟的最好借力點。

  而中國,因為自身的特殊性,在面對英美同盟與其背後的資本集團之時,立場與廣大第三世界國家幾乎是一致的。

  方鴴因為自己就清楚軍方的立場,因此一聽到這裡,便明白了這裡面的因由。

  而葉華看他這麼快理解過來,還有些驚訝,不由讚了一句:「艾德,你比我想像之中還要聰明一些。」

  但方鴴聽了只感到有點惱火。

  「什麼叫比想像之中還要聰明一些?」

  難道自己看起來很笨?

  不過這位遊俠之王顯然並沒有察覺自己的口誤,繼續說了下去:「……艾德,不過我之前和你說的這些,都是指『在規則範圍之內』。一旦你跳出那個『規則』,讓他們察覺到真正的威脅的話,無論是超競技聯盟本身,還是那背後的力量,都不會不惜一切代價來對付你……」

  方鴴眼中微微閃過一道光芒。

  自從與軍方合作以來,超競技聯盟的地位在他眼中早已一落千丈。在他看來,眼下還沒把超競技聯盟徹底打倒,只是因為一時間還未抓住對方的把柄而已。

  而此刻聽了這句話,他忽然之間想到了那些『煉金術士』們——對方離奇的裝束,與詭異的出現方式,難道與超競技聯盟背後有關?

  他看向對方,問道:

  「葉華大神,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但葉華只搖了搖頭。「艾德,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與七號禁令的來歷,你應當清楚。」

  方鴴眨巴了一下眼睛,心想怎麼又扯到了拜恩之戰上,這已經是他多少次聽到這個名字了。從魁洛德團長那裡起,彷彿與選召者相關的每一件事,都冥冥之中有一個源頭,指向這場十三年前的戰爭。

  但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卻一直不甚了之。

  他知道原住民之間的那場大戰,但卻並不瞭解選召者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葉華看著他的神色,便大約瞭解了他心中所想:

  「當年一場大戰,背後拜龍教徒興風作浪,甚至一度波及到了我們的世界,而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人們才知道了黑暗信徒對於我們世界的滲透之深。因此抗議之聲一度塵囂之上,甚至於引發了流血衝突,最後各國不得不修改《星門宣言》的條例,才增加了第七號禁令——」

  「當下所見的觀光客,也是由此而來,其實歸根結底,不過是為了進一步增加對於星門的管控力度而已。」

  他默默看向方鴴:「你那時應當還小,可能並不清楚當時引發了多大的動盪,你後來從社區之上瞭解的過去,不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可以說拜恩之戰徹底改變了當今星門內外的格局,並重新塑造了選召者與原住民之間的關係。」

  「而當時的慘烈,所換來的今天,背後是什麼呢?最後關於那引發這一切的,襲擊帝國使節團的『選召者』的調查,至今仍舊是一個謎題。相關的責任人,全部不了了之,只有在國內,聯盟才引發了一場從上至下的清洗,就如同不久之前,你在梵里克鬧出的事情一樣……」

  「不過也同樣的,在那時引起了不小的非議。而大範圍上,超競技聯盟不但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反而把責任歸咎到了自由選召者頭上,也正是從那個時代開始,先行者們的自由理念受到了重創,才有了今天如下的格局。」

  「這十年來,關於拜恩之戰的調查,尤其是在國內,一直未曾斷絕過,但從來沒有任何結果。」葉華看著他,問道:「你知道為什麼麼?」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

  葉華再次沉吟了片刻,才道:「因為背後有力量一直在將這件事按下去,我不知道軍方有沒有介入調查,或許有,但意義不大,因為來自於外界的阻力實在太大……」

  「就像三……」

  但說到這裡,他忽然才驚覺過來,敏銳地閉上嘴巴,看著方鴴。「總而言之,艾德,眼下的你,最重要的增長自己的實力。你和Loofah,未來一定會成為自由選召者的旗幟,正如這個時代的我們一樣——」

  「但不是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方鴴默默地聽著。

  但葉華不清楚的事情,他卻一直都清楚,軍方一直都有介入調查關於超競技聯盟的事情,甚至還與他有合作。只是他也是這才明白,原來早在十三年前開始,軍方便已經盯上了這背後的一切。

  但十年之間調查竟毫無進展,他似乎隱約也看到了對方所描述的,那背後的龐大陰影。但一個超競技聯盟而已,真有這樣的實力麼?

  它或許是一個國際性的組織,但總歸也只不過是建立於星門之上而已。

  ……
x24685 發表於 2019-9-17 21:15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

  「但是……」

  「……奎斯塔克怎麼辦?」低著頭不語良久之後,方鴴抬起了頭來,用灼灼的目光看著自己面前的葉華。「南方同盟在伊斯塔尼亞的計畫正進行到了關鍵性的時候,你們也不能介入這場戰爭,對麼?」

  葉華沉默了下來。而方鴴在對方的目光之間,尋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沒有過多的掩飾,彷彿對方只是將這兩個選擇放在了他面前,僅此而已。

  他再度默然。

  葉華卻開了口:「所以,你還是想去?」

  方鴴抿了一下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我的朋友們還在那裡……」

  「你的朋友?」

  「阿勒夫王子是,大公主殿下也是,還有賽舍爾先生,法里斯主教……」

  「我還欠他們一個人情,又怎麼能獨自逃開?」方鴴像是在問葉華,又像是在問自己,他聲音輕輕的,像是在風中自言自語,「葉華大神,我今天走開了,將來也會再一次下意識逃避,直到被人逼到牆角,退無可退為止。」

  他低聲反問:「但既然總有一天會退到牆角,為什麼我們要在那之前放棄我們的朋友們呢?我們或許可以帶上他們每一個人,終有一天我們也被逼迫到退無可退之時,總會有人能拉我們一把。」

  葉華默默地看著方鴴,那目光之中如同看到了一道昔日的幻影。

  正猶如年輕時的自己,站在自己的面前,質問著自己這些年所作的一切,是否循著那出發之日的理想?但他很快輕輕搖了一下頭,將幻影驅散,他所作的每一個選擇,都可以說不違本心,或許有一些犯了錯誤,但這世界上又哪有什麼完美無缺?

  他也會為了自己的錯誤而後悔,但絕不會輕言放棄,因為放棄或許才是最大的背叛——選擇走上這樣一條道路的人,總不可避免地要承擔起他人的期許——那期許有時既是讚美,也是責任。

  「但你總要作決定,艾德,」他的語氣鬆動了,「你選擇了一面,就注定無法再選擇另一面。而在你選擇之前,注定無法知曉其通往何方——它可能鮮花載途,但也或許,荊棘漫布,甚至是窮途末路——」

  他看著面前這個少年,與那張甚至還稍顯稚氣的臉,心中明白自己討論的,其實並非是逃避與否的問題。

  而是,對方可以更成長一些,更能明白自己是為何而戰。那其中自然不可避免糅雜了一些他年輕時代的後悔,與對於自己所欣賞的人,希望對方能避開一些不必要的錯誤的期許。

  但方鴴輕輕開口道:

  「可是……」

  鮮花載途,未必能通向遠方。

  荊棘漫布,也可能正是我們所追尋的方向。

  牆角是會一退再退的,直到我們失去一切為止。

  他輕輕說出這句話來——

  一絲驚訝的光芒,閃過葉華眼中,但語氣仍舊淡然:「話可以說得很好聽,但未必管用。」

  「可說了就是說了,」方鴴篤定地答道:「非但如此,並且我還會去做。」

  他忽然之間想起了不久之前一次短暫的交談,不由抬頭看向夜空,那裡閃爍的繁星,正是瑪爾蘭女士的目光麼?

  而不違本心的勇氣,是否會指引他前往前方?

  葉華默默聽了,怔了一下,然後啞然一笑。

  他伸出手去,輕輕拍了一下對方的肩膀,聲音有些淡定:「那我們上船吧。」

  方鴴抬起頭來,有點驚訝地看著這位遊俠之王,他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上船?我們?

  他張開嘴巴:「可是,葉華大神,南境同盟……」

  「我是我,」葉華將長弓背在背上,「南境同盟是南境同盟。」

  他看向前方,目光之中有些平靜。「倘若聯盟連這一點也分不清楚,我會讓他們分清楚——」

  方鴴聽了,一時間有點心神蕩漾,什麼時候自己,也能說出這麼霸氣的話兒來呢?

  ……

  洛羽正倚在桅杆之上整理著纜索。

  他抬起頭時,正好看到兩人一前一後向著船的方向走來。「看,團長又忽悠來了一個大佬,」帕克在旁邊幫著倒忙,這時用手肘碰了一下元素使。「話說回來,你有沒有發現團長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洛羽看了一眼對方手上的東西,默默將之拿了過來,以防帕帕拉爾人把一切搞得一團糟。他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好像是感到對方與之前有些什麼不一樣了,或許是變得更穩重了一些,那沉著的神色,過去在對方身上少有能見到。

  「是吧?」帕克問道。

  洛羽默默點了一下頭。

  「對吧,」帕克見有人認同自己,不由得意起來。「團長和那個什麼遊俠之王走在一起,好像變矮了,哈哈,哎喲——」

  「誰砸我?」

  桅杆之上,帕沙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正支支吾吾道:

  「帕、帕克先生,對不起,我、我手滑了……」

  「算了,算了……」

  帕克看著這個可憐巴巴的小男孩,只好自認倒霉。

  ……

  明亮的光焰猶如在天邊點亮了一支巨大的火炬,倒映在每一個正注視著這一幕的人眼底。

  奎斯塔克的南面已經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勢順著建築延伸,燒塌土石,點燃其中的木質樑柱;升騰的火苗之中發出剝剝的聲音,火星,熱空氣上升引來狂風,火借風勢,進一步向北蔓延。

  若從上空俯瞰這一幕,可以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正在逃離火海的區域,哭喊、尖叫聲一時間震徹天際,而那不過是奎斯塔克的住民們。他們大約也沒有想到,無妄之災會在這一夜忽然降臨到他們的頭頂上。

  但這場災難不過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沙盜們尾隨其後,雪亮的刀光閃過之後,便帶著溫熱的鮮血,人頭滾滾落地。女人們在這場災難之中失去了他們的丈夫,孩子失去了他們的父親,沙盜們還尖笑著扯著女人們的頭髮將他們從藏身之處拖了出來,尖叫、口哨與女人的痛哭之聲交織在一起,宛若人間的地獄。

  逃散的人群之中,也有人在逆行。

  魯伯特公主走出人群,遠遠看著這一幕。

  她身後,王宮禁衛身披重甲從人群之中一一走出,手持戰戟,在長街之上列成一行。

  「艾爾帕德將軍到了什麼地方?」

  「剛過了帕特里克橋……」

  「公主殿下,」一旁的臣下趕忙開口道:「其他方向的援軍還未趕到,敵眾我寡……」

  魯伯特眼中倒映著這地獄一般的景象,幾乎將下唇咬出血來。

  她回過頭去,質問道:「我父兄的子民正在受難,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沙盜們肆無忌憚?」

  「誰說我們的援軍還未趕到?」

  「我,就在這裡——」

  大公主反手拔出長劍,猶如一道雪光,向前一指:

  「士兵們,我與你們並肩作戰,向前,肅清沙盜——」

  那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在剝剝的火焰聲之中迴蕩著,足以鼓舞人心。

  『嘩』一聲響,王宮禁衛齊刷刷放下手中的長戟。

  天藍手握通訊水晶看著這一幕,一時間竟然呆了。

  之前大約是沙盜或者盲從者一方動用了什麼手段,城內的通訊已完全中斷,他們只能用系統自帶的、小隊之間的聯絡方式來互相聯繫。另一個方法就是社區,但兩種方法皆有侷限,前者有距離限制,後者則有一定時延。

  為了能讓公主一方保持順暢的聯繫,七海旅團不得不分散開來,散入各支軍隊之中。

  而她之所以自告奮勇來這裡的原因,大約是因為先前小小的胸膛之中突然湧現出的正義感與勇氣,讓她不由想到了大貓人與艾緹拉小姐,還有那個笨兮兮的團長,艾德哥哥。

  只是來這裡之前,她完全沒有想像到這樣的一幕。一時間天藍不由有些怔然,她不由想到自己來到這個世界那個小小的理由,那一丁點的委屈,在眼前這真實而殘酷的一幕相比,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與這位公主殿下的勇氣相比,自己那些小小的可笑的藉口,簡直顯得有些嬌氣又矯情。

  她咬了一下嘴唇,不由輕輕握了一下手中的水晶。

  這邊的動靜終於驚動了遠處的沙盜。

  他們顯然也發現了這些突如其來的守衛。

  沙盜們臉上還帶著一絲愕然之色,顯然原本以為這些貴族老爺們會躲在王宮之內,瑟瑟發抖,可那也無濟於事,因為區區一道內城,又怎麼可能擋得住沙盜之王馬哈扎爾的攻勢。只可惜,王宮內的寶藏,與那位傳聞之中的可人兒公主,他們也注定無法染指了。

  只是沙盜們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公主,一時間皆不由露出驚訝的目光來,他們並未認出這位大公主,但也認出了對方的美貌。

  許多人都直勾勾看著這個方向。

  只是列成一行的禁衛,與他們手中閃爍著寒光的長戟,讓沙盜們一時有些躊躇。他們人數更多,但過往的經歷讓他們從未與訓練有素的正規軍交過手,看著這只『刺蝟』,一時間也有點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意思。

  但禁衛們穩步向前推進,沙盜們聚集起來徐徐后退,那些落難的人們總算是得了一線機會,趕忙逃了回來,逃到公主一方的身後。看到到手的獵物逃走,沙盜們終於騷動了起來,不知是誰低喊了一聲:

  「沖散他們!」

  沙盜們總算放棄了僅有的紀律性。

  他們驅趕著沙蜥,一哄而上,結結實實地撞在了王宮禁衛們組成的一堵厚牆之上。彷彿轟然一聲,沙盜們的攻擊鋒矢瞬間四分五裂,零散得不成樣子——彷彿正如沙之王巴巴爾坦的判斷,這些烏合之眾,根本不是禁軍的對手。

