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作者:狂人阿Q(連載中)

 
mk2258 2018-2-24 20:39: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6 50305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0:59
第十九節兩封密信






    船確實已經到了澳門。船是從漁村里租來的,說是租,跟搶也沒什麼區別,因為漁民不肯租,最後是強租下來的,答應給船主三百個銀元,損傷包賠。這是漁村里最大的漁船,屬於村里的漁把頭,週瑯打聽到漁民經常二三十個人稱作這艘船出遠海捕魚。

    出的價格已經很公道了,捕魚能賺多少錢。租來後才明白,這艘船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因為裡面有隱秘的夾層暗艙,這種設計顯然不可能是純粹用來捕魚的,更可能是用來走私,所以這是一艘走私船,或許是這個原因,才讓船把頭不肯出租,擔心他的秘密被發現。

    駕駛這艘走私船的,是東方曙光號上原來的大副約翰·卡魯,以及十三個水手,還有周瑯派去的信使林圃。

    當然沒人知道林圃是去送信的,他公開的目的是搭乘漁船回大陸,回去成親的。

    到了澳門,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碼頭上停靠的謝清高的船,按照約定謝清高會在這裡跟周瑯匯合。

    可是當謝清高到了澳門後,卻沒有見到比他更早出航的周瑯,多方打聽周瑯的船也未曾進入澳門,這讓他有些擔憂,他是跑慣了海路的,知道大海上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聯繫到前幾天周邊海域的大風,他就更擔心了。

    這種擔心絕對不是虛的,而是心急如焚一般。因為對於謝清高來說,沒有周瑯,他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雜役水手。他這個人對名位的渴望並不強烈,生來就喜歡游覽四方,對海外諸國的風土人情充滿了痴迷。可是搭乘英國人的船,他並不能夠自由自在的去遊覽,自由對他這種人物十分重要。那種被人束縛的感覺,如同做囚牢一樣。所以當時周瑯告訴他,他可以有一艘船,到任何地方去,走走停停都是他說了算的時候,他一下子就心動了。

    現在船有了,週瑯卻失踪了。謝清高也不可能永遠保留這艘船,他有可能被打回原形,他現在已經喜歡上了當家作主的船長身份,讓他再回到從前那個任人吆五喝六的雜役身份,他心裡無法接受。所以到了澳門後,他一方面按照週瑯之前的交代,在澳門採購貨物,一方面多方打聽周瑯的下落,可一直沒有消息。

    這時候週瑯派來的人找上門來,謝清高如何不激動,馬上將林圃請到了船上,見面之後,謝清高才知道,此人是來給他送信的,而且還是一封密信。

    謝清高甚至沒顧及到招呼林圃,迫不及待的就拆開了信。

    “謝兄如晤!今愚弟處境艱危,先於海上遭遇風浪,後於台灣之左營遭遇匪徒襲擊,船再受重創。望兄見信,即刻啟程……閱後即焚!”

    謝清高看完了周瑯的信,其中很多要求他都不太理解,但他看完後還是不動神色的將信直接燒了。

    這才想到跟前的林圃,他立刻向林圃打聽具體情況,信中所寫畢竟不夠詳細。

    果然從林圃口中得知的情況讓他很震驚,因為周瑯信中並沒有寫是誰偷襲了維修中的東方曙光號,林圃卻明確告訴謝清高是左營的清軍偷襲了他們,而且他們還反攻過去,現在佔了左營。

    謝清高不管跟徐霞客如何相像,不管對外界多麼有好奇心,但他依然是一個中國人,對造反這種事有深深的忌諱,現在周瑯竟然攻下了朝廷的城池,這讓他無比的震驚和恐慌。

    謝清高為此揪心,竟然徹夜難眠,擔心是不僅僅是周瑯攻打左營這件事,還有周瑯信中讓他所辦的那些事情,結合對方攻下左營的情況,也有了別樣的味道。

    可到了第二天,他依然馬上命令起航。

    林圃沒有隨行,他是回來成親的,所以送完信後就迫不及待的告辭了。

    送林圃來的挪威大副卡魯也沒有乘坐這條船,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為昨天把林圃帶到澳門後,卡魯跟謝清高聯繫之後,竟然乘坐一艘英國人的船去了廣州,沒有說明目的。

    事情緊急,謝清高不可能等待卡魯,於是馬上率隊起航。

    他不知道卡魯其實也是去送信的。

    卡魯搭乘的是一艘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去廣州是見東印度公司的大班的,他也有一封迷信。

    週瑯可以派林圃來給謝清高送信,科林當然也能派人給東印度公司送信。

    不過這封信卻不是給大班看的,而是委託大班轉交給總督康華利的。

    當卡魯從廣州返回澳門後,悲催的發現,謝清高的船竟然走了,將他一個人仍在了這裡,從澳門回印度都比從澳門去台灣的船多,一時間卡魯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去。

    拋棄卡魯的謝清高已經在海上航行了一個星期,船上每天都能聽見槍聲,但他們並沒有遇到危險,跟東方曙光號一樣,這也是一艘武裝商船,這樣的船一般沒人搶,除非海盜別有目的,比如看上了船隻本身,加上確實形勢很有利的情況下,才會對西方商船發起攻擊。

    謝清高每天看著船上的水手興高采烈的玩著火槍,他心中百味雜陳。

    訓練水手是周瑯心裡要求的。而且特別要求將中國船員進行訓練。

    這些中國船員,也是按照週瑯之前的交代,在南洋招募的,都是很好的精壯小伙子,身體差的人不會出海,不會活著度過艱辛的海路抵達南洋,更不會在南洋惡劣的氣候條件下活下來。

    這樣的華人青壯船上一共有八十人,都是從婆羅洲招募的,許多人之前是蘭芳公司的淘金工。週瑯之前告訴謝清高,讓他放開了在南洋招募華工,能招多少招多少。謝清高之前還以為這是周瑯打算為日後擴充船隊做準備,可現在看來,週瑯的目的謝清高根本就沒猜透。

    他招來了八十個人,大多都是潮汕地區的客家人,因為羅芳伯自己就是梅縣客家人,加上客家人本身的生活比廣東普通百姓更艱苦,所以下南洋謀生的客家人很多,蘭芳公司中很多都是客家人,尤其以梅縣、嘉應州的居多。

    可儘管都是客家人,都是潮汕地區的客家人,但依然親疏有別,在蘭芳公司旗下,真正日子過的好的只有梅縣人,其次是嘉應州人,再次是潮州大浦縣人。主要原因是蘭芳公司裡的頭領都出自這些地區,一直壟斷著蘭芳公司的權力,甚至羅芳伯死後,還立下遺囑,規定蘭芳公司總廳大哥只能由嘉應州本州人擔任,副頭領則由潮州大浦縣人擔任。

    但整個潮汕地區下南洋的客家人非常多,因此還有其他地方的客家人前去婆羅洲淘金,這些人自然會受到打壓,尤其是惠州的客家人數量同樣不少,而且靠海,海豐、陸豐地區的客家人出海的傳統比梅縣尤甚。

    這些人抱著去南洋拼一把的念頭,渴望著能淘金發一筆財,然後衣錦還鄉。可去了之後才知道,金子是能淘出來,可未必能落到手裡。他們既要給蘭芳公司繳納腳仿金,還得滿足大大小小的頭領的壓榨,還要接受那些跟頭領關係密切,壟斷金礦商物資供應的採買人的高價剝削,因此金子是能淘到,但真的很難落到口袋裡,真正依靠淘金發財的人,其實並不多。

    由於受到這麼多壓迫,肯定有人大為不滿,謝清高去招工的時候,開出的工資又高,自然有大把人心動。但是挖蘭芳公司的牆角不是那麼容易的,當他招到了八十個人的時候,蘭芳公司就發現了,險些扣了他們的船。要不是船上有一定的武裝力量,謝清高能不能完好離開婆羅洲都說不好。

    因為之前一直將這些人當作水手,所以謝清高一直按照水手的模式培養他們,每天安排他們在船上的各個崗位上當學徒,做雜役。一直沒有訓練過他們軍事技能,現在只能臨時抱佛腳。

    這些人是出海的客家人,卻並不是天生的水手,因為客家人其實主要是山民,他們也是農耕為主。沿海的漁民,主要是本地人和疍民。結果這些人剛上船那會兒,不少人甚至還會暈船。

    現在雖然適應了船上的生活,可是還無法做到在搖晃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一樣,因此讓他們學習隊列是不可能了,只能讓他們熟悉一下火槍。

    軍官是現成的,跟東方曙光號一樣,這艘船上也有一些僱傭兵。由於船小,沒有東方曙光號的僱傭兵多,只有二十個人。如果兩艘船在一起,這些僱傭兵其實也是歸科林指揮的,但現在兩艘船分開了,僱傭兵的頭領就是他們自己的一個軍官,一個黑森軍官,菲舍爾上尉。

    菲舍爾上尉跟他手下的士兵一樣,都是因為黑森大公跟英國政府的協議,整體被租借給英國的,來印度為東印度公司服役。他們在黑森的時候,就是正規軍。因為協議的關係,在印度服役期間,他服從於東印度公司的軍官。可現在科林不在身邊,他有足夠的自主權。

    謝清高許諾了一筆額外的補貼後,菲舍爾十分樂意為謝清高訓練水手。

    船上有現成的火槍,由於這時代的步槍都是消耗品,受到材質影響,槍管使用是有授命的,加上不缺錢,週瑯從東印度公司手裡購買了盡可能多的武器,在東方曙光號上儲備了兩百隻赫貝斯步槍,謝清高的船上也有一百隻。

    火藥儲備也很足,加上受到週瑯的信後,謝清高緊急在澳門高價採購了一批火藥和鉛,這些物資足夠這些水手用來訓練了。

    年輕人哪裡有不喜歡武器的,大家的訓練熱情很高,不需要催促,幾天下來,大多都掌握了滑膛槍的裝填射擊技巧,至於水平有多少就說不好了。菲舍爾認為他們完全是在浪費彈藥,他說上了戰場,這些人連槍都拿不穩,但謝清高願意付錢,他懶得管。

    去台灣並不是順風,這艘帆船能跑四節,這就得十天左右才能到達台灣,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半時間,謝清高不知道等他到達的時候,週瑯哪裡會是什麼情況,是不是他去了就要跟官府大軍打仗,這讓他十分矛盾。

    跟官府打仗,這意味著造反,從內心來講,他是不願意的,他熱衷於遊歷海外,可他依然是一個中國人,他有親人,有朋友,造反會連累到他們。

    可週瑯對他有恩,不提那些未來的許諾,讓謝清高苦思一夜後,決定來幫週瑯的原因其實還有一個,那就是他從周瑯這裡得到了禮遇(尊重),謝清高認為這是知遇之恩,知遇之恩當以死相報,因此他無法做到無視週瑯的安危,只求自保。

    但救週瑯歸救週瑯,不願意造反是不願意造反,謝清高甚至打定主意,等到了台灣後,如果週瑯真的造反了,他也要苦勸週瑯懸崖勒馬。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0
第二十節三面合圍






    身在台灣的周瑯陷入了巨大的困境之中。

    這種困境比周瑯預計的要大,簡直就是內外交困。

    外部的困境是清軍採取了出乎意料的行動,之前週瑯以為佔領左營之後,當地官府肯定會採取行動,週瑯根據俘虜的清軍士兵分析過,鳳山縣擁有的武裝力量不會超過兩千人,而且分散在四方,鳳山縣城裡最大的機動兵力不過五百人,這還是不計算吃空餉的情況。

    除非對方願意空城而出,那麼週瑯所要面對的敵人絕對不會超過五百人,科林保證過,只要對方兵力一次投入不超過己方的五倍,他就有絕對的信心依靠有利地形堅守住。現在科林手裡有四十個僱傭兵外加六十個水手組成的一百人武裝力量,能夠抵擋一次投入五百人的進攻,顯然即便鳳山縣空城而出,也不可能一次性將所有兵力都壓上來,因此守住是毋庸置疑的。

    只要能守住左營,週瑯百分百確信,鳳山縣官府不會跟他們死磕,見識到不可能用武力收回左營之後,對方肯定會選擇和談,這一點是有歷史經驗的,鴉片戰爭的時候,咸豐派出的欽差大臣琦善在遭遇虎門失利之後,都敢私下跟英國人簽訂穿鼻草約,事後被撤職查辦。

