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2 14:15
第兩百章:你身上很香

  燈火微黃,照得房中光暗分明。簾帳輕搖,該是因為有輕風過堂。一個人坐在簾帳之中,手中雖執著筆,但是那筆卻遲遲沒有動。

  閉著眼睛似乎苦思了良久,手中的筆才輕輕落下與那燈火下筆尖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墨色暈開,筆尖擺動,寫了起來。

  開篇,寫下了三個字,過秦論。

  隨後筆走游龍。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

  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術,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

  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

  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

  秦以白起、蒙氏、王翦、喪軍白孝之人行陣踞地,以商鞅、張儀、樗里疾、甘茂、范雎、尉繚、呂不韋、李斯、甘羅之人執內其政。

  六國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

  這人的筆停了下來,就好似突然頓住。

  他皺起了眉頭,看著手中所書,似乎猶豫著什麼,筆尖移到了那喪軍白孝的名字上。

  以上之人他都有所解可言,可此人,他卻是有很多不解。

  秦書之中長是出現這人的身影,不過此人身上的疑問太多,所經之事亦是太多,作為秦國的五世之臣,持國之臣,為何所記會如此模糊?

  甚至,連一個名字都不知曉。

  此人成那陷陣喪軍故被所稱為喪,傳為白起後人,白起死後披孝行陣,乃是亦稱白孝。

  也有人說此人姓顧,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是從此人所留兩的兩篇不似秦文的賦頌,還有那千字文來看,此人該是個經世之才。奈何成了那凶將,殺伐不仁,遭人唾棄。

  想到這做書的人搖了搖頭,提起筆將那人的名字在所書之中劃去。

  筆尖落在那,此人該是個如何之人呢?

  ……

  宮中的花樹正是這個時節開的,宮中種的最多的便是這種白花樹,就連大王的蘄年宮中也是如此。

  每是這種花樹開的時候,都能看到那一路的如是白雪的花簇。有些是躲藏在葉間,有的露在外面,素了那宮中的恢宏,卻也多了幾分淡雅,別有一番景致。

  天空中下著小雨,雨點偶爾會打落幾片花瓣。白色的花瓣落在地上,漂浮在地上的積水之中。積水被雨點打出層層的波紋,使得花瓣也晃蕩著。

  公元前233年,秦國攻魏。

  宮中的遠處一個小孩抱著頭跑了過來,看那小孩的模樣不大。宮中居然會有小孩卻是讓人奇怪,如今的秦王都還未納妃又何來的孩子?不過看著小孩的穿著卻又像是王家子弟。

  身上黑色的華袍被雨水淋濕,兩手遮在頭上跑來,這一路上都沒有宮殿,他跑進了一棵花樹下躲著雨。

  樹下的雨是小上了很多,小孩鬆開了自己的手。

  喘了口氣,呆呆地看著那樹上的白花。花香清淡,花也是很好看。

  透過那花間葉隙,他看向宮牆外的天空,天空乾淨得透徹,讓人嚮往。

  宮外該是個什麼樣子。

  小孩的眼中露出期盼的目光,他是從一出聲就是在宮裡的,從未出去過。

  一滴雨打在了他的鼻尖,讓他驚醒了過來。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有些涼涼的。

  顧楠身穿著甲袍走在宮中的路上,畢竟是禁軍,照例巡宮還是免不了的。

  下著小雨,濕涼了春意。

  看著兩旁的花樹,顧楠的步伐也慢了一些,這段路的花樹倒是有幾分好看。

  突然,她的視線被一處地方吸引,那裡是有個小小的人影躲在樹下。

  ……

  一陣風過,花樹一陣搖晃。

  葉間的雨水被抖落,紛紛落了下來,小孩連忙又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宮裡,怎麼有個孩子?」

  一個好聽的聲音傳來。

  之後小孩聽到了一陣緩慢地腳步聲。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不同於那花香的香味。

  頭頂的雨好像小了不少。

  小孩疑惑地鬆開了手,仰起頭來。

  他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人站在自己的身邊,身上穿著鎧甲,腰間掛著一柄黑色的東西。

  此時的那個人正一隻手拉著披風,將披風遮在了他的頭上。

  從樹上落下來的雨水都被擋了下來。

  小孩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人的臉上,那是一張駭人的甲面,但是小孩卻好像沒有半點害怕,好奇地打量著。

  感覺到小孩的視線,顧楠笑了一下:「小孩,不怕我。」

  小孩一愣搖了搖頭,說道:「不會,你身上很香。」

  說著,小心地湊近顧楠的身邊聞了聞,抬起頭笑到:「比花還香,和我母親一樣。」

  聽著小孩的話,顧楠一愣,隨後笑著搖頭。

  「你知道這兒是哪嗎?」

  小孩伸出手輕輕地扯住了顧楠的衣角似乎是擔心她離開。

  聽到顧楠的問題,點了點頭:「我知道,母親說,這是王宮。」

  「哦?」顧楠的眼中露出一點疑惑。

  雨水在顧楠的披風上敲打,小孩躲在下面。

  對著顧楠小聲地說道:「謝謝。」

  「無事。」

  這孩子看起來卻是像一個小獸的模樣,小心謹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3 14:52
第二百零一章:看敗類一般是什麼眼神

  細雨紛紛,花樹下的兩人站在那,看著那雨落下,打在地上泛起一片片的圈紋。波紋一圈一圈的盪開,使得水中的人影微微抖動。

  沒有要停的意思的,這個時節的小雨下起來就是綿綿得沒完。

  顧楠側過頭看向身邊的小孩。

  這小子抓著她的衣角,縮在披風的下面。

  顧楠挑了一下眉毛:「既然你知道這是王宮,你為何在這王宮裡?」

  小孩抬起頭來,看著顧楠。

  思考了半響,又低下頭看著眼前的雨。

  像是想到了一些什麼,有些簡單地說道。

  「我一出生,就在這裡。」

  一直在這。

  宮裡的孩子嗎?

  顧楠的眼中有些奇怪,這宮中哪來的孩子?

  看著這孩子的模樣不過四歲左右,為何會一個人在雨天待在這幾乎往來無人的地方。

  「你父母呢?」

  孩子拉著顧楠衣服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看他沒有說話,顧楠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再問,也就不再問。

  她不是很擅長和這般大的孩子交流,抬起頭看著天上的小雨。

  突然問道:「認識回家的路嗎?」

  孩子點了一下頭。

  顧楠的肩膀一垂,拍了拍他的腦袋:「等雨停了,早些回家。」

  男孩一聲不吭地抬起頭,顧楠臉上帶著甲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看那雙眼睛卻是沒有別人看他的樣子。

  別人見到他,要嘛是低著眼睛什麼表情都沒有,要嘛是躲躲閃閃。

  眼前的人卻是沒有那些眼神,是很平靜的模樣。

  男孩猶豫了一下,指著宮牆外,遠處雨中依稀可見的一座宮殿。

  「我住在那,我母親也在那,不過她睡著了,睡了很久了,很久沒見到她了。」

  顧楠順著男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座宮殿是宮中的一處偏殿,倒是沒想到還有人住在那。

  住在偏殿嗎?

  盡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更和善一些,顧楠又問道:「那你的父親呢?」

  男孩猶豫了一下說道:「母親說父親死了。」

  ······

  「顧先生?」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顧楠回過頭。

  卻是一個身穿著紅邊黑袍的人站在那,他正站在花樹之間。

  他本是來此處賞花的,下著小雨的天氣無礙於人,也這天氣多了幾分清爽,卻正是出來走走的好時候。

  幾年前他命人在這裡栽了很多這白花樹,每年開的時候,他都會來看看。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那先生在小院裡為他說學的時候,是很喜歡這種樹的。常是一個人望著這白樹出神。

  看到顧楠他先是驚訝隨後又是笑了一下。

  「顧先生為何也在這裡?」

  顧楠立即帶著男孩轉過了身,對著那人躬身行禮:「大王。」

  「卑職在此處照例巡宮而已。」

  說著無奈地看著自己身邊的孩子。

  「卻是在此處遇到了這個孩子。」

  「宮裡的孩子?」

  嬴政一愣,這宮裡哪來的孩子?

