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劍聖 作者:無言不信 (全書完)

 
V123210 2018-2-17 19:55: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39 966130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4 00:00
第七十一章 值,不悔

    嗖的一聲!

    一縷勁風射在了達扎路恭的寶刀上。

    弓箭帶來的巨大勁力讓達扎路恭猝不及防,長刀脫手而出。

    王忠嗣一手拿著強弓,帶著幾分複雜的看著面前的這個對手,眼中有敬重,也有一些惋惜。

    「元帥!」

    布閣喜大叫了一聲,他在努力的鞏固防線,並未見達扎路恭自盡這一事實。

    此刻只道是王忠嗣意圖射殺達扎路恭,為達扎路恭以兵器格擋住了,厲聲咆哮道:「多殺一個賺一個,高原上的兒郎跟我去取唐將的首級!」

    他翻身上馬,直接挺槍向王忠嗣所在的方向衝去。

    王忠嗣勇冠隴右軍,但此刻他無心情動手,目光一直落在達扎路恭的身上。

    王難得手癢難耐,正欲迎接上去。

    僕固懷恩先行叫道:「王將軍莫要跟我搶了,之前這個傢伙偷襲了我一矛,險些令某見了閻王,還殺了某不少部下。現在遇上,正好出出怨氣。」

    之前與那敵人交錯而過,僕固懷恩並未來得及看清布閣喜的相貌。

    但對於那毒蛇一般的鋼矛記憶猶新,而今見布閣喜挺矛向他們這邊殺來,呼喝一聲,迎了上去。

    王難得也不跟僕固懷恩搶,而是迂迴著繞過布閣喜,幫著截住了布閣喜身後的兵卒,給了僕固懷恩營造一個單打獨鬥的局面。

    「噹」!

    僕固懷恩的馬槊與布閣喜的鋼矛交錯撞擊在了一起。

    兩人打個照臉。

    僕固懷恩大笑道:「白長了這一副威武的相貌。」

    顯然他是指之前出手偷襲一事。

    布閣喜也不答話,而是怒視著對手,手中鋼矛不住吞吐,勁風驟起,雪亮的矛尖抖成碗口大的矛花兜頭蓋臉地撒過來!

    這一矛大有學問,藉著僕固懷恩正開聲吐氣說話的時候出手,同時長矛不斷變幻角度,打算一擊必殺,之後還能趁機攻向王忠嗣,挾持他為人質逃走的如意算盤。

    布閣喜軍略上是個十足的莽夫,可以武藝上卻意外卻充滿了靈性。

    僕固懷恩早非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等他矛尖即將刺到,招式用老的時候,猛地身子向右一轉,身子再次,鑽到了馬腹下。

    布閣喜先是一怔,眼中隨即閃過一絲惱怒,之前自己偷襲對方用這招閃避,現在自己正面強攻,也用這招?

    是羞辱自己?

    布閣喜來不及多想,第二矛已經跟著刺出,只待僕固懷恩起身之後,給他致命一擊。

    卻不想黑影一閃!

    僕固懷恩居然沒有從側面鑽出來,而是神乎其技的從馬腹下穿到了靠近自己的一側,手掌向前一探,抓住了鋼矛,一把奪了過來。

    布閣喜想不到僕固懷恩騎術居然高明至此,一時不查,武器讓對方奪了過去。

    「好!」

    此時王難得已經將布閣喜周邊的兵士砍瓜切菜一樣的殺了。

    周邊一圈皆是唐軍,見僕固懷恩騎術精湛若此,都高聲吶喊,為他打氣。

    呼喊喝采聲直透星空。

    僕固懷恩出手絕不留情,鋼矛向前一探,在布閣喜的心窩捅了一個窟窿。

    布閣喜一手握著刀柄,還來不及出鞘,既倒下了馬背。

    僕固懷恩身為鐵勒人,自幼在馬背上長大。論及武藝,他算不上第一,可是騎術放眼河西、隴右兩軍,無人是其對手。

    「砰」的一聲,屍體倒跌地上,揚起一蓬塵土。

    唐軍紛舉兵器致敬,歡聲雷動。

    吐蕃兵原本就崩潰的氣勢更是一片死寂。

    達扎路恭自盡為王忠嗣打斷,又見布閣喜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再無抵抗的慾望心情,嘆了口氣,下達了投降的命令。

    看王忠嗣來到面前,達扎路恭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自己的對手,神情複雜的道:「你贏了……」

    王忠嗣搖頭道:「你也贏了。在這最後關頭,讓你擺了一道。果然應了一句古話,想的越多,反而容易自己嚇自己。只是值得嗎?我不後悔今日的決定,在我看來,那逃走突圍的數萬吐蕃兵遠比不上一個達扎路恭更加重要。讓我再選一次,我也會這麼打。你比那幾萬兵士,更有價值。」

    「值得!」達扎路恭望著高高的青藏高原,雖然現在是半夜,什麼也看不到,但他心底卻有著希望的光芒,說道:「那數萬吐蕃兵就是未來,希望。用我達扎路恭的性命換取這個希望,值!」

    王忠嗣不在說什麼,讓人將達扎路恭壓下去。

    幾乎沒有人能夠聽得懂王忠嗣、達扎路恭之間的對話。

    但是他們兩人卻是萬事心照。

    王忠嗣作為裴旻教出來的徒弟,有著裴旻一樣的脾性,以最大限度殺傷對手為目的而戰。

    此次因高仙芝的奇襲,唐軍勝券在握。

    王忠嗣的作戰目的已經從奪取青海湖變成了全殲吐蕃僅存的生力軍。

    故而他先行一步,在那祿驛佈防,打算與趙頤貞前後夾擊,一併給予吐蕃重創。

    而達扎路恭看破了這點,但是他無可奈何。

    高仙芝的出現,已經注定了吐蕃的失敗,在這種局勢下即便是孫吳再世,也很難扭轉乾坤。

    達扎路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拖延了趙頤貞半個時辰,讓趙頤貞略微偏離了戰術的同時,利用高原反應作出一副死守不突圍的模樣。

    王忠嗣心底不確定趙頤貞什麼時候會趕到戰場,萬一趙頤貞未能及時趕到,一但他們因為高原反應體力消耗過巨,反而會受到反噬。

    畢竟吐蕃已經成了困獸之兵,戰鬥力尤為強悍,又不受高原氣候影響。

    聯合上下,王忠嗣改變了戰術,決定採用中央突破的打法留下達扎路恭。

    直到趙頤貞的後軍殺到,王忠嗣才知道自己上了當,達扎路恭這完全是用自己為誘餌,好讓吐蕃的左翼、右翼乃至於後軍逃離圍堵。

    這一系列的交鋒,沒有一般的軍事水平,根本看不明白。

    達扎路恭在唐兵的押解下,走的很坦然,無半點的後悔。

    吐蕃的情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手中的這些軍隊是吐蕃最後的主力軍,要是讓唐軍殲滅打散,吐蕃皇室的實力將會大損,贊普威信大減,會受到嚴重質疑,引發內亂。

    用自己的命,給吐蕃留下一部分的主力軍,以穩住吐蕃高原上的局勢,換取東山再起的機會……

    為此……不悔!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4 00:05
第七十二章 達扎路恭的大禮

    裴旻得到高仙芝奇襲成功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在喀布爾河的諸將聽到高仙芝居然穿越崑崙山,殺到了星宿海,整個人都呈現一股懵逼狀態。

    崑崙山一直以為都為華夏譽為神山仙山,在最早的先秦兩漢就有西王母的各種記載,更有周穆王西征崑崙相會西王母的傳說。

    這高仙芝居然翻越了傳說中的神山,太匪夷所思了。

    一個個都傻傻的看著裴旻,不知道說什麼好。

    裴旻也是激動的左拳擊右掌,特別興奮。

    他不跟世人一樣,將崑崙山視為神山。

    作為一個穿越者,裴旻對於崑崙山看的很理性。

    固然崑崙山充滿了神話氣氛,但是它真正的海拔並不算「高」。

    只是相對而言,比中原諸山要高許多,平均海拔在六千上下。

    而西域的蔥嶺,也就是帕米爾高原,平均海拔卻在七千五百米左右,是亞洲大陸南部和中部地區主要山脈的彙集處,包含了喜馬拉雅山脈、喀喇崑崙山脈、崑崙山脈、天山山脈、興都庫什山脈五大山脈,它群山起伏,連綿逶迤,雪峰群立,聳入雲天,故而號稱亞洲大陸地區的屋脊。

    歷史上高仙芝兩次穿越帕米爾高原,其中還要翻越慕士塔格山這樣的主峰,創造了山地戰爭行軍史的奇蹟,故而大食國以及西域諸國稱之他為山地之王。

    當然現在的高仙芝與歷史上的略有不同,高仙芝創此神話的時候是天寶年間,是其自身能力幹略經驗巔峰時期。

    現在的高仙芝卻有些生嫩,不及歷史上創造奇蹟時候的成熟穩重。

    故而裴旻向高仙芝提議的時候,心底還是有些擔憂的。

    但是高仙芝卻信心十足,在這方面他早有研究,只是缺乏實踐。

    裴旻念及高仙芝的名將光環,崑崙山也不及蔥嶺險峻。

    高仙芝能夠征服亞洲大陸的屋脊,憑什麼征服不了崑崙山星宿海?

    裴旻也大膽的讓他實踐,果然一戰功成。

    「這真人不露相,裴帥一直不用高軍使,還以為他能力不足,原來是另有大用……」

    高適一臉喜慶,只要有些戰略目光的人,能夠看出瑪多城的意義。

    裴旻也頗為自得,這就是穿越者的好處,若不是知道高仙芝有一個「山地之王」的美譽,征服過帕米爾高原,他絕對不敢突破天際的用此計策。

    封常清說道:「瑪多城下,青海湖的戰事差不多瞭解了吧!」

    裴旻看著手中的戰報,笑道:「看來常清對忠嗣也是信心十足。」

    封常清毫不吝嗇對王忠嗣的讚美道:「王副節度使在末將麾下幹過幾年,那時候他還不足十五歲,已經有了名將的氣質。經過裴帥以及這些年的磨練,只怕軍事水平更在某之上了。裴帥給他打開了勝利的關鍵,他焉有把握不住的道理?不過,吐蕃的元帥達扎路恭不好對付,他們之間應該會有一場鬥智鬥勇的較量。」

    裴旻見戰報裡的情況與封常清的判斷一般無二,笑著說道:「讓你說中了,他們確實有過一番精彩的較量。只可惜,沒有下一次了。達扎路恭,已經去了……」

    封常清一臉啞然。

    裴旻說道:「為了給吐蕃保留火種,他親自誘敵,為忠嗣所擒。忠嗣敬他忠義,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覺,客氣對待。但是他卻道『身為吐蕃將軍,豈有吃敵寇米糧的道理?』被擒之後,滴水不進,自絕而亡。」

    裴旻話音一落,帳中諸人不免肅然起敬。

    在任何時代,這種忠烈之士,都值得敬重,不論敵我。

    裴旻說道:「即便是敵人,如此英雄當需敬重。讓忠嗣派人聯繫吐蕃,將達扎路恭的遺體送回去,不可有任何怠慢。」

    他說著繼續看下去,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又說道:「記得將禮節弄的盛大一些,畢竟他送了我們怎麼一份大禮,不能委屈了他。」

