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2 13:09
第四百四十章:自己看自己的傳記也別有一番味道吧

  外面的天色才剛亮沒多久,但今日早間有議事,一眾人早早地就到了將軍府的議事廳。每一個人進來,都會發現他們的桌子上擺著一冊書。先是疑惑地坐下,然後饒有興趣的翻閱起了書來。

  「這是,史記的一篇?」曹洪坐在一張桌邊,他本該是在兗州,但是最近幾日正好回來辦事,所以才會坐在這裡,連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叫做程昱的人。

  坐在曹洪身邊的是一個老人,約莫已有五十餘歲,年近花甲。不過身材魁梧挺拔,反而給人一種不過中年的感覺,他就是這次隨曹洪一同來的程昱。

  在曹操平定兗州之後,他才投到曹操的帳下,卻很受重用,此時兗州的事務可以說大多都是他在著手。

  聽到曹洪的話,程昱有些驚訝地看向曹洪:「哦,子廉將軍也讀過?」

  史記不同於其他書文在早年,它一直是被視為離經叛道的「謗書」,不但得不到應有的公正評價,而且當時學者也不敢為之作注釋。

  直至東漢以後,此書才流傳開來,即使如此朝廷也曾下詔刪節和續補史記。傳聞刪減有十餘萬言,著實叫人惋惜。

  曹洪翻看著手裡的書,臉上的神情有一些汗顏:「少時家裡人讓我讀過一些。」

  或者說把讓字改成逼字更合適一些,現在想起起來,那段時日依舊是不堪回首。看著這本書他的屁股就隱隱作痛。

  「呵呵。」程昱不知道曹洪心裡在想什麼,感慨地看著手中的書:「當年我想看這一本書時候可不容易。」

  說著,翻開了手裡的書,眼中露出了驚喜的神色:「正好是我很喜歡的一段。」

  「白孝列傳。」程昱的話音落下,一個人出聲說道:「嗯,確實算得上是史記中最特別的一段了。」

  程昱回頭看去,那是一個年紀同他差不多大的人,不過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如果說程昱的氣質是剛直的話,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氣質就是有些陰冷了。

  身材消瘦,身上的長袍披著都有一些寬大,臉上的皺紋很深,是他看起來更顯得老態。

  眼睛看向程昱,這人的眼睛低著,只是被他看到就感覺四周的空氣都冷了一些。生是有一中被什麼盯住的感覺,他微微地低了低頭,謙和的說道。

  「在下,賈詡,賈文和。」

  雖然他低沉的聲音很難讓人感覺到謙和就是了。

  賈文和,程昱說過這人的名字,不過賈詡是在不久前隨著張繡投來的,所以程昱還沒有見過他。

  程昱也回了一禮:「程昱,字仲德。」

  相互打過了招呼,賈詡的注意力就有轉到了手中的書上,摸著自己的鬍子。

  「喪軍白孝,這人可以說是史記之中唯一不知道姓名和來路的人,就連這白孝的名字都是後人代取。傳聞此人在開始只是秦將白起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尋食的孩子,就領了回家。後來收為弟子,傳承衣缽。」

  程昱也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白起殺趙國降卒數十萬之後,以死謝罪。此人從此只批喪戴孝,就連入陣都穿著一身白衣,守孝至死。如此忠孝,叫人折服。」

  忠孝嗎?

  賈詡聽完,搖頭說道。

  「我覺此人叫人折服之處不只是忠孝,其善練軍,呂布手下的雄兵陷陣營,就是以她部下秦國禁軍陷陣為名。陷陣一部最初不過數百人,卻在六國的戰場上殺出赫赫威名,這人的一身白衣也被稱作喪將。她所書的千字文至今也是不可少的蒙學讀本,可見其所學之深。而她日後同李斯推行行同文,還有各類制度,皆說明此人在政務方面也有不凡的手段。若非時運不濟,秦國遠不止於那般,此人也不該戰死於咸陽之前。」

  「是啊。」程昱歎了口氣,拿著手中的書,笑了一下:「這青史薄薄一冊,又是多少沉然往事······」

  先不管賈詡和程昱這邊聊得起勁,郭嘉和荀彧坐在另一邊,看著桌上的書。書頁上的字跡工整,甚至前後文中一樣的字,一筆一劃都沒有差別,這不是人手能抄寫出來的。

  兩人都猜到了幾分,今日的議事是要說什麼。

  孔融今日也是特地從青州而來,臉上一直帶著笑意,別人也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顧楠一如往日,早間的議事她總是在快要開始前才到。那一身白衣走進廳中的時候,賈詡和程昱都停了下來。

  賈詡深深地看向那個白衣人,曹操帳下的謀臣有許多,其中不乏善軍事,善政務者。可他仍舊覺得,此人是最該留心的。

  從曹操虎牢關下追天子,到入主青州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留意這個人了。青州之亂就連他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曹操就已經領兵出發,他不信這是運氣。那麼就說明曹操之下,有一個人極擅於審時度勢,甚至能夠預料時局。

  預料時局,這四個字做起來,可不像是說起來這麼輕鬆。

  看起來著實年輕,賈詡上下看了那人一眼。暗自笑了一下,看來,我還真是老了。

  顧楠感覺到一直盯著她看,回過頭來,見到坐在那裡的賈詡,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一個招呼。

  賈詡的身子頓了頓,也向著顧楠微微點頭。

  顧楠入座之後,也見到了桌上的書,她自然知道這書的來歷,聽聞印的是史記的一段,書的原本還是孔融提供的。

  將書翻開,白孝這兩個字就映入眼簾,顧楠無聲地看著,原本已經像是古井一樣無波的回憶,又泛起了點點波紋。

  沒有過多久,曹操也到了,他的手中也拿著一本和眾人一樣的書。

  「諸位可都看過手中的書了?」曹操坐下笑著問道。

  座下的眾人都應是,曹操才又說道:「你們可有發覺什麼異樣?」

  這下堂下的人疑惑了起來,手中的書就和尋常的書一樣,會有什麼異樣?

  賈詡也愣了愣看向自己手中的書,然後他察覺到了什麼,看向身邊程昱的書。

  幾乎是同一時間,程昱也看向了他手中的書。

  他們二人將書本攤開,才發現兩人手中書上的字跡都是一模一樣。

  曹操翻著自己的書本,淡笑著說道。

  「此為顧先生和孔先生共研的活字印刷之法,雕刻單個文字排列成書,再用墨水拓印在紙上,便可成冊。以此法印書,一坊一月就可成書近千本。」

  此話一出,四座的臉色都變了,各有不同,所有人都明白這代表什麼。有些人的神色激動,有些人卻是眉頭深鎖。

  如有此法,書文必將被廣泛傳播,到了那時就不再是那麼千金難求了。

  賈詡也一樣,但是他的神情並沒有外露,只是默默地捧著書,看向那個方才對他微笑點頭的白衣人。

  ······

  等到議事完,孔融和顧楠結伴走出了將軍府,孔融笑著背著手,站在顧楠的身邊說道。

  「這第一步已成,後事可期了。」

  語氣中帶著一些放下重負的釋然,像是自言自語地又說了一句:「後事可期。」

  顧楠笑了笑沒有說話,她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但是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兩人走出門外,卻發現門外站著十餘個人。

  他們都是曹操帳下的謀士,曹操推行唯才是舉,他的帳下亦有很多人是布衣出身。

  一個人手中拿著那本書,雙手環抱在身前,見到孔融和顧楠走出來,微紅著眼睛,躬身拜下。

  他們都曾經求學無門過,他們都曾經一書難求過。手中的書讓他們看到了一個同現在全然不同的後世。

  一個值得叫他們傾身報效的後世。

  「我等,代天下布衣,謝二位先生。」

  他身後的十餘個人也彎下了身。

  「謝二位先生!」

  郭嘉走在後面,站在將軍府的門前,帶著說不清的神色地看著外面的顧楠。

  門外的那個人,真的不像是一個塵世中的人。無論是她,還是她所在做的事。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3 07:09
第四百四十一章:是不是,從來就只有你一個人

  第二日的清晨,顧楠剛起床,打了一盆水,坐在院子裡洗著臉。水珠沾濕了頭髮,屋簷的瓦礫下傳來輕輕的笑聲,她側頭看去。

  玲綺正坐在那裡和刁秀兒學著刺繡,不知道在繡什麼。不過看她面色窘迫,還有刁秀兒在一旁掩嘴輕笑的樣子,就知道她繡的不會很好了。

  看著兩人的樣子,顧楠神色舒展,勾起嘴角。

  可等她回過頭來,目光落到了水盆中,正好見到水面倒映著她的臉孔。那張臉從來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她臉上的笑意漸漸無奈地沉下,拿起身邊的一個斗笠戴在自己的頭上正了正。

  院子外傳來扣門的聲音,玲綺和刁秀兒停了下來。

  「我去看看就好。」顧楠起身對著她們溫聲擺了擺手,便走出了院子。

  穿過堂間,打開大門,來人是郭嘉。

  說是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想要顧楠幫忙看看。

  「這幾日是不是又是徹夜不睡,或是喝了幾次爛醉?」

  堂前,顧楠坐在郭嘉的對面抬著眉頭說道。

  如果有在按時吃她給的藥,平時自己注意身子,郭嘉的身體應該能一點點的調理回來才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總是身體不適。

