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3 15:46
第四百一十章:相逢不是相逢時

  兗州的事該算是有了一個了結了,顧楠慢步走在石板鋪成的小道上,小道沿著一條河,冬日裡清冷的流水邊,立著幾顆枯樹。

  這些日子城中的人本來就少,何況這條路也不是大路,是通向城門的小道,人就更少了,一眼望去,都看不到什麼人影。

  邊走,邊側過頭看向河畔的城牆,城牆外的天色昏沉,叫人看得也是心中壓抑。

  輕輕地出了口氣,不再多看。

  街邊傳來了一些聲響,遠遠地,一個人影出現在了顧楠的視線中。

  那是一個女人,蓬頭垢面,埋著頭趕路。

  也不知道是身材就是如此,還是穿的衣服多了,看起來有一些臃腫。衣服也是髒亂,上面打著幾個補丁。

  顧楠的目光落在了她懷中抱著的行囊上。

  看樣子,似乎是個準備逃難的人。

  也是,一場仗打下來,說不得有多少人要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那女人的眼睛遮在散亂的頭髮後面看不清楚,但是腳步很慌張,匆忙地走著。

  顧楠停了下來,可女人走得急,沒有注意到她,低著頭就要走過去。

  直到顧楠出聲說道。

  「姑娘,可否等一下?」

  女子這才停了下來,抱著行囊的手緊了緊,頭低地更深了一些,微微地向顧楠轉過頭來。

  「有,什麼事嗎?」

  聲音很輕,而且刻意的壓著喉嚨,叫人覺得她像是上了年紀。

  憑顧楠的眼力,從步子裡就看出了這人是一個年輕女子,卻也沒有說破。

  畢竟這城中此時算不上太平,一個年輕女子行路,小心一些也是好的。

  「姑娘,在下想同妳打聽些事。」

  顧楠的話音剛落下。

  「你們。」街道的不遠處傳來一聲令喝:「再去那條街巡視一遍,這幾日進出城門的人都看緊一些。」

  「是!」

  站在顧楠身前的女子聽到這個聲音似乎有些驚慌,看向顧楠,猶豫了一下,拉住了她的衣袖。

  「妳跟我來。」

  說著,向著街道的另一邊走去。

  ······

  大概轉了數次彎,女子將顧楠帶到了河邊的一個小亭子裡。

  這地方很偏,她應該是想躲開城中的士兵。

  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女子慢慢地平復了下來。

  她依舊沒有抬頭看向顧楠,手鬆開了顧楠的衣袖,收回了身邊,小聲地問道。

  「先生,要打聽什麼?」

  顧楠瞥了一眼這女子的手,那是一雙很纖細的手,暗自笑了一下,沒去提及。

  「看姑娘的樣子,是要出遠門吧。」

  「是。」女子停了一下,繼續說道。

  「家中蒙難,想去投靠親人。」

  「那不知姑娘,是要去何處?」

  「······」

  女子不再回答,沉默了下來,警惕地向後退了一步。

  似乎顧楠如果再有什麼動作,她會轉身就跑。

  顧楠看出了女子的意思,笑著擺手解釋道。

  「姑娘莫慌,在下只是有個四處走動的方士而已,不過,最近這廩丘是不能多待了,所以想問問姑娘要去何處,我也好知道往哪走路上太平些。」

  聽完顧楠的解釋,女子才不再那麼緊繃。

  沉吟一下,慢慢地說道。

  「先生各地走動,想必也知道,現在這世上往哪走都不會太平的。」

  她的語氣舒緩了些許,最後對顧楠勸了一句。

  「如今廩丘這般,先生若是想離開,還是早一些走的好。」

  說完這些,她低了一下頭,就準備離開了。

  她知道自己要是被士卒抓住了會怎麼樣,眼前的這個先生只是個行路人,她早些走,也好免得牽連這人。

  顧楠微微地笑了一下:「嗯,在下謝過姑娘好意。」

  伸出手在女人懷中的行囊上拍了拍。

  「路上不好走,姑娘自己小心。」

  女子看著顧楠離開了亭子。

  突然覺得自己懷中的行囊重了一些,低頭一看,才發現行囊上多放了一個袋子。

  將袋子打開,裡面放著些許銀錢。

  她連忙回頭去找,卻已經找不到顧楠的人影了。

  她握著錢袋沒有出聲,眼中微紅。

  義父死後,呂布就帶著義父的門客,包括她,一起來了這裡。

  但後來呂布也因為戰事敗亡,兗州告破。

  如今的她,早已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女子破涕一笑,抿著嘴巴,將行囊上的錢袋收了起來。

  這先生,倒真是一個好人。

  她回想了一下,才發現這先生穿著一身白衣,帶著一個斗笠。

  同她從前心念的人一模一樣。

  那時的她,還會幻想自己會遇見一個遊學的呆書生,然後跟著他一起去各處地方,去見過青山流水,去見過江河湖海。

  可惜······

  女子笑得黯然,她沒能早些遇見這樣的人。

  相逢不是相逢時,便是相逢了,又有什麼用呢?

  她沒有停留多久,過了一會兒,也離開了河邊的亭子。

  ······

  城門前,手持著長矛的士兵站在兩旁,要進出城門的人都少不得排查一番。

  這幾日城門前查的似乎是特別嚴的,女子盡量地低著頭,不做聲地想要混過去。

  但是城門前的人本來就不多,她一個這樣子的女人也顯得很明顯。

  「停一下。」士兵的長矛將她攔了下來。

  女子的肩膀顫了一下,但還是停下了腳步,轉過頭對著士兵。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要去哪裡?」

  「范,范縣。」

  「去那做什麼?」士兵皺著眉頭問道。

  「回娘家看一下。」女子的話斷斷續續,眼睛看向城門邊。

  「嗯。」應了一聲,士兵從自己的懷裡拿出來了一卷布,攤開來,上面畫著一個人,是一個女子。

  他也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不過說原本是一個京城有名的美女,後來家中出事,才一直跟著呂布。聽聞她本來就在廩丘的府上,卻在昨夜逃了。

  雖然眼前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美女,但還是查一下的好。

  「妳把頭抬一下。」

  女子聽到這句話,臉色一白。

  眼中漸漸黯下,苦苦一笑,看來她終是逃不了的。

  「我讓妳把頭抬一下。」

  士兵催促了一聲。

  「先不必查了,我找這人有事,需先帶走。」

  一個聲音打斷了士兵的話。

  士兵看了過去,立刻抱手拜道。

  「軍師。」

  女子也回過頭來,她身後站著一襲白衣,斗笠下壓著,看不清眉目,但看的到這人正溫和地對著她笑了一下。

  「嗯。」顧楠無奈地看了一眼已經被嚇得失魂落魄的女子,伸手牽住了她,回頭對士兵說道。

  「人我就先帶走了。」

  「軍師請便。」

  士兵不敢有任何的阻攔,他也算是青州軍中的老兵了,他可是知道眼前的人絕不是那種尋常的軍師。

  「多謝。」

  「不敢。」

  顧楠帶著女子走回了城中,女子還沒有回過神來,被顧楠牽著往前走。

  等到她反應過來,散亂的頭髮下,臉頰微紅,任由著手被顧楠拉在手裡。

  「哎。」顧楠走在前面,幽幽地歎了口氣。

  「看妳的樣子,可不只是一個逃難的人這麼簡單吧?」

  女子的眼睛還紅著,她剛才是被嚇得不輕,聽了顧楠的話,小聲說道。

  「你不也不只是一個四處走動的方士······」

  顧楠被她的話噎了一下,笑著搖頭。

  「罷了,就算是我錯了好了。」

  注:作者曰 ─ 昨天有讀者說陳宮可能沒有這麼忠義,不過歷史上陳宮確實是自己決心赴死的,也有讀者說我寫的人物都太正面。但我覺得很多名留史冊的人物,除非真的是大奸大惡否則性格上都應該是有一定的亮點的。當然我也會結合實際情況的,也謝謝大家的建議。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7-14 15:13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4 15:12
第四百一十一章:讓自己心安的歸處

  握著自己的手有一些冰涼,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女子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方才被士卒攔住的時候,她本來已然心如死灰。

  身前人的手很舒服,就和義父當年買下她的時候,牽著她的感覺一樣,讓她心安。

  嘴裡呼出的霧氣在臉側散開,透過凌亂的頭髮,她偷偷地打量著前面的人。

  又慢慢地垂下了視線,她此時遇見這人,只能給這人招來麻煩。

  「不知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顧楠走在前面問道,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猜測,就看她剛才被士兵攔住的那副樣子,是個人都能看出問題。