    原來在王忠嗣傳來的戰報裡,除了瑪多城裡的糧草,還有伏俟城裡的大批糧食。

    青海湖最關鍵的兩個城池,其一是伏俟城,其二是瑪多城。

    伏俟城是青海湖的要塞,掌控了伏俟城等於掌控了青海湖。

    而瑪多城是上高原的要塞,控制瑪多城,意味著控制了青海湖與吐蕃高原的接連。

    這兩個地方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可以想像,也是吐蕃存糧之所。

    瑪多城因是受襲,只要功成,存糧必為大唐所有。

    這也是當初為何裴旻會說額外的糧食來源的原因。

    不過瑪多城地勢險峻,城裡的兵卒不多,儲蓄的糧食自然有限。

    真正糧食充足的地方是伏俟城,伏俟城是吐蕃大軍聚集之地。

    達扎路恭又在伏俟城據城而守,城中糧草足夠維持十萬大軍一年所需。

    裴旻並非不眼紅,只是他覺得只要達扎路恭不傻就不會選擇資敵的行為。

    即便他要放棄伏俟城也不會將糧草留給唐軍。

    但是情況略有不同。

    達扎路恭不算將糧食留給唐軍,而是選擇了另一種辦法:離去前一邊燒燬糧食,一邊開倉任由伏俟城的百姓去倉庫取糧。

    這也是趙頤貞晚到半個時辰的原因。

    趙頤貞若是依照原定計畫行事,立刻追擊,城中十萬大軍的存糧將顆粒無存。

    趙頤貞從大局考慮,自作主張的選擇分兵,一邊固守糧倉,維護伏俟城的次序,禁止百姓取糧,一邊救火,故而耽擱了半個時辰。

    由此亦可看出,達扎路恭早已做好了就義的準備,他先一步看穿了王忠嗣的打算。

    只是勝負已定,無力回天而已……

    而今托達扎路恭的福,唐軍從伏俟城、瑪多城繳獲了大批的糧草,足夠十萬大軍一年所需。

    這可比大勝還值得高興!

    裴旻毫不猶豫的下令道:「讓牛仙客清點所有糧食入庫,從大小勃律將食物運到前線,為我軍補給。同時,調張九齡入青海湖,讓他安撫民心,負責青海湖的行政事務。告訴他,從今日起,青海湖就是我大唐的疆域。一切制度文化政策,皆向朝廷看齊,另外向朝申請免青海湖兩年賦稅,以助發展。」

    說到這裡,裴旻雙手一拍案几,高聲道:「再傳令王忠嗣,讓他負責青海湖的護衛,另外擇五萬河隴兵入西域聽我調派!」

    這最後一句話,裴旻底氣十足!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5 00:32
第七十三章 郭李本性

    也不怪裴旻突然提高了聲音。

    西域這大半年的戰役,裴旻打的實在有些憋屈。

    實力上的差距很難改變的,這也是為何軍隊重治一說。

    軍隊越強,可行性越高,指揮起來自然順手。

    阿拉伯如若秦朝一般強軍的軍事制度,還有信仰的洗腦加成,注定了他們的兵卒強悍。

    而裴旻麾下只有從河西、隴右帶來的四萬兵不遜於他們,安西軍、北庭軍都要略遜一籌,不過也有一戰之力。

    其餘的西域諸國的兵士,裴旻實在頭疼。

    也許是在唐王朝的庇佑下,他們太過安逸,戰鬥力很是提神。

    那兵卒聚在一起,裴旻幾乎以為是哪裡的難民聚在一起了。

    不安排兵士掠陣,都不敢讓他們上陣。便是如此,每次派他們上陣,都不免提心吊膽的。

    故而裴旻帶來的河隴之兵壓力極大,守的也極為被動。

    裴旻打了十多年的仗,還是第一次給壓的如此憋屈,心底憋著火。

    現今青海湖戰事以了,將自己手中最精銳的兵士調來,正好緩解緩解心中的憋悶。

    若說哥舒翰征服南詔,讓唐王朝走出了南征失敗的陰影。

    王忠嗣攻佔青海湖就大大的刺激了唐王朝上下的民族榮譽感。

    舉國歡騰!

    吐蕃是唐王朝的宿敵,從貞觀朝的松州之戰開始,一直到現在,皆是唐王朝的心腹之患。

    兩國之間迄今為此,百年時間,大戰十數次。

    其中包括大非川之戰、安西四鎮爭奪戰、青海湖爭奪戰、冷泉及大嶺之戰、素羅汗山戰役、洪源谷之戰,這些動輒十萬上下的大規模決戰。

    唐蕃之間,勝負參半。

    即有大非川、青海湖、素羅汗山之敗,安西四鎮丟失,也有冷泉、大嶺、洪源谷的大勝,以及安西四鎮的收復……

    但是唐王朝對外戰績,痛心疾首的幾次大敗,皆是吐蕃造成的。

    可想而知,對於吐蕃,唐王朝上至朝廷,下到百姓,心中的忌憚與敵視。

    而今吐蕃賴以生存的青海湖居然為唐軍攻取,這實在是天大的喜訊,大漲民眾的榮譽感。

    左衛將軍郭子儀帶著幾分疲累的回到屋中,想著王忠嗣年歲與自己相差無幾,已經名動天下了。

    還有高仙芝,年歲比他還小,卻是一戰成名,現在是家喻戶曉的英雄。

    而自己?

    虛渡十年時光,固然得到當年裴旻的引薦,得張說的器重,不住的陞官,終究沒有施展才華的餘地。

    反而為同僚議論,說他走後門,難以服眾,並不能融入京畿。

    這並非是郭子儀的能力不行,而是性格使然。

    郭子儀的性格過於求安,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老好人,還是那種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類型的老好人。

    這種老好人是最吃虧,也最令人看不起的。

    要是郭子儀有顯赫的身份另說,偏偏是一個寒門子弟,無任何背景。

    這樣的老好人,又在無多少功績的情況下,給提拔為左衛將軍,誰真正看的起他?

    郭子儀想著當初與裴旻的初見,心底莫名有些後悔,忍不住念道:「要是當時自己接受國公的提攜,也許不會陷入今日困境了吧。指不定西方之戰,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想著當初,自己意圖改善京畿風氣的雄心壯志,頓時覺得很傻很天真。

    京畿兵就是一個大染缸,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關係腐敗,張說又得箝制,放不開手腳,他的這點力量是蜉蝣撼樹。

    多年下來,京畿兵原來是怎麼樣,現在依舊怎麼樣,半點都未改變。

    雄心壯志都要給打磨的差不多了……

    而今心中唸著一事,郭子儀實在難以抉擇,思前想後,奪門而出,去自己大哥郭子琇的府邸。

    郭子儀找的不是他哥哥,而是住在哥哥府中的父親郭敬之。

    「父親……」郭子儀對著面前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說道郭敬之算得上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華州鄭人太原郭氏家族後裔,也算是官宦世家,高祖郭進,為西魏、北周、隋朝時人;郭進之兄郭徽,為北周洵州刺史,隋朝太僕卿,是關隴集團中的重要成員之一。郭敬之的曾祖郭履球,在隋朝任職金州司倉參軍;祖父郭昶,唐朝涼州司法參軍;父親郭通,美原縣主簿、贈兵部尚書。

    而郭敬之本人曾先後任吉、渭、壽、綏四州刺史。

    吉州位於江西,渭州位於隴西,壽州位於江南,綏州位於關中,郭敬之任職所涉及的地域面都非常廣闊,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幾乎遍及祖國各地。

    這唐朝官員遷徙赴任,交通工具主要是車馬船舶,這樣遠距離大範圍的遷徙,有利於開闊人的眼界。

    郭子儀自幼跟隨自己的父親,走南闖北,有今日一身才學,與這番經歷密不可分。

    郭敬之自身才略並不算出眾,只能說是中材,可一身閱歷,卻尤為豐富,何況知子莫若父,一眼就看出了郭子儀心底有事,說道:「怎麼了?吾兒,可是遇上了什麼煩心之事?」

    郭子儀作揖道:「不敢瞞父親,此來確實有事向父親請教。孩兒身為武將,一直避免捲入朝堂爭鬥。今日意外得知戶部宇文融與太府寺王鉷相互密謀,對付張相。張相於某有提攜之恩,孩兒有今日地位,全靠張相破格提拔。宇文融或許奈何不得張相,但王鉷卻是現在朝堂之上最受陛下器重的紅人。他要是對張相不利,張相怕是難逃一劫。」

    「孩兒若挺身而出,站到張相這邊,人微言輕不說,卻也不可避免的捲入廟堂之爭。孩兒身為武將,理應避嫌。但……」

    他搖著頭,理性讓他置身事外,感性卻又給他一種站在張說這邊。

    兩相為難。

    郭敬之看著自己的兒子,笑道:「子儀還記得為父當初的話?」

    郭子儀略微一怔,試言道:「可是當初國公屈尊相交,孩兒處於避嫌,退讓時的話?」

    見父親點頭後,他方才道:「孩兒當然記得,父親說孩兒錯失了良機,還說孩兒在京師幹不出什麼花樣……」他說道這裡,一臉苦澀的說道:「一切讓父親說中了,孩兒確實無能。」

    「錯了!」郭敬之一臉肅然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道:「你是我的兒子,你有多少能耐,為父會不知道?你的本事,即便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當今世上,那些赫赫有名之輩,如封常清,若哥舒翰,若張守珪,在為父眼中,都不及你。只是你本性過於惇厚老實,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不喜於人爭,遇事能避則避,能退則退。在這個世道要是沒人提攜,僅靠自己是吃不開的。」

    「為父不看好你,並非是你的才能,而是你的秉性。為何昔年裴國公能夠一鳴驚人,改變整個長安的風氣?因為他魄力驚人,敢打敢拚,故而人人都敬畏他三分。就好比三國時期的曹操,他剛剛上任的時候誰理會他這個閹患的後人?五色棒毫無威懾力,但是就在他杖殺蹇碩叔叔的時候,曹孟德的名號響徹洛陽。」

    「這是人的性格,我兒行事謹小細微,固然不惹禍,不招嫉,卻也做不到如國公、曹孟德那樣,改變京畿風氣。也是因此,為父並不看好我兒在長安的前途。」

    郭子儀讓自己父親說的是大汗淋漓。

    郭敬之淡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道:「我兒已經成人,為父不能幫你做主,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作對的事,走對的路。就算受到牽累又如何?我兒真的在乎你身上那左衛將軍的職位?」

    郭子儀心底明悟,恭恭敬敬的對著自己父親一拜道:「父親指點的是,孩兒確實過於保守,畏首畏尾,做小女兒姿態。孩兒知道怎麼做了……」

    **********

    長安安義酒肆!

