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8 02:49
第二百一十章:轉移話題是必要的技能

  第二日的一早,晨間的陽光透過窗間照著房中飄蕩著的灰塵,慵懶地趴在了床邊,落在了那躺在床榻上的人的臉上。

  陽光照亮了那張側臉,淡金色的光裡,那面龐讓人出神。睡得安靜,呼吸聲很舒緩。

  睡相算不得安穩,衣衫有些凌亂地鋪在床上。該是感覺到了些許暖意,皺了皺眉頭,她睜開了眼睛。手擋在了目前,半瞇著眼睛。

  視線還有些朦朧,光線讓人看不清楚。顧楠從床上坐了起來,皺著眉頭看著目前發呆。

  半響,拉起了自己的衣衫聞了聞,上面的酒味還未褪去,昨天她是喝多了些。

  不過她倒是不記得她是如何回來的了,目光落在了床邊,面甲靜靜地放在那。

  這是,何時摘下來的?

  頭有些疼,按著自己的腦袋站起了起來,拿起面甲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換了一身衣裳,也來不及吃上些什麼。

  揉著自己的脖子就出了門,如今她卻是每日還得去宮中處理中郎令的事務。

  ————————————————————

  青石板上落著一片枯葉,一個人停下了腳步,站在了枯葉的一邊,俯下了身子,將枯葉撿拾了起來。

  李斯把玩著手中的枯葉,抬起了頭,看著眼前的高府。只是站在街上,就能看到那院中孤立的老樹。

  武安君府。

  理了一天的事務,傍晚時分本想著出來走一走,舒展一番心思。卻是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這地方,微微一笑,將枯葉握於手中。

  這幾日他一直為安頓六國之民之事苦惱,還有那統一制度,人風也是問題。

  這一國而治卻是沒有他最開始想的那般簡單。看著眼前的府邸,李斯背著手走了上去。

  也好,問問她總會比我一人苦想要好。

  這人也不能總讓她這般懶著,空負了胸中才學。

  走到門前,正欲伸手敲門,卻聽到門門中傳來悠悠的琴音。

  那琴音悅耳,卻又不乏錚錚之聲,聽入其中,讓人一時如同置身春風和沐裡,一時又如同置身兵戈交擊中。

  這兩者本該是矛盾,那同置於那琴聲中卻給人相洽無恙的感覺,好像二者本就該是一起的一般。

  眼前該是看到了一個將者在沙場之中回思往地的模樣。

  李斯站在門前面露淡笑,是有多久未聽過這人彈琴了。

  想是上次當是少年時候,那時聽聞,真該是可用魔聲入耳來形容的。

  「砰砰砰。」門被扣響。

  府內的琴聲止住,頓了一下,應該是詫異有人拜訪。

  沒過多久,門內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大門被打開。

  一個身著白衫的人走了出來面上帶著那生冷的甲面,看到李斯聲音裡帶著一些疑惑:「書生?」

  她也是剛從宮中回來,卻沒想到李斯就來了。

  看著眼前的人李斯也是無奈,多少年了,這人還是這麼一副打扮。對於一個女子來說,著素寡一生,又是何種涼薄呢?

  心中想著,面上卻依舊笑著說道:「今日來得巧,倒是聽得了顧先生一曲琴音。較之當初,當真是得善良多啊。」

  ······

  顧楠黑著臉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在她看來這是李斯恭維的話,擺了下手:「莫說了,我自己的音律是個什麼模樣,我還是清楚的。」

  「我可非是恭維。」李斯笑呵呵地順口說道:「相比於當初的陣陣魔音,這已經算是仙樂了。」

  額頭跳了一下,顧楠也微微一笑,靠在門邊:「書生,你今日無事上我這來做什麼?」

  說著手中微微用力,大門上的發出一陣吱呀的聲響。

  李斯的額頭上滴下一滴汗,這才反應過來說錯了話。

  直覺告訴他若是還說這琴這事,今天估計就不能走著回家了,連忙轉移了話題。

  「咳,只是偶然路過,突然想到又幾件事是想要和先生共商一番,這便上門來了······」

  「茲。」

  大門被推開,顧楠對著李斯瞥了一下嘴巴:「進來吧。」

  李斯跟在顧楠的身後走進院中。

  府中很靜,似是除了剛才的那琴聲就再無了半點聲音。

  顧楠走在前面腳步踩過落在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李斯望著那落了一地的枯葉,無聲地歎了口氣。

  想來是很久沒人掃過了。

  「顧先生,妳是該找個人打掃一下。」說著抬起了頭,看向那無人的堂間:「也不至於讓這府中這般。」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這院中的枯葉還是這府中的寂然。

  「無事,過幾天我自己會掃的。」顧楠聳了聳肩膀。

  兩人穿過堂間走到後院。

  顧楠將桌案上的長琴取下,抱在懷裡小心地放到了一旁。

  李斯掀起自己的衣擺坐在了桌案的一邊,對著站在院裡的黑哥笑了笑,黑哥也打了個響鼻像是打了一聲招呼。

  「嗒。」顧楠將一杯涼水遞到了李斯的面前。

  盤腿隨意地坐了下來,給自己倒著水。

  快要入夏了,空氣間帶著幾分悶熱,涼水入嘴倒是有幾分沁人。

  李斯笑著放下杯子,看著顧楠說道:「先生,妳說,如今天下初並,首要之務是為如何?」

  壺中傾斜,水注入杯中,顧楠看著杯中的水慢慢的溢滿,將水壺放到了桌上。

  看向李斯:「你是真要問我,還是明知故問?」

  李斯嘴角一翹,轉著手裡的杯子,等著顧楠回答。

  用手支著脖子,顧楠拿起杯子說道:「如今國中初定,然六國之人思蒙故國,多有怨言。若是其人動盪,國當不得安。當今之務,該是安撫六國之民。」

  「果然是顧先生。」李斯的手中停下,輕歎了一聲,有些苦惱地說道:「但是如今說要安撫這六國之民,又談何容易呢?」

  「國地所增,秦人多不通六國之地人風。如有管轄不周,必當適得其反,就只能任用一部六國舊臣。任用舊臣舊貴則不能擅動其根本,秦國之地為國有而下封民,六國不然,土地為貴族所有,如今又不能輕易收回。如此,六國之民必當有怨言,長久以往,必當生變。」

  說著李斯對著顧楠拱了拱手:「所以,今日是特來共商此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8 02:51
第二百一十一章:千載功績將於此得成

  李斯的話說完,顧楠皺著眉頭。她也沒有想到這其中之事如此複雜。

  當初她在課上學到秦國之時,談及秦國對於六國之民的管理大多也只是涉及到了行同文車同軌立郡縣廢分封。

  但是很顯然,這些對於李斯所說的共治六國,安撫民心的問題都沒有明顯的幫助。

  對於平民來說如何朝代其實並不是大的問題,他們所想的只是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而已。並沒有其他的追求,便是活得差一些,也是無奈世道。

  但是若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動亂起義也就成了必然。

  而對於百姓來說能不能活下去的根本也就是土地。

  秦國的土地本和六國一樣都在貴族手中,但是在商鞅變法之後,土地歸為國有,受封於民。又因為秦重軍功,於此,秦地軍伍良多,所戰皆無有退意,無他也就是為了活下去。在戰中若獲軍功,能叫一家得活,如何不讓人拚命?

  但是六國不同,六國之地多在貴族手中,雖然秦滅六國但是國土瞬增大就需要人去管理。

  一是秦國的官員不夠,二是秦人不懂六國各地的風貌人俗,突然遣派也難以管理。

  也是因此六國的貴族和官員被留任了一部分,用以治理各地,既然留任了他們自然不可能輕易將他們的土地直接剝收分發給百姓,不然又是一番動亂。

  於此,對於六國之民來說秦國人可以有自己的土地,他們不能有,但是秦人要服的徭役和兵役他們卻都要服怎麼會沒有怨言。

  這種怨言一時倒是無礙,但是若是累積日久,一日動盪,就會產生很大的問題了。

  但是要收回貴族的土地卻又是一件難事且不說如今還需要用到他們,他們的數量也是極多。

  若是處理,必須趕在如今六國覆滅動盪,貴族頹弱的時期,若是等他們穩定下來重立跟腳,想要再掃除只會更加困難。

  歷史上的秦國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走向覆滅,是因為秦王暴政?很顯然經過後來的各種考證,已經基本排除了這個原因。

  秦國的政體雖然算不上完美,但是也絕對攀不上暴政這個稱呼。

  是因為秦二世胡亥昏庸?