  「貂。」女子欲言又止,轉而說道:「刁秀兒。」

  「嗯。」顧楠應了一聲,沒有再問,只當她就是叫刁秀兒,輕笑著說道。

  「妳可叫我顧楠,這幾日城中查的緊,妳一個人難出城門。不過不必擔憂,過幾日我要回青州,會帶妳出城。到時妳就可以離開,想去何處都可以。」

  「嗯,好。」刁秀兒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也應該離開,但她的手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一些。

  兩人一路走回了軍營。

  女子看到往來的士兵,向著顧楠的身後又是躲了躲。

  顧楠也住在軍營之中,只是和普通的士兵不同,起碼她的營房裡有兩間屋子,房前還有一小片小院,用來放水缸之類的東西。

  玲綺正抱著劍坐在院子裡,閉著眼盤坐著,她也到了該參劍的時候。

  聽到了腳步聲,淡淡地睜開了眼睛,見到回來的是顧楠,眼中閃過了些許喜色。

  女孩的個子長得比男孩早,在軍營中的這一年,她的個子又長了不少,現在只比顧楠矮小半個頭了。(上次有讀者問,這裡回答一下,顧楠的身高大概一米七多一些,之前有提到過。)

  氣質裡也多了幾分颯爽,但是性子是更加寡淡了,這也沒有辦法,終歸是見過了生死。

  「師傅,妳回來了。」玲綺站起了身,把手中的長劍綁回自己的腰上。

  抬起頭來,見到顧楠的身後多了一個人,看過去的第一個印像是一個落魄的婦人。

  可很快,她就發現了這婦人應該只是扮的而已。

  「這是?」

  疑惑地出聲。

  「這位姑娘叫做刁秀兒。」顧楠領著女子走進了院子裡,對著玲綺解釋著。

  「是我在路上遇見的,準備去出城投奔親人,不過現在不好出城,所以我準備過幾日帶她一起出城。」

  到了地方,顧楠鬆開了牽著刁秀兒的手。

  刁秀兒感覺到手上的手鬆開,也慢慢地放下了手。

  玲綺看向她,心中雖然還有點疑慮,但也沒有表現出來,抱劍行禮。

  「見過姑娘。」

  眼前的是一個英武的女將軍,若不是他們之間的對話,怎麼也不會叫人聯想到她會是這個看起來還有幾分文弱的白衣先生的弟子。

  刁秀兒躬身一拜:「見過將軍。」

  「她還算不上將軍,只是我身邊的一個護衛而已。」顧楠笑著拍了拍玲綺的頭。

  「師,師傅。」

  本來還顯得英氣不凡的玲綺頓時臉色一紅。在外人之前,師傅的也不知道收斂一些。

  「哈哈哈。」院子裡傳來顧楠的笑聲。

  ······

  夜裡士兵送來了晚飯,軍營裡的飯食當然是不會好的,但是刁秀兒應該是餓了很久了,根本顧不上味道,狼吞虎嚥地全吃了下去。

  至於住宿的問題,顧楠讓刁秀兒先和玲綺住一間,畢竟總不能和她住一起。

  「嘩嘩嘩。」

  玲綺拿著木盆在水缸裡打起了一盆水。

  水從木盆的邊緣流下,水中泛著月光的青白,波紋陣陣,讓本就清冷的夜裡看起來似乎更加清冷了幾分。

  顧楠早些時候就回了屋,玲綺看了一眼顧楠的房中,房裡的燈暗著,想來是已經熄燈睡了的。

  她抱著裝著水的木盆,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刁秀兒坐在床邊看著門外,出神地想著什麼。

  她想看一眼那白衣先生的模樣。

  不想著什麼,也無論美醜,只要看上一眼就好,她想記下來。(詳見365章)

  「吱呀。」推門的聲音響起,玲綺抱著水盆從門外走了進來。

  「姑娘,洗一把臉吧。」

  說著,玲綺將木盆上的一塊布遞給了刁秀兒。

  「多謝將軍。」

  刁秀兒謝過,把自己面前的頭髮撥開,用布擦了擦自己的臉。

  臉上的泥灰被水擦去,露出了她原本的臉孔,即使穿著一身破舊的衣服,依舊美得動人心神,眉目似春,丹唇輕啟,不管是那個男人看到她,恐怕都會想入非非。

  玲綺似乎並沒有意外,等刁秀兒洗完臉,接過了她手裡的布,放回水盆中。

  「我不管妳為何要扮成這副模樣,但若讓我發現妳對師傅有什麼不好的居心,我定饒不了妳。」

  刁秀兒低頭答道:「將軍放心就是,出了城,我就會離開。」

  「那就好。」將木盆放在一邊,玲綺解開甲冑,躺到了床上。

  「睡吧。」

  床不算大,但是玲綺和刁秀兒躺在一起倒還算是有一些空餘。

  玲綺躺著,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可是若是細看,會發現她的左手一直放在腰間的劍上。

  刁秀兒側著身躺在床的另一邊,她沒有什麼睡意,半晌,出聲輕喚道。

  「將軍?」

  過了一會兒,她身邊的人才出聲問道。

  「怎麼了?」

  「將軍和顧先生。」刁秀兒看著土黃色的牆壁:「是怎麼遇見的?」

  玲綺的眼睛睜開,房間裡一時無聲。

  「大概是幾年前,那時我還是街邊的一個小乞丐,快要餓死的時候,師傅把我撿了回來。」

  她用淡淡的語氣簡短地說完,就沒有繼續說下去。

  身後傳來了一陣輕笑。

  「妳笑什麼?」玲綺的眉頭微皺。

  刁秀兒捂著嘴巴,笑著小聲說道:「顧先生,似乎是很喜歡做這樣的事。」

  因為她也是這樣,走投無路的時候,被撿了回來。

  「待在顧先生的身邊,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安心的感覺。」

  她轉過身來,對著玲綺的後背,微微一笑。

  眼中,卻是一陣迷離。

  「若是我也能像妳一樣,早些遇見他就好了。在這亂世裡,能找到一份讓自己心安的歸處。」

  ······

  等到玲綺回頭看向她的時候,她的呼吸均勻,是已經睡沉了。

  臉上掛著一絲淺笑,眼角有一些濕潤。

  玲綺頓了頓,伸出了手,輕輕地將她眼角的淚痕擦去。

  閉上眼睛,也睡了過去。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5 15:31
第四百一十二章:是夢就是會醒的

  陽光穿過窗戶,照在房間裡的床頭,落在床上的人的臉上。床上的人還睡得很沉,眼角微紅,臉上卻帶著安然的笑意。

  似乎是正在做著一個美夢,美得讓她不想醒來的夢。

  但可能陽光刺眼,刁秀兒的眉頭動了動,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間簡單的營房,沒有羅帳垂簾,只有一面土黃色的牆,甚至還有一些漏風。可這一晚,她睡得格外的好。

  明明是冬天,一覺起來卻不知道為什麼,依舊叫人覺得暖和。

  低頭看去,發現一張被子蓋著她的身子。

  身邊,昨日的那個女將軍正抱著劍,和衣而眠。

  刁秀兒的手放在被子上,愣神了片刻,抿嘴笑了一下。

  她坐起身,輕手輕腳地準備將被子蓋到玲綺的身上。

  可她剛拿起被子,玲綺就已經醒了過來,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懷中的劍,凌厲地抬起了眼睛。

  隨軍一年的時間,讓她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她從來不會睡得很沉。

  當看到是刁秀兒的時候,玲綺愣了一下,隨後眼神柔和了一些,握著劍的手默默鬆開。

  「妳醒了。」

  「抱歉。」刁秀兒發現弄醒了玲綺,歉然地說道:「吵醒了將軍。」

  手中拿著被子,又輕聲謝道:「謝謝將軍。」

  目光落在刁秀兒手中的被子上。

  玲綺平淡地坐起了身。

  「我是習武之人,不會受寒,所以不必謝。稍等,我去給妳打水洗漱。」

  說完,就站了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刁秀兒坐在床邊,看著玲綺出門,扭頭透過窗戶看向小院裡。

  外面的陽光正好。

  小院裡,她見到了那個白衣先生,她也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屋簷下讀書,白色的衣袍有些寬大,鋪卷在地上。

  女將軍走進院中,那先生一手握著書,笑著同她打招呼。女將軍應過,走到一旁打水。

  兩人聊著天,有些遠,刁秀兒聽不清她們在聊著什麼。

  不過似乎是那個先生正在調笑女將軍,惹得她臉色發紅,手腳也有一些慌亂。

  這是一個很平靜的早晨,就和每一日,在家中醒來的感覺一模一樣。

  可就是這樣一個平靜的早晨,卻讓她覺得如同是做了一個今生最美的美夢。

  幼時家中落難,被賣做奴婢。深鎖院牆之中,每日只能對著那高高的樓閣和牆闈。好不容易被義父收容,有了一個歸宿。

  可又逢亂世,還未報恩,義父就身死於國難之中。她又落成了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沉浮不定。