    安義酒肆是一家規模一般的酒肆,這樣的酒肆在長安少說也有千百家,根本不足一提。

    來這安義酒肆喝酒的人通常都是一些小康家庭的成員,以各路商販為主。

    這日一群軍人打扮的兵士蜂擁進了酒肆。

    他們一共十人,

    為首一人身形不高,長得尤為壯實,黑黑壯壯的,孔武有力,繃著一張臉,好像人人都欠他三五八萬一樣,身後的九人說說笑笑,特別歡快。

    「店掌櫃,來十斤酒,十一個小菜。」

    他說著,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全程沒有一個笑臉。

    在他身後的兵士一瞬間你眼望我眼,有些尷尬,原本的歡樂的氣氛不在了。

    一位文質彬彬的校官打著圓場道:「先來十斤,不夠再說。聽說長安的酒比朔方的酒好喝更烈,我還不信這個邪了。都是酒,還分地域的?我們今日就好好嘗嘗長安的酒是不是那麼神奇!」

    他招呼著眾人坐下,來到之前那人的身側,低聲道:「這難得來一次京城,又不在軍營。一起出來喝酒的,光弼就別守著那點規矩了。」

    叫光弼的首領,聽朋友這般說來,點了點頭道:「你們隨意!」

    校官大鬆了口氣,要是他不點頭,這場酒必然會不歡而散。

    辛京杲太瞭解自己這位朋友的脾性了。

    他的朋友叫李光弼,出身柳城李氏,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契丹酋長李楷洛,累官左羽林大將軍,封薊國公。出為朔方節度副使。

    李光弼得父親蒙蔭,少年即入軍旅,任左衛親府左郎將,現今以累積為左清道率,是他們一群人的首領。

    此次他們一行人授命運送回鶻進貢給朝廷的戰馬、皮革,一路來到了長安。

    朔方是唐王朝的邊境,偏遠苦寒,哪裡有長安繁華,一眾人初到長安,就是鄉巴佬進城,看的眼花繚亂。

    幾人一起鬨就一起出來聚聚餐。

    李光弼什麼都好,唯獨過於嚴肅這一點讓身為朋友的辛京杲很憂傷。

    自認識李光弼的那一天,辛京杲就沒見過李光弼笑過,在他的印象中自己這位朋友,一直以來都是繃著張臉的。

    他在治軍上極為嚴苛,為人處世對人對己皆是一本正經,不懂變通,讓人敬畏。

    就如今日,一眾人出來玩,要是還守著在朔方喝酒只喝一斤的規矩,必生怨言。

    他們九人把酒言歡。

    李光弼卻豎著耳朵,聽著鄰桌的行腳商人說著西方的戰事。

    「都說那西域獅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縱橫西方,所向無敵。那是因為沒有遇上我們大唐的裴國公,一遇上了就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有吃敗仗的份。就算吐蕃、大食國一併來,裴國公怡然不懼。一邊安排王忠嗣將軍進攻青海湖,一邊自己迎戰西方獅王……」

    「西方獅王有御獸的本事,數十頭戰象衝擊我朝的軍政。戰象最大的高達兩丈,就跟城樓一樣,所向披靡。但是裴國公卻不懼,他可是劍聖,劍術天下第一。就見他刷刷刷的幾劍,就降服了所有戰象,反驅使著戰象殺向了大食國……」

    「不只如此,他還派人放過了傳說中的崑崙山,攻打下了那個,叫什麼……吐蕃要地,成功的為我大唐開拓了三千里疆域……」

    聽著行腳商人夾雜著半真半假的說著西方的戰局,李光弼眉頭有些飛舞,聽得津津有味。

    辛京杲也留意到了,聽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這是說故事呢!」

    李光弼立刻低聲肅穆和道:「休得胡說,你不瞭解情況。即便這過程有所溢美,結果卻是實實在在的。我大唐能有今日,幸有國公。若非國公,力挽狂瀾,憑藉一己之力,扭轉西方局面,我朝或許便會因南詔破局而受嚴重損失。」

    辛京杲很少見自己這位朋友這般模樣,奇道:「光弼很崇拜裴國公?」

    李光弼那張繃緊的臉上,難得有些鬆動,說道:「那是自然,小時候父親就跟我說過國公的事蹟,要不是朝廷安排我在朔方任職,我都想去姑臧投軍。」

    他們正說著,鄰桌卻說起了朝堂上的一則大事。

    張說罷相,為御史台收監。

    有人道:「聽說御史中丞宇文融與張相不和,張相落在他手上……」

    又有人說:「進了御史台的台獄,張相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時還有人長嘆一聲:「要是裴國公當年的御史台猶在,哪會有今日情況?」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7 00:24
第七十四章 神策揚威

    喀布爾河岸!

    一如既往的喊殺聲在河岸的兩岸響起。

    阿拉伯的兵士麻溜的在河岸上奔行,帶著幾分狂熱的殺向喀布爾河東岸。

    戰鬥打至今日,已經不需要舟船等渡河工具了。

    一年半的攻防戰,喀布爾河戰事最慘烈頻繁的一段已經在半年前無意識的給填平。

    無數礌石、破碎舟船,殘破的兵器,還有敵我雙方的屍體硬生生的堆積成了一座堤壩,將喀布爾河給堵住了。

    裴旻一直以為書中一些類似的橋段文字有著修飾性的誇大:如項羽彭城擊劉邦,項羽追擊漢逃兵至靈壁以東的睢水上,斬殺漢軍十餘萬人,迫使逃入睢水,溺死者不計其數,睢水為之不流。

    再如曹操的徐州大屠殺,徐州數十萬百姓遇難,泗水為之不流。

    直到與莫斯雷馬薩這一仗,裴旻才真正意識到什麼是「水為之不流」。

    即便裴旻從軍十數年,看到面前的景象,都忍不住為之震撼,

    而今阿拉伯人往上面撲了一層沙土木板,搭成了一座簡易的橋樑。

    阿拉伯的兵士能夠直接越河而來,避免了渡河登陸戰,大大削弱了唐軍的優勢。

    這也是裴旻越打越吃力的原因所在。

    也是因為如此,裴旻根本無暇顧及他事,連家書都不太顧得回,更別說其他事情了。

    今日裴旻再次親臨戰場,看著阿拉伯兵卒不畏生死的衝殺過來,不得不承認,阿拉伯短短八十年,橫跨亞歐非三大陸,成為世界疆域最大的國家並非沒有原因的。

    過硬的軍事制度,造就了一群如狼似虎的戰士,更兼信仰的洗禮洗腦,戰鬥意志尤其堅定。

    這一點即便是唐軍都比不上。

    儒家的忠君愛國的思想,比及教會培育出來信仰戰士,還是要遜色一二的。

    強悍的兵士,外加不懼死的信仰,讓他們化身為不知後退和畏懼為何物、只知衝鋒死戰的怪物。

    阿拉伯有今日一點也不足為怪。

    也是因為有這樣的兵士,裴旻才會一直給壓著打。

    不過今日!

    「上!」

    裴旻看著阿拉伯的兵士即將越過木本橋,準備搶灘登陸的時候,破天荒的下達了出擊的命令。

    這一年來,第一次轉守為攻。

    「殺!」

    唐軍這邊為首一將正是肯德里克。

    這位出生於西方斯巴達的後人是最早跟隨裴旻的一眾人之一。

    早在裴旻初次領兵指揮金城防禦戰的時候,就跟他結了不解之緣。

    此後一直為裴旻統帥神策軍的步卒。

    肯德里克是西方的將門之後,因為父親敗給了阿拉伯,流浪成為了僱傭兵,在西方傭兵界極有名望。

    加入神策軍後,肯德里克將自己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刀盾之法傳授給了兵卒,又將西方的戰術一併傳授,東方向來以步卒稱雄,在步卒一道比之西方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敗給李嗣業之後,這位身懷斯巴達血統的猛士也知道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努力著學習東方的戰陣搏擊技巧,融合東西之長,練就了一支強卒。

    這些年肯德里克並未有赫赫功績,但是他的作用卻是毋庸置疑的。

    刀盾兵缺乏自己的特長,各方各面都很中庸。

    不過沒有特長也就意味著沒有弱點,中庸等於萬能。

    作為一支攻守平衡,山戰、水戰、陸戰、林戰萬金油形的兵種。

    刀盾兵在關鍵時候的價值意義很多時候比那些重金打造的特殊兵種更要有用。

    就比如說現在,這碎石、沙土、兵戈、屍體累積的木橋並不平整,歪歪斜斜的,腳下一滑,就有栽倒河裡的可能。

    騎兵、重步兵顯然不適合在這種場地戰鬥,輕便靈活的刀盾兵卻能完美的發揮自己的實力。

    肯德里克與其部下兵士,腳步輕快,在歪歪斜斜的木橋上卻能健步如飛。

    他們將長盾牌護在胸前,以方陣形勢,直接撞向了阿拉伯的兵士。

    唐朝的盾牌並非西方的圓形盾,也不是那種整個人都能遮住的大盾,而是呈倒三角形的長盾牌,尺寸普遍較大,可以保護從肩膀到腳的大部分側面。並且因為呈現倒三角形的關係,細窄的下部使用時不會被卡住,可以靈活左右變換攻擊。

    這種盾牌配合唐朝的橫刀威力尤為驚人。

    而且盾牌的中央吸收了西方盾牌的特點,心中鑲嵌著一個突出的尖狀物,可以用來掩體進攻。

    他們這一撞,敵我雙方都搖晃著身子,站立不穩。

    便在這時,唐軍的前部卻後退了一步。

    後方並未有參與撞擊的兵士大步向前,舞動著手中的橫刀,對著給撞擊的重心不穩的兵士揮砍了下去。

    前隊與後隊的配合堪稱天衣無縫。

    「殺!」

    肯德里克一穩住身形,立刻發揮了自己身為統帥的價值意義。

    他靈活的猶如一隻豹子,身子高高躍起,用左手的盾牌,將面前的一人砸翻在地,一腳踩在他的前胸,用力一擰揮,右手的唐刀情況的刺破一人的前胸,向下一拉,直接來了一個開膛破肚。

    肯德里克原來的武器是從吐蕃那裡繳獲來的赤刀。

    但是自從他見識過唐橫刀之後,直接捨棄了自己鍾愛的寶刀,改用唐橫刀了。

    在冷兵器時代,唐橫刀幾乎是道具類的巔峰,即便是同一時期西方的名刀大馬士革刀都無法與之相比。

    唐橫刀兼任劍的破甲,刀的殺傷力兩大功效,在戰場上在短兵相接的戰局中,毫無疑問是無雙利器。

    肯德里克原來是傭兵,西方的傭兵大多受國家僱傭,在戰場上搏命,戰鬥經驗尤為豐富。

    經過上百次的殺伐,肯德里克有著自己的一套戰鬥理念,凶殘!

