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 作者:非玩家角色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9 11:55
第四百六十章:所以不能隨隨便便的給人承諾

  和顧楠分開後,山鹿順著灌木走進了山中的林子裡,但是隨著牠走到了一條小路上的時候,一團若隱若現的輕煙從山鹿的身上散開。

  山鹿的眼中失去了那一分靈動,像是又變回了普通的山鹿,驚慌地看了看四處,一個機靈向著遠處跑開。

  那道輕煙在山林中停留了一會兒,或許是回頭又看了一眼遠處溪流邊的木屋,才漸漸消散不見。

  它第一次注意到顧楠的時候,大概是幾百年前的事了。

  幾百年前的一天,它突然發現這世上好像多了一個人,一個本不屬於這世上的人。不過那時它還沒有太多的在意,只把她當做是普通的人來看。

  畢竟,在它的眼中見過千千萬萬的人,無論是多特別的,見得多了也就變成了普通了。

  直到它在秦國降下了一場大雪。

  那一年的秦國本應該國力日衰,朝政不穩,可不知道出了什麼變動,秦國之中完全沒有衰退動盪的跡象。

  所以它下了一場大雪,想讓其變成正確的模樣。

  大雪之後,田不能耕,饑荒連年,秦國四亂,它坐在雲端觀望。

  看著民不聊生,看著餓死者的枯骨倒在路邊,看著受凍的人四肢逐漸僵硬,看著顛沛流離的人仰天哭喊。

  那些哭喊聲它坐在雲端也聽得到,但它只是揮了揮手,將層雲合攏,不再去顧。

  它要做的事是讓世事更迭,讓這世間按照它應有的規則和軌跡運轉。

  人間有一句話,未有規矩不成方圓,此理用於這世間倒也正好。

  雖然有的時候,它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對的還是錯。

  但是它應該是那個劃定方圓的規矩,這不能變,所以哪怕它看著天下苦難,也應當視若無睹。

  對於它來說可能只是去休息了一下,對於人世來說就又是幾年之後。

  等到它再一次去看那秦國的時候,已經是在秦國都城咸陽被攻破之前。

  天中昏沉,它撥開雲層向下看去。見到了一個白衣將領騎著一匹老馬,領著數千人的黑甲軍站在咸陽之前,面對著千萬大軍。

  它看著那數千黑甲身上的凶性,皺起眉頭,煞氣沖天這詞恐怕就是形容如此。

  黑軍前的領將舉起了自己的長矛,身下的戰馬揚起馬蹄,馬上的人喝令衝陣。

  提著劍的千人黑甲就像是大浪之下的頑石,向著千軍萬馬殺去。

  確實是頑石,明知只會被大浪捲去,卻還是殺了過去。

  這時它才發現這個白衣領將,似乎就是多年前它察覺到的那個本不屬於這世上的人。

  戰陣裡血氣遮蔽,可是黑甲軍終歸只有數千人,一人一人地力竭戰死之後,只剩下那個白甲將搖搖晃晃地站在大軍的前處,橫著長矛。

  一個人舉起一柄長戟,騎著戰馬衝向她,隨著兵器碰撞在一起,長戟斬斷了長矛,戟刃刺穿了這白甲將的胸口。

  它能聽到鮮血流下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定局,它不明白何必如此。

  這時,那個白甲將慢慢地抬起了頭來。

  看著天中,又像是看著它,身子傾倒,跪了下來。

  「我求你一件事。」

  那雙眼睛定定地望著它,一動不動,滿是煙塵和血跡的臉龐上生機散去,喉嚨裡含著血的聲音模糊。

  「太平。」

  聽著那兩個字,它在雲中停留,從那一刻開始,它記住了那個人,記住了那個一動不動地望著它的面孔。

  只是太平這兩個字,它應不下來。

  一過就是數十年,這兩字一直在它的思緒裡揮之不去,不過數十年的時間,對於它來說也不就是彈指一揮間而已。

  在它心煩意亂的時候,它又見到了那個人。她沒有死,為何沒有就連它都不知道。它只知道她活了過來,甚至沒有老去。

  它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做顧楠,她走過山河搜集百家學說,有時醉臥山林,有時朝醒晨霧。

  有時它會在她睡著的時候,化作一個行人在她的身邊站上一會兒,替她蓋一件衣裳。

  她似乎從沒放下過對那兩個字的執著,背著書箱走過了很多地方,那真的是一種它所不能理解的堅持。

  直到赤壁之戰,赤壁一戰,曹操本該要敗的。

  它引來了東風,吹起了那片江火,可就在那大火要燒了曹營的時候,她從江面上走來。

  提著一把黑劍,凌於寒江,大風吹起了她的斗笠,吹散了她的頭髮,她又一次仰頭望著它,這次她拔出了劍。

  在江火之前,問了五個問題。

  那五個問題,它一個都答不上來。最後它只能一揮手,落下了萬箭穿心,耳不聞,心不擾。

  萬箭落下,血水染紅江流,可倒在江水上的人卻在看著它發笑,沒有譏諷的意思,只是一種釋然。

  「五問已畢,顧楠領死,只求此世太平,盛世,長留。」

  它在天中呆立了一會兒,許久,歎了口氣。

  罷了,不過是一朝的世道,便隨了她的願吧。

  於是江火滅去,東風消泯,天中的雲層散開,天光落下。

  沒有了火燒赤壁,也沒有了敗走華容。曹操攻入了江東,建朝名魏,開創了一個盛世。

  江山如畫之時,它叫醒了她,它想讓她去看看她求來的世道。

  它以為她會很欣喜,去好好地看一看這世間的每一個地方,去安享這個盛世。

  誰知,她只是笑了笑,說盛世不需要她這樣的人,隨後隱居在了這片山林裡。

  至今,它依舊不知道,她為了兩個字走來數百年的原因。

  有時它甚至會有些可笑地想到,總不可能,只是因為她答應她老師的一句話吧?

  一縷輕煙在山林上散去。

  山中溪流的小屋中升起炊煙裊裊。

  顧楠做好了飯,用手背擦了擦燒火時臉上沾上的煙灰,笑著向著屋子裡叫道。

  「綺兒吃飯了。」

  玲綺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看到顧楠的花臉,愣了一下,笑著拿出一張手巾,替她擦乾淨。

  「師傅,若是以後妳不在······」

  「不會不在。」玲綺還沒說完,顧楠打斷了她。

  「我不是答應過妳嗎,一直陪著妳。」

  天不知道,對於人來說,一聲輕諾,是要用一生來背的。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0 12:11
第四百六十一章:有些事總需要自己想明白

  從那一天之後,嵇康幾乎每幾日就會去一次那個山中溪畔,去找那個帶著披著蓑衣斗笠的漁人,不過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見不到人,只有有時才能偶爾遇見那麼一兩次。

  雖然很難遇見,可每一次遇見時,嵇康總不怎麼說話,只是保持著安靜待在一旁。後來,他會從書院裡帶上幾本書出來,就地坐在一旁看。

  他來找的或許並不是仙緣,而是在這山林裡的那種好似擺脫了世事的感覺。

  日子久了,顧楠也熟悉了這個年輕人,釣魚無事時,兩人也會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幾句閒話。

  或許是到了春分之後了吧。

  一日,嵇康來的時候,臉色有些難看,面容微黃,眼眶也有一些腫大,似乎是一夜沒睡。

  他就要入仕了,這也是父兄所期,可是他根本無心為官,他所願的是在鄉野做學,遊歷各地。所以他昨晚想了一夜,卻依舊沒有想明白自己改如何做。

  拖著疲憊的身子,他見到顧楠坐在溪邊,走到一塊石頭旁坐下,看了看顧楠身邊空著的魚框。

  「仙家今日可釣到魚了?」

  「明知故問。」顧楠拿著魚竿靜坐著說道,她靜坐的時候,身子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塊石頭一樣。