  也不竟然,胡亥固然昏庸,但是其在位不過三年。很顯然秦國的覆滅是長久以來的積累,不可能在這三年之中一蹴而就,胡亥也沒有這個本事。

  之所以會在胡亥之時而亡,只不過是因為胡亥之時秦國朝堂動盪國力日弱。被有心之人看中了這個時間而已。

  就算是扶蘇繼位,民怨也在,只是隱而不發而已。想要整頓秦國,扶蘇也必須做出改革,不然依舊會爆發起義。

  糾其根本,秦國的覆滅無非就是對於六國之民的舉措有失。不能給予六國之民和秦人等同的待遇,使得六國之民依舊像是戰國年月難辦生活艱難。

  同時秦國又有溝通靈渠,南征百越,北擊匈奴,修築長城,建始皇陵等一系列的繁重徭役和兵役讓他們苦不堪言。

  始皇在時,秦國手腕強硬,不敢有變,始皇故去,起義軍就呼嘯而起了。

  秦國本身在各地都有駐軍,若是只是一處起義,隨時可以調用軍隊鎮壓。但是六國積怨,同時動亂,各地起義軍四起,超出了秦軍能夠鎮壓的範圍。

  這幾乎就等同於秦國同時面對六國之軍的圍攻一般。在這樣的情況下,秦國的覆滅也就成了必然。

  所以想要秦國真的成為一個盛世,少不了修整民生,土地改革。

  商鞅變法之中的土地改革沒有錯,是非常超前的舉措,也奠定了秦國一統的根本。

  但是若是不能讓六國之民也得以如此,民亂也必生。

  只有讓萬民都能得以生息,那才能稱作盛世,才能有餘力開創一個鼎盛的朝代。

  樹蔭下遮掩了一部分的陽光,清風吹過帶著淺淺的涼意。

  李斯看著顧楠皺著問道:「先生是如何看?」

  顧楠握著杯子思量了許久。

  後世的土地改革是在抗戰內戰之後那時年月動盪,也正是那時正是收回土地再加以分發的最好時候。

  如今秦國正處在這個時候上,若是可以一樣做到這一步,土地皆有分發。

  那起碼能保證一點,只要家中皆有能耕種者,那就世無饑民。雖然尚且做不到人人富裕,但是起碼能夠解決萬民的溫飽。

  如此秦國的基業才算是得以牢固,立下盛世之本。

  抬起眼睛看著李斯:「廢除六國舊爵田戶,收地分賜於民,入秦地之中一般。六國治理,可選立新貴而治。」

  「收舊爵田戶,立新貴而治。」李斯皺著眉頭,似乎是在考量:「如此,若是那些六國舊爵生變如何是好?」

  「若是他們肯上繳田戶,可讓他們繼續治理本地。若是不肯,那就遣軍鎮壓。」

  顧楠的聲音決絕,這還是李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模樣。

  疑慮地說道:「如此不免消耗不少國力,如今國中難得安定,再起動盪,我恐國力傾頹。真的值得如此做?」

  畢竟秦國覆滅六國,如今也是國力空虛,本該修養,剛剛立國就做出如此的大動作,李斯擔心有傷秦國根基。

  「書生。」顧楠看著李斯猶豫的模樣說道:「你師從荀卿?」

  李斯愣了一下,不知道顧楠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點了一下:「是,荀師授我書業,莫不敢忘。」

  「那你應當聽過一句話。」

  「何話?」李斯不解地看著顧楠。

  顧楠拿起杯子,那杯中的水紋晃蕩:「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一國之根本,一國之力,一國之基業,當在於民。」

  一字一句讓李斯愣在了那裡,他好像是重新坐在了那堂間,四下是無數靜聽的學生,仰頭望著那堂上的師者。那師者的聲音響起,字句在他的耳畔迴盪,說的是和如今一模一樣。

  顧楠放下了杯子,看著李斯:「此為若成,土地賜封萬民,世無饑寒,這世間,才當是盛世之貌。」

  李斯醒來,低下頭看著桌案上樹影斑駁,輕笑了一聲:「倒是斯陷了癡念,此事,本該就是如此。」

  世無饑寒,這短短四個字,多少先人聖賢君王都未能做到,如今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卻是還有猶豫,是有多癡傻,讓他恨不得抽自己一掌。

  「此事,會是千載之功績。」

  李斯望著那從葉間落下光影,目中閃爍,握緊了手:「將在我大秦得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9 02:31
第二百一十二章:死去的人會去天上這是說爛了的謊話

  山林之間的小村莊幽靜無聲,村中的房屋不多看過去不過就是幾十戶人家。

  但是出奇的是這幾十戶人家之中的小院裡除了農具之外,都擺有刀兵刃具,這可不是尋常的小村莊的模樣,尋常的人家哪來的這些兵刃。

  山林之間傳來陣陣鳴叫,也不知道是遠處的走獸還是飛鳥。

  林木並不繁密,將那夜空半遮半掩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孩童坐在房頂上,抱著腿仰頭望著那悄寂的夜空之中雲層飄遠,露出下面的點點星月。

  看著孩童的裝束,卻不像是這本地的人,如果要說的話,這裝束更像是楚國人的模樣。

  房頂上的茅草被吹得捲動,孩童靠坐在房樑上看著天上望著什麼東西。

  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該是有什麼人爬上了靠在牆邊的梯子。

  孩童被聲音驚動回過了頭去,看到一個中年男人面色嚴肅地爬了上來。

  看到了中年男人孩童顯得有一些驚慌,連忙從房頂間的茅草上站了起來:「叔父!」

  該是有些慌忙腳下一滑,孩童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後仰去。

  眼見著男孩就要摔下房頂去,中年男人伸出了手抓在了孩子的衣服上,把他提了回來。

  將男孩放在身邊,看他驚魂未定的模樣,中年男人的嚴肅的面孔上露出一些溫和,但也只是露出了這麼一絲。

  「以後小心一些。」

  「是。」男孩抓著自己的頭髮。

  「這麼晚了為何還不休息,爬到這房樑上來?」

  開口說起話來,男人臉上剛才難得有了的幾分柔和又退了下去,語氣了有幾分嚴厲地教訓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男孩抿著嘴巴,低下頭,看著眼前的房頂上的茅草。

  這些房子都搭建得簡陋,也就是剛能遮風擋雨的地步,想來這村子也是剛建起來不久的。

  「你什麼?」男人的眉頭微皺:「你要明白,你是我楚國大將之後,言行處事都要有為將者的氣度。像這般跳脫,如何服眾?」

  男孩紅著臉,小聲地說道:「我知道了。」

  風吹過,夜晚的風有些涼。

  男孩剛才又是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被風吹得哆嗦了一下。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將自己的外衫解了下來披在了男孩的身上。

  語氣也終於緩和了一些。

  「說說吧,剛才,在看什麼?」

  男孩抬起頭來,偷偷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人。

  「我,在找父親、母親和爺爺。」

  「?」中年人疑惑地看向男孩。

  「叔父不是說,他們去了天上?」男孩依稀地看著身邊的人:「我沒找到他們。」

  中年男人愣在了那,愣了半響,眼眶微紅,大手搭在了男孩的肩膀上。

  「來,我陪你一起找。」

  夜色下,一大一小兩個人影坐在房頂上。

  「羽兒,你要記住,他們都在看著,亡國之恨我們是一定要報的。」

  「我記著了。」

  ————————————————————

  既然已經定下了收舊爵田頃,以安六國之民,之後所要做的考慮方式的問題。

  第二日李斯將此事上報於嬴政,嬴政思量之後,召來了一眾大臣商議。

  提出此事顧楠也有自己的考量。

  改革土地秦國非是首例,歷來皆有人為,但是下場都是慘淡。

  就是商鞅雖然最後秦地改革成功,但他最後也被那貴族逼得車裂而死。

  但是秦國此時的時機卻是得天獨厚的。

  首先是秦國之中已是改革成功,百姓可行授田。此事在朝堂之上或有人為了保守之見反駁,但不會受到利益所趨的阻力。

  其次是六國之中,六國剛剛傾滅,天下百廢待興。其中貴族大多流離落魄,一時間難以重立跟腳,手中勢力大有衰退。

  秦國是如何處理六國貴族的歷史也多有記載。

  其後秦伐魏,置東郡,徙衛元君之支屬於野王。《史記·刺客列傳》

  五國已亡,秦兵卒入臨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遷於共。《史記·田敬仲完世家》

  班氏之先,與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後也······秦之滅楚,遷晉、代之間,因氏焉。《漢書·序傳上》