  「夜不能眠,是公務在身,酒至醉處,是興之所至,這兩樣嘉應該是擺脫不了了。」

  郭嘉淺笑著說道,看那樣子,是完全沒有想要改過的打算。

  「你自己不注意調理,我給你什麼藥都沒用。」顧楠橫了他一眼,伸出手來:「先讓我把個脈。」

  「是。」郭嘉說著,把著自己的手放在了顧楠的面前:「勞煩顧先生了。」

  顧楠捲起袖子,將手掌搭在他的手腕上。

  但是沒有多久,她就皺起了眉頭,輕咦了一聲。

  「脈象平穩,不該是寒病之相啊······」

  這邊顧楠認真地把脈,而郭嘉卻像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面前的顧楠。

  突然,他笑瞇瞇地說道。

  「顧先生,活了數百年之後,妳是什麼模樣?」

  顧楠正專心把著郭嘉的脈象,聽到郭嘉的發問,也沒有多想,隨口說道。

  「便是一個人,該走了人都走了,能有什麼模樣?」

  話剛出口,她就反應了過來,放在郭嘉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顫。

  看向郭嘉,郭嘉正淡淡地微笑著,低頭看著她把脈,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顧楠還是強笑了一下,矯正道。

  「這是我猜的,如果我能活到百年之後,大概會是那個樣子。」

  「嗯。」郭嘉像是認同了顧楠的話,點了一下頭笑道:「自然,沒有人能活到數百年之後。」

  「不過顧先生。」他抬起頭來看著顧楠的眼睛。

  「嘉還是有幾個問題,不知道顧先生能不能回答?」

  顧楠看出了郭嘉的異樣,手從他的手腕上放開,臉上沒有別的其他神色,只是問道。

  「奉孝,你今日是來看病的,還是另有他事?」

  「是來看病的。」

  郭嘉說著,卻也將自己的手收了起,歎了口氣。

  「這幾個問題得不到解答,嘉每日夜不能寐,已成了心病了。」

  桌案之間,顧楠沉默了下來,郭嘉也靜靜地等著顧楠的回答。

  四下安靜,坐在堂中卻能聽到堂外樹葉搖晃的娑娑聲。

  「你問吧。」

  顧楠低著眼睛,看著桌案,輕聲說道。

  「好,那嘉失禮了。」郭嘉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難得一臉正色地對著顧楠,緩緩的抱手行了一禮。

  「顧先生,我曾問過將軍,妳是何年來的。那時將軍答曰,是虎牢關事前。」

  「於是我又問將軍,當年見到顧先生,大概是什麼歲數。將軍答曰,不過桃李年華。」

  「虎牢關之事直至現在已經是十年有餘,那時的許多孩童現在看來都已經長大了。可顧先生,雖然妳總帶著斗笠,但偶爾也能看到幾眼妳的樣貌。」

  郭嘉說道這,頓了一下,默默地看了顧楠一眼,才繼續說道。

  「如今的先生看起來也不過桃李年華,十餘年,先生一點也沒有老去。」

  顧楠半低著視線,斗笠下的聲音平靜地答道。

  「我是習武之人,又研習醫術,平日裡時常調理,老去也得就比普通人慢一些。」

  這個回答沒有太大的問題,似乎是理所應當,郭嘉也點了點頭。

  「是,嘉知道顧先生是習武之人,甚至顧先生的武功,天下應該無人能及。就連當年的飛將呂布也不過一合之敵。」

  「我去問了典韋將軍,若是想要練到顧先生這般的武學要多久。典將軍當時面露難色,無奈地同我說,他是同先生搭過手,但完全摸不清楚先生的底細,一招他就敗了。」

  「他只給了一個保守的答案,如果要練到顧先生這樣的武功,平常人一輩子都到不了,就算是天縱奇才,起碼也要數十年。」

  堂上,郭嘉放慢了語氣:「顧先生,從樣貌看,妳如今應該也未到那般歲數。」

  這一次,顧楠沒有很快的回答,而是等一會兒,才像是回憶一樣地答道。

  「那年我流落街頭,我師父看我天生適合學武,可以穿一脈師承,這才將我收下,帶入山中。我用了二十年,在師門中研習。家師逝世前,又將畢生功力傳於了我,我這才有此武功。」

  郭嘉認真地聽聞了顧楠的話,看著那身形單薄的白衣人,她的字樣確實就像是在回憶一段往事。

  但既然顧楠提到了師門,他的下一問,也正好是師門。

  「文若曾和我說過,顧先生的師門是一隱世奇門,門中傳有百家之言,其中不少是已經失傳的學說。甚至還有許多古來無有的學問,那些學問似乎每一門,都能直通大道。」

  「而如此門中所求之事,只是將這些學說一一教於天下人,有教無類。好讓萬民知榮辱,曉世事,明德行。如此門規,可敬可歎。」

  郭嘉的眼中沒有半點戲笑,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對於這個奇門所抱著的確實全是敬重之心。

  即使如此,他對於這個師門,還是有一事想問。

  「嘉曾經向顧先生借過很多書,顧先生也從未有過吝嗇。可先生,嘉通讀過那些書後,除了對於學說感慨外,卻有一點疑惑之處。書文中的字跡雖然前後有些許不同,但是字跡,應當是出於同一個人之手。」

  「嘉鑽研過一段時日的書法,自認也有小成。一日,我偶然見到將軍府顧先生所寫的入木三分四個字。書法大成,嘉自歎不如。只是那個四個字無論是筆法還是風格,和顧先生師門流傳下來的,我所看過的所有的書中的字,都是一樣的。」

  郭嘉等著顧楠的答案,有很多事,他早就應該發覺異樣,只是那時,他沒有過現在這樣的設想。

  「師門所傳的書中,有許多書都已經老舊,難以保存。」

  顧楠拿起桌案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如往常地說著。

  「借給你的,大多數都是我重新抄寫過的。上面的字,自然是出自我手。」

  「重新抄寫過的······」郭嘉重複了一邊顧楠的話,轉而說道。

  「我拿了顧先生借我的一本書,去了拓印的工坊,尋了一個紙匠,問他那書中的紙該是什麼年份的。紙匠看過了書,笑著同我說那本書中的紙距今至少五十年。因為所用的紙根本不是這些年用的新紙,這種紙早年就已經沒人用了。」

  「先生剛才也說了,書是先生重新抄寫的,是在五十年前?」

  「沙沙。」外面的風搖晃著樹影。

  這一次,顧楠沒有再回答郭嘉。

  很久,郭嘉的臉上勉強帶上了一絲淺笑,他不知道此時該用什麼樣的神色,面對眼前的人。

  因為那或許,是千百年的孤獨。

  或許是一個心懷著改變世間的執念,經過了是千百年的世事變遷,從千百年前默默走來的一個人。

  他淺笑著,問出了自己最後的一個問題。

  「顧先生,記下百家之言,想要布教於天下,一改世事的人。是不是,從頭至尾,都只有妳一個人,用了千百年的時間?」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4 07:01
第四百四十二章:別忘了我

  顧楠將手中的茶喝下,茶杯輕輕地擺回了桌案,抬起眼睛看向郭嘉問道。

  「要喝茶嗎?」

  郭嘉點頭應道:「好。」

  顧楠拿起茶壺給郭嘉倒了一杯,水注入杯中的聲音輕響,顧楠也一邊說道。

  「沒有千年,距今不過四百六十一年。」

  時間太久了,很多事情,她都已經記不清楚了。獨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她是一年一年數過來的。

  「奉孝。」倒完了茶,顧楠笑了一下,將茶壺放下。

  「你將這些說出來,不怕我對你下毒手嗎?」

  郭嘉看著對著自己輕笑的白衣人,也笑著搖了搖頭。

  「我所認識的顧先生,不會做那樣的事。至於此事,嘉沒有同任何人說過,日後也不會同別人說。」

  「是嗎,多謝了。」顧楠的眼中漸漸出神,陷入了一段很久遠的追憶裡。

  勾起嘴角,洒然地說道:「奉孝,你可讀過史記?」

  「自然。」郭嘉舉杯飲茶:「此書可稱史家鴻篇。」

  「說來你可能不信。」顧楠自嘲地笑了笑:「那史記中的白孝便是我。」

  郭嘉一愣,隨後釋然地抬了一下眉頭:「事到如今,嘉還有什麼不能信的呢?」

  「有一件事,我沒有騙你。」顧楠對著郭嘉,緩緩地說著。

  「那一年,我確實流落街頭,飢腸轆轆,所以我去偷了一個老人的錢袋。被當場抓住,他握著我的手腕,怎麼掙也掙不開。那老頭看著我半晌,讓我跟著他走,我當時以為倒了霉,逃不了只能硬著頭皮跟著。誰知道,那老頭請我吃了一碗豆飯,將我領回了家。從此,我便做了他的弟子。」

  百年之後,這件事顧楠就沒有再同任何人說過,如今是終有一個人可以說了。

  但是說起來的時候,她卻是心緒紛紛,帶著怎說也說不清楚的感覺。

  大概就和人到老時,躺在搖椅上,回想著自己兒時家中的事一樣吧。縱有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也只能說出平淡。那時的武安君府,對於她來說,就是她的家。

  郭嘉見到顧楠的眼睛看向堂外,也回頭去,發現她正看著堂外的一顆樹。

  他默然地垂下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問道。

  「顧先生,這四百餘年裡,可是每一世都有人陪著妳?」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顧楠看著樹,如實答道:「有時有,有時沒有。」