    琦善是欽差大臣,虎門被英國奪佔,這對於整個中國來說,只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了,這樣小的失利,琦善都敢私下談判,相比現在的左營對於鳳山縣重要性要大的多,遭受的失敗也更大,鳳山縣的官員就更有理由因為這種程度的失利跟周瑯談判了。

    對方主動來談,週瑯就佔據了主動權,琦善敢私下許諾英國人六百萬銀元,鳳山縣的官員拿出兩三萬銀元應該不成問題,城裡有的是供他們逼索的商人,就好像琦善逼索十三行的行商一樣。週瑯目的不是謀財,只是通過這種強勢的態度,讓對方不敢招惹自己,然後可以安然度過維修船隻這段時間。說白了跟那些五毒但卻擁有色彩斑斕的動武一樣,不過是一種威懾色彩。

    他強硬的目的不過是自我保護,因為對於整個台灣的地方官府來說,週瑯現在的力量實在是太弱小。如果一直認慫,對方不斷的欺負上門,他受不了這種消耗。

    但跟周瑯預計的對方會派軍隊來攻打左營不一樣,鳳山縣官府的謹慎態度出人意料,他們確實派出了軍隊,而且派出了三路大軍,南北和東方開進了一支軍隊,但卻不來攻打,反而卡住了所有進出左營的官道,做出了一副長期圍困的架勢。

    這實在是出人意料,週瑯怎麼算計,也算計不出清朝官員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小。儘管科林在左營南北建立了哨卡,一直在努力杜絕間諜的滲透。可實際上左營的情況是堵不住的,因為需要當地人提供物資,所以就不能斷絕貿易,來往商隊一直都是受到歡迎的。

    這些進出的商隊,肯定將左營的實際情況告知了鳳山官府,鳳山官府一定知道左營就只有百十個夷人士兵,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沒有膽子發起一次進攻啊。

    可是現在,根據科林手下偵察兵帶回來的情報,他們北方的清軍有上百人,東方蓮池潭那邊清軍大概兩百人,南方是清軍的主力接近五百。按照這樣的兵力,基本上可以認定,鳳山縣幾乎調動了境內三大營的所有兵力,北邊的應該是兵員數量一百八十的岡山營,東邊的則是擁有兵額三百的下淡水營,南邊則肯定是從縣城方向調來的南路營主力,兵額五百。

    敵人總兵力接近一千,而且不是採取直接進攻的方法,而是採用圍而不打的戰術,這確實讓周瑯陷入了困境之中。因為周瑯的計劃中,最大的依仗就是僱傭兵更先進的武器,更強的戰鬥經驗和組織能力,加上地利之便可以抵擋數倍敵人的進攻。最大的缺陷是兵力不足,根本就沒有餘力反攻出去。可現在敵人明明擁有十倍的兵力,卻並不發動進攻,反而採取包圍戰術,長期封鎖的話,左營這個地方就是死地了。

    可就算是被封鎖,注定要死的話,那也需要一個死亡的過程,真正的疾病是,左營高層內部出現了問題,科林跟周瑯就目前的局勢意見出現了分歧,而且倆人都很堅持己見。

    科林認為目前敵人採用了最正確的戰術,抓住了己方兵力不足的死穴,要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擴張兵力,他要求週瑯立刻拿錢出來,在城裡招募當地士兵。

    “勳爵,這種做法只會讓我們更加被動。貿然僱傭當地人作為士兵,他們的忠誠完全無法保證。”

    週瑯覺得這簡直就是常識問題,根本就沒想到科林會提出這種業餘的建議。

    他們跟當地的關係表明上不錯,但那是基於他們不騷擾當地人,還能給當地人帶來實惠的情況下,週瑯認為當地人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讓他們得到物資,可從當地招募士兵,這就太異想天開了。

    在這裡能招募士兵的地方,一個是左營城裡,這裡畢竟過去是鳳山縣城,儘管官府搬遷,帶走了官員、胥吏和士兵等幾千人,可留下的居民依然有兩千多,這些大都是商人、工匠,以及一些店舖的伙計,另外還有一些閒人。這些閒人倒是能僱傭來,但恐怕一打仗,他們就當了逃兵。城外有幾個村莊,比如漁村萬丹村。可問題是,之前跟萬丹村打過一仗,殺了他們幾十個村民,現在家家戴孝,不組織起來來尋仇就不錯了,萬丹村民是不可能來幫他們打仗的。

    左營附近的幾個鄉村也不用考慮,鄉村社會的中堅力量是地主和宗族,這些宗族勢力不可能投靠一個不靠譜的外族勢力,反而在左營失陷之後,幾個村莊的青壯都武裝了起來,組成了團練,他們不幫當地官府來打左營就燒高香了,還指望能從他們哪裡招募士兵。

    可是科林就是不信:“忠誠?周先生,您是再跟我開玩笑嗎!這世界上還有比效忠金錢更堅定的忠誠嗎?只要你願意花錢,多少人僱不來?而且我不需要多少人,只要在給我三百個人,我就能打出去,解除敵人的封鎖。”

    週瑯心中暗嘆,文化差異啊,他大概能猜到科林的想法。作為一個生長在以僱傭兵為主力進行戰爭的國家,科林對拿錢辦事的士兵實在過於放心了。

    週瑯只能解釋:“勳爵。我必須鄭重的提醒你,我們是不可能從周圍村莊招募到士兵的,這不是錢的問題。你應該知道,不久前我們還在港口殺過人,中國的鄉村各個村莊之間都是有親戚關係的,我們殺了漁村的人,周邊的村莊肯定不會跟我們合作。我們能招募到的,最多就是城裡一些無業流浪漢。這些人是靠不住的,你前腳出去進攻,後腳這些人就可能打開城門迎接清軍進城。”

    科林哼道:“這不可能。我會帶著他們一起去進攻。我保證您擔憂的事情絕不會發生,我們在印度招募了數万士兵,我們知道如何利用東方人來打仗。”

    週瑯總算知道科林提議僱傭當地人的信心來自何處了,這原來是將在三哥身上試驗出的經驗套用在中國了啊。

    週瑯知道這個時代的英國人太過自信,跟他講地域文化是說服不了他的。

    週瑯嘆道:“我不想說臨時招募的士兵在戰場上的戰鬥力問題,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只想說一點,就算你成功發起了進攻,突破了對方的封鎖,也無濟於事。他們即便不用軍隊來封鎖,當地官府一封公告,就足以讓大多數商人對來左營貿易望而卻步了。也就是說,就算你打贏了正面的敵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從當地商人手裡得到繼續堅守這裡的物資。”

    科林很倔強:“週。這是藉口。你說服不了我,沒有一個商人會拒絕生意的,我們可以提高價格,自然會有人給我物資的。”

    週瑯道:“我知道跟你解釋這些是沒用的。但是你不用著急,我們現在儲備的物資,還可以堅持半個月。半個月之內,我們在澳門的幸運號一定可以來到這裡,最不利的局面,我們也可以乘坐幸運號離開。”

    幸運號是謝清高稱作的商船在印度註冊的名字,同樣是東印度公司股東們集體取得,寄託的還是他們的希望。

    科林急切道:“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反對。是在擔心支出問題嗎?我認為我們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我們冒不起這個風險,半個月之內幸運號如果不到呢?你也知道我們只能堅持半個月,所以我們時間很緊迫。我還需要對新招募的士兵進行訓練,從現在開始招募,時間也很緊張,我們不能耽擱了。”

    週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無法說服這個人了,對方也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週瑯明白他沒有跟對方僵持下去的底氣,因為科林掌握著軍隊,隨時可以發動政變,到時候就不需要徵求他的意見了。

    可是將城裡的流浪漢武裝起來,給他們武器,這週瑯覺得恐怕比被清軍封鎖更危險。

    他做了最後一次爭取:“給我十天,不,五天吧。讓我跟城外的清軍談談,如果五天之後無法說服他們解除封鎖,那麼就按照你說的,僱傭當地士兵吧。”

    科林沉默了片刻,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天,最多三天時間!”

    週瑯點點頭答應了。

    然後他寫了一封信,將信交給之前在沙灘哪裡俘虜的一個清軍,讓他帶去城外的清軍軍營。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2
第二十一節決裂的邊緣






    “為什麼不說我們先被左營軍隊攻擊的事實?”

    對周瑯寫信的內容科林竟然也要提出異議,倆人貌合神離的關係已經到了瀕臨破裂的邊緣,可以說跟撕破臉也差不了多少了。

    “沒有意義。左營的軍官已經逃了出去,左營這裡發生的事情鳳山縣的官員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結果只有兩個,如果左營的把總現在已經被鳳山縣抓起來了,我們檢舉他將沒有作用。如果他現在是安全的,那意味著他的長官庇護他,那麼我們寫信指責他不但沒有作用,反倒有可能讓庇護他的官員繼續隱瞞實情,我們的信可能會被私下毀掉。所以我在信裡只提了我們被左營的匪徒襲擊,鳳山縣的官員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且也不至於毀掉信件,這樣我們才能真正向他們傳遞信息。”

    週瑯解釋道。

    科林十分狐疑:“你們中國人的想法真是複雜。我還是覺得應該陳述事實,這樣我們進攻左營的行動,才是合理的,是他們挑釁在先。”

    週瑯其實很不理解此時科林的心態,他記得之前科林一直都在努力避免招惹中國官方,可自從擊退了左營綠營的進攻之後,他似乎就變得更好戰了。

    週瑯相信這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故事,只是他毫不知情,因此無從推斷。但他明白,跟科林已經沒辦法進行理性的溝通,他也不願意浪費這個力氣。

    “你懂中文嗎?”

    週瑯指著桌上的信問道。

    科林搖搖頭。

    週瑯一直覺得,科林作為東印度公司派來監視自己的人,有一個巨大的缺點,那就是既不懂中國話,又不懂中國字,這樣很多信息他根本不可能監控到位。

    但這也確實難為東印度公司了,因為他們自己懂得中文的人才就極為稀缺,也就幾個常駐廣州的大班懂中國話,而且還是廣東話,對中國的官話十分陌生。這種懂中文的人才的匱乏,甚至影響到了馬嘎爾尼使節團,他們在倫敦組建好了出使團隊之後,死活找不到合適的翻譯人才。馬戛爾尼不得不委派他的副使斯當東到歐洲大陸到處尋找翻譯,在巴黎、歌德堡、哥本哈根及里斯本都找過,最後巴黎的教會人員告訴他,在意大利可能會有中國人。最終他們在意大利那不勒斯修道院裡找到了四個在這裡學習的中國神父。後來他們跟乾隆談判的時候,就是其中一個叫做李自標的身份進行當面口譯的。

    尋找一個合適的翻譯如此困難,讓康華利給科林配一個翻譯,這成本也太大了,所以科林雖然是來見識週瑯的,卻根本無法跟周瑯用中文溝通。

    這封信其實還是周瑯自己翻譯給科林的,可科林自己根本就看不懂內容。所以周瑯暗示的很明顯了,你不懂內容,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你干涉不了我。

    “您確定要我重新寫一封嗎?”