  但沙盜們沒有紀律性,但卻有一股血勇,同伴們的死亡非但沒有讓他們膽怯,反而激起了剩下的人的凶性。

  沙盜們畢竟具備了數量優勢,他們一次次衝擊,王宮禁衛們的陣型終於鬆動,並打開了一個口子。如同決堤一般,洪水洶湧而入,沙盜們順著那個口子殺了進來——

  王宮禁衛們不得不第一次後退,但這一退,便再也停不下來。魯伯特公主咬著牙頂了上去,但無濟於事,很快沒有覆甲的地方便多了幾道口子,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衣甲。而正是這個時候,一支流失飛來,正中大公主胸口。

  她悶哼一聲,向後仰去。不遠處天藍嚇得『啊』了一聲,拿起自己的魔導琴,用力撥出一個音符。

  跳動的音符落入沙盜之間,炸開成一道劇烈的音波,正衝上來想要擒住公主殿下的沙盜們立刻在衝擊之下,東倒西歪。

  不過天藍還沒來得及高興,便看到沙盜們目光轉向自己,嚇得她丟下魔導琴,轉身就跑。但沒跑了兩步,便被人追上,那沙盜一把抓向她,小姑娘立刻五音不全地尖叫起來。

  但一道身影向她撞來,正是從地上爬起來的大公主。

  天藍一咕嚕倒在地上,害怕得大叫起來:

  「大公主,我們要死了!」

  她第一次這麼害怕,眼淚撲簌簌便流了下來,心想自己以後再也不敢不聽艾德團長的話,一定好好留在後面,再也不闖禍了。

  但魯伯特公主只將手按在她心口,溫柔地安撫道:「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但喊殺聲一時間好像真的小了下去。

  天藍有些意外地睜開眼睛,才發現那個沙盜早已死透——魯伯特公主一劍穿心,將其刺了一個透心涼。

  而遠處,一眾穿著素白如雪戰袍的騎士,正在衝過大橋,向這個方向趕來。他們的先鋒已經抵達,如同一柄利劍,刺入了沙盜的背後。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總算看清了那些騎士們的旗號,那閃爍著光芒的利劍,在這個王國有一個響亮的名號——

  晨光。

  她認識那些騎士,就像是看到了大貓人一樣。

  那是瑪爾蘭的守殿騎士們。

  而瑪爾蘭騎士的鼎鼎大名,沙盜們顯然也有所聽聞,背腹受敵的情況之下,他們總算是失去了戰意,紛紛向後潰逃。看著那些遠去的敵人,天藍才意識到這邊的戰鬥,總算是在瑪爾蘭騎士這股生力軍的加入之下,暫告一段落。

  她鬆了一口氣,眼珠子一轉,心想之前發的誓,還是下一次再生效好了。

  笨兮兮的艾德團長的話,才不想聽呢。

  她雙手合十,偷偷向瑪爾蘭女士禱告了一番。

  但天藍在這邊鬼兮兮地毀約,魯伯特公主卻輕輕嘆了一口氣,戰鬥是否已經結束,她心中再明白不過。

  她回頭問道:

  「馬哈扎爾呢,有人看到那沙盜之王嗎?」

  四下無人應答。

  ……

  沙盜們四下散入城內之時,馬哈扎爾並沒有動。

  這位沙盜之王宛若一頭目光冷然的狼王,看著那些大大小小的沙盜散入四下,縱火、殺戮與搶掠,但那些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他本也沒指望過這些『聯合』在一起的所謂的『盟友』。他身邊還維繫著一支紀律井然的,屬於他的老部下,這就夠了——

  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王宮之內的財富,與那個女人。

  而且這些人能不能活著離開,還是一個問題。

  他已經收到前面傳回的情報,王宮禁衛已經殺了出來。

  膽量很大——

  但也很愚蠢。

  他握著手中的韁索,正準備下達命令,但忽然之間,一陣的嘩然的聲音,從隊伍後方傳來。

  馬哈扎爾微微一愣,不由向那個方向看去。

  一個有些驚惶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

  「那是什麼……?」

  「天上有東西!」

  「雲層裂開來了……」

  ……

  黑暗之中,愛麗莎看了一眼頭頂上卡珊宮的方向,那裡大約是此刻王宮之內唯一燈火通明之處。

  那裡一定很熱鬧,和之前一樣——她心想。

  但上面眾臣的爭執,與外面震天的喊殺聲,並不能傳到這個地方,黑暗之中一時間有些安靜,只剩下遠處星光之下明晃晃的湖泊,與水晶之中不時傳來的,沙沙的聲音。大約一刻鐘之後,她再發了一個帖子,然後靜靜等待回應。

  不遠處一件物什忽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裡是一些崩落的石塊,是先前阿基里斯從上面墜下來的地方,屍體早已被衛兵帶走,只剩下一片狼藉。

  夜鶯小姐走了過去,彎腰撿起地上那事物。

  她默默看著那東西,目光一時間有些怔然,直到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一個人在這個地方,會有些害怕吧?」

  愛麗莎回過頭去,才發現是希爾薇德。

  「團長那邊有消息麼?」

  希爾薇德輕輕搖了搖頭。

  愛麗莎有點訝異。「希爾薇德小姐,你不害怕麼?」

  「我害怕什麼?」

  希爾薇德輕輕笑了一下,她之前去見過弗羅倫絲,自己兒時的玩伴已經嚇得快六神無主了。

  但說來奇怪,她心中竟然沒有一絲不安的情緒,甚至有些安靜,大約只是因為知道,那個人一定會回來的緣故。

  若是連他都無法解決的事情,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愛麗莎怔了怔,看著對方的目光,忽然間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相信團長。」

  希爾薇德只淺笑著回應。

  夜鶯小姐也不在開口,手中握著那東西,只默默看向天邊的火光。但過了片刻,一絲驚駭之色,忽然映入了她的目光之中。

  她猛然回過頭去,正好看到希爾薇德也皺著眉頭看了過來。

  兩人所見的奎斯塔克的夜色,彷彿從中裂開來。

  可是——

  「……那是什麼……?」

  ……

  看著半空中降臨的事物。

  卡珊宮內第一次完全安靜了下來,大臣們臉色蒼白,面面相覷。

  阿勒夫也向前走了幾步,幾乎走到了外面的露台上,他仰起頭,靜靜地看著半空中浮現的那東西。

  那是一隻巨大的,血紅色的,如同眼球一樣的東西,它幾乎籠罩在半個奎斯塔克的上空,從雲層之中緩緩探了出來——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這座城市。下方火勢帶來的狂風,吹過高台之上,將每個人的長袍與發須吹得紛亂——

  但無一個人,對此有所反應,那些平日裡最在意繁文縟節的臣子們,此刻也是如同石塑一樣,一動不動。

  「那、那是什麼……」

  「那是什麼怪物……?」

  艾小小也仰頭看著半空之中那巨大的血色星辰。

  恐怖的威壓,環繞在每一個人心頭,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第一次察覺到,這個世界,好像也並不只有想像之中的美好與有趣。也存在著,眼前這些令人恐懼,與不安的事物。

  但大表哥會回來救他們嗎?

  這時唐馨一把抓起自己好友的手。「小小,你到後面去。」

  艾小小回頭看著她,臉微微有些白:「可糖糖,你呢?」

  「我得留在這個地方,若是通訊恢復,我哥他才找得到人。」唐馨臉色還維持著大病初癒的蒼白。

  她語氣也顯得有些文弱,聲音並不太高。

  艾小小有點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可糖糖,你病也才剛好沒多久……而且那些人……」她又看了大廳之中的眾臣一眼:「他們好像對我們態度也不是很好,除了那位賽舍爾大人,和阿勒夫王子之外……」

  「別擔心……」

  唐馨看著半空之中的事物,口中雖然這麼說著,但心中卻沒有一點底。

  她其實認出了那東西。

  那是憎惡——

  神在大地之上扭曲的化身。
x24685 發表於 2019-9-18 22:23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I

  馬哈扎爾從半空中那血紅的星辰上收回陰沉的目光,並默默看向前方,在那裡,卡珊宮似已近在咫尺。而這個動作像是一道無聲的指令,令四周所有的沙盜都從不安與騷動之中停下來,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馬哈扎爾,我們是要繼續向前,還是……?」

  「繼續向前。」

  沙盜們面面相覷,無不抬頭看一眼雲層之間那怪異的事物,那東西散發出的威壓令人不安,但既然這位沙盜之王已經發言,他們也只能選擇遵從。何況他們畢生追求的財富已唾手可得,也沒有任何人甘心在這時放棄離開。

  馬哈扎爾看了眾人一眼。「卡珊宮攔不住我們,讓我們一舉拿下它,整個沙漠都會徹底記住這一天,並在我們的名號之下瑟瑟發抖——」

  他看著這座熊熊燃燒的城市,與城市上空壓頂的黑雲,以及雲間那令人不安的怪異之物,不知為何,心中忽然隱隱產生了一個念頭:

  今天過後,這座王城可能便不復存在了。

  而伊斯塔尼亞人的歷史,將在這一天之後,走向另一個方向。

  這個念頭忽然讓他心中滋生出一個不切實際的野心——

  這位沙盜之王心中不由想起了另一座城市,依督斯——早在他出生之前,那座沙漠邊緣的貿易之都便已經化為了一片廢墟,埋藏在黃沙之下。但關於那裡的傳說,數十年來在沙海之上流傳不絕,其中之一,便是描繪今天的佩內洛普王室的。

  佩內洛普家族的先祖,當今沙之王的曾祖父,曾經不過只是一個不怎麼出名的王室旁支子弟而已,但其在依督斯的一次冒險經歷,便讓他獲得了驚人的財富。這財富讓佩內洛普家族重新崛起,並回到了舞台的中心。

  然後才有那之後的故事,在兩代人的努力之後,藉由與聖選者、考林—伊休里安人合作的機會,奪取了先代王室的桂冠。

  這個傳說雖然在沙海之上只是私底下流傳,但馬哈扎爾對此深信不疑。他生在伊斯塔尼亞北方的一座小村莊之中,那裡靠近考林—伊休里安,也靠近那座名為依督斯的廢墟,因此他可以說是從小聽著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長大。

  傳說那城市之中曾積累下驚人的財富,但在衝天的火焰之中付之一炬,從此埋藏入廢墟之下,結果白白便宜了那些後來的盜掘者。他聽過無數盜掘者的傳說,尤其是那些大發橫財、並在沙海之上留下名聲的那些人。

  雖然他從未親眼見過,因為自他長大之後,依督斯早已只剩下一片無人問津的瓦礫,其中埋藏的財富,也在百年之間皆散盡一空,只留下那些令人嚮往的神怪傳言而已。但他從小便嚮往那些故事,並無數次因此而扼腕,只恨自己不能早生百十年。

  雖然那已經是他成為沙盜之前的故事了,對於他來說也不過只是一段關於年輕時代的記憶而已。

  不過佩內洛普王室之所以有今天的一切,也不過是得益於依督斯的一次發跡而已。

  他眼中倒映出此刻這座城市地獄一般的景象,昔日的一切,又在他眼前重現,這不又正是另一座依督斯?他想要的一切,此刻都在這個地方,這座城市就像是一位不設防的少女,任由他予取予求。

  佩內洛普王室的先祖,可以因為同樣的機遇,登上沙之王的寶座。

  他又如何不可以?

  想到這裡,這位沙盜之王心中好像下定了決心。

  他面向眾人,臉上神情如同掛了一層冰霜,聲音也漸漸冷了下去。「盲從者弄出的這些裝神弄鬼的把戲,等一切結束之後,我們自會找他們算賬……」到了這時候,他豈能不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但也只拔出彎刀,向前一揮。

  他拔高了聲音:「至於現在,和我一起去打開卡珊宮的大門,帶著我們的戰利品離開這個地方。」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一眾沙盜心中的貪婪,他們齊聲應諾,並再無遲疑之心。

  ……

  天空中漸漸匯聚的雲層引起了方鴴的注意。

  若在北方的一些地方,這樣的雲層十分常見,多半預示著一場豪雨,甚至是風暴的來臨。但在伊斯塔尼亞的這片沙海之上,他還很少看到這樣低沉沉的雲層壓頂的情況發生,縱使在夜裡,往往也能看到清澈透明的蒼穹,與蒼穹之上的無數星斗,映照著漫漫的銀色沙海。

  他一隻手扶著小艇的側舷,抬頭看著半空中的景象,低壓壓的黑雲,已經遮住了月光,令四周的光線暗了下來。半空中甚至起了風,將銀色的風帆揚了起來,呼呼作響,也吹得他一頭長髮飛揚起來,遮住眼睛。

  方鴴用手撥開劉海,回頭去問道:「距離依督斯還有多遠?」

  洛羽默默看了一眼地圖,計算著來時的行程。「不到半個小時,來時是逆風,回去時會稍微快一點。」

  「還有三個小時黎明。」

  方鴴自言自語。

  片刻之後,他又問:「社區之上有什麼消息麼?」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帕克。「你問得正好,煉金術士,我剛找到我們的夜鶯小姐發的帖子,」帕帕拉爾人自鳴得意地答道。自從上一次塵暴的教訓之後,他們便學到了一些新東西,並商量好了如何在失去一般聯絡手段的情況下,互相通訊的問題。

  具體又分為,通訊系統失聯,社區失聯,和所有正常手段皆失聯的情況下——而眼下,其實僅僅是通訊系統失聯而已,奎斯塔克那邊有未知的情況,截斷與外界的聯繫。但與大塵暴不同的是,社區還是依舊可以正常登陸的。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他們早約定好在社區固定板塊,用固定的格式發帖,以彼此聯絡。當然為了保密,帖子本身是匿名的,標題也令一般人看了一頭霧水:

  『出售大白菜,十萬里賽爾一斤,或換火箭飛拳。』

  「和團長猜的差不多,」洛羽顯然也打開了那個帖子,此時開口道:「沙盜攻擊了奎斯塔克。」

  「攻入外城了麼?」

  洛羽點了點頭。

  「也有突然出現的煉金術士?」

  洛羽再一次點頭。

  「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大公主殿下為了為市民撤入北邊的城區,讓王宮禁衛與瑪爾蘭、安卓瑪的騎士主動出擊,在內城之外與沙盜們交上了手,雙方互有勝負……」

  「不過直到沙盜之王馬哈扎爾攻入了帕特里克大橋為止,沙盜之王與他的手下出現之後,戰局便不容樂觀起來……所幸瑪爾蘭的聖騎士們保護魯伯特公主與其他人一起撤入了內城,依託著內城的城牆,應當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

  但一旁的阿方德聞言搖了搖頭。

  這個半身人來時與他們一起,回去時也是同樣,他其實不太樂意冒這個險,不過沙之王對這個唯一會開船的半身人嚮導許以重諾,在巨額報酬的引誘之下,作為一個『賞金獵人』,又怎麼會拒絕呢?