  她只求一個可以容得下她的地方,然而,明明這世上這般大,她卻想不到一個能讓她去的地方。

  所以對於她來說,眼前的這一副光景,真的已是再美不過。

  她明白,再如何美的美夢也總會有醒的時候。

  只是在醒之前,她還想做一件事。

  ······

  讓刁秀兒洗漱完後,玲綺抱著劍坐在院子的一邊,現在她每日的早課是以參劍為主,也不常舞劍了。

  「吱呀。」

  營房的木門被推開,顧楠看向門中出來的人,溫聲說道。

  「姑娘,妳醒了。」

  刁秀兒依舊穿著她那件破舊的衣衫,額前的頭髮散下,亂亂的蓋在臉上。

  雖然洗漱過,可除了臉上白淨了一些之外,和昨日倒也沒有什麼不同。

  「先生。」她見到顧楠,彎下身子行了一個禮。

  「不必行禮了,這和妳現在的打扮也不符合不是?」

  顧楠笑著指了指刁秀兒身上的衣服,她行禮的時候完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舉止。她穿著這樣的衣服想來就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這一點的,這麼做豈不是全沒用了。

  「時候也不早了,我去叫人準備些早食來。」

  顧楠說著,起身走向外面。

  「顧先生。」

  刁秀兒叫住了她。

  顧楠的腳步停下,疑惑地回過頭。

  「怎麼了?」

  視線裡,女子向她走來。

  女子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顧楠的面前,深深地看著眼前的人。

  慢慢地舉起手,搭在她頭頂上的斗笠的兩邊。

  這就是她想做的最後一件事,她想記下來。無論是什麼樣子,這都是她會記住一輩子的面孔。

  顧楠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沒有阻止。

  坐在後面的玲綺看向她們的這一邊。

  斗笠被雙手抬起,黑色的長髮散落下來。

  刁秀兒看到了斗笠後面的臉,眼中微微失神,手裡拿著斗笠緩緩放下。

  風吹過院子裡,將垂在顧楠臉側的頭髮吹得微晃。

  這一眼,刁秀兒看了很久,直到看過每一個地方。

  許久,才忍著濕潤的眼眶笑道。

  「沒什麼,我只是想看一看,先生的樣子而已。」

  怪只怪自己,沒在最好的時候來遇見她。

  而兩人也只是有緣無分而已。

  這先生,真的是一個很美的女子。

  紅著眼將斗笠交回顧楠的手中,不再敢抬頭看。

  這一眼,她是不會忘掉了。

  因為刁秀兒額前散亂的頭髮,顧楠沒看清她的神色,笑著說道。

  「這有什麼好看的。」

  接過斗笠,重新帶回頭上:「那我先走了。」

  看著白衣先生走開,女子呆呆地立在院子裡。等到在看不見的時候,像是放下的一笑,可手卻藏到背後,拉著衣角,仰起頭來打量著澄澈的天空。

  之後,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房簷下,玲綺抱著劍,注視著站在那的女子,想起了昨天晚上女子對她說的話。

  若是我也能像妳一樣,早些遇見他就好了。在這亂世裡,能找到一份讓自己心安的歸處。

  她歎了口氣。

  心安的歸處……

  在師傅的身邊確實是一種這樣的感覺。

  想到這,她搖了搖頭。

  可惜這師傅,根本就是個榆木腦袋。

  ······

  幾日後,廩丘城門外,一駕馬車停在路邊。

  是也到了回青州的時候了,顧楠沒有什麼行禮,隨行的也只是一隊人馬而已。而馬車,說是顧楠坐的,但事實上還有一個人也在車上。

  顧楠站在路邊,她在等著兵馬整頓完畢,好下令出行。

  玲綺騎著馬走了過來,她看了一眼遠處的馬車,跳下馬來,對著顧楠拜下。

  「師傅,綺兒有事想同妳說。」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6 01:05
第四百一十三章:沒事就來看看老朋友

  「怎麼了?」

  顧楠見玲綺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樣子。

  自家的徒弟從來都是言簡意賅,這種樣子倒是少見。

  想了一下笑著問道。

  「莫不是我家綺兒看中了哪家的公子不成?」

  玲綺的臉上噗地一聲變得通紅:「師傅。」

  「不是?」看著她滿臉通紅,顧楠忍不住在她的臉上拍了拍。

  「難不成不是看中了公子,是看中了姑娘?」

  感覺到帶著些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玲綺臉上的紅暈更深了些,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顧楠的手。

  「師傅,綺兒真的有事要說。」

  手下一空,顧楠故作消沉地歎了口氣。

  「哎,徒兒終歸大了,不親師傅了。」

  「不,不是。」

  見顧楠歎氣,玲綺有些不知所措。

  頓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師傅若是喜歡,摸就是了。」

  顧楠裝作沒有聽見,側了側耳朵:「嗯,妳說什麼師傅聽不見?」

  「我說師傅可以摸···」

  話說了一半,玲綺就反應了過來,師傅又在戲弄自己,努力擺正了自己的臉色。

  「師傅!」

  「呵呵,好了,不捉弄妳了。」顧楠收回了自己的手。

  「妳要同我說什麼事情?」

  玲綺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看向馬車。

  「師傅,那女子之後會去哪裡?」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投奔什麼人吧。」顧楠搖了搖頭。

  「那要是她無處可去呢?」玲綺又繼續問道。

  顧楠愣了一下,她隱約已經猜到了這女子的身份,若是真的,這女子可能確實無處可去。

  看向馬車裡,她一陣無言。

  低下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帶。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抬起頭來說道:「準備一下吧,該走了。」

  玲綺猶豫著抬起眼睛,最後點了點頭。

  「是。」

  其實她本來是想同師傅說,或許可以讓這個女子跟著她們。但也如師傅所說,也許這確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隊伍緩緩出城。

  顧楠也上了馬車,坐在刁秀兒的身旁。

  馬車顛簸,使得一旁的車簾晃動,偶爾會露出外面的景物。刁秀兒愣愣地看著,她只能看到窗外兩側的景物,看不到車馬下的路。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車馬停了下來。

  顧楠看了一眼外面,回過頭來對她說道。

  「姑娘,可以下車了。」

  刁秀兒點頭起身,低頭一拜。

  「多謝先生。」

  「無事,順路而已。」

  顧楠說著,起身掀起車簾。

  目送著刁秀兒走下了車。

  外面是一片郊野,一條小路曲折,也不知道通向哪裡。不過對於刁秀兒來說,通向哪裡可能也並不重要。

  她回過身,再一次對著顧楠和騎在馬上走上前來的玲綺深深拜下。

  「先生,將軍,就此別過了。」

  「一路好走。」玲綺出聲告別。

  刁秀兒轉身向著小路走去,郊野外芳草連天,此情此景倒也正好送別。

  她還沒有走遠,突然後面傳了顧楠的聲音。

  「姑娘。」

  小路上女子回過頭來,郊野裡草絮紛紛,那白衣先生坐在馬車上,對著她笑著。

  「姑娘若是,沒有好的去處,不如同我們一起回青州?」

  風吹著路兩旁的淺草折腰,刁秀兒站在路中。

  以為自己聽錯了話。

  玲綺先是一呆,接著一笑。

  看來她這師傅,也不總是一個榆木腦袋。

  催馬上前,走到了刁秀兒的身邊。

  「一同走吧,妳現在遇見她,應該也還不晚。」

  相逢非是相逢時,亦可相見相與知,能見到總是比沒有相逢過或是錯過要好的。因為見到時,就不論早晚了。

  一點溫熱從女子的臉頰上劃過,滴落在草地裡。

  多年以後,她到了遲暮之年,垂垂老態地躺在病榻上,用著最後的一點力氣,回憶著自己的一生。

  最後,畫面定格在了那年冬天,她站在一片草色裡。

  聽到身後有人在喚她,回過頭,她眼中是一片晴空碧野,一駕馬車停路上,一個將軍騎馬站在一邊,馬車上的白衣先生笑著對她招手。

  她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而病榻上的她,也笑著閉上了眼睛。

  ······

  「一一如一,一二如二,一三如三……」

  幾個小孩從街上的人群中穿過,嘴上唱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歌謠,曲調像是他們隨口而來的,而內容則是有一些像是繞口令。

  兗州被青州和徐州攻入後,一分為二,兩州各治其一。臧霸駐軍濟陰,領東郡,陳留,沛梁等地,實力日益變強。而陶謙後來又得了重病,臥榻不起。無了這道約束,臧霸一整手下的軍馬,幾乎自成了一方諸侯。

  可兗州一州之地總歸容不下二主,臧霸起兵攻入兗州北側,幾月之後被夏侯惇用計帶兵擊潰,收編了其手下的兵馬,而臧霸也投靠到了曹操的手下。

  這一年青州的收成不錯,日子比前幾年黃巾賊四亂的時候比,不知道好了多少。而且田地的租子也少了,幾乎家家都有了閒糧,多的時候,他們還會拿到市集上來換些東西。

  為此市集開放的時間也有了延長,入夜之前幾乎整日都可以來街上交換東西,以至於周邊一些地方的行腳商有時都會過來買賣些貨物。

  所以如今這城中的街上,人總是很多。

  「咳咳咳。」一個青年走過人群,咳嗽了幾聲,他不認得路,卻不知道走著走著走到了市集來了。

  看著街上人頭湧動市集,苦笑了一下,他去過洛陽,那裡的市集估計也就是這樣而已了。

  「二二如四,二三如六,二四如八······」

  幾個小兒唱著什麼從他的身邊跑了過去,青年人原本不以為意,可是幾個字入耳,也不覺得側過耳朵。

  「二二如四,二三如六。」

  他輕輕地念著,笑了一下,這是九因歌?