    週瑯問道。

    科林哼了一聲,不再理會。

    週瑯轉手就將桌上的信交給了旁邊一個慘兮兮的清兵,他是那次夜襲中的俘虜,做了一個月的苦工,過程中當然會受到虐待,要知道監督他們幹活的那些挪威水手可是有朋友死在他們的偷襲中的,因此清兵俘虜的情況格外悲慘。

    “記住這是你的機會,不要錯過了。你帶著我們的信回去,相信你的長官也不會為難你,要是你打算拿著信跑掉,外面都是清兵的軍營,你是跑不掉的。”

    清兵唯唯諾諾,能離開這個鬼地方,能不再跟那些凶神惡煞的紅毛鬼待在一起,讓他幹什麼都行。

    這個清兵走後,週瑯又讓人再帶進來一個,同樣的信,同樣的交代,讓這個清兵也去送信。他需要消息確定傳遞給鳳山縣的官員,如果互相之間消息不能傳遞,這場仗就一定會開打了。

    但周瑯也是迫於無奈,如果有的選,他是不願意主動給清軍寫信的,在他看來,誰先動意味著誰示弱,會給對方傳遞一個自己沒有底氣的信息,即便真的進行了談判,恐怕也會吃虧。

    他更願意在打一場之後,讓清軍明白靠武力很難打下左營,或者讓他們知道,即便打下左營也要付出沉重代價,這樣談判的時候,自己就佔據主動了。就好像琦善跟英國人談判期間,英國人要攻占虎門砲台一樣,那不僅僅是示威,也是為了取得談判桌上的籌碼。

    現在左營被對方圍困,週瑯這邊還真的沒什麼拿得出的籌碼。

    回信是第二天送來的,送信的人還是那個被周瑯釋放回去的俘虜,他戰戰兢兢再次來到左營,顯然他自己根本不想來。收到回信就好,這至少說明消息送到了,雙方也建立了穩定的溝通渠道。

    但回信的內容,按照科林的說法那就是毫無誠意,因為對方竟然要求週瑯這邊交出罪魁禍首,至少三名夷人頭目。在信中他們當然是一番大義的指責,什麼毫無信義之類的,然後做出大度狀,表示大清朝的各位大人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表示一定要將罪魁繩之以法。還在信中強調道,說將罪魁直接交給他們也好,只要周瑯這邊表示悔過,也可以容許他們自己行刑,然後將首級交給他們。

    科林很憤怒,在他看來,這種條件當然不可能答應,交出罪魁,這豈不是要將他交出去嗎,他可是這裡夷人中最大的頭目。

    可週瑯卻從這封信上看到對面清軍的誠意,是的,對方是有誠意的。只要首級,這就是誠意,這是給周瑯提供了一個空子。

    對面的清軍肯定也知道,在之前他們的人在沙灘上跟這些夷人水手打過一仗,打仗就有可能死人。那麼他們不要活人,只要幾顆死人頭,這並不是為難對方。至於說的罪魁禍首,只要夷人的腦袋過去了,週瑯這邊說這是夷人頭目,清軍那邊當然不可能追究。然後鳳山縣的官員拿著人頭去請賞,又是大功一件。

    但是以科林的認識,確實不能領會信中隱含的內容,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讓他們投降。週瑯也不說破,他已經對科林毫無信任。就讓科林絕望,然後努力跟對面的清軍對抗下去,否則萬一事態嚴重,科林把罪責推到週瑯頭上,將周瑯綁了送給清軍換取妥協的話,那就糟糕了。

    “你怎麼想,對方說了,只要我們交出三個負責人,他們就願意讓我們平安離開左營,保證不會追擊。”

    週瑯隱瞞了隱含的消息,反而直接詢問科林和哈拉爾的意見。

    科林一口回絕:“我拒絕這個要求。而且我要求我們現在馬上招募士兵,必須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哈拉爾不表達意見。

    週瑯嘆道:“冷靜。讓我在回一封信過去,再跟他們談談。我們只需要平安,如果他們可以安全放我們離開,我們還是可以接受的。”

    週瑯又寫了一封信,同樣讓送信來的清軍帶回去。

    科林雖然沒有反對,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就擅自行動了,他沒有跟周瑯商量,竟然抄錄了之前週瑯所寫的招工告示貼在城裡,招來的人直接拉到了他的軍營。

    但他要解決的問題多了,錢不是問題,英國軍隊行動往往習慣隨軍攜帶大量的金幣,比如他們在歐洲打仗,都是拿著金幣直接向所在國商人採購物資的。科林雖然沒有帶金幣,但卻帶了不少銀幣,有備無患,這些錢一直沒動過。問題是周瑯之前寫的那些招工告示,是為了維修商船招募工人的,招夠了人手後,那些告示就撕了下來。現在科林貼出去後,人雖然也能招來,可這些人都以為自己是去當雜役修船的,卻被拉進了軍營,語言不通,無法交流的情況下,要讓這些人明白,他們是來打仗的,就夠科林費一番心思了。

    就算讓這些人明白他們要跟清軍打仗,而且願意在重金的懸賞下接受這份玩命的差事,訓練他們同樣要費很多心思。

    翻譯是如此的稀缺,英國要向滿清派遣使團,都還要去意大利找幾個來這裡學習神學的中國人,週瑯一發現謝清高這個人才,就立刻不惜代價的拉攏到自己身邊,科林向找一個翻譯,基本是不可能的,就算翻遍了整個台灣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個人來,更何況他只能在左營尋找。

    不過有一個現成的,那就是周瑯,可週瑯絕對不會去幫忙。至少今天不會,因為他跟科林約好的時間還沒有到。

    果然科林忙碌了三天,竟然都無法找到那些跟那些工人溝通的辦法,用手比劃完全無法表達足夠詳細和復雜的意思,無法交流的狀態,讓跟夷人接觸的工人又十分緊張,幾乎每天都有人逃走。

    同時周瑯跟清軍的交涉也以失敗告終,清軍從沒有索取賠償,但就是堅持要人,最後降低到了至少一個人頭,但這也不是科林能夠接受的。

    科林知道離開週瑯,他確實很難讓新招募的中國士兵形成戰鬥力,就算用手比劃著,讓他們跟著其他士兵學會了走隊列,學會了使用火槍,但如何在戰場上指揮他們行動呢,所以他必須請週瑯給他當翻譯。

    就在他打算第二天就開口的時候,突然發生了變化,謝清高的船終於從澳門趕到了,一停靠在碼頭上,謝清高就立刻趕到了左營。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科林還在龜山的營地中努力跟一群茫然的中國士兵打交道,一收到消息,他馬上放下軍務,火速趕回城內,直奔週瑯的住處,過去的鳳山縣衙。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2
第二十二節科林的想法






    謝清高能來週瑯很高興,他之前一直很擔心謝清高會不來幫他。原因就是人性,週瑯的信中雖然沒有詳細跟謝清高說他們遇到的是清軍的進攻,並且他們反過來攻占了一座台灣的城市。但他知道,只要謝清高有心,是可以從林圃哪裡弄清情況的。

    事實確實如此,謝清高仔仔細細的向林圃詢問了情況,然後他還是來了。

    這樣的表現,讓周瑯心裡真的有一些感動,這意味著這個人可以為他冒風險,而且是相當大的風險。要知道對謝清高這個滿清王朝統治下出生成長的人來說,跟官兵動手,那就是造反。

    這好比是21世紀,有一個人明知道你剛剛炸了一個警察局,然後還不遠千里來幫你,這樣的人已經可以看作是生死之交,是可以託付後世的忠誠密友。不過這個朋友,得知你炸了警察局後,卻不是來幫你跟四周包圍你的武警部隊干仗的,而是打算在武警的包圍中救你出去。

    是的,謝清高不是來幫週瑯打仗的,而是來勸他離開的。

    週瑯已經知道謝清高從婆羅洲招募了八十個華人青壯,這讓他十分高興,從印度出發到現在,週瑯始終因為手裡沒有自己的人而受到別人的製約,不管是哈拉爾還是科林,都因為手裡擁有自己的人馬而讓周瑯一直疲於應付,這八十個人對現在的周瑯來說極為重要。

    謝清高也按照週瑯心中所說,在澳門採購了一批物資,其中最重要的糧食是解了燃眉之急。可這批物資現在並沒有送過來,而且看謝清高的態度,恐怕根本就不想送過來。

    這是讓周瑯頗為鬱悶的事情,之前因為手裡沒有自己的人,週瑯已經受到頗多掣肘,現在謝清高來了,同樣跟自己意見不和,謝清高招來的人,現在準確來說算是謝清高的人,如果跟謝清高意見不合,週瑯依然是一個光桿司令。

    他當然不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所以說服謝清高跟自己保持一致,同時抓緊時間將謝清高招來的人培養成自己的人,這十分關鍵。

    弄清楚謝清高的態度後,週瑯苦笑道:“謝兄,你以為是我想在這裡打仗啊,是那些英國人想打這一仗!”

    週瑯一下子就將責任全部推到了科林頭上,現在的事實也確實如此,週瑯要求攻占左營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跟當地官府對抗,而現在科林卻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戰鬥慾望十分強烈。

    謝清高說道:“英國人想留在這裡,就讓他們留在這裡好了,你跟我走。我的船隨時可以起航。”

    週瑯正要說話,敲門聲響起,門外還響起了科林的聲音。

    “說曹操曹操到,真是邪門了。”

    無奈,週瑯站起身開了門。

    科林還是很禮貌的,點頭示意,同時朝里面望去:

    “我聽說謝先生來了,我想請他幫幫忙,我想您不會介意吧?”

    謝清高身份上是中國東印度公司的股東,但同時也是員工,週瑯又是公司中國事務的負責人,因此名義上是謝清高的直屬上司,想讓謝清高幫忙做事,科林是必須取得周瑯的同意的。

    倆人畢竟還沒有撕破臉,週瑯點了點頭:“當然,如果他願意的話。”

    科林笑道:“謝謝。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

    科林就是衝著謝清高來的,而且顯得十分急迫,否則不會這麼直接上門,這對於一個貴族來說,是相當冒失和失禮的。

    科林就這麼當面請求謝清高充當他的臨時翻譯,表示他在訓練中國士兵的過程中,遇到了溝通問題,實在是找不出一個懂中國話的翻譯,所以想請謝清高臨時幫這個忙。

    謝清高根本就不想攙和進公司跟中國官府的衝突中來,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絕了。

    科林反复訴說訓練當地士兵的重要性,謝清高卻直接建議科林馬上乘坐他的商船撤退。

    要說服謝清高其實比說服週瑯更難,最後科林無奈的看向周瑯,如果無法說服謝清高,他就只能拉下臉來請求週瑯幫這個忙了。

    週瑯嘆了口氣道:“謝!我想你應該幫這個忙。”

    週瑯故意用英語說著,讓科林能夠聽明白。

    謝清高也用英語回答:“我想我們應該馬上走,留在這裡太危險了。即使訓練再多的士兵,也不可能跟大清國的百萬雄兵相比啊,如果驚動了八旗鐵騎有多少人也沒用啊。”

    滿清兩百多年對八旗的騎射宣傳,讓普通百姓心目中始終認定八旗鐵騎是不可戰勝的。

    週瑯嘆道:“我之前告訴過你了。佔左營的原因是擔心清兵從這裡出發攻打我們港口上的船。我們的船還沒修好,昨天哈拉爾找過我,說是再有十天就能完工。我們只要在左營再待十天就可以走了,可是這十天十分重要。現在大兵壓境,清軍三面合圍,如果我們不能守十天的話,到時候就是要走,也沒有那麼輕鬆。”

    謝清高猶豫了:“曙光號確實是一艘好船。”

    顯然現在走就要放棄那艘大船,這可是目前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旗艦啊。

    週瑯繼續遊說:“所以我們只需要在堅守十天。也不一定會跟他們打仗,清軍已經圍了我們二十天了,根本就沒打過一次,大概是想圍死我們。現在我們佔著地利,他們大概不會主動進攻。只要十天,你就去做十天的翻譯,幫著科林組織人手守著要地就行。”

    謝清高沉思了,十天,只需要十天時間,就能保住東方曙光號一起平安離開,十天又不一定會真的打仗。

    在謝清高心目中,船是很寶貴的,船可以帶他到充滿吸引力的海外諸國,他也是因為周瑯答應會給他一艘自己做主的船,才心動之下跟隨週瑯的。

    心中權衡了一番之後,加上週瑯的請求,他不是一個善於拒絕別人的人,勉強的點了點頭。

    “十天一到,咱們都必須走!”

    謝清高說出了自己的條件。

    週瑯馬上表態:“當然要走,我恨不得現在就走。”

    科林面色猶豫,但什麼也沒說。

    週瑯看到他的神色,心中更確定此人心中有鬼,基本上摸清了科林的心態,原來科林竟然不打算離開左營了!

    這讓周瑯極為不解,同時又十分警惕。

    科林不想離開左營,顯然是想將這裡作為一個立足點。

    科林負有東印度公司的秘密使命,這難道是東印度公司的計劃嗎?