  想著,看向顧楠身邊的小孩,他有些認不出來。

  「對。」

  顧楠歎了口氣,認真地說道,向著一個方向指了指,正是那遠處的偏殿。

  「這孩子說,他和母親住在那,沒有父親。」

  看著那偏殿,嬴政好像是突然想起了這孩子的身份。

  沒由來的慌亂了一下,畢竟一個孩子住在王宮的宮殿之中,說和他沒有關係,他自己都不信。

  看著顧楠看著自己的眼神,感覺有一絲說不明白的意味。

  就好像是,看敗類的表情。

  一個孩子在宮中沒人看管,流落在雨中的樹下,他和母親住在宮中本該沒人的冷清的偏殿之中,又找不到自己的生父。

  好像是能聯想到一個不小的故事了。

  顧楠看著嬴政神色怪異的模樣。

  疑惑地皺了一下眉頭:「大王,怎麼了?」

  眼角抽了一下,嬴政慌忙看著那宮殿解釋道。

  「是這般的,住在那的確實是一個女子。當年寡人遣呂不韋出咸陽的時候,呂不韋曾讓人送來的她。」

  「聽聞原本是衛國人,送來的時候已有身孕。當時寡人是想將母子送回,那女子卻說家中已經沒有親人。所以就安排了她們在偏殿居住,待她們想要離開的時候就會放他們離開。」

  「後來聽聞,那女子由於積鬱成疾去世了,倒是沒想到,如今這孩子也是這麼大了。」

  他的語速有些快,就好像是一口氣將這話說了個完。

  說完後緊張地背著手,看著顧楠問道:「顧先生,可是明白了?」

  顧楠愣在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大概是過了半分鐘,才將這一堆信息解讀完畢。

  「哦,哦。」

  不知是懂沒懂地點了點頭。

  看向天上的小雨:「那等雨停了,卑職將他送回去吧。」

  「寡人,寡人和先生一起去吧。」

  雨算不得大,三個人站在樹下。

  沙沙的雨聲在耳邊輕響,遠處的花葉搖晃。

  被雨點打落的花瓣在風中紛紛。

  顧楠莫名的感覺氣氛有些奇怪,不自在的仰起頭。

  錯覺嗎?

  嬴政站在顧楠的身旁,看著那白花搖曳,突然覺得時間似乎是變慢了,微微笑著。

  「顧先生,你看那,那樹的花是開得很好。」

  顧楠身邊的男孩點了點頭:「好看。」

  嬴政一笑手按在了男孩的頭上:「是吧。」

  ————————————————————

  易水河畔。

  三個人站在那,其中的一個人身上背著一把長劍。

  一個人抱著一把長琴,一個人端著一壺酒。

  這三個人,一個叫做荊軻又叫姜慶,一個叫做高漸離,一個叫做燕丹。

  燕丹拿著酒壺,對著荊軻舉杯:「無有相贈,以酒踐行。燕國存亡,皆繫於君。」

  「哈哈,酒就夠了。」荊軻接過酒壺,仰起頭將那酒飲盡,回過頭看著那易水。

  順著那水流,不知看著什麼。

  直到他轉身而去。

  「走了,不必遠送。」

  這是必死的一路。

  高漸離看著荊軻遠去,低下頭,手撫在了琴弦之上。

  琴音漸起,他張嘴輕唱,伴著易水的濤聲,傳了很遠。

  「風蕭蕭兮,易水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4 00:08
第二百零二章:師姐是不會忽悠你的

  「你過去吧。」守在城門口的士兵擺了擺手,將手中的戈移了開來。

  「多謝軍爺了。」站在那的青年點頭謝過,拉了一下肩膀上的包袱走進了城中。

  穿過了城門,城中的模樣卻是落入了青年的眼中。是還是從前的模樣的,該是說這麼多年,都沒有怎麼變過。

  他穿著一身黃灰色的短麻衣,頭頂的頭髮紮在一起看起來是有些隨意。

  背上背著一個行囊,看他的裝束,裡面裝著的東西也不會是什麼貴重的物件。

  全身上下唯一讓人看得上眼的,應該就是他背上的那把劍了。

  不過看那劍柄的樣式,莫不過也就是普通的青銅劍而已,只是略短一些。

  站在街邊一個長得還有幾分兇惡的小混混看著那人從城處走過去。

  啐了一口唾沫,罵道:「這幾日進城的都是些什麼,一個個窮酸的模樣,都叫人不屑的搶。」

  從那這城門中走進來的青年腳步一頓,就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回過頭來看著街邊的那混混。

  混子一愣,心中暗自念道。

  站這麼遠都能聽見?

  看著那青年投過來的眼神,莫名的一慌。

  結果那青年只是一笑,就回過了頭繼續向著大路走去。

  混混這才回過了神來,再去找卻已經不見那個青年的蹤影了。

  時隔多年,再一次回到同樣的一個地方的時候總會有很多特別的感受。具體該是些什麼,也說不清楚。

  不過對於這青年來說應該是頗有感觸的,他看著那城中的街道,路旁的人從他的身邊走過,一切就好像是隔了一層什麼東西一樣。

  青年一笑,心中暗自想道,這或許就是人之將死的感觸。

  他此次前來,是為了殺了那秦王政。

  而秦王政的身邊卻是有一個他根本無法企及的劍客。

  他最多只有出一劍的機會,但是沒有活著的機會。

  不過這一次,不只是受人所托,成全那眾國安定,也是他自己必須做的事情。

  他本是衛國人,當年衛國城破,秦國的士兵攻入的那一日,他是不會忘的。自己的妻子被秦人擄走,說要送與那秦王政。

  從那時起,他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歸處了。

  手放在了身後的劍柄上。當年,用盡卑劣向那一人求來的那一劍,他用了數年去練。如今卻是一已經練成了,和那人說的一樣,這一劍,他用不了幾次。

  為了達到快的目的,這一劍的內息運轉非是正常,根本不適合他。不過只是快,就夠了。

  他身後的那柄劍微微抽出了一絲。

  兩旁的路人沒由來的覺得空氣一涼,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青年身後的那柄劍的劍身露出了半截,劍身之上仔細看去,卻能看到那劍身之上居然凝練著一條血紅色的細線。

  「森。」一聲輕響,劍被重新收回了劍鞘之中。

  青年人繼續走著。

  說起來好笑,他來的路上曾遇到一個老人,老人看著他的劍,讓他自己小心。然後又自言自語,說天下的三把凶劍,他是已經全找到了。

  ······

  蓋聶正在家中抱著自己的手中的長劍調息,他正在參手中的這把劍。

  按照師傅所說,每一柄劍都是不同的,需要他自己去悟。等到他參透每一把劍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再需要劍了。