  六國貴族多被遷徙到邊遠地區,脫離本土本宗,並且處於監視之下,已經多有削弱。但是六國貴族有深厚的社會基礎,很多通過逃亡、賄賂等手段逃脫遷徙,潛伏下來。

  但也是因為如此,明面上能有所抵抗秦國的貴族已經不多了。

  除了秦國還留用的貴族之外,甚至已經有大多土地已是無主,還未被其他貴族奪下分食。

  而且已經秦國目前之力是完全有能力鎮壓一國的貴族叛亂的,這在歷史上就有考證,韓國的貴族叛亂,被秦國在第一時間鎮壓了。

  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時期。

  但是即使,六國遺留的舊爵之多是難以考量的。

  若是這六國舊爵同時因此行叛,群狼之下就是秦國也有傾覆之危。

  對於六國舊爵只能逐個擊破,這樣一來所要用的時間就會很長了。

  而且採取的方式也要另做打算,若是強硬的收回土地,只會搞得貴族人人自危。若是舊爵提前動盪,也會使得百姓不得安寧,如此行事只會讓天下再次大亂。

  「諸卿有何所見?」嬴政坐在座上上皺著眉頭。

  此事勢在必行,但是所行也必須謹慎。

  「陛下。」文臣之側一人站了出來,手持笏板,執禮站在嬴政的面前:「臣認為此事當從緩,如今我大秦初立,國中虛乏。六國之地,尚需其人治理,如今將廢舊爵,恐動搖朝政。」

  這人名是馮去疾卻是朝中右丞,只論官位尚比李斯還有大上一分。

  而任命此人為右丞的原因也很簡單,此人在六國之中素有賢名,雖右丞有無實權,但尚可服眾,無說秦用人度私。

  馮去疾的話音落下,群臣之中多有暗自頷首,如今暫不處理六國舊爵卻是最為穩妥的做法。

  「陛下,臣有言。」李斯拜道。

  「李相請說。」嬴政點了點頭。

  李斯轉過身對著馮去疾拜下:「誠如馮相所言,如今國中不定,擅動六國舊爵恐有差失。」

  「但馮相可曾想過,如今六國之民多受戰事流離,若不及有所治,民聲哀怨。六國舊爵手握田頃而勞民,屆時民憤四起,馮相以為該是如何做?」

  「這?」馮去疾也遲疑了下來。

  「六國之民為眾,若其民皆反,便是天下皆反,我大秦該置身何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29 02:34
第二百一十三章:平靜的眼睛

  「如今六國舊爵分崩,此時不做所為,帶其立足固地,同將六國之地還與六國,將天下分封又有何異?」

  確實如此,若是重新讓六國舊爵掌握六國的土地,這和將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再送回去又有什麼區別?

  群臣之中像是有人被說醒,就連嬴政的眼神也沉了下來。

  秦國將天下一統,可不是為了再送回去的。

  「廢六國舊爵,該當何策?」嬴政的聲音很平靜,很顯然他已經表明了立場,六國舊爵必定是要廢除的。

  這一次連馮去疾都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站在一邊,皺著眉頭。他自然也明白那些舊爵就是跗骨之蛆,但是想要講這些蛆蟲除去,絕非易事。不說其他,如今秦國要治理六國之地就還用的到他們。

  群臣之間小聲的議論了起來,這一次大部分人站在廢除六國舊爵的這一邊。

  「陛下。」一個聲音響起,朝堂之上的群臣扭頭看出,一個面覆獸甲身著將鎧的人站在那,頓時靜默無聲。

  心下一驚,那人平日在朝堂上都不發聲,今日卻突然上稟,卻是有何事?

  此人雖官職為郎中令,但是有作為禁軍首領,所行之事可不只是宮殿警衛這般簡單的。

  嬴政看到站過來的人,眉目之間微微鬆開了一些:「將軍,有何言?」

  顧楠低著頭,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到底有多少的把握可以成功,但是白起托付給她的東西,讓她必須這麼做。

  也只有那般之後,世間才會是那老頭所求的模樣。

  「陛下可立郡縣於六國,離舊爵而留屬官,六國屬官治各縣各地,受郡員管轄,遣朝中官員管理各郡,便是管轄各地,六國之地可治矣。」

  「後廢除舊爵,可遣人煽鼓其中少人行叛,提前駐軍。於行叛之時當即鎮壓,以平叛之名殺之,收田頃而分,以儆傚尤。」

  「如此,天下受威,舊爵可平。」

  朝堂寂靜,馮去疾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武將之中的人。

  分離屬官,就是暗中架空六國貴族的勢力。

  提前駐軍,再慫恿一部分人叛亂,然後立刻平叛,殺雞儆猴,威懾天下。

  到了那時六國舊爵就算還想叛亂,已經是手無實權,有心而無力了。自然也就只能上繳田頃,聽而認之。

  如此行事,當真是殺伐果決。

  此人當真是不負其名。

  不過可惜了。一邊想著,馮去疾暗自搖頭,本該是治國之臣,但是終究是軍伍之人,太過狠厲了一些。

  雖是這般,但是論及治這六國舊爵,此法倒是真可一用。

  群臣悻悻地看著站在那的人,短短兩策,六國之人架空有之,殺退有之。

  皆說喪將其人決斷,卻是沒有說錯。

  這兩策雖然說著簡單明瞭,但是其中詳略還需要諸多設計,朝會又是議了一個時辰。直到朝會退去,已經接近午間時分。

  ······

  顧楠一個人走在宮中的牆闈之間,郎中令的衙府就在宮中,所以下了朝會她還得去衙府將今日的事務做了。

  目光落下腳下的路上,她整了整自己的甲袍,向前走著。

  既然是要那太平盛世,她自然不可能讓這秦國二世而亡。

  她突然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壓在了自己的身上,肩頭一重,仰起頭去卻又是什麼都沒有。

  該是這幾日睡得少了,顧楠沒有多想搖了搖頭,雖然她每日睡覺得時間該是都在六七個時辰以上的。

  「噹啷。」

  宮牆的轉角處傳來了一聲鐵鎖相撞的聲音,顧楠的腳步慢了下來,疑惑地看向那宮牆之處。

  只見一個身著灰黑色長袍的人被兩個士兵壓著走來。

  他的手腳之上皆綁縛著鐵鏈,背上卻是背著一張長琴。看樣子也不過二十餘歲的年紀,長髮垂在臉前,看不清具體的樣貌。

  雖然是被綁著,但面容平靜,就好像不是被綁縛著押送,而是在平靜的散步一般。

  罪人?

  壓來宮中做什麼?