  「那,顧先生。」

  郭嘉回過頭,溫和地笑了起來。背後是堂外的暖陽,還有搖曳的樹蔭。

  「嘉餘生尚有幾載,便當作陪先生走一段吧。」

  大概是被微風吹動,放在桌案上的茶杯中,水面泛起了絲絲漣漪。

  顧楠側過頭來,桌前的人正對她笑,可她卻只是在幾息之後,移開了眼睛。

  「你知道餘生幾載,對我而言不過是轉眼之間而已。」

  「那又如何?」郭嘉問道:「起碼,在這轉眼之間,顧先生不會是一個人。」

  不會是一個人。

  顧楠的眼中是堂外的樹,從前,武安君府空無一人的時候,她總是喜歡一個人坐在樹下,想著故人還在。

  或許是她自私吧,她不想這樣再來一次。

  站起身來,離開了桌間,顧楠說到。

  「我今日累了,奉孝你先回去吧,就不送了。」

  說著,轉身走開。

  「先生。」顧楠的身後傳來了郭嘉的聲音:「嘉只能陪先生走過這轉眼之間,日後無數載,路遙且阻,先生路上,多多珍重。」

  顧楠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走下了堂去。

  可走到堂後的時候,她卻正好見到玲綺站在那裡,紅著眼睛。

  玲綺見到顧楠,慌亂地四下看了看,笑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

  「秀兒姐說針線用完了,房裡找不到,就讓我來這裡找找。」

  她在一個櫃子上拿起一個針線盒,就低著頭,快步地走了下去。

  顧楠看著她離開,一句話也沒有說。

  ······

  晚飯後,顧楠戴著斗笠,抱著無格坐在院子邊的青瓦下。

  抬起頭透過青瓦,夜空晴朗,烏雲的天空中能見到一條星河璀璨,點點繁星點綴著的夜空和後世只能見到的陰雲密佈有太多的不同。

  那片星空吸引著人的視線,像是能夠讓人墜入其中一般。

  顧楠也看得入神,直到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綺兒?」

  顧楠出聲問道。

  「嗯。」身後傳來一個應聲,玲綺走到了顧楠的身邊坐了下來。

  手中拿著這一個手帕,慢慢地遞到了顧楠的面前。

  「師父,送給妳。」

  「哦?」顧楠輕笑著接過手帕,是一塊白色的方帕,上面還繡著一朵花,算不上好,但是起碼還能叫人認出來。

  「這是妳繡的?」

  「嗯。」玲綺裝作看著星空,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夜色,沒叫顧楠看見她臉上的微紅。

  顧楠低下頭,目光落下方帕上的花上:「這是什麼花?」

  「石楠花。」玲綺回答著。

  笑了笑,顧楠將方帕收進了自己的懷中:「多謝綺兒。」

  見玲綺正看著天上,也一起看去,一時興起指著最靠近北天極的一顆星說道。

  「那顆星,叫做北極星,一直不會變,永遠指著北方。」

  玲綺看著顧楠指著的星星想了一會兒,向顧楠問到。

  「那師傅,有沒有永遠指著南方的星。」

  「這倒是沒有。」顧楠仰頭看著天上,笑著搖了搖頭。

  沒有嗎?

  玲綺呆呆地望著星空,明明有這麼多星星。

  兩人坐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玲綺的頭靠在顧楠的肩上,想來是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夜裡風涼,顧楠拍了拍肩上的人說道。

  「綺兒,若是要睡了,就先回房吧。」

  一時沒有回音,過了一會兒,靠在她肩上的人才小聲地說道。

  「師父······」

  「嗯?」顧楠沒有聽清側過了耳朵。

  「別忘了我。」

  靠在她肩上的人,不知是夢是醒地喃喃著。

  顧楠愣了一會兒,伸手搭在她的頭上,微微點頭:「嗯,不會的。」

  刁秀兒洗完了碗筷,走出來的時候見到顧楠和玲綺坐在一起,玲綺的樣子像是已經睡著了。

  抿嘴淺笑著在房中拿了一件外衣,走到兩人的身邊,將衣服小心地蓋在了玲綺的身上。

  「哪有就這麼睡了的。」

  顧楠看向她,輕聲說道:「忙了這麼久,妳也早些去休息吧,等會兒我送綺兒回房。」

  「沒事。」刁秀兒坐下,安然地看著小院,臉上的神情很溫馨。

  「我也想陪妳們坐一會兒。」

  注:作者曰 ─ 現代的情節還是會有的但還要過一段時間。然後是大家也不用擔心三國和秦時一樣。我說過會有改變只是不是那時候,三國的歷史會有不同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6 12:23
第四百四十三章:吃飽曾經是最幸福的事情

  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照亮了房間中的些許塵埃,徐徐的微風從窗戶的縫隙裡吹進來,帶著濕意和清新。

  玲綺在床上醒來,但是她還是有些不想起床。昨晚她睡得很香,應該有很久沒有睡過一個這樣的好覺了。

  只是不知道為何,她覺得床上有些擠,懷裡似乎正抱著一個柔軟的東西,忍不住摸了摸,鼻尖還能聞到一點點淡淡的香味。

  模糊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一張近在咫尺的面孔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是她正抱著一個人,那人身上穿著一件白衣,衣衫有些散亂的側躺在她的身邊,合著眼睛睡著。

  她的手環在那人的腰上,使得兩人離的很近,幾乎能感覺身前的人呼出的溫熱的氣息。

  那個人還沒有醒來,看清了眼前的人,玲綺微微出神,半晌,兩手輕輕地又抱緊了一些。

  懷中貼入一陣香軟,讓她的眼神慌亂了一下,但幾息之後又平靜了下來。身邊的人沒有醒來,睡得依舊恬靜。房間裡沒有別的聲音,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顧楠睡得正沉,可能是感覺到了什麼,才帶著睡意的醒來。

  發現身邊的玲綺已經醒了,正躺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

  見到顧楠睜開了眼睛,玲綺的身子頓住,臉上布上了一層粉紅,細若蚊鳴地說道。

  「師,師父。」

  顧楠微微一笑:「妳醒了。」

  「嗯。」輕輕地應了一聲,玲綺問道:「師父,妳怎麼在這?」

  顧楠的臉上還帶著一些慵懶,聽到玲綺的問題,瞇著眼睛答道。

  「昨夜我送妳回房,誰知妳一直拉著我的衣角不鬆開,以為妳是做了噩夢,所以就在這裡陪了妳一晚。」

  「這,這樣。」玲綺低下頭:「麻煩師父了。」

  「無事。」顧楠溫聲答道,伸手把玲綺有些亂了的頭髮撥到耳後。

  做完這些,她指了指自己的腰間,帶著些調笑的語氣說道。

  「不過,既然妳現在已經醒了,可否將師父放開了?」

  「嗯,嗯。」玲綺的臉上紅成一片,鬆開了抱著顧楠的手。

  顧楠笑著起身,坐在床邊伸了一個懶腰:「早些起來吧,估計秀兒已經把飯做好了。」

  玲綺還躺在床上,臉埋在被子裡,小聲地說道:「嗯,師父先去吧。」

  不知道的恐怕還會以為顧楠對她做了什麼。

  顧楠失笑了一下,搖了搖頭,起身走出了屋子。

  ······

  許昌的城門口總是擁擠,如今四地戰亂,各地城中的集市都很蕭條,甚至有些地方一月有大半月都行宵禁,平日裡出入城門都很困難。

  唯獨中原一帶的幾州城中不同,幾乎沒有宵禁不說,每日集市開市的時間也是最長的,從早上太陽出山的時候敲響第一聲鑼聲開市,一直到太陽快要下山為止。

  特別是許昌等幾座城中,重大的節日還會有允許開夜市,徹夜可以在集市買賣。即使這樣,入集市所收的商稅也不必其他地方的貴。

  所以各地的行商大多數都會把許昌當做他們途中重要的一站,無論是購貨還是出貨,在這裡都相當方便。

  有些求個安穩的行商更是直接把這裡當做了落腳的地方。找個沒有什麼戰事地方,同許昌之間兩地跑,做些買進賣出的活計一年也能賺上不少。

  今日也是如此,許昌的城門口車馬不斷,大多都是拉著貨物的木車,趕了一夜的路就指著能在開市時早些進去,找個好的地方開攤。

  一隊士兵拿著長矛站在城門處審查著過往的車馬。

  遠遠的三個人向著城門口走來,是一男一女帶著一個孩子。三人都是面黃肌瘦的模樣,身上的衣衫破舊,臉頰凹陷,可能是餓了很久,走路都有些虛浮。看樣子,應該是落難的流民。

  三人看到了眼前的大城,看到了城門處絡繹不絕的車馬,男子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兒,低著頭,咬了咬嘴巴。

  一個士兵看到了走來的三人橫過長矛將三人攔了下來:「慢著。」

  孩子躲到了女人的身後,男子停下了腳步,站在兩人的面前,臉色慘白地對著士兵說道:「軍長,我就是進去,討口,討口飯吃。」

  說著,對著士兵一拜再拜:「還望軍長放過,求軍長放過。」

  士兵抿了一下嘴巴,皺著眉頭說道:「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

  放下長槍,上下打量了一眼三人問道:「從哪來的?」

  「多謝軍長,多謝軍長。」

  男子聽到士兵似乎沒有要把他們趕走的意思,連連道謝,他們已經好兩日沒有吃食了,能進到城中多少能討到一些,起碼不至於再餓著孩子。

  聽到士兵的問話,男子的眼底露出一些哀色,但還是答道。

  「三輔一帶。」

  早些年三輔大旱,谷價騰貴,一斛谷值錢50萬,根本不叫人活。加上長安之中李榷郭汜相互交戰,各地都不得安寧。

  他們才被迫背井離鄉四處流落,可是到了哪兒,哪兒都在打仗,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能過活的地方了。