  他問過師姐,怎麼參透每一把劍,他自認為,師姐的劍是要比他強很多的,想來定是有她自己的見解。

  結果師姐笑著看著他,說當你一把劍都參不透的時候,你也就都參悟了。

  他聽不懂,但是他心中認為那應該是一種和師傅截然不同的境界。

  當然,他是沒有想過,他師姐是在忽悠他的。

  門外突然傳來的敲門聲。

  蓋聶的眉頭一皺,抱著劍睜開了眼睛。

  門外,他能感覺到站著一個人,但是氣息很弱,想來是用了斂息的功夫。

  是何人來他的門前敲門,卻還要用著斂息的法子。

  蓋聶疑惑地走到門邊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青年,身上背著一個行囊和一柄長劍。

  「是你?」蓋聶認識對方,而且曾經打聽過對方的一些消息。

  「蓋兄好啊。」那青年笑著說道:「打聽你的住處還真是不容易。」

  「嗯。」蓋聶讓開了門:「我該是叫你姜慶還是荊軻。」

  進來的青年僵了一下,又笑了笑:「就叫荊軻吧,姜慶不過是的當年流離秦國之時用的名字。」

  「那,荊軻。」

  將門重新關上,蓋聶站在荊軻的背後:「你來這裡,做什麼?」

  荊軻回過頭來,臉上卻是一副少見的認真的神色。

  「我來求你一件事。」

  ————————————————————

  顧楠站在嬴政的身前,看著嬴政給她的竹簡。

  「魏國大梁難下?」

  如今歷史上的荊軻此秦卻是沒有發生,秦國和燕國暫時還是聯盟關係。所以秦國沒有率先攻燕,而是集中兵力攻取魏國和趙國。

  這幾年間,趙國的兵力在王翦的攻勢下潰退不止,但始終沒有得以完全將其覆滅。

  而魏國由蒙武帶著蒙恬、王賁兩個小子圍攻大梁。

  但是大梁城作為魏國之都當年建城之時就是以易守難攻為目的,城牆高大,城中更是水網密佈,既可與周邊的駐城互通運輸補給,又可有效的阻擋攻勢。

  就目前而言想要攻下大梁城,恐怕非是一朝一夕之事。

  本以為戰國末年,除了個別之外其餘的眾國已經難有再和秦國抗衡之力了。

  但是六國畢竟是六國,沒有一個會是易予之輩。

  她終歸還是想的太簡單了一些。

  「是。」

  「顧先生,可有什麼看法?」嬴政握著手中的筆,看起來也有些苦惱。

  如今的秦國雖然國力較之其他強盛許多,但是也經受不住長時間讓兩支大軍征戰在外。

  若是不能此番攻下大梁,讓魏國有了喘息之機,日後恐怕只會更加難辦。

  顧楠無奈地將手中的簡書合上,大梁城卻是如歷史所訴一般水網縱橫的。

  一時間沒有回話。

  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但是最後她還是抬起了頭來。

  「大王,可用水沒大梁。」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4 00:09
第二百零三章:旁邊那個我認不出來

  「從宮中送一個女人和孩子離開?」

  「是你的妻子和孩子。」

  蓋聶皺著眉頭坐在桌前,長劍豎放在他的身邊。

  他的臉色不定。

  「對,當年她被秦國的士兵擄走,聽說是送進了宮中。」

  荊軻坐在蓋聶的面前,有些默然,拿起身邊的杯子一口飲盡。

  隨後又苦著臉說道:「沒有酒嗎······」

  那杯中之物卻只是涼水而已。

  蓋聶看了一眼杯子:「我平日裡很少喝酒。」

  「倒是你。」

  說著抬起了眼睛:「你怎麼認為我會幫你。」

  荊軻放下了杯子,從自己的腰間解下了酒葫,打開蓋子喝了一口。

  笑著說道:「我聽說,蓋兄是王宮劍師吧,可是常年護衛在秦王身側。」

  「是又如何?」蓋聶也不在意荊軻拿著那酒葫自酌自飲。

  拿起身前的杯子,看著裡面的水淺抿了一口。

  「咕嘟。」荊軻一口酒灌進喉間,瞇著眼睛放下了酒壺。

  「我到時送蓋兄弟一場大功績,蓋兄取了,日後在這秦國自會大受重用。」

  「而蓋兄只需要送那女子和孩子出城,讓她們自行離去就可,會有人接應。」

  「蓋兄不會受到半點牽連。」

  說著定定地看著蓋聶:「如何?」

  荊軻的眼神落在蓋聶身上卻不是在看著蓋聶,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看著什麼。

  她恐怕早已為我已經死了吧···

  此次刺秦,是為了眾國百姓不再受秦國戰火,自然是不可能停下了。

  但是不管成與不成,事情敗露,她們定會受到牽連。這些年孤身處於秦宮之中也不知是如何。

  當年說過,一定會將她救出去。

  想來公子丹那般的義人,是會好好照顧她們的。

  蓋聶看著荊軻,過了一會兒,問道:「那女子,什麼模樣?」

  荊軻一愣,看著蓋聶,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她,很美,帶著一個墨綠色的掛墜。」

  說著用手沾濕了一些涼水,手指微微顫著,在桌案上畫著。

  畫下了一個女子,和一枚圓形的玉珮。

  蓋聶看著桌案上那水跡畫下的兩個圖案,良久,才說道。

  「旁邊那個是什麼我認不出來,這掛墜的模樣,我記得了。」

  荊軻站起了身來,對著蓋聶拜下。

  「謝過蓋兄,蓋兄的功績,我自會帶到。」

  「就此告辭了。」

  說著拿著那酒壺走向了門外。

  「喂。」

  身後的蓋聶叫住了他:「你就不怕,我言而無信?」

  荊軻平靜地說道:「我來找你,自然是相信你。」

  蓋聶看著他手中的酒葫。

  「那東西,真的這麼好喝?」

  「叫得這麼多人放不下。」

  荊軻背對著蓋聶好像是發出了一聲輕笑,回過了頭來。

  「蓋兄不會喝酒,沒醉過?」

  「沒有。」

  「那蓋兄的這一生,該是少了不少樂趣。」

  說完,抬了抬酒壺,離開了。

  最後留下了一句話:「對了,那女子,幫我和她說一聲,對不起。」

  ————————————————————

  這幾日不同於往日春間的小雨,天是晴朗得看不到幾片雲彩。

  一騎騎軍從咸陽奔出,向著魏國而去。

  魏都大梁水網縱橫密佈,可與周圍的城池互通,但是若是將周圍的城池一一攻陷,陷大梁於孤城之地。

  在引黃河,鴻溝之水灌入地勢低矮的大梁城中。

  倒時水漫一城,這城,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但是水淹大梁,也會導致一個問題,那就是連平民恐也難倖免,一城之人都會在那水中淹沒。

  顧楠站在城頭看著那遠去的騎兵,微微壓下了手中無格的劍柄,她有些茫然,到底還要死多少人,才能換來那一統的天下盛世。

  而且她不明白。

  「我真的做對了嗎?師傅。」

  嬴政坐在殿中批閱政務,卻見一個宦官走了上來:「王上,嘉庶子求見。」

  「哦?」嬴政放下了筆:「嘉庶子?」

  說著笑著擺手:「讓他進來吧。」

  「是。」宦官點頭向後退出門去。

  大概是等了一會兒,一個老臣穿著官服走了進來,對嬴政行禮拜下:「拜見大王。」

  「嘉庶子,這時候來見寡人,是有何事啊?」

  嬴政一邊笑著問道,一邊拿起一卷竹簡,提起筆繼續批閱。

  看得出他的心情不錯,大梁之事只要顧先生的計策能夠實行,就定能破城,魏國也就無在矣。

  那老臣叫做蒙嘉,是宮內的侍從官,官職中庶子。

  躬下身說道:「稟大王。」

  「臣今日接見了一位燕國使臣。」

  嬴政的筆停了下來,抬起了頭來:「燕國使臣?」

  「是。」

  蒙嘉點頭繼續說道:「說是來通傳燕王之意。」

  「說。」嬴政沒有再看手中的竹簡,淡淡地說道。

  「是,那使者說,燕王誠振怖大王之威,不敢舉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為內臣比諸侯之列,給貢如郡縣。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廟。恐不敢自陳,獻燕督亢之地圖,函封,燕王拜送於庭,使使以聞大王。唯大王命之。」

  蒙嘉說完,眼睛小心地抬起了一點,看向嬴政的表情。

  又立即收回了視線。

  嬴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瞇起了眼睛,今天看來確實是不錯的一天。

  秦國如今和燕國還是同盟,但是目前來,燕國倒是非常會審時度勢。

  「呵呵,好。」

  「讓那燕國的使者來見我。」說著站起了身:「設九賓朝禮,寡人會在咸陽宮為他接風。」

  說著,背著手轉身離去。

  咸陽宮前,荊軻捧著藏著燕督亢地圖的盒子站在那。

  晴朗的天空中陽光無阻礙地投下有些刺眼,他微微地合上了一絲眼睛。

  一個宦官模樣的人從台階上慢慢地走了下來。

  荊軻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盒子。

  那督亢的地圖之中卻是還藏著一把劍。

  一把受托萬民的劍。

  手中的盒子有些重。

  「燕國使者。」宦官站在了荊軻的面前,彎著腰攤開一隻手對著那咸陽宮門:「秦王有請。」

  「多謝。」荊軻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向那大殿之中。

  耳中又好像聽到了那個歌聲。

  琴聲恍惚。

  受命於眾國之民,此劍當阻暴秦。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5 01:15
第二百零四章:我很嚇人嗎

