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作者:狂人阿Q(連載中)

 
mk2258 2018-2-24 20:39: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6 50307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1
第四十九節戰爭危機(1)






    魏連理很滿意自己的操作,他這個人是沒有勇氣,可做這件事完全不需要勇氣,所以他接受週瑯命令的時候,不但十分放心,而且充滿信心。

    因為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將自己放在危險的位置,他是去向廣州官府傳遞消息的,這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因為魏連理的身份是台灣天地會分子,天地會在整個中國都是亂黨,況且現在台灣天地會已經起義了,他這個身份去見滿洲官員,不被抓起來直接砍頭都是好的。

    但如果不跟廣州官員見面,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就沒什麼危險了。不見面卻要傳遞消息,這在魏連理看來,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跟哈拉爾的船一起來到廣州十三行後,魏連理就一腦袋扎進了附近的院妓。

    他是青樓長大的,對這一行的門道十分清楚。廣州沒有天地會勢力,但廣州的青樓院妓依然掌握在社會組織手裡。這是有傳統的,青樓賭坊大車店,這些營生,都不是體面人幹的事情,都是下九流的社會人在把持。而且已經有了一套通行的規矩,南派北派稍有差別,可廣東的跟台灣的差別是很小的。

    魏連理很清楚,要打探消息在沒有這些地方更方便的了,他花了點錢,很容易就知道了一些他想要的信息,而且還跟當地的一些社會幫派拉上了線,必要的時候,他甚至能找到幾個可用的人,當然錢還是要花的。

    謹小慎微的他並沒有把事情鬧到必須動黑手的程度,他只是打聽出來十三行的總商蔡世文常常宴請各國洋商的花船,然後耐心在哪裡守著。

    蔡世文沒有讓他等多久,就帶著一個瑞典商人到城外的花船遊樂。魏連理雇了一艘船,追了上去,面對攔他的打手,他告訴對方自己要見蔡世文,有重要的事情,耽擱了打手吃罪不起,然後範兒十足的隨手扔出了一顆五十兩的銀果子,對方馬上答應幫他引薦,他就這樣在船上見到了蔡世文。

    “蔡大人,你可聽說了台灣的事情?”

    當面就問。

    台灣的事情已經上達天聽,誰會不知道,這件事鬧的很大,但其實廣東地方也沒有太在乎,畢竟是海外孤島的事情,這年頭小打小鬧的造反多了去了,還不都是一幫窮鬼鬧得。

    蔡世文點了點頭:“這位仁兄有話請講。”

    看到蔡世文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魏連理也不卑不亢,他知道什麼時候該低三下四,什麼時候就得裝大爺。

    他很倨傲的說道:“台灣的事情,是英吉利人搞的。他們一邊在台灣謀反,一邊還來了廣州做生意。我就問一問,這件事官府管不管。”

    蔡世文完全弄不清楚魏連理的門道,也不敢看輕對方。

    但多一事不如是中國人的處世哲學,他馬上把自己摘乾淨:“這事兒是官老爺們管的,在下只是一屆商賈,不談國事。”

    魏連理一副無所謂的架勢:“那就隨便蔡大人了。反正我家大人的話我帶到了,英國人就在廣州,是否屬實抓來問一問便知。我只把話帶到蔡大人這裡,至於蔡大人是不是要告訴海關的大人們,就不關在下的事兒了。不過在下不得不提醒蔡大人一句,同樣的話不止你一個人聽了。自然還有別人知道,並且他們也知道你蔡大人清楚這件事,要是官老爺有興趣問起來,你蔡大人卻沒有告訴大人們,怕是要吃乾係啊。”

    說完魏連理就舉手告辭,扔下一封信後,就跳上自己來的花船,鑽了進去,很快就消失在粉色的廣州河面上。

    蔡世文感到莫名其妙,但吃花酒的心思也沒有了,他完全弄不清楚魏連理什麼來路,但他這一行見的人多了,這種找他又不是要錢的人,往往不好對付,本來按照他的性格,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現在對方放下話了,就像對方說的,官老爺問起來不好交代,而且對方陰損的說會告訴別人他蔡世文知道內情,如果他還不去通告各位大人,倒顯得他蔡世文包庇英吉利人了。

    反正告訴廣州的那些大人,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他經常跟官面上的人物接觸,到時候就隨口一說,就說是有人傳話到他耳朵裡的,這事兒也就完了,跟他沒什麼關係了。

    蔡世文確實常常跟廣州各級官員見面,他第二天就不得不因為一件商務上的糾紛,去粵海關解釋,就順嘴將昨天碰到的事情跟粵海關監督說了一下。同時將那封信轉交給了粵海關的師爺,至於信他連拆都沒拆,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不好。

    沒想到海關監督認真了。

    乾隆年間設立的海關監督,性質上是皇帝派去代表皇帝的監督,負責管理粵海關事務,往往以滿族親貴充任,具有與總督、巡撫平行而班次略後的官階。這個職務,跟康熙年間的江寧三織造一樣,其實有時候充當的是皇帝的耳目。這些滿人親貴的消息,往往比地方官更加靈通,台灣的事情鬧的已經讓皇帝很不高興了。要知道乾隆是一個要面子的人,幾年前鎮壓了林爽文起義,皇帝高興的將其列入自己的十全武功,誰想沒幾年就又鬧了一次,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乾隆都自稱十全老人了,難道還要再鎮壓一次,給自己加到十一全?

    皇帝不高興,這些親貴就有拍馬屁的機會,讓皇帝高興了,誰都好。

    就像魏連理說的那樣,把洋人抓過來問一問,審一審不就全都知道了。

    此時廣州真的就有洋人的商船停靠,而且正在東印度公司廣州辦事處那里活動,粵海關立刻派兵去扣了船,抓了人,連夜審問。

    抓的這些人,不是別人,正是搭載魏連理來廣州的哈拉爾和他的船員。

    哈拉爾去拜訪東印度公司的大班,因為現在中國(東印度)公司在廣州沒有建立商棧,所以還得依靠英國東印度公司,好在英國東印度公司作為中國公司大股東,他們也願意提供一定的幫助,上次哈拉爾就是在東印度公司大班的幫助下,才置辦了貨物,然後返回印度的,這次已經是第二次了,熟門熟路。

    大班對哈拉爾也很客氣,因為知道台灣的情況,所以還跟哈拉爾仔細了解了一下,想看看台灣有什么生意可以做,可以將東印度公司的業務擴展過去。一口答應幫哈拉爾備貨,但得等上幾天。

    結果才到第二天傍晚,清軍就上門了,找大班要人,而且是指名道姓,大班稍微支吾了兩聲,對方蠻不講理,直接就進去艘,將可疑的哈拉爾抓了起來,然後一番逼問。哈拉爾哪裡受過滿清的酷刑,把自己船員的寄宿地點全都說了出來,結果被人一網打盡。

    所有人帶到廣州的大牢這麼一審,一切都明了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3
第五十節戰爭危機(2)