  至於有沒有命拿這樣的問題,自然毋須考慮的。

  這個半身人此刻忽然插嘴道:「自奎斯塔克建成以來,從來沒有人攻破過它的外城牆,茫茫沙海構成了這座王城最好的防守,很少有軍隊可以橫渡沙海至此,並征服這座城市。何況這片貧瘠之地,也沒有人能看得上……」

  「因此數百年下來,奎斯塔克人其實已經安逸慣了,外城的防守在平日裡還可以說可以對付一下沙盜,但至於內城,防備早已鬆弛不堪……縱使是兵力滿員的情況下,也很難說可堪一擊,又何況現在?」

  方鴴聽了,也不反駁,只又問:「洛羽,這就是最新的戰況了麼?」

  而這一次前者還未回答,一旁帕克便已尖聲尖氣地開口道:「不用看了,這是半個小時之前的情況。」

  「半個小時之前?」

  洛羽也掃了一眼最後回帖的時間,除開那些來自社區上其他人無關緊要的回復之外,夜鶯小姐的最後一次回帖,正是在三十分鐘之前。「是的,之前就沒有任何回復了?」

  「其實不僅僅是這個帖子,」帕克又道:「我檢查了社區上其他相關的帖子,關於沙盜攻擊奎斯塔克的帖子大約有三十多個,都所有主貼的回復都在三十分鐘之前,最晚的一個也是三十一分鐘。」

  方鴴默默皺了一下眉頭。

  若說愛麗莎半個小時沒有回帖,有可能是那邊這段時間之內沒有什麼新的情況發生的話。而社區之上的所有相關主題,全部都在三十分鐘內斷了音訊,這只能說明,奎斯塔克那邊的又出現了新的情況。

  連社區也失聯了。

  他立刻回頭,對船頂上的帕沙喊了一聲:「帕沙,放一隻魔法信使回去。」

  桅杆上立刻傳來小男孩乾脆的聲音:「明白,船長大人!」

  而阿方德這時嘆了一口氣。「半個小時,是差不多兩個塔裡亞刻了吧?沙盜在那之前已經經過了帕特里克橋,要是我們不能快一些的話,多半他們只會給我們留下一片廢墟。」

  半身人又聳了一下肩:「老實說,我不太明白你們答應沙之王的理由是什麼,就算我們趕到,又能如何呢?我們能阻止馬哈扎爾,還是可以幫助大公主守城?」

  方鴴心事重重,第一時間並沒有理會對方,而是對洛羽說道:「能不能再快一些,洛羽?」

  洛羽點了點頭:「我可以嘗試一下。」

  然後方鴴才轉過身,對前者反問道:「那你為什麼又要答應下來呢,阿方德先生?」

  「我?」阿方德想了一下。「自然是為了錢,雖然機會不大,但總得要搏一把。何況公主殿下許諾我的報酬,我才只拿到了定金而已,辦了事就要收賬,艾德先生應該可以理解吧?」

  這句話讓方鴴差一點忘了眼下這困境重重的局面,他有點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傢伙:「所以說,其實沙之王不提,你也會回去?」

  半身人理所當然地答道:「那不一樣。」

  那的確不一樣。

  能選擇兩面賺錢,為什麼要只取一邊呢?

  這些盜賊兄弟會出來的人,還真是個個都是人才。

  不過表面雖然表現得輕鬆,但阿方德之前的話,還是讓方鴴心中憂心忡忡。

  只是他看著前方,一時還無法看到奎斯塔克衝天的火光,因此未將這種的擔憂寫在神情之間而已。

  此刻小艇另一頭,羅昊正從那裡走了過來——這個來自軍方的胖子,從之前開始便一直一個人思考著什麼,直到此刻,他才走到方鴴面前,開口道:

  「艾德,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方鴴正看向對方。

  而也正是這個時候,甲板下的艙門吱呀一聲推開來。一臉憂慮的姬塔出現在了那個地方,開口對兩人說道:「艾德哥哥,阿菲法小姐的狀況有些不太對,葉華會長讓你下去看看。」

  方鴴這才想起船上還有關於沙之王巴巴爾坦的另一個委託,只是他忍不住懷疑,眼下就算是到了奎斯塔克,那邊的情況,真的允許給這位秘術士小姐施治麼?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還是走下船艙去。這艘小艇的船艙不過只是一個狹窄的空間而已,裡面原本堆放著一些物資,但為了更快抵達奎斯塔克,早已清理一空,眼下只剩下一張臨時架起來的床。葉華與一眾沙之王的御醫們便守在這個地方,阿菲法躺在床上,一側艙壁上掛著一盞昏暗的風燈,在搖曳不定的光芒照射之下,這位秘術士小姐的狀況看起來比之前更差了。

  御醫們正在低聲討論著阿菲法的情況,從他們的語氣便可以聽得出來,情況不容樂觀。而方鴴越過這些人,來到那位秘術士小姐的身邊,用手探了一下對方的額頭,滾燙得有些嚇人。

  他抬起頭去,對上葉華的目光。

  這位南方同盟的前任會長,自然不是什麼醫者,不過此刻對方眼中閃動著一絲不一樣的光芒,壓低聲音對方鴴開口道:「這不是什麼毒藥的效果,艾德。」

  「怎麼?」

  「她身上有以太波動,而且很劇烈,連剛才我都感受到了,」葉華看了看不遠處那些醫者,聲音更低了一些,「那氣息我有些熟悉,和之前在大廳之中似乎一模一樣。」

  方鴴微微一怔,和之前大廳之中一模一樣,那不是說……

  盲神笛卡。

  他看向阿菲法,忽然之間反應了過來,盲從者之所以帶這位秘術士小姐離開,或許正是為了這個目的。或者說他們唆使沙之王執行這個計畫,讓其復活王妃,本身就是為了製造出這麼一個載體而已。

  而幻海之中的水晶已經被他擊碎,其中蘊含的力量至少有三分之一為妮妮吸收,剩下的一大半,都到了阿菲法身體之中?也就是說,盲從者們的計畫,雖然看起來已經失敗,但或許也至少成功了一半?

  但剩下的一半是什麼情況,阿菲法眼下看起來並沒有真正變成盲神笛卡復活的載體,而是這麼一個半死不活狀況。

  眼下他們又應該怎麼辦?

  將阿菲法帶到奎斯塔克醫治,看起來無論如何都不算是一個靠譜的選項了。

  他不由看向葉華,對方讓姬塔將他叫下來,肯定不僅僅是為了他告訴他這件事而已。果然,這位遊俠之王開口道:「眼下有兩個選擇。」

  「她吸收了那水晶之中的力量,眼下狀況不明,你我皆知,盲從者們的目的是復活盲神笛卡,因此這位小姐體內的力量,很有可能與之有關。因此現在帶著她前往奎斯塔克,說不定是一個不穩定的因素,或者說定時炸彈。」

  「簡單的辦法,是現在就放棄,她的狀況已經很差,若是放棄救治的話,說不定堅持不到奎斯塔克便會嚥氣。這樣一來,沙之王巴巴爾坦也怪不到你頭上,畢竟你們已經盡力了。」

  方鴴聽了,不由看了床上的阿菲法一眼。但他沉默了片刻,本能地抗拒這個選擇,雖然可能這樣更安全與穩妥,而且正如葉華所說,沙之王巴巴爾坦也無話可說,但眼前這個少女在貝因幫助過他們那麼多,作為朋友,他也不願意作此選擇。

  更何況,對方還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原住民粉絲呢。

  「第二個呢?」他默然問道。

  葉華看著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不過第二個辦法我也其實也沒底,你來幻海,我猜應當是見過蘭德與那個煉金術士了吧?他們很清楚盲從者的把戲,阿菲法小姐身上的情況,問問他們說不定會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方鴴沉默了下來,這個辦法可以說是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畢竟葉華大神所說的也只是一個可能性而已,要是對方也不知道呢?

  不過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相信這個可能性。

  「那我們就選擇第二個辦法好了。」

  葉華微微一笑:「眼下你是船長,船長說了算。」

  ……
x24685 發表於 2019-9-19 20:17
第三百七十三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II

  一支流矢從天藍的頭頂上飛了過去。

  若在平時,這個小姑娘至少也會嚇得『咕』一聲尖叫起來,並抱著頭縮下去。但這會兒,她嗓子也喊啞,實在是有氣無力,隻眼睜睜看著那箭矢越過自己頭頂,飛遠了,並遙遙撞在那個方向的一面城牆之上,折成兩截。

  她眼底映著衝天的火光,那搖曳的光與影,像是將地獄的場景投映到了人間一樣,火場之下還有幾具燒焦的屍體,搖搖晃晃,大約是已經失去了星輝。街道之上燃燒的熊熊烈焰,照亮了另一邊沙盜蟻附攻城的場景,在那個平和的世道里,她從未見過真正的戰爭,與如此多失去理智的人。

  沙盜們爬上城牆,與為數不多的禁衛軍廝殺在一起,借助地形的優勢,與背後安卓瑪聖殿近在眼前的便利,王宮守衛不止一次將沙盜們壓下城頭。但很快,他們又要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拉鋸戰至少進行了半個鐘頭,沙盜們已經奪取了一座甕城。

  他們正在向靠內的防線推進,一旦這裡失守,奎斯塔克的守軍便失去了第二道防線,只剩下最後一道保險了。

  天藍看著那黑壓壓的潮水,沿著城頭推進,還有遠處一眾精悍的沙盜所簇擁的那個高大凶狠的男人。對方有那麼一剎那,向這個方向看過來,雖然隔著那麼遠的距離,她彷彿也感到了對方冷冰冰的目光,一時間感到胸口壓抑得難受。

  那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沙盜之王,馬哈扎爾吧?

  過去這個名字對於她來說就像是一個傳說而已,一位凶名在外的沙盜,與她一個地球人,一個選召者又有什麼關係呢?但此時此刻,天藍卻半點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她有幾次與沙盜正面接觸,差一點就要死在戰場上。

  雖然明知那不是真正的死亡,但回想起來還是後怕得要掉眼淚,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會這麼軟弱過。

  一隻手伸了過來。

  表面看起來纖長細柔,皮膚則呈現出健康的小麥的膚色,手型很完美,給人的第一印象其主人就是一個姣美的人兒。天藍一臉煙火色、小臉髒兮兮地抬起頭去,她頭髮也亂得像是鳥窩,一眼便看到了立在自己面前的大公主殿下。

  魯伯特換了一身嶄新的盔甲,胸口那個可怖的傷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身上也再無一絲煙火灰塵,眉宇之間反而只帶著少女的英氣。天藍看著對方來時的方向,就明白這位公主殿下剛剛從安卓瑪的聖殿之中走出來——連這位大公主也『戰死』了一次,在先前那場戰鬥之中。

  「沒事吧?」大公主擦了擦這小姑娘的臉蛋,柔聲問道。

  天藍眼淚珠子一下就滾落了下來,她一下就想到了對方當時擋著敵人的進攻,將自己從胸牆之下推上去的情形。

  「公主殿下,你不能再上去了……」

  魯伯特一笑:「我還有三次復活機會呢,怎麼樣,聯繫上艾德團長了麼?」

  天藍含著淚搖了搖頭。

  「那你繼續,天藍,我答應過艾德團長,會保護好你們的。你放心,在我們徹底失敗之前,沙盜們必不可能攻入這內城一步。」

  但那正是天藍此刻最擔心的情形。

  她說不出一句話,只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籠罩著自己——在七海旅團之中,是艾德哥哥他們保護著自己,而在這裡,她又要依託於這位大公主殿下的保護。她自以為可以幫助到其他人,但其實誰的忙也幫不上。

  她忽然之間感到自己的安危其實也無足輕重,因為比起那個,她多麼希望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好好地活下來。

  可她抱著磕壞了一角的魔導琴,感到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魯伯特公主說完那句話,便轉過身去,帶著一眾同樣剛剛復活的騎士,穿過城道,走向戰場。天藍看著那些默然不語安卓瑪或者瑪爾蘭的騎士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她看不到不遠處的城頭之上,那具靜靜地倒在那裡,無人問津的屍體。

  他身上穿著帶有瑪爾蘭聖徽的盔甲,生前或許是一位高尚的聖騎士——那盔甲不禁讓天藍想起了大貓人,但她恨不得閉上眼睛,彷彿生怕看到了大貓人也躺在那個地方——但她其實認識那個騎士,在之前的戰鬥,還與她說過話,感謝她在戰鬥中為他們演奏樂曲。

  但天藍其實清楚,自己不過是個不稱職的半吊子詩人,那鼓舞士氣的魔導曲,在這個級別的戰鬥當中,根本起不到什麼什麼作用。

  對方的話,多半是為了安慰她罷了。

  但說出這安慰話語的人,在之前的一場戰鬥之中,也喪失了自己最後的星輝,並靜靜地躺在那個地方。或許要一直待到戰鬥之後,才會有人注意到那已經變得冰冷的軀體,與他生前驕傲的盔甲一起,長眠於這個地方。

  那樣的人兒,過去在天藍的記憶當中多半是一位英雄,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英雄真正的含義。她多麼希望對方身上能再一次湧現出潔白的光點,那平日裡在她看來只如同數值一樣的星輝,這一刻是如此的寶貴。

  但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騎士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裡,什麼也沒發生。

  眼淚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視野,心中想要做點什麼,可連團長送她的魔導琴,也不慎在之前的戰鬥之中磕壞了。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呢?天藍含著淚花,僅僅握著手中的通訊水晶,忽然之間記起了公主殿下的話來,像是著了魔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呼喚著水晶另一頭的回應。