  站在宮門前的兩個守衛佇著他們的長戈,半倚在宮門邊上聊著天。

  也不知道值班的時候一定會說些閒話是不是守衛的習俗和傳統。

  「我說,今兒個怎麼連個巡邏的衛隊都沒有,我們的隊正都是不見了。」

  一個人撐著懷裡的長戈,扭過頭望著那空蕩蕩的宮內。

  平日裡隊正若是來查班的時候他們定是會站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但是今日卻是一個人都沒有的。

  「嘿,不知道了吧?大王下令,咸陽宮舉行朝會,大半的守衛都去了那裡,咱被留在這,算是走了運了,沒人有空來管我們。」

  說著另一個看起來年紀大些的守衛靠在牆邊:「哎,就當是放上一天的野了。」

  正說著,兩人卻見那宮門之外。

  一個白袍人慢慢走了過來,那人穿著一身素白的衣甲,像是個將軍,面上帶著叫人生寒的甲面。

  其中一個守衛愣了一下。

  怎麼會有將軍這麼個打扮?

  而那年紀更大的守衛則是臉上一白,連忙拉著身旁的人拜下,直到那白袍人從宮門前走進,頭也不敢抬地說道。

  「喪將軍。」

  一旁還在發愣的人聽到這三個字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生生是被一旁的同伍拉著。

  「嗯。」

  顧楠從他們的身邊走過,也沒有去管他們的傳統。

  畢竟在這宮門前一站就是一整天卻也不是什麼輕鬆的活計。若是連幾句話都不讓說,真該是要讓人悶得發瘋了。

  她已經將那大梁之策送出,回稟之後若是無事也就該回家了。

  看著那人漸漸走遠,一個守衛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看向那人影。

  「呼,那就是,那個喪將軍?」

  「大驚小怪的。」老守衛不屑地橫了一下眼睛,彷彿剛才臉色發白的不是他一般。

  「你才入職幾個月,沒見過也是正常,以後招子放亮一些,在這宮門守衛,是常能看到官員大臣的,若是見到那位,就別抬頭,知道不?」

  「嗯,嗯,明白了。」

  顧楠向著宮中走了幾步。

  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折返了回去。

  對著宮門邊還在小聲說話的兩個守衛,招呼道:「你們。」

  兩個守衛回過頭。

  看到那喪將又走了回來,嚇地連忙又是拜下:「將軍,有什麼吩咐?」

  看著兩個守衛的模樣,顧楠訕然地低下頭看了看自己。

  我是,有這般的嚇人嗎?

  「剛才你們說今日咸陽宮朝會?」

  雖然不知道問這個是做什麼,但是守衛還是回答道:「是將軍。」

  顧楠疑惑地看了一眼宮中遠處的宮殿,隱約間感覺有幾分古怪,又看向那士兵。

  「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突然舉行朝會,應當是有什麼大事才對。

  「回將軍,小的也是耳聞,具體如何也不清楚,但是聽說,是要接見一個燕國使臣。」

  守衛膽顫地站在顧楠的面前,站在這喪將的身前答話,只感覺渾身發寒,像是被人用刀逼著一般。

  「燕國使臣?」顧楠的眉頭一皺,好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微沉了一些。

  「來做什麼的?」

  「聽,聽聞,是來獻一燕城的地圖與秦王。」

  守衛的額頭上留下了一滴冷汗。

  燕獻督亢地圖與秦王,圖窮匕見。

  顧楠握著無格的手一壓,希望是我想多了。

  對著守衛點了點頭:「多謝。」

  然後便匆匆地握著無格轉身離開。

  「不敢。」

  直到看著顧楠消失在視線裡,兩個守衛才一齊直起了身,相互看了一眼,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

  大殿之上,群臣分立兩旁,看著那殿外的一人手捧著長盒向著殿中走來。

  那人穿著一身正袍,衣著普通算不上華貴,相貌倒是有幾分不凡,身材挺拔。

  手中捧著那盒子走進殿中,腳步聲沉悶。

  他路過殿門,橫過了眼睛,看向站在殿門一旁的一個人。

  那是一個王宮劍師,腰間帶著一柄長劍。

  蓋聶作為秦王的近前護衛,整個大殿之中除了秦王之外,也只有他還能配著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只是站在殿門的一旁。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站在殿門旁的蓋聶抬起了眼睛,看向那個燕使。

  眼中的瞳孔微微收縮,目送著那個燕使向著秦王走去。

  腦海中回想著日前那人的話。

  「我到時送蓋兄弟一場大功績,蓋兄取了,日後在這秦國自會大受重用。」

  他,要做什麼?

  大殿之上,嬴政坐在座上,身著朝服,靜看著殿下的燕使。

  他的身邊站著一個侍從,看著燕使近前,高聲說道:「請,燕使進圖。」

  荊軻掃視了一眼大殿,他沒有看到那個人,暗自微微鬆了一口氣。

  那人不在,如此,十步之內,沒有人能在他的劍下就下秦王。

  躬身行禮,低著頭,雙手托舉著手中的長盒順著台階走了上去,半跪在秦王之前。

  「大王請看。」

  說著將盒子放了下來,取出了裡面的地圖,在嬴政的面前慢慢將地圖捲開。

  時間彷彿是慢了下來,以一種極其緩慢的方式流逝著,荊軻手中的地圖一點一點的打開,露出了裡面筆墨描繪的燕國之地。

  嬴政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輕笑。

  大殿之中安靜無聲。

  只有一個角落裡,一個人影從殿後走了出來,站在眾人之後,沒有人觀察到這個人的出現。

  看向那大殿之上站在嬴政面前的獻圖之人,眼神一頓。

  那一卷地圖露出了全部的面貌,隨著布帛一角滑落,也露出了一直藏在地圖中的東西。

  那是一柄不長的利劍,讓人注目的是劍身之上凝練著的一條血線。

  眾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一道劍光卻已經閃起。

  劍快得是難以看清的,被荊軻握在手中。

  嬴政只看到眼前的光影一沒,一道白光破出。

  他的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之上,卻來不及拔劍。

  蓋聶的劍也出鞘了,定定地看著那個握劍刺出的身影,手中的劍頓了一下。

  面前的劍光越來越近,嬴政第一次感到了生死離自己卻是如此之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劍刃之上似乎盤捲起了一股黑紅色的微光。

  那微光好像刺開了嬴政面前的什麼。

  「刺!!」

  劍刃入肉的聲音。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5 01:16
第二百零五章:氣概可不只是疼了不喊出來而已

  「滴答。」一滴鮮血滴落在那桌案上的地圖上,血液在布帛之間暈染開來,染紅了那墨色山河。

  荊軻握著手中的劍。

  嬴政靠坐在座上,呆呆地看著眼前。

  劍身之上鮮血淌落,但是劍刃卻是被一隻手握住了。

  同樣的那隻手亦被劍刃貫穿。

  大殿之上寂靜無聲。

  身穿著素色衣甲的人站在嬴政和荊軻之間。

  臉龐上的甲面只是看著,就叫人生寒。

  也正是她將那柄劍握在了手裡。

  顧楠低頭看著手中染血的劍刃,荊軻的這一劍很快,快得甚至叫她來不及去拔劍。

  終究還是差了一步嗎······

  荊軻不甘地看著手中的劍刃。

  「滴答。」又是一滴鮮血滴落的聲音,驚醒了他。

  他明白有這人在,他已經不可能能夠殺死秦王了。

  瞬息之間,他抽劍而退,向著宮門之外衝去。

  回頭看了那白袍之人一眼。

  抱歉了先生,軻這項上人頭,不能叫你取去。

  嬴政回過神來,聲音裡透著駭人的寒意,幾乎是從嘴中擠出了一句話。

  「給寡人追,將那人就地格殺。」

  荊軻衝到殿門的一邊,看向殿門邊的蓋聶,提著劍衝了出去。

  蓋聶握著手中的長劍,最後,還是追了出去。

  數十個的侍衛一下子湧出,將這宮中徹底紛亂。

  看著地圖上暈開的血跡,嬴政抬起頭來看著那擋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先生······」