  嵇康有些疲憊地笑了笑,沒有像以往一樣拿出一本書來讀,而是坐在溪邊發呆。

  一條小魚從水面上躍起,濺起水花,從魚鉤的旁邊游過,卻就是沒有去咬那魚餌,大概是顧楠在這裡釣了太久的魚,魚都已經認識她了。

  「仙家。」嵇康看著那魚遊走,對顧楠說道。

  「我想做一件事,可此事有違父母養育之恩,有違兄長友人所望,非仁非義,你說我還該不該做?」

  知道今日恐怕是難釣到魚了,顧楠放下了手中的魚竿,隨意地支在一旁。

  想了一會兒嵇康的問題,說道。

  「那這件事你想不想做?」

  嵇康想了一會兒,點頭肯定:「我想。」

  「那此事可會牽連雙親,兄弟友人?」

  嵇康搖了搖頭:「應當不會。」

  「那就去做吧。」

  沒有道理,沒有勸告,沒有任何多餘的話,既然嵇康問,顧楠就告訴了他她的回答。

  就連嵇康也是愣了一下,他以為顧楠要嘛不會回答,若是回答也該是敘之道理才對,沒想到會是這麼直白。

  兩人也算是相識一場,顧楠看向嵇康,將手放在了身邊的長琴上。

  「我教你一首曲子如何?」

  嵇康還在想著顧楠方才的話,聽到顧楠要教他曲子,行禮應道:「那有勞仙家了。」

  琴音在山澗響起,不同於往日,今日的琴音有些激烈,聲聲迴響不散。

  嵇康入神地聽著,這琴聲就像是他此時的心思一樣,在激烈的辯駁。

  琴音持續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彈了三遍還是四遍,嵇康一直看著顧楠彈奏。

  直到顧楠漸漸停下對他說道。

  「這曲子也是我從別人那裡學來的,還未有名字,你可以自己命名。今日便這樣吧,你若是想明白了,下次再來的時候,我把琴譜給你。」

  嵇康依舊沒有分清自己心中的想法,又或者是他分清了,卻沒有決意去做。

  他知道顧楠的話以至此處,惘然地站了起來拜道:「謝仙家。」

  說完,向著山林裡的狹長的小道走去。

  可他走到小道前時,卻見到小道的盡頭站著一個人,是一個青年人。

  這青年人穿著青色的長袍,一雙眉目修長,似乎很平和,不會給人壓迫的感覺。但又讓人覺得淡然,難以親近。

  臉頰上的稜角分明,神色平淡,沒有笑意也沒有厲色。眼角落著一顆痣,平添了幾分俊美。任誰看見了這人,應當都會讚歎一聲。

  嵇康有些詫異,行禮問道:「在下嵇康見過先生,不知道先生是?」

  「哦。」青年人平淡的應了一聲,指著溪邊的顧楠說道:「我算是她的舊識吧,不過······」

  他指了指嵇康和自己,眨了眨眼睛:「你我應該也見過。」

  只是上一次見的時候他是一隻鹿。

  嵇康自然不記得他,還以為是自己忘記了,不免有些難堪。

  青年人沒有停留在自己是誰的這個話題上,而是對著嵇康,算是隨和地說道。

  「你的事我在一旁也聽到了,不過有些事,應當由你自己去想明白。」

  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嵇康的額頭上。

  手指點在額頭上的一刻,嵇康只覺得自己的腦海一陣清明,不過那種感覺轉瞬即逝,他再想去抓的時候,就又有些抓不到了。

  「去吧。」青年人拍了拍嵇康的肩膀,嵇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恍惚地行禮謝過離開。

  等到嵇康走遠,青年人才走向顧楠,顧楠回頭看了他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這段時間你怎麼總是來?」

  青年人沒有回答她,慢步走到了她的身邊說道。

  「方才的那段曲子,妳可否也教我?」

  顧楠抬了一下眉頭,似乎有些驚訝:「你看了幾遍,還學不會?」

  她可是知道眼前的這位的能耐,說是連一首琴曲都學不會她可不信。

  青年搖了搖頭,像是理所當然地說道。

  「妳未答應,我自然就不能學。」

  他做事講究規矩,任何時候都一樣。

  看著他那死板的模樣顧楠沉沉地歎了一聲,雙手重新放回長琴上。

  「我再彈一遍給你看,你自己學了便是。」

  那雙手在琴弦上撫過,青年人坐了下來,默默地聽著琴音伴著山風和煦和溪流潺潺。

  陽光都偷懶似的,悠悠地落在溪畔的石頭上,遠山處傳來一兩聲鳥鳴。

  琴聲激盪,卻叫他覺得心神寧靜。

  側過頭,看向顧楠,離得很近,所以他能透過斗笠看到她低垂著的眼眸。

  好像是突然間,他明白了她為何會喜歡住在這樣的地方。

  青年人低下眼睛,看著琴弦上的雙手,他出神地看見其中的一隻手,那隻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

  眼睛輕合了一下,青年沉默地伸出手,握住了顧楠的那隻手掌。

  琴音戛然而止,顧楠的手被握住,眉頭微皺,看向青年問道。

  「你做什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驚慌了一下,青年的手一頓,鬆開了顧楠。

  「沒什麼。」

  接著又在顧楠不解的目光中說道:「對不起。」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1 08:55
第四百六十二章:不懂有時比懂要好

  青年鬆開了手,但眼睛依舊注視著顧楠手上的疤想著什麼,半晌說道。

  「當年你若是不擋那一劍,不會留下這疤。」

  顧楠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看著他,雙手重新放回了琴上,調了一下琴弦,才說道。

  「我唯獨不想同你談當年的事情。」

  「因為什麼?」青年平靜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些疑惑,微微地側過頭。

  「是因為秦國,還是因為妳的老師······」

  「沙。」

  話音還沒有落下。

  顧楠的一隻手就已經抓在了青年人的衣領上,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手攥得很用力,指節泛白,衣領都皺在了一起。

  低壓著聲音,顧楠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莫以為我真的不想一劍斬了你。」

  她努力地想要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可是還是失了態。

  再如何,那年白起跪謝而死的天下是他。

  那年覆滅了秦國的是他。

  那年帶走她無數珍重之人的也是他。

  青年看了看扯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顧楠,這或許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失態。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顧楠,似乎是有一些歉然,輕聲說道。

  「我不懂。」

  他是不懂,他本該懂這天下的所有事情,但他好像又只懂這天下的規矩。

  顧楠的眼睛漸漸失神,手也慢慢地鬆開了青年的衣領。

  他不懂,那她這數百年的孤苦,還能去怨誰?

  人說時日長久了,該看開的事情也就看開了,該看淡的事情也就看淡了,但這些都是騙了人的。

  總有些事情是看不開的,幾百年也不會。

  很久,顧楠移開視線,看向一邊的溪流,像是恢復了平靜說道。

  「我繼續教你這琴。」

  斗笠遮著她的眼睛,沒叫旁人看到她的眼眶微紅。

  一旁的青年依舊在想那他不懂的事。

  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許應該慶幸,慶幸他不懂這樣的事。

  不過,他看向顧楠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又好像是,已經懂了一些。

  因為他看到她的眼角有一些紅,他想替她擦去。

  ······

  嵇康回到了書院,一路上他好像都在想著什麼東西,在旁人看來他就像是一邊在走路一邊在神遊天外一樣。書院中的同窗遇見他同他打招呼,他都恍若未聞。

  有些事總是要自己去想明白的。

  嵇康的腦中還在回想著溪邊的陣陣琴音,和在山中見到的那個青年說的話,還有他的手指點在自己的額頭上時,那片刻的清明。

  他徑直回了書院中的宿樓,在書院寄宿的學生都會住在這裡。

  走進了自己的房中裡,同屋的友人都在外上課,還沒有回來。他一個人在屋子裡站了一會兒,轉身合上了門。

  等到和他同屋的友人都回來時,卻只看到嵇康躺在床上熟睡,他們也沒有多管,畢竟嵇康平日裡的作為就是讓人琢磨不透的。

  他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也就各自去休息了。

  夜深人靜,夜色裡伴著蟲鳴在作響,不同的人總能聽出些不同的意味,有的人覺得擾人,恨不能揮手趕走這聲音。有的人倒是頗覺詩意,或許還會想要作賦幾句。有的人悵然,有的人竊喜,雖然只是一件一樣的事物,可不同的人總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嵇康躺在床上翻過身,輕噓了一聲,幽幽地睜開了自己的眼睛,看著頭頂的房梁。他坐了起來,下床走到房中放著的一張長琴邊,猶豫了一會兒,將琴抱起。

  推開門,從門邊的去了一件外袍下來披在了身上,向著外面走去。

  這晚的星夜明朗,天空中沒有行雲,使得高懸在半空之中的星月都一覽無遺。

  風吹鼓著兩袖,嵇康抱著長琴一路走到了書院宿樓下的一處空地上,兩旁是不高的野草,野草間倒著一塊孤石。

  他盤腿坐在了孤石上,將長琴放在膝上,兩手撫著琴弦卻沒有彈。

  蟲鳴聲聲,他在那塊倒下的孤石上,枯坐了一夜。

  等到第二日,一些學生起床洗漱準備去上早課的時候,卻突聞琴音響起。

  那琴音錚鳴有力,就像是掙脫了重重之圍,驚鳴而起的飛鳥。又像是那崩開的頑石,露出了裡面的金玉。

  琴音催走了那些學生早起還未散去的睡意,一個個都從宿樓中探出頭來尋著那琴音何來。

  於是他們見到了野草孤石上坐著的嵇康,他的臉上滿是暢快的笑意,迎著晨光將琴音彈至了高處。

  愈來愈多的人走了出來,看著那個人,等到琴音停下時,宿樓裡外都已經站滿了人。

  就連住在宿樓附近的書院先生都被這騷亂引了過來,結果聽到了琴聲,反而駐足停留。

  嵇康將橫在膝上的長琴抱起,站了起來,到底是去仕途,還是歸去,他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回過身,他抱著雙手,對著身後的眾人拜下,朗聲說道:「諸位,嵇康去矣。」