    哈拉爾不是烈士,他只是一個僱員,犯不著為了東家死扛酷刑,基本上因為嘴欠挨了一頓打後就老實了,別人問什麼,他說什麼。

    這就從印度謝清高招募他開始,到週瑯組建中國(東印度)公司,再到台灣遭遇清軍劫掠,最後反攻左營,然後遇到天地會起義這些事情全都交代了出來。

    審問的粵海關的官員,翻譯是十三行的商人,一切都是滿清官府自己人,這個結果他們當然相信。更何況他們去抓人的時候,就是因為得到了一封密信,審問的所有內容,都跟密信上的內容符合,完全沒有理由懷疑。至於是誰透漏的消息,海關監督不想深究了,無非就是一些看不慣英國人這些年生意做的好的其他夷人使得壞,只要消息是真的,無論如何粵海關監督都立下了大功一件,皇帝怎麼也得給他一個辦事得力的評價。

    而且這件事十分離奇,一個中國人跑到了印度,在哪裡組建了一個跟洋人的公班衙一樣的機構,然後雇了洋人當打手就跑去台灣佔了一塊地方。越離奇越好,越離奇就越有人感興趣,粵海關受到的關注就越大,這件功勞也就越大。

    所以粵海關馬上上奏,基本按照事實來寫,只是隱去了幾筆,比如哈拉爾說他們因為風暴不得不在左營停泊,結果遇到左營清軍的襲擊,這絕對是污衊,污衊我大清兵弁,所以就只寫是一個叫周瑯的漢人,心懷叵測,居心不軌,勾結夷人,禍亂海疆。

    為了讓這件事顯得更加意義重大,從而襯托出粵海關對海疆事務的敏銳,海關監督在奏摺中還多次將周瑯勾結英吉利夷人跟明末汪直等海商勾結倭人,最終釀成禍亂東南數十年的倭寇之亂相比較,建議朝廷盡快嚴整海疆,嚴防洋夷云云。

    赶巧了,粵海關監督的奏摺才上上去,就又有三艘英國商船聽到在了廣州,而且又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船。

    根據哈拉爾的交代,週瑯從印度不久前又弄來了五艘大船,粵海關監督心中疑慮乍現,馬上讓人將這三艘船的資料送過來查驗,粵海關長期管理海貿,對洋人船隻進出廣州都有一整套管理辦法。

    當然這些管理,相對於現代關口管理來說,是顯得粗糙了一些,但流程中還是相對嚴謹的,是廣州地方摸索了幾十年形成的流程。

    首先商船到達廣東之後,不能直接進入廣州,而是要在澳門招募引水員,這些制度是一個乾隆九年就任澳門同知的叫印光任的官員制定出來的,目的是為了防範之前引水製度的混亂,導致很多洋人私自僱傭當地漁民引路,出入廣州無法監管,不但走私情況猖獗,連海防都有很大的隱患。

    根據印光任制定的製度,“洋船進口必得內地民人帶引水道”,是不能隨便就進出廣州的。引水員也不是誰都能當的,必須“請責縣丞將能充引水之人詳加甄別,如果殷實良民,取具保甲親鄰結狀,縣丞加結申送,查驗無異,給發腰牌執照準充,仍列冊通報查考。”

    這種規定讓洋船必須先到澳門,在澳門海關僱傭那些官府裁定的良民充當的引水員,然後才能進入珠江。

    這些獲得許可的良民引水員,“至期出口等候,限每船給引水二名,一上船引入,一星馳禀報縣丞,申報海防衙門,據文通報,並移行虎門協及南海、番禺一體稽查防範。其有私出接引者,照私渡關津律從重治罪。”

    引水員等到洋船之後,每船必須有兩個飲水,一個上船引水,另一個則用最快的速度跑去將洋船的文件禀報澳門縣丞,縣丞則查過之後移送海防衙門,虎門水師以及南海和番禺縣等衙門。引水員如果敢私自帶洋船入珠江,就會被治重罪。

    這些引水員,不能停在澳門,而是停留在珠江口外的萬山群島或擔杆島等候,久而久之為了讓洋人分清是漁船還是引水船,引水員們甚至發展出了專門的船型。引水船相比漁船,既長又矮,桅杆很短,斜插在船尾,還經常掛上讓外國人感到顯眼的旗幟。

    他們能有財力打造專門的船,其實就是因為引水這項業務有豐厚的利潤,因為是跟官府合作的壟斷業務,所以收費頗為昂貴,一個人往往就得30個銀元,洋人也沒有選擇的機會,乃至鴉片戰爭之後,英國人甚至將引水權當作一項特權,寫入了條約中,從此洋人可以自由僱傭他們想要的引水員,而不用受制於官府發放牌照,時常勒索洋人的那些引水員了。

    按照澳門地方官府的說法,這些引水人都是由香山縣丞選擇殷實的良民,發給腰牌執照充任,說他們是單純的好心人,領航結束後就以捕魚為生。可實際上因為有利可圖,官府的程序又有大把的空子可以鑽,於是就出現了許多實際上對水文一竅不通,但在官府有關係,能弄來牌照的人壟斷這些生意,然後僱傭漁民為他們完成任務。

    這些引水員即便有牌照,也不能直接帶船進入廣州,因為他們屬於外洋引水。根據官府的規定,各國船隻來粵貿易,現將各國批照(出海關貨物清單)交給引水看過,並且當面核查清楚,甚至會一一聞名船長和水手名字一起登基之後,去澳門縣丞衙門掛號,掛號後引至虎門報驗。

    到了虎門,澳門的引水就算完成了任務,從虎門到廣州黃埔港這段內河航道,這歸內河引水管理。

    由於幾十年都是如此,以至從虎門到黃浦這段路程,都有了一個專有名詞,稱為上省,就是去省城的意思,離開廣州去澳門的,則稱為下澳。

    洋人的船在虎門,接受虎門水師的查驗,公文和貨物都無誤之後,會發給上省執照,這時候引水職責就結束了,有時候是粵海關派來的胥吏接管,帶領洋船前往廣州,有時候也有廣州有執照引水員負責,總之管理充滿了空子。比如只要肯給錢,稽查的關口往往不會那麼苛刻,對偷報漏報的貨物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果不肯多花錢,就是所有流程符合規定,也會難為你,甚至無理由扣你幾天都有可能。

    因此一般洋船不但會按照各種潛規則掏錢,也會按照官府的要求,老老實實接受稽查,除非是那些走私船,正經來廣州貿易的,都會留下成套的公文備案。

    這一套管理程序,讓三艘英國商船還沒有到廣州,相關文件就已經送到粵海關備案了,一般情況下,這些文件是沒人會看的,可海關監督現在不是正上心為皇帝分憂,睜大了眼睛在抓這件功勞嗎,所以就查看了這些公文,結果一查就真查出來了。