  「無事。」顧楠放下手,提著無格,跟著那些侍衛向著殿外走去。

  「我去追他。」

  手中滴血,群臣紛紛避開。

  而嬴政看著那身影,眼中卻是有些出神。

  ······

  守衛將荊軻圍了一圈又一圈,荊軻提著劍站在中央。

  身上的衣袍沾著血,身子有些搖晃,腳下倒著十餘具屍體。

  沒有人敢近前,這人的劍術恐怖,衝上去的人只是一個照面就都被殺了。

  「啊!」

  終是有人再忍不住這般僵持,提著劍衝了上去。

  見到有人衝了上去,侍衛一擁而上。

  那帶著一道血線的劍刃從一人的喉間劃過,鮮血流出,那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但是下一刻一柄劍斬在了荊軻的背上,血肉翻開。

  荊軻的臉色一白,回身一劍掃開了人群,一咬牙,又是一劍刺出。

  劍身潛沒在劍光裡,看不清楚,只知道一道匹練劃過,又是數個人沒了性命。

  荊軻和護衛廝殺了許久,一旁的蓋聶一直沒有插手,而是站在一旁看著。

  等到廝殺結束,荊軻吐了一口鮮血,所有的侍衛卻已經倒在了地上。

  他乾笑了一聲,身上的傷口裂開鮮血流在地上。

  烈陽當空。

  他從自己的懷中取出了一個小酒葫,用拇指打開了蓋子,放在了嘴邊,仰起頭喝了一口。

  嚥下烈酒,他踉蹌地站在那看向一旁的蓋聶。

  笑著,抬起了劍:「來吧。」

  蓋聶舉起了手中的劍鋒:「你所做這些,是為何?」

  他,不理解。

  荊軻笑了一聲:「為······」

  聲音卻止住了,他也說不清楚。

  不過。

  他笑著咧開了帶著血跡的嘴巴:「人活一世,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啊?」

  不背信,不棄義,不就夠了?

  手中的劍刃微斜,他擺出了劍勢。

  強運起內息,經脈就好似是被撕開了一般,渾身上下都似乎是在痛苦地顫慄著。

  劍被他收在了身前,劍尖指著蓋聶:「蓋兄,小心了。」

  蓋聶的劍上劍氣縱貫,身前的劍,叫他不得不全神應對。

  應該只是一瞬,兩柄劍擦身而過,荊軻的身影消失,再一次出現,已經衝到了蓋聶的近前。

  手中那柄帶著血線的劍就好像是一柄長了些的匕首,劃過了蓋聶手中長劍的劍身,兩柄劍之間擦除一片火花。

  火星讓兩人之間一亮,那血線抵在了蓋聶的喉嚨上,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而蓋聶的劍一劃而過,穿過了荊軻的胸膛。

  「刺!」

  一息過去,已經分出勝負。

  荊軻靠在蓋聶的劍上,他手中的劍一顫,錚鳴了一聲。

  劍鋒之處裂開了一道裂縫,裂縫崩開,劍也從中斷開。

  「噹。」斷裂的劍摔落在地上,荊軻的手也無力地垂了下來。

  溫熱的血留在蓋聶的手上,荊軻抬起了頭看向蓋聶,聲音沙啞地笑道。

  「蓋兄,你的功績我送到了,之後的事,拜託了。」

  ······

  「你何必來。」

  一個聲音從蓋聶的身後響起。

  荊軻抬起眼睛看去,看到那白袍的身影。

  「先生···」

  說話間咳嗽了一聲,胸膛被劍穿透,卻是已經活不了多久了。

  何況他本身就是重傷。

  血從嘴角滴下,輕聲地說道:「為了那眾國之民,當阻暴秦。」

  沉默了一下,面甲下顧楠的聲音傳來:「你們為的不是眾國之民。」

  「為的只是你們的一己私念而已。」

  荊軻的神色一愣,喃喃著:「秦國攻伐諸國,讓多少人家破流離。」

  他的神色恍惚,像是回想起了那女子。

  「那沒了這你們口中的暴秦,天下真的就可安定了嗎?」

  顧楠平靜地問著,荊軻沒有回答。

  「這天下之大,你我又可曾真的看清過呢?」

  「又是說,我輩之目,真的能看得清嗎?」

  「這,家,國,天下。」

  荊軻的勉力地抬起脖子,烈日的陽光刺眼。

  「家,國,天下······」

  臉上凝結著什麼,讓人難受,該是血吧。

  蓋聶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先生,妳的手疼嗎?」

  沒由來的,荊軻問道。

  顧楠看著自己的手。

  「疼。」

  「那為何,不見妳喊疼呢?」荊軻的聲音斷斷續續。

  血滴在地上,顧楠說道:「習慣了。」

  「我也很疼,但是,喊出來,就失了氣概了。」

  荊軻咧開嘴巴。

  「好疼啊。」

  「真想,再見她們一次······」

  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消泯於無。

  宮闈的遠處傳來腳步聲和呼聲,是被召集來的侍衛,從各個方向走來。

  紛亂的腳步,順著狼藉踩了進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6 03:18
第二百零六章:有幾人不是呢

  燈下的人影輕晃,嬴政背著手站在憑欄處,暮色裡行雲漸遠。

  長空裡依稀可見那星月與將落未落的垂陽同在,遠處的鳴更的金鳴聲已罷,是快要入夜了。

  欄杆旁的老樹枝丫輕動,好似在撥弄著這暮色。

  兩手放在了欄杆上,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今日朝會上,那一劍向他直刺而來。

  他是真感覺到了那生死一瞬,下一刻自己就會死的感覺。

  人的性命,當真是脆弱的很。

  終有一日我也會死嗎?

  抬起了頭看向那暮色中的江山如畫。在這春秋所度,孑然之間。

  眼中看著那江山,但是又好像不是在看著那江山。

  他想起了握著那劍刃的手,還有那張日暮下像是未變的模樣。

  ······

  蓋聶提著劍走在宮廷之間,如今他受封近王劍師。

  這幾日,他的名字倒是在外流傳的甚廣,皆說此人的劍術出神入化,一劍便以普通的利劍,斬斷了被相劍師風鬍子稱為天下三柄凶劍之一的刺客之劍殘虹,誅殺了刺傷喪將的刺客荊軻。

  被譽為大秦第一劍客,甚至有人稱他為劍聖。開始有不少人找上了他的門前向他相約奕劍。

  當然對於這些,他並沒有去做太多的理會,此時的他卻是專心做著一件事。

  在宮裡找著一枚掛墜。

  他已經在這宮中斷續尋了數日,可以說已經去過了宮裡大半的地方。

  這宮中卻是沒有什麼帶著孩子的女人。

  路的兩旁開著白花,蓋聶走在路上,腳步聲不輕不重。

  遠遠地傳來了一陣小跑的聲音,蓋聶停了下來,提著劍站在原地。

  一個穿著黑色衣袍的男孩正舉著一支白色的花枝跑過他的身邊。

  蓋聶在他的脖子上看到一根繩子。

  「等一下。」

  小男孩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微微喘氣地看著那個叫住自己的大人。

  「有什麼事嗎?」

  蓋聶轉過了身來看著男孩,他小心地捧著自己手裡的花枝,像是怕弄壞了一般。

  「你要去做什麼?」蓋聶看著男孩似乎有些焦急的模樣,問道。

  「我要把這花給母親送去,上次來採的時候下雨了。」

  「我聽說,花被摘下來馬上就會死的,所以我要快些送去。」

  蓋聶看著男孩的模樣,臉上露出了一分似有似無的笑意。

  「你母親喜歡這花?」

  「嗯。」男孩看著懷裡的花笑著點了一下頭:「但是每年這花都只會開很短的一段時間。」

  蓋聶蹲在了男孩的面前,看著男孩脖子上的繩子,似乎是一個掛墜,但是墜子藏在衣服裡。

  「那你母親為什麼不自己出來看?」

  「這。」男孩抓了抓自己的頭髮,看向遠處的偏殿:「母親在地下睡覺,很久沒起來了。」

  順著男孩的目光,蓋聶也看向那。

  ······

  回過頭看向男孩,他指著男孩脖子上的繩子:「能把這個給我看看嗎?」

  男孩猶豫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了眼前的人沒有惡意,才緩緩地從自己衣領中拿出了那個掛墜。