  說罷,背著琴,在路上走遠。

  他要去的路不是官途,也不在書院,或許只是一條小徑,但是他覺得自己應該去。

  人各有志,用自己的方式活過這一生,當是最好。

  嵇康的友人們紛紛大笑,笑說著嵇康,便是走時也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但是他們的笑語聲中,卻是真心的在為自己的友人高興。

  他們知嵇康,知他那副樣子,定是無怨無悔的。

  那之後嵇康去了哪裡書院裡的人就不知道了,他們只知道,很久之後,嵇康寄回來了一本書,那書上記著一首曲子,名叫廣陵散。

  大約是三年之後,玲綺坐在溪邊的小屋旁,微笑著無聲望著遠山如黛,青山鳥語聲中,她靠在顧楠的肩上,很久很久。

  直到等到再無力氣,才安靜地合上了眼睛。

  握著顧楠的手,也漸漸無力,垂了下來。

  她也終是離開了人世。

  顧楠一言不發,望著遠處山林裡,那裡開著一片繁花。

  幾日前,那山中的花又開了,她們如往年一樣,一同去了山中,帶了些吃的,帶了些茶水。

  路上繁花似錦,綺兒回過頭來,笑著同她說,她今生無悔······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2 06:39
第四卷 世世炎黃
第四百六十三章:人活著總是有一些責任的

  山路上的青石板可能是太久沒有人走過,已經布上了一層青苔,還記得很多年前這附近的山下還會有牧童放牛,可如今卻是連那悠悠的牧笛聲都已經聽不見了。站在山腰上向下望的時候,草野間也已經看不見那些低頭吃草的牛兒。

  順著這條生著雜草的山路向山中走去,路的盡頭是一片平地,應該是人為開闢的,同別處不一樣,這裡似乎是有人打掃過。

  一顆大樹立在一旁,樹蔭斜斜地遮著地上,讓地上映出搖晃著的葉影。兩旁的野草該是清理過了,顯得乾淨整齊。

  平地的中間是七座墳墓,佈置得很簡單,看起來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墳地。不過其中的幾座看起來倒是有一些年份了,再仔細看一些有一座應該是剛剛立上的。

  顧楠站在幾座石碑的旁邊,無格一如既往地掛在她的腰間,只是這一次,她沒有穿著那身白衣,而只是一件普通的棕灰色布衣。

  秀兒和玲綺死後,她都把她們火化,帶來了這裡葬下,和白起他們葬在一起。

  她想那老頭應該不會介意,雖然他總喜歡安靜。

  顧楠的目光靜靜地從每一個墓碑上看過,在每一處都會停留一會兒。她在回想從前的事,時間久了,愈來愈多的事她都漸漸忘去,唯獨這些她不想忘掉一點。

  畢竟總有些事是值得去記一輩子的,因為那裡面有太多的過往,一聲聲笑罵,故人的一顰一笑,關切的責備,語重心長的囑托。

  或許將這些好好地記著,也是活著的人的責任吧。

  最後顧楠看向最中間的那個墓碑,慢步走上前,掀起衣擺,慢慢地跪了下來。

  今日,她是來歸還那個托付的,這一跪,對她來說或許有一些重。

  不過也還好,就是幾百年的時間而已。

  地上的短草沒過了手掌,讓手心有一些刺痛的感覺,她默默地將額頭貼在地上。

  一拜之後,她起身坐在了墓碑的旁邊,背靠在石碑上,仰起頭看著穿過樹葉的陽光。

  那時候她就很喜歡坐在樹下,看著樹葉間透過的光。

  伸手在地上折斷了一根短草,拿在手中把玩。

  「師父,你求的盛世,我去見過了幾個。」

  顧楠勾嘴一笑,像是自嘲一樣地說道。

  「徒兒無用,約莫用了五百年的時間。那模樣看起來,同你想的應該也算是差不多了吧。反正,肯定比我們那個時候好多了。大多都有飯吃了,不用受凍了,有書讀了,真的,挺好的。」

  「沙沙。」

  吹過山中的風搖著枝葉,使得那樹下的光斑也陣陣搖晃,一束陽光撥動著顧楠的視線,光陰遮目,讓她的眼前有一些模糊。

  「師父,也不誇我一下?」顧楠輕笑著溫和地問道,可山間除了風聲就只剩下草葉摩挲的細響。

  眼睛漸漸垂下,墓碑旁人又說道。

  「要嘛,罵我幾句也好啊。」

  可就連幾句責罵,她都聽不見。

  那白老頭留給她的,似乎只有那一句囑托,替他去看一看那太平盛世的囑托。

  而現在,在這盛世裡,這一句囑托,她好像也該放手了。

  她想,放手的時候,就是她什麼都沒有了的時候吧。

  手放在腰間,她握到了一個劍柄,這是唯獨能讓她安心一些的東西了。

  風聲細細,吹走落下的樹葉,吹走飛起的草屑,吹走天中的行雲,也吹走了顧楠替白起留下的,認真地保藏著的,這最後的一句話。

  她終是時候,把它還給白起了。

  「只是師父。」顧楠對著身後的墓碑說道:「你說為何這世事總是留不住,就像是。」

  「我留不住你們一樣。」

  日落西山,暖紅色的夕陽照這河畔,淺草被風吹著,像是翻起了陣陣波浪,飛散的草屑飄過路上行人的身旁。

  河面上的船舶來回,小舟推開河水,在河上推出了一個波光紛亂。

  山腳下的小路上,一個人提著一柄劍走來,劍是通身黝黑,失了格。而人的神色平淡,也像是失了什麼,卻叫人說不清楚。

  顧楠摘下背上的斗笠戴在了頭了,穿過河畔的草地,走到河邊。

  有一艘船正載著一個女客準備過河,顧楠出聲叫道。

  「船家,可否再載個人?」

  能多個人渡河,一趟就能多收一筆渡錢。又是正好沒走出去多遠,船家自然不會介意,載著那個女客回到了岸邊,接顧楠上了船。

  上船的時候船身晃蕩了一下,女客抬起頭來看向顧楠,讓開了一些位子,給顧楠坐下。

  顧楠點了點頭,算是謝過,卻沒有坐過去,只是抱著無格坐下,靠在了船上的角落裡。

  船夫把手中的桿子在岸邊撐了一下,推著船動了起來。

  坐在船上的女客清瘦,生得白皙,丹眼薄唇,本該是個麗人。可惜神容憔悴,沒了該有的模樣,大概是有什麼心事,一直看著河水。

  船泛過河水的聲音悠悠,等河過了一半,女客回過頭來,看向顧楠。似乎是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她出聲說道。

  「小郎這是要去哪?」

  因為顧楠的打扮,還有抱在手中的無格,所以這女客以為顧楠是一個男子。

  而顧楠的聲音,她則覺得是少年還沒有長成,才會是那樣有些中性的聲音,所以便稱呼了小郎。

  顧楠的身子倚在船上,聽見女子在同她說話,便微微扭過頭來。

  「去哪?」她想了一會兒,說道。

  「大概是隨便找一個去處吧,又或者,去我該去的地方,做我該做的事。」

  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女客卻沒有因為這樣的答案而困惑,只是輕聲應了下來。

  「妳呢?」顧楠問道。

  「我?」女客指了指自己,憔悴地臉上,目光看向對岸,指著一座高樓。

  「我是那的歌女,我只能去做我能做的事。」

  顧楠看了看那高樓,又看了看女子。

  「苦嗎?」

  女子掩著嘴巴笑了一下,眼睛裡卻沒有笑意,只是這樣的動作幾乎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自然是苦的。」

  為何會苦呢,這明明已經是一個盛世了。

  或許大多數的人生來本就是苦的。

  而這世上,也從沒有萬全的世道。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9-1-17 06:2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3 11:44
第四百六十四章:沒有腳印真的很嚇人啊

  東漢之後,曹昂立魏,魏朝首建各地學府制,立學傳教,當時國中,天下作學。以百家學說為基,開學立說者無數,爭鳴不絕。

  學風鼎盛之時,物學、算學、文學、史學各個學說,所傳流世間的著作無數,為後來人奠定了層層基石,乃使魏有後世,學之起始,說之開源之稱。

  而西側,其立有西域都護府,順著絲綢之路,通商車隊車馬連結,一路西行。

  風沙之下,掛在駱駝的脖子上的鈴鐺聲,在一條條通向世間的道路上迴響。

  學之盛時,國力則強,冶鐵煉金之術,用以製成兵刃配以軍中,使軍馬彪悍。水利務農之能,用以改革田耕配種育苗,使糧產倍增。算學物學之理,用以格物致知通曉世事,使世人明智。

  無數的學理從這裡開始,無數的創造從這裡第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腦海中。

  無數的人在那路口看到了指路的路標,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無數的路途,那些道路都不一樣,但是通向的,卻是同一個地方,那是一個更好的世道。