  顧楠停下了腳步,看著那人被壓著走來。

  兩個士兵看到前路有人,正準備喝開。

  但等他們看清了前面那人的模樣的時候,連忙停了下來,拜道:「拜過將軍。」

  「嗯,無事。」顧楠看著那中間被押送的人問道:「此人是所犯何罪,為何壓至宮中?」

  跪在地上的士兵不敢隱瞞,如實說道:「回將軍,此人非是罪人,而是一琴師。」

  「琴師?」

  「是,趙大人聽聞此人極擅琴律,所以特叫我等將他帶來獻於陛下。」

  「既然如此,為何將他如此綁縛?」顧楠看了一眼那人身上背上的長琴。

  她雖然不懂琴,但是也看得出來那把琴不是凡品,琴身微紅,帶著淡淡的紋路。

  士兵相互看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回將軍,因此人和刺客荊軻曾是好友,所以趙大人特讓我們二人將其雙眼燻不可視後再帶回。」

  「我等,正準備壓他過去。」

  燻瞎雙眼···

  顧楠的眉頭微蹙,問道:「這人叫什麼?」

  「回將軍,此人名叫曠修。」

  顧楠看著面前站在那的人,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視線,抬起了頭,那人倒是有一雙好看的眼睛。

  至始至終,他卻是都沒有講過一句話。

  她頓了頓,卻沒有多說什麼,這件事也不歸她管。

  「你們過去吧。」

  兩個士兵如釋重負地站起了起來,壓著那個琴師向著宮中走去。

  「哦,對了。」顧楠想起了什麼,回過頭來,叫住了他們。

  其中一個人回過了身,訕訕地問道:「將軍,還有何事嗎?」

  「你們的那個趙大人,是哪個趙大人?」她的目光落在了士兵的身上,這身衣甲,是內宮的衛兵。

  「回將軍,是中車府令,趙高,趙大人。」

  「哦。」顧楠的手指動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無事了,你們去吧。」

  「是。」

  伴著鐵鎖碰撞的聲音,兩個士兵壓著那琴師走遠。

  顧楠回過身向著郎中衙府走去,目光微微低下。

  中車府令,趙高,趙大人·····

  注:作者曰 ─ 額解釋一下黑哥的壽命,馬的最高年齡可以活到六十一歲,當然這是個別,平均年齡是三十歲。黑哥買來的時候是兩歲,到現也就是三十三歲。咳咳,我看到這麼多人問,真的要這麼糾結牠為什麼還不死嗎?流汗。這兩天的更新劇情比較嚴肅,畢竟要為後面的劇情鋪墊了。是不能劇透來著,但是秦國的走向其實前面已經有很多的線索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30 02:54
第二百一十四章:要是知道是你不會請你進來

  宮中來了一位新的琴師,名叫曠修。聽聞此人本是趙國的著名樂師,極擅樂律。曾以琴音引來飛鳥共鳴,聞其音律之人不無會為那琴音之中的喜怒哀樂動容,沉浸其中,體會那琴音中的種種。

  此人在秦皇飲宴之時奏琴伴之,常使秦皇稱歎。久之,這琴音也就流傳在了宮中,是有人說不聞曠修奏琴,固盛宴也枉然了。

  一隻飛鳥落在宮牆之上,在那青瓦之間張望了一下,張開嘴清脆的鳴叫了一聲。宮牆的遠處走來一個人,驚起了飛鳥向著宮外飛去。

  顧楠伸了一個懶腰,郎中令只管宮中警備,算不上累人的勞職,但是閒碎的事情也是不少。而且又奈何她插手了那六國勳貴的事情。

  李斯常會到她這裡來坐坐,商議此事,廢六國舊爵的事宜已經落定,開始有了佈局。不過想要徹底得將那些遺留的勳貴除去,該是需要數年的時間。

  他通常都是黑著一副眼眶,一臉沒睡醒的模樣,想來是長長秉燭閱務到半夜。對於這般的勞動模範顧楠是比不了的,都是四五十歲的人了,這般下去,顧楠都擔心他過勞病猝。

  宮牆遮住了牆外的景色,安靜幽閉,遠遠的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撥弄琴弦的聲音。

  是一種很空濛的聲音,就好像山泉流落崖間濺起後,那種迴盪在山谷裡的聲音。

  聽著那琴聲,顧楠的腳步不自覺得放慢了一些。扭過頭,向著那琴聲傳來對的方向走去。

  琴聲愈來愈近,彈至深處,卻又忽轉而上,響成那林間的聲聲鳥鳴。

  顧楠在一面高牆前停了下來,琴聲是從那牆後傳來的,這是一座宮中的偏院。

  她沒有進去,而是靠在了牆邊,兩手抱在身前,靜靜地聽著那琴聲。

  她並不是精通音律的人,也不是也算不得什麼文人雅客。

  對於這琴聲,她並說不出什麼,只是讓她覺得好聽,之所以走來,是因為著琴聲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已經故去的人。

  這琴聲是和她的很像,顧楠輕笑了一下,沒去打擾那彈琴的人。只是默默地聽著,輕合著自己的眼睛,就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直到一曲彈盡,琴聲向遠,她才一言不發的離開。

  斜陽西垂。

  人老了倒是容易觸景生情。

  牆後的院中,一個人坐在那,一柄長琴放在他的腿上,雙手輕按琴弦。

  扭頭看向牆外,他感覺得到,剛才那有個人,不過那人卻是只是聽了一曲就離開了。

  這人的雙眼沒有焦距,好像是看不見,面上的神情平靜,對著那牆外發了一會待,隨後微微一笑,收起了自己的長琴。

  ······

  這之後的每日,顧楠從郎中令的衙府歸去的時候,都會在那宮牆的一角駐足,或是靠坐在那,聽上一曲,然後離開。

  那牆內的人也知道她每日會來,每日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在院中彈奏,到那牆外的人離開。

  今日午間的咸陽城下起了小雨,細密的雨點打濕了咸陽的街道也打濕了宮中。

  細碎的雨聲響在人們的耳邊,街道上人們抱怨著突如其來的雨,紛紛遮著頭上匆匆而行。

  雨點敲在小院中的亭子上,順著瓦礫的縫隙滑下來,在邊沿滴落,水珠連成一片,打落在地上。

  亭子中坐著一個人,他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睛看向半空,長琴抱在他的懷中,側耳聽著那雨聲。

  卻是下雨了,今日,那人該是不會來了吧?

  牆外只有雨點打落在地上或是積水中的聲音,沒有那往日熟悉的腳步聲。

  院中種著幾束花草,雨點打落在花草間,順著花瓣落下。

  坐在亭中的人搖了搖頭,正準備收琴離開。

  那牆外卻是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還有雨點落在衣襟上的聲音。

  笑著又重新坐了下來,擺好長琴。

  顧楠看著高牆,發間微濕。

  看著那牆內半響,沒有往日琴音。

  眼神中露出一份無奈,看了看天上的雨,也是,這樣的天氣。

  剛想要離開,那牆內的琴聲卻又悠然響起,伴著那灑灑的雨聲。

  那曲聲在雨中縹緲起伏,顧楠回過頭,靜靜地站在雨中,琴聲在牆中傳來。嘴角微勾,站在那聽著。

  好像是又回到了那個屋簷下,望著咸陽的落雨紛紛,而身邊的人猶在。

  宮牆之中傳著清幽的琴音,空無一人的宮闈之間,雨點在地上濺起一片片的水花,一個身著白衫的人站在那。

  一曲盡時,白衫人才動了一下,扭頭看著自己已經被淋濕了的衣衫。

  「呵。」笑著搖了搖頭。

  若是從前,這般回去,定是要被小綠念道很久的。

  亭中彈琴的人鬆開了琴弦,牆外的腳步聲像是要離開。

  他側過頭,聽那雨聲漸重,面色平靜地出聲說道。

  「牆外的朋友,雨是大了,若是不介意的話,在下這裡備了一件蓑衣。」

  顧楠回過頭,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那院裡的人說話。

  倒是不能回了對方的好意。

  笑著對著牆內說道:「如此,多謝朋友了。」

  繞過高牆走進小院之中,這是一個素雅的小院。

  除了種著幾簇花草,就只有一個小亭立在那,亭中擺著一副桌案,彈琴的人坐在桌案的一邊。桌案旁還放著一身蓑衣和斗笠。

  顧楠看向那亭下的人卻是有些驚訝,這人正是那日被士兵壓進宮中的那個琴師。

  若是沒記錯他是叫做曠修。

  此時的他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想來他的眼睛是已經被醺灼得看不見了的。

  應該是感覺到了顧楠在看著他,他也回過了頭來,那眼睛正好看著顧楠的方向。

  他就好像知道顧楠在想什麼一樣,和聲說道:「修也很驚訝,每日來修這邊聽琴的人,居然是喪將軍。」

  「哦。」顧楠挑了一下眉頭,向著亭中走去:「你怎麼知道是我?」

  曠修拿起桌案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溫水,水汽飄散:「修不才,自幼對於音聲的感覺有別於人,那日聽過將軍的聲音,這才聽得出來。」