  回頭向那跑過去的小孩看去,看起來都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唱這些。

  路過他身旁的百姓多是帶著笑語,偶爾能聽到街坊鄰裡的招呼聲。

  這是他在其他的地方少見到的,他見到的最多的,應該是百姓唉聲歎氣的模樣。

  這,就是青州了。

  青年仰頭看著天上,勾著嘴角。

  他有幾分預感,他一趟來拜訪老友,會十分有意思。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7-17 00:32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7 00:32
第四百一十四章:你有本事開門啊

  原本他早就想來青州走一遭了,畢竟他的這個老友給他寫了兩封信,每一封都叫他咬牙切齒。話說一半便不說了,分明就是存心想要誘他來一趟此處。

  不過穎川到青州需要路過兗州,先前的一段時間,兗州各地都在動亂,不方便行走。所以他到了如今才來,即使是這樣,他來的一路上,依舊是看到了很多的流離落難的人事。

  兗州和青州不過是一地之隔,兩地的人卻可以說是過著全然不同的生活。

  青年人看著路上往來的人,聽著耳邊的叫賣聲,還有人與人之間相互笑談著今天如何如何。

  臉上也不自覺掛起笑意,左右看了看,他準備找一個人問路。

  不知荀文若在這青州北海好不好找。

  突然他覺得口舌有些乾燥,在這城裡走了小半天,確實也有些渴了。

  砸吧了一下嘴巴,正巧看到了路邊開著一家酒鋪,笑了笑,就走了過去。

  船到橋頭自然直,路到盡時便再有。

  先喝一些再去找也不遲。

  ······

  右手提著一條魚,掛在腰間的黑棍隨著腳步磕著腰帶晃蕩作響,顧楠一邊打量著兩側的市集,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一邊走過街上。

  街上的人一多就少不得擁擠推搡,人走得也就慢了,有時甚至午間來,要到傍晚才能走完一趟。

  不過這些對於顧楠來說倒是沒有什麼,她走的不快,但是總能巧妙的避開人群,從人縫之間穿過去。她手裡的魚才晃了一下,人就已經走出去數米遠了。

  刁秀兒搬到了顧楠府上之後,府上的飯食就都由她負責了。顧楠和玲綺雖然都會,但是做出來的東西也只是堪堪到了能吃的地步,遠比上她這樣持家的女子。

  她的到來可以說是讓顧楠府上的飯食提升了一個層次,不必再吃只是煮熟了的東西了。

  她回青州之後曹操也不知道怎麼了,拉著她逛了一遍城街,一路上感慨了許多,回來的時候給了她一個軍師祭酒的職務。

  軍師祭酒的大意就是首席軍師的意思,屬幕僚屬。

  聽說荀彧說在此之前都是沒有這樣的職務的,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曹操隨口說的名字。但是第二日,職務的任書確實是真的下來。

  這讓顧楠還頭疼了許多天,幸好她之後發現這職務的事情也不多,大部分的時候只是負責決策而已,不是戰時,要她決策事也並不多。

  顧楠壓著斗笠看了看天上,已經是午後了。空氣有些悶,恐怕過一段時候會下一場雨。

  她想趁著天色還早早些回去,好把院裡曬著的衣裳收了。

  對面走來了一個人,那是一個青年,身上帶著不淺的酒意,臉上也是微紅。

  手裡將一壺酒水綁到腰間,看出來是剛從酒鋪裡出來。

  雖然還沒醉,但是估計也快了。

  見到了顧楠,這青年人笑著迎了上來。

  「小兄弟,在下初來此地,想借問個地方,不知道方不方便?」

  顧楠挑了一下眉頭,低頭看了看自己,抿了一下嘴巴,這是叫誰小兄弟呢。

  也沒有計較,臉色微有些鬱悶地問道。

  「不知道兄台想去何處?」

  「額。」青年人估計喝得糊塗了,想了一會兒,才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道。

  「荀彧,荀文若,小兄弟可認識此人?」

  「他啊。」顧楠看了一眼青年人,指了指身後的路。

  「過了市集,直走一條街,最左邊的屋子就是了。」

  「多謝小兄弟了。」青年人抬手一拜,一身酒氣的從顧楠的身邊走過。

  「兄台。」

  顧楠回過頭來看著青年人的腳上。

  「嗯?」青年人轉過身子,問道:「小兄弟還有什麼事嗎?」

  這人的腳步虛浮,臉色也比常人差許多,除了喝了酒,恐怕身子也是久病纏身。

  微皺著眉頭,顧楠拎著魚提醒了一句:「你身子虛薄,少喝些酒吧。」

  「哦?」青年人的神色一異,顯然是驚訝顧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毛病。

  但接著又笑著擺了擺手:「若是沒了酒水,也不知道要少了多少快意,活著也沒了許多意思。」

  拍了拍腰間的酒壺,出聲一笑。

  「小兄弟,這可是好物。」

  見他不聽勸,顧楠也沒有多說,對著街市的另一邊抬了一下下巴。

  「我就住在這街對面的府上,你日後若是病發,可以來找我。我略懂些醫術,應該還能救你一兩次。」

  「多謝小兄弟好意。」

  青年人又是一拜,不過這一拜明顯比之前的正式了很多。

  「那就別過了,希望你別來找我。」

  看著顧楠在人群裡走遠,青年人才站起了身子。看向自己的酒壺,抬了一下眉頭。

  只不過一面之緣,也是好言相勸。那小兄弟,應該是個好大夫。

  笑著回身走開,這青州,果然是有趣的地方。

  ······

  荀彧正坐在自己的家中拿著一本書標注,這是他從顧楠的府上抄錄來的抄本,也方便他自學。這段時間他除了做自己的事務之外,也到了學堂幫忙。

  功曹的事務對於他來說要不了多少的時間,相反,學堂的事情更讓他忙不過來。他要自學了書中的內容,校對參考,編寫教案,再教給學校裡的先生,再由先生交給學生。

  這一系列的事情下來,就足夠他費心思了。

  而且還有之後的事情,在一城之中傳學算不上難事,但是要傳於一郡一州,乃至於傳於世人,僅僅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砰砰砰。」屋外院子裡的房門在這兒個時候被扣響,荀彧放下書看向窗外。

  起身推開門向著屋外走去:「何人啊?」

  屋外沒有回應的聲音,荀彧疑惑地穿過院子,將房門的打開。

  房門外站著一個青年,見到荀彧走了出來笑了一下。

  「文若,好久不見。」

  「吱呀,卡。」

  荀彧面無表情地退身回了屋裡,打開的房門又重新合上,將青年人關在了門外。

  青年人在屋外站了半晌,笑著又敲了敲門。

  「荀文若,你既有本事寫信給我,你有本事開門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8 14:25
第四百一十五章:緩解尷尬的氣氛