    你表現的越凶悍,敵人對你越是懼怕,活下來的幾率也就越大。

    故而肯德里克出手,不僅僅是殺敵,還要造成一種視覺上的震撼。

    一刀開膛破肚之後,已經有人向他揮刀殺來。

    肯德里克手腕一翻,直接削斷了敵人的右手,然後高舉著唐橫刀,從敵人的嘴裡刺了進去,手腕一絞,向上一挑。

    敵兵的面門都給絞爛了,腦漿腦血四散噴濺……

    肯德里克一刀殺敵之後,毫不猶豫的以盾牌護著身子,避開了致命的偷襲。

    他將盾牌向下一壓,將攻來的兩人刀劍都壓倒了盾牌下面,唐橫刀凶悍的揮出,兩顆大腦袋衝天而起。

    肯德里克殘暴快捷有效的殺人方式讓阿拉伯的兵士頗為膽寒。

    固然阿拉伯兵士受到信仰的洗腦在戰場上捨生忘死,可恐懼是人的天性。

    他們本能的避開肯德里克向左右殺去。

    如此給了肯德里克撕裂敵陣的機會。

    肯德里克虛心接受了華夏的軍事培訓,懂得把握戰機,毫不猶豫的展開了強攻。

    兩千神策軍的兵士在長達兩丈的木橋上,將五千阿拉伯的搶灘登陸兵士打懵了,力壓著打的他們節節後退。

    指揮阿拉伯進攻的將領正是阿布‧穆斯里姆,這位阿拉伯名將也一臉的懵逼。

    經過長達一年的對決,阿布‧穆斯里姆潛意識的以為這又是一次激烈的登陸戰。

    他們阿拉伯的勇士憑藉悍不畏死的戰鬥力將戰線推向喀布爾河東岸。

    然後雙方展開寸土寸地的爭鋒。

    他們阿拉伯勇士的鮮血幾乎都要將喀布爾河東岸的河灘染紅了,儘管他們憑藉人數戰鬥力佔據著一定的優勢,但每每到關鍵時候就差那一口氣攻打不下來。

    今日的唐軍卻意外的展開了反衝鋒,而且憑藉不過兩千兵士,居然打的他五千前頭部隊寸步難行,以至於步步後撤。

    阿布‧穆斯里姆鐵青著臉,此時此刻他如何看不出來面前的這支唐軍與之前遇上的判若兩途。

    之前的唐軍除了河西、隴右軍其餘的戰鬥力皆要遜色他們一籌,尤其是西域諸國的兵士,更是戰鬥力可笑。

    若非有著防守優勢,他們阿拉伯的戰士,砍殺他們就跟砍瓜切菜一樣容易。

    可如今他面前的這支軍隊,居然比他麾下的強卒更要強。

    「也許唯有獅王的獅軍才能與之對抗?」

    看著唐軍今日展現出的可怕戰鬥力,阿布‧穆斯里姆有些心悸。

    同時阿布‧穆斯里姆口中苦澀,知道自己是輕敵了。

    原本他們就算不敵,也不至於如此不堪。

    實在是因為連續一年壓著唐軍打,心底對於唐軍的戰鬥力已經起了輕視的念頭。

    尤其是睡著裴旻麾下不多的河西、隴右軍在救火中疲累損耗。即便是不輸於阿拉伯軍的強兵精銳,也因為各種原因呈現不足的勢頭。

    直接導致了自己習慣性的強攻,打算在河對岸與唐軍一決高下,卻不想唐軍直接搶攻,令之措手不及。

    這白刃近戰的功夫,阿拉伯的兵士無論是從鎧甲還是武器,較之神策軍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作為唐王朝的親兒子,神策軍的軍備是跟天子禁軍看齊的。

    至於武藝和陣勢就更別提了,此時神策軍五六成群,或以盾守,或以刀砍,就像割草一般將已經顯露敗績的阿拉伯兵不斷從喀布爾河上砍翻下水,鮮血大片大片地染紅了河面。

    原本就失了先手的阿拉伯,在神策軍強悍的實力下,不過短短的小半時辰,已經呈現了潰敗之勢。

    兩千神策軍直接將阿拉伯的五千兵馬硬生生的打回了喀布爾河西岸。

    裴旻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強卒大顯神威,心底終於舒坦了,大洩心頭這些日子的憋屈。

    見肯德里克有搶灘登陸的意思,裴旻趕忙鳴金收兵。

    他可沒有攻過去的意思。

    肯德里克一邊拆著木橋,一邊從容撤退。

    **********

    阿布‧穆斯里姆向莫斯雷馬薩請罪。

    「獅王,屬下無能,又中了裴旻的算計!」

    莫斯雷馬薩並沒有怪罪之意,又豈止是面前的愛將,連他自己都多次失策,常勝的頭銜都送了出去,哪有顏面多加怪罪,而是大皺眉頭說道:「這麼說來,唐軍援兵到了?比我們想像中快的多,該死的吐蕃,無能透頂。」

    此時此刻他們自然知道青海湖的戰局以唐軍全勝而告終。

    對於裴旻向青海湖調兵,這一點早已在莫斯雷馬薩的預料之中。

    只是他們根據雙方的實力訊息,判斷出唐軍至少要半個月才能抵達喀布爾河。

    卻不想援兵提前了半個月。

    「應該沒有,只是到了一小部分!」

    阿布‧穆斯里姆苦澀的分析著:「青海湖是有通往西域的路,只是那路非常險峻,山嶺下山,難以行走,也只有輕步卒能夠與短期內翻越。聽說裴旻麾下的神策軍勇銳無匹,不過短短數千人卻能覆三軍之眾,斬萬人之將,今日這一仗,十有八九就是神策軍……」

    莫斯雷馬薩肅然道:「與我獅軍如何?」

    阿布‧穆斯里姆猶豫了會兒,說道:「不相上下。」

    莫斯雷馬薩良久不言。

    兩人緘默許久。

    阿布‧穆斯里姆好半響才道:「吐蕃以敗,我軍只怕難以奪取西域了。」

    莫斯雷馬薩一言不發。

    阿布‧穆斯里姆戰戰兢兢的續道:「天竺腹地頗有怨言,他們好像得了唐軍的遊說,在後方鬧騰。拜占庭也有些蠢蠢欲動,法蘭克好像已經出兵收復失地了……」

    「卑鄙!」

    莫斯雷馬薩半晌嘴裡蹦出了這兩個字,用屁股想都能想到這是裴旻的詭計。

    從一開始,這個自己視為對手的傢伙就沒有正大光明的跟自己打的意思,而是不斷的耍著防不勝防的小手段,給他製造了不小的麻煩。

    也許是到撤退的時候了!

    嘴上不說,莫斯雷馬薩心底卻如明鏡一樣,這一仗自己是輸了,從一開始在佈局上自己就輸了。

    便在這時,莫斯雷馬薩突然得到吐蕃使者求見的消息。

    莫斯雷馬薩心底一陣煩躁,要不是吐蕃無能,敗的這般徹底,讓裴旻得到了有效的支援。

    他有絕對的信心在下一個冬季來臨的時候,取得最終的勝利。

    「不見!」

    莫斯雷馬薩一口回絕,當即就給了臉色。

    阿布‧穆斯里姆也知自己的上司在氣頭上,不敢說什麼。

    然後就在傳令兵士將情況傳達下去的時候,聽到了吐蕃使者的呼喊聲:「獅王,我有破唐之策。」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7 00:25
第七十五章 青海道 求助

    「打得漂亮,沒丟我鎮邊第一軍的威名!」

    裴旻舒緩了心中的憋悶,對於大放異彩的肯德里克,不吝嗇自己的讚美之言。

    肯德里克已經能說一口流利的華夏語了,除了腔調有點怪異,與人交流沒有任何障礙,面對嘉獎,笑著咧著嘴道:「阿拉伯的這些傢伙也就在西方逞逞威風,遇上河隴精兵,遇上神策軍,根本不是對手。這還是屬下遠道而來,體力略有不支。讓屬下休息幾天,保管讓對方寸步難進。」

    對於自己麾下的兵士,肯德里克有絕對的信心。

    裴旻笑著拍肩鼓勵:「這點我信,不過應該沒有這個機會了。」

    他說著望向了喀布爾河對岸的阿拉伯軍營一眼,到了這個地步阿拉伯也應該退兵了。

    就算那頭獅子心有不甘,也無濟於事。

    從一開始,阿拉伯就沒做好打這一仗的準備,他們之前的準備都是在迷惑拜占庭,真正的目的還是想攻佔君士坦丁堡。

    是因為吐蕃的緣故,才強行出動。

    現在吐蕃青海湖以失,達扎路恭用自己的性命換取了高原上的穩定,暫時護住了青藏高原的一畝三分之地。

    失去了經濟的命脈,又逢大敗,未來一段時間,吐蕃只能苟延殘喘,無法給他任何幫助了。

    阿拉伯也沒有在自己手上佔得便宜,現在攻取青海湖的河隴精兵正在向西域開進,繼續盲目打下去,那是自取滅亡。

    莫斯雷馬薩固然蠻橫,卻也不是無謀之輩,知進曉退這基本的道理還是懂得。

    不過裴旻也不敢大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即便對自己的判斷如何的自信,裴旻也未有鬆懈,依舊安排嚴密的防守。

    不過大局還是根據他所預料的走勢動的,自上一次攻堅失利之後,阿拉伯破天荒的沒有進攻,而是休整,按兵不動。

    就在裴旻算阿拉伯何時退兵的時候,阿拉伯依舊是按兵不動。

    青海湖!

    張九齡走在古青海道上,看著一路上保經風霜的歷史遺蹟,心中有著無盡激盪,心中有著一個渴望,此處就是自己大展身手的地方。

    想著裴旻信中的話,張九齡熱血上湧,心底久久不能平靜。

    「子壽,青海湖吉日起,既為我朝疆域,此湖實是上天恩賜的瑰寶。可畜牧可農耕,漁獵資源豐富,還有用之不盡的食鹽,礦產資源也尤為豐富,銅、錫、鐵礦,多如牛毛,發展起來,比之江淮一地,唯有過之而無不及。奈何青海湖較為偏遠,往來交通不便,人口不足,令得這上天恩賜的福地,無法發揮萬一。」

    「我欲為我朝開闢青海湖……想要發揮青海湖財富,必開青海道,九齡此去青海,可實地考察,看看是否可行。」

    裴旻信中說的青海道,張九齡是知道的。

    東西方的交流,在先秦時代已經初現了,但真正形成的時間是漢武帝時期,張騫鑿空西域拉開了歷史性的一幕。從此東西方的經濟交流絡繹不絕,西域商路也成了觸及刺激東西方經濟的關鍵。

    為了維護西域商路,華夏各國不惜勞師動眾,多次萬里遠征,足見西域商路給華夏帶來的暴利。

    魏晉南北朝時期,南北分裂、政權割據,中亞、西亞與中原之間便捷的朝貢貿易通道因此堵塞。

    面對這種情況,華夏商人開闢了一條全新的路線,避開紛爭的河西走廊,以羌中道為基礎幹線,連通河湟道、西蜀道、吐蕃道、雪山道等路線,令得青海湖一地,成為連接東西的商貿走廊,前後歷經近五百年,青海道的存在取代了河西走廊。

    直到唐朝,雄才偉略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穩定西疆再起河西走廊,青海道方才沒落。

    並非青海道比不上河西走廊,而是河西走廊是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自然以發展河西走廊為上。

    這也是唐王朝控制不住青海湖的原因之一。

    不夠重視。

    裴旻就是要大破這個局面,讓青海湖這寶地成為唐王朝的固有疆域,讓華夏人一說起青海湖就如自家的江南一樣,是華夏疆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是裴旻有些擔心,真要重開青海道,會不會影響河西走廊。

    這點很是關鍵,河西走廊才是西域商路的核心,喧賓奪主會造成極大的問題。

    張九齡一到青海湖,立刻動身實地考察青海湖的價值,是不是如裴旻說的那樣值得發展。

    這一考察下來,讓這位歷史上的名相震撼難言。

    青海湖的價值財富實在太驚人了。

    相比富饒給開發的華夏諸地,這青海湖就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只要雕砌的好,絕不亞於江淮、江南半分。

    緊接著張九齡又追憶青海道的遺蹟,發現裴旻的顧慮是多餘的。

    青海道不會喧賓奪主,反而能夠成為河西走廊的輔道,輔助河西走廊的繁華。

    不只是如此,張九齡還發現一點,青海道除了連接河湟道,還有一條西蜀道可以連接西蜀。

    現今大唐論及經濟中心,長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次之是洛陽,其三是涼州姑臧。

    所謂的揚一益二是因為安史之亂以後,北人南遷,刺激了揚州、益州的發展,才有揚一益二一說。

    但無可否認的是揚州、益州現在發展的也極為迅速,固然比不上長安、洛陽、姑臧這三地,卻也大有超越河東太原、河北安陽的勢頭。

    只要接通西蜀道,青海湖與蜀中將會共同獲利。

    發現這點,張九齡心中實在高興,心底下了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徹底的將青海湖開發起來。

    也只有開發了青海湖,才能令得青海湖有價值意義,朝廷才會重視,將之視為不可或缺的領土。

    青海湖不論經濟價值還是戰略價值都超乎了現在人的想像。

    張九齡心底對於裴旻這個上司再一次佩服的五體投地。

    在這種大局上,張九齡甚至覺得裴旻的理念常識,超他百年有餘。

    他卻不知這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真實的情況,又豈止百年?