  那大約是她唯一可以作的事情了。

  而有那麼一個瞬間,水晶之中忽然傳來了帶著強烈干擾的沙沙聲,那雜音之中傳來一個帶著些許疑惑的詢問聲:

  「是你麼,天藍……」

  「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個聲音聽來溫和,但天藍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她一開始還能保持鎮定,只是帶著哽咽的口氣喊道:「是我,是、是艾德哥哥麼?」

  可隨著水晶那邊的聲音很快又一次沉寂了下去,小姑娘心中積累的情緒終於爆發了出來,就像是抓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又再一次失去了希望一樣,她終於忍不住痛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抽抽泣泣地說道:

  「艾德哥哥,你們在哪裡……」

  「洛羽,你這個大笨蛋,怎麼還不出現……」

  「大公主要支撐不住了……」

  但水晶之中再無回應。

  那位公主殿下與她的騎士們的身影,也終於消失在了城牆之上。遠處,只有震天的喊殺聲傳來。

  天藍哭著哭著,像是流乾了眼淚一樣,她抹了一把發紅的眼角,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騎士的屍體。她心中也不知道從那裡生出一股勇氣,手忙腳亂地將水晶揣進懷裡,然後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她或許幹不了其他,他們或許會在這場戰鬥之中失敗,但至少不能讓英雄的屍體,落在敵人手上。

  尤其是那些可惡的沙盜手上——

  此時此刻,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沒有精力再去關注雲層之間那可怖的事物。

  人們彷彿忘記了一切,只記得廝殺的本能,為了求生,不得不進行你死我活的戰鬥——而半空中那血紅的眼睛,只默默注視著大地之上的每一個人,看著凡人們彼此掙扎,殺死對方。那絲絲縷縷的力量,從散發的星輝之中逸散而出,化作血紅的光芒,直衝天際。

  ……

  整個卡珊宮的大廳都安靜了下來。

  水晶之內似乎只有天藍哭得近乎於沙啞的聲音,一眾大臣面面相覷,有些說不出話來。

  阿勒夫面沉似水,看向一旁的賽舍爾:「賽舍爾大人,我們得想一點辦法了。我父王將這一切交到我手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姐姐,還有的我的朋友們在外面為我而戰,而我們只在這裡爭論得喋喋不休,毫無任何作為。」

  守誓人一族的老族長看向其他人,他明白這位王子殿下這番話與其說是說給自己聽的,不如說是說給在場的眾人聽的。

  一眾王公大臣們面色不一,他們當中難保沒有為盲從者收買之人,但此刻面對沙盜之王的咄咄逼人的攻勢,也不由有些猶豫起來。雖然塞尼曼說得好聽,沙盜們會保證事後他們家人的安全,可看眼前這個局勢,盲從者的話有幾分可信還是一個問題。

  何況沙之王那邊裊無音訊,按說塞尼曼的計畫早已應當成功,他們這邊也應該收到了消息才是。

  可眼下,無論是奎斯塔克上空那東西,還是眼下的沙盜,皆讓他們感到一絲不安全的預感。

  雖然沙之王巴巴爾坦與其父,其女的所作所為,得罪了許多王公貴族,可大家畢竟還維持著表面的『和睦』。要是等沙盜們攻進這座王宮,對方還會不會也維持這種表面的『和睦』呢?在一眾貴族心中,那位沙之王自然是一位『暴君』,但要說馬哈扎爾會好到哪裡去,大家都尚還有腦子?

  「把王宮中所有的兵力都抽調出去吧,還有各位的僕從家丁與騎士們,」阿勒夫這才靜靜地答道:「沒有了內城,卡珊宮也擋不住那些沙盜。王室的財富藏在這座王宮之內,而各位的財富可是藏在內城之內,各位不會以為我們的財富在沙盜眼中,看來會有什麼區別吧?」

  這句話才終於動搖了一眾貴族大臣的信心,連一開始一口咬定,自己已經派出了所有家丁與騎士的頑固派,此刻也不由猶豫起來。

  「可殿下,」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聲音說道:「幾位公爵大人都已經在外面了,我們剩下的人可沒什麼領兵的本事……」

  「你們沒有,」阿勒夫冷冷地說道:「我有。」

  大廳中一下落針可聞。

  那說話之人,一時間竟然被嚇住了。「可殿下,你……」

  「我姐姐可以,我為什麼不行?」

  阿勒夫從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來,環視大廳一週。「……沙之王的兒女們,沒有不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的人……而伊斯塔尼亞人,也沒有不敢為自己的朋友交付性命之人,你們難道都忘了?這裡是沙漠的國度,而你們先祖所遵循的那些榮譽,此刻仍舊有人敢再一次履行——你們不是看不起佩內洛普家族麼,認為當今的王室,不過是一群暴發戶而已。」

  「不要虛偽地不承認,我幫你們說出來好了。可看看你們自己,與我們相比,你們不過是一群膽怯懦弱之輩而已。」

  那個年輕的未來國王,此刻像是一頭髮怒的雄獅,倒像極了他父親年輕時的模樣。他環顧所有人,罕見地,毫無顧忌地放詞:「好了,你們留在這裡,等著沙盜來砍了你們的腦袋吧。那些還有血性的,自認為還是伊斯塔尼亞人的後代的,就和我一起出去。」

  「縱使是死,我也要站著死在那位沙盜之王面前。」

  他此言一出,大廳中再無人敢說一句話。

  眾臣們一言不發,但倒有幾個人越眾而出,來到這位年輕的國王身邊。

  不過夜鶯小姐已經再看不下去這一幕,她只看著那些仍舊猶豫不決的人,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來:「艾德團長那邊你們自己想辦法聯繫吧,我去找天藍。」丟下這句話,她便一個人離開了卡珊宮。

  而緊跟在她身後,艦務官小姐也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兩人走出王宮,愛麗莎才有些意外地看向這位貴族千金:「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也來了?」

  在她印象當中,這位貴族千金可不是擅長在一線戰鬥的角色。

  「我讓巴金斯和謝絲塔和你一起去,」希爾薇德笑道:「我可不敢在艾德回來之前,把你們弄丟了。至於我,我去找另外一些人。」

  「另外一些人?」

  希爾薇德輕輕點了點頭。「這王宮之中其實還有一支力量我們可以借助,他們看了這麼久的戲,也該出手了。畢竟沙盜們,可不會顧及他們的身份。」

  愛麗莎看著她,忽然反應了過來:「你要去找考林人,可他們一早就上了自己的飛空艇,他們只會旁觀的。」

  希爾薇德笑了:「他們不會的。」

  愛麗莎靜靜地看著對方,忽然搖了搖頭。

  「希爾薇德,艾德絕對不會同意的,我也不會同意。」

  希爾薇德笑得眯起了眼睛,狡黠得像是一隻狐狸。「謝謝,愛麗莎,不過不用那麼緊張,我可沒說要犧牲自己,事情還沒嚴重到那個地步,我也沒那麼蠢。」

  「那你……」

  「交給我好了。」

  夜鶯小姐將信將疑地看著對方。

  ……

  「洛羽,你這個大笨蛋,怎麼還不出現……」

  聽著哭得沙啞的聲音漸漸從水晶之中消失,甲板上一時之間不由有些安靜,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方鴴不由看向一旁的洛羽,但後者只按著魔導爐上的水晶柱,一言不發。他又看向立在面前的羅昊,先前對方說有事找自己,但一直到現在還沒說出來。

  羅昊默默聽著那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來,答道:

  「爆炸水晶。」

  方鴴微微一怔,聲音中帶著一絲訝然。「爆炸水晶?」

  羅昊點了點頭。「達烏德號上留下了大量的爆炸水晶,當初我們並沒有把它們處理掉。後來飛空艇墜毀之後,我讓盧福之盾的人將那些東西帶了出來,不過奎斯塔克城檢查嚴格,肯定不會讓我們將這些東西帶進城去,所以當初我們將它們藏在了城外,我大約還能找到那個地方。」

  這倒是一個意外的驚喜,方鴴趕忙問道:「一共有多少?」

  「大約幾十公斤。」

  幾十公斤,足以把達烏德號炸得連渣都不剩了。而這些東西,在眼下還真能派得上用場。方鴴看著對方,忽然想起這傢伙先前沉默不語的樣子,大約意識到對方可能有了一個成熟的想法。他沉吟了片刻,才問道:「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以沙盜的等級,這些爆炸水晶對他們有殺傷,但也有限,起不到一錘定音的效果。」羅昊果然胸有成竹。「但倘若沙盜們還沒攻入內城的話,他們一定會有一個主攻的方向,甚至說不定那位沙盜之王馬哈扎爾也在那裡。我們要是能把整船水晶空投下去——」

  這絕對是一個大膽的想法,雖然其中還有很多問題。

  方鴴聽了目光微微一閃。「那就先去找回那些水晶,我會讓他們帶著阿菲法小姐在那裡先下船,然後我們再一次升空並突入城內,但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在我們離船之後,保證船墜向正確的方向不偏離目標——以及,如何在在最後一段時間內為這麼多爆炸水晶設定好起爆時間?」

  羅昊不由沉默了下去。

  這正是他一直頭痛的地方,前者還好說,但幾十公斤的爆炸水晶起碼也有上百枚,按爆炸水晶的最大啟動時間來說,留給注入魔力的時間最多也只有兩分鐘左右而已。時間倒不是不夠,但問題在於如何精確地確定到墜地的那一刻啟動?

  以爆炸水晶的脆弱性來說,一旦注入魔力,在飛艇墜地之前還未啟動的話,劇烈的振動肯定會損壞其內部的以太結構,導致其無法生效。

  而正是這個時候,洛羽抬起了頭來,靜靜地答道:「我有辦法。」

  停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有辦法控制飛艇,並且確定水晶起爆的時間節點……」
x24685 發表於 2019-9-20 23:35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III

  「艾德,天邊像是燒起來了。」

  「嗯,我看到了。」

  方鴴輕輕一擋,用手遮住如枯草一樣的亂發,並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而那漆黑的眼底,正映著直衝天際的金紅火光,那裡的滾滾烏雲,像是一道巨大的煙柱,向四面八方鋪陳開去。

  頭頂之上厚厚的雲層,則低垂著掠過飛艇之上,彷彿一伸手,便可以觸及。

  羅昊按在船舷上的手,正與下方的船板一起吱吱呀呀直晃,他手背上像是覆了一層火灰,灰濛濛一片,但那其實不過是沙子。這個胖子舉手一抓,但只抓住風中飄蕩著火星,再攤開手掌,手心中剩下點點餘燼,轉瞬在風中消逝。

  羅昊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金紅的光芒,問:「那又是什麼?」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方向,只能看到雲層之間暗紅的光芒而已,或許是地面上摺射的火光,兩人皆未太過在意。

  而此刻船艙的門再一次被推開,南方同盟的前任會長背著長弓走了上來,立在兩人之間,一隻手按著自己的領子,也默默看著這一幕。

  而葉華忽然轉過身,問道:「我聽說你們想到了辦法。」

  方鴴輕輕點了一下頭。

  「那麼,你們打算怎麼做?」

  方鴴回過身,看著這位遊俠之王。

  在南境自由選召者心中,對方是同盟的前任會長,是十王,是最頂尖的選召者,甚至是寄託與信念,是領袖。其組織過的戰役也不止有一場,眼下這在自己看來險象環生的場面,但或許在對方眼中根本不算什麼。

  雖然在自己心中,七海旅團未來一定會成為最一流的冒險團,那是他向絲卡佩小姐許下的承諾。但如今那一切還未發生,他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毛頭,又拿什麼去指揮一位十王,一位頂尖的選召者呢?

  他想了一下,才開口道:「……待會可能要與沙盜正面交手,葉華大神,你——」

  葉華笑了一下,打斷道:「這我很擅長,所以艾德你只需要告訴我去什麼地方,殺什麼人,就夠了。」

  方鴴有點訝然地看著對方。

  不過葉華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一拍他的臂膀,然後移開目光,看著遠方。「艾德,每個人都有一些期許的事物,我也不知道有一天,你是不是可以達到我所希望的程度。但這並不代表著,你一定要去做什麼,也不意味著,你對誰有什麼責任——」

  「……因為,你終歸會走上你自己的路,一條誰也沒有走過的路……也是一條,我們所有人都走過的路……」

  葉華淡淡地笑了一下,看著他。「而你唯一的責任,是對於選召者身份的責任,你明白這一點麼?」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守護自身的良知,正是守護身而為人的良知——擁有更大的力量,則具備更多的責任,這正是先行者們的共識。

  那是一個多麼久遠的年代,人類便早已確立了那樣的共識。力量與責任,始終分列於天平的兩頭,而《星門宣言》存在的價值,或許正是為了守護人類文明的榮光。

  當兩個世界第一次接觸,從一開始便注定不是為了重回蠻荒,回到那掠奪成性,率獸食人的歷史長河之中。

  因為當它前進之後,就絕不會回歸野蠻的原點。

  也決不能——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承諾了,」葉華輕聲問道:「對嗎?」

  方鴴怔了一下。

  但片刻,他再默然點點頭,這一次認真了許多。

  「……你或許不會成功,昔日我的同路人,而今也不過只剩下寥寥……他們中有些人的天才,其實並不遜色於你我……」葉華始終帶著一種淡然的笑,只是那笑容之間,或多或少有些落寞之色,「不過在你身上,我或多或少看到了一些昔日自己的影子……」

  「其實我猜奧丁也是一樣,他們雖然身在大公會之中,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認同那樣的理念。」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當日奧丁將你從都倫帶走,那之後應當教了你不少東西吧……?」

  方鴴默默點頭。

  葉華眼中閃過一絲好笑之意:「雖然我不清楚奧丁教了你什麼,但他肯定教不了你如何成為一位合格的團長,畢竟這方面或許只有KUN他們比我更出色,可惜那個人也不在這裡——何況,他也不是很認同我們的理念。」

  他停了一下:「所以,就讓我來讓你先習慣,應當如何發號施令吧。」

  方鴴聽了,微微張開嘴巴。

  他並不抗拒自由選召者的理念,因為自由選召者或多或是先行者們的後繼,還維護著那最初的本心,但對於那個說法,卻始終有一些牴觸。

  自由選召者們真的需要一面旗幟麼?

  他又真的有這個資格擔任起這面旗幟麼?

