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1 14:37
第二百四十章:明智的選擇

  「你們今日來找我是做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天明坐在一旁打了一個哈欠。

  顧楠盤坐在坐榻上看著眼前的兩人,最後看向蓋聶問道。

  蓋聶拿起了一杯水,放在了自己的嘴邊吹了吹,溫熱的水汽被吹開。

  他似乎是在考慮要如何說,他沒有喝水,只是將水杯又放回了桌案上。

  「師姐,我今日來,是想勸師姐離開秦國。」

  枯老的樹下水汽飄散,顧楠輕佻起眉毛問道:「哦,為何?」

  「師姐,應該也已經看到了這秦國的天下,何必執著?」

  蓋聶平靜地問道。

  民生不濟,天將大亂。

  一陣晚風吹過,天明卻是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從身前吹來。

  神色恍惚了一下,這個味道他好像是聞到過,記憶裡是在一顆花樹下,一個人替他擋著雨,身上很香,就是這種淺淺的香味。

  沒等天明去想起那個人,身前的人卻已經說話了。

  顧楠搖著頭:「我不可能離開。」

  「為何?」蓋聶不解,他也不明白。

  「小聶。」顧楠笑著看向蓋聶問道:「我不知道那老鬼有沒有教過你一件事。」

  「師傅?」蓋聶好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看向手中的劍:「什麼事?」

  「執念。」

  顧楠靜靜地說道,仰頭看著那顆枯樹。

  好像那枯樹在目前逢春,抽出了綠枝新芽,沾染著那暖色的日光。

  她像是舒服的瞇起了眼睛,然後洒然一笑:「此處,便是我一生執念所在吧。」

  ······

  國中一座城中。

  夜幕下的城門之前帶著微微的火光,一隊平民模樣打扮的人站在那。

  他們的手中有的拿著農具,有的拿著有些殘破的兵刃,有的甚至只是拿著一根木棍,看上去約有千人。

  隊伍中的人神色都有些忐忑,直到有一個人站了出來,舉著火把對著那城中晃了晃。

  城頭之上該是有人看到了那火光,城門卻是慢慢打開。

  「破城,奪糧!」

  那站在前面的人低聲喝道。

  兩個詞讓身後的千人之中不少人的眼中堅定了下來,露出了狠色,跟著說道:「破城,奪糧。」

  他們需要吃飯,需要糧食,不然他們,他們家中的人,都要餓死。

  城中,一隊正役的士卒正在巡邏。

  領隊的人提著一把長戈站在隊伍之前,嚴肅的看著身後的隊伍說道。

  「都給我小心一些,上面吩咐了,這些時日各地的城裡都可能不太平。加派了各地的正軍駐守,若是有什麼亂事,及時壓下去,另有行賞。」

  聲音不重,但是裡面的意思卻是明白。

  他身後的一隊士兵,聽到那另有行賞四個字,眼睛一亮,點了點頭一起說道:「曉得的。」

  他們都是正規的戍卒,從各地徵調來,駐守此地的。對於這些當地的人,若是敢起亂,他們也不會留情。

  突然前面的路上傳來一陣紛亂的人聲,還有火光,人聲叫喊著,破城,奪糧。

  領在隊前的隊正皺著眉頭舉起了手來。

  他身後的士兵也抓緊了手裡的兵刃。

  很快,那人聲是近了,那是一隊舉著火把和農具的平民,正向著城中衝來。

  「這。」隊正呆住了,一眼望去近千的人。

  都是亂民不成,到底是怎麼進城沒有被發現的?

  該死的,難道他們還買通了守城的兵卒了?

  隊裡的士卒不過數十人,擋在著幾千人的面前卻是少得可憐。

  「隊正,怎麼辦?」

  一個士卒看著越來越近的那千人問道。

  領頭的隊正卻突然看到那一批亂民之後居然還跟著一些人,是穿著守城卒的衣甲。

  好像是又其他的士卒正在追趕這支亂民,而且人數不少。

  面上露出了一分喜意,高呼道:「後面的兄弟,我等來助你們!」

  他是沒有想到,一城之中的駐卒,除了正規受訓過的戍卒和正卒之外。

  有近一半都是從此城附近的鄉村上徵召來的青壯更卒。

  他們一年只有一個月在附近的城中服役,其餘的時間都在家中務農,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訓練。

  從本質上講,他們就是附近的百姓。

  附近的百姓之中多有他們的家人親屬,附近的百姓吃不上也代表著他們的家人,和他們回去以後也吃不上飯。

  如此一般,百姓動亂,他們幫誰?

  站在亂民之前的巡邏士卒正準備動手。

  但是等到那些亂民真的衝近了,他們才發現,跟在亂民後面的那些穿著守城衣甲的士卒好像根本不是在鎮壓亂民,而是在幫助亂民衝進城中。

  隊正看向那越衝越近的隊伍,嚥了一口口水。

  突然轉過身來,跟著那亂民高呼著:「破城,奪糧!」

  沒入了隊伍之中。

  天光破曉。

  那一座城池之中,已經被破開,守城將的頭顱被砍了下來,城上的秦旗被斬了下來。

  被俘的士兵被綁縛著扒去了身上的衣甲和手裡的兵刃。

  亂民打開了城中的糧倉,將其中所剩不多的糧食哄搶一空。

  也不知道誰,第一個開來了住在城中的人的房門,開始搶了起來,隨後一片人都開始搶了起來。

  城中一片亂象,哀聲,嚎聲,笑聲遍地響起。

  城頭之上,一個穿著將袍的人站在那,拿著自己手裡的長劍。

  這一身將袍卻是從那守城將的身上脫下來的,還沾著血跡,他也不避諱。

  一個人穿著副將的衣服從城下走了上來,站在他的身邊說道:「將軍,城中的餘糧隻夠軍中吃上一段時日的,怎麼辦?」

  那人的臉上一沉,隨後又鬆了開來:「呼聲起叛,讓天下所饑之民來投,奪城。」

  「那將軍,呼聲怎起?」副將皺著眉頭問道。

  「簡單。」穿著將甲的人笑了笑,看向破曉的天邊說道。

  「秦政無道,天亡其命!」

  副將深吸了一口氣,躬身行禮:「是!」

  說著退了下去。

  只剩下那一人站在城頭上,看著那地上的秦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

  一處府中,堂上正坐著一個青衫之人,那人看起來該是中年,但是眉目清秀,倒是平白的年輕了幾分。

  一個身穿穿長袍的人從後房走了出來,腰上繫著紫色的腰帶,對著堂上的青衫人拜道。

  「張良先生。」

  被喚作張良的青衫人笑著站了起來,對著堂上的人行禮。

  「公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2 19:57
第二百四十一章:秦世如何?

  堂上那繫著紫色的腰帶的人看著張良,站在那許久隨後又是一笑:「這麼多年了,信是真的沒有想到還能見到張良先生。」

  張良面上的神色也出神了一下,半響,才說道:「得見公子,實乃良之大幸才是。」

  他早年得知韓國宗親在新鄭行叛,受平斃命。

  本已經心若死灰,自認復韓無望,卻是萬沒有想到如今還能見到一位韓王室。

  「先生無需再叫我公子了。」

  堂上的人有些黯然地擺了擺手,薄笑了一聲說道。

  「當年秦國各地搜捕韓氏親近,為苟全性命,我已經未用這韓氏許久了,改用姬姓。所用先遺錢財,在此埋名罷了。」

  他本名韓信(非是歷史名將韓信),是為韓襄王倉庶子,秦國鎮壓行政叛亂只是他已經被遣送在外,也索性如此才留的一命。

  如今卻是用姬姓,很少會再提及那韓氏之事了。

  帶著些自嘲的語氣姬信繼續說道。

  「有宗不能自認,實在是愧對先人。」

  「還請公子勿要自輕。」

  張良行禮拜下,目中帶著一些激動的神色,只要有韓王室尚在,韓國就有復國之機。

  「呵,先生不必再行禮了。」姬信走下堂來伸手將張良扶了起來。

  「倒是不知先生來尋信,是所謂何事?」

  「既然公子相問,良自當無有隱瞞,直言便是。」

  張良低著頭說著,慢慢地抬頭看向面前的姬信問道。

  「公子,可有復國之念。」

  站在張良面前的姬信面上的表情愣在了那裡,良久,才回過了一些神來,眼睛向著四下看去。

  無有旁人,才鬆了一口氣。

  慎重地看著張良說道:「先生,此事還是勿要再說了,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看到姬信眼中無奈的神色,張良不死心似地繼續問道:「公子,當真未曾想過?」

  這一問姬信沒有急著回答,而是靜了下來,沉默著看向堂中的地上。

  待到他再說話,他對著張良說道:「先生請先坐下。」

  說完,先是在堂上桌案邊的一張軟塌之上坐了下來,用手指了指身前,是讓張良坐在他的對面。

  張良躬身,慢慢坐了下來。

  姬信坐在張良的對面,輕合著眼睛斟酌了一下,苦笑著說道。

  「先生,信是想要復國。奈何無有兵甲之力,廣地之基,只是一心所想,又有何用呢?」

  他笑得是很無力的,說來也是如是。

  他手中沒有兵力,又沒有土地,何來的人投靠何來的人復國?