    根據引水員按照規定,王紹敏等三名澳門引水員查驗了三艘船,報告說船上都沒有貨物,船上各有“商梢三十名,大砲十六門,鳥槍二十枝,劍刀二十口,火藥二百斤,彈子一百個。船名、船長姓名、人數,出發地和國家等信息也都一一登記在冊。”

    那這些信息對比了之前哈拉爾的交代的情況,海關監督驚喜的發現,這三艘船竟然就是哈拉爾交代的五艘船中的三艘,海關監督當即就興奮了,感慨自己真是好事成雙,這送上門來的功勞是一件接一件。

    沒什麼說的,三條船全部扣下,人全部抓住。

    但這三條船,可都是正經的東印度公司的船,船上擁有強大的武裝力量,而且他們確實有把柄在手,加上昨天海關已經在東印度公司抓過人了,從船長到大班都不敢讓三艘船的船長水手被官府抓走。

    歷史上,東印度公司也不是沒跟當地官府發生過衝突,甚至鬧到對峙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比如廣州一直對洋人設立了各種充滿歧視的政策,比如不准窩藏婦女和軍火、不准僱傭中國僕人、不准學中文、不准乘轎、不准進城、不准帶家眷等等。

    商人最多可以在城外的十三行商館居住,可就算在這裡,也不允許女人和武器進入。當地官府將洋人婦女跟大砲刀劍並列,雖然讓各國商人十分不理解,可大家都從心裡覺得女人跟武器的犯禁程度是不一樣的,那些久經寂寞的各國商人,偶爾就會觸犯這條禁令。

    最早的是乾隆十六年時候,一個荷蘭大班帶妻子進入十三行的瑞豐行居住,結果甚至驚動了廣東巡撫,被巡撫親自派兵驅逐。

    事實上他們不知道穿衣暴露的洋人婦女進入廣州的街道上,會引起百姓的紛紛圍觀,這在講究禮法的官員看來,造成的惡劣影響簡直比大砲還要恐怖。

    由於清廷一直出於強勢地位,所以這些年洋人一直都很老實,儘管心中十分不滿,可很少有人挑戰這些禁令。他們只能自嘲,“我們這些可憐的廣州外國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修道士,就連女人的聲音都是一種奢侈品,廣州的官員是不允許他們的外國同性們享有的。”

    英國人自己都曾抗爭過,東印度公司向兩廣總督寫過抗議書,表明“全部大班(長駐廣州商務人員)都是本國紳士,有的還是不列顛國家議會成員。公司人員每年需要6個月以上的時間留在商館,不准攜婦乘轎進入,使他們感到被貶為卑賤種族的侮辱。”

    但這些都沒有用,傲慢的中國官員根本就不理會這些夷人的無理取鬧,這個時代,居住在廣州的洋人被稱作番鬼,不能出現的婦女被叫做番婦,兩廣總督只允許番婦居住在澳門,就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由於在廣州跟官府的衝突往往沒有任何好處,作為“東印度公司特派委員會”主席,也就是俗稱的公班衙大班的亨利布朗(Henry Browne)在但凡有可能的情況下,都不願意跟地方官府發生衝突,可這一次真的不能讓官府把人抓走,況且是抓走那麼多人。

    一旦抓走,史密斯知道,台灣的事情可能把東印度公司牽扯進來,但多少還有周瑯組建的中國公司作為緩衝,可這些人一旦進入官府的大牢,一個弄不好可就很難活著出來了,對於滿清的法律,史密斯真的是充滿恐懼,因為他就曾經歷過類似的事情,那件事到現在都讓感到深深的內疚。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4
第五十一節戰爭危機(3)






    那是在1784年,距今已經過去了十年,那時候布朗也不是東印度公司駐廣州的大班,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書吏。

    當時出現了這樣一件事,一艘名叫休斯女士號的商船抵達廣州,按照慣例,為了表達遠航到中國的喜悅,船長下令鳴放禮炮,但出現了意外,導致兩個圍觀的中國人死亡。

    當地官府強烈要求船長交出罪犯,要求把砲手法辦,為了威脅休斯女士號交人,官府還綁架了一名船員。當時東印度公司也受到當地官府的壓力,指示船長交出肇事水手,當時東印度公司的大班表示這名砲手會受到公正審理和寬大處理,因為根據他對中國法律的了解,造成意外死亡的當事人可以減刑。

    可他沒太不了解中國的司法了,那是有法但沒有法制,法律放在哪裡未必會照章執行,砲手被交出去後,根本就沒有經過嚴格的審理,直接就被絞死了。

    而當時在接受東印度公司要求交人的時候,休斯女士號的船長還給東印度公司大班寫了一封措辭懇切的信,“懇請尊敬的史密斯(大班)照看這位老人,您最好為這位老人的案子與浩官聯繫聯繫,我希望中國人不要傷害這可憐的老人,因為那件事完全是一樁不幸的意外”。

    不但如此,東印度公司大班還收到了一封兩廣總督的斥責信,指責他們沒有在案發當時就交出人犯,給東印度公司嚴厲的警告。

    布朗是這件事的親歷者,此事之後,他就對當地的法律充滿了恐懼,對當地官員高高在上,不把人的生命,尤其是洋人的生命當回事的態度感到恐懼。

    可正因為如此,他就更不能讓三艘上的近百人都交給當地官府了,之前他們從商館中抓走了哈拉爾,哈拉爾畢竟是一個挪威人,而且不是東印度公司的僱員,可是這些人都是直接從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中派到台灣去的,除了底層水手有不少印度人外,多數人都是英國人。

    如果將這些人交出去,被當地官府審訊出他們跟台灣有關係,布朗不敢保證對方會不會詳細辨別英國東印度公司和周瑯組建的中國東印度公司之間的法律關係,而是直接將這些人全都處死。

    反正布朗不敢冒這個險,於是他第一時間讓水手們武裝起來,跟抓捕他們的衙役對峙。

    同時他發動自己的人脈,先跑去找十三行總商蔡世文、潘啟官這些在他們跟當地官府之間的中間人。

    布朗知道跟官府對峙很嚴重,但當地官府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有錢就能辦事,有錢就好辦事,其實早在1722年的時候,就曾出現過類似休斯女士號這樣的洋人殺人的事情,當使用2000兩白銀就平息了事件,只可惜休斯女士號事件的時候,東印度公司處理這些法律問題的經驗還不夠豐富,結果沒有提前打點,沒等到開庭,人就被秘密吊死了。

    在中國已經混跡了十多年的布朗,卻早就摸清了這些規則,所以他就打算先抗拒抓捕,然後用錢擺平。

    可是蔡世文那些人傳回的消息是,海關監督大人不肯通融,多少錢都不行,反過來要求東印度公司把這些人都交出來,否則威脅斷絕跟英國的貿易。

    潛規則已經走不通了,布朗只能走官方渠道,他派人馬上去澳門等待出航的馬嘎爾尼,他認為馬嘎爾尼的身份是英國特使,代表的是英國政府,希望利用這個官方身份跟當地官府交涉,給當地政府施壓。