  「三輔。」士兵點了點頭,那地方確實不好,說著看向了三個流民。

  「你們可願意在許昌附近定戶?」

  這當然不是他能決定,這是上面交代的,凡是見到流民,都可以問問他們願不願意在這定戶。

  若是願意就找縣丞安排他們去附近的鄉戶,到了那裡,會給他們分配一片荒地,還有農具種子一類,耕牛用的是公家的。還會有一段時日的糧食,總之讓他們能夠過活,開墾荒地。

  等到荒地有了糧產,繳一部分給公家,別就是他們自己的了。

  加上現在有了新的農具,荒地也不是那麼難開墾了。別的地方士兵不知道,但是就許昌一地,到了這的流民日子過得不會比普通的農戶差多少。

  男人聽了士兵的話,還在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結巴著問道:「軍,軍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第二日,三個人被人帶到了一個鄉子裡。鄉老詢問了他們祖籍,家口等一些問題,登記在了一本簿子上。隨後給他們安排了住處,配給了他們農具種子,劃了一塊荒地說這是他們日後要耕種的土地,最後留下了一些糧食就離開了。

  不算是太大的屋子裡,穿著襤褸的三人坐在一起,呆呆地看著桌子上擺著的一袋糧食。許久,男人哽咽了起來,女人紅了眼睛,拉著男人的手。孩子天真的問兩人為什麼哭,卻被自己的爹一手抱在了懷裡。

  男子抱著自己的妻兒,嚎啕大哭,嘴裡一遍又一遍地說著。

  「不用再讓你們挨餓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7 12:21
第四百四十四章:建一高樓直通雲頂

  「吁!」

  城中的道路上傳來趕著車馬的聲音,從城牆上向下望去,人群擁擠在一起,摩肩接踵。有的人背著一個袋子,大概是想趕個早去集市裡買點東西。

  也有人站在路邊的茶攤上叫了碗茶,吃著自帶的乾糧,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該是走了不短的路來的。

  中間的大路上,載著貨物的拖車往來,趕著車的人時不時催促著拉車的牛馬。

  幾個小孩躲在角落裡,拉貨的車馬有時候會顛落一些小貨物,若是車主沒有注意到,他們就可以撿走了。有時是個草球,有時是些別的小玩意兒,不管是什麼,他們總能一起玩上半天。

  如今曹操治下的四州,青州已可說是富碩,徐州也不差,兗州和豫州這些年也已經漸漸從戰亂和旱災中好轉了過來。

  城頭在高處,高處的風總是很大,曹操的兩手扶在城牆上,衣擺和衣袖都被風微微拂動,看著城中的景象,臉上噙著笑意。

  顧楠則是陪著站在他的身邊,今日曹操突然說想要帶她一起看一看許昌,所以帶她來了這裡。

  望著城中,那裡是一片人聲喧鬧,卻讓她的心中安定下來。至少比望著沙場的一片死寂的時候要安定太多。

  「先生妳看那。」曹操忽然笑指著街道的一處,幾個孩子正在人群中跑著,手裡拿著方才從一個貨車上掉落下來的一個小物件。

  伸手點了點像是記下了那幾個孩子的樣子。

  「日後等許昌開辦了書院,那幾個孩子一定要好好管教。」

  顧楠看了過去,也淺抿著嘴笑了起來。

  「嗯,我記下了。」

  兩人在城牆上看了很久,見到了很多人,一座城門中的一條街道上,好像就是人間百態,就是芸芸眾生。

  可是若是人間真的都是如此,就不該有那麼多的戰亂和流離了。

  曹操抬起頭來,回想起他一開始的時候,笑著歎了口氣。

  「如今的許昌繁華,幾乎堪比當年的洛陽,甚至猶有過之。當年我還居於陳留的時候,何曾相過如今的樣子。」

  但那時他意氣滿懷,也從沒有想過,這路會這麼難走。

  身子倚靠在城牆上,曹操輕合著眼睛,像是在回憶一路走來的事。

  「先生說青州可取,操領兵一搏,來到青州,果真輕易取下,有了立足之地。當時都不敢相信,取下一州會如此輕而易舉。」

  「青州之後,黃巾平定,聚集而來的流民愈來愈多,操束手無策。先生建議操行屯田,消減農稅。如今流民皆可過活,荒地開墾,土地不只是在士族手中。雖然消減了稅收,但是徵收的糧食卻不減反增。就這兗州一地,一年便是數百萬斛。」

  「流民無礙,先生又建議操開行集市,降商稅,融資行商。行令一頒,天下行商必過徐青兗三州。而這其中大的商隊,皆是我在支持。只這許昌一城,每日就是萬金流通。」

  「現在又有印刷之術,可以推行書文,等到日後各地書院建立。以先生的那套提選之術,各地的書院中選拔優良者至許昌,再從許昌書院中選拔優良者入仕。那時天下才人就進入我手,仕人不再只出於士族。」

  「土地,商金,仕人,先生是真的在下很大的一盤棋。天下士族,諸侯,萬民,甚至是先生自己都在這一盤棋中。」

  曹操一直都在任用士族,但是他也一直在防備士族。他明白士族的力量,怕士族對於他,會到了像諸侯對於天下的地步,成為了禍端。

  而士族能夠為禍的地方,就是在土地、糧食、財力,和被大量任用的士人之上。一旦被他們做大,就等於被架空了一般。但現在這些對於他來說,都不必再受士族的牽制。

  他只要再保證實權和兵力不要流入士族手中,士族就永遠只會是他手中的劍,絕不會威脅到他自己。

  而這些保障,全部出於他身邊的這個人的手筆。

  曹操失聲笑了一下,看向身邊的顧楠。

  「顧先生,若我不知妳初心,若妳是途中來的,我真的不敢用妳。」

  想來士族也想不到,把他們的作用一點一點剝離的人,居然會是一個每日到他的府上教書,四處閒逛,幾乎不理政事的閒人。

  而她所做的事,居然只是提出了三個策略。

  他很清楚,顧先生若是想,恐怕會比整個天下的世家都還要可怕。

  可是他也很清楚,顧先生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眼前的人是一個很純粹的人,比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純粹,她似乎真的從來就只有一個目的,所以他才說她值得一個更好的天下。

  顧楠對著曹操微微笑了一下:「若是有一日,你不想用我了,我會離開。」

  「不。」曹操搖了搖頭,抬手對著城下。

  「有一日我會再帶顧先生來這城上,那時我會建一座高樓,直通雲頂。那時一定會讓顧先生好好看一場盛世天下!」

  曹操遠眺著許昌綿延遠去的房屋和人群。

  「這是操答應先生的,一定會做到。在那之前,先生可不能離開。」

  他笑著看著那遠處,卻沒有發現,身邊的人沒有回答他。

  ······

  袁紹死後河北三州無主,可曹操一直都沒有揮軍進攻,而是靜靜地等著。

  郭嘉曾向曹操說明過,袁紹有三子,三子都是明和暗鬥,而帳下的人又各有支持。關於繼承一事,三子必有一爭,所以他建議曹操先比有所舉動。只等三子相互爭鬥,在逐一擊破,到時便可輕易拿下三州之地。

  所以曹操一直按兵不動,只等三州自亂。

  果然,不出一年,袁長子袁譚就和幼子袁尚發生了火拚,袁譚不敵袁尚,向曹操乞降。

  曹操便命早已駐軍在側的夏侯惇領軍出征,乘袁尚出兵攻打袁譚之機,進軍圍攻鄴城。袁尚率軍回救,建營後卻被夏侯惇進軍將其營寨包圍。袁尚害怕,請求投降,曹操不許。於是乘夜逃跑,至於袁軍潰散。

  曹操命夏侯惇拿著繳獲袁尚的印綬節鉞招降鄴城守軍,城中鬥志崩潰,鄴城遂被攻破。

  注:作者曰 ─ 歷史上曹操是把據點北遷到了鄴城,不過這裡沒有。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8 13:09
第四百四十五章:看不見那天下之大

  不算大的堂上,一個青年人俯身在桌邊,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袍,手邊放著一把羽扇。

  桌案上攤著一些書文還有一卷地圖,一旁點著一盞油燈,燈火偶爾晃動一下,堂上的影子也隨著陣陣晃動。

  已經是很深的夜裡,青年人趴在桌上,看樣子像是累了,想要小憩上一會兒。

  青年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卻回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世事變遷,很多事情哪怕只是過了十年,再回想起來的時候,也已經是物是人非。

  在回想裡,他像是又回到了那個草廬之中,一個少年跪在一個白衣先生面前請罪。

  罪有二:一罪是不敬之罪,一罪是不問自取,竊學之罪。

  那白衣先生笑了笑,問他,何罪之有?

  又繼續說道,這些書沒人去學,難不成是讓它們就在那箱中爛掉?