  張良卻好像是沒有在意這些,他想要的似乎只是姬信的一句想要復國。

  只是如此,好像對於他來說就是夠了。

  他的目中帶著一分定色,將手放在了自己的身前,拜下身軀。

  頭幾乎拜在了桌案上,一字一句地說道。

  「公子,無需兵甲廣地,如今之秦國,良可助公子復我韓疆!」

  姬信愣愣地看著張良:「先生,可是真的?」

  他有一些不相信,也難免他不信,他手中一點餘力也無,又如何能夠在這強秦之中得立。

  張良抬起了頭來,眼中毅然:「良不敢妄言。」

  說著看向堂外,姬信所居之地在於一偏城之所。

  屋外是一片林木栽種,看得出護養的是不錯的。

  「公子認為,如今這秦國的天下如何?」

  「秦國天下。」張良的問題讓姬信不解,但是他還是思索了一下說道。

  「秦國地廣袤大,強兵之卒各地屯駐,又有更卒之制,得養民生不空城軍。朝臣能戰而勝,言而治,行而安。始皇雖沒,二世扶蘇尚幼,但多有傳其人仁善勤政。如此秦世,當是盛強。」

  姬信說完,張良卻是笑了,笑得古怪。

  姬信疑惑地看了一眼張良:「先生為何發笑?」

  張良搖了搖頭,笑著說道:「公子所說是年前之秦國,而今之秦國,公子可知如何?」

  看到姬信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張良才說道。

  「公子可知年前末之雪災,年中之旱,年末大疫?」

  姬信笑了一下:「此事我當然知曉,此經年之災卻是布及各地,若非我用曾年所收之田畝大收,家有餘糧,如今可是還招待不了先生呢。」

  「是,公子家中田畝幾何?」張良有些神秘的問道。

  姬信算了一下說道:「逃於此處之時,索性帶了一些錢財,當時信將這些財貨換去。」

  「這方圓近百戶,皆為我所收之地。」

  「近百戶。」張良點頭說道:「今年這近百戶產糧幾何?」

  「先生說笑了,方才還不是說那旱雪之災不是嗎,今年之災,旱雪所受,百戶是無有糧產的。」

  姬信笑著說道,他府上如今吃的已經是年前留下的屯糧了。

  「是啊,公子百戶之地無有糧產,秦國分田於民,每民授一戶田頃。公子說,這一戶田頃能有多少糧產?」

  張良伸出了一根手指,好像就是指著拿一戶之地。

  「今年至今,百姓就算家中有所餘糧也該是吃完了,但是田中還無有收。各地水渠乾涸,不能耕種。」

  「待能耕種,還要數月之餘,待能產糧,還要數月之餘。總得一載有餘,此時百姓已經吃不上飯了,之後的一載有餘又如何過?」

  「無糧可用,民不能活,如此怎辦?」

  姬信愣住了,如果真的到了天下無糧的地步。會是一副怎般的景象,到了那時人為了有一口吃的活下去,恐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相互爭搶糧食都是小事,恐怕到了餓極之時甚至會吃人食骨。

  到了那時那就不是一場叛亂如此簡單之事了,而是一場蒼生浩劫。

  也會是一次絕無僅有的難得的時機。

  稍加引導這天下亂民會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

  「先生。」細想了一遍其中,姬信的眼中有了一些難明的神色:「先生可有明策?」

  房外的日光晃晃,錯落在樹影之間。

  張良轉過了頭來看著姬信,開口說道。

  「公子你需要等一個時機,隨後便是攪動天下風雲。」

  「公子可有國中所圖?」

  姬信咬著自己的嘴巴點頭說道:「有,先生稍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2 19:58
第二百四十二章:這是要天下死之過半

  一張獸皮上的大圖被鋪開在寬大的桌案之間,姬信站在張良的一旁執禮握著圖卷。

  圖卷之上川河所流,城郡所立,皆有明細。

  落於圖中卻是將這國中的要道重城皆標注了出來。

  張良站在圖旁的看這圖上的秦國,目光落在了那地圖上所標注的新鄭之地,不知道為何出神了片刻。

  那一日韓國破碎,韓王墜城而亡,他的父親也殉國而死,一夜之間他國破家亡。

  他暗中握起了自己的手,抓著手邊的衣袖,這一次,他是要秦國如數奉還。

  「公子,此時還無需急動。」張良淡淡地說著,手放在了這張大圖之上。

  「民不聊生之際,定有人起亂事。」

  「等到此人起亂之際,就是我等行事之時。」

  「當首起亂必當天下呼應,也定當是最受秦國注目。屆時,秦國起兵平亂此軍。國中空虛,公子可乘勢將屯糧分授於無糧民,從而起民為軍。」

  「天授之災,亡秦以活天下為號,引萬民攻秦而奪糧分賜,讓其民能活。」

  張良的這一步目的也很簡單,到了天下無糧,萬民為了糧食爭搶大亂的時候起事,將自己手中的屯糧分出以讓亂民跟著起軍。

  再引導亂民秦國所駐的各地糧倉可搶,是秦國引來的天災,就該把秦國滅亡,將他們的糧食分給天下,讓天下人活。

  如此就可以讓天下的百姓皆站在秦國的對立面。

  國有民幾何,至少千萬,世人皆無糧食,該要餓死之際又會如何,世間大亂。

  世間千萬皆亂,秦國就是有百萬之軍又能如何?