    布朗實在是不理解為什麼這次海關對抓人如此執著,按照他的了解,粵海關的盛住大人可是一個十分喜歡銀子的人,什麼樣的銀子他都敢拿,什麼樣的事情他都敢兜著,可這次竟然就是不肯通融。

    盛住確實是一個貪財的人。

    除了粵海關監督,他還先後任過總管內務府大臣,工部和戶部侍郎,署工部尚書等職。不但貪財,膽子還打,甚至將皇宮內庫的珠玉瓷器甚至皇帝的玉寶拿出宮變賣。被發現後,皇帝也僅是將其革去全部差事,最後授予西陵總管內務大臣,辦理皇陵修建事務。

    皇陵竣工不久,到朔望祭日的時候,本該盛住親自前往主持祭祀,但他卻私下派人代替自己去,結果隨從在陵區的白樁以外,青樁以內的風水禁地開塘取石,這是嚴重犯禁的事,是破壞皇陵風水的行為,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要殺頭的重罪,因為老百姓都相信,壞人祖墳風水猶如殺人。

    所以盛住被革職,發配到新疆。但皇帝還是不忍心,寬恕了他的罪責,還賞給他一個副都統的職銜。第二年盛住死了,皇帝還給了他卹典。誰知道,他死了,他做過的更大的事情才暴露出來,原來他在修造皇陵工程中,任意侵吞工程銀兩,偷工減料。皇帝這才發怒,命人抄家,結果查到一本舊賬,賬中記載了盛住扣留灰斤加價銀五萬餘兩,扣留四萬兩採辦練山石銀,兩筆達九萬兩。

    連修皇陵的錢都敢貪,相比之下在內務府偷買宮中寶物都不算什麼了。這樣的人當然是貪財的,但問題是,盛住為什麼敢貪這種錢,這已經不能用膽子大來形容了,簡直就是不要命,除非他是一個瘋子,否則就一定是有恃無恐,即便出事了,也兜得起,他屬於後者,因為幾次案發,皇帝都從輕發落了他。

    原因很簡單,這傢伙是一個權貴,而且不是普通的權貴,是滿清一等一的權貴。

    不用提從龍入關那時候的風光,就說他本人就是一個公爵,襲封他父親的三等承恩公,依照清朝降等繼承原則,他父親的爵位更高。

    可盛住的身份,還不能用普通的王公子弟來描述,因為他家實在是權貴中的權貴,王公中的王公,但事實上,盛住家十分普通,幼年也過著普通但嚮往富貴的生活,他父親最高也只做到了內務府大臣職務,雖說也是權貴人家,但相比真正的王公貴族還差的很遠,甚至小時候盛住常常遭遇同齡權貴子弟的歧視,因為他家是正白旗包衣出身。

    發跡完全靠一件幸運的事情,那就是送入宮中做秀女的姐姐,在乾隆三十九年,被乾隆賜冊成了皇十五子顒琰的嫡福晉。

    二十年過去了,他姐姐不但給顒琰生了多個皇子、皇女,關鍵是他姐夫顒琰這幾年頗得聖寵,年老的乾隆皇帝時常親自教導,八旗權貴內部都在傳言,顒琰很可能已經被皇帝立為了儲君,名字早就藏在了正大光明匾的後面,只等乾隆一死,拿出遺詔就能繼位。

    姐夫的地位見長,盛住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不但官越做越大,還都是肥缺,比如內務府大臣,糧道之類的官他都做過,但最肥的還是粵海關監督這個缺。粵海關被稱為天子南庫,收取的稅銀其實並不上交給戶部,而是直接交給內務府,因為海關就是歸內務府管的,錢都是皇帝的內庫所有。

    這個職務就跟江寧織造一樣,都是皇帝的貼心人才能擔任,一邊負責為皇帝監督地方,另一邊其實也是皇帝照顧親信的手段,就是讓親信去撈錢的,所以歷任海關監督,少有科舉出身的官員,都是權貴子弟充任,結果貪腐大案就出了四五起,可皇帝沒有殺一個人,甚至出現了東印度公司大班洪仁輝實在無法忍受海關監督的勒索,打算跑去北京找皇帝告御狀的醜聞,但乾隆依然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革職了當時的海關監督,反而對洋人十分惱怒,把洪仁輝在澳門圈禁了三年,然後驅逐出境,拒絕其永久入境。

    盛住這個紈絝子弟,就是因為是皇親的身份,才得以得到粵海關監督這個肥缺的,本來以為就只能發財了,沒想到竟然還有立功的機會。

    他這樣的少爺羔子,尤其是現在行市見長,都傳他姐夫會繼承大統,他就不單單是想發點財了,也很想做出一番事業,給別人瞧瞧,尤其是給自己的姐夫,未來的皇帝瞧瞧,讓自己的姐夫在乾隆面前長臉。

    這次好容易碰上了台灣天地會起義還勾結洋人這種大案,他怎麼可能為了一點錢,就放棄這麼一個揚名立外甚至名垂青史的機會呢。

    所以盛住及其強硬的要捉拿英國水手,結果遇到英國人武裝抗拒抓捕的行為,盛住的脾氣,馬上就炸了,還反了他了,當爺是紙老虎?

    於是他馬上知會廣州將軍,要求對方調動廣州八旗抓人。

    盛住的身份地位放在這裡,廣州八旗將軍也不敢不給面子,加上八旗將軍也是旗人,不可能不幫助盛住而包庇英國人,所以很快廣州八旗就出動了。

    人不多,就一千馬步兵,但足以將三艘英國商船,一百人的水手包圍了。

    此時大班布朗收到了馬嘎爾尼的回信,告訴他不惜任何代價讓士兵突圍,不能讓這些船員和水手落入清軍手裡。

    八旗多麼腐爛且不說,就是強盛時期的八旗軍隊,也不可能攔得住西方的武裝商船啊,結果對方選擇突圍,清軍根本無處下抓,派出小船攔截,卻被對方撞翻,開砲轟擊,結果對方竟然還擊了,打死打傷了二十多八旗兵。

    事情到了這一步,盛住依然不怕,而是直接一封奏章,將所有事情都推到了英國東印度公司頭上,這次也不提週瑯引夷人的事情了,就直接說都是英吉利夷人勾結天地會亂黨,證據確鑿,不等朝廷回复,他就讓八旗兵封了東印度公司的商館,沒收了所有貨物,不但封館,不但扣貨,他還抓人,直接連大班、二班、三班在內的所有東印度公司職員都抓了起來。