  少年答不出話來,躬身執禮。

  先生卻沒有看他,只是回過身看著自己的書箱,說了一句他至今猶記的話。

  「小郎還想看什麼,我給你拿。」

  那先生來的第一日,便教了他一課,心向所學就好。

  涼風吹入,將門前兩側的紗簾吹拂著輕輕搖動,趴在桌上的青年人也轉醒過來。眼睛看向外面,堂外夜色入水,波瀾不驚。

  他自顧自地笑了一下,歎了口氣。他不知道,那先生如今再見到他,會怎麼想。

  不過他記得自己答應主公出山的那一天,小妹勸不動他,最後紅著眼睛拿著棍子將他趕了出來。

  青年拿起了手邊的筆,沾了沾墨水,他想給那先生寫一封信,但是筆尖落在信紙上的時候,卻一句話都寫不出來。

  也罷。

  青年無奈地將手中的筆放下,站起了身。

  早晚,到時都會有再見的時候吧。

  ······

  河北三州之地在袁家三個兄弟的手中亂作一團,不出兩年曹操取下冀州,又接連取下了幽州和並州。次年,為防烏桓入塞為患,也為了掃清袁軍殘餘,曹操北征三郡烏桓大勝。此時,中原北地除了涼州之外,都已經被曹操平定。

  而在剩下的各地之中,孫策遇刺身死,其弟孫權上位,割據江東,據江而守,操練水軍。

  劉表當年單槍匹馬直入荊州,平定了那時混亂之地,本是英雄。可是入主荊州之後,固本不出,也磨平了他的雄心壯志。但年的英雄現在也只是一匹守成之犬了。

  益州劉璋和漢中張魯常年不和,一直明爭暗鬥,兩者尚且不容,就更不用談向外了。

  這天,荊州中的天氣有些陰冷,外面小雨紛紛,雨點著落在泥土之間,打濕了路邊青綠的野草。劉備從屋子裡走出來,看著外面的天色。

  最近每到下雨的時候,他的腿就有些作痛,今日本該是不會出門的。

  卻突然有一人到了他的府上來報,報的話簡單的說來,便是一句話。

  劉表病重,想與他一見。

  小雨裡,一隊人馬從樊城出發,直奔向襄陽。

  等到劉備趕到的時候,劉表躺在床榻上,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

  與劉備一同來的還有幾個人,兩個紅臉和黑臉的大漢,還有一個身穿白袍的青年。

  走進屋中,劉備的衣袍上站著雨水,靴子上還帶著一些泥土,頭髮有些散亂。看著躺在病榻上的人,一時語塞。

  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見到將死之人,總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躺在床上的劉表睜開眼睛,看向進來的人,見到是劉備,無力地抬起了一隻手。

  「賢弟,你來了。」

  「兄長。」劉備慢慢走到了劉表的床邊,握住了劉表的手。

  那隻手掌有一些冰涼。

  劉表的嘴唇發白,深深地看了劉備一眼,一眼之中帶著很多意味,有親近、有無奈、有懊悔也有一些猜疑。

  但是最後,這些神色都化作了一聲長歎。

  劉表躺在床榻上,嘴唇微微張合,複雜地說道:「賢弟,我不騙你,我到了這時,都還在猜疑你會圖謀荊州。」

  劉備一愣,低著頭,握著劉表的手,沒有答話。

  「呵。」劉表卻是先苦笑了一聲。

  「可笑我這一生都在猜疑周遭,猜疑左右,猜疑子嗣,到了將死之時,還在猜疑自己的族弟。」

  他的手愈加無力,身子沉在床榻上,也不知道對誰問道。

  「做這一州之牧,為何會做到如此地步?」

  沒有人回答他,許久,劉表的視線從劉備的身上移開,看向門外。

  「也可笑,直到此時,我才明白,我這一生什麼都沒有留下。」

  長子和庶子內鬥,他還未死就已經在爭權奪位,拉幫結黨,自己的左右也分成了兩邊。

  而他,卻好像成了一個局外人一樣,只能默默地看著。

  劉備跪坐在劉表的床邊,聽著劉表的話。

  他知道劉表的苦楚,但是此時他也做不了別的事情,只能輕聲安慰道。

  「兄長,你多慮了。」

  「多慮?」劉表的胸口沉悶,話聲斷斷續續。

  房門外能看見那些似乎是在掩面啜泣的人,劉表默然地一笑。

  「門外的那些人,有幾個,是真的在為我哭的?」

  紅著眼睛的婦人站的很遠,低頭哭泣的子嗣聲淚俱下,左右部曲皆是哀色。他卻沒有從這些人的臉上,看到多少真的傷感。

  沒有再看門外,劉表伸出了另一隻手,搭在了劉備的手上。

  「賢弟,漢室所留,已經無多。曹操挾天子北距中原,我死後,他定會南下。到了那時,若是賢弟願意,望你助琮兒一次。若是賢弟不願,去留,也全憑賢弟自己做主。就是賢弟取了荊州,我也不怨你。」

  「兄長。」劉備想說什麼,劉表卻抬了抬手沒有讓他說。

  躺在病榻上的劉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他想把最後的話說完。

  「我如今無什麼眷戀,只有兩件事想托於你。」

  看向劉備,劉表的聲音越來越輕。

  「一則,望賢弟切莫要成了我這個樣子,二則,望賢弟勿讓漢室傾頹於此世。」

  他的手在劉備的手上輕輕地拍了一下,鬆了開來。

  渾身的力氣被一點一點的抽離,劉表的眼睛半合,問道。

  「賢弟,漢室有多大?」

  劉備答不上來。

  「可惜。」劉表低聲自語:「我只有一州的目力,看不見那天下之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19 11:37
第四百四十六章:最後一個白馬義從

  劉表病故,庶子劉琮繼任荊州,不出一月曹操果真南入。劉備率軍屯兵樊城,可他卻不知道劉琮已經命人向曹操投降。直到曹操的軍馬到了宛城,劉備才收到了劉琮派人傳來的消息。

  有口卻難言胸中積鬱,憤慨之下,一劍斬了劉琮派來的使人,率軍到了襄陽城下質問。卻只看到一面冰冷冷的城牆,和拉開了弓箭的士卒,劉琮根本就不來見他。

  劉備茫然地看著那城牆上的士卒,那些士卒的弓箭對著他,似乎他如果不走,下一刻就會萬箭齊發。

  他還記得劉表對他說的話,若是你願意,望你助琮兒一把,但如今已經不是他願不願意的事了。

  城下,劉備點了點頭,小聲地,像是自己同自己解釋了一句:「這是亂世。」

  說完拉過了自己的馬,領軍撤走。

  劉備撤走之時,荊州人士多有棄劉琮相隨,到了最後相隨的百姓足有十萬餘人。

  「劉備領百姓東去?」曹操坐在自己的帳下,聽到驍騎的來報,低下眼睛,看著桌面上的地圖。

  沉吟了半晌,說道:「虎牢關時,我就知他不是池中之物,在徐州未能留下他,實在是失策。」

  帳坐著眾人,曹操將手中的地圖收起,又笑了笑:「不過領著十萬百姓,他以為他能走多遠?」

  確實如此,如果劉備只是帶和軍馬撤走,要追上他是不容易。

  然而現在帶著十萬百姓,日行恐怕也就十餘里,輕騎一兩日就能趕上他們。

  一旦被追上,十萬百姓不成戰力反而會成了拖累,一衝就會潰散,軍陣都不能成,必敗無疑。

  劉備明知如此,還帶著百姓撤走,這般做法也不知道是仁是智。

  可這也是讓曹操對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如此魄力不是尋常人能夠有的。

  曹操坐直了身子,抬起了眼睛。

  「那便追,這次定不會再叫這劉備走了。」

  夜裡。

  劉備令軍馬停下,在路邊修整。百姓之中多有婦孺,行了一天的路已經走不動了,也沒有辦法繼續趕路。而這一天,他們也只行了不過十里而已。

  一堆篝火被點起,劉備皺著眉頭坐在篝火邊,從襄陽撤到此處已經是七日了,可他們根本沒有走出多遠。曹軍或許早已經抵達襄陽,若是來追,快的話幾日應該就能趕上他們。

  他抬起頭去,藉著火光,看向遠處路上星星點點的篝火,和正縮在篝火邊的百姓,無奈地歎了口氣。

  歎氣聲中,一個人在劉備的身邊坐下:「主公在歎息什麼?」

  劉備看去,是一個身穿著白色衣袍的青年,面色鬆開了一些,但還是帶著愁容說道。

  「孔明,我在想,此去是否真的能夠安然帶著他們抵達江夏。」

  被叫做孔明的青年人微微一笑,答道。

  「如果主公覺得事不可為,棄他們而去不就好了?」

  劉備一愣,苦笑著擺了擺手:「孔明,你知我不會如此。」

  蜿蜒著的道路上,一簇簇篝火延伸向遠處,一簇的火焰雖不明亮,但是連成一線,卻照亮了整條道路。

  望著綿延遠去的火光,劉備說道。

  「他們既然信我,敢舉遷相隨,我為何不敢同他們走一遭?」

  ······

  曹操東追劉備,同時又擔心劉備會先一步直取江陵,特讓顧楠同郭嘉帶著數千騎軍奔襲江陵,若是劉備攻城就在其之前將其攔下。

  臨走前,顧楠特地找到了曹操帳下領虎豹騎一軍的曹純,同他說了一句話。

  若曹操讓他去追劉備,勿信疑軍。

  曹純似懂非懂,但是也全先應了下來。

  黃昏將至,風聲獵獵,席捲在道路上就像是一陣陣哭嚎一般。荊州的百姓跟在劉備的軍馬之後,腳步緩慢,多日趕路已經讓他們精疲力竭。

  走在前面的劉備突然聽到了一陣聲響,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周圍的山道上出現了一面面旗幟。旗幟在風中扯動得作響,一個曹字遮住遠處昏沉的天光。一同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行軍之聲,此來至少萬餘人。

  曹操坐在一架車駕上,看向下面的荊州百姓和劉備兵馬,站起了身,披在背後的紅色披風隨風而動。

  平定了這荊州,剿滅了這劉備,天下不遠矣。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風聲裡,發出了號令:「入陣!」