  何況到時秦國各地駐紮的糧草都被一擁而起的叛民搶去,秦國自己國中恐怕也難有多少糧草供養他的正軍。

  而秦國的正軍如今又分散各地。

  張良這是要將這世間推入一場大亂,推入這場棋盤,讓秦國滅去。

  他說著將手指指出,移到了驪山之上。

  「秦皇建陵於此處,然非是用徭役之民,而是囚卒,多為行罪之人,或是六國亡軍的俘虜。二十萬。」

  「二十萬,囚卒俘虜······」姬信念著,看著圖中的驪山。

  「起兵之際,秦軍正軍擋在鎮壓首叛之人。」

  「我等可趁機將此處破開,將此二十萬囚卒解出,殺守此之地的秦人,以將此二十萬罪卒、六國降服收入麾下,亂秦之世。」

  張良的眼下好像是有兵戈利利,似是看著亂世已起。

  「屆時,我軍大勢可成,呼嚎六國舊貴,舉起而起,共討秦地。」

  他的手指在此劃過落在了雁門之南。

  「匈奴受雪無食,而南下行掠,秦國二十萬蒙軍於此抵抗。」

  「若是關中有動,恐怕此軍會棄城南下以保關中。」

  說著張良在那雁門的南下之路上輕輕一劃。

  「待六國舊貴四起,無食之民呼嚎讓秦地大亂之時,秦軍顧及無暇,我等不與秦軍交戰,至此處,斷蒙軍糧道,截一軍之糧草輜重。」

  「獲此輜重方可久戰,武裝囚卒。並斷二十萬蒙軍後路,讓其無糧而守匈奴,無援而不能南下。用匈奴滅此軍。」

  「於此時勢,我軍可得數十萬軍,加以秦國為蒙軍所調集的大軍糧草。當為世間除秦之外最大之勢。」

  「呼勢響應,召集六國之人從各地而攻秦軍正軍,以糧草規整亂民以強自軍。」

  「秦正軍分散各地,便是臨時規整,主軍當不過六十萬。與收叛相爭所耗兵力,鎮壓無食亂民所耗兵力,受六國舊貴騷擾所耗兵力。所餘當不過半。」

  「三十萬軍,規整六國之力,集結亂民,當可破之。」

  何況到時,恐怕是天下都在反秦。

  不為別的,世人無有吃食,六國舊貴有一部分未被奪去田地,家中多有屯糧。

  將此些屯糧分於亂民,說跟我走,可奪國中之糧而活。

  百姓為了活下去自然就會攻侵秦地。

  而秦地的糧食呢,在災禍開始之時就已經開倉濟民分以天下了,調集的一批軍糧送於北地被張良設計截下。

  到了那時秦國之中,咸陽之中恐怕也沒有多少糧食了。

  而餓瘋了的百姓只會發瘋地搶。

  張良說道此處停了下來,看向姬信。

  「公子,到時,我等自可光復韓國。」

  姬信看著張良的眼神不自覺得有一些躲閃,和怯意。

  在張良的謀劃之中,卻是一場天下千萬人的動盪亂世,這亂世之後,天下之人恐怕會死去近半之數。

  過了一會兒,他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在張良的面前拜下。

  「先生助我。」

  「公子無需拜。」張良站在姬信的面前還禮而下:「良自當,窮盡所能。」

  ————————————————————

  一片山林之中,輕靈的鳥語在那空無一人的山林之間迴響。

  一襲灰衣從林間走在過,他的頭上帶著一個斗笠,懷中抱著劍。

  灰衣人的身後跟著一個年輕人,他正吃著手裡的乾糧,吃了一半,又收了一般放回懷裡。

  這年頭,便是一塊乾糧你都得省著吃。

  「大叔,我們是去做什麼?」

  「見故人。」

  「啊,為什麼我們總是去見你的故人?」

  沒有理會年輕人的抱怨。

  灰衣人慢慢地停下了腳步,身後的年輕人一時不察,差一點撞在了灰衣人的背上。

  疑惑地停了下來,走到灰衣人的身邊,看向前處。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撞小木屋。

  木屋之前,一個人正站在門前,好像就是在等他們。

  那人有著一頭蒼白色的頭髮,身上披著黑金色的長袍。

  他似乎是發現了他們,回過了頭來。

  年輕人的眉頭一皺,手放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之上。

  他知道眼前的人是誰,那人是他大叔的師弟,卻是總是想著殺掉大叔。

  他不明白,同樣是同門之人,為什麼前些日子見到的那個師姐那麼和氣,眼前這個卻是見人就砍。

  灰衣人看著那木屋前的人一眼點頭說道:「小莊。」

  站在門前的人平淡地打了一個招呼:「師兄。」

  ·······

  年輕人無聊地靠在一邊,看著那坐在木屋之前的山崖邊上的兩個人,他們這次卻是難得的沒有打在一起。

  衛莊坐在蓋聶的身邊,那柄怪異的劍被他放在膝上。

  「你去見過師姐了?」

  蓋聶點頭,便算是回答過了。

  「嗯。」 本帖最後由 yht 於 2018-2-14 11:2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3 18:45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載

  斜陽之下,人影微斜。

  衛莊和蓋聶坐在那山崖之邊,他們年少時,也常一起坐在這裡。

  只不過那時的時候,他們的身前還有一個老人。

  鬼谷,他們都已經很久沒與回來了。

  那山間木屋的樑上帶著灰塵呵蛛網。

  衛莊看向山崖之下的谷中,身上的長袍被山風陣陣吹鼓。

  「你是去勸師姐離開秦國的?」

  「對。」蓋聶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一塊乾糧,他一路走來卻是一直沒有吃過什麼東西。

  他看了衛莊一眼,將自己手中的乾糧掰成了兩半,遞給了衛莊一半。

  衛莊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乾糧,沉默了一下,才緩緩伸手接了過來,放在嘴中咬了一口。

  「她不會聽你的。」

  「確實沒有聽。」蓋聶吃著乾糧,眼睛看著遠處的山林之間,那林木被落日的暮色沾染,帶著餘紅。

  「你可知道為何?」身邊衛莊的聲音問著。

  蓋聶並不能說明白,最後搖了搖頭。

  衛莊看向他,突然問道:「你回去看過嗎?」

  「看過什麼?」

  「她當年帶我們埋下的那三塊木牌。」衛莊的眼裡帶著異色,也不知道是在懷念什麼還是在無奈什麼。

  「木牌。」蓋聶點了一下頭:「早該是爛去了吧······」

  「你可以回去看看,若是那木牌還在,你會知道答案。」

  話至此處,衛莊再沒有多說什麼,他和眼前的人本就不該有什麼話可以多說。

  黑袍捲動,那白髮的人抱劍離開。

  ······

  世人受饑而不定,陳中起事,號秦政無道,天亡其命。呼號而起,雲集響應。連破二城而具陳縣,立為張楚。

  扶蘇手中拿著竹簡書文,看著那文簡之上。

  他的眉宇之間帶著點默然,百姓起叛,該是想到了也該是沒想到。

  想到是,國中受災之後,田耕難種,而國中不多的屯糧貯倉根本不足以養活天下人。天下人都吃不飽飯,受饑數月。此般之下被有心人煽鼓,自然會一呼而起。

  沒想到是,成勢居然會這麼快。

  「在世民眼中,我大秦,已經是一個無道之世了嗎?」

  座前的扶蘇輕輕地將竹簡放在了身前,竹簡落在桌案上發出一聲輕落的聲音,他抬起了眼睛問道。

  此事他本應該是先召朝會,聚眾臣而議,但是他卻是沒有這個心思。

  他只是召來了兩個人,父王在時,就常對他說遇事可多與這二位先生商議。

  顧楠和李斯坐在扶蘇的面前,其實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對扶蘇要問之事有了些許的猜測。