  或者說,真的有人有資格擔任起這面旗幟麼?

  但他忽然明白過來,那面真正的旗幟,其實不過是在每一個人的心中。

  因為只要懷著這樣的理念,便會匯聚到這面旗幟之下,葉華也好,或者任何人也好,其實並不需要指定,也不具備資格指定——但力量越大,責任也會越大,當有一天,總會有人走到這一步。正猶如此刻的這位南方同盟的前任會長一樣。

  正是這個時候,在一旁一直聽著兩人對話的羅昊,這才開口道:「我找到那地方了。」

  方鴴立刻向那個方向看去,心中猶豫早已盡去,只斬釘截鐵地開口道:

  「一刻鐘之後著陸。」

  「讓阿菲法小姐準備好下船,帕克,你來負責看護好這邊,並與我們保持聯繫。」

  「阿方德先生,帕沙,你們也準備一下。」

  半身人一躍而起,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王城,默默點了一下頭。

  ……

  魯伯特的聲音有些沙啞:「艾帕爾爵士,麻煩你帶人去堵住西邊的缺口,決不能讓沙盜奪取了塔樓。」

  而面對這位大公主嚴肅的面容,那位滿面硝煙之色的騎士默默一點頭,便帶著人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魯伯特看著眾人離開的背影,握著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此刻派出去的人,其實也只是再作最後的嘗試而已,沙盜們已經攻破了一處處要隘,距離全面突破防線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阿勒夫先前將卡珊宮之中剩下的所有守衛力量都帶了出來,說來前來支援,老實說她並不太認同這樣的做法。將身後交給王宮之內此刻那些人,並不穩妥,那些所謂的王公大臣當中,也只有一個賽舍爾值得信任而已。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大公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何況一位王儲,未來的伊斯塔尼亞國王親臨前線與眾人一道並肩作戰,還帶來了這為數不少的支援,這或多或少激起了士氣,才讓原本岌岌可危的防線,再又多支撐了一會。

  只是這樣的效應,持續到如今已經相當微弱了。

  奎斯塔克的內城一共有兩道防線,第一道防線年久失修又武備鬆弛,早早就落在了沙盜手中。第二道防線則一共有十二座塔樓構成,則多支持了一陣——雙方圍繞著最關鍵的三座塔樓反覆拉鋸,一直到周圍七座次要的塔樓一一淪陷之後,三座重要塔樓之中的兩座,才先後落入那位沙盜之王手中。

  而剩下的一座,此刻便成為了這片戰場之上的中心,她讓一眾騎士去奪回西面的缺口,正是為了延緩塔樓失陷的時間。一旦這座塔樓失陷,那麼內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即將宣告失手,他們將要面對的,只會是源源不斷湧入的敵人。

  那些敵人,甚至都不配稱之為人,純粹是一群人形的野獸而已。

  但派出去的人手是否管用,魯伯特公主心中並沒有底,她默默看向前方,從最後一座塔樓那裡傳回來的消息,早在十分鐘之前便已經斷絕了。她甚至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若沙盜們已經突破了防線,那麼奎斯塔克應當何去何從?

  但大公主心中的不安,此刻正折射在天藍眼中——

  小姑娘原本正吃力地將聖騎士的屍體,從城頭之上拖下去,而待到返身回去尋找對方遺失的佩劍之時,回到城頭之上,忽然之間便怔在了那個地方。

  天藍怔怔地看著的方向,正是原本被稱之為『麻鳽塔』的戰場之上最後一座要塞。

  那裡,原本還能看到屬於安卓瑪騎士與王宮禁衛的旗幟,但眼下,只剩下黑壓壓一片沙盜,正在越過原本屬於大公主一方的陣線——那裡密密麻麻如同數不清的螞蟻,正鋪天蓋地地湧向內城的方向。

  公主殿下的人呢?

  看著這一幕,天藍忽然有些暈眩,一個可怕的念頭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

  內城失守了。

  而那後面,只剩下不設防的卡珊宮而已。

  噹一聲,她手中的劍落在了城頭之上,心中原本還剩下最後的希望,此刻也如同星火一樣驟然熄滅了。

  那個她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信念,每到關鍵的時刻,艾德哥哥就一定會神兵天降,來解決一切的麻煩。正如同他們在多里芬,在芬里斯島與後來所經歷的一切一樣,每到關鍵的時刻,總可以扭轉局面,化險為夷。

  可眼下,縱使是艾德哥哥回來,又能怎麼樣呢?

  她心中明白,大家唯一的希望是內城尚未失守,那樣等待團長歸來才有一線機會,方能逆轉戰局。可如今一切都已經晚了,沙盜已經攻破了最後一道防線,那位沙之王也必不可能在正午到來之前帶領大軍返回。

  原本所剩下的唯一阻滯沙盜們進攻步伐的機會,也在這一刻失去了。

  天藍心中這一刻只想哭,她當然並不怪罪於其他人回來太晚了,因為一切都只因自己太過無能而已。艾緹拉小姐,大貓人還有艾德哥哥不在這裡,箱子與洛羽他們不在這裡,姬塔不在這裡,她就沒有一點辦法了。

  甚至連幫大家爭取到逆轉一切的時間,也做不到。

  希爾薇德小姐,還有艾德哥哥的表妹,她們在七海旅團只是後勤人員而已,而自己呢,是貨真價實的戰鬥隊員,可事到臨頭什麼也沒辦到。

  反倒是一直以來為那個所謂的『管家』的頭銜而沾沾自喜的自己,此刻看來有些可笑。她心中再清楚不過,其實沒有自己,艾緹拉小姐還是一樣可以把這一切打理得條理分明。

  大家只是遷就著她而已。

  天藍呆呆地看著遠處的沙盜穿過塔樓,並沿著城牆向這個方向湧了過來。

  可這一刻,她心中並沒有感到一絲害怕,也沒有掉頭逃跑的想法,反而是默默地、咬牙撿起地上那聖騎士的佩劍。

  先前那位可敬的騎士先生,還有大公主殿下,皆在這裡為了保護她而犧牲。

  而眼下,要輪到她來保護其他人了,縱使勢單力薄,但若連嘗試一下的膽量也無,又怎麼配稱得上是七海旅團的成員呢?

  難道自己未來每一次面對這樣的情況,也要選擇逃避麼?

  到了逃無可逃的那一刻呢?

  天藍默默想著這一切,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但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此刻自己身後的雲層之上,一點亮光一閃即逝。

  ……

  飛艇還未完全進入奎斯塔克的空域,但城內正在發生的一切,基本已經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方鴴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正在發生的一切,以及遠處正在越過塔樓的沙盜,在這個高度看下去,那裡只是數不清的黑點而已。

  「內城失守了。」

  羅昊開口道:「但好在,我們來得還算及時,他們才剛剛突破防線而已。」

  方鴴點了點頭。沙盜們突破了防線,但攻擊鋒矢還沒來得及的散開,他們原本的計畫,仍能奏效。只是他從這個高度俯瞰下去,戰場之上已經很難看到屬於公主一方的顏色,王宮禁衛正在潰退,偶爾能看到瑪爾蘭騎士的旗號,但轉瞬之間便淹沒在了黑壓壓的大海之中。

  他抿著嘴,目光中既看不到那位公主殿下在什麼地方,自然也找不到七海旅團其他人的所在。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雖然星輝尚存之時,大家還可以選擇在聖殿之中復活,但一旦聖殿也落在了沙盜們的手中呢?

  而且在這樣的戰鬥之中,誰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幾次復活機會,就一定可以保證自己平安。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他目光不由落在那座塔樓之上。

  「沙盜們必須越過這座塔樓。」羅昊這時也開口道:「攻擊這個地方是最理想的所在,但眼下有一個新的問題——沙盜太多了,縱使是我們的計畫成功……只怕也沒辦法完全阻止他們,當然要是內城還沒失守,情況自然不一樣,可眼下……」

  方鴴明白他的意思,內城還沒失守的話,他們將幾十公斤爆炸水晶成功投在對方主攻的方向上,肯定可以瓦解對方的攻勢。但要指望用這些爆炸水晶炸死所有的沙盜,那肯定是不現實的事情,而言下內城已破,沙盜們即使一時受阻,但也肯定不會放棄唾手可得的獵物。

  眼下只有唯一一個可能性,還能逆轉局面。

  那就是他們正好炸死了沙盜之王馬哈扎爾。

  可這下面茫茫的戰場之上,誰又知道那位沙盜之王在什麼地方呢?

  「我們只能作此選擇,」方鴴看著那座塔樓,答道:「不管馬哈扎爾在不在那裡,我們都只能以這個地方為目標。」

  「那就希望伊斯塔尼亞人所信奉的神祇,安卓瑪與瑪爾蘭女士,能給予我們好運氣吧。」羅昊聳了聳肩。

  「要是運氣不好呢?」這時兩人身後的箱子問了一句。

  「那就只有血戰一場了。」

  方鴴靜靜地答道。

  他這才回過頭去,看向桅杆一旁的團隊之中的元素使。

  「沒問題麼?」

  洛羽顯得有些沉默,輕輕點了點頭,才答道:「交給我號了,不過我會晚一些下船,之前的戰鬥就交給各位了。」

  方鴴微微頷首,又看了看一旁的葉華。

  在那裡葉華取下長弓,拍了一下自己身後的滑翔翼背包,只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就緒。

  方鴴也便不再廢話,走向船舷一側,一隻手抓在舷上。所有人皆尾隨而行,一一將手放在船舷上。方鴴看了看左右,這才低聲開口道:「各位,我數三二一,大家準備離船。」

  「三……」

  「二……」

  「一。」

  這時洛羽將手中的水晶輕輕向下一壓。

  小艇的船頭,頃刻指向下方。那一刻銀帆一張,浮空艦彷彿從雲層之中一躍而下,而飛速運轉起來的魔導爐,則正將儲存其中的風元素以太,盡數向外釋放出去——

  那夜空之中,洶湧的以太魔力,正猶如雲層之中拉出的一道金色羽翼。長長的金色軌跡,恍若在蒼穹之下緩緩向前延伸的金線,而幾點閃爍的銀光,正從這金色的線條之下四散分裂開來。

  只是地面上彼此廝殺的人們,似乎並未有察覺這一幕的發生。

  ……
x24685 發表於 2019-9-21 22:28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IV

  一個瞎了隻眼的沙盜將馬哈扎爾帶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屍體面前,指著那些零碎說道:「你來看看吧,老大,事情就是這麼回事情,雖然我也說不明白,但總覺著這不是個好兆頭。」

  沙盜之王正眯著一隻眼睛看著那絲絲縷縷的紅煙從屍堆上冒起。他拔出彎刀,一隻手端著刀,在屍堆中撥弄了一下。這時一個跌跌撞撞的沙盜遠遠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一臉狂喜之色。「老大,我們攻進去了!」

  但馬哈扎爾只淡淡地看向那獨眼沙盜,問:「什麼時候發現的?」

  「就在方才。」

  「他們讓我整理一下屍體,年輕人毛手毛腳總會弄丟很多戰利品,我就把它們統一擺在這裡,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情,所以老大,我們應該怎麼辦?」

  馬哈扎爾正要回答,但忽然為目光中天空上出現的一道淡淡的金線吸引了注意力。在那裡尖聳的塔樓下面,沙盜門正在湧上城牆,他們砍下那些還沒死的人的腦袋,將無頭的屍體從城牆上推下來,城牆下很快升起一片片白光。

  而在那塔樓後邊的天穹上,黑壓壓的雲層為背景,那條金線真在緩緩延長。

  直至,橫跨夜空。

  「那是什麼?」馬哈扎爾忽然轉身問道。

  「什麼什麼,老大?」獨眼的沙盜咂了咂嘴。

  「我問你們那是什麼?」馬哈扎爾發出一聲怒吼:「讓上面的人撤下來!」

  但為時已晚。

  那道緩緩向前延伸的金線,已化為了一束流星。

  它正變得越來越快,船身也搖晃得越來越猛烈,甚至已經稱不上是搖晃,而是發出震耳欲聾的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每一塊船板,每一根鉚釘,都在爭取各自的獨立,要四分五裂而去。

  但在這個即將崩潰的系統之中,卻有一道淡然至極的目光。

  洛羽內心中此刻產生了一種罕有的平靜,雖然平日裡他也不是一個喜歡多說少做的人,木訥是他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一個詞,而另一個,大約是優秀,在旁人看來,他大約是那種最完美的,別人家的孩子。

  但少說多做,不代表內心中沒有激盪的感情,否則或許也不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雖然或多或少,也有父母影響的因素,耳熟目染,不可避免地想要成為父母那樣的人,模仿與獲得認可,大約是許多人孩提時代的第一動力。

  但此刻,他收斂了內心中那些紛雜的思緒與複雜的感情,只注視著魔導爐上的高度計,指針在顫抖之中晃動著——艾塔黎亞高度計的原理,是用以計算不同高度層空氣中風元素的含量,總體來說,還算精確——而此刻指針指向的數字,正以每秒鐘一百為單位向下跳動。

  七百,六百,五百……

  但那數字彷彿已經成為一個單純的數字而已。

  洛羽手穩得可怕,依次轉動著水晶底座上的三枚銅環,為最後一枚爆炸水晶設定好起爆時間。但他沒有把水晶放回固定的方格內,而是就那麼拿在手中,上百枚水晶總體會在零點一到二秒的延遲之內依次起爆,以避開以太震盪的時間。

  一切都已經準備周全,只要飛艇能在規定的時間進入預定的位置——

  不過後者有多少可能性,至少在洛羽看來,一切都是確定的。

  他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嘰嘰喳喳的少女,總是洋溢著熱情的活力,與自己截然相反。

  在沼澤遺蹟幽暗的地下,在古老的神廟之中,在那片茂密的叢林之中,對方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喋喋不休,與帕克針鋒相對,也會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對他的法術表示好奇,還會稱呼他為『我們的英雄』。

  英雄,那正是父母對於這個職業的詮釋。

  也是他所追尋的根由。

  從塔波利斯的青訓營之中一路至今,他看到的只是普通的選召者,而從未見過什麼『英雄』。那重重光環之下的『英雄』們,又距離他太過遙遠,在遇上方鴴之前,他很難定義究竟什麼才是『英雄』。