  戰鼓一瞬間敲響,劉備還沒有來得及號令兵馬列陣,身後的百姓就已經亂了起來,兵馬分散在百姓之中一時間根本無法佈陣。

  奔馬聲如雷動,戰鼓聲似在天中沉沉,曹軍一舉衝了下來,見到身披軍甲之人就揮刀斬落。

  而百姓則是亂做一團,四下奔逃。

  劉備的耳邊嗡嗡作響,幾乎聽不到兩旁的聲音,他只知道一隊人馬向他衝來,手中的刀刃閃爍著明晃晃地白光。

  「大哥。」一個很輕的聲音似乎在遠處叫到,這是劉備耳中聽到的第一個聲音。

  隨後各種聲音一瞬間又一次湧入了耳朵裡,紛雜不止。

  「大哥!」那個聲音再一次在一片亂聲中響起,這一次很近,就在他的身邊,他回過了頭來。

  是張飛站在他的身邊,提起手中的長矛便是將一個衝來的曹軍刺落,對著劉備吼道:「大哥快走!」

  說著,一手拍在劉備身下的戰馬上,戰馬立刻跑了起來,帶著劉備遠去。

  見到劉備走遠,張飛才咬了咬牙,看著陣中,恨恨地揮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長矛跟著撤走。

  四下都是哀嚎聲、哭喊聲,夾雜著慘叫,馬蹄踏過,車輪滾滾,戰鼓作響。

  奔逃著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逃到哪裡去,或許只是本能,叫他們逃出去,逃出這個地方才能活下來。

  四亂的人群中,有那麼一兩個人跌倒在地上,但是不會有人去拉他們,甚至沒有人去看他們一眼,只有腳從他們的身上踩過,很快他們就沒有了聲響。

  失了主人的戰馬慌亂地橫衝直撞,撞到了一個半大的孩子,馬蹄踩在孩子的胸口,孩子抽搐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依舊是一片亂聲,四周沒有半點改變,只是多了一個女人的哭喊。

  一切都應了那句話,這是一個亂世。

  「噗呲!」長槍刺入曹軍的胸口,一個白衣將領從紛亂中殺了出來,身上白色的衣甲沾染了一點血色。

  回頭看去,他沒有找到劉備,也沒有找到劉備的家小。

  手握緊了自己的長槍,正準備再殺回去,突然聽到了一個喚聲。

  「將軍,將軍。」

  白衣將領順著聲音看去,看到一個人穿著劉備軍的衣甲,正倒在地上一臉痛苦的神色。

  「你怎麼在此處?」

  那個士兵捂著自己的腿,吃力地說道。

  「將軍,我是替主母趕車的士卒,方才曹軍出來,馬受了驚把我從車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

  白衣將領的眉頭一皺連忙問道:「那主母和公子呢,你可見到了主公?」

  士兵嚥了一口口水。

  「主母和公子被馬拉著衝進了曹軍裡不知去向,主公被張將軍掩護著去了東邊。」

  將領沉默了片刻,跳下馬來,將士兵拉到了一個樹叢裡說道。

  「你好生在這裡待著,說不定能躲過曹軍。」

  說著牽過馬,轉身向著山路中的一片紛亂裡提起了自己的長槍。

  「將軍。」士卒愣愣地看著那白衣將領:「你,還要回去?」

  山中的風聲就像是陣陣哭嚎在耳邊作響,混雜著亂軍裡的聲音,曹軍四處追殺著劉備的殘軍,百姓中拋男棄女而走者也是無數。

  「主母和公子還在曹軍裡,我自當回去。」

  白衣將領翻身上馬,提起自己的那桿長槍。

  「可將軍,曹軍有數萬。」士卒說道。

  將領回頭看了士兵一眼,突然問道。

  「你可知白馬義從?」

  士兵答不上來。

  白馬義從當年名震塞外,白馬浴血,三千騎軍可叫鮮卑烏桓不敢入境。

  可如今,只剩下他最後一個人。

  「義之所至,生死相隨。」

  將領說了一句士卒聽不懂的話,這是白馬義從的呼號,曾經響徹塞外。

  而劉備,就是他認可的義。

  話音落下,將領兩腿一夾馬腹,白色的戰馬飛奔了起來,白色的披風捲起,露出那亂世之相。

  呼號猶在,卻不見當年,白馬義從。

  但是只要這胸中義勇猶在,白馬義從就在。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20 11:59
第四百四十七章:桃園夢斷

  一騎白馬殺了回去,如果眼前的亂象可以成畫的話,或許可以畫作一副浮生之景。一場戰事之中卻將亂世的樣貌都表現了出來,兵馬紛爭,人人奔逃。

  直到最後劉備的殘軍基本都已經潰散,或是死了或是降了,那白衣將領在一個枯井邊找到了一下傾斜著的馬車,車前的馬已經死了,馬車旁也沒有一個人停留,只是馬車中隱隱約約傳來哭聲。

  掀開了簾帳,將軍的神色複雜那裡躺著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而孩子的一邊一個女人的身子掩在他的身上。

  女人的背後中了一支箭,已經沒了聲息,鮮血將襁褓沾染成了紅色。可能是被壓得難受,那孩子才一直哭。

  白衣將軍伸出手,輕輕的將女人手中的孩子取了出來。

  「末將,定將公子安然送出去。」

  沉沉地留下了一句話,駕馬離開了馬車。

  被抱入將軍懷中的孩子不再哭了,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抬手抓著將領的衣領。

  將領看了一眼孩子,笑了一下,眼睛看向前處,無數的曹軍在那攔著去路。

  他用手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淡淡地說了一句:「莫怕,待會馬兒跑得急,公子可抓緊了。」

  說著,身下的戰馬猛地竄出,恍若平地生風,捲向曹軍。

  曹軍想要攔住那白衣將,但是他所過之處,沒有人能擋的下他一槍。哪怕是大將上前,也過不了幾個回合就被挑下馬去。

  一馬一人一槍,千軍萬馬恍若虛設,風聲從將領懷中的孩子臉側掛過,孩子不但未被嚇到反而咯咯直笑。

  「劉備的兵馬可都已經平下了?」

  山坡上曹操對著身邊的左右問道。

  左右的人向著山下對過了旗號,拜下回到:「回將軍,基本已定。」

  曹操看著下面的情景,百姓四散,死傷無數,聽著左右的回答默默地點了點頭:「嗯。」

  突然,他見到山下的軍中,一騎白馬在重重圍堵之中衝開軍陣,向著軍外殺去。

  那白馬上坐著一個白衣將領,衣袍上帶著血跡,長槍揮動,生是在大軍中殺出了一條路來。

  曹操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神色,指著軍中的白甲將:「那人是誰?」

  左右一愣,皆搖頭道:「不知。」

  看著那白甲將很久,曹操輕笑了起來:「這雖是個亂世,但是尚有無數忠勇之人。」

  曾經滎陽之外,他一樣是被萬軍埋伏,幾乎就要死在那裡,那時他也曾歎亂世之景。卻被一個人救下,她也是穿著一身白衣。想來那個時候,她也是這幅模樣,萬軍無阻。

  曹操站起了身,對著山下的那人吼道:「那白甲將,留下姓名!」

  白色的戰馬穿過人群,聽到了山上的吼聲,白衣將領回過頭來。

  馬蹄踏開揚塵,衝破軍陣,只留下了一聲。

  「常山,趙子龍!」

  「將軍。」一個部將上前向曹操請命:「末將願去攔下此人。」

  「不必了。」遠處一騎絕塵,曹操擺了擺手:「既然劉備以破,就讓他去吧,可拿下劉備的了?」

  部將的臉色有些為難說道:「方才有人來報,沒有抓住劉備,讓他東去了。」

  這似乎沒有出乎曹操的意料,劉備身邊的勇將不少,就是他那二弟和三弟都不會遜色從前的呂布太多,果真沒有這麼容易留住他。

  「子和。」曹操轉過身來對著自己身後的一個將領說道:「你領虎豹騎去追劉備,再傳命顧先生從江陵率軍一同阻攔,其餘所部留在此。」

  環顧了一圈,繼續說道:「安撫剩下的百姓,整頓輜重。」

  「踏,踏,踏。」有些緩慢的馬蹄聲在道路上輕響。

  一匹白馬在道路上走來,趙雲坐在馬上疲憊地收起了自己的長槍,伸手將自己的懷中的孩子抱了出來。

  那襁褓裡的孩子笑著對著他抬著手,趙雲乾澀地笑了笑:「公子喜歡駕馬?」

  「咯咯咯。」孩子揮舞著自己的手,似乎是做出了回答。

  「那以後,末將教你。」趙雲笑著說道。

  回頭看向來路,遠處依稀還能看到那曹軍。

  只是不知道何時才是那以後了,世事變得太快,他只怕那時又是物是人非。

  ······

  劉備的馬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逃出了曹軍的追捕,同他一起逃出來的只有當時在他身邊的一眾人馬,大約也只有數百人而已。