  「嗒。」茶碗輕放在桌上,碗中的茶水輕晃,打亂了茶水裡的倒影。

  「你突然來青州,為何都不同我說一聲?」荀彧一邊說著,一邊掀起自己衣擺盤坐在席間。

  「若不是你話說一半。」坐在桌對面的青年人拿起茶碗放在自己的嘴邊,看了一眼荀彧:「我何至於千里迢迢來此?」

  「呵呵。」荀彧笑著搖了搖頭。

  「此事是我錯了,奉孝你寬宏大量,莫再與我計較了。不過,就算是沒有我的信,你也早晚會來青州。」

  眼前這個臉色微白,時不時還會咳嗽一兩聲的青年人名喚郭嘉,郭奉孝,在穎川時就是他的舊友。所以他熟知自己舊友的秉性,就算沒有他,最多再一年,郭嘉也會來青州走一趟。

  「我確實寬宏大量。」郭嘉喝了口茶,方才喝了許多酒,喝一口涼茶也正好一解酒氣。他沒有否認荀彧說的話,而是瞥了一下嘴巴繼續問道。

  「既然我已經來了,你是否該告訴我了,你信中說的那些到底是什麼?」

  「嗯。」荀彧轉過身,在一旁的書案上拿起了幾份書文:「此事不急,我還有一些公務要做,待我做完,我自會帶你去看看。」

  他本來還打算晚些在做這些事務的,既然郭嘉來了,他就早些做完,也好趁還是午後帶郭嘉去學堂走一趟。

  「那我等你便是。」郭嘉淡淡地點了點頭。

  他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那些東西的答案他一年多都沒有結果,也不差再等這一點時間。

  他安靜地坐著喝茶,閒散地看向窗戶外,荀彧的屋子離市集不算遠隱約還能聽到外面市集的吵鬧聲。

  兩人不說話,房間裡倒是清淨,甚至能聽到荀彧批閱公文的刷刷的聲音。

  「文若。」郭嘉突然出聲說道。

  「嗯?」荀彧低頭看著公文應了一聲。

  「你來了青州兩年有餘,你覺得此地如何?」

  荀彧側過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將視線落回了桌案上,笑了笑。

  「你來時應該已經看到一些,你看到的是什麼模樣,就是什麼模樣。」

  說完,停了片刻,又說道:「到時,我再同你去看看城中別的地方。」

  呵。郭嘉笑著舉起了茶碗,他看到的是一個不錯的模樣,怪不得,荀彧願意待在此處。

  ······

  顧楠到家時,玲綺正走過院中,手裡拿著一本書,似乎是正準備去一趟書房。

  見到顧楠,停下了腳步:「師傅回來了。」

  「是啊。」抬了抬手中的魚,顧楠笑著說道:「我們今晚吃魚如何?」

  玲綺淡淡的神色輕笑了一下:「師傅喜歡就好。」

  她知道師傅估計又是貪嘴了。

  「滴答,滴答。」天空中薄薄的烏雲中落下了幾滴水珠,撞在房簷上發出輕悶的聲音。

  顧楠將魚放在廚房裡,洗了個手走了出來。

  一點雨滴打在她的鼻尖,傳來一陣冰涼。

  她這才想起來衣服還掛在後院裡沒收,連忙走過堂上,看向玲綺和正坐在院裡繡著什麼的東西的刁秀兒。

  「綺兒,秀兒,下雨了快幫我把後院的衣服收一下。」

  看著顧楠手忙腳亂的模樣,兩人皆是抿嘴一笑,跟了過去。

  「噠噠噠。」雨下大了,細密的雨點打在院子裡的樹葉間,將院子和屋簷都打濕了個遍。

  顧楠將最後一件衣服放在堂上,鬆口了氣,總算是在雨大之前將衣服收了回來。

  玲綺和刁秀兒坐在一邊,分揀著堆成了一堆衣服。

  顧楠也隨手拿起了一件,那衣服很小,布料也少,粗看一眼還以為是小孩子的衣裳,放在鼻尖聞了聞,還帶著淡淡的香味。

  家裡也沒有小孩兒啊,顧楠詫異地將衣服攤開,臉色頓了一下。她這才發現這是一件肚兜,上面還繡著一朵白花。

  抬起眼睛,玲綺和刁秀兒都紅著臉看著她。

  她們都見到顧楠剛才把肚兜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咳咳。」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顧楠慢慢地將肚兜遞給了刁秀兒。

  「秀兒,這是妳的?」

  刁秀兒縮了一下脖子,紅著臉頰搖了搖頭:「不是。」

  「師,師傅。」

  一邊的玲綺出聲說道,扭頭看去,才發現她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聲音細若蚊鳴。

  「這是我的。」

  「這,這樣。」顧楠抓了抓自己的後腦,把肚兜交到了玲綺手裡。

  為了緩解尷尬的氣氛,訕笑著說了一句:「還,還挺香的。」

  「噗呲。」刁秀兒沒忍住,掩著嘴巴笑出了聲。

  還真是個傻先生。

  「謝謝。」玲綺的臉上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接過肚兜,藏到了自己的懷裡。

  ······

  學堂外,學堂裡還在上課,那一件件木屋之中一群孩子坐在下面聽著先生說課。

  有幾個孩子沒有專心,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也不知道是在看雨裡飛過的飛鳥,還是窗邊趴著的小蟲。

  學堂外的一棵樹下站著兩個人,撐著兩把傘。

  雨打著傘面發出細碎的聲音,水珠從傘邊滑落。

  傘下,郭嘉背著手靜靜地看著學堂。

  荀彧做完事務之後就帶著他來到了這裡,初來的時候,他還有一些恍惚。

  這是一間很大的學堂,城中所有的孩童都可以來這裡聽學,百姓也可以旁聽。

  而先生早間幾乎不休息,給分批來的孩子說課,課間的時候還要自己備課。他們上的內容,就是荀彧同他說的那些東西。瞭解了幾分之後,他當然明白那些東西是大有益處的。

  而聽說那些還是基礎,是用來蒙學的。

  學堂不是沒有,但是能教的先生並不多,能教又肯教的先生就更少了。

  郭嘉出身寒門,自然知道求學之苦,他那時若有一間這樣的學堂,他又何至於四處求門。

  學堂門前的銅鑼敲響,下了課,那些堂上的孩子鬧哄哄地吵成一團,有的擠到了窗邊看雨,有的自己坐在桌前記書,有的則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

  遠處,郭嘉拿著傘,看著那些孩子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我再帶你四處看看如何?」荀彧站在他身邊問道。

  「也好,四處看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9 12:42
第四百一十六章: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城郊外的鄉間,傍晚的田野上幾個農人扛著鋤頭歸家,也有的還在田中揮著手中的草桿催著耕牛犁地。夕陽斜照,接著金霞的田野裡,耕牛慢悠悠地走著,莫名的添了幾分意境。

  天上還下著雨,雨勢已經很小了,只剩下些許雨絲還在風裡飄搖不止。

  郭嘉跟著荀彧走在田耕中間的小路上,腳下的地濕滑,空氣也有些潮濕帶著泥土的味道。

  遠遠的兩人看見田中的一條溪流邊,一架木質如同車輪一般的建築立在那裡,唯一的不同就是那車輪很大,還連接著許多水槽。

  「車輪」立在水邊,隨著溪流流淌,車輪也被帶著轉動,輪子上的木筒則是將水帶起流到水槽中。

  「天車?」郭嘉打量著那建築,停了下來。

  輕咦了一聲,他曾經在書中見過對於此物的描述,但是和眼前所見的還是有許多的不同,很顯然是眼前的這個更加精細一些。

  「是,但與你所知的還是有所不同,這是城中一顧先生所做,改進了許多。」

  荀彧見郭嘉停下,也駐足看著田耕裡。

  「有了此物,無需人力就可以提水農用,循環往復,晝夜不竭。」

  「咳咳。」

  下過雨後,天氣也冷了下來,郭嘉輕咳了幾下。

  「顧先生,可是曹操身邊的那個白衣先生?」

  但凡有心觀望此時時局的人就定然不會不知道此人,曹操如今手握兩州之地,就是在諸侯之中也少有人能與之相比。而曹操能有這般的勢態,絕少不了這人的手筆。

  但是郭嘉的眼神才認真的一會兒,就又揶揄了起來,看向荀彧。

  「聽聞這顧先生是個女子,文若,你見過沒?」

  荀彧愣了一下,然後回想起了什麼,身子一僵,苦笑著歎道。

  「確實是個女子,奉孝,我好心勸你一句,你日後若是見到她,少看幾眼。」

  顧楠畢竟只是帶著一個斗笠,荀彧來青州也是快要兩年了,偶然間也看到過一兩次。

  「哦,為何?」郭嘉見荀彧這般模樣就更來了興致。

  「難不成其貌不揚,亦或者說,是曹操······」

  「都不是這些。」荀彧連連擺手,無奈地說道。

  「看過之後容易心生雜念,有礙心性。」

  有礙心性,那得是個什麼樣子,郭嘉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提,只當荀彧是大驚小怪。

  兩人一路走過田間,荀彧一路向郭嘉講著他在青州之事,田中的曲轅犁,馬掌下的蹄鐵。

  「青州黃巾平定之後,得了一大批耕牛、農具和百姓。顧先生乃同我等商議利用這些農具,在北海一帶開墾土地,實行屯田,以解糧食之憂。先將荒蕪的無主農田收歸,再將流民按軍編制編組,提供土地、種子、耕牛和農具,由他們開墾耕種,獲得的收成由郡縣和屯田的農民按比例分成。如今為第一年,得榖百萬斛。」