    「張先生,喝水!」

    王難得恭恭敬敬的將水遞給了張九齡。

    青海湖新定,藏有諸多暗湧,為了安全起見,王忠嗣特地讓自己的心腹大將領兵護著張九齡四處巡察。

    王難得是個粗人,故而對於張九齡這樣的知識分子很是敬重,一路來照顧的極為到位。

    張九齡也沒有那些迂腐文人的臭脾氣,客氣的說了一聲:「謝謝。」

    一文一武相處的還不錯。

    「這些日子辛苦將軍了,在陪我走一段,就能回去了!」張九齡喝著水,摸著額上的汗珠。

    現在正值夏季,青海道有一段是沙漠,他們正處在沙漠邊緣,特別的悶熱。

    正休息間,兩個兵卒押著兩人走了過來。

    張九齡、王難得聽到動向,好奇的看過去。

    對方已經先一步大叫起來:「子壽賢弟,子壽賢弟,救命啊!」

    張九齡見來人一臉風塵,臉上身上皆是髒兮兮的,與路邊乞丐相差無幾,一時間都認不出來了。

    身旁一人,他倒是人的,是他的親信下人,跟他一起來青海湖的,負責家中的事物。

    來人自報姓名道:「子壽賢弟,是我,是張光。」

    「張兄?」

    張九齡驚疑了一聲,也認出了來人。

    張九齡與張光其實並不熟,相互間不過的點頭之交。

    張九齡在河西涼州多年,諸多面孔都不記得了,何況是這幅模樣,自然認不出來。

    張九齡相熟的是張光的弟弟中書令張說。

    張九齡與張說相交莫逆。

    歷史上張說入拜宰相,對張九齡早寄以厚望,與他論譜敘輩,一路提拔。即便在病入膏肓之時,依舊像李隆基舉薦張九齡。

    張九齡也得意出人頭地,成為李隆基開元盛世最後的一位名相。

    現今歷史以改,裴旻將張九齡收為己用。

    即便如此,張說也時常修書給張九齡,想要挖裴旻牆角,讓張九齡入朝助他。

    只是張九齡並未答應,但兩人的關係卻親如一家。

    在張九齡的記憶裡,張光因張說的緣故官居左庶子,不是什麼雄職卻也是一個不可小覷的職位,怎麼這幅德行?

    王難得見來人是張九齡認識的,揮手讓兵士將兩人放開。

    張光搶步來到近處,道:「說弟遭人搆陷,現以給陛下去相,囚禁於御史台,而今半數朝臣都落井下石。為兄實在想不到有何人能夠救說弟,思前想後也只有子壽賢弟或有這個能力了。」

    張九齡臉色驟變,肅穆道:「怎會如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張說好歹也是朝中首相,而且有功於朝廷,還是士林文宗,即便有什麼意外,也不至於給關進御史台。

    張光怒氣衝衝的道:「全是宇文融跟王鉷那個小人作怪。」

    張九齡怔了怔,也不好說什麼。

    此事他倒是有所耳聞,宇文融並不算是奸佞,反而是一個能臣幹吏。

    農民流亡問題,在開元十年是一大問題所在,廣大農民被沉重的賦役所逼,逃離原籍,有的淪為流民,有的成為地主的佃戶,全國的戶籍大大減少,嚴重影響了唐朝廷的財稅收入。

    宇文融為李隆基獻計檢括逃戶,增加租賦收入,重新制定檢括之法。

    宇文融也被任命為勾當租庸地稅使,一系列的改革,不但解決了朝廷的燃眉之急,還得到廣大百姓的擁護。

    只是宇文融重治,覺得家國發展只要百姓富裕,民心安定即可,開疆擴土完全沒有必要,那是勞民傷財的舉動,只要維護自己的疆域不失足以……

    他的理念與次相李元紘相識。

    但張說卻是那種重視軍事發展的宰相,故而看宇文融很不順眼,惡他為人,恐其權重,成為李元紘的助臂,有意壓抑他。

    故而宇文融對張說是恨之入骨。

    這種理念的不同,並不能單純的以對錯來說,張九齡心如明鏡,自不好多言。

    不過王鉷此人,卻不在張九齡的印象中。

    張九齡問道:「王鉷是何人?最近弟忙於西方事物,對於京畿情況,不甚瞭解。」

    張光長嘆道:「要只是宇文融還好,他翻不起大浪。真正要命的恰恰是這個王鉷,子壽賢弟是不瞭解,此人是一個溜鬚拍馬的奸佞小人,但深得陛下器重。現今廟堂上高內侍第一,第二就屬王鉷。他現在主要負責太府寺的職位,但同時身兼戶口色役使、京畿採訪使、知總監、栽接使等八個重要職位,在長安現在是炙手可熱,即便是諸宰相,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說弟就是性情耿直,反對王鉷接管太府寺受到了嫉恨,從而聯繫宇文融以及御史大夫崔隱甫、刑部尚書韋抗一併對付說弟。子壽賢弟也知道說弟的脾氣,他性子暴躁,遇事往往對事不對人,對同僚常當面駁斥,甚至呵斥謾罵。為人處世確實有諸多不對,這一受難,算得上是牆倒眾人推。」

    「而今御史台主要由宇文融負責,說弟落在他手上,凶多吉少……還請子壽賢弟出手相助。」

    說著張光對著張九齡深深一拜。

    張九齡忙將張光扶起,沉吟了片刻,說道:「張兄太高看愚弟了,就愚弟的這點人脈,能夠說動長安的誰?這樣吧,我修書給裴帥,將此事細說。我人微言輕,不足以成事,但裴帥卻是國之重臣,擎天之柱,他要是願意出手相助,相信即便宇文融在如何怨恨張兄,也不敢亂來。」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此事我自當細說,裴帥願不願意出手相助,這個某不敢確定,只能勉力而為。」

    張光大喜過望,他此來也不是真將希望都寄託在張九齡身上。此次千里來尋,主要求的還是張九齡背後的裴旻。

    張九齡自也明白這點,願意修書也不是單純的看在與張說的關係上,而是從大局考慮。

    王鉷的為人真實情況,張九齡不好細說,畢竟是片面之詞。

    但張說是士林文宗,對於李唐忠心耿耿。

    當初武則天時期,就敢與張宗昌、張易之對抗,唐睿宗時期,敢於太平爭鋒,更是李隆基的謀主。

    張說若因這點事情受到迫害,對於朝廷,對於李隆基的影響太大太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00:12
第七十六章 跟廟堂脫節了

    喀布爾河,唐軍軍營。

    裴旻與麾下文武謀臣開了一個小型會議。

    主要目的就是商量當前古怪的局面。

    正如裴旻之前分析的,裴旻設身處地的站在阿拉伯方面考慮。

    此刻退兵,才是明智的決定。

    此戰細說起來,阿拉伯並不算敗。

    當然這也看對勝敗的定義是什麼,如唐朝對於勝敗的定義就很嚴苛。

    出兵征伐,沒有將對方滅了就是失敗。

    但個別對於勝敗就定義的很簡單,敵人大舉入侵,劫掠一通,地方守將先龜縮一陣,待敵人吃飽喝足,銳氣消散的時候,將之擊退,就是大勝。

    但一般而言,面對敵人佔據地利的防守,攻打不下來這是正常的事情,不能單純的以勝敗而論的。

    阿拉伯此次北伐,固然損兵折將比唐朝更勝,但遠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底氣猶在。

    這個時候退是最佳時機。

    而且裴旻也不會乘勝追擊。

    不是擔心失敗,而是能勝亦不勝。

    要是真跟阿拉伯拚個你死我活,即便唐軍勝了,依照目前的情況,也是一個慘勝。

    除了得到名,什麼也得不到。

    慘勝後的唐軍是無力攻佔阿拉伯的領地的。

    反而會便宜了拜占庭、法蘭克、波斯人,他們可能趁著阿拉伯大敗,落井下石,擴張自己的勢力。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蠢事,裴旻不會去幹。

    只有在能夠向西擴張的時候,裴旻才會主動的招惹阿拉伯。

    這個時候,裴旻覺得他跟那頭獅子應該是萬事心照,彼此各自退兵,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裴旻也能回去看一看他那還未見面的孩子。

    結果事情的發展似乎出乎裴旻的預料。

    阿拉伯進來的表現有些反常,他們確實不再進攻了。但是也沒有退兵,而是在喀布爾河對岸與唐軍深情的互望。

    裴旻想試一試阿拉伯的反應,派人疏通河道,將堆積在河中的碎石屍體清理掉。

    阿拉伯立刻做出了應對,直接派出了他們的弓弩手,阻止唐軍的行動,一副北上之心不死的架勢。

    這情況讓裴旻覺得很是奇怪,不知阿拉伯到底在想什麼?

    耗?

    現在唐軍可一點也不怕消耗。

    在過兩個月,即到秋收時節。

    裴旻之前軍屯,在西域開了千頃良田,這些糧食完全緩解了大軍的後勤壓力。而且青海湖達扎路恭也送了他們一份大禮,即便再耗一兩年也消耗的下去。

    這個消息阿拉伯的情報系統不可能不知道。

    反之因為自己炸燬了阿拉伯的主要橋樑,即便阿拉伯的後勤運輸環境要好唐軍許多,但十萬大軍的後勤終究是天文數字。

    阿拉伯的經濟與唐王朝相比要差上一個等級,一兩年倒是支持的住,時間一長,也是巨大的負擔。

    這種情況,阿拉伯堅持下去,有何意義?