    英國東印度公司想在在中國取得一個立足點,這並不是一個秘密,他們一直很羨慕葡萄牙人可以在中國的土地上擁有一個自己的據點,這次馬嘎爾尼訪華,就有這樣的目的,他們希望清政府可以將舟山群島中的一座小島割讓給他們作為貿易據點。

    週瑯有一點不解,東印度公司目前正在派遣使臣拜見乾隆皇帝,之前科林也一直不願意得罪當地官府,可現在卻想要長期佔據左營,這跟他前後的想法不一致,科林不可能得到新的指示,因為這段時間他們跟外界的聯繫都是中斷的,科林也不可能預知馬嘎爾尼訪華失敗這件事,事實上所有的英國人都寄予厚望,他們過於自信,覺得英國都已經以國王的名義派遣了時辰,這個世界上就不應該有拒絕他們的國家。

    所以周瑯判斷,這只能是科林自己內心想法發生了改變。是不是因為看到清軍糟糕的戰鬥力後萌生的想法,週瑯也不敢斷定。

    週瑯暗自猜測,科林卻已經走了。

    科林走後,週瑯跟謝清高做最後的交代,既然謝清高已經到了左營,那麼他招募的那些華人青壯就應該調過來,船上的一部分物資也應該送到左營來。

    謝清高答應了,他暫時走不開了,已經答應去幫科林做翻譯,馬上就要去。他派了一個手下去聯繫,他船上的大副將安排這一切。另外幸運號船上的僱傭兵也接到了科林的命令,將全部開拔到左營來,對科林來說,那二十個僱傭兵此時也是一股重要的力量。

    第二天,八十個南洋青壯如期趕到左營,週瑯將八十個人集合起來。

    這些人是他將要進行的事業中,第一股力量,他需要把這股力量牢牢握住,而第一步,就是了解這些人。

    鳳山縣舊縣衙中,週瑯擺了十張桌子,上面都是豐盛的佳餚,他在給這些精壯洗塵。

    飽餐一頓後,他們都有了一個美麗的心情,週瑯這才開始訓話。

    “各位兄弟,你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沒人知道。

    一群苦力,地利常識為零,能知道他們現在在台灣的都沒幾個,之前的生活渾渾噩噩,反正是別人帶他們到哪裡,他們就跟著到哪裡,沒人有我的命運我做主的覺悟。

    “你們現在在台灣的左營,這裡是原來台灣府鳳山縣的縣衙門,那為什麼會在我們手裡呢?因為這裡的大清兵馬被我們打跑了。現在四面八方都有大清的兵馬圍困,八旗鐵騎隨時會來攻打這裡!”

    週瑯說完,所有人都愣了,幸好週瑯等他們吃飽之後才說,要是飯前說的話,八成沒幾個人有胃口。

    愣神了片刻之後,很快大家就激動了起來,先是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終於有人大聲嚷嚷了起來。

    所說的無非是,“這是不是造反啊”,“跟咱們沒關係吧”,之類的詞語。

    週瑯早料到這些人的反應了。這太正常不過,任誰聽到自己的公司突然就跟政府乾了起來後,恐怕都會是這種反應,第一反應會想弄清楚是不是違法,第二反應則是會不會牽扯到自己。

    吵嚷的聲音越來越大,乃至後來什麼詞語都聽不清了,週瑯這才大聲喝斥。

    用了兩三分鐘,才讓激動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週瑯這才開始講話:

    “你們想知道這是不是造反嗎?你們想知道跟你們有沒有關係嗎…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4
第二十三節員工檔案(1)






    週瑯以平靜的口吻向八十個南洋華工說清楚了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隱瞞,就是告訴他們最壞的結果,就是告訴他們,他們的東家也就是周瑯本人,現在在跟大清的官府打仗。

    他說完後,剛剛嘈雜無比的情況變成了一片死寂,甚至週瑯能從大多數人的目光中看到恐懼,這種恐懼是出於對周瑯的恐懼,是出於對自己現狀的恐懼。

    之前他們以為自己只是受僱於一個做生意的海商,雖說出海都是有風險的,但他們既然肯下南洋,大多數人就已經抱著富貴險中求的念頭,而且絕大多數人其實都是難以忍受家庭的窮苦,甚至是根本活不下去了,才冒險去南洋的,後來東家出的工錢夠高,滿足了他們的心理價位,所以都答應來船上做工。

    可是現在東家告訴他們說,是在跟大清的官府打仗,這個東家顯然不是一個正經海商,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冒出一個念頭:“東家是海寇”!

    所以他們開始對這個看起來斯斯文文,只是個子相比其他人要高很多的東家另眼相看,開始有些畏懼起來。

    更讓他們恐慌的,則是對他們未來的不確定,他們之前以為自己是在船上做工,拿著一份讓人心動的工錢,可現在東家都是海寇了,他們顯然也突然變成了海寇,這是跟著造反,九死一生不說,死了都進不了祠堂和祖墳。

    看到這些人的表情,週瑯並不意外,這都是正常反應,放在以前的周瑯身上,如果突然他公司的老闆告訴他,他們其實並不是什麼正常公司,而是一個恐怖組織的話,週瑯同樣會驚恐和迷茫的。

    週瑯還相信,此時這些人出於震驚之中,一時大腦接受的信息太過出乎意料,出於一種無法思考的狀態,就是俗稱的懵了。如果他們理智一些,現在應該聯合起來,將周瑯擒獲,然後交給官府立功。但人類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因為他們沒有組織,在趨利避害的本能下,沒有人願意做出頭鳥,這就是為什麼戰爭中有一種奇怪的現象,少數幾個持槍的士兵就可以看守比他們人數多得多的俘虜,甚至是屠殺成群的手無寸鐵的平民,而對方卻明明總體力量更強大的情況下,沒有一個反抗的。記錄中還有更加聳人聽聞的現象,比如兩三個蒙古兵可以命令佔領地的平民排成一行讓他們砍腦袋,不會遇到反抗;比如納粹軍隊命令猶太人自己挖好坑跳下去,然後他們用衝鋒槍掃死,還繼續命令後面的猶太人把坑填上。

    現在這些工人沒有固定的組織體系,缺少一個有威望的頭目,所以是不可能有一致性的行動的,這就是人類的特點,一種有群體本能的社會動物。

    當然如果他們有首領的話,恐怕也不敢跟周瑯衝突,因為在這個院子四周還有二十個荷槍實彈的僱傭兵,這是科林留在左營城裡的後備力量,說是為了保護左營的安全,在周瑯看來大概也有控制自己的意圖。

    雖說有可能是監視自己的力量,卻也能為周瑯所用,這就是周瑯目前跟東印度公司關係的複雜性,既相互防備,又相互利用。

    週瑯很滿意眼前這些工人的茫然,一群沒有任何組織和首領的鬆散人群,這就是構成權力最好的素材,他可以從容將他們組織起來,形成一股穩定的力量。

    之後周瑯開始詢問:“情況就是這樣,我要跟鳳山官府打仗,有谁愿意幫我嗎?”

    所有人都不說話。估計他們現在都覺得自己是被綁架了,沿海的海盜成員是怎來的?大多數都是通過綁架漁民。他們的情況有些不一樣,是被高薪吸引來的,可這種手段,他們這些闖南洋的人怎麼會不知道,他們可是知道在荷蘭人的殖民地,有許多苦力就是被誘騙的,那些被誘騙到荷蘭人的礦井沒日沒夜做苦力的,被稱作豬仔。他們則是被人騙回國當海盜!

    沒人說話,週瑯繼續說:“俗話說拿人錢財幫人消災,前前後後,我也給你們發了不少工錢了吧。現在東家我遇到了一點點難處,被官府欺負,你們就能坐視不管?”

    週瑯完全是在強詞奪理,拿錢辦事是一個道理,可拿錢造反是另一個道理,對這些做慣了順民的人來說,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造反這是大道理,拿錢辦事那隻是小道理罷了,古話還說大禮不辭小讓。

    還是沒人應和,週瑯繼續唱獨角戲:“好了,我不說虛的。只要拿起傢伙跟清兵幹的,我出一個銀元一天,如何?”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週瑯開始使用金錢攻勢,其實他是在摸底,財帛動人心,他在試探多少錢能讓這些人忘記危險。

    說著還擺了擺手,四個士兵抬著一個紅色的木箱,抬到縣衙中間,當著八十個華工的面打開,一整箱亮晃晃的銀幣,西班牙鑄造,成色十足!

    果然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銀幣的光芒吸引了過去,他們出海為了什麼,他們上船又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這些玩意。他們對金錢的渴望並不是貪婪,他們還沒達到那個層次,他們只是貧窮,有了還想要那才是貪婪,沒有想要那是貧窮。

    “怎麼樣?本東家說話算話,也不說一個了,一天兩個,一天一結,絕不拖欠!有人願意幹嗎?”

    說完週瑯繼續觀察,大多數人臉上露出了遺憾,顯然他們放棄了這個誘惑,有錢拿沒命花的事情,他們不敢干,眼看著這些錢卻不敢掙,所以遺憾。

    “不說了。一口價,一天三個銀元,願意乾就幹,不干拉到!”

    週瑯繼續開價,他依然從多數人臉上看到了遺憾,幾乎看不到一個人有心動的模樣,彷彿造反在他們心中就是一個不可觸碰的法則一樣。

    週瑯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很難,平白無故忽悠人去跟官府乾仗,好比在21世界公開在街頭招零工去打警察局一樣,給多少錢都不可能有人幹。

    所以錢是不可能打動他們的,就只有開出另外的條件了。

    正要開口,突然一個人站了出來。

    “東家,你也別一個一個添油了,好不痛快。一天五個銀元,我跟你幹!”

    週瑯聞聲看去,一個毫不起眼的人,黑瘦身材,穿著粗布衣服,還打著赤腳,渾身上下唯一讓人能記住的,就是那一雙黑亮的眸子,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週瑯盯著他看,此人耷拉著肩,平垂著手,一雙手又細又長,手掌稍微彎曲,彷彿伸不直一樣。

    終於有人站出來了,週瑯頗為意外,但怎麼看此人也不像個不在乎生死的亡命之徒,倒彷彿是剛從田裡回家的老農。

    但他是第一個敢於跟周瑯造反的人,週瑯終於點了點頭,指了指他。

    “你跟我來!”

    此人也二話不說,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周瑯身後進了中堂。

    “兄台貴姓?”

    週瑯問道。

    “免貴姓趙,單名一個文字。”

    趙文答道,他有些意外,這個剛剛在外面還一副黑心扒皮一樣的東家,到了屋子裡反倒是客氣起來。

    “趙文?姓趙的,好啊。我問你一個問題。”

    “東家請問。”

    “你真敢拿刀為我賣命?”

    “豈敢有假!”

    週瑯點了點頭:“那我問你,你為什麼敢造反?”

    這是周瑯很奇怪的地方,八十個人中七十九個都不願意為了錢跟官兵動刀子,就這個趙文敢,是什麼原因呢。

    趙文笑道:“東家高看小人了,小人可不敢造反。”

    週瑯一愣:“你既然願意拿刀幫我跟官兵干仗,卻又說不敢造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趙文嘆道:“拿刀歸拿刀,打官兵歸打官兵,跟造反是兩回事。”

    週瑯迷糊:“願聞其詳。”

    趙文說道:“朝廷不讓人造反,可朝廷也不讓人出海啊,每年還不是照樣大把人出海。不都是圖賺了銀子回鄉光宗耀祖嗎。只要回去了,發了財,誰管這些錢哪裡來的,誰管這些錢怎麼來的。捐些銀子辦個學堂,修座橋,還能落下一個善人的名聲,沒準官府還能送一座牌坊。”

    週瑯點頭:“你的意思是,你在這裡跟官兵打仗,沒人知道,所以不怕。”

    趙文說道:“東家明察。”

    週瑯詐道:“可要是你的名字、籍貫都被官府知曉,朝廷下了通緝,恐怕天下之大,也沒有你容身之處了。怕是善人名頭沒有,反賊名頭倒是有 號。”

    趙文十分鎮靜,笑道:“東家又怎知趙文就是在下的真名,又怎知在下的籍貫何地呢?”

    週瑯心中滿意,這是一個聰明人啊。

    但他繼續試探:“那麼說你是打算在我這裡掙了錢,然後衣錦還鄉當善人了。你就不怕在我這里人財兩空,錢沒賺到,人沒了!”

    趙文苦笑:“小人還有的選嗎?難道小人不答應,東家會送小人回鄉嗎?”