  但現在,應當算是了吧——

  父親,母親。

  他不由想起那個溫柔的話語:

  「第一次,會有些突如其來。」

  「在那個世界,人們會小心地珍惜自己的機會,就如同珍惜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一樣。」

  「但人們總會付出什麼……」

  「被動地,或者是主動地。」

  「學會取捨之後,你才算是真正成長了。有這樣的經歷,或許你才會真正認識這個世界。」

  高度計上的指針,猛地一跳,劃過了三百這個數字,那正是方鴴給他設定的,最低的離船高度——

  一抹青藍色的火焰,從超負荷運轉的魔導爐上跳出,湛青的風元素,在接觸空氣的一剎那,化為一團明亮的火苗,它向後延伸,點燃了風帆,長長的烈焰,如同展開了一面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招展。

  洛羽看著那面旗幟。

  ……

  「洛羽,跳船。」

  「洛羽?」

  「洛羽,你在嗎?」

  「洛羽!?」

  方鴴忽然抬起頭,看著遠處燃燒著火焰的風船,正向著奎斯塔克緩緩墜下——由於距離的原因,才讓他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風聲繚繞在耳邊,身後青色的風元素羽翼已經張開到了極致,他向不遠處看去,分別依次是羅昊,箱子與幾名沙之王的侍衛,葉華在另一個方向上,風元素帶起的尾羽只猶如一道長長的青色尾痕。

  一絲不安的預感從他心中閃過。「箱子,羅昊,幫我呼叫一下洛羽,我通訊系統好像出問題了——」

  「洛羽,隊長在呼叫你。」

  「洛羽,在麼?」

  「洛羽?」

  方鴴手中緊握著通訊水晶,但耳邊從小隊頻道之內傳回的,只有安靜的雜音,以及背景音之上箱子,羅昊低沉的呼叫聲,聽著這個聲音,他好像是忽然之間明白過來,自己的通訊系統沒有壞。

  但一切的呼叫,都泥牛入海,沒有任何的回應。

  方鴴怔怔地看著那個方向,最終聽到了那個有些平靜的,熟悉的聲音:

  「我在。」

  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才找了一個笨拙的藉口:

  「出了一點小問題。」

  「一會兒見,各位。」

  燃燒著熊熊烈焰的小艇,已如同墜向地平線的流星,璀璨而奪目。

  方鴴咬著牙,默默看著這一幕。

  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麼,那是一個少年的選擇,也是一個男人的選擇。

  ……

  城牆上的沙盜像是中了一個時間魔法。

  在那奇異的一幕當中,他們穿過了城頭,像是黑色的潮水一樣湧向前方,但頃刻之間,又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每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伸長了脖子,看著那天空之上的奇景,如同石塑的雕像一樣,只僵硬地轉動著脖子——

  他們的目光,隨著從半空之中降下的那一道滾滾的火焰,飛艇已經完全化作了一個火團,正像是一枚從天而降的隕星,帶著長長的尾焰,從城頭之上,從他們每一個人的頭頂之上,呼嘯而過。

  那一幕落在目睹此刻的每一個人的目光之中,竟然發生得有些『緩慢』,像是看著火團緩緩穿過天空,緩緩劃過他們的頭頂,緩緩墜向戰場的那一側,墜向那高聳的尖塔之上。

  當燃燒著烈焰的飛艇,緩緩與他們交錯而過之時,每個人似乎都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感到了一道目光,正在那船上注視著他們每一個人。

  而在那段對話之中,其實還有一個默默的旁聽者。

  天藍早已眼淚滂沱,雙手顫抖著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大劍,她想要放聲大哭,因為到頭來,自己還是沒有改變一切。

  但有人幫她改變了——

  那是都倫的一場雪,潔白得有些耀眼。

  是夜空之中綻放的禮花,如同閃爍的光焰,映入少年與少女的心底。

  是一束冬青枝,上面盛開著那個冬夜最美的花。

  是一個古老的約定,與少年的諾言。

  天藍含著模糊的眼淚,看著那光焰延伸向視野的盡頭。

  然後時間恢復了流動,古老的魔法彷彿失去了它的效用,流星劃過夜空,墜向了戰場的最中央。

  那是一道,最璀璨的光。

  明亮的光,同樣映在馬哈扎爾的面上,一片雪白之色。

  在巨大的聲浪之中,整個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那個瞎了一隻眼的老沙盜,雙手比劃著,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馬哈扎爾而一把推開這個人,向自己的沙蜥走了過去。

  但衝擊波迎面襲來,捲起的沙塵,像是一道厚實的牆,橫掃而至。這位沙盜之王,舉起手擋在自己面前,低下頭,呼一聲尖銳的嘯聲,彷彿重新還回了這個世界的聲音。

  他聽到幾聲利響,與沙盜們尖叫的聲音,然後是重物落地,與人體撞在什麼東西上的雜響。

  沙礫遮蔽了一切,讓整個世界變得昏暗了下去。

  ……

  貴族小姐轉過身,在黑暗之中注視著那明亮的閃光。

  她的神色顯得有些平靜,如淺海一樣的眼睛,也沉入了幽暗的色澤之中,但那深邃之下,卻仍倒映著一點星光。

  劇烈的爆炸聲,彷彿過了片刻,才遠遠地傳了過來,地面微微震顫著,讓年久失修的宮廷,沙沙地落下一片灰塵與碎屑。

  希爾薇德看著手中暗紅的水晶,那原本是屬於艾小小的,靜靜聽著從裡面傳來的對話,然後她將之收攏入手心,抬起頭,向前走去。

  在那裡的深宮之中,一個少女,正提著裙子,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她臉色蒼白地看著面前的貴族小姐,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希爾薇德,你怎麼還留在奎斯塔克,這裡現在一點也不安全。」

  「而且你還敢來這個地方,你不知道,他們正在找你麼……?」

  少女抓起希爾薇德手,便要將她向外拽去。

  但才走了一步,她就停下來,有點為難地看向外面。「對了……外面也不安全,那些沙盜待會說不定就要攻進來了,使節團內還沒拿定主意,是出去幫忙……還是乘坐飛空艇避開這裡的風險……」

  「他們認為沙之王也不在這裡,他們對於這裡的一切並不具備任何責任……」

  她忽然抓了抓頭髮:「對了,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麼……希爾薇德,我得想個辦法把你藏起來……」

  貴族小姐微微笑了一下。

  「不用那麼麻煩,弗羅倫絲。」

  少女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著她。

  「幫我一個忙就可以了。

  ……

  光芒正在漸漸消散。

  廝殺的戰場,好像有那麼一刻安靜了下來。光芒散盡之後,沙盜們一時之間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如同原本聳立在戰場之上的那座高塔一樣,只餘下瀰漫的煙塵,與煙塵背後,空空蕩蕩的情形。

  大公主輕輕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痕,但只在那裡留下一道污痕而已,她握著手中的劍,只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幕。

  她身邊所有的騎士,還有遠處的王宮禁衛們,皆注視著這一幕。

  阿勒夫也注視著這一幕,還有他身後的一眾大臣們,在那個地方,愛麗莎一言不發,只緊緊握著手中的通訊水晶。所有人彷彿都想要從那瀰漫的煙塵後面,看出一個他們希望的結果,若沙盜之王馬哈扎爾被炸死在了那個地方。

  沙盜們應當會大亂起來,說不定會因此崩潰也不一定,戰場之上,是一個一切皆有可能發生的地方。

  魯伯特公主輕輕握了一下拳。

  她不由想起了許久之前的那一次碰面,那些冒險者,是阿基里斯親自引薦到她面前的。

  其中的那個年輕人,其實她也曾經見過一面,在王宮之中的傳訊水晶之上,關於梵里克的那一場戰鬥,在伊斯塔尼亞的高層貴族之間,頗為流傳了一陣子——因為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或多或少與這個古老的國度有那麼一些關聯。

  對方還曾在依督斯,救過她妹妹一次,單單憑藉這一點嗎,她便會對這些人刮目相看。

  但她沒想過,奎斯塔克,還有這片沙海之上的古老王國,會對於這些聖選者們,有如此一刻的依賴與仰仗。

  奇蹟已經發生了——

  但它還會持續下去麼?

  可戰爭與勝利的女神瑪爾蘭,生與死的看門人安卓瑪,顯然並未再一次庇護這片土地。

  忽然之間,每個人都聽到了戰場之上那嗚嗚響起的號聲。

  如同一個古老而低沉的嗚咽聲,迴蕩在戰場之上,彷彿是一頭巨龍,從遙遠的天邊,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吟。那漫長的歲月,皆掩映在這悠久的號音之下,猶如萬馬奔騰,雪亮的彎刀,無數灰色的披風,從銀色的沙丘之上一掠而過。

  那正是沙盜的象徵。

  那是龍角長號的低鳴,是沙盜之王的號音,正來自於一枚上古時代的龍角。

  每個人的心都沉沉地落了下去。

  馬哈扎爾沒有死。

  這意味著這場戰鬥還遠未結束。魯伯特公主看向身後,那裡是無數帶傷的騎士、侍從與守衛,每個人有些茫然的目光,皆也落在這位大公主殿下身上。那種才剛剛升起希望,繼而又落入谷地的感覺,讓每一個人都有些不是滋味。

  但公主殿下只將手中的劍用力一揮:「他們回來了。」

  「退回卡珊宮,我們還有最後的機會。」

  「伊斯塔尼亞人,聽我號令。」

  「我們絕不會輕言放棄。」

  少女清越的聲音,迴蕩在此刻的戰場之上,遠遠飄揚開去。

  ……

  天藍抹乾了眼淚,像是一個真正的騎士一樣,咬著一口銀牙,擋在那一眾沙盜面前。

  經歷了之前的大爆炸之後,沙盜們的腦子一時間還沒清醒過來,但面對這個攔路的小姑娘,他們心中一時間也有些不以為然,只紛紛拔出鞘中的彎刀,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天藍心中害怕到了極點,但只是一個聲音讓她堅持著,努力沒有轉身逃走。「天藍,你必須在這裡,面對你的敵人。」她舉起長劍,有些慌張地用力一揮,但還為時尚早,這緊張地一劍,只砍在空氣之中而已。

  只是沙盜們卻笑不出來。

  因為劍光過後。

  那在天藍正前方的沙盜,微微一晃,從中斷為兩截。

  一隻手放在了天藍的肩頭上,那是一道相當溫和的目光,它的主人輕輕按著小姑娘的肩頭,開口道:「別害怕,這裡交給我好了。」

  葉華轉過身去,隨手一丟,噹一聲將那染血的短劍丟在地上。然後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一眾沙盜,而他眼中的目光,所看到的其實並不是敵人,而是這座遠在天邊的,燃燒熊熊烈焰的城市。

  「一起上吧。」

  「節約我的時間。」

  而在那一刻,戰場的另一邊。

  方鴴也輕輕落地,他只用力一扯,將身後的滑翔翼背包扯了下去,隨手丟開。

  然後他抬起頭來,顯然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這個方向的動靜,沙盜們紛紛轉過身來,一道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方鴴看著這些人,輕輕將手放在了自己胸前漆黑的水晶之上。

  下一刻,一片金色的星輝,倒映在每一個人的眼中。

  「火巨靈。」

  「出擊。」

  ……
x24685 發表於 2019-9-22 20:29
第三百七十六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V

  隨著方鴴的手勢,『咔嚓』幾聲輕微的響動,掛在煉金術士大衣下面的銅殼小球紛紛脫鉤,墜向下方。但在墜地之前,一道指令正穿過共鳴水晶,激活了小球之內的主水晶,魔力從中湧出,驅動鉸鏈——只見銅殼旋轉張開,從下方伸出如妖精羽翼一樣的薄翼,如蜂鳥一樣搧動起來,使銅球劃過一道向下的弧線重新飛上半空中。

  金色的小球一一從方鴴身後伸了起來,正緩緩升上天幕,它們彼此之間,形成一張等距的大網,折射著火光,點點閃爍,猶如天穹之上的星辰。

  重新改進之後的火巨靈,只有原本三分之一大小,飛行裝置被大幅簡化了,所有可以使用一次性部件的部位,幾乎都替代成了最廉價的材質;散熱、穩定系統幾乎都被裁減,鉸鏈機構也減少到了僅僅必要的數量,視覺水晶不復存在,平衡裝置更慘不忍睹,四對羽翼減少到了兩對,飛行能力失去三分之二還多。

  它幾乎只可以持續飛行約半分鐘,但已綽綽有餘:其內部機構除了填滿大部分空間的爆炸水晶,自動注入魔力的裝置之外,便只剩下一個閉循環構件。總體重量,反而減輕了一半以上,在飛行能力下降的情況下,速度反而更快了,尤其是直線速度。

  同時以前的火巨靈,在啟動之前,需要方鴴手動注入魔力。但但現在方鴴專門為其設計了一個自動注入魔力的裝置,只要他激活火巨靈內部的主水晶,就等同於同時自動為爆炸水晶注入了魔力——雖然只有三秒,十五秒和三十秒三個檔位,但這大大簡化了他的操作。

  這意味著,火巨靈的啟動延遲更少了,在同一時間內也可以啟用更多的火巨靈。

  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改動之下,火巨靈的成本只有原本的五分之一不到——

  對於方鴴來說,現在限制他使用火巨靈的唯一因素,大約只剩下他信息化水晶的總容納空間大小。當然,或許還有一個隱藏因素:這樣的攻擊方式太過獨一無二,容易暴露出他的一個身份。

  那個身份並不僅僅是梵里克的英雄……

  他的目光,看向那些張牙舞爪、手持彎刀向自己撲來的『野獸』。

  金色的小球尖嘯著飛入人群之中。

  沙盜們下意識閃避,但閃避又怎麼來得及?