  「曹將軍於是下令郡國都置田官,招募流亡百姓屯田,後來又下令軍隊屯田。」

  遠處是在開墾的田地,小雨如酥,荀彧笑著拍了拍自己的腰,走了許久,腰背都有些酸了。

  「如今這青州,該是這世上人難得可以好些過活地方。」

  便是流民亦可以通過屯田勞作來換取糧食不至於餓死在路旁,比之有些地方時不時的饑荒和瘟疫,已經是好了太多。

  郭嘉瞇著眼睛看著,小雨裡開闊的田野中零星的人影,只覺得心胸舒展,勾著嘴巴。

  「若是戲志才知道了這裡,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說著蹲下了身子,隨手拔起了田裡的一根野草。

  「說來也是,志才為何不同你一起來?」荀彧回過身問道:「我也曾寫信給他,卻一直沒有什麼沒回音。」

  郭嘉把弄著手裡的野草,草色青翠還沾著一點雨珠,頓了一下,他淡淡地說道。

  「他啊,一年前就病故了。」

  小路上雨聲細細。

  雨聲裡,直到荀彧地一聲輕歎,才打破了沉默。

  人生在世,總避不開生離死別。有些事情,也只能報以一聲歎息,只此而已。

  他看向郭嘉,天也晚了,轉身向著回路走去。

  「雨天氣寒,你身子不好,我們早些回去吧。」

  「呵,想來,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多少時日了。」郭嘉拿著手中的野草,抬起頭來看向荀彧,笑著問道。

  「你說,我來這青州養老如何?」

  「就該如此。」荀彧撐著傘,沒有回頭。

  「否則,我騙你來青州作甚?」

  郭嘉笑看向走開的人,放下了手裡野草,起身跟了過去。

  這青州將來的光景,他很期待。

  ······

  早間的市集人雖不少,但還不至於像是午間那麼擁擠。

  「咳咳咳。」街道上傳來一陣咳嗽聲,一個青年人走來,隨著咳嗽,他的臉色愈加白了幾分。

  喘了一口氣,郭嘉苦笑了一下,昨日的雨還是讓他受了寒。今早起來的時候,就難受的厲害。

  幸好在這青州,他認識一個大夫,就是昨日機緣巧合下碰見的那個小兄弟。

  至於為什麼是小兄弟,雖然個子不矮,但是下巴那般白淨,聲音也輕細,所以想來年紀應該不大。

  說是住在這街的對面府上。

  站在市集的門口,郭嘉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落在了一間算不上大的府邸前,這條街也就這一間府邸。

  慢步走上前,門前沒有人他就抬手在門上扣了扣。

  過了一會兒,大門被慢慢打開。

  顧楠打開門,看著門外站著一個青年,愣了一下。片刻之後才想起是昨日市集上遇到的那個喝酒的人。

  「咳咳。」郭嘉白著臉,苦笑道:「小兄弟,不知道這裡的藥價幾何啊?」

  顧楠抬了一下眉頭,上下看了這人一眼。

  昨日才提醒過他,居然今日就病了?

  ······

  堂上,顧楠把一包細針放在桌邊,輕撩起袖子,將手放在了郭嘉的手腕上。

  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處傳來輕柔的觸感,郭嘉愣了愣,輕輕一笑,這小兄弟的手怎麼和女子一樣。

  半晌,坐在桌前的顧楠皺著眉頭問道。

  「你昨日喝了酒之後除了去拜訪荀先生,還去了哪裡?」

  「我還同荀先生一道去了城外逛逛。」郭嘉簡單地回答道,他的氣不順,說不了太多的話。

  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顧楠瞥了一下嘴巴,收回了手。

  「昨日午後在下雨,你的身子本就不好,喝了酒還冒雨出門,受寒了。」

  說著,打開了桌邊的針包。

  「我幫你調理一下氣血,會好受一些。之後給你開一副藥,你去隔壁的藥房抓三副來,一日一副,吃完就好了。手給我。」

  郭嘉把自己的袖子提起,露出了自己的手臂好方便顧楠行針,聽到還要自己去藥房抓藥,疑惑地問道。

  「小兄弟,你這開醫館的,府上沒有藥嗎?」

  「誰說這是開醫館的。」顧楠取出了幾根針,將郭嘉的手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還有,莫再叫我小兄弟,我的年紀可比你大。」

  手下沒有一絲的停留,幾個呼吸間幾根銀針就已經沒入了郭嘉的手臂中。

  手臂上傳來一陣溫熱,胸中的氣悶一瞬間就好了不少,郭嘉長舒了一口氣。

  「小兄···額,先生,你這麼好的醫術,不開醫館可惜了。」

  本來還想繼續叫小兄弟,但是見到顧楠的手停了一下,考慮到自己的手臂還在對方的手裡,郭嘉很明智的改了口。

  「從前跟人一起行過醫,學了一些。」

  顧楠站起身,走到堂後取了紙筆來,在桌上寫著藥方。

  待到藥方寫完,針也差不多可以拔下來了。

  伸手將一根銀針從郭嘉的手臂上取下。

  身子好受了一些,郭嘉的話也多了起來,提著袖子,對顧楠饒有興趣地問道。

  「先生,你知不知道這城中有一個叫做顧楠的顧先生?」

  這名字是他昨日從荀彧的嘴中聽來的。

  「哦?」顧楠詫異地拿著銀針看向他。

  「你找她有事?」

  其實郭嘉只是對這顧楠頗有興趣,想要見上一面而已。

  但嘴上卻是開了一個玩笑,笑著說道。

  「是啊,聽說她是一個女子。我說我準備上門提親,娶了這先生,你信不信?」

  「啪!」

  一聲輕響,顧楠手中的銀針直接被她捏成了兩段,落在了桌案上。

  郭嘉嚇了一跳,不知道眼前的人為什麼突然有這麼大的反應。

  看向顧楠的身上,方才他胸悶得厲害,沒有注意,現在他才發現這大夫穿的也是白色的衣裳。

  又想起了之前放在自己手上的輕柔的手掌,還有有些輕細的聲音。

  他突然有了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額頭上冒出一些冷汗,莫不會這麼巧吧······

  「呵呵。」郭嘉對著顧楠訕笑了一下。

  「那個,還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20 00:56
第四百一十七章:左右無人時,真的很無奈

  堂上陷入了一陣沉默裡。

  郭嘉不知道第幾次抬起衣袖擦著自己的額頭,他感覺到身前的人正看著自己,看得他背後生寒,身下也是如坐針氈一般。

  「先,先生?」試探著又問了一聲。

  「我姓顧。」顧楠終於出聲說道,低下頭,又從郭嘉的手臂上取下了一根銀針。

  「你可以叫我顧楠。」

  郭嘉的身子一軟,差點摔在桌案上,索性及時一手扶住了桌沿。

  臉上的笑容勉強,心裡已經不知道罵了自己多少遍,為何要多嘴說那一句。

  「你說要上門提親?」顧楠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波動,銀針被兩根蔥白的手指捏著,輕抵在了桌案上。

  「不如先說說怎麼提,說不定我真應了你呢?」

  「咔咔咔。」桌面發出了一陣細微的裂開的聲響。

  在郭嘉愣住的視線中,那枚毫毛粗細的銀針緩緩沒入了木質的桌案裡。

  「顧先生。」

  身上打了一個寒蟬,郭嘉硬著頭皮說道。

  「在下只是一時說笑而已,我們,全當做無事發生過可好?」

  顧楠的眼睛橫向他。

  片刻之後,放開了已經幾乎完全陷進了桌案的銀針。

  搖了搖頭,重新取著郭嘉手上的銀針。

  「你五臟虛寒,日後少喝些酒,陰寒的天氣也少些出門,記著了?」

  見顧楠放過了此事,郭嘉才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至於顧楠的囑咐,他就沒有仔細聽了。

  半天都沒有聽到回應,顧楠抬了一下自己的斗笠,皺著眉頭抬起頭來看向郭嘉問道。

  「我說的你可記著了?」

  郭嘉低下頭,兩人的視線對上。

  斗笠下,輕眉微蹙,一雙如畫的眼眸正和自己對望著。

  ···

  「聽聞這顧先生是個女子,文若,你見過沒?」

  「確實是個女子,奉孝,我好心勸你一句,你日後若是見到她,少看幾眼。」

  「哦,為何?難不成其貌不揚,亦或者說,是曹操······」

  「都不是這些。」

  「是看過之後容易心生雜念,有礙心性。」

  ···

  這叫人如何少看幾眼?