    趙文真是聰明,他認准了形勢,就算這時候不給周瑯賣命,他們也不可能完好無損的回去。

    週瑯笑道:“你真是個聰明人。真是可惜了,如此聰明之人,竟然需要下南洋謀生。”

    趙文嘆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小人的命數不好,怪不得別人。不過東家,不,或者該稱一聲大王才對。大王想讓小人賣命,小人斗膽要大王起個誓!”

    “起誓?你說!”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2-24 21:06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6
第二十四節員工檔案(2)






    衙門裡七十九個華工的心思極其複雜,對於目前的處境,有人會恐懼,有人會哀怨,有人已經開始思索著投機取巧如何逃脫這個處境,也有人在計算著如何能不跟著造反的情況下又不得罪海盜王,從而讓自己活下去,也有人天真的認為,自己會平安無事,對危險缺乏認知。

    但所有人都很好奇海盜王(週瑯)將他們中的一個(趙文)帶進中堂里幹什麼。

    此時趙文的遭遇,好似他們自己,充滿了代入感。

    於是當趙文和周瑯一起從中堂走出來的時候,所有人一瞬間停止了私下交談,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倆人,甚至更多的看向了趙文。

    但可惜的是趙文就這麼跟著周瑯走向了眾人,距離十步左右停了下來,然後安靜的站在周瑯身邊,一言不發,也不給其他人詢問的機會。

    這時候週瑯又說話了:“兄弟們。我已經跟趙兄弟談好了,願意跟著我打官兵的,每天都能拿五個銀元,而且我發誓就算他們死了,給他們的銀元也一定會託人捎回去給他的父母妻兒。而且死了,還會有五百銀元的撫卹。現在,還有人要幫我打仗嗎?”

    週瑯所說的話,正是趙文讓他立的誓。

    從趙文的要求中,週瑯還揣摩不出什麼,因為一切都很正常,這似乎就是一個聰明人,看透了自己沒有選擇的處境之後所做的最好選擇,既然無可避免的要為週瑯賣命,那麼換到足夠多的錢似乎就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僥倖活了下去自然最好,就是死了還能給家人掙一筆豐厚的撫卹金。

    不過這個價碼確實足夠高了,也是周瑯的底線,五個銀元一天來僱傭士兵,這個成本他有些承擔不起,如果要養一萬士兵的話,一天就是五萬銀元,以他目前的財務水平,根本不可能長期堅持。

    可是不出這麼高的價格,憑什麼讓別人給你玩命呢,畢竟還沒有到活不下去的時候,不像李自成時代,只要能給一口飯吃,有大把饑民願意交換自己的性命,所以只能出高價。

    這個價格也確實足夠高,尤其是五百銀元的撫卹金,這讓這些真的窮的在出海前甚至連銀子都沒見過的人十分心動。

    週瑯等了一刻鐘左右,終於有兩個人鑽出了人群,其中嘴裡還罵著:

    “媽的,富貴險中求,老子豁出命去了!不就是殺人嗎,不就是造反嗎,老子乾了!”

    罵人的是一個壯漢,雖然依然是典型的廣東人,厚嘴唇、深眼眶,皮膚黝黑,但兩道眉毛極為惹眼,兩道眉毛不但又粗又黑,而且幾乎長的連在了一起,讓人一看就覺得這是一個惡人,這才有點週瑯心中亡命之徒的樣子。

    另一個人沒有說話,是一個很年輕的人,眉目顯得清秀,看樣子只有十五六歲一般,走出來的步伐甚至略帶著一絲緊張,腮幫子一直緊咬著,用力太猛甚至都讓臉皮不時的抽搐。

    又等了一刻鐘,在沒有其他人站出來,週瑯知道重賞的效果也僅限於此了,招了招手。

    “你們兩個跟我來!”

    這兩個人也跟趙文一樣,被周瑯叫進了中堂,然後開始剛才一樣的詢問。

    “我姓馬,爹媽不識字,生我那天打雷,就起了個大雷。”

    惡眉漢子先報名字。

    週瑯點點頭:“馬大雷,好名字!”

    隨意的誇讚讓馬大雷呵呵笑了起來。

    說著,週瑯將馬大雷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

    然後接著問道:“馬大雷,我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敢跟我打官兵,你不知道打官兵是造反嗎,你不知道造反要誅九族嗎?”

    馬大雷悶哼一聲:“官兵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打就打了,反就反了。誅九族,咱爹媽死的早,族裡沒什麼好東西,要誅就誅!”

    這個人倒是光棍。

    週瑯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思維單線條”“做事易衝動,但也果決”兩個評語,又換了一行,寫下“家眷皆無,無牽無掛”。

    之後又轉向那個年輕人:“那麼你呢,你叫什麼?”

    “我,我叫陳逆直。”

    年輕人顯得緊張,彷彿第一次面試一樣。

    為了緩解他的緊張,週瑯扯了兩句閒話:“也是一個好名字啊,逆曲為直,撥亂反正,你父親應該是一個很正派的人。”

    陳逆直沒有說話。

    週瑯道:“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活不下去的人家,為什麼去婆羅洲呢?”

    陳逆直長得眉清目秀,身子骨瘦弱,但是眼睛清澈,沒有普通人身上那種麻木的眼神,讓人很懷疑他甚至讀過書。

    陳逆直道:“是家兄送小人去的。前年家父死後,家兄說南洋是個好去處,說託了人,送我去學做生意,把我送上了船。誰料——”

    說到這裡,杜仲的眼眶開始發紅了。

    果然下南洋的人,每人背後都有一個心酸的故事,但大多數都是那種窮的要賣兒賣女,陳逆直這種牽扯到富家家門內鬥的,倒是少有。

    週瑯嘆道:“就沒人給你說話嗎?你母親呢,族裡的長輩呢?”

    問道這裡,陳逆直下意識的沉默了片刻。

    最後很小聲的說道:“我母親是小妾。”

    週瑯了解了,雖然明清法律規定,不管長幼嫡庶,都有平分家產的權力,甚至連私生子都有繼承正常男丁一半家產的權力,目的是為了防止民間富戶過大,鼓勵大家分家,可實際上,宗族有宗族自己的家法,許多家族是嫡子分家產,別說丫頭生的私生子了,就是小妾生的男丁在有的地方都分不到,而且還沒處說理去。同樣,女人也沒有資格繼承財產,有人研究紅樓夢中,林黛玉之所以一直寄居賈家,是因為林黛玉在林家分不到任何家產,因為她是個女兒,他父親林如海死後,家產一定會歸於侄子門。所以愛女心切的林如海將女兒送到賈家,然後通過轉移財產的方式,讓賈家幫林黛玉保留一份財產。

    陳逆直雖然是小妾所生,是一個庶子,但法律上他跟嫡子擁有相通的分家權力,誰想到卻被長兄騙到了南洋當苦力,至於他為什麼沒有被賣到黑礦井當苦力,而是去了婆羅洲淘金就不得而知了。

    週瑯問道這裡,也不再多問,因為陳逆直已經嗚咽起來,聲聲念叨“母親”!顯然在為他的母親擔憂,他一個家族男丁都受到如此對待,想他母親一個女人,孤苦伶仃,又沒有了兒子保護,處境必然更加艱難。

    週瑯在陳逆直的評價下寫下了,“家族庶子,自幼受欺,性格懦弱”“心理有缺陷,容易走極端,承壓能力差”,又在家庭關係上寫著,“母親尚在,牽掛母親”。

    問完這兩個人之後,週瑯再次走出中堂,再次忽悠工人們。

    “我知道大家擔心什麼,你們放心,你們在這裡跟官兵打仗,沒人會知道的。就好像你們下了南洋,誰會在乎,只要你們拿著大把的銀子回去,誰會管你們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他完全將趙文的想法說了出來。

    果然引起了大家的激烈討論,是啊,他們在這裡打仗,跟他們下南洋一樣,官府都是不准的,可官府不知道,誰會管呢。

    終於有人站了出來,這種有錢賺,最後還能洗白的事情,他們還是願意幹的,至於殺人和被殺的問題,這些人不考慮了,下南洋的人誰不是抱著拿命換錢的想法。

    這也是周瑯為什麼讓謝清高在南洋能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的原因,他知道相比在國內忍受困苦飢寒都不願意出去闖蕩的人來說,下南洋這些人無疑是這個時代中國社會底層最具有冒險精神的一群人。

    同時這些人又都是生活困苦,對改變自身處境充滿了渴望,對社會不公最有怨言的人,如果要忽悠人跟著自己造反,連這些人是最好的選擇,換句話說,如果連這些人都忽悠不來的話,那麼其他人群就更難了。

    於是看到有人站出來,週瑯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錯,欣喜的是,還不是一個人站出來,而是兩個,三個,一個又一個,最後呼啦啦總共站出來了三十個人。

    如同之前一樣,週瑯將這三十個人叫進中堂,一個一個問話,寫上他們的基本情況。

    三十個人的檔案編完後,走出來已經到了午後,時間過的真是快。

    但周瑯並沒有中斷,別看他優哉游哉在這裡忽悠工人,好像是在浪費時間,實際上週瑯心裡是很著急的,他的時間緊迫,他恨不得能馬上建立自己的直屬力量。所以直接強行把這些人組織起來,是最快捷有效的方式。可週瑯管理團隊有自己的方式,他必須摸清楚自己的下屬的基本能力,可塑性和培養方向,這是關乎長遠發展的問題,馬虎不得,因此不管時間多麼緊迫,對手下的摸底依然要進行。

    “我知道大家擔心什麼,有這麼多錢拿,家鄉的鄉親又不會知道,官府更不會知道,為什麼還不敢在這裡跟官兵打仗呢。是不是害怕刀劍無眼啊,那麼大家放心,你們都看到了,我手下可是有這些夷兵的,衝鋒在前的活兒肯定都是這些夷人去幹。我們兄弟呢,就是跟在後面吶喊助威而已,不會真刀真槍的去打打殺殺的。”

    說道這個份上了,如果還沒人動心,那就不正常了,至少放在這些下過南洋的人身上,絕對不正常,所以又有三十個人站了出來。

    週瑯給這些人的評價是,想要獲得回報,卻又不願意冒大的風險,性格多有投機取巧的成分。

    即便這些人,週瑯放到籃子裡也是菜,最後剩下那十七個一直沒動的工人,就真的讓周瑯失望了。

    週瑯已經告訴他們,他們既有豐厚的工錢拿,又不會被官府追究,還不用直接跟官兵交鋒,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都不敢站出來,那意味著這些人根本就不願意冒一丁點風險,刀子遞到他們手裡都不敢拿著的人,確實無法忽悠他們造反啊。

    可週瑯依然沒有放棄他們:“好了。既然你們不肯跟我上戰場,我也不強人所難。工錢照付,而且是一天一銀元,不過你們得乾活!”

    這時候留下的人中,突然一個略帶恐慌的聲音問道:

    “大王,活兒乾完了,是不是就放我們走?”

    這個問題很不好回答,如果說是,那麼那些接受上戰場的人心裡會如何想,什麼危險都沒有,只是乾活一天也有一個銀元,他們是不是會退縮。

    週瑯沒有多做思考,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早就有了,他又不是海盜,不需要通過綁架來增加人手,同時也不是趙文猜測的那樣,即便他們拒絕了,週瑯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殺了。

    所以周瑯馬上保證:“當然,等這場仗打完了,去留隨意,不但你們想走就走,就是跟我打仗的兄弟,也是想走就走,絕不強留!”

    一個絕不強留讓所有人都有了一個希望,不是一入匪窩,終生為盜的那種絕望。

    可到時候他們真的會走嗎?