    裴旻想不明白,將麾下文武召集起來商議也是在商討這個問題。

    商議的結果並不樂觀,封常清、許遠、高適等人一時半刻都有不知阿拉伯反常舉動的用意。

    「不會是因為顧念面子吧!」

    許遠提出了一個不是很靠譜的假象。

    裴旻笑道:「不是沒有那個可能,便如當年的漢中之戰。」

    漢中之戰,固然遠比不上官渡、赤壁之戰令人耳熟能詳。

    但事實上漢中之戰的精彩,並不輸於前兩者。

    這一戰堪稱是三國時期最豪華的大戰之一,劉備親自帥戰將領張飛、馬超、趙雲、黃忠、黃權、法正、魏延、吳懿等大將北上,這些人都是蜀漢軍事力量的核心成員。

    而曹軍也是夏侯淵、曹休、曹真、曹洪、張合、徐晃、郭淮、杜襲等,一個個也都是曹魏的核心大將。

    最終在張飛、黃權、黃忠、趙雲等人出色的表現下,劉備軍先從失利局面,一步步反敗為勝,攻取漢中。

    曹操作為三國時期最出色的軍事家,敗給了劉備這個宿敵,面上無光,在退與不退間猶豫不覺,甚至還發生了楊修的「雞肋」名言。

    莫斯雷馬薩固然比不上雄才偉略的魏武帝,但是好面子這方面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為了面子,僵持著不願意退,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裴旻覺得自己的這個對手不應該是一個輸不起的傢伙。

    便如曹操一樣,即便覺得丟臉,他還是選擇了撤軍,避免造成更大的傷亡。

    猶豫一時半刻,可以理解。

    但是長期拖延下去,就必有緣由了。

    裴旻讓麾下文武不可大意,同時也讓孫周密切留意阿拉伯境內的動向。

    一連數日,阿拉伯軍營風平浪靜,一點也沒有進攻的意思,但是他們就是不退。

    這天裴旻收到了張九齡的來信。

    裴旻迫不及待的接過,滿懷期待的裁開信封,但看信中內容,眉頭不免微皺。

    信中的內容並非是他所期待的關於青海湖的治理方案,而是張說的事情。

    對於張說,裴旻還是很欣賞佩服的。

    身為一代文宗,張說統領文壇數十年,可謂士林翹楚。

    但是他並不是那種死讀書的文人,反而充滿了激進,是文臣鷹派的代表。

    他是文臣中為數不多的擁有擴張意識的人物,很多觀念都跟裴旻不謀而合。

    其中裴旻提出的募兵制度就是歷史上張說提出來了。

    盛唐軍事之強,也因此而起。

    這些年他主外,張說主內,將相配合尤為默契。

    裴旻干的這般舒服,除了李隆基的器重,張說的配合也極為重要。

    卻不想這才一年半不到的時間,張說竟然給關進了御史台?

    張說可是一朝首相,國之重臣,士林文宗,為大唐立過汗馬功勞。

    如此重臣,不可輕辱,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給關進御史台的台獄?

    這廟堂之上發生了什麼變故?

    裴旻突然意識到一點問題所在,此次因為南詔的敗局,自己的戰略給破壞殆盡。

    不得已劍走偏鋒,孤注一擲。

    強行運轉唐王朝這台機器,先下手為強。

    阿拉伯是裴旻遇到最強大的勁敵,自己以弱勢兵力,硬抗主力大軍,可謂費盡心思,完全顧不上別處。

    對於廟堂上的情況是毫無所知,這信中的王鉷到底是何人,自己半點印象都沒有。

    他已經有些跟廟堂脫節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28 00:14
第七十七章 溜鬚拍馬 投其所好

    裴旻念及此處,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聯想到阿拉伯這些日子反常的情況,忍不住念道:「那頭獅子不會是想將我拖在這裡吧?」

    裴旻繼續看著手中的信,信中張九齡也將張光遠至青海湖求助的事情說了。

    同時也直言不諱的說了他出手相助的後果。

    王鉷是廟堂上的紅人,是現今朝堂上的第一心腹重臣(在張九齡眼中,高力士只是內侍,一個太監並不算重臣)。

    要是出手相助,很可能會得罪這個當前的紅人,而且裴旻是外臣,過於干涉朝中的事情,很可能的會有不利的影響。

    張九齡並沒有讓裴旻出手相助,而是將這個事情說了。

    裴旻懂得自己這個部下的意思。

    張九齡知道自己要是開了這個口,以裴旻的脾性無論如何都不會拒絕的。

    但是此事於大局而言,張說卻是當救,可對於裴旻自身來說,有害無利。

    因為就算救了,張說也不可能繼續進入權力的中心了。

    人走茶涼,樹倒猢猻散,就是如此的現實。

    所以裴旻救張說,非但得不到半點的好處,反而會惹來一身騷。

    故而張九齡將真正的選擇權交給了裴旻,出手或者不出手,讓他自己做主。

    裴旻猶豫了會兒,讓人叫來了孫周。

    「你立刻分一部分的人給我調查一個人,王鉷,此人是忠是奸,務必查清楚。還有長安最近有什麼特別的消息,也順便一併調查。」

    孫周略一皺眉,說道:「明白,屬下這就安排。」

    裴旻也知道緣由,自從戰事開始,孫周負責西域、阿拉伯的所有情報,將重心都移到了西方,突然要殺回去調查長安的情況,在人手方面有著一定的不足。

    「我會給我夫人寫一封信,讓她派青羽盟協助,有這個地頭蛇在,人手方面你大可放心。」

    孫周眉頭舒緩,高聲道:「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裴旻想了會兒,還是決定要救張說。

    張說不只是一個首相那麼簡單,而且還是一代文宗,統領文壇數十年,聲譽斐然。

    他在御史台相安無事倒好說,一但刑罰加身,那可不是小事了。

    士林的文筆誅罰,很可能牽連巨大。

    現在唐王朝正在關鍵的時候,實在沒有必要平白惹出政治風暴。

    不過他並不打算親自出馬,而是迂迴而行,寫了一封信給高力士,看他能不能出手相救。

    若高力士不願意幫忙,再想別的辦法。

    裴旻的信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長安高力士的手中。

    高力士神色有些蕭索疲累,不知為何,精神有些不正,看著裴旻的來信,微微皺了皺眉頭,低頭深思。

    「高爺!」

    王鉷意氣風發的從遠處走來。

    對於高力士,王鉷還是極為尊敬的。

    面對兩太子、皇子都叫「阿翁」的存在,王鉷跟駙馬國戚一樣,以「爺」相稱。

    高力士將信藏好,笑道:「陛下有請,王寺卿隨我入內。」

    對於這個身兼十個重要職位的重臣,高力士也表現的極為客氣。

    至於為什麼是十個?

    不是張光說的八個,那是因為就在張光向張九齡求助的這段時間裡,王鉷又陞官了。

    王鉷快步向殿內走去。

    李隆基一臉憂色的高坐上方,見到王鉷的到來,臉上先是一喜,隨即又有些欲言又止,難以啟齒。

    王鉷心思靈透,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大禮,一臉喜意的說道:「臣王鉷見過陛下,有一個好消息要跟陛下分享。臣負責太府寺許久,經過一番改制,收穫不菲。臣擇其中五億租庸調以外的緡錢,獻於宮中,以供陛下使用。」

    李隆基聞言心底大喜過望。

    他之所以臉帶憂色,便是因為宮中沒錢了。

    莫要以為皇帝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切財物調度,想怎麼花費就怎麼花費。

    當然歷史上的昏君確實是這樣的,但唐朝的制度已經傾向合理化。

    國庫與皇帝自己的金庫是分開的,李隆基也跟朝臣一樣領著自己的工資,宮中的一切調度皆有一定的標準額度。

    只不過這個額度是李隆基自己定的。

    假若李隆基的小金庫用光了,需要調度國庫的錢財,則需得到財政大臣的准許。

    李隆基即位的時候,崇尚節儉,甚至規定三品以下的大臣,以及內宮后妃以下者,不得配戴金玉製作的飾物,並且遣散宮女,以節省開支,將消費額度定的極低。

    後來因為要養梨園,多次改了消費額度,但都在朝臣的接受範圍之內,也無人說什麼,也從未有挪用國庫的錢財的舉動。

    但現今李隆基卻發現自己的小金庫不夠用了,這才是月中,還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怎麼過下去?

    這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即便是皇帝也為錢財煩憂。

    王鉷負責大唐的金庫,李隆基本意是想向王鉷開口挪用國庫的錢財,只是身為皇帝,拉不下這個顏面,卻不想王鉷一口氣就上供了五億緡錢,不斷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還有諸多剩餘可以揮霍,更免去了自己挪用國庫的不好名聲。

    看著面前的心腹大臣,李隆基越看越是高興,說道:「這五億緡錢當真不是出自租庸調製的稅賦?」

    租庸調製是唐王朝核心賦稅制度,以徵收穀物、布匹或者為政府服役為主,是以均田制的推行為基礎的賦役制度。

    只要租庸調製不亂,大唐的民心就不會亂。

    王鉷打著包票說道:「陛下放心,這些錢財是臣額外獲取的,與國家的經費無關。」

    李隆基也不細問,笑嘻嘻的道:「愛卿善於理財,定能為我大唐富國,由愛卿來管理我朝金庫,朕放心。」

    高力士在一旁聽著,眉頭的憂色更甚了,他笑嘻嘻的出聲道:「之前張公不是抱怨經費不足,現在好了,有王寺卿在,經費無憂。」

    王鉷神色一凝,低著頭,不敢說話。

    李隆基怔了怔道:「對了,高將軍不提起,朕都要將張卿給忘記了,卻不知他在御史台如何了?張卿終究有功於朝廷,即便有過,也不能重罰。」

    高力士笑道:「不如讓老奴替陛下走一趟,看看張公?」

    「也好!」李隆基向來不會拒絕高力士的建議,本能的一口應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 00:21
第七十八章 驅虎吞狼

    張說在御史台的台獄裡過的並不差。

    畢竟現在不是陰暗的武則天時期,那個時候,進了台獄裡的人,不死也得掉成皮,即便狄仁傑這樣的牛人,也得乖乖的聽話。

    但正是因為經歷過之前的陰暗時期,現在的御史台行事束手束腳的,反而不敢胡亂開刑獄。

    張說的身份特殊,是當朝首相,也是士林文宗。

    這個時代固然沒有刑不上士大夫一說,卻也不敢公然的對張說這樣的人物動刑。

    不過宇文融對於張說是恨之入骨,正在想方設法的讓張說無翻身之地。

    一方面關著張說看著李隆基與士林的反應,一方面也在找罪證,總之就是利用張說脾氣暴躁不得人心的弱點,將他軟禁起來,不與外人接觸,無人知道張說的情況。

    但實際上張說除了給限制了自由,吃住都還可以。

    反而在關押的幾個月裡,張說也想通明白了一些道理。

    高力士奉李隆基的命令探望張說,自然沒有人敢阻攔。

    張說作為朝廷重臣,經常面聖,與時刻跟李隆基形影不離的高力士很是熟悉。

    高力士見張說精神不錯,與他聊了兩句,順便帶來了李隆基的問候。

    張說很禮貌的回應。

    但高力士已經看出了那一點點的生分,心底也能體會張說而今的心情。

    經過此事,張說很難在進入權力的中心了。

    畢竟現在已經發生了牆倒眾人推的情況,張說假若依舊擔任中書令,執掌朝政大事,那些落井下石的文臣又如何自處?

    高力士也未在台獄裡多呆,回到了興慶宮。

    李隆基正在跟自己的新寵王鉷交談甚歡,見高力士到來,笑著問道:「高將軍,張卿的情況如何?」

    高力士低嘆了口氣道:「張公披頭散髮,滿臉污垢,哪有半點一代文宗的模樣。老奴去的時候,他正驚慌恐懼地坐在草垛子上等著陛下的處分呢。」

    李隆基聽得一怔,心底莫名的一軟,念及昔年太平公主交結朝臣,干預朝政,圖謀廢掉太子,甚至利用方士之言,暗指李隆基會在五天之內將,進宮逼君。

    李旦大是驚恐,甚至讓宮中侍衛做好防備。

    便是張說在這微妙的時候,冒死直諫:「此讒人詭計,意圖搖動東宮與陛下的父子情。陛下若使太子監國,則君臣分定,自然窺覦路絕,災難不生。」

    是張說大膽的反客為主,反將了太平公主一軍,才令得自己得以監國,手握部分權力,與太平對抗。

    也為之後,李旦遜位,開了一個好頭。

    那個時代,劉幽求與張說就是他的房玄齡、杜如晦。

    而今劉幽求去世多年,張說卻?