  身下的馬停下腳步,低頭吃著路邊的草,劉備神色灰敗地坐在馬上,兩肩垂沉。

  「主公。」那個穿著白衣的青年走到了他的身邊,他也是在方才在曹軍中跑出來的一人。

  「此時不是感慨之時,我等逃出來,曹軍定會再追。略作休整,當盡快去於關將軍匯合。」

  「我知。」劉備在馬背上形態頹然,但還是又應了一聲:「我知。」

  緊握著韁繩的手,卻能說明此時他的心中很不平靜。

  站在一旁的張飛牽著自己有些驚慌地戰馬走來,向著曹軍的方向看了看,有些粗獷的臉上默然了一陣。

  劉備整軍欲走之時,他走上前說道。

  「大哥,我可領一支軍留下阻攔追兵。」

  馬上,劉備的臉色慘白,這時留下,他知道張飛在做什麼打算。

  失神地搖了搖頭:「不必,你同我一起走。」

  說著,就要催馬從張飛身邊走過。

  「啪。」張飛扯住了劉備的韁繩,本該脾氣火爆的他此時難得的多是平靜,扛著自己的長矛對著劉備說道。

  「大哥,你知道這麼走一定會被曹軍追上。」

  劉備一時間沒有回答,走到如今的地步,他怨不得誰,也留不得誰。

  「帶上所有的騎軍,莫出了事。」

  他能做的只有很少的一點事。

  「嗯。」張飛咧開了自己的在嘴角,笑道:「大哥放心就是。」

  轉過了自己的馬,劉備向東,他向西。

  「大哥路上也小心一些,騎軍一部,皆隨我來!」

  一聲大喝,張飛領著一眾騎軍遠去。

  劉備牽著韁繩的手在發抖,熱淚沾濕了衣襟。咬著牙,像是用盡力氣,從自己的嘴中吐出了兩個字。

  「亂世······」

  已經入夜,長板橋前,河水滾滾,只有一座木橋連接著橫斷的兩岸。曹軍要追劉備,就必須要過這橋。

  張飛領著騎軍在橋前停下,將這橋斷了是阻攔曹軍最快的手段,但是這一座橋根本攔不了曹軍多久。

  看了看兩側的樹林,張飛對著自己身後的騎軍揮了揮手。

  「所有人皆在馬後綁上枝葉在林中奔走。」

  騎軍領命,百餘騎的動作很快,幾乎盞茶的時間就做好了準備。

  馬尾上都綁著一從枝葉托在地上,隨著騎軍在林中來回奔走,煙塵滾滾,蹄聲不止,藉著夜色看不清楚,山林中就好像是有數千騎一樣。

  而張飛則是一個人立馬站在橋頭,望著路的盡頭。

  沒有很久,戰馬的嘶鳴聲傳來,一面曹旗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眾騎軍,約莫五千人,行軍迅疾,是一支精軍。

  等到他們衝到長版橋前的時候,領在最前的將領勒馬抬起了手來,五千人漸漸停下,看著橋的對面。

  一個黑臉大漢站在橋頭騎在馬上,肩上扛著一柄頗長的長矛,鬍鬚倒立,身上泛著陣陣煞氣。

  曹純瞇起了眼睛,這人他先前就見過。劉備手下的一員勇將,名叫張飛,聽聞還是劉備的結拜兄弟,看來是在此斷後的。

  橋對面兩側的林中,煙塵滾滾,人影晃動,傳來不絕的馬蹄聲。似乎有大軍在側,人馬絕對不會比他們少多少。

  奇怪,這劉備的兵馬都已經被衝散了,何來的這支大軍?

  曹純詫異地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張飛看那橋前的曹軍沒有輕動,知道是自己的計策成功,將長矛從自己的身邊揮下。

  一陣凌厲的風聲捲起,開口大喝道。

  「燕人張飛張翼德在此,誰來一戰!?」

  那一聲喝聲帶著席捲開來的煞氣,響遏行雲,似乎是讓橋下奔流的河水都為之一滯。

  曹軍身下的戰馬不自覺地退後。

  曹純也被這一生吼聲吼得心驚,幾乎就要信了這張飛真有大軍在側,但是又總覺得有一分不對。

  幾日前。

  「子和將軍。」曹純被身後的一個聲音叫住,回身看去,是一個帶著斗笠的白衣人。

  曹純躬身拜下:「軍師,是有何事嗎?」

  「哦,也無什麼事,只是有一件事想要同你說。」那白衣人揮了揮手,走上了前。

  「子和將軍行軍謹慎這是好事,但是這一次,若是子和將軍領兵還望將軍莫中了疑兵之計。」

  說完,那白衣先生就擺了擺手笑著走開了。

  「疑兵之計?」曹純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解其意。

  ···

  曹純站在橋前沒有說話,而是等了一段時間,那樹林中的馬蹄聲一直不絕。

  他的神色鬆開,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先不說劉備哪來的這數千騎軍。

  只說這馬蹄聲,一直奔馬不休,這馬也不知道累不累。

  若是真有兵馬在側,又何必故意弄出這般動靜來掩人耳目?

  「張飛!」曹純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長刀,指著橋頭的張飛大聲的說道。

  「莫再賣弄你那疑兵之計了,你等的計量,皆在我家軍師的算計之中!」

  「呸!」張飛啐了一口,兩手握住長矛,臉色猙獰地說道:「是不是疑兵之計,你來試試不就知道了?」

  「那就來試試!」曹純夾住了馬腹:「就算是真的數千騎軍,我等虎豹騎,也不懼於你們。」

  長刀一揮,映著雪白的刀光,喊殺聲叫破了安靜的夜晚。

  「殺!」

  ···

  「嘩!」酒水倒入三口碗中,幾滴灑落了出來。

  酒前三個人對視一笑,將酒碗舉了起來,對著天地齊齊跪下。

  身前焚著三柱香,青煙瀰散。

  四周的桃樹開得正好,花開之景應當是他此生見過最好的景色。

  跪著的三人舉酒朗聲齊念:「我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旦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三個酒碗撞在了一起,然後被一口飲盡。

  「哈哈哈,天下雖大,我等駕馬同去!」

  「好!同去!」

  大風一吹,吹得花落滿園。

  ···

  「大哥。」張飛迎著衝來的曹軍,咧著嘴笑道。

  「來生,桃園再敘!」

  河水一翻,河畔捲起了一股黑風,久久不去。

  注:作者曰 ─ 嗯,關於昨天大家討論的一天走十里的問題,這個其實我也不好做出太詳細的解釋,只是記錄上這麼說。記載上有提到過劉備到當陽時,竟有十餘萬眾,輜重數千輛,日行十餘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21 14:51
第四百四十八章:天青等雨

  木橋不寬,五千虎豹騎不可能一次衝入,一次約莫只能衝入一隊人。又有張飛把守橋口,過橋也不是這麼簡單。知道計謀無用,張飛也不再讓百餘騎在林中奔走,而是大喝了一聲,讓百餘騎皆來到橋前守住橋頭。

  那百餘騎皆是潰軍,在虎豹騎面前招架不了幾個回合,但是張飛卻是悍勇一人在橋前一桿長矛上的巨力即便是虎豹騎軍也擋不下來,曹純也只能與自己後下的兵卒牽制著張飛好讓自己手下的兵馬過河。

  可是這般以來木橋上堵滿了人,根本不能通行,導致大多數的曹軍都在只能在河對岸等待。

  這一戰持續了一整晚,天邊都已經濛濛亮時,河邊的廝殺也沒有停下來。

  「噹!」曹純手中的長刀和張飛的矛頭再一次交鋒,他手中的也是一柄寶刀,但是經過了這一晚的交戰,刀口上已經開出了無數的豁口。

  張飛手中的長矛更是不堪,眼看著就快要斷了,但還是吱呀作響地支撐著。

  一個交鋒,曹純就退了一步,他的虎口被震得發麻,心中暗驚這張飛真是好生悍勇。經過了這一夜的苦戰,居然還有這麼大的氣力。

  數支長矛從張飛的身後傳來,是幾個虎豹騎軍衝殺向他。

  他身後的百餘騎早就死了個乾淨,無聲的屍體邊倒著刀劍,而他身下戰馬也已經死在了一旁。張飛的身上甲冑破碎,數不清的傷口讓他幾乎成為了一個血人。

  他還是站在橋口,將大部分的曹軍攔在橋外。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胸口沉重地起伏著,低著頭能發出的聲音也只有悶悶地喘息聲。

  感覺到了自己身後逼近的寒意,張飛再一次握住了自己的長矛。

  「啊!」張開口,再一次發出了一聲怒吼。震動地吼聲讓身後衝來的虎豹騎也慢了一分,長矛揮動凜冽的寒風。

  只是這次,他不是揮向來人的,而是揮向自己身前的橋樑。

  「不好。」曹純的眼睛一縮,高聲叫道:「攔下他!」

  同時再一次催馬上前欲要阻止張飛,然而也來不及了。

  「砰!!」

  一聲重響,長矛砸在橋樑上,這一次長矛終於在承受不住,崩成了兩段。

  同時穩固著橋樑的一截圓木也被砸斷,還有數十個騎軍站在橋樑上,感覺到腳下的橋樑一震,馬匹都驚慌了起來。

  沒有了支撐,橋上的人馬又亂做一團,木橋呻吟了一聲,塌入了河中。連同著橋上的騎軍也一同摔進河裡,被河水捲走。

  「刺刺!」

  兩聲入肉的聲音,兩柄長矛從張飛的身後刺穿了他的胸口,這場廝殺終是落下。

  「踏踏,踏,踏。」曹純的馬慢慢地停了下來,停在佇著斷矛的張飛地身邊。

  複雜地看向斷橋和斷橋對面還沒有能過來的虎豹騎,等到重搭一座能過人馬的木橋至少也要等到今日的午時。

  這次劉備和先前不同,只是帶著數百人馬輕身撤走,若是他們午時才能過河,恐怕也是追不上了。

  「何必如此?」

  對著斷橋,曹純無奈地問了一句。

  張飛的身子搖搖欲墜,胸口的兩柄長矛還在滴血。

  無力地微勾起嘴角,嘶啞的喉嚨裡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

  「你,此生覺得無憾過嗎?」

  曹純轉過頭看著張飛,沒有理會他,而是對著虎豹騎下令道。

  「伐樹修橋,盡快渡河!」

  圍在張飛身邊的騎軍漸漸散開。

  張飛抬起了一些低垂著的眼睛,嘴角留下鮮血,輕笑低語。

  「我無憾過。」

  在皇天後土之前,在兄弟三人拜下的一刻,在烈酒入喉的一刻,在花飛滿園的一刻。

  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已然無憾了。

  ······

  趙雲趕上了劉備,得知自己的夫人已經不在,劉備接過襁褓中的孩子的時候,兩手有一些發顫。他在這個亂世裡,真的已經失去了太多,可是為何漢室,還是遙遙無期。

  抱著懷中的孩子,劉備的臉上帶著一個苦澀的微笑,伸出手指在他的臉上摸了摸。

  「你怎麼,就不會找個好點的人家?」

  劉備率著眾人抵達江邊的時候,關羽已經率著一支水軍船隊在江邊等候。

  劉備沒有上船,而是讓關羽陪他一起在江邊等人,關羽問他為何,劉備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左右看不見自己的三弟,他的心中生出了一絲不好的感覺,又去了問了劉備身邊的白衣青年,白衣青年將事情告訴了他。