    並且通過蔡世文這樣的十三行商人,向所有洋人傳話,在英國人交出肇事商船之前,不但不會放了這些大班,還永遠停止跟英國人貿易,粵海關真有這個權力。

    事情鬧到這一步,其他洋人自然看戲,英國人卻頭疼了。

    而東印度公司總部都被端掉之後,留在廣東地區的,就剩下一些在澳門的散商,以及停留在這裡等待風期,並且已經準備好出航的馬嘎爾尼使團了。

    作為英國派遣來的正式特使,又是英國貴族,他身份地位最高,立刻就成了所有英國人的主心骨,大家都希望馬嘎爾尼能給中國官府施壓,讓他們馬上釋放東印度公司廣州特派委員會的大班和職員,盡快恢復貿易。

    馬嘎爾尼本就在北京憋了一肚子火,他是一個驕傲的人,因為他有驕傲的事業,東印度公司和英國議會派他來進行這次外交活動,就是看重了他的能力。在英國,大家公開誇讚馬戛爾尼善於交際、多才多藝、令人愉快,是大使的理想人選,他有著輝煌的外交事業,曾率領一個外交使團成功地訪問過俄國,與那位難對付的葉卡捷琳娜相處融洽,可這次在北京卻吃癟了。

    乾隆拒絕了他提出的所有要求,連談判的機會都沒有給他,這讓他有了沉重的挫敗感。他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其實接受失敗打擊的承受力反而並不強,這種挫敗感,又讓他把出使過程中遇到的那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都看成了一種侮辱。

    他是來出訪的,但上岸後當地官員就給他的船上插上了貢使的旗幟,好像他是一個屬國進貢的使者一樣,他面見英王的時候,也只需要單膝跪地,但中國人卻逼迫他雙膝跪地,他只用雙膝跪拜過上帝。

    如果他出使是成功的,其實這些遭遇也就不是一回事了,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早幹嘛去了,滿清官員給你插上旗子你可以拔掉嗎,對方不同意你大不了不去北京了,你不肯雙膝跪拜,同樣也可以不見乾隆啊,大不了直接放棄訪問,結束出訪不是真正表達不能接受的態度嗎?

    可當時馬嘎爾尼都接受了,結果乾隆沒答應他任何條件之後,他馬上覺得之前那些要求變得不能接受了,感覺自己英國紳士和貴族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任何事情一旦上升到感情高度,那就無法用理性來處理了,所以馬嘎爾尼才寫信告訴布朗大班說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產生武裝衝突都要突圍,結果引起了雙方的交火,導致了八旗死傷。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馬嘎爾尼會平靜下來嗎,當然不會,他反而覺得更加的憤怒,感到恥辱,這次他甚至認為,這已經不是滿清對他的侮辱,而是對整個不列顛聯合王國的侮辱,他認為必須做出回應。

    西方人習慣了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處事風格,無理且要攪三分,更何況現在馬嘎爾尼覺得自己佔理的情況了。

    於是馬嘎爾尼直接召集了澳門的所有英國人,讓大家都先撤離大陸,登上馬嘎爾尼使團的三艘大船,匯合了從廣州突圍出來的三艘武裝商船後,馬嘎爾尼的艦隊規模達到了六艘,他直接封鎖了珠江口。

    並且向廣州官府發出抗議,要求馬上釋放被扣押的英國人,並且對他們進行賠償。

    馬嘎爾尼的態度是強硬的,可他的對手盛住也是一個無理鬧三分的主兒,哪里肯服輸,英國貴族馬嘎爾尼要面子,盛住這個大清爵爺的臉也不能沒處擱去。

    所以盛住不但不交人,反而繼續聯繫八旗兵動手,還行文虎門和各地水師,要求他們馬上趕走英吉利人。

    馬嘎爾尼封鎖珠江口就是為了威懾,可發現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光是封鎖顯然無法讓對方妥協,於是馬嘎爾尼開始攻擊砲台。

    明朝時期,英國海軍威德爾艦隊,就能輕鬆攻占虎門等砲台,更何況海軍力量更加疲弱的清朝呢,所以馬嘎爾尼輕鬆佔領了虎門等砲台,甚至一度攻占了廣州城外的幾處砲台,但馬嘎爾尼悲催的發現,依然無濟於事。

    因為對方根本就不跟他談判,打不過對方也不來進攻,就這麼耗著,派兵對峙著。

    可是馬嘎爾尼卻拖不起,一來東印度公司那些職員都被廣州官府扣押著,二來總不能一直這麼對峙下去,那麼貿易還做不做了。

    但讓馬嘎爾尼服輸,將三艘商船和上面的上百水手都交給盛住,馬嘎爾尼卻無法接受。

    既然不能妥協,又不能消耗,那就只能繼續施壓,施加更大的壓力,逼迫對方妥協了。

    一邊馬嘎爾尼號召廣東的英國人能戰鬥的都拿起武器,來捍衛英國王室和上帝的榮耀,一邊則寫信讓人帶回印度向東印度公司請求支援,同時他還想起了在台灣還有一隻東印度公司的軍隊,從廣州逃出來的三艘武裝商船的船長,也建議馬嘎爾尼調動這只軍隊來給廣東官府施壓。

    所以馬嘎爾尼除了向印度求援之外,也寫了一封信讓人送來台灣交給科林,希望能得到科林的援助。

    ————————————

    就一個大章,當作兩章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5
第五十二節發兵廣東






    科林收到信是十五日之後,他收到信後思考了一夜。

    這封求援信,讓科林的心十分複雜,但大多是興奮、激動這類情緒,因為他從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機會,一個創造奇蹟的機會。

    讓他不由想到當年克萊武在孟加拉進行普拉西戰役的故事,當時孟加拉當時擁有7萬名軍隊,53尊法國東印度公司送給他們的大砲和40名法國砲手。克萊武的軍隊只有900名英國士兵和2000名印度士兵,如此懸殊的兵力,克萊武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戰鬥,這種戰鬥本身就已經讓人熱血沸騰,更讓人熱血沸騰的是克萊武還打贏了。

    打贏一場兵力懸殊的戰鬥,就已經足夠吸引科林的了,更讓科林興奮的是,克萊武打敗孟加拉王公之後的收穫,他個人從孟加拉的國庫中掠奪了幾十萬英鎊的巨額財富,對於財富的渴望科林並不強烈,可這場戰役後,英國控制了整個孟加拉的結果,卻讓科林興奮的難以自抑。

    普拉西戰役已經過去了四十年,現在的英國人已經對這場戰役的價值有了充分的了解,可以說英國在東方世界之所以有如今的優勢,全是拜這次戰役所賜,而克萊武也因此成為了一個英雄,獲得了爵位。

    建功立業,才是對科林這種貴族子弟最強烈的吸引,當然能發財同樣很好,沒有錢那叫什麼貴族。

    科林之所以聯想到克萊武,是他覺得他現在的境況,跟克萊武當年十分相像,克萊武面對的是印度莫臥兒王朝,科林現在則要面對同樣古老的中國清王朝,克萊武在孟加拉打了一仗,結果獲取了整個孟加拉,那麼他科林去廣東打一仗,是不是能獲得整個廣東呢。

    一想到廣東,他頓時就想到了茶葉、絲綢、瓷器,以及無窮無盡的財富。

    他跟克萊武唯一的不同,那就是當時克萊武不但是英軍統帥,還是孟加拉總督,現在可憐只是在中國的英國武裝力量的統帥,卻沒有其他身份,可打贏了這一仗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他會得到什麼?廣東總督,不,應該是中國總督!