  陳縣饑民起事一事已經是傳之甚廣了。

  扶蘇院中的侍者和樂師都已經被他退了下去,此時的院中只有他們三人坐在亭下。

  亭下的公子臉上帶著不像是少年人的疲倦和瑟然。

  李斯坐在扶蘇的身前,俯下身子說道:「陛下不需如此。」

  「國中行政度務皆有制理,民生不調,是災禍橫行,非政務有失。」

  說道此,李斯身子更傾了一些,衣袖褶在地上。

  顧楠看向他,莫名地覺得他好像是有一些無力。

  抬起了自己的手來,對著扶蘇說道。

  「陛下,亂民無度,難成大勢。然放任不治,恐為禍患。當速派一軍為平,以懾後亂。」

  扶蘇點了點頭,他明白顧楠的意思,對於這種民亂,只能用強硬的手段。否則,解決的越慢亂事就越大。

  李斯坐在一旁,像是坐下了什麼決定,說道:「陛下。」

  「如今國中不安,糧務受緊,如今又有民亂起事,恐六國中有從立為謀者為眾。」

  「臣議召回百越雁門之軍,固守關中,待關中穩定,再謀外敵。」

  如今秦國國中卻是可以說是動盪不安,第一支民亂起事後,少不了響應者。

  而這其中,如果有六國舊爵趁勢而謀,到了那時就不是普通的民亂。

  而且如今國中糧草吃緊,很難在支撐大軍在外為戰,不若以退為守。

  雖然如果此般做,自當會有所捨棄,但是卻也是最能穩定國中的辦法。大軍在側,必然能讓暗中的宵小多有忌憚。

  李斯所做的決定無可厚非,如今國中饑寒。

  民亂已經像是一堆乾草,只要一點點火星就會燃起熊熊烈火一發不可收拾,穩固國中當是為上策。

  扶蘇聽著李斯的上議,卻是沒有第一時間首肯,而是思量著。

  半響,才面色沉重地問道。

  「丞相,如今匈奴在北要南下行掠,若是將北軍撤回,穩固關中,匈奴將無有阻礙。」

  「如此,趙燕之地的百姓會怎般?」

  他雖然是問,但是他的心裡應該也知道答案。

  若是蒙軍撤回,匈奴自當南下劫掠百姓,首當的就是趙燕之民。如今國中各地本就無糧,再受匈奴劫掠一番,兩地之民,恐怕無有活路可走。

  李斯沒有回答扶蘇沉默了下來。

  「還是莫要撤回北地之軍了,我大秦子民以受盡天災之苦,經不起人禍了。」

  扶蘇愣愣地說著:「調集糧草運往北地,助蒙將軍大破匈奴凱旋歸來。」

  「另命百越之地五十萬軍回關中固局。」

  歎了口氣,李斯沒有再堅持,俯身受旨。

  雖然未能召回北地二十萬軍,但是如今的局勢,百越之地的五十萬之軍回關應當足矣。若是再有生變,屆時亦可將北地之軍再行召回。

  「至於陳中亂民·····」

  「陛下。」顧楠在一旁低頭說道:「臣可領軍平叛。」

  「好。那就托於顧將軍了。」

  ······

  顧楠和李斯一同走出宮門,站在宮門之外。

  李斯回頭看向宮牆的盡處:「顧先生,妳說,這國中亂象還有多久才能平復?」

  「待到田埂得耕,戶糧得產,這亂像當自會平去。」顧楠說著,看著道路,將抱在手側的頭盔戴在了頭上。

  「是啊,有糧可安,亂象也就該去了。」李斯的眼睛沒有看著顧楠,依舊落在那宮中,像是自言自語。

  「無有變數,待有糧產,尚需一載。民中以無糧可用,這一載,會死多少人?」

  他像是在問顧楠,又像是在問他自己,又像是再問那天頂之上。

  顧楠繫著頭盔的手頓了一下,隨後將頭盔紮緊。

  「國中還有多少糧食?」

  「各地糧倉開倉濟民之後所剩無多,些許地方當還夠分發月餘。」

  李斯的聲音不重,但是很清楚。

  「待將北軍之糧調集,關中之糧恐怕也無剩幾許了。」

  要不了多久,恐怕真的要走到世間無糧的地步了,哪怕是關中之地,到那時,也會饑民遍地。

  顧楠不再問,向著宮外的路上走去,李斯也不再說,立在那宮門之前。

  這一載,會死上很多人,甚至會比那亂世還要多。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3 18:47
第二百四十四章:不會有人理會

  咸陽城周地正軍不過十餘萬之眾。

  為平民亂,起五萬正卒五萬更卒,總十萬之眾,受陷陣所領入於陳郡。剩餘的兵力大多調入了咸陽固守。

  亂軍所過之處,搶奪各地糧食,未有行亂追隨之人受奪失所,落及各地,而成流民。流民無食,竊搶求活,以至流民愈多,郡中各縣四亂,民無可過活。

  一地縣下的村子裡,地上隻露著泥土枯黃,草皮草根該是都已經被人拔去吃了。

  破舊的房屋立在黃土上,門框鎖著。

  房子裡,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正拿著乾柴燒著火,火上放著一口大碗。碗裡煮著一瓢淺水,水上漂浮著幾片草葉,還有些草根,水下是還煮著一些豆子,幾片豆皮漂著。

  該是煮了半響,婦人看著那一碗不知是草湯還是豆湯的東西,嚥了一口口水。

  「哇啊啊啊···」

  她身後的床上傳來了一陣哭聲,哭聲不響,或者說已經很弱了。

  婦人驚了一下,連忙起身,擦著自己的手走到了床邊。

  看著那床上的孩子,有些慌張地將孩子抱起,輕拍著孩子的後背。

  「不餓不餓,馬上就有東西吃了。」

  那婦人輕聲說著:「不餓,不餓。」

  眼睛漸漸發紅,到最後就連語氣都是哽咽的,直到她說不出話來,無聲地哭著。

  她懷裡的孩子卻是不再哭了,婦人抿著嘴巴,將孩子放在床上,拿了一口碗和一隻勺子,將火燒著的湯盛了出來,端到了孩子的面前。

  抹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淚水,用勺子舀起了被煮得粉爛的豆子,吹溫了之後,送到孩子的嘴邊。

  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來,吃飯了。」

  孩子張開嘴巴,吃著豆子,婦人一勺一勺地餵給他,直到孩子吃飽了睡去。

  婦人看著手中已經涼了的湯,裡面還有幾片豆皮和草葉,將那湯喝了個乾淨。

  她將碗放在放下,看了看家中,四面都已經沒有東西了。

  走到一個木櫃子邊,打開櫃子,裡面有一個破舊的布袋,手掌大小。婦人把布袋取了出來,裡面大概還有小半袋豆子。

  仔細地又看了一遍,婦人終是忍不住,拿著袋子抽泣著。

  已經不夠吃了,田裡根本種不出糧食,便是能了,她也沒有東西可以種了。就是種下去,也還需要數月才能有收,她和孩子根本不可能熬到那個時候了。

  這一些豆子,就是隻讓她的孩子一個人吃,也不夠吃多久的了。

  她不知道怎麼辦,家裡能賣的,能換成糧食的她已經全部賣出去了,她真的沒有辦法了。

  「砰砰砰!」

  房門被粗暴地敲響,婦人被嚇得慌忙將手中的袋子放回了櫃子裡合好,雙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

  對著門外緊張的問道:「誰啊?」

  「查糧的。」門外一個男人的聲音粗暴地大叫著。

  婦人眼裡的淚水差一些又流了出來,沒有去開門縮在牆邊。

  「我,我們家已經沒有,沒有糧了。」

  陳縣叛亂,叛亂之人各地搶糧食,被搶了糧食和屋子的人,要嘛跟著那亂軍領口糧吃。

  要嘛就成了流民,這些流民不會比亂軍好到哪去,為了有口吃的,流落各地四處偷搶砸奪。

  他們搶不過亂軍,就搶那些老弱婦孺。

  沒可能有人查糧,門外那查糧的無非就是來搶糧食而已。

  婦人躲在牆角裡不開門,不出聲,但是那破舊的門板也擋不住什麼。

  外面的人開始撞起了門,一聲又一聲撞得沉悶。

  該是吵醒了孩子,床上的孩子大哭了起來。

  婦人跑到床邊,將孩子抱在懷裡,縮在角落裡。

  那門終是被撞開了,一個男人喘著氣走了進來,眼睛看向房裡,除了一個婦人和一個孩子沒看到別人。

  對著那婦人冷笑了一下:「把糧食交出來。」

  婦人縮在那,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帶著哭腔說著:「沒了,真的沒有了,求求你了,放過我吧······」

  「放過妳。」

  男人看著那婦人和孩子,神色像是鬆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沉了下來,低聲地說道。

  「放過妳,誰放過我?」

  他沒再說什麼,也沒有對婦人做什麼,只是在屋裡翻找著,將各處都翻了開來。

  到最後他開了木櫃,看到木櫃裡那個乾癟破舊的袋子,將袋子拿了出來。

  男人打開袋子,帶中的豆子灑落了幾粒,被他撿起了起來,重新將袋口紮緊就準備出去。

  「不行!」婦人哀嚎了一聲,放下孩子,衝上前抓著男人的手臂。

  跪在那,用盡力氣求道:「那是最後的了,是留給我的孩子的,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地上磕著頭,磕到額頭破開,鮮血從額頭上流下來。

  男人沒有說什麼,推開了婦人的手走出了門。

  婦人追了出去,拽著他的衣角:「還給我吧,還給我吧。」

  村中別的房子的房門都緊鎖著,沒人出來幫忙。

  他們不搶已經是看在舊日的情面了,沒人會想在這個時候出來招惹是非。

  忽然,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陣沉悶的聲音。

  是一支軍隊行來,遠遠的能看見一個白衣白甲的將領提著一桿長矛,身後是看不到頭的軍伍。

  男人沒敢多想,甩開了婦人,拿著那袋子向遠處跑去。

  只留下婦人摔在了地上,跪在那黃土上,兩手沾染著塵土,衣衫之上髒亂。

  她跪在那,好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東西,全部的力氣,軟軟地倒了下來,趴在那哭著,淚水滑落,落在塵土之間。

  那大軍從村邊走過,顧楠側過眼睛看到一個人跪伏在那痛哭著,身子像是被壓垮了一般。

  軍隊沒有停下,只是順著前路走去,他們一路走來,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的活不下去的人。

  他們不會管,也管不了。

  大軍走過,婦人跪在那,在那大軍一側的不遠處,哭了很久,哭聲傳蕩在大軍之中,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顧楠走在前面,長矛垂在馬側。

  注:作者曰 ─ 有人問到秦國的糧食和六國貴族的糧食的問題。秦國是有的屯糧,但是它要養活的是一國之人,要開倉濟民。六國舊貴雖然受到了打壓,但是前文說過,燕,楚,齊的貴族手中還是有大片他土地的,常年以來的屯糧錢財家資不會少。他們不需要養活一國之人,只需要分發糧食,讓一部分人吃飽,然後邊打邊搶秦國的糧倉,養活軍隊就行了。兩邊是不一樣的,基數不一樣。還就是認為秦國能勝的,其實是需要考慮的就是天下無糧到底是什麼意思。那不是叛亂,所有人都吃不上飯,千萬人的動亂,哄搶。再有人通過煽動將秦國放在了世人的對立面。最後是天命,其實只是一場特大旱雪而已。瘟疫是旱災之後處理不當屍體腐爛的結果。六國舊怨本就固存,特別是楚燕齊三地本身民生就不濟,天災只是一個爆發點而已。這幾天的章節有些悶,畢竟是一朝滅亡,過後就會好一些。最後是看到很多人都離開了,很多人在罵,是有些無力吧。但我只是想寫好的東西而已,所以留下來的的讀者我真的很感謝你們,離開的,我們有緣再見吧。就是,能不能不要問候我家人啊,流汗,好聚好散不行嗎,對不對。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4 18:21
第二百四十五章:人有時候應該看得開一些