    李隆基是一個情感豐富的君王,惻隱之心一起,說道:「張卿於國有功,朕心不忍。傳朕旨意,特赦張說,罷中書令之職,右丞相、集賢院學士職位不變。」

    一旁的王鉷聞言,心底深恨,卻壓根不敢多說什麼。

    在這封建時代,皇帝有權特赦任何人。

    回到了自己的府邸,王鉷屁股還未坐熱,崔隱甫、宇文融就找了上門來。

    王鉷自己心裡也窩著火,劈頭蓋臉的責問道:「到底怎麼回事,讓你們暫時不要虧待張說。等過了這陣風頭,湊足了罪證,在一併向陛下揭發,一擊即中。現在到好,陛下動了惻隱之心,直接特赦了張說。以張說的才學,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再次復起。他復起之日,就是我等回家種田之日。」

    崔隱甫、宇文融給罵了一頓,臉上有些難看。

    他們都是老臣重臣,心底實在看不起王鉷這樣的小人,只是王鉷太得李隆基歡心。

    沒有王鉷出力,就憑他們兩個壓根不可能對付的了張說這樣的大佬,舔著老臉與王鉷相處。

    王鉷卻不管那麼許多,在他眼中自己現在地位非凡,崔隱甫、宇文融也就是給自己提鞋的,該噴就噴,該說就說,全無顧忌。

    宇文融心底不岔。

    崔隱甫卻陪著笑臉,強笑道:「這王太府卿就冤枉我們了,這基本道理我們焉能不知。我們根本就沒有虧待張說,實在不知為何陛下會突然想到安排高內侍見張說,更想不到還下了特赦令。」

    王鉷想起了高力士今日的舉動,表情肅然。

    在這個朝廷上沒有一個人敢得罪高力士。

    即便歷史上巔峰時期的李林甫都不敢。

    「你們確定沒有虧待張說?」

    得到確切的答案,王鉷也將今日之事粗略一說。

    崔隱甫、宇文融也相繼變色,瞬間明白救張說的居然是高力士。

    「高內侍,平白無故,為何來趟這趟渾水?」崔隱甫聲音都有些變了。

    宇文融帶著幾分懼意的道:「高內侍真要想救張說,不會等到今日,早在張說入獄的時候就出手了。定是有人在近期內說動了高內侍,高內侍才會出手相救的。」

    「是誰?」王鉷追問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為了上位他連自己的恩人都陷害,還有誰不敢動的?

    張說鄙夷他為人,居然不讓他執掌太府寺,罪大惡極,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活得不耐煩了!

    「裴旻!」

    宇文融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

    王鉷眼中瞳孔一縮,失聲道:「不會吧!」

    他的表情有些失態,原來滿滿的自信不在了。

    成為李隆基心腹的這一段時間,王鉷多次從李隆基口中聽過裴旻的名字,經常嘆息裴旻不在身旁。

    要不是李隆基口味正常沒有好男風的傳言,甚至給王鉷一種他們是一對的感覺。

    但由此也令王鉷清楚,裴旻在李隆基心底的地位,不說能比高力士,卻也不是他能夠相比的。

    「十之八九!」宇文融若有所指的說道:「張說脾氣暴躁,屬下做錯了事,幹得不好。輕則訓斥,重則謾罵,不顧他們顏面。他一問罪,麾下眾人皆不願意冒險相救,個別甚至暗自竊喜。張說的哥哥張光四處求救,無人願意出頭。最近張光卻消失了,據我得到的消息張光是往北去了。北面能夠說動高力士出手相救的,唯有裴旻一人。」

    「張說是士林文宗,而裴旻也是士林公認的一代文宗。昔年陛下泰山封禪,張說身為封禪使與附和沿途安危的裴旻是相交莫逆,他出面相助也是理所當然。」

    「混蛋!」

    王鉷謾罵了一句,「我與他無冤無仇,他居然壞我好事。」

    宇文融長嘆道:「此事你我怕是無能為力了,裴旻此人軍功赫赫,我朝上下論及文武功績,無人出其左右,更兼身懷從龍之功。自入仕以來,一直得陛下信任器重。十數年來如一日,現今他出征在外,手握四鎮兵權,是我朝權勢最高的邊帥。我等幾人,與之提鞋都不配。」

    王鉷心底清楚,久久無言。

    宇文融繼續道:「總之太府卿要小心了,裴帥可不是張說之流,他的人脈,他的威望,兩者不可同日而語。得罪一百個張說,也不可得罪一個裴旻。」

    王鉷依舊沒有說話。

    宇文融嘮嘮叨叨的,就跟老太婆一樣:「裴旻此人性子烈,出身江湖,武藝高強,天下鮮有敵手,身上有著江湖人的義氣。最愛為友出頭,今日我們動了張說,他日他回朝之後,必定會追根究底的查問緣由。到時候,我等皆要小心應對,不可激怒了他。」

    王鉷越聽越不是滋味,心頭窩著火,這明明是自己莫名收到了針對。裴旻無故惹了自己,自己忍氣吞聲就算了,這還要擔心他未來的報復?

    這還有天理王法嘛?

    當自己是烏龜了,一味的縮頭?

    王鉷哼聲道:「真當我是泥捏的?裴旻要是就此別過就算,他要是得寸進尺,便要他知道,我王鉷能有今日,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他想著自己或許比不上不是還有殺手鐧嘛?

    這裴旻再得寵,比得過枕邊風?

    宇文融也不再說,吹捧了王鉷的臭腳,與崔隱甫一併離去了。

    宇文融與崔隱甫家離的不遠,本因一到回去。

    但是兩人轉了一條街,宇文融便與崔隱甫道了別。

    崔隱甫看著宇文融離去的方向,露出了會意的笑容。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身為官場老油條,很多事情他明白,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說。

    宇文融直接去了李元紘的府邸。

    「李相!」

    宇文融恭恭敬敬的給李元紘行禮問好。

    在廟堂上混跡,除了別個孤臣,想要不拉幫結派是不行的。

    而且因為理念的關係,很多人不可避免的就會走到一起。

    就如李元紘、宇文融。

    李元紘、宇文融都不是奸佞,宇文融功績前文已表,是一員干吏。

    而次相李元紘也是一位了不得的好人物,謹慎篤厚,年青時初授涇州司兵參軍,後歷任雍州司戶參軍、好畤縣令、潤州司馬。政績突出,頗有聲譽。後來調到了長安任職,擔任萬年縣令。他征發賦役,以公允著稱,被擢升為京兆尹,並主持疏通三輔境內河渠。

    當時,王公貴戚都在渠岸建立碾磑,使渠水不能流入下游民田。李元紘命吏卒將其拆毀,使民田得到灌溉,深受百姓稱頌。

    開元十三年,戶部侍郎楊玚、白知慎因失職被貶為刺史,唐玄宗讓公卿大臣推薦可以接掌戶部的官員。

    百官眾口一致的推舉李元紘,可見李元紘的官聲確實非凡。

    兩人都為大唐,為百姓幹了不少的事情。

    但是李元紘、宇文融都不喜戰爭,覺得對外戰爭勞民傷財,毫無意義。

    與其用高昂的錢財養軍,不如將這些錢財用之於民,給百姓帶來富足的生活。

    軍隊自保足矣,根本無需對外擴張,顯示武功。

    故而兩人一併與張說一黨對峙,相互爭鋒。

    李隆基也有意維持這種局面,誰也奈何不得誰。

    而今因為王鉷的意外崛起,張說給扳倒下台,兩人就開始籌謀合計了。

    趁著張說下台的機會,坐穩朝局,將好戰之風壓下來,以民眾百姓的生計為主。

    「事情,辦得如何了?」

    李元紘看著宇文融,露出了狐狸一樣的笑容。

    宇文融笑道:「一切如某預料的一樣,王鉷小人也。心胸狹隘,容易滋生嫉妒之念。我將裴旻誇了一通,他就心生不岔了。只要我們在兩者之間,煽風點火,保證他們斗的你死我活。」

    「兩個都是陛下心腹,只要他們鬥起來,陛下必定難以自處。到時候各打一棍,我們期盼的時代即將來臨。」

    李元紘看著宇文融笑得開心,也露出一抹笑意,隨即卻又皺眉道:「這驅虎吞狼確實是妙法,只是王鉷是小人奸佞,我們對付他理所當然。但是裴國公卻是英雄,我大唐有今日之盛,裴國公居功至偉。哪怕是昔年的姚相、宋相都比及不上。這般算計他……」

    「李相!」

    宇文融高聲叫道:「李相萬不可動這惻隱之心,王鉷只是小人佞臣,無足輕重。裴國公才是國之隱患。某不否認裴國公對我朝的貢獻,但是國公今年不過三十出頭,已經是裴國公、隴右節度使、支度使、營田使,河西節度使、支度使、營田使,知安西大都護府大都護,兼任御史中丞、鎮軍大將軍……現在他手握西北四鎮兵權,無異於是西北王。他若有了反心,大軍長驅直入,直逼京畿。以他那蓋世無雙的軍略,以他麾下一個個身經百戰的大將,如何抵擋?」

    「野心是會隨著權力而滋生的,現在裴國公對朝廷忠心耿耿,誰能保證,他未來也如現今一樣?」

    「朝廷的疆域,已經夠大了,根本無必要外擴。想想這些年的征戰,耗損了多少軍費?要是沒有這些戰爭,將這些軍費用到百姓身上,將會締造何等輝煌的盛世?文景、貞觀都遠不及吧?」

    「西方一仗,裴國公謀定方略,連勝吐蕃、阿拉伯,聲望更勝一籌。再由他發展下去,那還了得?」

    「此時此刻,裴國公若真的知趣,理當效仿留後、衛公,留得一身賢明,闔門自守,而不是緊握兵權,以為其他節度榜樣。很明顯,裴國公年輕氣盛,不會如我們所願?即是如此,那就迫他放下這一切。」

    宇文融這一番話說的大義凜然,那為國為民的心思,天地可鑑。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 00:22
第七十九章 李林甫嫉妒了

    宇文融的話讓李元紘無言以對。

    這也是他跟張說唱反調的原因,李隆基太過重視軍功,令得節度使的權力過大。

    文臣嘛,不找些武臣的麻煩,那就不叫文臣了。

    文武殊途,不是白說的。

    如張說這種重視武勳的文臣,那是少之又少的。

    李元紘的擔心總的來說不無道理。

    但相比宇文融,李元紘對裴旻還是有著一定好感的。

    早年他當任京兆府副尹的時候,負責疏通三輔境內河渠。當時王公貴戚為了自身的利益在上流建造碾磑(利用水力啟動的石磨),影響了百姓的田地灌溉。他一怒之下,將所有碾磑都拆除了,得罪了不少王公貴戚。