    一想到自己現在得到的這個機會,將是成為整個東方最有權勢的英國人,科林就忍不住的興奮。

    對這一點他毫不懷疑,因為這封求援信是馬嘎爾尼寫的,寄託了這兩年英國人全部想像力的馬嘎爾尼親自寫信請他援助,一旦他成功幫助了馬嘎爾尼,他知道,他的功績,將直接傳入英國最高層,會直接放在英國議會、英國首相、英國內閣面前,會有無數的權貴討論他的功績。

    至於英國國王,哦,那是個傻子,但摸著他的頭頂冊封他為伯爵的畫面,一樣美麗。

    至於自己能不能打贏這個問題,科林心裡沒有一丁點的懷疑,他覺得他現在比克萊武當年的力量更強大,克萊武不過擁有不到兩千軍隊,而科林現在可是有四千多人的雄厚兵力,一千五百歐洲人和印度人組成的僱傭兵,以及他成功招募的三千多人的中國士兵,這股力量足以讓他打敗十萬中國軍隊了。

    興奮了一夜之後,科林才冷靜下來,立刻軍隊命令出航的準備,同時他派人來聯繫打鼓港的周瑯。

    這讓周瑯頗為意外。

    科林要去廣州,這不意外,這是周瑯破釜沉舟計策的結果,是一開始就設計好的。

    為此他不惜將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在滿清官府面前,目的就是為了拖英國人下水。

    讓廣州官府對廣州的英國人下手,以周瑯對這時期的滿清官府的了解,知道那些當官的可都不是什麼講理的主,而且跟鴉片戰爭後的情況完全不同,此時滿清官員對洋人的態度充滿了不屑,澳門縣令打葡萄牙總督板子的情況從明朝開始就有了,至於英國人,也只有英國人自己把自己當回事,那些官老爺沒幾個知道英國的。

    所以只要讓廣州官員知道是英國人參與了台灣叛亂,那麼他們肯定會行動,這時代的滿清官員對英國和英國人不屑一顧,可是隨著實力的強大,英國人已經開始形成他們獨特的自豪感,自認為在歐洲都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是不可能任人宰割的。

    兩個同樣傲慢的組織產生衝突,結果很容易走向激化,週瑯估計,滿清官府抓英國人審訊的概率在八成以上,而英國人不肯束手待斃,採取抵抗措施的概率同樣高達八成,也就是有八成可能,廣州官府會跟東印度公司產生衝突。

    產生衝突之後,兩個同樣傲慢的傢伙,又絕不肯輕易向對方低頭,那麼事態肯定會有一波擴大化,都會針鋒相對選擇對抗,滿清自不用說,他們在廣東地方的兵力就很雄厚,可英國在東方能調動的軍隊,最近的正是在台灣,他們不調動科林手裡的軍隊,還會調誰的?

    因此這一切完全是周瑯計劃好的,現在也在按照他的計劃來,至於事態最後發展到什麼地步,鴉片戰爭是不是會提前爆發,週瑯已經顧不上了,破釜沉舟的意思就在這裡。

    這讓周瑯心理是有一定負擔的,因為這意味著他提前將英國勢力引入了中國,中國的命運會怎麼樣就說不好了,這就是周瑯的心理負擔,他不認為任何人有權力將民族和國家推入危險的境地。

    為此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畢竟現在英國的國力還沒有鴉片戰爭時期強大,印度也沒有完全被英國統治,他們能用到中國的力量比鴉片戰爭時期要少得多,而中國也沒有鹹豐時期那麼虛弱,乾隆的個人能力說到底比他兒子和孫子要強一些,在英國實力沒發展到頂峰,滿清勢力沒有虛弱到谷地的時候,讓他們碰撞一下,也許結果會有些不一樣。

    即便最壞的情況發生,也就是英國打贏了戰爭,結果又會如何,頂多像鴉片戰爭一樣,割地賠款,想必此時的滿清比幾十年後的滿清也更能承擔損失。更何況還有周瑯存在,滿清被削弱,但英國又無法打垮滿清,更沒力量統治中國的情況下,週瑯在中間獲得的空間,也許更大一些。

    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周瑯將來能成事的基礎上,如果他失敗了呢,那麼他現在的行為,就是引狼入室,他將比吳三桂的行為更加可恥。

    就在周瑯心情複雜的時候,科林突然派人來了。

    派人來週瑯也不意外,因為科林手裡掌握的軍隊,名義上是屬於中國(東印度)公司的,作為中國公司在中國地區負責人,沒有周瑯的同意,科林調動軍隊在程序上不合法,除非科林想要撕破臉,那麼他就會來徵求週瑯的同意,反正這也不過是走一下過場,週瑯同意當然好,就是不同意,他依然會調動軍隊。事實上週瑯並不知道,科林來徵求週瑯的同意,是馬嘎爾尼在信中要求的,科林這種軍官可以不在乎程序的正義性,馬嘎爾尼這種外交官卻認為很有必要,所以提醒科林盡可能征求週瑯的同意,當然週瑯不同意,科林也是要發兵的,只是那樣就跟中國公司撕破臉了,這對馬嘎爾尼來說,是一種損失。

    讓周瑯意外的是,科林竟然請求週瑯一起發兵,他竟然希望週瑯能帶打鼓港這裡的一千多士兵跟他一起去廣州作戰。

    這是周瑯沒想到的,以他對科林的了解,這個年輕傲慢的英國軍事貴族,充滿了自信,怎麼還會看得上自己手裡這點兵力。

    而且按照週瑯之前的計劃,他並沒有想過自己會捲入這場東印度公司和滿清地方官府之間的衝突中來,計劃的全部意義,就在於東印度公司從台灣把科林弄走,然後給周瑯騰出足夠的發揮空間。

    可現在科林卻希望自己跟著一起去廣州,這下子讓周瑯猶豫了起來。

    但他只猶豫了片刻,他就決定要去廣州,還是心裡那道坎過不去,他無法說服自己把民族和國家推入未知的風險,而自己卻置身事外獨善其身,所以他要去,儘管他去了可能也沒什麼用,但他心裡總覺得,他去了總能做些什麼,說白了還是為了內心好受一些。

    於是科林在準備出航,週瑯也開始準備出航。

    理論上來講,週瑯可以一次性將出擊士兵都都送上船,因為他手裡有一艘栽種五百英噸的幸運號,滿載運兵的話,最多能擠下一千人,而周瑯手下目前就只有一千兩百士兵,還要留下防守打鼓港的兵力,所以能一次全部出航。科林就不行了,他手下現在有三艘武裝商船,其中一艘是從澳門來報信的,另外兩艘是之前就留在左營的,都是載重五百到八百英噸的大船,一次性裝載三千士兵是足夠的,可是科林手裡有四千人,除了最開始的三百華人士兵,還有一千五百印度援軍,以及新招募的三千新兵,總數將近五千人。