    就連海盜組織都能持久存在,那些被綁架上了船的漁民,過上一段時間之後,也就成了真的海盜,海盜組織都有這種對成員持久的約束力,週瑯自信他管理人員的能力,比那些海盜首領要強的不止一點半點。

    他有信心把他的團隊越帶越大。

    人員招募完畢之後,就是進行建立組織機構了。

    總共六十三人,前三個人是在周瑯沒有告訴他們身份不會暴露,而是直接告訴他們是造反的前提下加入的,這三人的反抗精神顯然更強,趙文或者是因為更聰明,看的透徹,但誰敢說八十個人中,就沒有其他人看的透徹呢,甚至最後拒絕的人中,都又看透的。

    因此這三人的冒險精神,反抗精神都比其他人要高一些,至少目前表現出來的更高。

    中間站出來的三十個人,是周瑯告訴他們他們在這裡的一切行為不會被家鄉父老知道,更不會被家鄉官府知道的情況下才答應幫週瑯打仗的,這三十人算是好的,至少他們心中有了上戰場的覺悟,只要不讓他們在這裡做的事情,變成造反就行。這群人是可以冒更大的風險,但只要這風險不讓他們沒有退路就願意去做。

    最後站出來的三十個人,是周瑯保證不會讓他們沖在前面後站出來的,這些人可以接受一定的風險,或者是因為膽怯,或者是因為奸猾,想得到更多想付出更少。這些人真的上了戰場,一定會抱著優先保命的私心,當逃兵的機率比衝鋒的機率更高。

    所以周瑯寄予厚望的只有中間那三十個人,於是將他們分成三隊,並且任命了三個隊長,分別就是最先在造反狀態下表態的趙文、馬大雷和陳逆直三人。

    最基本的組織架構搭建起來之後,接著就是對他們進行訓練了,而這個得讓科林幫忙。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7
第二十五節練兵






    科林這幾天極為忙碌,因為他只有十天時間,十天后他就會失去翻譯。

    他現在已經招募了三百個當地士兵,而且已經採取了嚴密的措施,可以杜絕逃兵了,隨著謝清高的到來,對這些人的訓練,也進入了正軌。

    可這種狀態只能維持十天,所以科林需要在這十天之內解決問題。他開始讓謝清高教當地士兵英語。謝清高是潮汕地區的人,語言跟福建話相近,而且他確實很有語言天分,客家話、閩南話他都會說,所以跟這些當地人交流沒有任何障礙。

    可就算這些士兵跟科林跟謝清高一樣,也擁有語言天分,十天時間也絕對無法讓他學會英語,所以科林的方式是採取簡化方法,也就是盡量利用簡短的軍事術語來解決問題,讓謝清高教會這些人聽懂幾個簡單的軍事術語即可。

    雖然這會嚴重影響到士兵執行複雜軍事命令的能力,但跟著大部隊一起進行簡單的行動還是可以的。

    至於說讓科林學中國話,這不是一個選項,一來是高傲的科林自認為高人一等,二來是他覺得中國語言太複雜,是一種低等的原始語言,根本不值得去學習。

    但中國人很聰明,短短幾天時間,在有僱傭兵示範的情況下,所有人都明白了簡單的軍事術語的作用,懂得齊步走,跑步走等軍事技能,也能在軍官的簡單命令下排成整齊隊列,看起來有模有樣。

    這時候週瑯派人來請他,跟他商議對周瑯從南洋僱傭的那些華人進行訓練的事情,對此科林沒有理由反對,人手很重要,他費勁了力氣,才留下了三百個當地士兵,週瑯這裡可是有六十多個人呢,是一股不容忽視的人力。

    但科林提出讓這些人直接編入他的隊伍,他的理由是統一訓練統一管理,這樣能更好的形成戰鬥力。

    週瑯滿不在乎:“你說的對。不過我建議讓他們在城內進行訓練,一方面也可以充實我們城裡的防禦力量,另外我本人也希望能參加訓練,增長一些軍事經驗。現在我又不方面長期留在外面。”

    科林想了想,然後答應了。

    他就近派遣城裡的二十個僱傭兵對周瑯和那些南洋華人士兵進行訓練,這二十個人,正是謝清高船上過來的,調到左營之後,就被留在城裡,而一直跟著科林的那些僱傭兵,全部都調出了左營,補充城外的防禦力量。但不管是周瑯還是科林,都很確信這二十個人,都只聽科林的命令,因為他們也是因為黑森大公跟英國的外交協議,被黑森政府租借給英國的。

    訓練地點就在城西夫子廟外面的廣場,對面就是蓮池潭。文廟的建造有一定的規制,那就是廟前必須有一座半圓形水池,稱之為泮池。儒家非常講究禮法,這種泮池制度是從春秋戰國時期就形成的,依古禮,天子太學中央有一座學宮,稱為辟雍,四周環水,而諸侯必須降一個級別,只能南面泮水,所以諸侯建立的學宮只能稱為泮宮。

    孔子被歷代皇帝冊封,貴至文宣王,所以祭祀孔子的文廟、夫子廟都又資格建泮池,而且也必須建造泮池作為標誌。泮池上一般有石橋,科舉考試時,學生過橋去拜孔子,稱為入泮。

    一般的孔廟的泮池,往往是人工挖掘的,只有極個別的孔廟會以天然河湖作為泮池,格局就顯得更加氣魄。比如南京的夫子廟,泮池就是秦淮河。左營的文廟建造的時候,正好也利用了蓮池潭作為泮池,省卻了挖掘的麻煩,而且顯得更有氣勢。

    只是在文廟前的訓練只進行了一天時間,就進行不下去了,因為周瑯選擇了很多投書,雖然沒有留下性命,但都以讀書人自居,大多數內容都是勸解週瑯不要在聖人面前動兵戈,勸告他不要衝撞了聖人,也有的書信內容很難聽,充滿了斥責和謾罵。

    週瑯從善如流,馬上換了地方,換到了關廟前。是廟,廟前往往有較大的空地,節令時期方便祭祀,尋常時期則方便集市,所以有廟必有市,稱之為廟市。

    之前選在文廟訓練,確實是疏忽了,沒想到這會招致讀書人的反感,但周瑯並不想招惹這一帶的精英力量,要知道附近鄉村的大地主毫無疑問可都是這個階層,他們現在都已經組織起了村里的青壯,雖然目的是為了自保,可要是給他們一個契機聯合起來,也是麻煩。

    到了關廟後,就沒人有意見了,畢竟關老爺本就是一個武神,加上關廟往往比文廟要世俗的多,這裡的忌諱也就小得多。

    訓練正常進行了,可週瑯卻發現有些沒有意思,訓練的大多數內容,竟然他都經受過,跟他中學、大學期間接受的軍訓差別不大,也就是說,除了武器訓練外,這些步伐訓練,週瑯也會。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自己都可以訓練這六十個人,後世一個教官帶一個班,很容易帶的過來。

    週瑯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這些僱傭兵受到科林的暗示,有所保留。於是他藉機摸過這些僱傭兵的底。

    僱傭兵軍官是一個上尉,名叫菲舍爾。這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德國姓氏,據說本意是漁民的意思。但菲舍爾的職業早就跟漁民不搭邊了,他的家族世代為軍人,從他爺爺開始,就一直是軍職。從菲舍爾口中得知,黑森的軍事化非常嚴重,年輕人中甚至有一半人當兵,導致大量的土地撂荒。

    週瑯本以為這會給黑森的經濟帶來嚴重影響,然後經濟問題引發社會問題,造成嚴重的民怨,之後是革命頻發,但他想多了,菲舍爾十分支持黑森公爵的軍事行動,在他口中,黑森的軍事化不但沒有帶來黑森百姓和政府的經濟囧怕,反而讓黑森人的生活較為優渥,政府甚至有足夠的財政大量減免稅收。

    週瑯對此保持高度的懷疑,認為菲舍爾恐怕只是這一政策的既得利益者,最廣大的老百姓生活肯定會受到影響。週瑯不知道的是,西方軍事學者彼得·泰勒的《18世紀黑森-卡塞爾軍事制度和鄉村變革史》中記錄,1793年全黑森15-25歲的年輕人中,士兵占到了34.3%,確實造成了嚴重的土地荒蕪,可因為向周邊國家和地區出租士兵,黑森的財政收入極為寬裕,黑森大公在長期受到議會制約的情況下,政府卻能良好運作,就是依靠了這些僱傭兵收入。美國南北戰爭後,英國根據協議,一次性就給予了黑森兩千多萬英鎊的補貼,顯然這種生意的收益十分豐厚。

    對於軍事訓練,週瑯也從菲舍爾口中了解到,現行的西方軍事訓練制度,基本上都是來自普魯士,在七年戰爭中,腓特烈大帝的卓越表現,讓歐洲國家普通認同了普魯士的軍事訓練方式,紛紛引進。而普魯士的軍事制度,又是受益於法國路易十四時期的軍事制度,法國人又是學習荷蘭人的,荷蘭軍事家莫里斯的軍事改革,又是通過總結西班牙方陣來完善的。

    可以說歐洲人在近兩百年來,通過激烈的競爭,被迫相互模仿,相互引進最好的經驗,結果將世界其他地方的軍事遠遠超越了。晚清名臣張之洞對此看的十分透徹,他說過“歐洲小國林立,如群虎相伺,各思吞噬,非均勢於敵,不能自存,故教養富強之政,步天測地、格物利民之技能,日出新法,互相仿效,爭勝爭長。”

    菲舍爾是軍事世家出身,受過良好的教育,對這些來源的講的清清楚楚,這才打消了周瑯的疑慮,確信目前這些軍事訓練科目,就是最正常的訓練流程,對方並沒有刻意隱瞞。

    本來週瑯還以為這些真正上過戰場的專業軍官,會有一些特別的訓練方式,比如影視中出現的那些特種兵訓練之類的。

    接受了現狀之後,週瑯也就老老實實跟著訓練,他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打算掌握這些具體的軍事技能,主要是為了學習如何訓練士兵,而不是被訓練,也為了跟士兵建立關係,讓他們天天看見自己,強化誰才是他們真正雇主的觀念,要不然自己招來這些人給這些僱傭兵拐跑了那就真的是欲哭無淚。

    第一個目的暫時沒有完成,訓練是一個十分系統的工作,菲舍爾進行的十分細緻認真,要完成基本訓練需要很長時間;第二個目的卻已經開始達到,士兵們發現,自己的雇主真的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只要他們抱怨兩聲訓練辛苦之類的,週瑯很容易就會宣布加餐,只要能買來雞鴨等肉食,都會滿足他們。

    其實作為管理者,週瑯是一個很寬厚的人,除非員工在工作時間違反了嚴重原則,否則他一般都不去干涉,就像這些士兵在訓練之後,希望忽悠老闆請客,他是十分大方的,但要是他們不好好訓練,週瑯是十分堅定的支持菲舍爾對他們進行處罰,甚至會幫助菲舍爾親自執行這些處罰,一般都是抽鞭子,打棍子。這個時代的歐洲軍隊充滿了體罰,這也是普魯士軍事訓練傳遍歐洲的惡果。直到拿破崙橫空出世,拿破崙堅決反對對士兵實行提法,他支持用榮譽來管理和約束士兵,這才將歐洲軍隊帶入了現代。

    幾天訓練下來,讓周瑯摸到了一些門道,他沒有像科林那樣,教士兵們英語口令,而是直接將這些軍事口令翻譯了過來,諸如“齊步走”“跑步走”之類的軍事口令,第一次出現在了漢語詞彙之中。

    訓練到第九天,正常的訓練就不得不暫停,因為科林來見周瑯,他要求將周瑯手下這六十個士兵轉交給他,理由是他要發動一次軍事行動。

    科林打算進攻龜山北邊的清軍!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7
第二十六節東印度公司的圖謀(1)






    科林的建議受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

    此時左營的權力構成,依然是分為三股,週瑯作為名義上最高官員,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東方總監,現在隨著謝清高的到來和組織起了六十多個南洋士兵,手裡的力量得到了增強,不在像之前那樣是個光桿司令。可是科林依然是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因為他手裡不但掌控著所有的黑森僱傭兵,而且他的力量增強更多,不但有跟謝清高一起到來的菲舍爾帶領的二十個僱傭兵,還有他從本地招募的三百個當地士兵。另一股力量則是哈拉爾代表的水手勢力。

    週瑯的計劃一直就是,爭取時間修船,然後出航。因此之前進攻左營的軍事行動,也是圍繞著爭取時間這個主題,這是得到哈拉爾支持的。

    可現在,哈拉爾已經組織水手和工匠,加班加點的將船修好了,科林卻建議繼續進攻,而不是按照大家之前的商議盡快起航。

    三股勢力,而科林又是最大的一股,加上始終擔心科林背後的東印度公司勢力,週瑯一直不願意跟科林正面衝突。嚴格來說,科林並不是周瑯的手下,這點跟哈拉爾完全不同,科林的身份,是作為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派到中國(東印度)公司的代表,他是股東代表,而不是中國公司的員工。

    出於不願意過早跟英國東印度公司直接衝突的目的,週瑯藉口發起這麼大的行動,應該跟其他人商議一下,他拉來了謝清高和哈拉爾,謝清高的身份同樣是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大股東,而哈拉爾則是目前的旗艦船長。

    果然謝清高跟哈拉爾堅決反對進行沒有意義的軍事行動,倆人態度一致,那就是馬上起航,盡快趕往澳門進行貿易準備,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如果再耽誤時間,他們很可能趕不上返回印度的風期,那就得等到明年了。

    由於謝清高和哈拉爾的反對,這讓科林即便是想採取強硬手段,也有一些顧忌,畢竟哈拉爾掌握著商船的權力,科林的僱傭兵可不能完全脫離海路。

    所以爭取周瑯的支持,就顯得十分重要了,只要周瑯這個總監支持,他就有理由留在這裡,可問題是他留在這裡的理由是什麼呢?