  公元前217年末,國中受災,水力不通,田耕無種,糧產難濟。世所無食而難活,紛亂得起於陳縣。是時各地民生怨起,郡縣不定。

  二世以派陷陣定陳地之亂,兼從丞相李斯之議,穩固關中。

  授右尉將王賁副王離戍卒三萬,領巴郡之軍而固秦南外楚地。

  內使騰領安邑之軍以守函谷定漢中。

  少府章邯為左將,領河西更戍內安上郡。

  召百越趙佗五十萬之軍回關內而踞。

  如此關中駐軍而守,是固安內地,以預世亂。

  ······

  月餘之後。

  一張宏圖掛在牆上之上,一副公子打扮的姬信坐在堂中,他的眉頭深鎖看著那地圖的一處不語。

  該是看得太入神,就連他身後站著一個人,他都未有察覺。

  「公子。」

  一個不重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姬信回過了頭來。

  是張良,他穿著一襲青衫,雙手放在身前,對著姬信拜下。

  「先生。」姬信回過了神來,坐在那低下頭說道:「先生無需多禮。」

  張良直起了身,看向姬信掛在牆上的那張圖,是國中的地圖。

  「公子在想什麼?」張良問道。

  姬信回過頭去,看著那牆上的圖,苦笑了一下。

  「先生,信在想如何可行先生之策。」

  「哦?」張良笑著看著姬信問道:「公子可是有何不解?」

  「是。」姬信黯然地點了一下頭。

  「先生,之策可為我謀得大軍,亦可謀得屯糧,助我能在亂中得立。」

  「但是先生,這第一步,信就不知該如何施為。」

  說著姬信指向地圖上的驪山。

  「驪山之地位於關中咸陽之側,關中各地關口皆有秦軍駐守,是嚴防密佈。而驪山又為皇陵,如此之地,我等起軍不過萬餘如何能破?」

  姬信說的不無道理,先不說驪山為始皇陵,定有兵力把守。

  就是驪山的位置,位於秦國腹地,就根本不是他們這樣剛剛起軍的亂軍能夠抵達的地方,又如何能破那驪山將那二十萬囚卒放出施為己用?

  張良看向圖上的驪山,卻是笑著問道。

  「公子,可知如今秦國之策?」

  「秦國之策?」姬信一愣:「何策?」

  張良信步走到了圖前,指著那地圖:「秦國的平亂之策。」

  說著他用手在地圖上圈出了一塊地方:「如今秦國兵力四散,難以調聚,對於六國之地的所控皆弱矣。」

  「兵力尚存之處,是在關中。關中正軍所餘當有十餘萬,或是二十萬。」

  「其中數萬於咸陽城中。」

  「數萬於函谷領漢中更正卒。」

  「數萬領河西駐守上河西郡。」

  「數萬領巴地,立巴郡楚地之側。」

  「數萬受陷陣所領於陳地平叛。」

  「如此,關中正軍兵力盡分,所駐各地兵力是為更卒。這其中包括這驪山之地,如今的時候秦國有多少兵力看守這支囚卒?」

  「恐怕這其中不過是更卒尚在,受咸陽之中威懾罷了。」

  ······

  張良回過頭來看著姬信:「公子,你說,如果此時囚卒暴亂呢?」

  「暴亂?」姬信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眼前漸漸亮了起來。

  「如今國中各地民生艱難,這支囚卒該是過著怎般的日子?」張良繼續說著。

  「其中之人多為六國降服,又或是重罪處責之人。對秦本就固怨,忌於所威,才是不反。」

  「然此時無有重兵之力,又受饑寒之迫。若安排於人在期間煽鼓,說秦欲將此中之人皆落殉葬,再有人帶勢而起,叛於秦軍。」

  「此二十萬人一呼而起,公子認為,驪山可破否,以如今的秦力可有力鎮壓?」

  姬信的臉上露出了笑意,他好像已經是看到那二十萬人一呼而起的模樣。

  「到那時,自是秦國關中動亂,可命那煽鼓帶勢之人在說與囚卒說是韓王舊子欲解救其中,他們可來此處尋於公子,公子會予他們吃食兵甲。」

  張良指在秦國關中通向北地的必經之路上。

  「待與其人會和公子可做驚善之態,言明不知又此多人受秦之苦,未有這般多的糧草養活眾人。」

  「於此,帶軍截秦運北地之輜重,以供軍用。受解可溫飽,二十萬人自也就歸於公子所用了。」

  姬信笑著,眉間完全鬆開,沒有了之前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煽鼓二十萬囚卒起亂,他無需又和風險和投入,若是失敗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若是成功了,就是二十萬大軍供他所用。

  如此之事他又有什麼理由不加以施為呢?

  突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看向張良。

  「先生今日你來找我,便是來為我解惑的嗎?」

  「不只如此。」張良搖了一下頭。

  「我來找公子,還有一事。」

  說著他的眼睛深深地看著姬信,說不清是什麼神色。

  「公子,時機已至矣。」

  ······

  陳地陳勝起亂,各地雲集響應,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已經是起事的最佳時機了。

  張良從姬信處走出,獨自一個人走回了姬信給他安頓的院中,他揮退了身旁的侍者。

  一個人站在那院中的一顆矮樹之下。

  光斑錯過葉間,落在他身上的青衫上,落在他的眉宇之間。

  張良抬起頭,看著樹間的光影錯落,眼睛微瞇了起來。

  高空飛過一層行雲,他突然自嘲一笑。

  「世道要叫千萬人死去,我卻還要推上一把······」

  「無仁無德。」

  「還真是枉讀了那麼多的聖賢書。」

  他的眼睛合上,眼前出現從前的那一幕幕。

  那時候,他父親在庭院中教他背書,庭院裡總是日光悠悠,叫人懶散。背了許久也背不出來,只能挨著那板子。

  挨完了還是聚著一群狐朋狗友四處玩樂。

  那時候,他父親教他行君國之事,他從也不聽。沒辦法,少年人都好那風雅情趣不是?

  那時候,他父親常是歎他不成器,總是拿著書卷與他說學。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人。

  不過,韓旗折斷的時候,韓王墜死的時候,父親殉國的時候。

  那烽煙瀰漫天側,叫人見不得那天光的時候。

  他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少年人了。

  「只是看不開啊。」

  「國破家亡,怎麼看得開啊。」

  張良的聲音顫抖著,輕輕地說著,雙手垂下,握得指節發白,閉著眼站在那裡。

  他明白他所做的事枉為人倫,要推那千萬人去上死路。

  但是他真的已經看不開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4 18:22
第二百四十六章:順勢而為