  在方鴴的目光之中,一道狹長的光芒,從那些金色的銅殼之下綻放開來,猶如冉冉升起的新星。下一刻,一道火焰,將其吞噬——

  然後化為震耳欲聾的轟鳴。

  ……

  戰場上一連串的閃光,正映入所有人眼簾。

  爆炸在很近的距離之上,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波浪,橫掃而過,塔樓方向最後僅存的建築也發出一聲嗚咽轟然倒塌下來,形成一聲裂響。泥土、石子稀里嘩啦落在地上,如同下了一場陣雨。

  大公主殿下停了下來,阿勒夫也停了下來,不約而同看向那個方向,倒是一眾騎士們,對戰場上的變化,似乎已經有些麻木——自從之前那場驚天動地的爆炸之後,已經沒什麼再能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了。

  魯伯特微微低下頭去,心中隱隱感覺自己應當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一幕,而在她不遠處,那位王儲殿下心中也是同樣的翻騰著一個疑問。戰場上少有的幾位王公貴族們,臉上也掛著一絲相似的疑問之色。

  他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場景?

  只有一個人,在看到那一片閃光的同時,目光不由也微微閃爍了一下——那連續不斷的光芒倒映在這位南方同盟前任會長瞳孔的深處,從前往後,猶如一條光帶。他拿起自己的通訊水晶,記錄下這一幕,輕輕笑了一下:

  「原來是你。」

  通訊水晶中傳來嘈雜的聲音,一個有些慌慌張張的聲音問道:「會長,你看到了麼?」

  「嗯?」

  「那座方尖塔,那座沉入地下的方尖塔……」

  一絲肅然出現在了葉華臉上,他輕聲道:「閉嘴——」

  然後下一句話,便是一個命令。「讓你們的人別呆著了,幫忙救人,把城內的居民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別來王宮這邊,分散開來,別讓人認出你們的身份。」

  那個聲音苦笑道:「我們早就在這麼做了,不過損失了不少人手,但王宮那邊……」

  「這邊與你們無關。」

  「好吧,會長。」

  葉華將水晶握入手心,看了一眼面前那一地的屍體,正在散發出點點白光。

  他回過頭去,看著有點呆滯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天藍,並看著對方緊握在雙手之中不成比例的大劍,還微微有些顫抖著指向這個方向,不由笑了一下。「沒事了,你可以放鬆一些,勇敢小姑娘。」

  天藍看著對方,聲音有些發抖地問了出來。「葉華會長?」

  葉華微微一怔:「你認識我?」

  天藍趕忙點了一下頭,用手背擦了一下花兮兮的臉蛋,微微鬆了一口氣:「嗯……」

  然後她才補充了一句:「團長有好些你的海報,還是什麼……珍藏限量版,親筆簽名版……」她點點小腦袋,立刻把某人給賣了。

  葉華啞然失笑,這才明白過來對方的身份,沒想到自己隨手救下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正是七海旅團的成員。不過他暗暗有點佩服,那個小傢伙一手建立的團隊,簡直和他本人一模一樣,無所畏懼。

  這場戰鬥本與他們無關,面對上百倍於己的敵人,挺身而出,需要多大的勇氣?

  「你是七海旅團的人,勇敢的詩人小姐?」葉華一眼便看到了對方身後魔導爐的型號——等級有點低,但不乏勇氣,這大約是他的第一評價。

  天藍輕輕點了點頭,但眼中又閃過一絲失落之色。「一點也談不上勇敢,比起大家,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平時一到練級的之後,我就偷偷溜號,事到臨頭,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不是我們賽區的選召者吧?」

  天藍抬起頭來,看著對方,要看出這一點並不奇怪——她本來也沒像帕克一樣選擇非人類種族,大體維繫了地球上的樣貌。不過她不太明白,對方在這時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這位十王之一,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喜歡說廢話的人。

  或者說,能成為十王,沒有一個會輕易浪費時間的。

  葉華笑了一下:「其實我認識一個和你差不多的人。」

  「差不多的人?」

  「一個詩人,她和你幾乎一樣的性子,從那個人身上,說不定你能學到一些東西。」

  天藍微微一怔:「真的麼?」

  葉華點了點頭。

  「她叫詩朵。」

  ……

  馬哈扎爾正向那個方向看去,深深皺起的眉頭之下,目光如同在質詢每一個人:「那邊又發生了什麼?」

  但沒有人能回答他的疑問。

  這位沙盜之王聯想到之前那艘著了火的風船,大約能猜到對手有援軍到了他們後面,但數量應當不會太多,這讓他稍微安下心去。他轉過身,向前一揮長鞭:「別管那邊,繼續前進——」

  沙盜們發出一聲怪叫。勝利已經近在眼前,無論是那位公主殿下,還是卡珊宮地下無以計數的財富。當巨大的誘惑近在眼前之時,常人也會紅了眼睛,更何況這些本身就代表著貪婪的盜匪。

  戰場兩邊圍攏的沙盜,甚至已經失序,如同漫過來的潮水。若此刻戰場上還有一支屬於公主殿下一方的生力軍,一定會給這些雜亂無章的烏合之眾一記重擊,但可惜,這個時候一方的頹勢已經明顯到了難以抓住這不可多得良機。

  在數量的絕對優勢之下,沙盜們的混亂,反而形成了一種壓倒性的氣勢,從戰場上向四下看去,除了之前那次大爆炸產生的缺口之外,四面八方幾乎都有茫茫多的盜匪,正鋪天蓋地的湧來。

  此刻在所有人心頭迴蕩的,都幾乎只有絕望一種情緒——

  王宮禁衛,安卓瑪與瑪爾蘭的騎士們尚還未崩潰,純粹是因為大公主與阿勒夫兩位王室成員還在戰場之上,與他們並肩作戰的緣故。縱使是魯伯特自己,她此刻心中也漸漸沉了下去,看不到希望,或許也只能作最後的努力了……

  還好,妹妹不在城裡。

  她嘆了一口氣,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劍。

  遠處爆炸的光芒已經消逝,整個戰場蒙在一層濛濛的灰塵下面,之前的場景讓她心中想到了一些東西,可那些東西,似乎在這裡並沒有什麼用處。唯一在她心中留下印象的,大約是對方的樣子——那個叫做艾德的少年,她輕輕搖了一下頭。

  「撤回卡珊宮。」

  禁衛們微微一怔。「可卡珊宮也無險可守啊,公主殿下。」

  「至少可以拖延一些時間,讓沙盜們的注意力在這邊,讓更多的人可以逃出城去。」

  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在那暗紅色光芒的注視之下,有那麼一刻,好像忽然之間思路回復了清明——

  「讓他們過來吧。」

  她輕聲說道。

  「沙盜們未必能離得開這座城市。他們,不過是盲從者的一枚棋子而已。」

  只是,那之後的一切又會如何呢?

  你曾挽回過一切,拯救下了那座島上的所有人,可還能救得了這座城市,救得了奎斯塔克麼……艾德先生,或者說,芬里斯的……救世主?

  大公主緊緊握著自己手中的劍。

  暗紅的光芒,似乎已從雲層之上,伸下無以計數的觸鬚。

  ……

  硝煙尚未散盡,四周籠罩在一層濃濃的迷霧之下。

  方鴴重重咳嗽了幾聲,過了這麼久,他還是沒有適應這嗆人的氣味,尤其是在奎斯塔克這樣塵土較多的地方,一場爆炸下來,揚起的塵埃幾乎鋪天蓋地。飄蕩在空中塵埃,混合了火元素以太的氣息,吸入肺部之後,帶著一種隱隱的灼燒感。

  他只能勉強屏住呼吸,並向四下看去。

  濃霧遮蔽了星與月的光芒,讓四周徹底陷入黑暗之中,而黑暗裡已看不到沙盜的蹤影,倒是痛苦的呻吟偶爾傳來

  之前放出去了二十多個火巨靈,產生的爆炸幾乎足以覆蓋兩個足球場的範圍,但那僅僅是光影與衝擊波而已,實際的殺傷範圍要小許多。四周東倒西歪、呻吟不止的沙盜其實大部分只是受傷,真正致死的並不多。

  衝擊波在十五級之上幾乎很難產生效果,主要還是依託於核心區域的火焰傷害造成殺傷,但那個範圍就十分堪憂了。沙盜們等級雖然參差不齊,但平均至少也相當於兩三個月之前的箱子與帕克,基本皆在十六級以上。

  他嘆了一口氣,但也只能接受這個結果,只是心中隱隱感到,從梵里克以後,自己的等級提升,面對的敵人也比過去更加強悍,過去引以為傲的手段,似乎也開始有些捉襟見肘起來。

  無論是能天使還是火巨靈,似乎都有一些跟不上時代了。尤其是火巨靈還是在坦斯尼爾更新過一次,變得更小,更密集,使用時也可以用更多的數量來提升威力,但即便如此,眼下還是感到有些不足。

  至於能天使,幾乎淪落到了功能性構裝的地位,要知道這在此不久之前還是他的主力輸出構裝。他也不知道是感嘆自己升級太快,還是自己惹上麻煩的能力太強,敵人水平的提升,遠遠超過了七海旅團成長的速度。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畢竟眼下在這戰場之上,他也沒什麼辦法去提升自己的構裝強度,只是有些可惜當初在坦斯尼爾走私港中發現那些構裝,要是可以留下來的話,倒是能極大提升他的戰鬥力。戰鬥工匠的實力,還是和其擁有的構裝息息相關的。

  這就是為什麼,不是大公會,也很少能養得起頂尖戰鬥工匠的原因。

  沙盜們被之前的爆炸炸了個七葷八素,縱使是沒死,但也去了七八分膽量。他們在煙塵之中勉強匯聚起來,但一時之間也搞不清楚狀況,方鴴只快步穿過由之前爆炸產生出的通道,穿過煙塵之後,才回頭一看。

  煙塵中果然沒有人追出來,只是爆炸產生的缺口之外,兩邊各有一隊蜥蜴騎兵正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他也不打算再用火巨靈,這東西畢竟數量有限,只抬頭看向前方,城內城牆高聳在自己面前——他輕輕一按信息水晶,召喚出海妖構裝,然後雙手一舉——一重重法陣出現在了地面上,泥土在無數光點的塑造之下一級級抬高,頃刻之間,便形成一道十數米長的台階。

  方鴴累得近乎虛脫,但立刻收起海妖構裝,向前走去,拾級而上,走上內城城牆。

  那後面沙盜的蜥蜴騎兵來到台階之上,猶豫了片刻,似乎想要依樣畫葫蘆。但他們翻身下馬,還沒來得及抬步,那泥土構成的台階,就像是風中的沙礫一樣,紛紛瓦解,重新化為塵埃,落回地面。

  那些走上台階的沙盜,紛紛摔了一個結實。

  方鴴走上城頭,回頭看了這些人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而他再回過頭去,抬頭看向遠方,目光之中,第一時間便映出了那個方向沙盜之王馬哈扎爾,與他身邊一群精英沙盜的身影。

  對方正在越過塔樓的廢墟,向著卡珊宮的方向圍攏過去。

  正是這個時候,戰場之上響起了第二聲龍角長號的聲音。

  低沉地,嗚嗚作響,那震懾人心的聲音,似乎讓戰場之上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慄。

  但方鴴只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直到他手中的通訊水晶亮了起來,然後從團隊頻道內傳出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艾德哥哥,你在麼?」

  「天藍?」

  「葉華會長在我這邊,他有話想和你說。」

  接下來,那邊便傳來了葉華的聲音:「艾德,看到了馬哈扎爾了麼?」

  方鴴只微微一怔,馬上點點頭道:「看到了。」

  「你若能想辦法創造一個機會,我可以殺了他。」葉華語氣淡然地說道。

  方鴴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的光芒,他看著那個方向,幾乎是立刻問道:「我應當怎麼做?」

  「想辦法把他從沙盜大軍之中引出來——」

  「沙盜之王馬哈扎爾大約四十級左右,只要抓住機會,我可以輕易殺了他。但他身邊人太多了,我是遊俠,畢竟不是奧丁那樣的戰士,縱使用箭,也得接近到一定範圍內,大約一兩里——」

  「只要你能想辦法把他從大部隊之中引出來,我就能找到機會殺了他。」

  方鴴默然片刻,心知對方的龍騎士構裝可能沒帶在身邊,否則根本毋須這麼麻煩。但他看著那個方向,心中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點了點頭道:「我可以試試。」

  「你小心一些,」葉華馬上提醒道:「馬哈扎爾相對於你來說本身高達四十級,而且他身邊那些精英沙盜等級也不會太差,待會我會實時提醒你,應當防範對方的什麼技能,你保持團隊頻道通暢——」

  「艾德哥哥,你小心一些。」天藍也立刻說道。

  「我明白。」

  方鴴再一次頷首。

  ……
x24685 發表於 2019-9-23 14:12
第三百七十七章 其所追尋的遠方 XVI

  方鴴放下通訊水晶,不由陷入沉思之中,但只片刻,便抬起頭來。他反手脫下大衣,扯下裡面防身的內甲,丟在地上,露出內襯的皮馬甲;同時解下牛皮水袋,工具箱與一些零散瑣碎的物件,包括藥水等等,一一丟掉,最後拿出第二隻滑翔翼背包,背在身後。

  他將通訊水晶掛在胸前,拉下風鏡,一隻手點亮水晶,開口問道:「葉華大神,馬哈扎爾是什麼職業?」

  兩道半透明的羽翼從方鴴身後張開,伸出,猶如青色的羽流,上下浮動著。他吸了一口氣,看向前方灰濛濛的戰場,沙盜們正沿著街道前進,像極了一群灰地鼠,馬哈扎爾與他的蜥蜴騎手們正在戰場的中央。

  方鴴縱身一躍。

  「馬哈扎爾是十級夜鶯七級銃士,剩下三級未知,但總體來說是二十級火槍手,其後進階是一個火槍手十分罕見的分支,就是沙海狂刃。這是一個伊斯塔尼亞特有的職業,小心他的爪鉤技能。」

  「三十級之後的職業,暫且未知,從轉職方向來看,盲猜是狂風騎士與沙之領主中的一個。」水晶中傳來的葉華的聲音,語氣仍舊十分冷靜。

  爪鉤?