  「這般。」顧楠坐了下來,看著曠修平靜的模樣,有趣地說道。

  「那你不懼我?這宮裡的人,見到我這人,該是都是躲著走的。你倒是把我請了進來。」

  曠修微微一笑,慢慢地說道:「若是在請將軍之前,知道站在牆外的人是將軍,修是定不會將將軍請進來。」

  說著將溫茶遞到了顧楠的面前:「但是既然已經請了將軍,就要盡到待客之道。將軍請用。」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30 02:55
第二百一十五章:瀟瀟暮雨

  「多謝。」顧楠接過溫茶,被雨淋了一身,喝一杯溫茶去些涼意,倒也是正好。

  抬起了杯子送到嘴邊,淺飲了一口,身上也微暖了一分。

  曠修是被抓進宮的,進宮之前還被熏瞎的雙眼,若是常人,恐怕已經滿身怨氣。

  而他倒還是一副氣度悠然的樣子,渾不在意一般。

  顧楠將杯子握在手中,暖著微涼的雙手隨意地問道:「你倒是平淡,被強抓進這裡,沒有什麼怨言嗎?」

  曠修靜靜地收拾著調著懷中長琴的琴弦,看向顧楠,笑了笑:「修是自願被抓來的。」

  「自願?」這次顧楠的臉上露出了一份詫異:「為何?」

  「至於為何。」曠修對著顧楠擠了一下眼睛:「修還不能告訴將軍。」

  ······

  顧楠發僵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搖了搖頭:「那我,也就不多問了。」

  曠修的一根手指按在琴弦上,撥弄了一聲,聲音有些繃緊了,他一邊鬆著琴弦親和地笑著,一邊說道。

  「其實當日修見到將軍,就很疑惑,凶名在外的喪將居然是一個女子。」

  「你聽出來的?」顧楠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茶。

  雨聲密密,雨點讓遠處的景物便的模糊不清。

  「是,將軍的聲音很好聽,男子是沒有那樣的聲音的。」曠修的面色溫和。

  又問道:「將軍懂琴律?」

  坐在他的對面,顧楠搖了一下頭:「不懂。」

  「那將軍為何每日都來此聽琴?」

  「也沒什麼。」顧楠的眼眸微微側開,看向那院子邊上的花草。

  「只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她懂琴律,彈得是很好聽的。」

  顧楠的目光落在了曠修的琴上:「若是她還在,想來會和你頗為談得來。」

  「是嗎。」點了點頭,曠修問道:「在將軍看來琴聲就是好聽和不好聽之分嗎?」

  顧楠理所應當地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呢?」

  「呵呵。」曠修笑出了聲:「那將軍應該是懂琴律的,琴音確實只有好聽和不好聽之分。」

  調好了琴弦,他的指尖再一次波動了琴弦,這一次的琴音卻是很清澈。

  「將軍會彈琴嗎?」

  顧楠聳了聳肩膀:「算是會上一些。」

  「那,修以這一杯薄茶和這一件蓑衣,換將軍彈一曲,如何?」曠修的面上帶著一些始終是那副淡然輕笑的模樣,讓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顧楠一笑:「那你還得再添上一杯茶。」

  「修給將軍添上。」曠修笑著拿起了水壺,將顧楠的杯中添滿。

  顧楠接過了長琴,放於身前,說起這琴,當年也還是她教她的。

  琴音再一次在雨中飄盪開來。

  一個站在不遠處的侍衛疑惑地抬起了頭,往日的琴聲都隻彈一曲,今日卻不知為何又彈了起來。

  不過這琴卻不像是一個人彈得,非是說要差些什麼,而是說有一種別樣的感覺。

  說不出來的感覺,就似彈的東西不一樣。

  曠修坐在亭中,輕合上無有焦距的眼睛,雨聲點點,琴音陣陣。

  琴音之中有一股浩然之聲,一點恢弘之氣,末了卻是由一股愴然落幕。

  若不是那彈琴的人就坐在他的面前,他也難以相信這樣的琴音會是出自一個女子之手。

  等到琴音停下,曠修才重新張開了那雙有些空洞的眼睛。

  落在自己的身前,卻是看不見什麼,他和聲笑著聲音輕緩:「將軍可不只是會彈一些這麼簡單啊。」

  突然他又問道:「在將軍看來,這秦國如何?」

  顧楠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戰國如何?」

  曠修臉上的笑意第一次褪去,無神的眼睛動了一下:「世間流離。」

  顧楠笑了:「那你覺得秦國如何?」

  曠修沒有回答,顧楠喝完了溫茶,拿起了一旁的蓑衣披在了自己的肩上,帶起斗笠。

  「就先告辭了。」

  曠修坐在那,沒有起身去送:「將軍好走。」

  那披著蓑衣的人漸漸消失在了雨中,曠修收起長琴,聽著雨聲。

  荊兄,你我所做之事,到底是對是錯呢?

  ————————————————————

  「讓我幫你們挑起韓國貴族的叛亂。」

  帷幕輕搖,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帷幕之中,身上披著一件黑金色的長袍。蒼白色的頭髮沒有綁起,而是垂散著。

  他慢慢地回過了頭,眼睛落在了他身後的那人身上。

  同時也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銳意直逼那人,站在那的人眉頭退了半步。

  他的臉上帶著一張木質的面具,看起來從裝束上看是秦國的秘衛。

  「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會幫助你們?」

  「斯。」

  一陣吐信的聲音響起,秘衛的視線隱晦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條赤紅色的蛇正盤在那,順著柱子向上爬著。

  他微吸了一口氣,說道:「因為陛下覺得你是一個聰明人。」

  「是嗎?」白髮男子的眼睛移開:「你們要對韓國貴族動手,是為了什麼?」

  「這你不需要瞭解。」秘衛的聲音有一些生硬。

  「斯。」房間一角的赤蛇已經爬上了房梁,一雙發寒的蛇瞳對著下面的人注視著。

  白髮男子背著手,走出了帷幕,居高臨下地看著身前的人:「如果我們不瞭解,恐怕很難幫助你們不是嗎?」

  雖然是一個問句,但是語氣之中卻沒有半點疑問的意思。

  秘衛看著男人,眼睛一沉,最後還是說道:「陛下欲廢六國舊爵,收田頃而分賜天下。」

  站在堂上的男人瞇起了眼睛,廢六國舊爵,秦皇,還當真敢做:「若是我們不做呢?」

  「既然你們知道了,也就由不得你們不答應了。」

  秘衛說著,他的身後的暗處數個身影走了出來,臉上都帶著木質的面具。

  很顯然,如果男人不同意,他們會將瞭解事情的人處理乾淨。

  「斯!」

  房樑上赤蛇對的聲音一戾,蛇身豎了起來。

  同時外面傳來幾聲鳥鳴,男人的身後一個手握蛇鱗狀的長鞭的妖嬈女子走了出來。

  房間中的秘衛同時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間。

  「好了。」男人出聲說道。

  「談談價格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31 02:35
第二百一十六章:也許本來就是沒有對錯的

  站在宮牆裡是看不到遠處的咸陽的,除非站在高樓上才能看出去,否則就只能看到那一方小小的半空。或偶爾有幾片薄雲會飄蕩過去,然後又飄向更遠的的地方,直至看不到。

  宮牆中的琴音每日不變,每日的這個時分都會奏起,聽得附近的那幾個守衛都已經習慣了,每日的這個時候巡宮都會特意走過來一些,不敢多做停留,但是多少能聽上一段。

  顧楠抱著手靠在宮牆的邊上,聽著那院中的琴曲揚起,像是挽留著天上的層雲,但終究層雲匆匆的過去,未多做半點停留。

  曲盡,人也就該散了。

  顧楠的懷中抱著無格,對著那牆內的院中說道:「琴師,後面幾月的時間,我就不來了。」

  院內沉默而一下,一個溫和地聲音才傳來:「為何,將軍是聽膩了?」

  「不。」顧楠笑著放開抱在身前的手,無格垂在身側:「我有事務,這段時間不在咸陽城中。」

  「哦?」那聲音有些疑惑,顧楠是郎中令掌管宮殿警備也就是秦皇安危,居然會有事務要遣她離開。

  「不知道是何事務?」

  「平叛。」顧楠沒有隱瞞,但也沒有說明白,只是對著那牆內的人簡單的留了兩個字。

  院內的人坐在榻上,手中抱著長琴。

  他不知道是去平什麼叛,但是如果喪將離開宮中警備就會減弱很多。

  若是那般,也許就會是他行事的最好時機。

  但是他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分遲疑,他想起了那日的話。

  「將軍覺得秦國如何?」

  「你覺得戰國如何,那秦國又如何?」

  相比於那萬民流離的戰國亂世,這秦國當真是暴政嗎?