  陳地起義聲勢張開之快該是讓所有人都為驚訝。

  各個郡縣受不了饑寒之苦的人,都開始聚民搶奪城糧,捆覆當地官吏把他們殺死來響應陳涉。短短時間就已經佔領了大半個陳郡。

  起義不到月餘,只是顧楠行軍的一路上,趙、齊、燕、魏等地方都有人打著恢復六國的旗號,自立為王。

  一時間好像是天下皆反一般,聲勢浩大。

  顧楠立馬於軍前,目前是漫天的煙塵,煙塵之中數不清的亂民舉著刀兵向著軍中衝來。

  陳地之中亂民的數量已經超出了預計的十萬人,或是該說其地之中恐怕皆是亂民,不過是有些歸於陳勝吳廣,有些成了流民罷了。

  「列陣。」顧楠的長矛揮下,身後的軍陣慢慢排列開來。

  舉盾於身前,長戈傾出。

  亂民的數量雖多,但是混亂無序,索性還未有到完全超出控制的數量,只是有一些棘手而已。

  她看向遠處面目瘋狂的亂民,握著長矛的手卻第一次感覺有些無力,像是無力舉起似的。

  她本以為推行田地分頃,讓農戶得田。得善而治,兵徭之役都轉為更,可獲錢糧。再得以安定世間,當能讓世人安居修養的。

  卻是到了這個地步。

  ······

  百越之地。

  「砰砰砰。」

  木製的地上發出一陣有些匆忙的腳步聲。

  一個兵卒手中端著一份竹簡,低著頭從門外走進來。

  看他的模樣有一些緊張,顯然應該是通稟過了,門邊的侍者並沒有阻攔他,將他放了進去。

  堂上坐著一個將領模樣的人,身上穿著一身華袍,一側上是一副支架,掛著一套黑色的將鎧。

  模樣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正坐在桌案之前,手中拿著青銅酒樽自酌自飲著。

  而他的一旁,還站著另一個穿著長袍的人,看裝束,該是一個門客。

  那士兵走進了堂中,堂上的將領瞇著眼睛將手裡的酒樽放下,開口問道:「是有何事啊?」

  說著將自己桌案上的一塊肉食放進了嘴中吃著。

  「將軍,國中來簡。」

  士兵半跪在地上,將那竹簡托舉在頭頂,低頭說著。

  咀嚼著肉食的嘴停了下來,半響,將領才將肉食吞了下去,將手伸出說道:「拿來我看。」

  士兵站了起來,舉著那文簡走到了將領的面前。

  將領也不多言,直接將竹簡取了過來,攤在了手中。

  眼睛在簡中的文字上看過,直至看到了最後,沉默了一下,悶哼了一聲,將手中的竹簡放下不再說話。

  士兵不敢抬頭只是靜站在那裡,直到那座前的將領揮了一下手。

  「好了,你下去吧。」

  「是。」微微躬身,士兵才是快步退去。

  將領不做聲地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拿著酒壺到了一杯酒,一口喝盡,又拿了一塊肉食放進了嘴中嚼著,眼睛定定地看著前面。

  將領一旁的一直沒有說話的門客此時才輕笑了一下行禮問道。

  「將軍,不知是何事,致您如此?」

  桌案前的將領橫了他一眼,沉聲說道:「自己看。」

  門客笑著拿過了桌案上的竹簡看起了起來。

  是國中來簡,大意是召南越之地領將趙佗率百越駐軍回關而守。

  趙佗是當年跟隨主將任囂攻入百越之地的將領,他們攻入百越之地後,就在此地駐守並數年管轄此地。任囂病故後,他就成了主將為守,和秦國也是少有往來。

  在這百越之地中,他就如同越王一般,言無不從,命無不立。

  如今卻是要他再回那秦國為將,定那秦國的亂象。

  趙佗想到此處,又是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卻是沒有急著喝去。

  門客看著趙佗一眼,淡笑著說道:「將軍,攻下這百越之地,立下汗馬功勞,但是國中好像遲遲都沒有將這越地成郡與將軍管轄的打算,只是叫將軍駐守此地。」

  「如今叫將軍回去駐守關中,恐怕這百越之地是要易主了。」

  趙佗的眼神冷冷地落在了門客的身上:「你想說什麼?」

  門客被趙佗的眼睛看著,就感覺像是被人用刀兵架著似的,背後發涼,低著頭不敢抬起來:「我只是替將軍不值而已。」

  「哦?」趙佗的眼睛移開落在了自己手中的杯子上:「繼續。」

  門客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將軍。」

  「今年國中各地旱雪,就連關中之地都難耕種,幾乎無有糧產,實乃天降重責。」

  「如今秦國各地民生哀悼,無食難活,先皇又逝。恐民亂四起,秦皇才欲要穩固關中而鎮內外。」

  「然秦國之地,若此般下去,恐怕真會到軍民無糧的地步。打了那時,大亂將起。人不能活而起亂,關中該也難倖免。將軍實不需為那秦國被捲入那動亂裡。」

  酒樽輕舉,趙佗握著酒杯笑著說道:「你是要我不去?」

  見趙佗笑了,那門客臉上的笑意也深了幾分。

  「如今秦國在這百越之中設南海郡立官,此中官員無不是要監視將軍之意。」

  「將軍,如今天下亡秦之勢以顯。秦關中之軍不過二十萬,餘軍分散難聚。如今已有亂民起事,不過月餘各地共起數支亂軍,已近天下皆亂,亡秦存秦皆在將軍一念。」

  「若是秦亡,將軍亦可自立矣。」

  ······

  桌案之側安靜了下來。

  「砰!」酒樽被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趙佗盯著身邊的門客斥道。

  「那你是把我趙佗當成什麼人了?」

  門客被嚇得寒毛一立,連忙跪下。

  「將軍,將軍恕罪,只是,秦政失道,致使如此,將軍順勢而為也是順應天意啊。」

  其上又沒了聲音,門客的額頭上滑下一滴冷汗。

  「天意?」趙佗笑了,他從來不信這個,但是可以借名而為。

  拿起桌案上的竹簡遞到了門客的面前。

  「拿去燒了。」

  門客看著眼前的竹簡,喘了口氣,低頭捧起了竹簡。

  走到了堂上一旁的火盆邊,將那竹簡扔了進去。

  竹簡在火中燃起火焰,趙佗看著那燒在其上的火焰,眼中帶著火光。

  直到那竹簡被燒做焦黑,徹底焚去。

  他才緩緩開口說道。

  「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嚴封五嶺橫浦、誆浦、陽山、湟溪四關;斷絕西入南雄,南入連州,南入賀縣,南入靜江四路。構築防線,以免北亂南延。」

  「另,更南海郡官吏,與秦地斷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4 18:24
第二百四十七章:下定決心就好了

  驪山北麓,數不清的衣著襤褸的人正在一堆亂石之間開著山路。

  幾個身穿衣甲手握兵戈的士卒站在亂民之間時不時地催促幾句。

  先皇的主墓宮殿已經入葬,但是外圍的陪葬墓坑和一部分外城垣還沒有完工,所以如今依舊在趕工。

  該是吃飯的時候,開著山石的囚卒才是慢慢地停了下來。從上面分下來的糧食只有小半塊乾糧還有一碗清水。

  囚卒卻都好像是習慣了一般,取過了糧食大多都就地找了一處空的地方開始吃了起來。

  所有人都是一副蓬頭垢面,身上的汗水沾濕了衣衫。臉上帶著泥灰,混上了汗水。看上去都是灰黑色的一般。

  一個穿著短衫地男人拿著乾糧和清水坐下,看了看遠處的士卒,看那士卒離得很遠,才低下頭來罵了一句。

  「娘的。」

  他旁邊的一個人看了他一眼,低頭吃了一口手裡的乾糧:「怎的了?」

  男人舉著手裡的小半塊乾糧:「我們幹了一天,就吃得這些,這是要把人餓死不成?」

  一旁的人抿了一下嘴巴,他顯然也吃不飽,但是他卻是只是歎了一口氣說道:「能有什麼辦法?」

  說著他看向了遠處的士卒,目光落在了他們的兵戈上。

  又看著自己手裡的乾糧,苦笑了一下說道:「有一口吃的就是不錯了。」

  說著又疑惑地看向先開口說話的男人:「兄弟,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怎麼沒在這個營裡見過你?」

  男人恨恨地咬了一下嘴巴:「我本是韓人,被抓來的······」

  他也沒有說的很清楚,一旁的人卻點了點頭,會被送到這來的都差不多也沒有必要問得清楚。

  男人低著頭:「秦國攻取了這六國的地方之後,我們六國的,也算是死的死逃的逃了。」

  這麼說,一旁的人卻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樣的,只是眼睛紅了紅,該是在擔心那故地之中他牽絆著的什麼。

  「哎。」男人突然看向自己身邊的人說道:「你知道著地方的守兵有多少嗎?」

  一旁的人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說道:「這種事你還是別多問了,要命的。」

  「不是啊。」男人指了指自己:「我知道,我進來的時候看到了。」

  男人說著,周遭的人都好像是微微側過了耳朵聽著。

  「這地界,守著我們的,一共只有萬把人,而我們呢?」

  他看了一圈四周,伸出了兩根手指頭,小聲地說道:「二十萬。」

  四周沉默了下來,有些人停下嘴裡嚼著的乾糧,但是隨即又恢復了正常,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只有那個最先開始說話的男人看了看四周,問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逃出去?」

  沒人回答他,但是所有人的眼裡都露出了幾分異色。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各個囚卒營裡有這麼一批人說著外逃的打算,漸漸地好像所有人都在互相說著。