    但最後雙方都決定分兩次運載,原因很簡單,哪怕是周瑯現在部隊,也不再是簡陋的拿刀農民了,而是有一定分工的軍隊,有步兵,有砲兵,如果拉上必要的武器裝備和一些補給的話,一次運輸就太緊張了。

    週瑯決定留下三百人來防禦打鼓港,就留下趙文帶領的兩百多士兵,以及之前訓練出來的一半砲兵,另一半五十個砲兵,則讓陳逆直帶領著一起去廣州,週瑯需要自己的部隊積累戰鬥經驗,這次跟科林指揮的軍隊一起作戰,是非常好的刷經驗的機會。

    準備了三天時間,已經到了1月底,週瑯終於下令兵發廣州!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7
第五十三節廣東局勢






    陳三妹真的是一個好妻子,知道丈夫出征,她也不哭不鬧,默默幫忙收拾好了行裝,這就是天地會兒女了,換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子,怕做不到這麼冷靜。

    陳三妹從不干涉週瑯的正事,默默做著一個賢內助的角色,但周瑯並不認為她真的沒有其他心思,哪有女兒不想娘家的,可是她的娘家,她的哥哥現在被清軍包圍在彰化一帶,已經許久沒有準確的消息傳回來了。

    陳三妹從沒有在周瑯面前提過她哥哥的事情,也沒有哭求週瑯去救她哥哥,但周瑯不相信她不關心。週瑯一直也沒提過,因為他始終將天地會當成潛在的對手,將陳周全看作自己最大的威脅,可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對妻子有一份虧欠。

    “等我從廣州回來了,我就發兵北伐,大哥一定沒事的!”

    臨行前週瑯許下了這樣一個承諾,沒看到妻子的表情,因為她背過了身,讓出征的丈夫看到妻子流淚,這不吉利!

    自從上了船,週瑯就覺得熱,他甚至拉低了領口,讓冰冷的海風吹進他的胸口,但依然無濟於事。

    他站在船頭,看著起伏的船身砸碎碧藍的翡翠,天際一望無邊,看不到彼岸,猶如人的未來總是遮在命運面紗的後面。

    再遠的行程也有盡頭,十個日夜之後,船就到了澳門外海。

    沒有貿然入港,因為此時陸地上的情況不明,馬嘎爾尼跟當地官府的衝突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週瑯也不清楚。

    謝清高拿著望遠鏡在珠江口一帶搜尋,他在尋找引水員,尋常時期看到海船到來,就有引水船靠上來,因為這是他們的生意,一次三十個銀元,是相當豐厚的酬勞。

    可是今天很奇怪,外海一片平靜,連漁船都看不到幾艘。

    顯然正常的社會秩序已經受到了衝突的影響。

    “進伶仃洋看看吧,也許官府已經把英夷平了。”

    謝清高放下望遠鏡後冷冷的說道。

    他對這次出擊十分不滿,因為表面上看這是周瑯在幫夷人對抗官府,他甚至罵出了認賊作父的話來,即便後來週瑯向他坦誠自己並不是跟英國人一條心,跟英國人一起去廣州,也許還能製約英國人,但謝清高也是半信半疑,覺得多半是藉口。

    可他還是來了,因為就像週瑯想的那樣,他已經上了賊船,下不來了。謝清高不來,他船上的大副可以來,而謝清高還真捨不得把自己的船交給別人。

    進入伶仃洋不久,還真的就碰到了一艘船,對方直接就靠了上來,這時候週瑯才弄清楚了目前的狀況。

    讓他驚奇的是,這艘船明明都是廣東人,可竟然是為馬嘎爾尼服務的,船是常年在珠江流域遷移的漁船,人是不被社會接納的疍民。

    他們攔截週瑯的船,本來是要擋回去,發現是馬嘎爾尼的援軍之後,就一路將幸運號接引到了虎門。

    到了虎門情況更加明晰。

    馬嘎爾尼一個月前開始行動,當時他手裡只有七艘武裝商船和軍艦,這在廣州洋面上,已經算是一隻不可忽視的力量了,更重要的是,他手裡還有相當數量的陸軍,因為馬嘎爾尼可不是一個人,他來中國是帶了一隻數量龐大的使團的,總人數高達600人,除了一些文職人員,研究學者和後勤人員之外,大多數都是軍事人員,其中就有高達300人的陸軍士兵。

    但這樣的兵力跟廣東官府對抗,依然遠遠不足,所以馬嘎爾尼當時就號召在廣東的全體英國人武裝起來捍衛英國的尊嚴,響應者為數不少,在澳門就有幾艘英國商船等待出航,這是正經的航海季節,有許多去年夏天到來的商船集中,要不是有許多船已經走了,馬嘎爾尼會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這些在澳門的英國商船和水手武裝起來,為馬嘎爾尼增加了一百個士兵,同時多了三艘武裝商船和四十多門大砲,馬嘎爾尼還在澳門僱傭了一批無業的歐洲冒險家,又多了兩百個士兵。

    加上從台灣到廣州的兩艘武裝商船,馬嘎爾尼一時間擁有了一隻十二艘艦船,還有一千兵力的武裝力量。

    儘管用這一千雜亂無章的軍隊去攻打廣州不太可能,但攻占幾處險要關口是足夠了,馬嘎爾尼選擇的是,從澳門進出廣州的咽喉虎門,清軍在這裡有一個水師協,數百名水師士兵駐紮,還有為數不少的大砲,以及堅固的防禦工事。

    可竟然沒有阻擋馬嘎爾尼艦隊超過一上午,早晨攻擊,下午馬嘎爾尼就坐在水師協的官署裡喝下午茶了。

    佔領虎門之後,馬嘎爾尼鬧出的動靜足夠大了,他以為當地官府會迫於壓力跟他談判,可迎來的是當地一次次調兵遣將,對方派出的援軍很快就到了,但卻沒有貿然進攻虎門,而是遠遠駐紮,對方不進攻,馬嘎爾尼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反擊,就一直這麼對峙著。

    陸地上進行對峙,水面上馬嘎爾尼卻沒有停止動作,由於佔領了虎門這個咽喉,而官府卻沒有妥協,馬嘎爾尼一邊請求援軍,一邊自己努力給當地官府施加更大的壓力。

    他採用的辦法是阻絕貿易,封鎖一個國家的海岸線,斷絕對方的貿易,一直是西方國家用來給敵人施加壓力的最好辦法,因為西方國家都是小國,貿易是必需品,就算大如法國,也無法承擔斷絕貿易的後果,但這個方法在滿清身上也不好使。