  他心裡有答案,但是他不想承認這個答案,因為若是他承認了,那麼他那摯友的死也就成了枉然了。

  最後他的手鬆了開來,他苦笑了一聲。

  眼睛看向牆外的方向,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但是他好像是看到一點微光。

  淡笑著說道:「等到將軍回來,我或許會告訴將軍,我來這秦宮到底是為了做什麼。」

  「是嗎?」顧楠笑了一下:「那說好了,到時可別說是沒說過。」

  說著她離開了牆邊,提著劍慢步離開:「回見了。」

  等到那牆外再也聽不見腳步聲,那琴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摸著自己的琴。

  「這世間何為對何為錯呢,為了家國之危,為了家國赴死,錯了嗎?為了亂世流離,為了亂世平定,錯了嗎?」

  ······

  顧楠回到了家中,提著掃把,將院中的落葉掃了個乾淨,將黑哥面前的馬料放滿。

  黑哥已經跑不動了,已經不可能是再帶著她在戰陣裡衝陣了。

  顧楠坐在黑哥的面前,刷著牠的馬毛,眼裡帶著幾分懷念好像是懷念騎著黑哥在咸陽的郊外飛奔的模樣。

  「我要出去一趟,要些時間,和那叫李斯的書生說過了,會安排個人照料你,你一個人在家是無事吧?」

  「哼!」黑哥打了一個響鼻,用頭頂了頂顧楠的身上,就好像是催促她趕緊走。

  「哈哈。」

  那一日咸陽街頭見到了一支數千的黑甲軍向城外而去,沉悶的腳步聲邁動著,每個人的面上都帶著甲面,沒有什麼表情,只有凶容。

  領在前頭的白袍將騎著一匹黑馬,模樣清冷。

  少年不知世的孩子不認得那支軍好奇地站在街邊打量。

  大人們看到卻都是臉色發白,拉過那站在街旁的孩子,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動,直到那軍離開。

  ————————————————————

  約莫是十餘天的時間。

  韓國新鄭的城外,穿著黑金色衣袍的白髮男子騎在馬上,身後同樣騎著馬的跟著一個身穿著赤紅色衣袍的女子,那女子的打扮對於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卻是十分大膽的,凸顯得妖嬈。

  赤袍女子的身邊還有一個身穿著青白色羽衣的人,是一個面目年輕俊秀的男子。

  白髮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邊,那個秦國的秘衛從出城後到現在始終一言不發。

  「秦國所派的人在何處?」

  根據這秘衛所說,秦國會有人和他們一起完成這件事。

  他們只需要負責引起新鄭中韓國的遺貴叛亂,而秦國的人會負責鎮壓。

  而此次他們要來見的就是那鎮壓之人。

  「很快就能見到了。」秘衛淡淡地說了一句,看了一眼前面的路。

  「那位將軍就在前面。」

  「希望別是個沒用的傢伙,到時候還要我們自己出手。」走在後面赤袍女子看著自己的指甲慵懶地說道。

  「哼。」秘衛冷哼了一聲:「放心吧,只要你們不要礙事就好。」

  赤衣女子的眼睛微冷地看向秘衛,卻看到前面的男子抬了一下手,最後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秘衛看了眼身後的女子,冷笑了一下,也不多說什麼,這次從咸陽來的是那一支軍。

  那支軍的領將,他曾經也見過一面,只是被看了一眼,就有種要跑的的衝動。

  四人穿過了一片山林,山林中似乎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音,等到四人走上前去才看到林間被清出了一片空地,約莫數千的士卒正站在那裡。

  這數千的士卒身著厚重的黑甲,看到四人走來,眼神都默不做聲的落在了四人的身上。

  走在前面的白髮男子的眉頭一皺,隨即又鬆了開來,臉色露出了些許緩和。

  而他身後的女子和羽衣男子卻同一時間感覺到了一股煞氣將自己籠罩在了其中,像是被一群凶獸盯上了一般,忍不住地想要抽出自己的兵刃。

  「咔咔咔。」赤衣女子的身邊蛇鱗狀的鞭子從腰間盤出。

  「斯。」一條紅身黑環的小蛇從她的衣袖之中鑽了出來。

  羽衣男子的手掌之側閃過一抹寒光。

  秘衛看著他們的反應也沒有多說什麼,他那時候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對著數千黑甲軍舉起了一塊牌子說道:「秦皇秘衛,求見陷陣領將。」

  黑甲軍沒有聲音,那一張張凶煞的甲面默不做聲,如同一具具石塑。

  一陣馬蹄聲傳來,軍陣默默向著兩側散開,一個騎著黑馬的白袍將從軍陣之中走了出來。

  看著那個裝束。來的是哪一支軍,哪一個人,他們心中自然都已經明瞭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31 02:37
第二百一十七章:讓人期待一下吧

  直到那白袍將領走到近前,那後面的兩人都不敢收去兵刃,不為其他,只是因為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

  「赤練,白鳳。」白髮男子淡淡地叫了一聲他們的名字,兩人才驚醒了過來,微喘了一口氣,心有餘悸地看向身前的白袍將,收起了自己的兵刃。

  而那赤練手中的小蛇也早已經躲回了衣袖裡,她能感覺到從那蛇身上傳來的恐懼。

  秘衛橫了一眼身後,搖了搖頭,對著身前的拜道:「拜見將軍。」

  「嗯,見過了。」顧楠點了一下頭。

  目光落在了白髮男子的身上,這些年他倒是成熟了不少,她都快有些認不出來了。剛來此地,聽聞負責煽動韓國貴族的人的名叫做衛莊,她還有些驚訝。

  笑著伸出了一隻手。

  看到那白袍將對著衛莊伸出手來,赤練和白鳳兩人又同時緊張了起來。

  傳聞之中此人除了是沙場凶將之外,劍術也是極其高超,他們沒有把握衛莊會比那人強。

  結果下一刻,他們待在了原地。

  那手卻是按在了衛莊的頭上,拍了拍,白袍將和聲地說道:「小莊,好久不見了。」

  赤練和白鳳的眼角同時一跳,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而衛莊的表情雖然有些僵硬但是卻沒有半點不滿或者惱怒的樣子,任由著那隻手放在他的頭上。

  衛莊的臉上露出了一分無奈,師姐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把手放在他的頭上,那時候他是反抗過的,但是在完全沒有任何效果之後他也就放棄了。

  「師姐,好久不見。」

  場面突然之間沉默下來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特別是當一堆人都沉默著的時候。

  衛莊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最後著重落在了白鳳和赤練的身上,那眼神雖然平靜但是飽含深意,意思也很明顯。

  看到了就別說出去。

  顧楠順著衛莊的視線看到了他身後的白鳳和赤練,隨後又看了赤練一眼。

  她記得沒錯上一次見到衛莊的時候,他的身邊帶著的還是一個紫衣女子。

  這怎麼又換了一個,淡笑了一下,湊到了衛莊的耳邊壓著內息說道。

  「你小子艷福不淺啊,身邊的女子倒是又換了一個。聽我一句勸,還是專情一些的好。」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怨念,為什麼這小子的桃花運就這麼好,我怎麼就沒有這待遇。

  衛莊咳嗽了一聲:「師姐,妳想多了。」

  因為用了內息收斂,一旁的人只看到兩人低頭說了兩句,卻是聽不清楚說了什麼。

  等到說完的時候那喪將笑著將手從衛莊的頭上放了下來,說道:「說正事吧。」

  說完看向一旁的秘衛:「如今新鄭城中還有多少韓國舊爵?」

  「是。」秘衛訕訕地點了一下頭,喪將軍是個女子,他感覺他是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一邊想著會不會被滅口的問題,一邊張了張嘴吧說道:「回將軍,如今新鄭城中尚有舊爵二十餘人,六人留用,一十七人受監,還有數名不知去向。」