  「你可在聽我說話?」顧楠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這人的身子很差,卻還不好好聽醫囑,嫌自己活得太長了不成?

  「嗯?嗯。」郭嘉驚醒過來:「先生說什麼?」

  「你五臟虛寒,我叫你日後少喝些酒,陰寒的天氣也少些出門,記著了?」

  顧楠無奈地將自己的話複述了一遍,把郭嘉手上最後的兩根銀針取下。

  「嗯。」桌前,郭嘉呆呆地點了點頭:「記著了。」

  ······

  兩日後,曹操的府上來了一個客人,這客人與曹操相談了許久。等這客人走時,曹操大為開懷,自己坐在院中的亭子裡自酌自飲。

  取下兗州之後,他又得了許多賢才將士相助,兗州程昱,于禁。還有在兗州戰事中大放異彩的典韋,如今這郭嘉郭奉孝的到來,讓他又得一臂膀。

  坐擁兩州之地,左右皆是得力之人,曹操如何不能雄心滿懷。

  溫酒入喉,一陣酣暢,直抒出他此時的胸臆。

  心中不由地想起那個從一開始就在他左右,替他定下了眼下的局面的人。

  莫非真是那時就能看到此時的事態。

  輕晃著手中的酒杯,曹操勾著嘴淡笑著。

  「顧先生,妳還真一如神仙中人。」

  笑著,他歎了口氣,看向庭外,眼中帶著說不明的神色。

  只不過是他有時也會覺得,若是他遇見的是像尋常女子一般的顧先生,那也很好。

  ······

  李傕、郭汜等人於長安退走呂布之後,佔領長安,控制了政權。李傕先是升為車騎將軍、開府、池陽侯,後又又升為大司馬,郭汜為後將軍、美陽侯,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被封為鎮東將軍、平陽侯,外出屯駐在弘農。

  但長安之中卻沒有安定太久,或者說根本還沒有安定下來,李傕殺樊稠而與郭汜在長安城中各自擁兵相攻。郭汜欲將劉協劫持到自己的軍營,不料未等郭汜下手,消息已經走漏,李傕搶在前面,派兵將劉協、皇后、宮人及大臣們劫去。

  兩人相攻數月,死者萬數,長安城幾乎變成一片廢墟。李傕部將楊奉、牛輔部曲、董承等人的護衛下,擺脫了李傕、郭汜,逃往弘農,進駐安邑。又輾轉東行。

  星夜。

  車馬停在路旁修整,營房的周圍都是軍部護衛,每過一段時間都會傳來一陣兵卒往來的腳步聲。

  營帳的簾門被掀起,一個略微顯得瘦削的少年人從營帳中走了出來。臉頰消瘦,臉色也是不好看的土黃色,但是依舊能看出他眉目之間的幾分神容,本是個蠻好看的少年人。

  他被楊奉、牛輔護衛著一路走來東歸,李傕、郭汜數次追捕,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百官被殺,多少皇家器物被奪,而他輾轉流亡,也怪不得他會消瘦。

  夜裡帶著一些涼意,寒入袖間,少年人也恍若不覺地踱步走到了外面。

  仰起頭來正對著一輪明月,天空晴朗,連著一條星河璀璨。

  夜景本是沒得,可惜看景色的人無心欣賞。

  少年人長歎了一聲,自古老來多歎息,也不知道這少年有何憂愁如此長歎。

  「堂堂漢室,落魄至此。」少年張開嘴,一字一句地輕聲念道。

  回過頭來看向自己身後的營中,營房簡陋,一旁的車前瘦馬昏沉,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中,自嘲一般地笑了一聲。

  「堂堂漢室。」

  他生在皇室,母親因後宮爭鬥,在他出生之時就被毒死,聽聞死時四肢青黑。而他被人收做外子養大,九歲被董卓立為皇帝,實則不過是個傀儡。

  他雖過不過少年年紀,卻早已經見遍了朝堂險惡,人心算計。

  漢室之名著實叫他覺得可笑,他見到的漢室,不過就是一根朽木,上面全是被稱作諸侯的蛀蟲。

  若是可以,他倒是寧願生在一個尋常的太平人家,至少母親不用慘死,至少沒有兄弟之間的勾心鬥角,至少沒有那百官諸侯。至少他可以與父母一同吃飯,可以與兄弟一同玩鬧。

  何至於如此孤身一人,左右,便是連一個真心待他的人都沒有。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8-4 08:4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21 13:45
第四百一十八章:豈不正好?

  天子東歸,天下皆知。不過關東諸侯之中,卻少有人將此事放在心上。

  幽州公孫瓚正忙著同劉虞所部爭搶地盤,揚州刺史劉繇和孫策打得不亦樂乎。荊州劉表廣招文士,講學宣教推行仁術。徐州陶謙重病不起,袁術蠢蠢欲動似有著自己的什麼打算,袁紹忙著剿滅自己境內不聽號令的黑山賊。

  以至於天子東歸洛陽竟無一人迎駕。

  今日早早的便有一場儀事,曹操坐在主座上,他的身前坐著一眾謀士和屬官。曹操的面色慎重,雖然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幾分定奪,但是此事確實不能輕下決定。

  郭嘉坐在曹操右手邊的一處座下,臉上帶著幾分笑意,這次議事要議的是什麼,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不過現在都還沒有開始,他也沒有多嘴,這是他第一次參與議事,不如多聽一聽為好。

  只是,文若怎麼還不來,郭嘉左右看了看,是還沒有見到荀彧。

  這和他印象裡的荀彧不同,荀彧想來遵守時刻,每次約好出遊的都是會提前到的。沒想到這次是他都到了,荀彧還沒有到。

  「顧先生,荀先生到了。」門外侍者走進堂上,對著曹操說道。

  聽到了顧先生三個字,郭嘉的身子不自覺得僵了一下。

  曹操露出一些淡笑,擺了擺手:「讓他們進來吧。」

  顧先生總是壓著時間到的,原本只有她一個人,現在倒好,還帶壞了荀先生。

  荀彧一臉無奈地走進門中,他原本是早就出門了,誰知在路上遇見了顧楠,結果被顧楠拉著一起吃了早食才過來。

  索性,也算是按時到了,不至於遲了時辰。

  早已經坐在自己座上的孔融見到兩人,笑著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們三人也算是老友的交情了。

  荀彧和顧楠拜見過曹操,各自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顧楠看向對面的座上,正好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她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在她府上耍流氓的人就是郭嘉。

  當面開提親這種玩笑,幸好她不是尋常的女子心思,不然他該是要被打出門去的。

  郭嘉低頭躲著顧楠的視線,幾乎將頭都埋在了桌子上。等顧楠移開了視線,才慢慢地抬起了頭來,微鬆了口氣。

  這些都被曹操看在眼裡,不由的苦笑了一下,這奉孝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平時沒有什麼,但是每次說顧先生要來時他總是躲著走,今日難得見兩人碰見,他還是一副老鼠見了貓的樣子。

  搖了搖頭,心中暗想,若是兩人有什麼誤會,他日自己做個中間人幫二人說和一下便是。

  過了盞茶的時間,早會正式開始。

  曹操輕咳了一聲,正色說道。

  「日前,我聽聞天子東歸,此時已經行至安邑,不知諸位有什麼看法。」

  一語落下,堂上就開始輕聲議論了起來,中間也有幾人站出來提出自己的看法,欲迎天子者有,擔憂者也有。

  聽到曹操的話,郭嘉一副意料之中的神色,笑著看向坐在他對面的荀彧。他知道關於這件事,這人坐不住。

  結果又不小心看到了顧楠,縮了一下脖子,悻悻地移開了眼睛。

  他想自己和這人應該是八字不合,不然也不至於見到就頭疼。

  可轉念又想起了那日看見的人,不免一陣心思繁雜。

  枉他自認智計過人,卻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

  罷了,郭嘉心下歎了口氣,想是自己心有愧意,下次有機會登門致歉,應該就好了。

  議論聲中,荀彧終是站起了身,對著曹操拜下。

  「將軍。」

  「嗯?」曹操見荀彧起身,笑著問道:「文若,你有何想說?」

  「昔文王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

  荀彧的聲音不重,但是明亮清晰,話音落下,每個人聽都得清楚。

  堂下靜下。

  曹操坐在桌前笑出了聲。

  「哈哈哈,好!」

  他其實本來就有幾分這個打算,可他還差一個足以說服他的理由,現在荀彧給了他。

  一手按在了桌案上,站起了身,看向堂外。

  「那就,西迎天子。」

  ······

  早會結束,眾人各自離去,顧楠倒是依舊坐在堂上。

  等著所有人都離開,曹操見到顧楠還未走,先是愣了愣,接著了然一笑。

  「顧先生可是有話要同操說?」

  顧楠起身行了一個禮,頓了一下說道:「將軍,迎奉天子之得失,將軍可是想好了?」

  「哦?」曹操看著顧楠笑問道:「先生可否說與操聽?」

  「天子蒙塵,將軍迎奉天子,確實可以從眾所望。」

  換一種說法當曹操迎奉天子後,確實可以借天子之詔以令諸侯。從而擴大影響,在各方面都能得利。但是以曹操如今的實力,奉天子其實並不能帶來決定性的幫助,畢竟現在天下割據,大多數的諸侯也只是名義上遵從天子而已,並不能真正的號令天下。相反的還會因此出現許多掣肘,這也是袁紹遲疑的原因。