  直到一個夜裡。

  一支火把從夜裡舉起,火光照亮了夜色。

  ······

  陳縣起事還未有平定,驪山的囚卒卻發生了叛亂,一夜之間二十萬囚卒從驪山之中出逃。殺光了看守他們的萬餘士卒,帶著他們的衣甲向著北面跑去。

  這二十萬囚卒好像還非是散亂無序,似乎是在什麼人的帶領下,一路上大亂關中,劫道奪糧。

  而關中之軍卻已無暇管控他們,四處都是六國的叛軍起事。

  秦國之地關外四亂,民哀遍野,關中之地則又有囚卒禍亂傷民。

  百越之軍又無半點消息,天下成哀。

  ······

  關外黃沙漫漫,便是那半空之中都是煙塵的淡黃色。

  枯地上張著幾株乾草,隨著風捲或是被捲起,或是留下那搖曳著。

  蒙恬坐在軍中的帳裡,帳外一個人推開了帳簾走了進來。

  他看向門邊,是蒙毅走進了軍帳之中。

  「如何了?」蒙恬沉聲問道。

  蒙毅走到蒙恬的身前,行禮道:「郡中之糧已經不夠幾日所用了,恐怕······」

  蒙恬揮了一下手,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援糧還未至嗎?」

  看著身前,蒙毅的嘴巴張開了一些又合了起來,沒有說話,面上的神情沉著。

  注意到了他的樣子,蒙恬抬起了頭來,平靜地問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將軍。」蒙毅深深地苦笑了一聲說道。

  「如今國中亂事四起,已經無暇顧及北地,當是已經無有援···」

  「閉嘴。」皺著眉頭,蒙恬打斷了蒙毅的話。

  他看向蒙毅說道;「國中之事不需你來議論,會有援糧,在陛下未有令召之前,我等只需將匈奴守住便是。」

  「可是,將軍。」蒙毅還想說什麼。

  「好了。」蒙恬抬起了眼睛看著他說道。

  「我等只需要明白一點,除非陛下召我等回援。否則,守住這裡,不得讓匈奴踏入半步便是了。」

  「便是無糧也要守住。」

  蒙毅看著蒙恬,蒙恬的聲音不重,但是他眼中的決意卻是沒有退路。

  蒙毅歎了口氣,像是放下了什麼。

  低下了頭,將雙手橫在身前決絕地說道:「是。」

  ————————————————————

  兩側皆是山路。

  一整車隊行走在大路上,拉在車前的馬匹穿著粗氣,車轍很深看得出運送的東西頗為沉重。不過那車上的貨物都被厚重的布帛遮著,看不清裡面是什麼。

  車隊的車輛首尾相連,綿延很遠,數不清楚有幾多車輛。

  隊伍的兩旁分立著士卒,士卒打量著兩旁的山路,不過山路之中卻是很安靜什麼都沒有。

  車隊前進的聲音很重,馬蹄聲和車輪聲混雜著迴盪在山谷之中,隊伍中的人很少說話,只有偶爾走的無聊的士卒會互相搭上兩句。

  一顆石子從山路上不知道因何滾落了下來,落在了車隊的一旁。

  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石子,只是緊跟著石子之後。

  大路兩側山路發出了一聲呼嚎。

  隨後就是無數的人影從那山後衝了出來,手中提著刀劍,向著那山下衝去,殺向那車隊兩旁的士卒。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5 23:29
第二百四十八章:殉於此世

  夜中風涼,從人的臉頰捲過,帶著沉冷的涼意。

  李斯躺在床榻上還未睡去,當是無有睡意。

  房間外的風聲陣陣,他側過身來,清幽的月色從窗紗之間透進,是蒼白色的,落在地上好似是一層薄霜。

  看著那月色半響,他起身坐了起來,走下床,在門邊取過了一件衣衫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茲。」

  一聲吱呀,門被推開,李斯從房裡踏進了院中。

  他該是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該是何時?

  大概是從年前的那場大雪之後,那場雪,沒人知道會下的那麼大。像是世間都被那雪埋去蓋去。

  「咳。」李斯咳嗽了一聲,隨著這一聲咳嗽,他的身影愈顯佝僂。

  立在涼庭之中,他走到庭中的桌邊,拿起了桌案上的一簡書卷,捲開,翻看著。

  突然一個人出現在了李斯的身後,身著黑衣,面上的木面具上帶著一道裂紋。

  李斯回過頭,看到那人,面上並沒有什麼異色,秦皇秘衛他自然是認得的。

  眼睛重新落回了,拿在手中的竹簡上,他問道:「有何事?」

  那秘衛行了一個禮:「丞相,陛下讓我將此交於你。」

  說著他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了一個竹筒,走到了李斯的面前。

  李斯伸出了一隻手,竹筒被放在了他的手上,秘衛就離開了。

  他看著手中的竹筒,打開了蓋子。

  裡面是一根木條,木條之上隻寫著數個字。

  驪山囚卒禍亂關中,北運輜重受劫。百越離心,封關不入。

  握著那木條的手頓了一會兒,才將木條重新放回了竹筒之中。

  李斯握了握手中的竹筒,放下了手,轉過身背對著那庭門,眼中迷濛。

  他問道:「這天下,到底如何得安?」

  四周無聲。

  良久,那庭中傳來一聲深歎,沉然無力。

  ······

  那城中紛聲四起,兵戈交錯的聲音伴隨著人聲嘶吼陣陣作響。

  街道上四濺著血水,也不知道是誰的斷肢落在地上,手中還攥著刀劍抽搐著。

  城中早就已經沒有人什麼平民了,不是亂軍,就是早已經逃走的流民。

  士兵衝殺在城裡,見人就是殺在一起,他們早就已經殺的麻木。

  亂民們拿著刀劍如同蜂蝗一般的聚集在街頭巷處。

  人全部聚在一起,眼前就好像是一個修羅烈獄一般。

  手中的刀劍舉起,再砍下去就是一個人。人衝在一起,等著殺人或者被殺。

  腳踩過地上,一陣黏稠,到處都是血污或是殘肢內臟。

  身上劍上手上都是污紅一片,所有人都像是瘋了一般,像是那在烈獄之中掙扎的厲鬼,互戮互食用。

  亂民死守在各城之中,但是各城之中的糧食都已經被他們奪盡吃盡,這幾日餓得眼中發紅。

  顧楠用隨軍的糧草便輕易的騙開了城門,不過即使如此,這些瘋亂的人除了殺也已經沒有了鎮壓的餘地了。

  亂象之中也不知道是誰點燃了路旁的房屋,那扭曲的火焰在城中開始燃燒肆虐,在幾處地方蔓延了開來。

  陳勝帶著他的部下在混亂的城中街道四處衝殺著,似乎是想找到一個城門撤離出去。

  但是城中到處都只剩下了擠在一起的人,火光,還有那滾滾濃煙。

  陳勝一劍砍倒了一個身穿著甲冑的士卒,咬著牙,粗喘著看著四周,對著身邊的人問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城門會打開的?」

  一個身穿副將衣甲的人擦了一把臉上的火灰說道。

  「今早,有萬人帶著整隊的糧食來投。我疑有詐,本欲阻止。但是城裡的亂民餓瘋了,根本沒管這般多就打開了城門。」

  「那車隊進城,從糧車中就跳出了無數人把城門破開,將在外埋伏的秦軍引了進來。」

  「該死!」陳勝罵了一聲:「我就該知道這些亂人成不了事。」

  火焰灼燒著一旁的房屋,木質的房梁發出了一聲哀鳴,隨後房屋倒塌了下來,湧起一片火煙。

  「咳咳。」陳勝咳嗽了一陣,恨恨地看了一眼城中:「先撤出去!」

  說著正準備帶著身後的一小隊人折返離開。

  可待他們回過了身,街兩旁的濃煙之中衝出了一人一馬。是以白袍之將,那將領的長矛上拖著血水,目光落在了他們的身上。

  陳勝感覺自己的血是凝固了一般,被眼前的人看著就像是被什麼凶獸注視著一樣。

  那白袍將沒有半點停留,也沒有多言,抬起了手中的長矛踏馬而來。

  面上露出了一絲駭色,陳勝連忙揮手對著身後的人說道:「攔住他,攔住!」

  而自己向著後面退去。

  一旁的副將指揮著身後的隊伍:「列隊。」

  陳勝沒在留在原地,扭頭離開。

  身後傳來了一陣一陣的慘叫,他慌張地加快了一分腳步。

  可是那慘叫聲沒有多久就已經消去,隨後就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敢來。

  回頭看去,那阻攔之人已經被衝開,火光裡那長矛向他刺來。

  ······

  城中紛亂沒去,沒了聲音,火焰消泯,這城裡就好似是成為了一座死城。火焰過處,餘下一地灰燼覆蓋著燒幹血跡或是焦黑的地面。火焰未過之處,則是流血成聚

  士兵在城中整理,收聚糧草和兵甲。

  沒人做什麼聲音,只有零散的腳步踩過灰燼之間,從地上撿起兵刃,或是殺死一些還沒有死透的人。

  路旁的不少房屋被火焰波及燒成焦黑,有些甚至已經倒塌在那。

  顧楠站在城頭上,將長矛靠在一旁的牆上。

  自己則半倚著城牆坐了下來,解下頭盔放在一旁,看著一片死寂的城中,殘垣斷壁或是廢墟一片。

  亂首陳勝伏誅,但是陳地之亂已經不是殺一個陳勝能解決的了。

  顧楠的手在自己的腰間摸索了一下,解下了一個袋子,打開來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酒是水,但是她的臉上露出了這月餘以來的第一個神色,被面甲遮著只看得到她的眼睛抬起,看向這「死城」之上將入夜色的天空。