    “把左營作為中國(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基地?”

    這是科林給周瑯的建議。

    科林是在會後私下來游說周瑯的,對他來說,現在只有得到週瑯的支持,他才能夠毫無顧忌的進行軍事行動。所以他不得不將自己隱藏在心底的真實動機說出來了,因為如果對方不能夠通力合作,即便他調動他手裡的武力強留在這裡,也沒辦法長久堅持,一旦跟周瑯撕破臉,哈拉爾和謝清高開著船離開,他的那點人馬留在這裡沒有後援不說,而且沒有意義。

    只要周瑯能夠接受建議,肯花費力氣經營這裡,將這里當作中國(東印度)公司的一座商業基地,才能夠持久的維持下去。

    “是的,您不覺得這裡的地理環境十分優越嗎?”

    科林用誘惑的口吻問道。

    週瑯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知道您的依據從何而來,但我認為,這裡是最不適合作為基地的。”

    週瑯強調道:“我們是一家商業公司!我們當然渴望在中國可以開闢一塊商業基地,可左營這裡確實不適合作為商業基地,因為這裡沒有發展商業的條件。”

    “這些天您忙於軍事,或許不太清楚本地的商業條件。我在這裡進行了一次調查,很遺憾的發現,這裡能用來進行貿易的物產極其稀缺。有貿易潛力的物產無非是鹽、糖、酒、毛皮等物,可這些物產價值低廉,短途貿易或許有利可圖,長途貿易則毫無利潤可言。我們在中國所求無非是茶葉、絲綢和瓷器三類,而這三類物產本地皆無。”

    週瑯對科林說道。

    科林堅持道:“可是本地一邊靠海,南北夾山,後方有湖,從軍事角度考慮,這裡易守難攻,可以讓我們投入最小的成本佔有。至於商業利益,我的想法跟您完全不同,我認為這裡的商業潛力巨大。”

    週瑯還真沒有從科林身上看出商業眼光,也心存試探,問道:“請您具體說一說。”

    科林道:“商業的繁榮與否雖然與本地物產是否豐富有很大關係,但這也不是絕對的,荷蘭人的國土上有什麼,可荷蘭的發達商業,更甚英格蘭。”

    週瑯沒有說話,伸手示意科林繼續。週瑯當然知道荷蘭的商業發達,哪怕到了現在,英國的國力已經遠超荷蘭,可在商業文化氛圍上,依然比不上荷蘭人。英國強在工業勢力,可在一定程度上,英國撬動工業革命的原始資本中,很大一部分就是來自荷蘭的投資。

    荷蘭輸在沒有物產,輸在地理位置太靠近大國,可也勝在沒有物產,勝在距離大國更近。荷蘭的國土都是填海出來的,整個荷蘭都位於海平面以下,人口只有兩百來萬,土地上幾乎沒有礦產資源,完全沒有進行工業革命的資源和人力禀賦;地理上位於大陸強國周邊,一邊是強大的法國,一邊是強大的德意志,近百年來,荷蘭人之所以失去了海上霸主地位,其實並不是因為英國海軍的打擊,最大的原因還是路易十四時期,法國進攻荷蘭本土,荷蘭人直接將填海的大壩炸毀,海水淹沒了整個荷蘭國土,所有的商船、漁船也都被摧毀了。

    可正是因為荷蘭物產貧瘠,整個國土大部是填海所得,位於海平面一下,除了用來耕作之外,這些填海的土地上是不可能有高價值的礦產的,事實上荷蘭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只能靠漁業維持生計。這種本國缺乏絕大多數物產,甚至生活物資都無法自給自足的狀況,讓荷蘭人必須跟其他國家進行貿易,所以荷蘭很早就被迫走向了對外貿易的道路;地理上,位於歐洲出海口的位置,橫穿德國內陸地區的萊茵河和從法國流出的馬斯河都從荷蘭入海,這讓荷蘭擁有了極好的地理優勢,荷蘭的船上可以沿河深入法德這兩個歐洲最大國家和地區的內陸。於是被貧窮逼上商業道路的荷蘭,又藉助了優越了地理位置,迅速成為歐洲大路上一個商業中心,近代世界商業法則大多就從這個小國出來。帶給英國榮耀的東印度公司、英格蘭銀行等重要的股份制公司和銀行製度,其實就是從荷蘭誕生的。

    週瑯也明白即便此時已經沒落的荷蘭,商業氛圍上依然要比擁有大量鄉村莊園的英國要濃厚,但他還是不能將台灣跟荷蘭聯繫起來,除了這裡曾經淪落為荷蘭殖民地這一點外,台灣跟荷蘭沒有任何交集。

    “這並不能說服我。左營這裡並不具有荷蘭的條件,除了缺乏豐富物產這一點外,其他方面跟荷蘭相差太大。”

    週瑯說完,繼續看著科林,他需要將科林心中真實的想法榨取出來,他一直很疑惑這個人為什麼前後差別那麼大,一開始堅決反對軍事行動,最後又堅決主張軍事行動。

    科林感慨:“您或許不知道,荷蘭之所以能夠發展商貿,是因為他靠近法國、德意志邦國和波羅的海的原因。這跟左營類似,雖然我們這裡沒有詳細的海圖,但我跟您都清楚,海峽對面就是福健和廣東,那兩個中國省份無論從人口還是物產方面,都不輸給法國和德意志邦國。而現在馬嘎爾尼先生正在跟中國皇帝談判,我相信很快中國人就會向我們開放北方,這樣我們的商船就能一路向北。而中國北方將是一個遠比波羅的海更大的市場,而海峽將是這條向北航路的必經之地,左營將是這條航路的必經之地。所以我認為,這裡的潛力,比荷蘭更大。”

    “我不同意!”

    週瑯很堅決,這完全就是扯淡。雖然後世左營附近的打鼓港(日本取名高雄港)曾發展成了亞洲第一大港,可是主要是在整個大陸自我封閉的情況下形成的畸形狀態,等大陸開放之後,亞洲大型港口,甚至世界大型港口迅速被大陸上的港口取代。中國真正能跟荷蘭的地理優勢相比的,那應該是上海,而不是孤懸海外的台灣。用台灣比英倫三島還差不多。

    大概是從周瑯果決的口氣中聽出了對方不可能支持自己,科林也失去了耐心,他終於攤牌了。

    “我認為,這樣重大的事情,還是應該聽聽董事會的意思吧?”

    科林面色嚴肅的說道。

    週瑯笑道:“我就是最大的股東。”

    科林說道:“您確實是最大的個人股東,可您別忘了,現在公司的股權結構。您個人持有的股份已經稀釋到了百分之二十七。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作為法人股東,佔有百分二十五,跟您的股份差距並不大。”

    在增資擴股之前,週瑯的股份是百分之四十,第一次擴股後,降低到了百分之三十六,東印度公司強行介入之後,則稀釋到了百分二十七,這讓周瑯很被動,因為經過稀釋之後,謝清高的股份降低到了百分之二十,這讓周瑯跟謝清高的股份加起來,也無法達到簡單多數,這等於他已經在法律上失去了對公司的絕對控制。

    週瑯反對道:“很抱歉,我不但是最大的個人股東,還是整個中國事務的負責人,我有責任為全體股東負責,我認為在左營的軍事行動風險太大,而且這是跟中國官府直接衝突,會影響本公司長遠的貿易進行,所以我不同意您的建議。”

    科林已經攤牌了,他就必須強硬到底。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我認為您這不是為公司負責,恰恰相反,您這是在隨意放棄公司的重要資產。左營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中,這是一座港口,是一座天然的貿易基地,而您現在要輕易放棄,我認為這是嚴重損害股東利益的行為。所以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必須行使我的權力,代表東印度公司要求對左營事務召開全體股東大會進行討論。在投票結果出來之前,我要求必須保持左營的現狀。”

    科林態度強硬,實際上他心中很緊張,因為他並沒有得到相關的授權,他其實無權代表東印度公司發起投票,康華利並沒有給他這個權力,但現在騎虎難下了,他必須逼迫週瑯同意他的建議。

    誰想到週瑯連一秒鐘的耽誤都沒有,十分痛快的點了點頭:“好吧。我答應支持你的軍事行動了!”

    這反而讓剛剛鼓起打算戰鬥心態的科林一瞬間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週瑯卻繼續說道:“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科林道:“您請說。”

    週瑯道:“我招募的那些華人士兵,訓練時間太短,我不會允許他們參與你的軍事行動的。”

    科林反對道:“這不行!他們也是中國(東印度)公司的武裝力量,必須履行公司統一的軍事行動。”

    週瑯依然痛快的讓科林不適應:“可以。但是我堅決要求不能將他們放在進攻的第一線,因為作為沒有受到合理訓練的士兵,讓他們貿然進攻等於是送死,而他們的傷亡,是公司重要軍事力量的損失。”

    這次科林也痛快了:“這個我可以保證!”

    結束這次談話,科林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是他總感覺成功來的太輕鬆了,這跟他以往與週瑯解除的經驗有很大落差,讓他覺得很不踏實。

    但得到了周瑯的支持,科林就可以發動軍事行動了,謝清高和哈拉爾的反對,自然有周瑯卻平衡,而且得到週瑯同意之後,左營作為公司商業基地的事實,也就落定了,這是最大的收穫,因此儘管心中有些不踏實,可他還是覺得這是一次了不起的成功。

    可週瑯之所以答應科林的原因,這個職業軍官就完全不清楚了,事實上在周瑯看來,這一次的交鋒,科林完敗,而周瑯自己完胜,因為他終於摸清了科林以及科林背後的東印度公司的圖謀。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8

第二十七節東印度公司的圖謀(2)






    自從在加爾各答被康華利強行投資之後,週瑯計劃的節奏就被打亂了,此後困擾他最多的,並不是公司如何發展,而是東印度公司的目的。

    打死週瑯都不相信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入股中國(東印度)公司是看好公司的發展前景,如果換一個人,換成荷蘭人周瑯或許會稍稍這麼想一下,可康華利這本質上是一個政客和軍人,是英國的精英,他絕不可能將商業利益放在整個國家利益之上,不可能將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利益放在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利益之上,為了英國的國家利益,康華利可以毫不猶豫的損害東印度公司的利益,為了東印度公司的利益,康華利肯定也會毫不猶豫的損害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利益。

    所以康華利並不是一個讓人放心接受的投資人,所以摸清康華利的真實目的,就一直是周瑯的一塊心病,可即便在印度,有亨利皮特那樣地位顯赫的人也無法打探清楚,沒想到卻在左營這裡,通過康華利派來的一個軍官摸清楚了。

    康華利代表東印度公司強行入股週瑯的公司,最大的目的肯定是要控制這家公司,以免東印度公司出現競爭對手,可這種大的戰略目標往往沒有什麼意義,週瑯更憂慮的是東印度公司更直接的戰術目標。

    通過科林的口,現在周瑯知道了,那就是佔據一個商業基地。

    這至少是東印度公司的戰術目標之一,而且是分量很大的一個目標。

    弄清楚這點之後,之前很多的疑慮也就此解開了。

    現在的英國人,依然對馬嘎爾尼使團的成功毫不懷疑,他們堅信他們可以超過所有的歐洲對手,率先打開中國北方市場,而且對在舟山群島佔據一處貿易基地有很大的信心。這也是科林此前一直不願意在左營跟當地清軍衝突的原因,因為擔心此舉會觸怒中國官方,從而影響到馬嘎爾尼的政治使命。