  是半枚綠色的掛墜,說是半個是因為這掛墜斷了一半,只剩下一半。成半個圓環形,上面刻著的紋路卻是和荊軻畫給他的一模一樣。

  「你叫什麼?」蓋聶放下了墜子問道。

  「我叫天明。」

  「姓什麼?」

  男孩疑惑地看著蓋聶不知道他為什麼問的這麼詳細。

  但還是說道:「荊,荊天明。」

  他如今身為近王劍師,可護衛在秦王身側,自然也會知道更多的東西。

  幾日前,秦王就已經開始下令徹查荊軻之人。

  恐怕這孩子的身份要不了多久就會被秦王知道。

  同時全城戒嚴,因為好幾日都沒有消息,荊軻告訴他會有接應的地方早已經人去樓空。

  蓋聶站起了身來,走到一旁地樹邊,在樹上挑了一束開的最好的花,摘了下來。

  遞給了男孩:「幫我送給你母親。」

  「過幾日,我再來看你。」

  要從秦王宮離開,還需要準備一些東西。

  男孩接過花,疑惑地看向那離開的人,看了一眼手裡的花,似乎是怕花死了,匆匆地離開了。

  ————————————————————

  大梁城之中很沉悶,士兵無聲地靠坐在城頭。

  他們已經死守了很多天了,秦軍遲遲不退,附近的城池接連告破。

  如今的大梁城孤城一座,前後,都已經再無援守了。

  難得沒有秦軍攻城,一個士兵靠坐在城邊上,懷裡抱著他的長戈,壓了壓自己的頭盔,擋住了直射著眼睛的陽光,躺在已經乾涸了的血跡上,合著眼睛休息著。

  城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沒有半點聲音,有,也會不過是翻身帶出的衣甲摩擦的聲音。

  黃河、鴻溝之畔,秦軍的士兵排開了溝壑,水流湧出。

  「轟轟轟轟。」

  城頭微微地震動,驚起了躺在城上休息的士兵。

  大梁城外傳來一陣陣響聲,越來越近,直到變成了那讓人震顫的聲響。

  將領模樣的人站了起來,站在城邊,看向外面,說不出話來。

  城外的條條河道上,洪水怒嚎著衝了下來,遮蔽了天際,就好像是天河傾流。

  大水衝在了大梁城的城上,使得城頭一顫。

  水流湧進,淹沒了街道,淹沒了房屋。

  城裡傳來人們的哀嚎和呼救聲。

  紛亂不止。

  「噹。」一聲輕響,一個士兵手中的長戈摔在了地上,他看著那城中,顫抖著趴了下來,伏身在地上。

  抱著頭,絕望地看著地面,很久很久痛哭了起來。

  聲音壓抑著,卻面色血紅,脖子上蔓延著青筋。

  低聲怒罵著:「秦狗,秦狗啊。」

  卻始終罵不出聲音,變成了一聲聲的模糊地哀嚎。

  沒人知道他哭什麼,也許,那城中是有他的親人吧,或是父母,或是妻兒。

  但是誰不是呢。

  魏國破碎,站在這的,有幾人,不是家破人亡了呢?

  蒙武騎著馬站在山頭上,低頭看著那山下水流洶湧的大梁城。

  身旁的蒙恬和王賁面色發白。

  蒙武撥轉了馬頭,向著山下走去,淡淡地說道:「看什麼,沒殺過人嗎,這是戰事。」

  洪水沒了大梁,但是那大梁城依舊固守了三個月,那城中的士兵就如同瘋了一般擇人而噬。

  直到三月後,大梁城破魏王投降。

  城門打開,魏王坐在小舟之上出城投降,面色無神,沒有半點生機。

  舟旁傳來一陣漂流的聲音,魏王回過頭看到一具屍體漂浮在水面上,從舟邊飄過。

  他收回了目光,看著遠處秦軍的軍隊,和那面秦旗。

  低聲說道:「暴秦,當有天誅。」

  此年,魏亡。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6 03:20
第二百零七章:受命於天

  嬴政青銅燈前,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的火焰跳動。

  直到他輕輕開口。

  「燕太子丹?」

  「是。」一個人半跪在他的身後:「此人名為荊軻,原是衛國人。受燕太子所托,刺殺大王。」

  說完,抬起頭小心地說道:「另,還有一事。」

  「何事?」

  「荊軻在衛國曾有一妻,後被我軍俘獲,聽聞曾由呂不韋獻於宮中。」

  「哦?」嬴政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那個女子?」

  「是。那女子多年前已經病死在了宮中,不過卻留下了一個孩子。」

  「我知道,那孩子現在在何處?」

  他見過那孩子一面,在宮中的白樹下。

  那人回報導:「數日前,劍師蓋聶帶著那孩子出了城。」

  「蓋聶?」語氣裡有一分疑問,卻也無什麼波動。

  跪在嬴政身後的人低著頭:「大王,要追殺此二人嗎?」

  「不必了,一個孩子而已。」嬴政搖了搖頭:「你退下吧。」

  「是。」秘衛的身影悄然退去。

  火光中只剩下了嬴政一個人的身影。

  他背著手,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火光。

  火焰在他的眼中映射著跳動。

  「燕國······」

  ————————————————————

  燈火映射,桌案之前,那人提著筆,書文之中,筆鋒落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長卷攤開,字句之中響徹著兵馬之聲,墨色之中像是沾染著那年血色,烽火遮天。

  ······

  馬蹄的奔騰聲震耳欲聾,刀兵交擊在一起發出了一陣陣錚鳴,戰鼓擂捶,沉悶地敲擊著滿腔胸血。

  一地的屍體上,一個黑衣的將領跪在那。頭盔摔落在一旁,身上插著數不清的箭簇。血從箭身上流下,將箭尾部雁翎浸染。

  衣甲殘破,他似乎還未死去。

  嘴角的鮮血滴落,手中還握著一面旗幟,旗幟高舉,上面的一個楚字飛揚。

  哀嚎聲四處想起,馬蹄踏下,騎軍的車騎舉著長矛從他的身邊衝過。

  人影紛亂,他仰起頭,對著那面楚旗,從口中咳出了一口鮮血。

  引聲長歌。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刀刃斬在一旁的一個士兵的脖子上,微熱的血濺灑在地上。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遠處秦軍的旗幟下,望不到頭的秦軍衝來。

  將領的視線一陣模糊,眼中只剩下了那高空之上的黑煙滾滾。

  「凌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他一句一句地唱著,時不時地咳嗽幾聲,嘴角的血跡滴落在衣甲上。

  那聲音在紛亂的戰場之中微不可聞,只是伴著楚旗獵獵作響。

  唱到最後一句,他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東西,目眥欲裂,從那嘶啞的喉嚨中怒吼出聲。

  高聲而起,迎著狂風呼嚎。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一個騎兵衝來,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劍刃落下。

  將領只感覺自己的身上一輕,眼前的天地翻旋。

  閉上眼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楚旗在烈風中無力地倒下。

  九歌無再。

  ······

  房間之中,燕太子丹睜開了眼睛,昏暗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人。那人背負著一把劍。