    那時他已經做好了給報復的準備了,恰好裴旻接管御史台,整治長安風氣,令得長安王公貴戚人人自危,自然無人敢觸霉頭,無形中也護住了李元紘。

    李元紘也因為此事幹的漂亮,為世人熟知。

    不說感激,至少李元紘心底還是承認裴旻對唐王朝的貢獻的。

    宇文融卻顧不得那麼多,同為御史台的一員,裴旻當初選擇蕭嵩而不是他的時候,已經給他留下了極不好的印象,強調道:「裴國公是節度使之首,唯有他放權,其他人才會效仿。」

    李元紘頷首道:「便如此吧!」

    宇文融大喜過望,頓了頓略一猶豫,又試探性的問道:「李相,這張說給罷中書令,十之八九是李相繼任。宰相的空缺也多了一位,您看……」

    一邊大義凜然的無視裴旻的功績,忌憚他的權勢,一邊又覬覦著相位。

    當然在他眼中,自己是文臣,掌權是理所當然的,而武臣掌權,卻與國家有大害。

    關於這點,李元紘倒是一口應諾,宇文融與他政見相同,成為宰相對他打壓激進派大有利處,說道:「此事我儘量促成,陛下對你很是器重,相信加封同中書門下三品成為宰輔不是問題。」

    宇文融激動一拜道:「在下絕不忘李相提攜之恩。」

    **********

    西域喀布爾河唐軍軍營。

    阿拉伯按兵不動的情況,讓裴旻越發的起疑。

    攻又不攻,退又不退,只是盲目的無意義僵持著,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有青羽盟的協助,孫周的情報工作進展的極快,一條條長安的消息送到了西域。

    只是西域離長安太遠,這一年長安的變動實在太大,消息太多,信鴿無法承載那麼多的資料,只能通過加急人力送達。

    只有關於王鉷的個人情報,通過信鴿先一步送到了裴旻的手上。

    看著王鉷的履歷,看著他所幹的一些事情,裴旻勃然大怒:「豈有此理,此賊當誅!」

    裴旻這些年在行政上的能力,經過張九齡的指點,進步極大。

    但對於金融一方並沒有很深的瞭解,對於王鉷政策制度的好壞,暫時無法評價。

    然而王鉷干的一件事情,他無法接受,直接起了殺念。

    租庸調法的唐王朝這個時代的賦稅制度,國法規定:每丁每年向國家輸粟二石,為租;輸絹二丈、綿三兩或布二丈四尺、麻三斤,為調;服役二十日,稱正役,不役者每日納絹三尺或布三尺六,為庸。若因事增加派役,則以所增日數抵除租調,旬有五日免其調,三旬則租調俱免。

    同時軍人,尤其是戍守邊疆的士卒依照國法規定免除租庸,六年替換一次。

    唐軍近年來外戰頻繁,尤其是東北戰事不絕。

    個別守衛邊疆的將領以戰敗為恥,報勝不報敗,對戰死的士卒都不向朝廷官府申報,還有些兵卒在戰場上未尋得屍體,生死不明,以至於這些士卒在家鄉的戶籍沒有註銷,依舊算是人丁。

    士卒家人沒有得到撫卹也便罷了,王鉷為了增加國庫收入,為了斂財,將有戶籍而沒有人的都當作逃避賦稅,重新按照戶籍登記,徵收租庸。

    受此無妄之災的兵卒家屬,無處申訴,哀怨連連。

    裴旻帶兵已久,而且深得兵心,深知兵卒需要的是什麼。

    榮耀信仰只是其一,他們真正需要的是家人安定。

    有國才有家,那是聖人的理念。

    平凡卒子的想法念頭很簡單,家國,家在前國再後。

    就如管仲所說「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只有讓兵士的家人能夠安逸的生活,將士才會不要命的在前線拚殺。

    要是連兵士家人基本的生活都無法保障,兵士憑什麼在前線賣命?

    對於這點,裴旻極其重視。

    尤其是陣亡將士家屬的體恤,他每次大戰結束之後都會親自過問,以保萬全。

    這也是河西隴右軍放心在前線拚殺的原因之一。

    裴旻實在想不到王鉷居然敢從這方面下手,動用陣亡兵卒的撫卹,此事要是傳揚開來,對付前線的將士的士氣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去將顏……」

    裴旻正想讓人去請顏杲卿,忽然想起顏杲卿在北庭查探田地,準備秋收事情,離這裡又幾天的時間,抽不開身,頓了一頓,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去將李副使請來……」

    裴旻口中的李副使,正是李林甫。

    對於這個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奸臣,裴旻極為器重。

    節度使的幕府中地位最高的就是副使,唯一的兩名副使人選即是張九齡、李林甫。

    李林甫此刻正在不遠的鶴悉那城結交諸國國王,得裴旻召見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物,趕到了軍營。

    「裴帥!」

    李林甫在裴旻面前還是表現的極為尊重的,至少裴旻感覺不出他有半點的二心。

    當然裴旻也知道就算李林甫真懷有二心,他也察覺不出來。

    這個天生的壞胚,糊弄人的本領上可謂天下無對。

    不過裴旻也知道迄今為止自己給李林甫的權勢還是能夠滿足他的,所以用的也很放心。

    「你幫我看看,這些制度有什麼問題?」

    裴旻將剛剛到手的資料給了李林甫。

    李林甫看著王鉷的履歷簡介,眼中閃過一絲小小的不滿……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不錯了。

    身懷治世之才,在長安卻擔任一個小小的千牛直長,站崗看門的。

    直到遇上了裴旻,飛黃騰達,至今日與西域諸王平起平坐。

    但是今日發現跟王鉷這個幸運兒一比,自己有些不堪一擊!

    李林甫嫉妒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 00:23
第八十章 大奸對小奸

    李林甫這一嫉妒,就意味著後果很嚴重。

    看著手上資料裡,王鉷對於那些陣亡兵卒家屬的處理方式,李林甫已經體會到了裴旻此刻的心情。

    「這,這簡直是胡來!」

    李林甫一臉肅然吃重的說著。

    裴旻也不打腫著自己的臉來充胖子,直接道:「我對財政這方面不是很懂,王鉷弄出的這些政策到底是否能夠富國,我也看不明白。看著這加加減減的,有些頭大。就如這一條,王鉷奏請免除租稅,借放錢糧。這應該是好事,但後面又奏取腳直,轉異貨,我不太明白?腳直指得是關稅吧,增收的是運輸費用?」

    「這兩則有什麼差別?關稅跟運輸費用我朝又是怎麼計算的?我記得你曾說過,有心考取司門郎中,應該學過這方面的東西!」

    「裴帥還記得呢!」李林甫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跟裴旻說過這件事了,但他依舊繃著臉道:「其實沒有什麼差別,王鉷很聰明,他這是變著法子撈錢。利用百姓勤懇樸實的本性,從他們的袋囊中撈錢。簡單的說,就是最老套的障眼法,拆東牆補西牆。表面上免去了百姓的當年租庸調,以換取百姓的支持,但是卻從別的地方搾取百姓的血汗錢。」

    「關稅、運輸費並不高,但是積少成多,數額不菲。而且他免除的只是百姓這一年的租庸調,腳直、轉異貨卻是長久的。細算下來,百姓這一年的支出比免去租庸調之前還要多,甚至多上兩倍有餘,而且年年如此。」

    裴旻聽了登時青了臉。

    連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一來一往的差別,沒有這方面常識的百姓,自然也不會發現。

    但百姓是淳樸,卻不無知。

    他們或許一時半會無法看透貓膩,到了一定的時候,發現手中餘錢給騙變少的時候,便會反應過來。

    到時候……必生民怨。

    民怨並不意味著造反,但它就是導火索,只要累積到了一定境界,就有爆炸的可能。

    「此賊當誅!」

    裴旻憤慨的又重複了這一句話。

    李林甫也很不爽這個幸運兒,也聽明白裴旻這話的意思,上前一步道:「此賊確實當誅,卻不能由裴帥來誅。」

    裴旻眯眼道:「你是說我誅不了他?」

    李林甫搖頭道:「非也,裴帥真要為國鋤奸,確實可誅此僚,屬下可以助裴帥將此僚置於萬劫不復之地。只是裴帥,您是當世的兵法大家,自然知道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是最愚蠢的打法。用在此處,也是如此。」

    「這個王鉷不過兩年,居然成為陛下的心腹,更是身兼十餘職位。如此恩寵,滿朝文武怕是除了高公公、裴帥就找不出第三人了。」

    裴旻點了點頭,這也是他最擔心之處。

    李隆基不會平白無故的對人如此器重,但是以他那性格,一但對人敞開心扉,就不會輕易的消散。

    就如當年的王毛仲,王毛仲是何等猖狂,若非一次又一次的額挑戰李隆基的底線,李隆基不會對他痛下殺手。

    王鉷在不知不覺中一下子崛起,成為當朝辣子雞。

    當真比得上歷史上的李林甫、楊國忠了。

    想要對付他,並不容易。

    哪怕是自己,也不見得可以輕易鋤奸。

    在這種情況下,裴旻想到了一句話「要想戰勝奸臣,一定要比奸臣更奸。」

    裴旻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奸臣的潛力,但可以肯定面前這個華夏十大奸臣之一的大奸,一定比「王鉷」這個小奸更加厲害。

    至於為何給王鉷定義為小奸,是因為裴旻的記憶中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其實是裴旻自己疏忽了,畢竟這個時代前有李林甫,後有楊國忠,中間的王鉷自然不為人知。

    其實巔峰時候的王鉷僅遜色於李林甫,楊國忠都比不上……

    不過裴旻所想的也不錯,在李林甫面前也只有趙高、秦檜、嚴嵩這類的人物可以與之並稱大奸,其他人都不夠格。

    李林甫續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裴帥要是正面與王鉷對拼,只有一種局面,各打一棒,然後陛下深知裴帥與王鉷不和,裴帥任何不利於王鉷的話,都會為陛下視為不實之言,從而不予深信。」

    「言之有理!」裴旻頷首認同。

    這個道理就如高力士誅王毛仲一樣。

    高力士真要跟王毛仲鬧得天翻地覆,王毛仲反而能夠逃過一劫。

    但是高力士以退為進,王毛仲就必死無疑了。

    李林甫續道:「要除王鉷,裴帥的態度很重要,您不能與王鉷交好,也不能與王鉷為敵,必需保持中立。因為只有裴帥中立,您的話在陛下眼中才是最沒有私心的,最值得信任。」

    裴旻皺眉道:「可我保持中立,又有誰敢對王鉷動手?要知王鉷現在可不是一般人,相信除了高內侍,沒有人敢得罪於他。高內侍的性格我明白,他不喜與人爭,而且對於陛下忠心不二。行事不會令陛下為難,當年要不是王毛仲太過分,已經忍了五六年的高內侍,未必不會繼續忍下去。他是不會主動招惹王鉷的,而且我相信王鉷也不會傻到去惹高內侍。」

    李林甫猶疑了會兒,道:「前段時間張光來找了屬下。」

    裴旻其實已經知道此事了,故作意外的道:「是為了張說的事情?」

    李林甫笑道:「張光其實多慮了,他擔心九齡先生說服不了國公,又找屬下意圖雙管齊下。屬下知道裴帥不會對張相見死不救的,也未多此一舉。裴帥出面,張相必然獲救。但他不可能在任中書令一職,他的退卻毀造成輔宰大臣的空缺。這滿朝文武誰不想封侯拜相?這相位必為諸多人覬覦,而明面上最有希望得此職位者是李元紘一黨的其中之一。只要能夠煽動王鉷插手此事,屆時他們雙方必將兵戈相向。」

    「其實不論是李元紘一黨,還是王鉷,他們都不可能獲得相位。他們都的越厲害,越是遠離聖心聖意。最終將會進入你死我活的局面,裴帥在意中立的身份摻合此事,奸佞可除……」

    李林甫說著。

    裴旻聽得是一臉的震撼,李林甫這可一招可是一石數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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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