  「二十餘人。」顧楠點了點頭,心中還是有幾分驚訝,只是新鄭一城之中就有如此多的舊爵,何況這還是被秦國受遷過之後的。

  「那如今這些舊爵手中的門客尚有多少?」

  「這。」秘衛沉默了一下,這些舊爵的家臣明面上每人不過數百人,但是隱沒於暗處的卻不知道還有多少。

  衛莊看了一眼秘衛,平靜地開口說道:「如今所有的舊爵手中總計尚有數千門客,不過其中還有一支韓國近軍,在韓宗室親成手中,人數約為兩千人。另外還有數支遺軍在外,人數不定,但若是韓王宗親舉旗,隨時都能召回。」

  「總計過萬人。」顧楠笑了一下:「這過萬人若是內外呼應,突然行叛,以新鄭城中的兩萬秦軍守兵,恐怕根本守不住。」

  這還只是新鄭一城之中,雖然新鄭本是韓國舊都,其中舊爵才多有餘留。但是即使天下各城的舊爵勢力都只有新鄭的三成這股力量凝聚在一起都是非常可怕的。

  不過無論如何,此番是要將韓國的舊爵一網打盡的。

  顧楠看向新鄭的方向拉著韁繩:「可以進城了嗎?」

  秘衛點了點頭:「已經與城將通令過了,入夜就可進城。」

  「好。」

  夜色下,新鄭城中被籠罩在一片黑幕裡,只是偶有幾處燈火尚在明晃。

  房間中的絲竹聲作響,衛莊坐在顧楠的身邊,赤練坐在他的身後,而白鳳靠站在憑欄的邊上。

  這裡的視野很好,小半個新鄭都能收入眼中。

  「我記得師姐從前是從不喝酒的。」衛莊的生意有一些疑惑,拿著酒壺給顧楠添上了一杯。

  顧楠毫不在意地將酒杯舉到自己的面前:「你認識我的時候才是幾歲,沒記錯,才這麼大。」

  說著顧楠用手比了一個高度,大概也就是她坐著的高度。

  衛莊的臉上鬆了一些,好像是勾起了嘴角。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顧楠的時候,那年,若是沒有那幾個環錢,他該是已經餓死在了流亡的路上。

  看到坐在後面的赤練一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人笑,本以為他是不會笑的。

  拿著酒杯,顧楠看向夜中的新鄭,城中的房屋排列著,延伸向遠,消失在暗處。

  那只有微弱的光芒的星月卻是根本不能將這城中全部照亮。

  「你會參與此事,倒是讓我很驚訝。」她突然說道,看向衛莊。

  「韓國,本是你的故國吧?」

  「你不恨秦國嗎,或是說,你不恨我嗎?」

  衛莊被顧楠問得一愣,隨後靜靜地說道:「韓國就算不被秦國所滅,也必將消泯於這亂世之中。」

  韓國其實早就已經無有生路了,他一直都明白。

  他有一個故人,那人至死都在想著為這韓國打開一條生路,卻終究只是以身赴死。

  那人一直所求變法,變革韓國,變革這世間。

  分田頃於萬民,世無饑寒。

  這或許就是他即使身死,亦所求的世間的模樣吧。

  衛莊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人,卸去了衣甲只是身著的一身白衣,那身影顯得有一些單薄。

  他想起了從前也是這樣單薄的身影,還有那塊木板之上刻下的太平二字。

  他為什麼參與此事?

  叫得這麼多人用一生和性命去求的世間,總是不得不讓人期待的不是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1-31 02:38
第二百一十八章:關愛空巢寡人

  今晚衛莊和白鳳還要去一個舊爵的府上,所以就先行離開了。

  留下顧楠和那個叫做赤練的女子在房間中。

  樂師坐在房間的一角彈奏,顧楠自酌自飲,她沒有說話,赤練也沒有。

  只不過赤練倒是一直看著她,就好像是在防範著什麼似的。

  房間之中只剩下陣陣的絲絃彈奏,顧楠喝完了酒,從自己的行囊之中拿出了兩份竹簡提起筆寫著什麼。

  赤練的臉色一動,視線看向了顧楠所寫的竹簡之中。卻見其中以竹簡之上寫著的該是秦國的秦篆,但是上面只是字卻無有什麼排列,不能成文。

  而另一份竹簡之上寫著的卻是另一種文字,看模樣像是秦篆,卻是簡單了很多。有些字認不出來,但是有些字大體還是相似的,對比之後赤練卻發現顧楠好像是在將秦篆簡化修改,然後寫在另一份竹簡上。

  令行同文,這是李斯上次找她說的一件事,說是要請她共行。

  六國之中多有各自的文字和各地方言。其中文字不同,言語異聲,行令難傳,也難管制。

  以是他想到如此的形式,找到顧楠的時候他還是興奮了半天,說盡了這行同文的好處。

  那個書生本是已經老大不小了卻還是一副年輕人的模樣,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多的精力。

  不過顧楠也倒是沒想到他這麼早就有了行同文的打算,本想著等將安撫六國之民的事宜過去,再和他提,他卻是自己提了出來。

  聽聞他還是找了幾人共編,不過這些顧楠未去多問,李斯交給了她數盒的簡卷,要將這些簡卷編完就足以要了她半條命了。

  秦國的小篆,前世她是不會寫的,但是所學過後世的文字,將這秦篆簡化一些卻是也未有那麼困難。

  不過,為何是找上她,她是不明白,先不說自己不會什麼書法,當年學字的時候白起常說她的書字像是狗爬。而且她怎麼說也該是個武官,這事本該是算不到她頭上的。

  估計又是被那書生拉下水了。

  顧楠暗恨地搖了搖頭。

  房間之中格外安靜,赤練看不明白顧楠在做什麼,枯坐在那,大概是過了幾個時辰。

  顧楠從桌案件抬起了頭,已經是深夜了,就連一旁的樂師也已經退了下去。

  給油燈添了一些燈油,卻聽到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瞌睡聲,扭頭看去。

  那個叫做赤練的女子正靠在窗邊睡得正香。

  顧楠看著那窗邊的人,半響,挑了一下眉頭,放下了手中的筆。

  小莊還真是同從前一樣,一點也不會照顧人。

  想著,走到了窗邊,將靠坐窗邊的女子抱了起來。倒是出奇的輕,將她放在了床榻上,蓋上了被子。

  顧楠搖了搖頭,坐回了桌案邊寫著書文。

  躺在床上的女子微微睜開了眼睛,她從顧楠起身的時候就已經醒了過來。

  看著那燈火下的白袍人影。燈火微黃,照得那人的甲面清冷。

  她的手鬆開了自己腰間的鱗鞭,重新合上了眼睛。

  這人,倒也不像是那傳聞中的那般凶煞。

  ————————————————————

  「衛將軍,你們是打算行叛?」

  聲音之中帶著一些驚慌,坐在堂上一個二十餘歲的少年人看了看四周確定了沒有人,才看著眼前的人低聲說道。

  他就是這新鄭之中最後的韓國宗親韓王安之末弟韓成。

  衛莊坐在他的面前,白鳳站在一邊。

  看著韓成衛莊點了點頭:「是,公子。」

  韓成抿了一下嘴巴,眼睛垂了下來看了看左右,皺著眉頭,怯聲問道。

  「將軍可有把握?」

  「公子,如今韓國舊臣尚有數人,各自門客可聚數千人。在外尚有韓國遺軍過萬。」衛莊淡淡地說著。

  「如今新政中秦軍不過兩萬,公子書召遺軍,聯合舊臣,內外呼應,攻破新鄭。在召令各地舊臣而起,公子覺得有幾分把握?」

  韓成坐在他的位子上猶豫著,油燈的微光搖曳,將他的臉色照得一明一暗。

  最後他歎了口氣,頹然地坐在了榻上。

  「衛將軍,就是成功了又如何,韓國舊臣就是全部召集,也根本擋不住秦軍。」

  「公子。」衛莊的聲音一重:「若是各國皆起呢?」

  韓成的面容不定:「各,各國皆起?」

  「公子若是成勢,自然可以號召各國遺民抗秦,到時天下無數人秦國可能抵擋?」

  堂中無聲,韓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握著自己的手。

  他生性懦弱,當年王兄墜城而死他到如今記憶猶新,甚至夜間也常常因為噩夢難以入眠。

  幼年的時候因為他的末弟,王兄常是對他關照。他尚記得王兄繼位時對他說的話,為王之人,為國為民。

  王兄是為了韓國而死的,韓國卻已不在了。

  為國為民。

  「衛將軍。」韓成盯著衛莊,那常是懦弱的眉目皺著,嘴唇有些發白。

  聲音不重,但一字一句地說道:「此勢可為。」

  ————————————————————

  衛莊的腳步緩慢地走在走廊上,幾乎沒有聲音,他的輕身之術雖然比上他的劍術卻也不差。即使是在平常之間的度步,也很少會發出聲音。

  走到一面房門前,衛莊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最後推門走了進去。

  外面的天色看不到光亮,房間中點著油燈,赤練躺在床榻上睡著。

  那個穿著白色衣袍的人卻依舊坐在案邊寫著什麼。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後的聲響,顧楠回過了頭來,看到衛莊站在門邊。