  這些都不再是一個人的功果,而是一個時代的人用畢生的心血,開創出來的一個時代,一個足以傳之後世,叫人銘記的時代,一個華夏鼎盛的時代,一個漢土文明立下裡程碑的時代。

  後人稱,通元盛世。

  不過,這不是因為國號,元一字中有始,開端的意思,通元之世的意為,通向一切的開端的盛世。從這裡開始了太多的東西,雖然很多還不成熟。但從這時起,人們開始更清晰的認識著這個世界。

  ······

  沒有人喜歡住在塞外,先不說那一眼看不到邊的漫漫黃沙,實在沒有什麼看頭。就是塞外的天氣也不叫人好過,白日裡熱的人心發慌,晚上又凍得人發抖。

  再加上住在塞外邊疆,總是會受到馬賊或是突厥兵馬的騷擾,實在是叫人難以覺得住在這裡會是一件好事。

  唯一還會往這種地方跑得估計也就只有那些要錢不要命的行商了吧。

  幾年前的時候,突厥南下侵擾,又時常有馬賊洗劫附近的村子,使得邊關附近的人心惶惶。

  所幸,或許是因為有傳聞說,朝廷已經開始整頓軍馬準備討伐突厥了。最近的這一兩年,他們的日子安定了許多。

  幾乎沒有看見過多少馬賊,甚至就連總是在塞外奔走的小隊的突厥騎兵都少了許多。

  不過,卻還有一些別的傳聞。

  說馬賊和突厥人不來不是因為聽聞了朝廷的消息,而是因為這大漠裡,有冤鬼索命。

  說那冤鬼本是附近受馬賊劫掠而死的村人,死後怨氣不散化成了厲鬼,在大漠裡遊走向人所命。

  她時常披著一件黑色的袍子用來擋著風沙,在沙漠裡行走的時候,甚至不會留下腳印,就像是憑空走來的一樣。手裡總是提著一根黑色的棍子,有人說那是手杖,有人說是一柄細劍。

  但凡是遇見了她的人,無論是只有十幾個人的馬賊,還是有幾十個人的小隊突厥騎兵,全沒有人能夠活著回來。

  聽說是有人親眼見過的。

  一支二三十人的馬賊,全部一劍封喉,血流得附近的沙子都是紅色的。大風一吹,吹過來的沙子將那些屍體一點一點的掩埋下去,就像是沙漠把這些人吃掉了一樣。

  他四處看的時候,遠遠地像是看見了一個人,披著黑色的風袍子,轉眼,就又不見了。

  聽過這些傳言的人都會不自覺得膽寒一陣,但是信的人不算很多,畢竟現在可不是從前那個隻講究鬼神的年頭了。

  哪怕是邊關塞外這種地方,漢人也都多少認得一些字,讀過幾天書,知道這種怪力亂神之說聽聽就好了。

  邊關的一個小村子裡。

  「吱吱吱。」一聲聲輪子作響的聲音,路邊行過一輛車。

  這車的樣子古怪,後面的樣子就和普通的拖車一樣,但是前面拉著的不是馬或是騾子之類的牲口,而是一個長著兩個輪子的鐵架子。

  一個人坐在鐵架子上,用力踩著兩旁的踏板,鐵架子居然就自己動了起來,甚至還拉動了後面的拖車。

  路兩旁的路人看到這樣的車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像是見慣了一樣的自顧自地繼續走著路。

  這車叫做踩踏車,用不著牲口拉扯,只要有人在上面踩踏就會自己往前開。

  聽聞是中原的一間書院裡的學生做出來的東西,要是放在十幾年前他們還會新奇的圍觀一下,但是現在一些行商的人常用這種車子,他們也見的多了。

  這種車子雖然不用牛馬能省下了好大的一筆錢,但是要的人力不小,不能走太長的路,也只有走得不遠的那種小商販才會用。

  踩踏車的旁邊,一個人從人群之中走過,向著路邊的一個攤子走去。

  她披著一件遮風的袍子,遮著口鼻叫人看不清樣子。

  對於沙漠邊上的人來說這種裝束很常見,讓風沙吹進口鼻裡的感覺可不好受,很多人都會選擇披一件袍子。

  那人的袍子下面是一件棕灰色的布衫,腰間似乎還掛著什麼,不過遮在袍子看不清楚。

  看她風塵僕僕的樣子,應該是剛穿過了大漠的外來人。

  她走到了攤子前,這攤子是買乾糧的,這種做好了的乾糧雖然不好吃,但是能保存很久,管飽,一張餅就夠一個人吃上一兩天,是走遠路的人必備的東西。

  她伸手拿起了四張幹餅對著攤販問道:「這多少錢?」

  攤販笑著伸出了四根手指:「四錢。」

  這人遞出了五枚銅板,和一個水袋說道:「再給我一袋水。」

  「行。」攤販是個利索的人,拿過了銅板就幫這人把幹餅包了起來,然後提著水袋打水去了。

  披著黑色風袍子的人在攤邊站了一會兒。

  「哎,聽說朝廷要派軍來了?」

  路上結伴的路人聊著天走過,這些日子邊關附近的人都在聊這些。

  「是啊,有那些突厥人好看的了。」

  魏三百年,突厥南下侵擾,朝廷乃派軍北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4 13:03
第四百六十五章:人總是抱怨一生太短

  顧楠去祭拜過白起之後,就在四處遊蕩,走得累了的時候,就開始想找一個地方住一段時間。

  最開始的時候,她選擇做了一個大夫,去了許昌。那裡繁華早已經遠勝當年,初到那時,她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許昌有一處名景叫做太平樓,人說是魏國的開國先帝為了紀念一個人所建的,那樓比城牆還高,直通雲中,登高望遠可一覽萬里江山。

  可惜,平常人不能上去。

  顧楠的醫館就開在了那個太平樓的下面,她招了一個小藥童,就是在街邊找來的一個孤兒,招他做事管吃管住就好,要不了幾個工錢。

  在那裡她做了二十年的大夫,二十年來她治過很多人,但是別人問起她的名字的時候呢,她總是不答,就像是她本來就沒有名字一樣。

  她的醫術還是不錯的,愈來愈多的人來開始來這個醫館,有遠道而來的,有重金來請的,後來就來朝中的王侯將相也來過。

  一次,那一年的皇帝來找顧楠治病,藥到病除,皇帝大悅,問顧楠要什麼賞賜。

  顧楠說,她想去那個太平樓上看看。

  她第一次登上了那個太平樓,當真,看到了好一片江山如畫。

  一晃就是二十年,應該也正好是在第二十個年頭,有人傳說神醫不老,漸漸有的人開始來求不老駐顏之術。

  顧楠明白,在自己又該走了。她獨自收拾了行囊,在一個夜裡,離開了洛陽。

  醫館裡的那個小藥童已經長成了一個青年,顧楠離開的第二天,他也離開了醫館,背著一個藥箱。

  聽聞他走遍了很多地方,遊方治病,成就了一世名醫之名。他治病幾乎不收錢,大多數的時候只問一個問題。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她姓顧,總愛帶一個斗笠,手上有道疤。

  後來,他也收了一個徒弟,陪著他一起走,有一次徒弟問他。

  「師父,你到底在找誰?」

  他想了很久,苦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她姓顧。」

  數十年前,他還是一個孤兒的時候,她穿著一身青衫,蹲在了他的面前,頭頂帶著一個斗笠,問他。

  「你願不願意來我的醫館做事,管吃管住。」

  ······

  顧楠去了很多的地方,做了很多事,有當過書館的先生,有當過農戶,有當過木匠。三百年實在是很長,長得足夠她做太多的事情。

  大約是一年半之前,她來了塞外大漠,說起她為何來這裡,其實也沒有什麼太深的緣由。

  那時她正好無事做,聽聞突厥南下,這裡總是有馬賊和亂兵作亂,她就來了。

  三個月後。

  魏國的軍隊抵達了邊疆,雖然突厥還沒有大舉南下的準備,但是這一次他們不是來抵禦突厥的,而是來攻入突厥的。

  「呼呼!」

  耳邊捲過兩聲風聲,夾雜著沙塵,一小隊突厥騎兵正騎著馬走在路上,粗看一眼,大概有二十餘個人。

  他們的身上穿著軍隊的衣甲,腰間挎著彎刀,手裡牽著馬繩。

  馬的後面,一根繩索綁著幾個人,看裝束應該都是漢人。

  他們被綁縛著雙手,這種綁法,只要馬一跑起來他們就會被繩子拉扯著拖在地上。

  魏軍來了,突厥人四處抓著關外的漢人,似乎是想要從這些漢人的嘴裡拷問出魏軍的消息。

  一個突厥騎兵揮舞著手中的刀,怪叫著,催促著馬後的人走的快一些。

  突然,他們慢慢停了下來,他們見到了遠處的路上走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身上披著一件黑色風袍子,看起來只是一個行人,不緊不慢地走來。