  「來殺我的嗎?」他靜靜地問道。

  那人默然地點頭,聲音低沉:「大王之命,以平秦怒。」

  「平秦怒?」燕太子丹看著眼前的人,笑了一聲,搖著頭,最後看著眼前的人說道:「燕國,已經亡了。」

  秦國根本就不可能停下。

  「來吧。」他仰起了頭。

  身前的人低頭不語,抽出了背後的劍。

  劍過發出一聲輕響,鮮血濺在了窗紗上。

  次年,秦國的鐵蹄踏至了燕地,燕王喜被俘。

  ······

  難以計數的秦軍圍在城前。

  一個人站在齊王的面前,慢慢拜下:「大王,降吧。」

  齊王癱坐在自己的座上,輕聲地問道:「沒別的辦法了?」

  殿下的人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

  齊王閉上了眼睛:「降,寡人,降了。」

  ······

  公元前232年秦破楚軍於蘄南,陷壽春,俘楚王。

  公元前231年燕王喜殺太子丹獻其首求和不得,次年,秦破燕軍。

  公元前229年,齊國受圍而降。

  於此,六國兼併。

  殿外金宮輝煌,群臣立於殿上,手握笏板。

  長空無雲,唯有天光浩蕩。

  「砰!」

  「砰砰砰!!」

  殿門前的高鼓擂動,沉重的聲音迴盪於高穹之下。

  宮外,一隻黑甲軍分立兩側,面覆獸容,手中執掌兵戈。

  黑甲軍之前,是一位白衣素甲的戰將,凶面如肅,腰間掛著一柄黑劍,手中持著一柄雲紋長矛。

  嬴政站在那金殿之上。

  他的目光穿過那面前的珠墜。

  穿過群臣,穿過宮闈,向著那無盡處望去。

  似是落在了那青天之下,瀚海之濱的每一個地方。

  目中帶著一股狷狂,蕩袖而立。挺直了身子,像是要將那天地撐開。

  他張開了嘴,聲音恍若浩然洪鳴。

  「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二世三世至於萬世,傳之無窮!」

  殿中寂然,所有人抬起頭,看向那個高立之人。

  這一刻,天地如是晃蕩,天下無聲。

  直到高呼聲起。

  「拜見吾皇!」

  殿上群臣拜下:「拜見吾皇!!」

  殿外,那白甲將的長矛高舉橫空,身後的數千黑甲刀戈直立。

  千軍拜下。

  在璀璨到將要灼燒的光芒中。

  那呼聲響徹,和著愈響的鼓聲:「拜見吾皇!!」

  聲聲高喝之中。

  天地之間,五岳佇立,破開了層雲,像是長空立起。

  黃河長江奔湧不止,像是這大地的血脈奔騰不息。

  這一刻,要天地授命。

  封名為帝,立號為皇。

  春秋戰國五百餘年,烽煙遮世五百餘年。

  於此告結,天下,授名為秦!

  顧楠回過頭去,看著那天光刺目,她好像看到了什麼,微微一笑。

  良久,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

  宮殿之上,一抹金光盤踞,恍惚間一條似有似無的金龍升空而起,龍吟沉於天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7 11:49
第二百零八章:何人幫披掛何人奏琴眠

  該是說咸陽城中的街道上多了不少人,不時能見到些青年挑著擔子從路邊走過,當是戰事之後,卸甲歸來的人。能看到兩三個老人坐在路邊說笑,家中的孩子回來,總是能說笑幾句的。孩童嬉鬧著跑過,撞在路人的身上,旁人也只是笑呵呵地摸了摸孩子的腦袋,這種事不會有人計較。

  陽光姣好,使得街上帶著暖意,路旁的青樹長得不錯,葉綠蔥榮。路上的石板間,幾株青草透了出來,添上了幾分青翠。

  一個身穿著白裳的人慢步走在街上,看著兩旁的人,眼中像是有些笑意。

  但是臉上帶著張面甲,猙獰的模樣還是只能叫人害怕。

  一家酒館之前,她停下了腳步,像是思索了一下,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似乎是感覺有人,酒館的掌櫃抬起了頭,看到身前的人的模樣愣了一下,但還是笑著問道:「客人要些什麼?」

  「一壺酒。」顧楠有些生硬地說道,從自己的腰間拿了出了幾個環錢放在了桌上。

  她是有多久沒有買過這個了,她該是也記不清楚了。這是個什麼味道,恐怕也只不過是曾經記得。

  「稍等啊。」掌櫃笑著說道,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走到後面拿了一罈酒出來:「客人,您的酒。」

  「嗯。」顧楠接過了探子,入手微沉:「多謝。」

  提著酒走出了酒館,望了望天色。

  當是剛過了午間,像是猶豫了一下,向著城東走去。

  城郊之外傳來牧笛聲,或許是哪個偷閒的牧童,正坐在那老牛的背上悠然自得。笛聲傳得很遠,該是從遠處傳來。吹著沒聽過的鄉間小調,倒也有幾分宛轉悠揚。

  顧楠走在小路上,泥土間帶著些青草的味道,幾片草屑乘著風翻飛的而起,向著高空飄去。不曉得名字的野花成簇得開在路旁,上面還沾著幾滴晨露。蟲鳴聲淺淺響著,在那草間隱沒。

  小路的盡頭,是一片林間的土坡,看著那白袍人走來,一隻小獸在草叢間抬起了頭奔逃開去。

  顧楠順著小路走上了土坡,上面卻是五座青墳。孤孤地立在那裡,不見旁人。

  腳步踩在草間發出輕微摩挲的聲音。

  顧楠拿著酒,在墳前坐了下來。

  右手放在了酒罈之上,手背和手掌之中皆有一道傷疤。這是當年荊軻刺穿了她的手掌,本來她從來不留疤。但是那一次不太一樣,或許,是因為那是用來殺王的一劍吧。劍刺穿她的手掌的那一刻,她能隱約感覺到一些什麼,說不清楚的東西。

  手掌掀開了酒罈的封口,坐在那,她摘下了自己的甲面,露出了甲面下的面容。

  青絲垂下,落在臉側,那面容卻是一如曾經。

  不過她卻已經不再是曾經。

  不再是那個青衫望雪思故裡的少年,也不再是那個酌酒作賦圖一醉的濁人。

  身著素衣,早已不知來路本是何處,只是,人都叫她喪將。

  小綠和畫仙在這紛年之中也終是離去,她留不住。

  沒有說別的話,抬起酒罈,仰頭喝著。

  甘冽的酒液如喉,顧楠也終是想起,這個該是一個什麼味道,是長苦的味道。

  那白袍人坐在林間,聽著那林風瑟瑟,直到垂陽偏斜。

  那悠悠的牧笛聲從遠處漸進,該是那牧童歸來。一陣蹄聲,牛哞從小路上響起。

  一個身穿著短衣的孩童騎在牛背上,手中拿著一根少孔的竹笛。

  他側過頭,看到了山坡上有個人,那是個很好看的女人,看得他發呆。牽著牛,走在路上,愣愣地扭著頭看著。

  那女人望向斜陽,從自己的身側拿起了一張甲面戴在了臉上。那甲面的模樣嚇人,牧童不明白,為何那般好看的女子,要帶上那般嚇人的面孔。

  他沒去多想,拿著竹笛吹起,笛聲慢慢消失在了了小路的盡頭。

  斜陽垂沉。

  「這天下,會有個好的模樣吧?」

  沒有人回答她,顧楠提著空了的酒罈,起身離開。

  臨走之際,回頭看了一眼,空落的。

  ————————————————————

  武安君府前的街道上清冷無人,顧楠站在門前,伸出手推開了大門。

  門內的落葉零落了一地,該是很久沒有清掃過了。晚風吹過,落葉輕輕地翻動。

  堂前暗著,顧楠獨自走過,轉過堂前走進了小院之中。

  在那棵老樹還立在那,黑哥站在老樹旁,看到顧楠回來慢步走了上來,額頭在她的身上碰了碰。

  顧楠輕輕地摟著黑哥,微笑了一下,摸著牠的馬鬃。

  黑哥也老了,幾年前就已經再跑不動了。

  武安君府中沒有了那輕淡的琴音,也沒有那幾句打趣,也沒有人再站在她的身後給她披上一件衣裳。

  「老婆子,我回來了。」當年,那老頭帶著一個姑娘大笑著走回家中,接結果遭到了那老太的一頓大罵。

  「讓她留下吧。」老婆子歎了口氣。

  從此,這府上多了一個人。

  顧楠茫然地回過頭,她好像是看到了那堂上的燈火微亮,白起和魏瀾正坐在一起招呼她去吃飯。

  白起問她兵書背得如何,魏瀾拍著白起的頭,說整日兵書,還不讓我家姑娘吃飯了?