    可舟山群島的位置在中國中部,這一點英國人未必弄的很清楚,但基本認識應該是又的。畢竟明朝時候的傳教士都給中國皇帝繪製過皇輿全圖了,中國全圖的副本即便不在西方某個圖書館存著,那麼概圖他們肯定有,不然英國人也不可能挑的那麼準,就選定了舟山群島這個幾乎位於中國海岸正中間的位置。

    可如果以舟山群島作為北進基地的話,英國商船從南方到舟山群島之間,就沒有一個中繼站,他們可以將中國北方的貨物大量運輸到舟山,可如果在南方地區沒有一處基地的話,返回印度就有很大的問題,要么他們願意繼續看澳門的葡萄牙人臉色,要么他們就得自己開闢一處基地。

    但開闢商業基地的顧慮依然在,那就是擔心觸怒中國官府。那麼科林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了呢,他不可能收到東印度公司和康華利新的指示,只能說他們之前就又相應的準備,在什麼條件下可以冒險。

    台灣的地理位置當然不能跟荷蘭在歐洲的地理位置相比,可是作為舟山群島的中繼站的話,那簡直再好不過了,這裡是海島,只要擁有海軍優勢,防守上十分便利。可英國人並沒有想過要攻占整座島嶼,他們很清楚當年荷蘭人的遭遇,將整座島嶼都佔領,跟中國官方衝突的風險是無限大的。

    那麼只佔有一處小港口呢?這就容易多了。但這一處港口水利條件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要易守難攻,左營完全附和了這個條件,所以當科林輕鬆攻入左營之後,馬上就認定了這裡。

    另外為什麼一定要取得周瑯的支持呢,這同樣是因為風險的原因,科林現在掌握的力量,完全可以踢開週瑯,單獨採取行動,將左營控制在東印度公司名下,可這樣一來,就是東印度公司直接跟中國產生了領土糾紛,如果掛在周瑯建立的中國(東印度)公司名下,就多了一層保證,大大降低了風險。

    這個考慮,恐怕康華利從強行入股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否則實在是難以解釋,他為什麼會對這麼一個小公司感興趣。康華利可不是頭腦發熱的年輕權貴,而且也不在乎商業利益,週瑯公司的前景也未必比在印度經營中國貿易的那些散商要好,可他偏偏選擇了周瑯,最大的原因就是周瑯可以為東印度公司提供一個旗幟,一個不用東印度公司直接出面,而又能充分利用的旗幟。

    “我這是被當成傀儡了啊!”

    想到這一點,週瑯不由感慨。

    同時他也終於想明白了其他一些現象。比如為什麼入股之後,東印度公司對中國公司的軍事力量格外關心,如果是出於對海盜威脅的顧慮,派一批印度僱傭兵就行了,可他偏偏派出了六十個黑森僱傭兵,要知道這些黑森僱傭兵即便是在歐洲,也是精銳軍隊,在印度戰場上,那完全就是王牌部隊。

    況且這些僱傭兵竟然各個都是老兵,都有豐富的戰爭經驗,大多數都參加過北美戰爭,顯然讓這些人來中國,並不僅僅是充當保安力量的,他們都是作為軍官被送來的。

    康華利打算通過週瑯之手,在中國複製東印度公司的印度模式,也就是用歐洲軍官,帶領中國士兵,組建軍事力量。

    摸清楚這些信息之後,週瑯認為這是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最大的收穫。現在他已經弄清楚了東印度公司對他的圖謀,可東印度公司卻還不清楚週瑯對東印度公司的圖謀,以有心算無心,週瑯認為自己贏的機會更大。

    但是力量對比上,他依然跟東印度公司差距過大,所以他還必須隱忍一段時間,可他不能一直當傀儡,否則做事就得縮手縮腳,本來就跟對方差距大,放不開手腳的話,這個差距很難彌補。

    不過要改變這種狀況也不難,只要切斷東印度公司用來控制自己的傀儡線就行了,而這根傀儡線正是東印度公司派來監視自己的科林。

    所以周瑯最後才答應支持科林采取軍事行動,他要藉清軍的刀,斬斷這根傀儡。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09
第二十八節借錯了刀(1)






    雖然週瑯同意了科林的軍事行動,但是哈拉爾和謝清高的船還是起航了。

    但他們的方向是不一樣的,謝清高將去馬尼拉,西班牙人統治下的菲律賓首都。哈拉爾將前往澳門,接著趕往廣州。

    這是一個很大膽的動作,明明這邊已經跟台灣當地的官府開戰了,那邊還敢跑到廣州去自投羅網。原因是周瑯看不起滿清的行政效率,他覺得有八成此時的廣州甚至還不知道台灣發生了什麼事情。

    根據滿清官府的流程,加入鳳山縣沒有耽誤任何時間,在得知左營被佔領後,立刻就向上級匯報,他們的上級也同時向上級匯報。那麼消息從鳳山縣傳到台灣府,然後從台灣府傳到福建省,在到閩浙總督處,最後上報給乾隆的六部機構,沒有半年時間,基本上消息都傳不上去。滿清的地方官如果死在任上,他的繼任者普遍需要半年到一年時間才能到任,就是因為這個流程需要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這還是人人都盯著的官缺這種好事,現在是城池被佔這種壞消息,恐怕傳遞的速度更慢。要是那一個環節不願意影響政績,而是壓下來勒令下面先解決問題,然後再向上面報喜的話,恐怕消息傳遞上去就不知道多久了。

    等到滿清朝廷知道了情況,然後再向廣東發邸報通報,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時間,而周瑯他們佔領左營到現在,也不過過去了一個多月時間,消息有沒有傳出台灣都很難說,廣州知道的概率很小。

    即便廣州知道了,他們又憑什麼知道是哈拉爾船上的人佔領了左營,除非廣州官府全面打擊,寧殺錯勿放過,將整個前往廣州貿易的洋人都抓起來。

    但依然是有風險的,滿清政府的行政效率很慢,可西方人的行政效率並不慢,週瑯已經從台灣派船去過一次澳門了,他不敢保證消息是不是一直保密,如果荷蘭人、葡萄牙人這些英國商人的競爭對手知道了,他們向廣州官府通報的話,廣州地方官立功心切,將哈拉爾和船員都扣押然後上交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周瑯才派了哈拉爾,而不是讓謝清高去,原因就是哈拉爾死就死了,他不可惜。

    謝清高卻馬尼拉也是有風險的,哪裡的統治者是西班牙人。不過謝清高帶著整套的加爾各答英國東印度公司政府開具的文件,加上船上的水手和船員大多都是白人,西班牙又跟英國沒有開戰,因此西班牙人對謝清高動手的機率是很小的。即便沒有這些文件,作為商人,去馬尼拉貿易,西班牙人也一般是歡迎的。要知道這個時代,馬尼拉貿易的主力,依然還是華商。

    哈拉爾跟謝清高擔負的風險不一樣,他們的目的也不一樣。哈拉爾去澳門和廣州,目的是為了採購中國商品,最主要的就是茶葉,然後運回印度出售,完成中國(東印度)公司的第一次貿易。完成這次貿易之後,就可以向股東證明中國跟印度之間的貿易是可行的,增加股東的信心,接著周瑯打算讓他們追加投資。

    週瑯從沒想過依靠利潤慢慢擴張,否則他就不需要按照西方商業模式組建這個公司了,直接建一個商舖就行了。之所以要建立一個股份製商業公司,目的就是為了利用西方已經形成的資本市場和商業文化。他要藉助資本市場可以數以百倍膨脹的資本力量,迅速擴大公司的實力。

    週瑯認為這個計劃可行性很高,因為他還將左營作為了重要的熱點宣傳,告訴在印度的股東們,公司目前已經擁有了一處位於中國東南,靠近茶葉產地的商業基地,這會給股東帶來巨大的想像力的。

    重新籌集的資金,將用來繼續購買船隻,僱傭水手,增強公司的海上力量。保守計劃,公司將在印度打造三艘新的武裝商船,將公司的船隊擴大一倍。如果情況理想,投資者踴躍的話,週瑯將會把艦隊規模直接擴大到八艘,也就是打造六艘新船。

    相比之下,謝清高去馬尼拉的任務,就輕鬆多了。他就是去採購物資的,是去花錢的,花錢永遠比籌錢容易。他會在馬尼拉大量採購糧食,有條件的話,盡量向西班牙人購買一批火藥和鉛。

    也就是說,哈拉爾的任務是回印度向股東證明公司的商業模式,而謝清高則留在東方繼續支持公司在左營的軍事佔領。

    所以兩艘船的出航,並不影響科林的軍事行動。

    就在他們出發的同時,科林的軍事行動也展開了。

    他擁有的軍事力量主要是他所控制的六十個僱傭兵和招募來的三百當地華人士兵,以及週瑯手下的六十三名從南洋招募的士兵。

    週瑯也隨同前往,戰鬥打響之後,週瑯將會跟自己那隻南洋連隊待在一起。在之前,週瑯則跟科林站在一起。

    科林十分興奮,他的行動計劃並沒有向周瑯隱瞞,反而一直在炫耀著。

    現在他手裡擁有四百人的武裝力量,沒人都配備了正規的燧發槍,還從船上卸下了二十門大砲,他認為這股力量足以橫掃周圍的清軍,而他的打算也是將四周的清軍全部擊敗。

    而作為敵人的清軍兵力,科林這些天早就已經摸清楚了,他的偵察兵甚至畫出了比滿清官方地圖更精密的軍用地圖,標註出了每一處清軍軍營位置,兵力部署情況等。

    清軍的兵力跟之前估計的差不多,在一千人以內,北方的半屏山中部署了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人,東邊蓮池潭東岸部署了四百五到六百人,南方的打鼓山方向則有一百五十人到一百八十人,總兵力絕不超過一千人,這跟之前通過俘虜了解的清軍兵力情況一致,因此可以確信為準確的情報。

    科林十分興奮的告訴週瑯,說清軍如此部署簡直就是白痴,將兵力分散在他的外圍,讓他可以從容的利用內線優勢,迅速調動軍隊各個擊破,他自豪的向周瑯介紹了普魯士的腓特烈大帝在七年戰爭中如何利用內線優勢,採取強行軍的方式將強大的法國、奧地利、俄國軍隊逐個擊破的案例。

    週瑯倒是想起了滿清的老祖宗努爾哈赤當年採用的“憑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戰術,顯然也是利用內線,集中兵力逐個擊破。但要說清軍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那也說不上,因為他們沒有選擇,在不敢進攻左營的情況下,除了包圍,他們還有別的辦法嗎?

    不過週瑯並沒有科林那麼樂觀,甚至他認為科林失敗的概率高達八成,原因很簡單,科林率領的四百人中,大多數都是不可靠的當地士兵,還沒有完成訓練,這樣的士兵,怎麼可能能夠打仗,上了戰場恐怕拖後腿的機會更大一些。科林能夠利用的,無非是他手下的六十個僱傭兵,這就意味著他是在用六十人對抗六百人,而且還是主動攻擊。

    正是因為預料科林失敗的機率更大,所以周瑯才答應支持科林,真實目的極其險惡,是打算借清軍的刀,除掉科林這個威脅。

    既然認為科林必敗,那為什麼週瑯還要跟著來呢,一來是不讓對方起疑,二來週瑯也是以防萬一,如果科林的進攻順利的話,週瑯不介意給他製造點麻煩,這時候戰場上這只目前只服從於週瑯的南洋連隊就會起到很大的作用,比如率先逃跑,比如散步失敗謠言,動搖整個軍心。

    但如果科林戰敗後,週瑯怎麼辦?

    他當然是跑了,後路都想好了,手下六十多個南洋僱傭兵,將會保護他逃向港口。謝清高和哈拉爾的船都跑了,可是從漁村里強租的那艘走私船還在,週瑯讓謝清高留下了十個水手,足夠駕駛這條船將周瑯他們安全帶走了。

    可以說周瑯把一切都計劃到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清軍腐敗的程度,竟然殺不死科林!

    他借錯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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