  不過那黑袍子的下面,是漢人的裝束,幾個突厥騎兵相互對視了幾眼,咧嘴一笑。

  他們都知道對方的意思。

  手裡的馬繩一扯,身下的馬匹嘶鳴了一聲,舉起了彎刀一對騎兵衝向了那個人。

  路上的那個人停下了腳步,一陣風捲起了她的黑袍,露出了黑袍下面的一把細劍。

  幾個呼吸之後,大漠之中傳來了驚慌的馬鳴,還有一聲聲哀嚎慘叫。

  慘叫聲沒有持續太久就消散在風沙裡,只剩下背上無人的戰馬四處奔逃。

  ······

  不遠處的一片沙漠裡,一隊魏軍斥候正在探查,領隊的人忽然皺起眉頭,舉起手命身後的幾個人馬停下。

  他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動靜,隨後一匹戰馬從他們的前面跑過。

  戰馬上面沒有人,但是背上卻有一片血跡。

  看著牠驚慌地向遠處跑去,這隊魏軍斥候都慎重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兵刃上。

  那馬並不高大但是,筋骨精悍,比例勻稱,一看就知道是軍中的良馬,這種馬和普通的用來拉車的馬是有很大差別的。

  斥候的隊正看了一眼馬跑來的方向,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幾人,說道。

  「都小心一些。」

  一隊的人點了點頭,駕馬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細劍一甩,劍刃上的血跡都甩落在了沙子上,隨後劍身一轉,被收回了鞘中。

  已經放走了那些被抓的漢人,顧楠掃視了一眼身旁倒著的突厥騎兵的屍體,神色平靜地坐了下來。

  有一件事是不得不承認的,這個地方真的很亂,人死在了沙漠中,只要被風沙掩埋,就又會像是無事發生過一樣。

  掀起了自己頭上擋風的帽子,可能是有些餓了,她從自己的懷中拿出了一張乾餅咬了一口,接著又取下了腰間的水壺仰頭地喝著。

  等到魏軍的斥候趕到的時候,他們見到的是一地突厥士兵的屍體,還有坐在那些屍體間一個人。

  倒在地上的這些突厥騎兵的死法都是一劍封喉,臉上的眼睛圓睜著,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而屍體間坐著的那個人,腰間掛著一把細劍,手裡拿著水袋和一個乾餅,正在吃著東西。那些突厥士兵似乎都是她一個人殺的。

  只憑一柄細劍,殺了二十餘個突厥騎兵,魏軍斥候的隊正拉著自己的馬,臉上的神色複雜。

  這種事在他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戰馬沒有鎧甲,而那柄細劍看起來就來突厥人的衣甲都砍不開。

  顧楠聽到了一旁的聲音,抬起頭來,看向那不遠處的幾個魏軍斥候。

  看清了她的樣子,幾個斥候都愣了愣。

  這是,一個女人?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5 13:54
第四百六十六章:理論上厲害的人就應該是五大三粗的才對

  「踏!」

  魏軍的隊正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向左右看了兩眼,抬起手阻止了想要上前的部下,自己一個人握著長劍,謹慎地向著那個坐在屍體間的人慢慢靠了過去。

  風大的時候血腥味能夠吹出去很遠,空氣裡的腥臭叫人皺眉,躺在旁邊的屍體,讓這魏軍隊正沒有因為顧楠的模樣有所鬆懈。

  將長劍橫在身前,走到了顧楠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顧楠的裝束沉聲問道。

  「妳是漢人?」

  說著,手中的長劍也已經對準了顧楠,只要她有什麼異動,哪怕是漢人,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顧楠沒有在意對著自己的長劍,而是看著這隊正的鎧甲,是魏軍的衣甲。樣式大體上還是同當年的一樣,不過還是變了許多地方,變得她一時間都有一些認不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用內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你們是朝廷的軍馬?」

  看著眼前明明是一個女子模樣的人,用一口厚重的男聲說起話的時候,饒是這幾個斥候都是戰陣中人,也還是呆了一下。

  傻愣地看著顧楠,看著她散在身後的長髮,有些單薄的身子,還有尚沾著一點血跡的面孔。

  這是男人?

  ······

  朔北邊塞,魏軍在此已經駐紮了半月有餘,不過這半月來並沒有準備行軍的打算,根據主帥的命令,他們一直停留在邊境處打探著突厥的動靜。

  兵營裡巡邏的士兵從路上走過,巡邏的時候沒有事情做,他們總會小聲地那麼聊上一兩句。

  何況最近這幾日,軍營裡的可以一聊的閒事頗多。

  「哎。」走在最前面的一個士兵對著自己身後的人小聲的說道。

  「聽說了嗎,昨日有一隊斥候從大漠裡帶回來了一個遊俠兒。」

  雖說現如今國中已經通行字同音,但是終歸是自己的家鄉話,相互之間閒聊時他們也總會帶些口音。

  「聽說了,而且還聽說那個遊俠一人一劍殺了二十餘個突厥騎兵。」

  後面的一人臉色嚴峻,煞有其事地說道,引起了一片小聲的驚呼。

  「好傢伙,真就一人一劍,這殺的了騎兵?」

  「我聽人講好像還真是,莫說衣甲,連馬也沒有。」

  「嘿嘿。」就在幾人對著這一人殺了二十人議論不休時,走在一邊一直沒有發話的一個老兵突然笑了兩聲。

  「我可是親眼見過那人的,王小子的那隊斥候回來的時候,我正好在守門,碰巧見了那遊俠一眼。」

  他的話一下子就引起了士兵們的興趣,紛紛小聲問道。

  「是個什麼模樣?」

  「是不是光是身子就有兩三個人那麼高?」

  「那劍呢,可是像門板那麼大?」

  老兵的笑容收斂了一下,神色複雜,臉上露出了回想的模樣,似乎是在想著要怎麼形容。半晌,才深然地說道。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比將軍還要漂亮的男子。」

  ···

  一間營房裡,一個身穿著將領衣袍的人正坐在桌案的旁邊。

  他的身材算不得多麼健碩但是修長勻稱,是一種恰好的感覺,不會顯得肥大也不會顯得消瘦。而他的相貌,卻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說,若是硬要說就是那種能叫女子羞愧的模樣。

  羞是羞他長得著實俊美,愧是愧他恐怕要比女子還要漂亮上幾分。唇紅齒白,一對柳眉簡直就像是用筆輕描出來的一樣,一雙眼睛似乎都可以叫人出神的看上半天。

  此時的這個將領正在翻看著斥候傳來的文書。

  他看過前面幾頁之後,目光落在了最後的一段上,這一段中的文書寫道。此次他們在大漠中除了探得了突厥的一些消息之外,還遇見了一個人將他帶回了軍中。

  這人是大漠之中的遊俠,他們遇見他時,正好見到他一人殺了二十餘人的突厥騎兵,乃帶了回來。

  除了這些文書中還簡單的描述這遊俠的樣貌和當是的情景,當然這些將領就沒有太自信的看了。

  「二十餘騎。」將領拿著文書,神色上浮現出了一絲驚訝。

  此次來到邊塞的皆是大魏精軍,不說別的,只憑衣甲精良突厥人的那些劣刀就很難傷到他們。

  即使如此他手下最精銳的士卒全副武裝的情況下,也很難說能夠以一人之力殺了二十餘個突厥騎兵,更不要說是在沒有衣甲沒有戰馬的情況下了。

  文書上說這人是邊塞的遊俠,常年在塞外走動。

  「倒是一個義士。」微微一笑,將領放下了文書:「到時可以去見上一見,若是願意入軍為伍,倒也是一件好事。」

  ······

  雖然被幾個斥候帶到了軍營之中,不過顧楠也沒有什麼地方要去,更沒有什麼急事要做,所以也沒有反抗就跟著來了。

  到了軍營裡,被安排在了一間營房中等候,也算是好吃好喝,起碼吃的東西是熱的,還不用自己出錢。

  她在這裡待了兩天,大概是第二天的傍晚,兩個士兵來叫她,帶著她去了一片校場。

  還沒有走進校場的時候,她就遠遠地感覺到了幾分肅殺,抬眼看去,校場的中央站著一隊士卒,約有四五百人,身旁佇著一桿長槍,身子緊繃著,正對著站在軍前的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將甲,披著一件披風,應該就這這軍的領將。

  顧楠在兩個士兵的帶領下走進了校場中,她踏進校場的一刻,那四五百人齊齊地移過了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股寒意湧來,顧楠卻只是淡淡地回看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