  小綠正笑盈盈地站在一旁。畫仙抱著琴,琴音動人。老連牽著黑哥,剛從在門前散步回來。

  一切都恍然如舊,但是也只是恍然,恍惚之間,這府中暗去,空無一人。

  顧楠默不作聲地回過頭,笑著給黑哥餵上了些馬草。

  抱著無格,坐在那老樹下。

  樹影婆娑,顧楠抬起了頭,枝葉托著那月色清幽。

  甲面下的人是笑了:「這戰事打完了,你們都不陪我看看嗎?」

  沒有人回答她。

  聲音發顫,那人好像再也忍不住,低下了頭。

  老樹上一片葉落,落在了一旁的桌案上的一把長琴上,似是將那琴弦波動。

  當年青衫少年在這府中著落,師從老將,生性玩鬧,常是弄得此處不得安寧。

  望雪思鄉,摘去了那女孩髮間的雪片。誤打誤撞,收留了那流離之人。

  少年出成,出征疆外,直到老將離去。身負宏願,求望那朗朗世間。故人不在,琴音如舊,那綠衫女子眉目微紅,將那衣甲披風幫她披掛。

  身於軍中,領軍征戰,不知歸期。這府中常年冷清,卻依舊有人秉燭等候,直等到那青絲敗去,容顏枯老。

  至以如今,人聲漸遠,當年之景,唯有夢中可能尚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7 11:52
第二百零九章:不要隨便喝醉

  天下歸一,而王無子嗣。群臣多有進諫。

  嬴政無奈地握著手中的筆看著眼前的竹文,歎了口氣。

  「如今天下初定,他們就不能考慮一些旁的?」

  說著臉色微黑。

  「六國之民如何安定,一國之人如何大統,各地民生如何修養,六國殘部如何處置。還有那百越之地,塞外邊疆。」

  「蓋此種種,他們是一件也不考慮?就指著此事不放?」

  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拍著桌子陣陣作響。

  李斯苦笑地站在嬴政的身邊,如今的他也已是年於半百,髮鬢之間有些發白,面上帶著一些皺紋。六國定後,他被封為相國,執務國事。

  嬴政看向李斯臉色鬆了一些,皺著眉頭問道:「李先生,如今六國之民離亂,各地人風所字皆是不同,你說該是如何處理為好?」

  李斯神色認真地思索了一番,如今此事確實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要一國而至,就少不了統一的制度和體系。然而要從無開始建立起這一整個體系,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拱手說道:「陛下,可行制務統一,行文統一,一體而治。然此種種還需斟酌考慮。」

  「確是。」嬴政坐在那看著案前,深酌著什麼。

  半響,又抬起了頭來:「那百越之地,先生所見以為如何?」

  李斯的眉頭微皺,那百越之地所具嶺南,不明餘力。

  而如今秦國連年征戰國內空虛,卻是不適合再起兵戈了。

  「百越之地甚廣,尚不明其中地域,輕攻恐有所失。如今我國中民生尚待休息,臣之見,不宜急進,且暫待觀之。」

  說完李斯看了一眼先前被嬴政放在一邊那份書文,無奈地說道。

  「陛下,此事您當該要考慮了,國無子嗣,終究不是長遠之事啊。」

  本來嬴政還在思量百越之地的得失,結果李斯又說上了這麼一句,苦著臉揮了揮手:「此事寡人知曉了,先生,勿要再提了。」

  ————————————————————

  月末之後,秦王納妃。

  那妃子身著華服從宮外而來,聽聞是宮官挑選。卻是很美的,雀扇遮著半面。只露著眉目,卻已經讓人神往。

  群臣共禮,大禮行至夜間。禮後,同在宮中夜宴群臣。

  宮闈之中觥籌交錯,顧楠坐在座上,穿著官服,內著白衫,卻未去面甲,端著自己的酒杯,身前擺著幾個已經空了酒壺。

  「我不是記得妳不喝酒的嗎?」一個聲音傳來。

  顧楠側目看去,是李斯拿著一個酒樽站在她的一旁。

  勾嘴笑了一下:「這東西難是戒去,最近又開始喝了起來。」

  「那就莫要戒了,這杯中之物,每每去喝,都總有幾分不同的意味。」

  說著李斯對著顧楠舉起了杯子:「來,郎中令,我敬你一杯。」

  「你不提這個還好,提起這個,我總是覺得手癢。」顧楠白了李斯一眼。

  她本來好好地做著那禁軍領將,每日無事,這李斯倒好,給她舉了個官,搞得她如今也是繁忙了許多。

  「啊?哈哈。」李斯一愣笑出了聲:「那還請高抬貴手,都這把年紀,我可是經不住妳打了。」

  「噹。」

  兩支酒樽撞在了一起發出一聲輕響,顧楠靠坐在桌案邊,將酒樽中的酒喝盡。

  李斯也半合著眼睛喝下。

  都無顧及形象,兩人也算是小半生的老友了。

  「真是叫人羨慕。」

  顧楠有些微醉地說道,她是已經喝了不少了。

  「羨慕什麼?」李斯看了一眼顧楠,問道。

  顧楠醺醺地搖了搖酒杯,看著李斯笑了一下說道:「我也想娶一房媳婦。」

  「唔。」

  李斯正喝著嘴裡的酒,聽到顧楠的話,差點把酒噴了出來。

  險是忍住了,訕訕地擦了一下嘴巴。

  隨後又是洒然一笑,自己的這老友總是講些嚇人的話,他也是習慣了:「想娶,就娶來便是,倒是,我定是到場給妳道賀。」

  兩人笑呵呵地又碰了一下酒樽,各自喝著。

  御苑之中的月色悠然,顧楠突然問道。

  「書生,你還沒有家室吧?」

  「是啊。」李斯笑著看著自己手中的酒杯,不知道想著什麼。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少來,我會被你騙了?」

  ······

  「六國兼併,這世間當會安定了吧?」顧楠半醉地問著。

  那老頭的所願,當全了吧?

  李斯回過頭,看向那人的眼中,半響,笑著點了點頭:「會的。」

  樽中的酒水之上漂浮著一抹月白,顧楠對月舉起了酒杯:「那,敬這世間。」

  「好,敬這世間。」

  ······

  當眾人離去,顧楠依靠在宮牆之邊,該是太久沒喝酒了,卻是喝醉了。

  宮牆之中傳來腳步聲。

  顧楠抬起了頭,卻是嬴政背著手走來,他並沒有在宮中陪著那新妃,而是一人走在宮中。

  他看到了顧楠,有些驚訝:「顧先生?」

  還未近前,就聞到了顧楠身上的酒味,伸手扶住了顧楠:「先生,妳醉了?」

  顧楠沒有回答,只是低著頭,看樣子像是已經睡去。

  嬴政扶著顧楠,看她醉醺地模樣,無奈地一笑:「我送妳回去吧。」

  依舊沒有回答。

  搖了搖頭,扶著顧楠向著宮外走去。

  兩人走在路上,夜裡安靜,嬴政的耳邊傳來了一陣呢喃,顧楠好像是說了什麼。但當他仔細再去聽的時候卻已經再聽不到了。

  房門被推開,嬴政將顧楠放在了榻上。

  靠坐在床邊舒了口氣,平時看不出來顧先生還是挺重的。

  房門外的武安君府中,顯得格外冷清。

  如今這府中,已經是如此模樣了嗎?

  嬴政看著房外的夜色,回過頭來,出神地看著顧楠熟睡在那。

  半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甲面上,慢慢地伸出手,將甲面輕取了下來。

  甲面下的那人閉著眼睛。

  睫毛微顫,睡得很沉。英氣的雙眉不是記憶中的那般微蹙,而是舒展著。臉頰微紅,看上去很恬靜。

  嬴政有些迷沉地看著那面容,張了張嘴巴,良久,微微一笑,笑得好像是欣然,又是無奈。

  顧先生,妳真的從未老去啊。

  他放下甲面,站起了身來,走出了門外,將房門輕輕地關上。

  仰頭看向那輪曉月,目光輕合,隨後驀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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