  「但若是將軍之行有失,恐要遭來天下罵名。」顧楠繼續說道。

  三國之時群雄割據,稱帝稱王者也有,為何只有曹操一人被稱為奸賊?想來也只有這個原因,迎了天子,便是自承漢臣。既然做了漢臣,所做的事情一旦逾越了漢臣的範疇,自然就是挾天子的奸臣了。

  到了那時,他背上了奸臣的名頭,諸侯也就有了藉口討伐他了。

  曹操淡笑著離開桌前,走到了顧楠的身邊。

  「先生,如今這天下,君不君,臣不臣。天子落難至此,也無人迎奉。我曹操若是不去,恐怕就是連漢室都要不存了。」

  「虎牢關時,獨我一人去追。現如今,獨我一人去迎,豈不是正好?」

  他背過手來,側過頭對著顧楠一笑。

  「至於罵名,操何懼罵名?」

  「這般。」曹操轉過身,站在顧楠的面前問道:「先生以為如何?」

  顧楠低著頭,半晌,微微一笑:「既然如此,當迎天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22 14:48
第四百一十九章:不想醒來就裝睡好了

  再過幾日曹操就準備出發向西迎奉天子,而顧楠也會一同去。從曹府上教課回來,顧楠一人回到家中。

  如今的曹丕也已經是快要十歲了,他最近見到顧楠總是撇著嘴巴,大概是因為顧楠要去學堂還有自己的事務的關係,曹府也不是像從前那樣每日來了,變成了隔一兩日來一次。

  而曹植也已經能走路說話了,這段時間偶爾也會被曹丕抱著一同來上課,曹昂不在多是他在照顧這個小弟,兩個兄弟如今的關係似乎不錯。

  雖然曹植有時候會抓著曹丕的筆在他的桌上或是書上亂畫一氣,氣得曹丕想摁著他的屁股打。

  走進小院裡,院子裡很安靜,院子中間的樹隨著淺淺的微風搖晃。

  玲綺應該是剛練完劍正躺在堂外的屋簷下閉目休息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刁秀兒坐在她的身邊,手中拿著針線補著一件衣裳。

  這件衣裳是顧楠的稍微破了一點,也不好就丟掉,要做一件新的也不便宜。

  見到顧楠刁秀兒站起身,輕輕拜下,小聲地說道:「先生。」

  想是怕吵醒了玲綺,玲綺練劍很辛苦,她也想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辛苦秀兒了。」顧楠走到堂前,看到刁秀兒手裡的衣裳,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道。

  「我的衣裳常不小心弄破,害得總叫妳補。」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衣裳的料子著實是不夠結實,她的力氣隨處刮擦一下就會破開。當然,這也不能全怪衣裳,她要是再用些力,穿著鎧甲也沒用。

  「沒事。」刁秀兒重新坐下,將針從衣服的破洞上穿過,微笑著說道。

  「我在家也沒有事做,正好幫先生補衣裳。」

  顧楠輕笑著走到兩人的身邊也坐了下來。

  見玲綺直接躺在木板上睡著,搖了搖頭。

  「這樣睡過去也不怕醒來脖子疼。」

  一邊說著,將玲綺的頭輕輕抬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刁秀兒將兩人的模樣看在眼裡,笑盈盈地掩著嘴巴。

  府上不算大,人也不多,有的時候會顯得有些清靜,但是給她一種像是家中的感覺。

  「對了。」刁秀兒想起了什麼,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一封信紙交給了顧楠。

  「先生不在時,家中來了一封信。」

  「信?」顧楠接過信紙,疑惑地翻看了一下,她認識的人裡會寫信給她的也不多,難道是小亮他們?

  將信打開,裡面的字跡倒是很好看,筆畫有力,稜角分明可字跡之間又有幾分隨性,不至於死板。

  「賢弟如晤,專啟者。那日江邊初見,不知賢弟還記得否?江東一別多年,甚是想念。想你年紀應該不大,便斗膽稱一聲賢弟。你我雖只有一面之緣,但相知不必久處,何況是賢弟這般的知己。」

  「年初愚兄大婚,小敘一句,美艷不可方物,可娶如此佳人為妻,實為此生幸事,你莫羨慕。」

  「本想邀賢弟來我這喝酒,可轉念又想,賢弟如今身在青州任職,多有不便,也就沒有來叨嘮賢弟了。乃寫了一封書信,一來是聊表思緒,二來是忘賢弟勿怪大婚之日未請你來,三來,是賢弟如今在青州處事,想來日後,你我在江東會有再見之時。」

  「不過那時,是一個什麼樣的事態就不得而知了,說不得會是兵戎相向。」

  「愚兄只求那時,能再邀賢弟同行江畔,喝個酒醉,不枉今生知己一場。至於之後,你我各盡所命便好。」

  「呵,可惜世事如此,不然我大婚之日你該在場,你我也當是至交才對。」

  「謹此奉聞,勿煩惠答。順祝康安,愚兄公瑾謹啟。」

  公瑾,這個字讓顧楠知道了這封信是誰寄來的。

  信中說江東再見,如果不出意外,兩人確實會在江東再見。可那時,卻不是探望友人的時候。

  這人倒好,還要邀自己喝酒同遊。

  顧楠搖頭將信收了起來,輕合上了眼睛,坐著閉目養神。信中說的也沒有錯,世事如此,還能坐在一起一同飲一次酒已經是很好了。

  不過說來,這周公瑾不會是來炫耀他同一佳人成婚的吧,如果她沒有記錯,那確實是一個叫人艷羨的佳人。

  玲綺枕在她的腿上翻了個身,頭髮垂落在一旁,臉上粉紅,睫毛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來而已。

  樹下樹影搖曳,三人都沒有說話,但是都很安心地享受著這平淡的時間。

  ······

  一月之後,洛陽城西側,曹操的軍隊終於找到了天子的隊伍。

  軍隊抵達時,護衛天子的兵馬已經只剩下了可憐的一點人,還都是殘軍敗騎。文武百官一個個都是灰頭土臉。他們一路被追殺逃來,一路上不知道多少百官被殺,好不容易到了洛陽,洛陽也已經是殘破不堪。

  當年董卓一把火燒了洛陽,加上連年戰亂,洛陽根本沒有半點起色。百官都找不到什麼吃的,有些人甚至是自己挖樹根為食。

  而這些剩下的百官,說是百官,其實大多都已經流落,所謂的將軍也只是天子的禁衛頭領而已。

  曹操翻身下馬,走進營地裡,看著一路上的情形,一言不發。漢室天子都已經落到了如此地步,可見這個天下到底已經成了什麼樣子了。

  顧楠跟在曹操的身後,一同跟著的還有郭嘉、荀彧、典韋,曹仁幾人。

  幾人來到了一處營房前停了下來,隨著營房的門簾打開,一個少年在幾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少年的身形消瘦,臉頰也微微的內陷,面色枯黃,這副模樣完全就是一個流民的模樣,誰能想到這人會是堂堂天子。

  但是即使如此,少年的眼睛依舊有神,鎮定地看過曹操幾人的面孔,他虛弱的攤開手,對著曹操彎下了身子。

  「朕,謝曹將軍迎駕於此。」

  曹操看著在自己面前彎下腰的天子,沉默了一下,一朝天子,居然要謝一個臣子迎駕,這要是放在以往是多麼可笑的事情。

  他的眼神一黯,歎了口氣,也彎下了身子,拜在少年之前。

  「陛下,操迎駕來遲,請陛下恕罪。」

  「曹將軍何罪之有?」少年苦笑了一下,如今天下諸侯也只有曹操一人還肯來迎駕。

  雖然他不知曹操有什麼目的,但是也只有他來了。或許對於其他人來說,自己這個天子,就連利用的價值都沒有吧。

  話聲落下,少年的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一路逃亡,食不果腹,他也早到了精疲力竭的時候。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ukanoHimitsu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96

    主題

  • 56479

    回文

  • 2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