  這軍不錯,有幾分氣魄。

  應該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那個將領回過身。

  見到那個將領,顧楠的眉頭抬了一下,她有些分不清這個將領是男是女。而那個將領也愣了愣,他看顧楠,估計也是同樣感覺。

  如果不是斥候的文書中一再提到顧楠是一個男子,他真的還以為自己見到的是一個絕美的女子,看著顧楠的模樣,他都不自覺得出神了一會兒。

  但是隨後他又發覺了自己的失禮,收回了視線,他自己也時常被人這般打量,知曉這其中的無奈。

  他不再去注意顧楠的樣貌,而是出聲一笑,說道。

  「想來兄弟便是那斬了二十人突厥驍騎的義士了。」

  「在下顧楠。」顧楠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拜:「見過將軍。」

  她不會在這裡久留,快一些的話大概一年多就會離開,所以報上名字倒也沒有什麼關係,也不至於牽連上什麼瓜葛。

  聽到顧楠確實是男子的聲音,將領點了點頭,上下看了一眼顧楠,心中暗想,不卑不亢,果真是俠客風範,微笑著抱拳行禮。

  「我名喚高長恭,此時任這軍中主將。」

  他沒有提及自己的官職,就連身份也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是沒有要用官身來壓顧楠一頭的意思,倒是顯得平和了許多。

  高長恭,這個名字顧楠聽著有些耳熟,但是可能真的是太久遠了,她對於歷史的記憶已經淡去了太多,也已經想不起這個名字是誰了。

  兩人簡短的聊了幾句,高長恭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後的軍陣,同顧楠問道。

  「顧兄弟覺得我這軍中如何?」

  對著軍陣肅然,他的眼中露出了一分自豪的神色,大魏就是有這般的軍威,才能叫異族不敢妄動。

  「很不錯。」顧楠點了點頭,實話實說。

  高長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他聽到別人讚歎他的軍陣,總比聽到別人讚歎他來的高興。

  忽然,他說道。

  「聽聞顧兄弟是這關外的遊俠,我這有一件事想請兄弟幫忙,不知道兄弟可否幫我?」

  顧楠疑惑地看向高長恭:「何事?」

  伸出手,高長恭拿起了旁邊的一罈酒,行軍之時其實是不得飲酒的,但是今天破例,反正他就是主將,也沒有旁人知道。

  他倒了兩碗酒,將其中一碗遞給了顧楠。

  「同我等一起,劍指漠北,掃清胡擄如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6 10:02
第四百六十七章:人是要有一點求生慾的

  顧楠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酒碗上,她也有一些意外,這不過是兩人之間第一次相見,這領將居然就邀請她加入軍中。

  也不說是懷疑她的身份,就連她是從何處來的都沒有打聽,就這麼輕易地邀人入軍可不是一個領將該做的事情。

  不過片刻之後,顧楠還是在高長恭的注視中接過了酒碗:「我可以陪你們走一趟,不過。」

  她抬起眼睛對上了對方的眼神:「這不算是我加入了軍伍,該走的時候我就會走。」

  她雖然早已經記不住後世歷史的細節,但是大體上的一些事情她還是知道的。

  這一世的歷史有了改變,魏國之後沒有了司馬家的晉朝,但是在原本的歷史上,晉朝之後會有一場中原的動亂,其原因就是外族入境,至於這一世還會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不過能夠防範於未然總是好的。

  所以她聽聞突厥南下的時候,就來了這裡,這也算是她能為這世道做的一些事情,雖是微不足道。

  和顧楠的眼睛對上的時候,高長恭愣了一下,只是一眼那雙眼睛就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很冷清。

  很少有人會用冷清這個詞來形容一個人的眼睛,但是高長恭只能想到這樣一個詞。

  但是隨即之後他就回過了神,沒有多去在意,他相信,這樣一個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的遊俠定是一個熱血男兒。

  可惜他想錯了,不管是從哪一個方面。

  顧楠拿著酒碗對著高長恭微微舉了一下,又對著那校場裡數百人的軍陣再舉起了一次酒碗,仰頭將那碗中的酒一飲而盡。

  「痛快!」高長恭大笑了一聲,拿著自己的酒碗回身對著軍陣,快意地說道。

  「喝了這碗酒我等便是同袍兄弟,生死與共。」

  說著他高舉著酒碗,對著懸在大漠之上的那一輪明月,或是一時豪情翻湧,臉色微紅,吼了出來。

  「此次向北而行,我定帶諸位弟兄,勒馬大漠,踏破山關,不勝不歸!」

  他的行事作風和他的長相可以說是截然相反,一聲呼喝似有萬丈豪情,引得風聲陣陣。

  大口的飲下烈酒,任由著酒水從嘴角流下,沾濕衣襟。

  或許這也是他不向顧楠多問的原因,流的同是漢人血,提的同是七尺劍,要一同去破那異族,何須說得那麼多的話。

  站在校場中的數百士卒同時抬起了自己的長矛,矛頭側過,映著一片森冷的寒光。

  「勒馬大漠,踏破山關,不勝不歸!」

  戰陣裡的一聲呼喝,總是要托以生死的,不過很奇怪,總是沒有人猶豫。

  ······

  既然答應了共走一趟,顧楠自然是暫時留在了魏軍的軍營中。

  在軍營之中待了幾日,她簡單的打聽了一下軍中的消息。此次魏軍背上的兵馬總共有八萬人,其中三萬人由高長恭率領從北路西進,而另一路五萬人則是先向西行,而後再北上,那時兩路的兵馬會形成一個夾攻之勢。

  只是不知道此時突厥人有多少兵馬,所以她也不好推斷勝敗。

  而她那日在校場排列的四五百人的軍陣,她聽說是高長恭部下的親軍,目前她也暫時算做了其中的一員。

  軍營裡的事務還是很方便的,她也不需要管什麼事情,當然就算是她想管,也不會有人聽她的。

  沒有安排,她還是住在原本的那間營房,也就是一人一宿,不說條件問題,起碼夜裡不會有合宿的那些呼嚕聲和汗臭味。

  高長恭的親軍共四百餘人,同屬一營,除了他之外不受旁人的調遣,所以平時的時候不需要去做巡邏和守門這樣的事情。

  沒有戰事的時候,除了每日的整隊訓練,他們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自己待在營地裡自己做自己的事,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的,也有相互比武切磋的,還有總是一個人獨自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的。

  顧楠算是第三種人,這種人在軍營裡不少見,一般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不過可惜,她是一個新面孔,而且可以說是一個很特別的新面孔。

  「呼。」幾個正在相互切磋的人中,一個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氣,眼睛撇向了一邊,餘光裡看見了正坐在校場的旁邊拿著一柄細劍靜坐的顧楠。

  「我說,你們誰見過那人出手過?」

  他向著自己身邊的人隨口問道。

  那個人的傳聞他自然是聽說過的,一個人在大漠裡憑一把劍就殺了二十餘個突厥騎兵,這不是尋常的人能夠做到的事情。不過這都也只是傳說而已,這幾日裡他們幾乎從來沒有見過顧楠出手,她總是一個人坐在旁邊,拿著她那柄古怪的黑劍。

  「沒見過,不過應當不會差。」其中的一個人搖了搖頭,簡單地說道。

  「我看未必。」另一個人挑了一下眉頭。

  這人的臉上帶著一條刀疤,很長,一直從他的嘴巴延伸到他的眼睛下面,只是看著就有一些滲人。他是這營中的老兵,早年就已經在各地奔走。

  說起他臉上的那條疤,聽他自己說,那次他差點就死了,是將軍救了他一命。

  看了顧楠幾眼,他有些輕蔑地說道。

  「他的身子就不像是能殺敵的模樣。」

  確實顧楠的身子不管怎麼看都是有些顯得太單薄了,完全就是一般女子的那種細瘦,即使穿著衣甲也難以叫人覺得有力。

  「還有他的劍,太細了,這樣的劍根本不能與人交戰。」

  「不若我等去找他切磋一下。」

  最開始發話的人笑著看向那個臉上有一道疤的老兵,說道。

  「到底如何一試不就知道了。」

  老兵看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那便試試。」

  顧楠將無格從劍鞘中抽了出來,看著劍刃,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最近無格似乎又變得鋒銳了一些。

  劍刃只是露出了一截,就好像是讓四周的空氣都冷下了一些,手指輕輕的從劍鋒上摸過,幾乎能夠感覺得到那種銳氣。

  突然,顧楠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去,幾個人從遠處走向她。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老兵模樣的人,臉上有一道疤,看起來猙獰。不過腳步很穩,每一步都很扎實,即使放在親軍營裡應當也是數一數二的幾個了。

  「這位兄弟。」走到了顧楠的面前,那老兵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能否與我比劃兩招?」

  顧楠一愣,接著將無格收回了鞘裡,點了點頭:「可以。」

  校場的中央被清出了一塊空地,兩旁都圍滿了人,都是親軍營裡的人,他們聽說有人要找那個大漠中來的遊俠切磋,就都來看了。

  空地上,顧楠站在幾個士兵的面前,解下無格放在一旁,然後將自己的頭盔摘下也放在了地上。

  頭髮散開,叫得兩旁的人都看的發愣,他們都敢說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不只是男人裡,還要算上他們見過的女人。