  方鴴不禁有點無語——這是賊遇上了賊祖宗,自己臉有這麼黑麼,艾塔黎亞的職業方向有幾千上萬類,自己怎麼就撞上了一個萬中無一玩爪鉤的行家——他可不認為自己那三腳貓的把戲,可以在一個四十級以上的夜鶯面前走一個來回。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青色的尾流從城頭之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弧線之後,猛地從沙盜們的頭頂上一掠而過,在雜亂無章的戰場之上,這道耀眼的光芒不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沙盜們經歷過起先的驚愕與騷亂之後,很快拿起小短弓與手弩,胡亂一氣向他射來。但鬆軟無力的手弩與短弓只射出幾支稀疏的羽箭,方鴴反手在魔導爐上拉下一個手桿,白光閃爍了一下,幾支羽箭便彈開去。

  不過護盾也隨之清零——

  狂風拂動著少年額前的髮絲,但絲毫不能影響其目鏡之下的視野,眼簾之中的景物正在飛速後退,猶如一幅被拉伸了的畫面,印下下方沙盜驚愕、憤怒與張口尖叫不一而足的神情。

  他向右微微一側身,青色的尾流便在戰場上空劃出一道長長的轉向,避開了戰場的中央,向著一條街道上空飛掠而去。

  下方的沙盜用伊斯塔尼亞的土話尖叫著,大約是要把他打下來一類的意思,沙盜們顯然也不是傻子,從這道光之中感到本能的威脅。但方鴴恍若未聞,收回手,『咔』一聲將信息化水晶插入皮襯馬甲上的嵌槽之中,並輕輕在上面一拍。

  他已飛臨那條街道上空。

  青色的尾流掃過之後,兩輪光陣一左一右在方鴴身後展開,兩道閃爍著金光的軌跡從光陣之中一躍而出,它高高拔起,然後交錯向下一折,猶如俯衝狀延伸向下方的沙盜之中。

  那金色的折線,便是沙盜們漆黑的眼底所映出的最後的光芒——

  轟然一聲巨響,爆炸產生的氣流與火焰,將無數殘渣與泥土一起掀上天空,與殘缺的人體一起,稀里嘩啦落了下來,但青色的羽流早已向前衝出了滾滾的煙塵,帶著方鴴一起將這一切拋諸身後。

  然後更多的光門打開了,飛散的金色的光羽,如同無數小精靈一樣環繞著方鴴向前,那束青光所過之處,金色光雨紛灑而下,每一線,每一束,皆帶來華美無比的死亡之雨。

  黑暗之中爆炸的閃光,彷彿追逐著方鴴,一線向前,在其身後,化作炎與火的地獄。

  那一幕不要說正在撤離的王宮守衛們,熠熠的光芒折射在這些人的眼中,只猶若一朵盛開的,名為的希望的花,令每一個人都不由駐足。

  就算是留在城頭之上的葉華,眼中倒著這黑暗之中的光芒,也忍不住有些異彩。當人們掌控著一個職業之時,最重要的並非等級,而也不是經驗,抑或者掌握了多少類的技能……

  而是,當一個人的想像力,超越了一切所約束他的極限之時,這個職業,便能在其手上綻放出常人所無法想像的光芒。它會打開一扇門,那門後是前所未有的境地,人所未至之地,從那一刻起,便不再是經驗與能力推動著你,而是你推動著一個職業向前——

  那就是,頂尖的起點。

  這位遊俠之王不禁輕笑了起來。

  ……

  當馬哈扎爾的視線為爆炸所吸引之時,所看到的,正好是這樣的一幕。

  火焰與閃光追逐著那束青光前進,他彷彿看到了一頭張開羽翼的龍,青色的龍,那羽翼之下是死亡的閃光,看似緩緩,實則飛掠而過,所過之處,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地獄。

  而身處煉獄之中的沙盜們,已經是一片兵荒馬亂,只能挨打,不能反擊的局面,讓他的手下四散而逃。

  街巷之中偶有幾點火器的閃光,但零星不成規模。那道青光只輕輕一折,越過街道,越過屋頂,又借助地面效應再一次拔高,然後青光猛然一個折向,向沙盜大軍的另一翼掃了過去。

  留在那裡的沙盜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發生,看到青光向他們飛來,齊齊發出一聲尖叫,轉身就逃。

  留在人群之中馬哈扎爾真正的親信,還想停下組織一波反擊。領隊之人找來一隊銃士,正準備在街道之上列陣,但街上那麼多人,爭先恐後地逃竄,幾乎是轉眼之間便將這支隊伍沖了個七零八落。

  那領頭之人氣急敗壞,拿出彎刀連連砍了好幾個人,但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束青光飛掠而至——

  無數白色的光芒在方鴴身後閃現,猶如一雙雙張開的眼睛,閃爍著冷冽的光芒。金線從光門之中躍出,再一次環繞在方鴴左右,甫一出現便俯衝向下,帶來一道道光雨,落入沙盜之中,然後化為一道奪目的閃光——火焰與氣流將無數人沖飛出去。

  馬哈扎爾的親信們射出爪鉤,飛上屋頂,那些人算不上是馬哈扎爾身邊最精銳的近衛,但大約也有二十五六級,他們借助爪鉤之力躍上半空,猶如跳蚤一樣,向方鴴飛了過來。

  方鴴看著這些人手中明明晃晃的彎刀,想也不想,用手在飛翼背包上左右一摁,『咔、咔』兩聲輕響,背包脫離飛出,向後拋去。方鴴向下一沉,同樣射出爪鉤,向前飛掠而去,與那些人一下一上交錯而過。

  馬哈扎爾的親信們微微一怔,正要在半空之中射出爪鉤轉向,但一道青色的光芒忽然映入了他們的眼簾,他們回頭,驚愕地發現自己正好撞入背包張開的羽流之中——而那青色的光芒,其實不過是密集的風元素。

  在風元素的推動之下,這些人頓時橫飛了出去,『嘩啦』幾聲巨響,撞入了附近的建築屋頂之內。

  至於是死是生,方鴴不知道,也管不著。

  脫離了飛翼背包之上,方鴴借助著左右交錯的飛爪前進,猶如在建築之間蕩著鞦韆,他早已熟悉了這一套,形成了本能,前進的速度不但不慢,反而更快了。而唯一不變的,是那金色的光雨,仍在向前延伸——

  他獨自一人,把沙盜的左右翼攪得一片大亂之後,又再一次轉向,向沙盜大軍的先鋒飛了過去。

  馬哈扎爾終於坐不住了。

  對方這一通擾亂下來,可能真正造成的傷亡沒多少,但已經快要動搖軍心了。自從經歷過之前那一幕之後,他就明白盲從者沒安好心,那些人絕非善類,在他們頭頂上還懸著一柄明晃晃的利劍。

  而卡珊宮雖然只剩下薄薄一道宮牆,可撤退進去的王宮禁衛們絕非等閒,他還得依託這些人一鼓作氣攻進去,決不能任由對方牽著鼻子走。

  他猛地勒住韁繩,向著周圍的親信們呼哨一聲,拔出彎刀,向那個方向一劃。

  四周的沙蜥蜴騎士皆是這些年他籠絡下來的精銳近衛,得到命令立刻齊聲應諾,也不管前面是不是還有其他沙盜,雙腿一夾,縱龍沿街道向前發起衝鋒。周圍沙盜立馬一片人仰馬翻,生生讓馬哈扎爾與他的騎士們趟出一條道路來。

  而這邊一動,半空中的方鴴立刻得到提示。

  「艾德,馬哈扎爾動了。」葉華的聲音再一次從通訊水晶之中傳來。

  方鴴回頭一看,果然看到正分開人流向前的蜥蜴騎士,他從中看不到那位沙盜之王,但想必應當在這一眾騎士之間。

  他看到這一幕,想也不想,伸出右手向附近一座高塔射出爪鉤,借助飛爪之力,再一次在戰場之上轉向。但這一次他非但沒有遠離,反而向著沙盜之王的方向飛掠過去,只是在靠近之前又再一次射出鉤爪,鉤住了另一側的屋頂——

  馬哈扎爾遠遠看著方鴴向自己飛來,想也不想,便從龍鞍上扯出手銃,指向那個方向。他身邊的沙蜥蜴騎士們也有樣學樣,紛紛拿出長槍短銃,瞄向夜空——但黑暗之中一片火光閃過,硝煙升起之時,方鴴已借助第二道鉤爪,險之又險地劃過了一道弧線。

  並從沙盜之王一眾的最大射程之外,飛了回去。

  看到這一幕,馬哈扎爾心中不由升起一團怒火。

  他哪裡看不出來,方鴴此舉就是專門為了挑釁他而來,但明知是挑釁,他還是磨著牙用低沉的聲音下達了命令:「給我抓住他!」他若不找回這個面子,即便是此戰之後,在手下眼中威信也會大打折扣。

  人們記起這一幕時,不會記得當時的環境如何,只會想到他這位沙盜之王,沙漠之中的孤狼,也有力所不逮的時候。

  一位強敵環伺的王者,最害怕的是什麼?害怕的是他的手下會看到,他並非全知全能,也有他所顧及不到的地方。而在那些地方,就會有不切實際的野心誕生。

  他甚至可以抓不到那位公主殿下,但卻不能在手下面前失了威嚴,因為沙盜之王只有一個,但可以成為沙盜之王的人,卻可以有很多——

  他身邊的親信們可能還沒想到這麼多,但主辱臣死,方鴴的舉動,在他們看來更像是對於自己的諷刺,沙盜之王的命令,此刻很好地切合了每一個人心中所想,騎手們沉默寡言,隻馬上轉向追去。

  而方鴴在這個時候,放出了最後幾枚火巨靈,然後收回鉤爪,一個翻身落回地面上。

  他不得不落地,倒不是因為法力值不足的原因,因為可以殺人回藍,加上蛛網效應,他的法力值其實一直維持在一個健康的狀態。不過問題在於,他的魔導爐已經過熱了,在過載的情況下,不要說鉤爪,他基本變回了一個普通人的狀態。

  不過落地之前,他就已經規劃好了路線,何況還有遠在城頭之上的葉華指示:

  「艾德,你前方有一條通路,折向西邊,將他們往我這個方向帶。」

  「需要多久?」

  「五分鐘。」

  方鴴一點頭,避開圍攏過來的沙盜,便閃身進入一條小巷之中。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沙盜的反應速度,馬哈扎爾的親信們的身手與老練,顯然出乎了他的想像。方鴴很快看到一淡淡的影子,從前方的屋頂之上飛掠而過,他心中悚然而驚,看到那道影子馬上又折返了回來。

  方鴴趕忙轉向,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尖利的哨聲,只是哨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

  他回過頭去,正好看到那個人從屋頂之上乾淨利落地歪倒下來。

  通訊水晶中傳來葉華的聲音:

  「我能幫你的次數不多,艾德,否則會引起馬哈扎爾的警惕。」

  方鴴點點頭。

  回手摸了一下魔導爐,餘溫尚存,但已經不是燙手了。他用手在信息水晶上輕輕一點,『嗡』一聲輕響,兩點銀光飛上天空,隱秘難查地分離開來,一左一右向戰場半空飛去。

  戰場上的視野很快傳入他的目鏡之內——

  他甫一消失,沙盜之王便與其一眾親信舉起左手,同時拿起一隻木笛吹出尖銳的笛音,一隻隻幻影狀的茶隼,撲扇著翅膀出現在這些沙蜥蜴騎士的手臂之上。沙盜之王與他的手下將手一抬,這些幻影茶隼立刻紛紛飛上半空。

  只片刻,沙盜之王與一眾騎士便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左右兩邊還各有為數不少的沙盜也圍攏了過來。

  方鴴見狀暗叫了一聲不妙,這肯定是那個什麼『沙海狂刃』的技能,這個職業多半還有一些馴獸師、幻獸使或者說德魯伊的能力之一,對方這東西可比他發條妖精厲害多了,因為發條妖精還存在實體,還需要他自己去操縱——

  而這東西飛上天之後,連在什麼地方都找不到,尤其是在這夜色之下。

  而且沙盜之間,肯定有什麼聯絡的手段,否則前面這些沙盜不會反應這麼快。

  不過他抬頭一看,忽然發現這個地方自己有些眼熟,不遠處那灰白色的,高聳的尖塔,不正是瑪爾蘭的聖殿麼?四周的路線圖像是一下子湧入了他的腦海之中,一剎那之間,讓他找到一個辦法。

  他再一次轉過身,向著一個方向發足狂奔而去,越過幾個轉彎之後,那高大的聖堂果然映入他眼簾——不過同時映入他眼簾的,還有一左一右圍過來的一眾沙盜。其中更有沙蜥蜴騎士,舉起手中的彎刀,向他直衝而來。

  一百來米的距離,對於一頭成年沙漠蜥蜴來說不過是轉瞬即至,而方鴴看也不敢看那個方向,只徑直穿過廣場,聖堂的大門洞開,他奔上台階,然後一下闖了進去。

  大廳中果然還有留守的騎士。

  瑪爾蘭的騎士們已經在準備撤離,但這個突如其來的闖入者顯然讓他們吃了一驚。

  而在復活池之中,方鴴眼前一亮,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洛羽手持法杖,正從裡面走了出來,一抬頭,便看到自己的團長,正有些驚喜地看著自己。

  「洛羽,施法,」方鴴大喊一聲:「冰牆!」

  蜥蜴騎士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聖堂大門之外。

  洛羽眼中閃過一道光芒,只『篤』一聲將手中法杖向前一支,支在地面上,然後一重重法陣在他腳下展開,淡藍色的光芒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形成一枚璀璨的水晶,懸浮在這位元素使前方。

  他張開口,開始吟誦晦澀的咒文。

  而正是這個時候,留守的騎士們互視了一眼,紛紛拔出場劍,向著門口攔了過去。他們排成一列,直接越過方鴴,直接攔向後面的沙盜騎士。方鴴轉過身去,只看到一灰一白,兩道人流在聖堂大門之前撞在一起。

  在那一刻,一道潔白的光華從聖堂台階之上產生,直接將那些沙蜥蜴騎士震飛了出去。

  騎士們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瑪爾蘭大人!?」

  方鴴見狀長吁了一口氣,還好,這位正義女士還算可靠,沒在關鍵時刻拋棄了自己這位選民。

  而他回過頭,洛羽剛好完成了法術,將手一舉,水晶砰然炸開——從聖堂之外產生了一支支向上拔地而起的寒冰獠牙,突開地面的方磚,『嘩』一聲伸向上方,它們彼此並列,緊密排列成一面密不透風的牆壁。不偏不倚,剛好將聖堂大門堵一個正著。

  方鴴立刻向其他人提醒道:「離開這個地方,我們走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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