  知道始末,關羽默不作聲,從他的神情上看不見什麼悲愴或是憤慨,他只是平靜地走到了坐在江邊的劉備的身後,佇著自己的刀一起等著。

  白衣青年歎了口氣,命了幾個斥候向周邊探路,一旦發現曹軍追來,就立刻通報。

  直到將晚時,那條路上也沒有再走來一個人,路邊的枯樹上飛落一隻鳥,鳴叫了幾聲又向著江水飛走。

  江水滔滔,斥候回來通報,說有一支曹軍從另一條路追來,領軍的是一個戴著斗笠的白衣將領。

  白衣斗笠,白衣青年聽到這兩個詞微微愣神。

  一個謀士上前勸劉備上船撤走,不必再等了。

  劉備對著那條路又望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子向著船上走去。

  白衣青年想了一會兒,像是做好了自己的打算,向著劉備拜下說道。

  「主公,我望在此處等一會兒,請主公先去,我與那追來的曹軍將領有舊,想要一敘。」

  劉備看著他,半晌,問道:「軍師可有自己的把握?」

  「嗯,主公不必憂慮。」白衣青年回答的很肯定,也讓劉備放心的一些。

  抬手抓住了青年的手握緊。

  「那軍師保重,備在江夏等你。」

  船隊開遠,雖然青年一再保證不會有事,但是劉備臨走之時,還是讓趙雲留了下來護衛他。

  江邊只留下了一艘船,船上放下了一隻小舟,諸葛亮和趙雲坐在上面划著小舟停靠在江畔等著。

  等了沒有太久,天上下起了細雨,江南的煙雨綿綿,還不夠沾濕人的衣衫,帶著一絲絲的涼意在微風中飄揚。

  江面泛著波濤,讓小舟偶爾搖晃,白衣青年的衣擺輕動,看著遠處。路的盡頭,一隊人馬在細雨中駕馬而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8-22 12:52
第四百四十九章:伏身一拜,是最重的禮儀

  天色分不清是青還是灰,飄揚著的細雨落下,將江畔的淺草和泥土沾濕,馬蹄聲越來越近。

  小舟上站著兩個人,趙雲的臉色凝重。方才他也聽到了白衣斗笠,如果他沒有猜錯,那他應該記得那人是誰。要那人出手,他沒有多少把握能護好軍師。

  而白衣青年的臉上卻泛起一絲追憶,嘴角帶著說不清意味苦笑。

  在草廬時,自己恐怕從沒想過兩人再見的時候,會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斯!」馬鳴聲傳來,那支騎軍跑到了江邊,見到江邊只有一艘小舟,江中也只停著一艘船。

  領軍的人揮起了手,一眾騎軍勒馬停下。

  騎軍之前,是一個帶著斗笠的白衣人,煙雨裡人和景色都顯得朦朧。她的身上披著甲冑,手中提著一柄白纓槍,站在江畔。

  「嘩。」江潮湧上岸邊,小舟上的白衣青年抬起頭來,對著不遠處的騎軍,高聲說道:「顧先生,學生諸葛亮懇請一敘。」

  聲音在浪潮聲中遠去,江邊的顧楠側過頭來,見到那小舟上的人。

  過了一會兒,江水起伏中,她似有似無的歎了一聲,沒什麼人聽見。

  「你等在此等候。」對著身後的騎軍吩咐道,顧楠從馬背上翻身下來,一個人走上前去。

  水天一線,江面廣闊無際,使得那一艘小舟,小舟上的人和江邊走來的人看起來都顯得很渺小。

  一如從前,顧楠同諸葛亮說的秋水,河伯見北海,歎北海之大,北海卻說有天地之大,它也不過是置身其中的滄海一粟罷了。

  而在這天地之大中,人又何在,人所謂之偉業好像也不過就是這天地滔滔中的匆匆一瞥而已,甚渺甚輕,可是還是有無數人前赴後繼。

  顧楠走到了諸葛亮的面前,小雨大了一些,微微地沾濕了她的衣袍。

  「小亮,好久不見。」

  「是啊。」諸葛亮默然地笑著說道:「許久不見,家中小妹甚是想念先生。」

  「英小妹。」顧楠點了點頭,江風帶著涼意,她笑了笑:「想來,現在已經長成亭亭少女了。」

  「嗯。」諸葛亮應著,低下頭。

  過了半晌,他將兩手環抱在身前,躬身傾拜。

  「先生,亮今日在此等候,是請罪而來。」

  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的時候,他也是拜在顧楠的身前請罪。

  顧楠沉默了一陣,問出了和當年一樣的話。

  「你何罪之有?」

  「空負了先生的授業之恩,叫先生為難。」諸葛亮低著頭說道。

  江中小雨飄搖,細雨落在水面上,泛著波瀾。

  顧楠看了一眼江水東去,問道。

  「你可知此去艱險?」

  「我知。」

  「你可知功不成,就是身死道消?」

  「我知。」

  「那你此去,可是為了胸中抱負,天下之志?」

  「是。」

  大浪東去,明知此去無回,卻還是會奔流入海,因為海之大無邊無涯。

  顧楠輕輕地笑了起來,轉過頭,對著諸葛亮淡淡地說道。

  「那你就沒有辜負這授業之恩。」

  拜著的諸葛亮一愣,微紅了眼眶。

  他知道,顧先生還是同從前那個說著心向所學就好的她一樣。

  「學生,謝先生。」他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很鄭重。

  有時離別的時候沒有必要說上太多,就像是現在,就該是離別的時候了。

  「別忘了你說的話,此去莫負了胸中抱負。」顧楠站在江邊,對著諸葛亮揮了揮手。

  「去吧。」

  小舟划動,離開了江畔,向著江中的船划去。

  諸葛亮站在舟上,望著江邊還未有走開的白衣人,掀起了自己的衣擺,在舟上跪下。

  「顧師,不肖弟子諸葛亮,叩謝師恩!」

  聲音迴盪在江中傳開,陣陣遠去,直到被淹沒在潮聲裡。

  他伏下身子,在小舟上執弟子禮叩首。

  久久沒有起來,青天煙雨裡,舟上的人長淚縱橫。

  岸邊,郭嘉從顧楠的身後走來。

  雨越下越大了,他脫下自己的外袍,遮在兩人的頭頂上。

  看著江心處遠去的小舟問道:「那是顧先生的弟子?」

  對著江河,顧楠答道:「是。」

  郭嘉笑著說道:「志存高遠,先生著實有一個好弟子。」

  兩人又在江邊站了一會兒,看著這江水連天,小雨紛紛,潮起潮落之間總是讓人似有所感。

  「奉孝。」顧楠說道。

  「怎麼了?」郭嘉回過頭。

  「我帶著斗笠,你不必替我遮雨,用處也不大。」

  郭嘉舉著衣袍的手頓住,尷尬地放了下來,訕然咳嗽了一聲。

  「嗯,先生說得是。」

  ······

  雨中不適宜趕路,特別是這附近的山路難走,顧楠讓騎軍先在原地駐營,等到雨停了再行軍。

  夜裡外面的雨也沒有停,營帳裡點起了火盆,讓營帳裡顯得溫暖了很多。熱氣烤乾了身上潮濕的衣袍,顧楠躺在床榻上有些難以睡去,

  長阪坡,劉備東去,都代表著有一事就要快來了。

  赤壁之戰,曹操本應該敗的一戰,造就了日後天下三分的一戰。若是此戰曹操沒有敗,或許就不會有日後的天下三分。

  但是此戰是不是真的能夠不敗呢?

  她見過秦國一統時籠罩在王宮的金光和沖天而起的盤龍,也見過九鼎之上的浩然之氣。秦國的那場大雪不知道從何而來,戰死咸陽時,她也見到天中層雲疊嶂裡隱沒的光華。

  這些都在告訴她或許這世上真的有天命,如果真的有,也許赤壁必敗。

  顧楠的手放在腰間,無格的劍柄冰涼。

  但是這一次,她不想就這樣敗了,就算是天命難為,她也不想。

  第二日,雨停了下來,天空放晴。

  顧楠領軍走帶路上。

  「奉孝。」路上,她忽然對著身邊的郭嘉問道:「你信天命嗎?」

  「天命?」郭嘉騎在馬上,疑惑地說道,又釋然地一笑:「我不信,不過就算是真的有天命為難,大不了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顧楠聽著郭嘉的話,眼睛望向路上無雲的長空。

  「顧先生呢?」郭嘉向她問道:「妳信天命嗎?」

  她搖了搖頭,並沒有說她信還是不信,而是笑了一下說道。

  「我不願信。」

  不過有一事,確如郭嘉所說,就算是真的有天命為難,大不了放手一搏。

  騎軍向著西去,身後,是江河東流。

  注:作者曰 ─ 額,這裡可以和大家保證一下,三國會有所改變,不會和秦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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