  但是隨著顧楠開口說話的時候,一口厚重的男聲就又將他們帶回了現實。

  「這切磋,怎麼個規矩?」

  老兵也將自己的頭盔摘了下來,丟到一邊,走進場中,沉聲說道:「沒有什麼規矩,打到一邊認輸為止。」

  說著,就已經拉開了架勢。

  顧楠知道這種情況算是軍營裡的常態,當年她帶陷陣的時候,營中就沒少過切磋搭手的。

  她也沒有要較真的意思,準備簡單的過一兩招就罷手便是,就當做活動一下了。

  想著,她的身子一側,向後退了半步,左手握拳,收攏在腰間,右手緩緩的舉到了自己的身前。

  她四處行走的時候,也曾經同人學過幾手拳腳功夫,用她的話來說,她主是用劍的拳腳功夫登不上檯面,但是勉強也能算看的過眼。

  「來吧。」

  顧楠出聲說道,向著身前,壓去了一小許的勢氣。

  場面一靜,老兵和他身後的幾人身子都僵在了那裡。

  十幾息的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兩邊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只見架勢不見上手的。

  就連顧楠都有一些詫異,不知道對面為什麼還不攻來。

  只有站在場中的老兵和他身後的人才感覺得到,一股幾乎能將他們身子凍住的寒意從他們的腳底升起,包上了他們的整個人,好像是他們動一下身就會碎開來一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7 13:02
第四百六十八章:可以說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了

  腿上在發抖,豆大的汗水從額頭上滑落下來,落在沙地裡,場中的老兵圓睜著在自己的眼睛,強忍著自己欲要轉身逃跑的衝動。

  他久經戰陣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這種感覺就像是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面對著千軍萬馬時的那種感覺。那是一種殺意,強烈的恐懼感籠罩在心頭上,像是下一刻就會死掉一樣。

  「呼。」幾乎是顫抖著吐出了一口氣,老兵僵硬地抬起了頭來,視線都模糊了起來,勉強才算是看清了那個可以說是瘦弱的人影。

  他保證,這種勢氣絕不可能只是殺了二十餘個馬賊可以做得到的,那問題來了,眼前的這個傢伙到底是有殺過多少人?

  事實上,這個問題就算是問顧楠本人,她應該也答不上來吧。

  真的要說,她身上是還背著一筆滔天血債沒還呢。

  「咕嘟。」喉嚨不自覺地動了一下,嚥了一口唾沫。

  老兵的眼睛泛紅,他是僅憑一口血氣才堪堪站在原地的。

  「老陳,你行不行,莫不是這就怕了。」

  兩旁看著的士兵等得不耐煩已經開始叫喚了起來。

  「哼!」悶哼了一聲,老兵的牙齒咬緊,牙根處都冒出了一些血絲。

  猛然間手臂拉開,雙腿連跑了幾步一個呼吸就已經衝到了顧楠的面前,大吼了一聲,一記直拳打向了顧楠的面門。

  有幾分剛勁,顧楠暗自點頭,此時的士兵的力氣是早已經不能和秦時的士兵相比了,但是較之當下來說,這人的力氣是算不錯的了。

  想著,顧楠正準備伸手去搭那老兵的手臂,誰知老兵的身子突然一壓,整個人矮下,攻勢突變抬起一腳了顧楠的腰側。

  「砰!」一聲能叫人聽得明白的悶響傳開,等旁人看清的時候,那老兵的腳正被顧楠握在手中。

  「不錯。」顧楠帶著一些讚許說道,不愧是軍中老兵,能從戰場上活下來,手上果然是有那麼一兩下手段的。

  一擊不成,老兵瞬間就像是被卸了氣力一樣,整個人無力地倒了下來,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還來嗎?」顧楠低頭看著他問道。

  「不了。」老兵的胸口沉重地起伏著:「我服了。」

  深深地看了顧楠一眼,在他看來,軍中應該只有將軍才可能勝的過這個人了。

  「哈哈,老陳,你不行了,這才一招你就服了,像什麼樣子。」一旁的士兵中,一個人說道。

  而倒在地上的老兵則是翻了一個白眼沒有理會他。

  那人看樣子也是按捺不住,想要下場過上兩手,走到了場中對著顧楠拱了拱手。

  「顧兄弟是吧,我同你來幾招。」

  顧楠無奈地抬了一下眉頭,自知今日應當是閒不下來。

  不過也罷,就當是陪他們練練手吧,她回過頭看向新入場的士兵。

  在旁人看來,那個原本還在笑著的士兵向後退了半步,笑容頓在了臉上。

  那天下午的天氣還是有點熱的,可是軍營裡卻總是傳來幾分寒氣。

  但凡是不信邪上場與顧楠交過手的人,下場之後都白著一張臉,有些士兵不明所以,問其中的一個人到底是怎麼了,那人苦笑著說道,簡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打的第一場仗一樣。

  不過有一點,他們不知道,與他們交手的確實是一個從很久前的烽火中走來的人。

  之後的幾天顧楠又回到了清閒的狀態,親軍營的士兵對她的態度倒是好上了不少,也許軍營中的關係就是這麼古怪的,打過幾次關係就好了。

  「踏踏踏。」

  又是一隊士兵從身邊走過,軍中的戒備嚴密了許多。聽消息說,已經有了軍命,過幾天軍隊就要正式行軍了,直入漠北。這消息使得最近軍營裡的氣氛多了一些壓抑。

  顧楠的手中拿著一個乾餅咬在嘴裡,不得不承認白吃白喝的日子總是能讓人十分愜意。

  雖說大漠的天氣變化無常,不過大多數的時候白天都只能看到一輪艷陽高照,曬得人恨不能一整天都待在屋子裡不出來。

  陽光有一些刺眼,顧楠輕瞇著眼睛撇向一邊。

  然後,她就見到一個人正站在一間營房的旁邊,向著水缸裡看著什麼。

  那人穿著將甲不是普通士兵的裝束,而且面貌也很是眼熟。

  顧楠停下了腳步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人正是邀她入軍的高長恭,此時的他正對著水缸裡左右地看著,似乎正在照著自己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這副樣子莫名地給了顧楠一種既視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高將軍?」

  背後傳來聲音,高長恭的動作頓住,有些生硬地回過頭來,見到了站在他背後的顧楠。

  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顧兄弟啊。」

  「嗯。」顧楠拿著才吃了一半的乾餅簡單地行了一個禮,看向高長恭身後的水缸,怪異地問道。

  「高將軍,剛才在做什麼?」

  她的問題讓高長恭的臉色更加尷尬了一些,左右看了看沒有旁人,才湊到顧楠的身前,為難地笑了一下,小聲地說道。

  「顧兄弟,為兄問你一件事,你可不能嘲笑為兄。」

  怎麼,這水缸裡莫不是還有什麼難言之隱,顧楠看著湊到身前的高長恭奇怪的樣子,又看了一眼水缸。

  「高將軍說來便是,我也不是笑人短柄的人。」

  「顧兄弟。」高長恭苦笑了一下,伸出手搭在了顧楠的肩膀上,指著自己的臉。

  「你說,我這幅模樣上陣殺敵,是不是有些沒有威勢?」

  陽光照在高長恭的臉上,顧楠的嘴角一抽。

  她似乎是明白了自己之前為什麼會有那種既視感了。

  「高將軍······」

  「顧兄弟,你實話實說就好。」高長恭看顧楠一副為難的模樣,臉色有一些頹然,他也知道自己這幅樣子確實是少了幾分氣概。

  停了半晌,顧楠黑著額頭,慢慢地說道:「不若,將軍帶個面甲?」

  「面甲?」高長恭一愣。

  「是,譬如凶獸,惡鬼一類,當也有震懾敵軍的效果。」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9-18 14:27
第四百六十九章:世界上是沒有鬼的,要相信這一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了顧楠的話,第二日,高長恭命人去準備了一張面具,那是一張鬼面,赤面白瞳,頭頂上生著兩隻彎曲的鬼角。眉頭深皺,就像是怒目看著凝視著面具的人一樣,嘴中大張著,露著裡面銳利森白的牙齒。

  將這猙獰的鬼面戴在臉上的時候,高長恭看起來就像是真的化作魑魅魍魎,叫人看得膽寒。

  幾日後,軍命如期而至,駐紮著的兵馬終於開始行軍。荒漠上,大軍行進,帶動著風沙,軍前,騎在馬上的人帶著一張面具,惡如厲鬼。

  突厥的軍馬體制可以簡單的分為三部,即侍衛之士、控弦之士和拓揭。侍衛之士可以稱為附離,它原為阿史那氏即狼氏族的親兵,因有過汗馬功勞,被編製為可汗的扈從部隊。不過其人數畢竟不多,突厥可汗單靠少數親兵是不能東征西討的。