  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女子,笑了一下,小聲地說道。

  「小莊你回來了。」

  「嗯。」衛莊走到了顧楠的身後。

  窗戶開著,夜裡地風是有些涼。

  顧楠低頭看著桌案上的書文,今日是打算就寫到這了。

  放下筆站起了身來伸著懶腰,走到了憑欄邊:「如何了?」

  「韓親成已經有了決定。」

  「是嗎。」

  兩人一時間沒有說話。

  顧楠的身後傳來了一陣聲音,卻是一件寬大的衣袍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做什麼?」顧楠疑惑地看了一眼衛莊。

  衛莊的眼睛看向遠處,生硬說道:「夜裡,有些涼。」

  看著披在自己肩上的衣衫,顧楠笑著搖了搖頭,他和小聶卻是也已經長大了。

  伸出手在衛莊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我還用不到你來擔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 03:42
第二百一十九章:不要隨便打擾別人

  夜色中雲幕的盡頭透露著幾分光亮看起來天快是要亮了,顧楠已經離開,衛莊獨自一人站在房間之中。

  他立在欄杆邊,慢慢地抬起了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眉目好似鬆開了一些。

  房梁之上傳來了一聲輕響,該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的聲音但是那聲音很輕。

  衛莊將手放下,背在身後,臉上的表情又微微沉了下來。

  對著身後平淡地問道:「韓成可有做什麼?」

  一個人從房梁之上落下,身上穿著青白色的衣衫,上面還帶著幾片羽毛。他的身子也好像就是一片輕鴻一樣,飄然落下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是那個叫做白鳳的男子。

  白鳳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床榻上的赤練上,又看向衛莊。

  「韓成已經派人聯絡各個舊臣了。」

  「嗯。」衛莊的眼神中沒有什麼波動,平靜地點了一下頭。

  應該是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赤練皺了一下眉頭,睜開還有些模糊的眼睛。

  卻發現白鳳正站在一邊看著她,而衛莊正站在窗邊。

  連忙坐了起來,解釋道:「那人始終都不說一句話,悶得很,我也就不小心睡著了。」

  白鳳的眼睛看向一邊,像是無力說什麼,本來是她說要留下來看著那喪將的,結果卻是自己睡著了。

  ······

  天色透著一些明光,隨著一陣車馬的聲音,一架馬車停在了府邸之前。

  一個老人從車架上走了下來,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的,才向著府邸走上前去。

  對著站在門前的門客暗暗亮出了一份掌牌。

  門客點了一下頭,無聲地對著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大門緩緩打開,讓老人走了進去。

  府邸的堂中,韓成正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踱步,面色看上去有幾分緊張,時不時地看向門外,像是在等著什麼。

  天時快要全亮了。

  直到一個老人從門外走來,韓成的面上才是一鬆,快步地迎了上去,扶住了正要拜下的老人,小聲地問道:「先生,事情如何了?」

  老人站起身來,雙手托起一份竹書:「公子,老朽幸不辱命。」

  韓成複雜地看著老人手中的竹書,抿著嘴巴:「先生,進屋詳談。」

  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老人向堂中走去。

  堂中無聲,偶爾傳來竹簡捲動的聲音。

  韓成看著手中的竹書,竹書之上已經召集了數位舊臣的落字。

  看著那竹書之上的一個個名字,他本以為能召到半數就已是他之蒙幸。卻沒想到,所召之人,無一不受命落字。

  雙手握著竹簡,該是太過用力,握得指節處都有些發白。

  開口問道:「他們,都肯隨我一道?」

  老人站在韓成的身邊,看著他的樣子拜道:「公子,韓國先名,不敢有忘。」

  韓成對著一旁的侍者說道:「取筆墨來。」

  侍者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兒,捧著一份筆墨遞上。

  韓成坐於桌案前,將那竹簡攤開,手中的筆沾染墨跡,立於竹書之上落下。

  「於泯沒,故國分崩。

  韓自受先遺以來,立中州之樞,行政而為所求得善蒙國。是諸侯並起,離亂末年。韓以中天之地,受難立身······

  成受故蒙,不敢得求,是以先遺韓姓不敢有失。是以此寡身落令,以召舊臣,立韓民故地······」

  等到他將筆放下,那竹書之上的墨跡幹去,韓成將竹書重新捲了起來。

  走到了那老人的面前拜下:「先生,此書交於先生,還望先生將此書成令,送於各地舊臣手中。」

  老人的面色肅然,拜下,慎重地接過了竹書:「臣,領命。」

  韓成看著那老人拿著竹書離去,向來懦弱的雙眼中帶著一份難以言明的神色。

  重立韓國。

  一架車馬在熙攘的城門之處通過,駛在道路上,向著遠處而去。

  城牆之上,顧楠站在一個老將的身邊,看著那架行遠的馬車。

  「這幾日應當是有很多人要出城去的。」

  老將的手放在自己的鬍子上,瞭然地抬起了眉毛。

  「我想也當是如此。」

  他就是這新鄭的守將內使騰。

  「不過。」內使騰遲疑了一下:「這新鄭之中舊爵甚多,郎令可是真有把握?」

  「所以啊。」顧楠看著身旁的老將笑了一下:「到時還是要騰將軍多多配合才是。」

  內使騰一愣,隨後笑道:「這是老夫分內之事,還請郎令放心便是。」

  ······

  之後的一段時間,新鄭之中還是和往常一般。

  街上的人來人往,大部分的人面上帶著愁容,已經到了秋涼的日子,今年的收成卻是不好,若是不能多拿上幾分戶糧,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冬天。

  大概是一月有餘。

  院中有些安靜,衛莊走在院間的小徑上,赤練和白鳳跟在他的身後。

  秋日的風總是擾人,瑟瑟地吹著,將兩旁的樹木吹得作響。幾片落葉飛下落在小院的池塘之中漾開一片漣漪。

  三人走進了一間小院之中,一個穿著白衫的人影正背著他們站在那。

  顧楠的手中握著無格,靜靜地站在堂前,手放在劍柄上,卻沒有將劍拔出來,就像是只是發著呆一般。

  赤練正要上前,卻被衛莊攔了下來。

  疑惑地看向他,衛莊沒有說什麼,只是慢慢將手放在了劍柄上。

  顧楠在做什麼他自然是明白的,參劍,入門鬼谷的第一天師傅教的就是這個。

  他是很久沒有見過師姐的劍術了。

  當年鬼谷子帶著他們去見顧楠的時候,鬼谷子和她對上了一招,顧楠的那一十三劍他到現在依舊記得。

  當年的自己只能看到兩劍,出劍和收劍。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夠看到幾劍。

  衛莊的雙眼輕合,眼中流露出了一分期待。

  「咔。」

  一聲輕響,他手中的那柄造型怪異的長劍被抽出了一截。

  赤練和白鳳相互看了一眼,默默退開了幾步。

  怪異的長劍緩緩從劍鞘之中抽出,露出劍身上的鋸齒。

  劍身上帶起一抹微光,衛莊的身影也隨之而動。

  長劍在空氣之中劃過一道凌然的痕跡,劍身之上泛起洶湧的劍氣快速地絞動著,似是將周圍的空氣都捲入了其中。

  劍吟聲驟起,一瞬間,由靜至動狂風散開,劍刃向著顧楠橫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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