  她低聲罵了一句:「賊老天。」

  罵完,抬起手裡的袋子又喝了一口,靠坐在城牆的邊上,輕輕說著。

  「莫不過殉於此世。」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2-15 23:30
第二百四十九章:何為戰事

  年初二月。

  陳地之亂多受平去,然陳郡之人死之大半。或死於亂民,或許與軍卒,或死於饑寒。

  秦國之中,各地紛起,世人無食,易子而用,食腐求生。

  民相爭搶粒米,亂人劫道。食草葉樹根之人有之,食死獸腐肉之人有之,食人之人亦有之。

  如此之世,無人之道,人畜無分。

  關中亦已亂象不止,守軍無糧,民亂不定。

  亂軍已經多已入關中四亂,關中各地不過數萬正軍戍卒,自顧無暇。

  城地未破,但是咸陽,卻好像已經成了一座孤城一般。

  顧楠領軍走在路上,路過了一個村子。

  她側過頭,好像就是那日她進入陳地所路過的那個村子。

  那一日的那個婦人的哭聲,好像又傳來,聲嘶力竭。

  她看向村邊,那裡的一座破屋之前,躺著一具枯骨,不知道是誰的。

  一路來,她已經見了太多。

  抬起頭來看著前路,她好像這才真的明白了當年白起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在那末年之中,到底是什麼讓那老頭如此期求,值得那他謝上自己的性命。

  這末年景象,真的叫人不敢去看。

  她曾經以為,只要不打仗了,就太平了。

  她後來又以為,只要人有田糧,可以安居,就是太平了。

  她現在卻是不知道這太平盛世到底該在何處了。

  好像,不過就是一場又一場烽煙聚散罷了。

  ————————————————————

  邊疆塞外。

  大風捲起的沙塵讓人睜不開眼睛,一眾數萬軍士站於雁門關前,手中長劍盡數抽出,垂在身側。

  蒙軍已經月餘無食了,在關外之地上死守了數月。

  軍上,那是一面繡著一個蒙字的旗幟,那旗幟被大風扯動獵獵作響。

  蒙恬領軍在前,身上的衣甲蒙塵,面容枯黃,雙目中泛著血絲,不過依舊帶著那雄然之意。

  軍中已無有糧食了,只待此日,他們準備與那匈奴死戰上一場,將這一腔胸血灑於此地。

  國中大亂,若是讓匈奴南下,恐怕就是中原崩塌了。

  他們蒙軍,不待做那千古罪人,所以,此地他們不會退去。

  草原的風聲亂耳,蒙軍的軍陣之前,天地盡處傳來馬踏奔騰之聲。

  隨後那煙塵遮蔽長空,風聲紛亂。

  那旗下的蒙軍握緊了自己的兵戈盾甲,雙目抬起。

  說不出來的眼神,該是平靜,該是憤然,該是赴死的眼神。

  蒙毅高舉著旗幟,右手執著自己的長劍。

  該是攥得太緊,脖頸脹紅,盤踞著青筋。

  舉著那長矛,馬上的蒙恬無力地抿了一下乾裂的嘴唇,手中攥緊,長矛之尖微微顫抖著,扯住了身下戰馬的韁繩。

  他曾說過。

  總有一日,他要帶著他的麾下之軍,立馬關前,要秦軍所向無有敢犯。

  他想他是會做到的。

  匈奴愈來愈近,那手中的刀刃泛著瑟瑟寒光利意,嚎叫聲如同野獸一般。

  那握著長矛的手上,青筋一脹,蒙恬怒睜著眼睛,瞳孔收緊,在匈奴幾乎衝到近前之時,用盡全身的力氣咆哮出生。

  那長嘯之聲久久不去,留於塵沙之中。

  「壯我軍哉!」

  蒙恬的雙目似要裂開,眼中含著滾燙。

  「衛我山河!!」

  那目中映著那無盡的前敵,長矛舉起,馬蹄飛揚。

  「壯哉!!」

  胸腔中的血液滾燙,像是熱血逆流。

  蒙軍之中發出一聲駭人的嘶吼,就連那匈奴舉起的刀刃似乎都被驚得一頓。

  那數萬之軍,數萬之卑身衝起,若是一面長城所橫,固不可破。

  兩軍相觸,血肉紛飛,殺到天地赤紅。草土染上了餘紅,血液浸沒土裡。

  一地的伏屍倒下,血水匯聚。

  那殺聲殺去了天色,恍若天地失神,無數的人倒下,熱血濺灑。

  直到那殺聲盡去。

  只剩下那支殘軍渾身浴血地站在那。

  旗幟折斷,卻斜斜地立著,影子投在地上。

  蒙恬佇劍而立,望著那退去的人影。

  咧開了嘴巴,卻是笑了,鮮血從他的嘴中流出,浸染在他的衣甲上。

  那笑聲張狂,那支站著的殘軍也跟著長笑了起來,擒風而立,叫諸敵退去。

  抬起頭來,蒙恬的眼前血紅,他看向那東面,握著手,死抿著嘴巴。

  嘴中微微地張動了一陣,吐出兩四個字來:「壯我。」

  「大秦。」

  該是沒了氣力,倒在了那伏屍之間。

  仰躺在那屍體之中,他的目中模糊不清。

  那年,從函谷關撤軍,他父親問他。

  「恬兒,你可知道什麼叫做戰事?」

  他當時恨聲說道。

  「叫千萬人去死的,就叫做戰事。」

  父親卻是笑了,說道。

  「不,是叫千萬人去死,保全世人的,叫做戰事!」

  屍體之中,蒙恬閉上了眼睛,再沒睜開。

  ······

  那關外的匈奴此後數年不敢南下,哪怕那長城之中無軍駐守。

  ————————————————————

  咸陽城。

  顧楠帶軍回城之後,亂軍已在關中四亂,而咸陽城中也已經無多糧食為戰了。

  城中的百姓雖要比別處好些,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月餘之後,無數的亂軍圍住了咸陽城。

  ······

  「嗒。」

  一個侍者低著頭,將一碗飯食呈上,放在了扶蘇身前的桌案上。

  飯食上瀰散著熱氣,坐在桌案前的扶蘇身形消瘦,少年人的面上卻是饑黃。

  他看向自己的身邊,李斯站在一側。

  李斯受命佐政,常會在扶蘇身邊。

  他看到扶蘇正看著自己,低頭拜下:「陛下,是有何事嗎?」

  「丞相,國中還有多少糧食?」

  不知是飢餓還是怎般,扶蘇的聲音有一些無力。

  李斯沒有回答,他答不上來。

  扶蘇和笑了一下,溫聲說道:「那丞相,你覺得,還需要守著此城嗎?」

  「陛下。」李斯想說什麼,扶蘇伸手止住了他。

  扭頭對著座前的侍者,端起了手中的飯食說道。

  「宮中還有多少糧食,全部拿出來,做成飯食,分於城中百姓······」

  說著,他將手裡的飯食交給了饑瘦的侍者。

  「這碗,你就先吃了吧。」

  侍者愣愣地接過碗,隨後帶著哭腔低頭:「謝,陛下。」

  那侍者退去,扶蘇看向殿外,對著一旁的李斯說道。

  「丞相,寡人欲降了。」

  他眼中合起,聲音溫和:「這世人,已經再受不起這戰事之苦了吧。」

  「就,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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