  真正的突厥軍隊的主體大部分實際是附庸部落的輔助兵員,這種軍隊稱為控弦之士。

  而最後的拓羯大體而言,它是一支由昭武九姓胡組成的精兵。這三種部隊組成了突厥軍隊的整體,在北地馳騁。

  所以想要攻入突厥的腹地,就需要先將其附近游散的部落剿滅。畢竟哪怕只是最外圍的兵馬,讓他們四面騷擾也會對魏軍造成一定的阻礙。

  風捲著砂礫吹在人的臉上,讓人不自覺得半合著眼睛,臉頰也有一些發疼。沙漠裡的風有時候就像是刀子一樣,若不是如此那些常住在這裡人也不用總披著擋風的袍子。

  沙丘上能夠看到一片簡陋的營地,看營地的大小,裡面約有數千人的兵馬。

  一匹不算高大,但是很健壯的馬匹站在營地外的一處空地上晃了晃腦袋,馬背上,一個突厥士兵眺望著遠處。

  他們是附近部族的兵馬,這段時間一直奉命在外巡視,這其中也有守備的意思。聽聞南方的魏國軍馬就要來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數個部落的兵馬都已經加強了戒備,他們只是其中的一環而已。

  不過雖然在此駐紮,但是大部分的突厥士兵都不太將那即將北上的魏國軍隊看在眼中。在他們看來在這漠北之地,那些嬌貴的魏國人根本就沒有與他們一戰的能力。沒有了堅固的城牆和要塞,他們就不過如此了。

  其實這已經是他們百年前對於魏國人的印象了,在先前時他們還不歸屬於突厥,而是歸屬於柔然。

  因為在早年柔然和魏國兩邊定下的條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只是同魏國並立,而沒有實際的交戰。

  所以在他們的印象裡,魏國人是懦弱的,沒有交戰的能力。至於魏國之中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他們就不知道了。

  直到最近的十餘年,突厥推翻了柔然這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事。

  突厥在這十餘年時常南下侵擾魏國的邊境,可魏國一直都只是在示警,卻沒有真正的還擊,這讓他們更加加深了對於魏國的這種印象。

  無奈的是以狼自命的他們不明白,有時候狼不吃獵物不是因為狼不能吃,而是因為吃飽了才留著而已。

  騎在馬背上的突厥騎兵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麼,皺起眉頭向著一個地方望去,那裡捲著一片煙塵,煙塵在他的視線中愈來愈近,一定冷汗從他的額頭上滴了下來。

  因為他認得出來,那是騎軍奔行的模樣,看那煙塵的規模,起碼有數千人的騎軍。

  而後他見到了一面旗幟,旗幟上的字是一個他不認識的字,但是他知道那代表著什麼。

  他怪叫了一聲,拉過了身下馬匹的頭,向著自己身後的營地裡跑去。

  一邊跑他一邊對著營地揮著雙手大聲的喊叫著。

  營地裡的士兵看到了他的樣子,連忙敲響了身邊的一面大鼓。

  鼓聲響起,沉悶地敲擊著每一個人的耳膜,營地中的突厥士兵紛紛拿起了自己手邊的兵器,翻身上馬。這鼓聲只能代表一件事,敵襲。

  一個高大的突厥將領掀起營帳上的羊皮從營帳裡走了出來,看向四周奔走著備戰的士兵,凶狠的咧開嘴巴呼哧了一聲。伸手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了一柄彎刀,刀鋒上,寒光利利,映著這荒涼的漠北景色。

  他們的備戰非常迅速,很快的一批突厥士兵就已經列在了營地之前,手中拿著弓箭,將弓弦拉開,弓弦上的羽箭對準了營地外,那支已經越來越近的騎軍。

  兩軍之間的距離已經到了能夠相互看清的程度,在突厥人的眼中,那支騎軍是一片通黑色,就像是奔襲而來的狼群一樣,身上的鎧甲只是看著就很沉重,每向前踏出一步馬蹄聲都震耳欲聾。

  他們的手中握著一柄柄長矛,直指著營地。長矛的矛頭是一種可怕的形狀,有三個稜角,每一個稜角的上面還有一排細長的血槽,甚至可以想像的到若是被那種東西刺到,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慘狀。

  騎軍還沒有衝到,但是巨大的聲響和那些衣甲兵刃就已經讓突厥士兵的手中泛起了冷汗。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數千人的騎軍居然都穿著幾乎全身的重甲。常年都居住在漠北,他們自然不知道魏國的冶鐵之術發展到了什麼地步,而軍隊中的裝備又到了什麼地步。

  不過箭已經架在了弦上,就不得不發,隨著那支騎軍進入了射程,突厥士兵鬆開了弓弦。

  「嗖嗖!」一片羽箭穿過的聲音響起,羽箭迅捷地劃過了半空,射向了騎軍。

  「噹噹噹噹!」碰撞的聲音接連響起,少有羽箭能夠射穿那些騎軍身上披著的鎧甲,一片箭雨下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能夠射入對方的鎧甲裡,但是很快也就沒有了助力,卡在了甲片中。

  騎軍的速度幾乎一點沒有慢下來,呆愣著的突厥士兵甚至忘記了拉起絆馬繩,只有幾排的步卒支撐了營地外簡陋的圍欄。

  站在營地裡的突厥將領也愕然的看著前方,他看到的是一支幾乎像是不可戰勝的軍隊,要比突厥騎兵還要可怕的騎軍。

  那是魏國人,漢人。

  「斯!!!」

  一聲馬嘯響起,騎軍已經衝到了營地之前。

  一匹戰馬衝在最前面,高高的躍起,跳過圍欄。營中的突厥士兵都抬起了頭來,看向了那個馬背上的人。

  那是一個披著將甲的人,臉上帶著一張面具,面具赤紅的像是塗著人血的顏色,怒瞪著的圓目好似在俯視著他們每一個人,猙獰如同惡鬼一般的面容帶著兇惡的獰笑。

  他衝破了風沙,一柄長矛直接將阻攔著他前路的士兵挑起,鮮血濺灑的到處都是,幾滴落在了面具上,那讓面具看起來更加鮮紅。

  一切都像是在告訴他們,那不是人,而是一個從九幽之中爬出來的羅剎。

  這羅剎舉起了手裡的長矛,喊出了一句話,直接擊潰了他們最後的勇氣。

  「入陣!!」

  看著已經衝入了敵陣的高長恭,顧楠微微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忽然想到自己當年應該也就是這麼一個模樣了,怪不得,就連小孩子見了她都會被嚇得哭出來。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長矛,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這東西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用了。

  馬蹄聲中,她隨著騎軍衝進了營地裡。

  在旁人看來她手中的長矛化作了一片寒光,轉息之間帶起了一片血花,血滴濺在了她的眼角,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讓那張本該英武俊美的面孔帶上了幾分寒意。

  很短的時間,騎軍就已經完全衝入了這個數千人的突厥營地中。

  突厥士兵握著彎刀,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帶著鬼面的將領,不敢上前,他們已經沒有了戰意。

  見著那個將領殺來,他們面色蒼白的回過頭去,想要轉身逃跑,可是當他們回過身來的時候卻又看到了另外一幕。

  他們看到一個女子,騎著馬從側面走來,身上黑色甲冑泛著一些紅色,大概是沾染上去的鮮血。

  她和那個猙獰的鬼將不一樣,她沒有一副駭人的面目,或者說,她的樣子很美,又有些冷清,就像是沙漠夜裡的月亮。在平時的時候,這個女子足以叫他們任何人為之傾倒。

  可惜,現在這女子正提著一柄滴血的長矛,只能讓他們的驚恐地站在原地。

  突然,一個士兵看到了這女子腰間的劍,那時一柄沒有劍格的黑色細劍。

  他的瞳孔收縮,指著那柄劍幾乎淒厲地叫道:「厲鬼,厲鬼!(突厥語。)」

  一時間,一片突厥士兵都恐慌地看著這女子腰間的劍。

  他們本身就是住在附近部落的人,而這兩年,對於突厥人來說,邊疆的沙漠裡有一件絕對不想提起的事,就是關於這柄黑色無格的細劍的。

  相傳它被握在一個厲鬼的手中,會殺死每一個迷失沙漠中的人。無論是馬賊,還是突厥士兵。

  一開始,只是有一些進入魏國邊境抓捕漢人的人馬莫名消失而已。

  可有一次,那個厲鬼用它整整殺死了南下入境的近一千人的騎軍。

  後來根據逃出來的人的報告,他們才瞭解了這件事情。重新回去探查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整片被染紅的沙漠,還有被沙漠掩埋了一半的屍骨。

  從此,他們大大減少了南下的次數,而這柄黑色無格的細劍幾乎就成了這邊疆附近,突厥部族之間禁忌的傳說。

  眼前這個女人的樣子和她腰間黑色細劍,讓突厥士兵紛紛想起了這個傳說。

  一個突厥士兵的雙手顫抖著,站在羅剎和厲鬼之間,他丟開了自己的刀刃,雙腿一軟,哭喊著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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