    不過結果沒有收到,戰術是完美的完成了。

    依靠十二艘艦船的強大力量,又有虎門咽喉要道的地利,廣州到澳門之間的貿易一時之間確實被阻斷了。

    不過馬嘎爾尼也遇到了很大的壓力,因為滿清官府對封鎖還沒有表示,在澳門的各國商人卻都受不了,紛紛通過各國的代表向馬嘎爾尼提出抗議,此時正是航海時節,大家都忙著進行最後的備貨,這個節骨眼封鎖貿易,給他們帶來的損失太大了,等待了一年,眼看著就要起航,少一批貨物就少了數倍的收益,一年時間可就白等了。

    馬嘎爾尼也不想跟所有國家為敵,他是一個外交官,他不但不願跟所有人為敵,甚至還反過來游說各國,希望各國支持他,大家一起給當地官府施加壓力,要求他們制定更有利的貿易政策,而且要求更多的法律權力,也就是尋求治外法權,這是對所有歐洲人都有利的。

    同時在阻斷貿易的同時,馬嘎爾尼也沒有對各國的商船採取強硬措施,沒有扣押各國商船,只是僱傭當地疍民攔截,讓他們返回澳門等待。

    通過這些手段,馬嘎爾尼雖然沒有拉攏到各國跟他站在一起,但也沒有讓各國商船站在官府一邊,算是讓其他國家都保持了中立。

    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說到底尊嚴還得靠自己才能捍衛,自己丟的臉,那就得自己爭回來。

    但馬嘎爾尼不是科林,他沒有科林那麼激進。雖然他的軍事素養沒有科林高,可這並不妨礙他能更理性,更正確的看待問題。

    首先馬嘎爾尼本人的能力確實很強,他出身於貴族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畢業於都柏林三一學院,之後進入倫敦坦普爾大學進修,師從荷蘭伯爵(霍蘭伯爵)亨利·福克斯。1764年,被任命為全權特使,赴俄國與葉卡捷琳娜二世商談結盟事宜。之後他進入英國議會。1769年,返回愛爾蘭出任愛爾蘭議會議員,並出任愛爾蘭事務大臣。1775年,他出任加勒比群島總督。1780年,出任印度馬德拉斯總督。1786年,他拒絕出任印度總督,返回英國。

    雖然馬嘎爾尼的主要履歷是從政經驗,缺乏軍事經驗,可常年作為海外殖民地總督,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有的。而且他也在印度做過馬德拉斯總督,對印度的歷史和現狀比科林要清楚的多,他當然也知道輝煌的普拉西戰役,但他很清楚,那是一次野戰。

    他不但比科林更懂印度,最關鍵的是,他比科林更懂中國,甚至可以說,馬嘎爾尼是現在最了解中國的英國人,這半年來他就一直在研究中國,走訪了許多中國地方,中國讓他最震驚的地方在於,即便是最普通的一個縣,都會有一座頗具規模的城池。

    城堡化!這是馬嘎爾尼認為中國跟印度最大的區別,他使團中的軍事專家做過評估,即便是中國最堅固的長城,也無法防禦重砲的轟擊,可同時他們也很清楚,有城牆跟沒有城牆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中國國土的城堡化,讓馬嘎爾尼認為,要攻占中國,就必須一座堡壘一座堡壘的攻擊下去,需要消耗的兵力是無法想像的,別說英國了,就是整個歐洲都不具備這種規模的人力。

    因此跟科林不同,馬嘎爾尼並沒有天真的想要通過一場戰役,就佔領中國的一個省,或者其他什麼目的,他更多的是要爭尊嚴和爭利益。

    尊嚴自不用說,對方得給英國一個說法,釋放扣押的東印度公司職員,並給與道歉和賠償,利益方面,馬嘎爾尼希望能得到自己去北京沒能得到的利益,也就是開放貿易和建立商棧。

    當然一座城池一座城池打下去,別說整個中國了,就是一個廣東省都打不下來,可廣州城還是有可能的,因為這座城池就靠近河流,可以直通要害,直逼中樞。

    但依靠自己手裡的一千來人依然不夠,廣州可是一座大城,整個歐洲比這座城市大的,也沒有幾座,一千人鋪開了,手拉手都圍不住這座城,所以他需要更多軍隊。

    這時候週瑯來了,馬嘎爾尼是十分高興的,開辦了熱烈的舞會招待這個中國人,這個一年之內在英國人中聲名鵲起的中國人。

    出席宴會的,除了馬嘎爾尼和使團中一些頭面人物,比如著名的斯當東等,還有周瑯的老熟人科林,比周瑯更著急的科林比周瑯早了一天來到虎門。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39
第五十四節虎門宴






    所謂宴無好宴,因為入腹的是美酒佳餚,出口的總是爾虞我詐。

    不同的利益需求,不同的思想理念,帶來的就是認識的不一致。

    相比在印度的時候,週瑯根本沒有資格跟馬嘎爾尼這樣的人站在同一個位置,現在他的地位則大大提高了,儼然已經是在場眾人中最耀眼的幾個。

    可週瑯還是很低調,他知道他之所以得到矚目,依然不是因為他的實力,他身上的民族和身份光環依然給他加了分,這些都是泡沫,都是水分,當不得真。

    當然,不知不覺中,週瑯的成就確實讓人刮目相看,一年時間,從無到有,他拉起了一個公司,還在中國建立了基地,儘管目前還沒有穩定的產出,可沒人會懷疑在中國這樣一個富庶的國度,擁有一座商業基地的前景。

    如果週瑯不是一個中國人,而是一個白人的話,那他這段時間的行為簡直堪稱傳奇了。

    所以他現在能站在靠近馬嘎爾尼最近的位置,聽他們最核心的談話。

    也僅限於聽,週瑯端著一杯酒,只聽不說,除非別人問他,他不發表意見,大有一副徐庶在曹營的架勢。

    週瑯不想說,有的是人想說,科林就急切的在表達他的態度,偏偏他現在是這裡的最高軍事統帥,手裡擁有幾千人的兵力,別人不想听也得聽他說。

    只用了很短時間,週瑯就摸清了科林目前的心理狀態,他已經跟科林很久沒有接觸了,因為互相之間有了猜疑,所以科林一直在左營,週瑯一直在打鼓,倆人都沒有見面,也默契的誰也不請誰,見了面反而麻煩。

    週瑯再次跟科林接觸,結合以前對科林的了解,他馬上發現科林此時完全不在狀態。似乎急於立功,又患得患失,這是一個很不好的心態,反應的是他矛盾的內心,作為一個指揮官,這種心態很容易出事。

    科林年近四十,雖然是一個貴族子弟,但家族的爵位是他無法繼承的,以英國坑兒子的繼承法,他繼承家族財產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以周瑯對科林的認識,這個人對財富並沒有特別的渴望,對女人也沒有特別的痴迷,那麼結合他的年齡和狀態,建功立業就是他最大的心結。

    青年軍官急於立功,渴望建功立業並不奇怪,但周瑯發現科林對此過於執著了,於是就容易患得患失。這也就解釋了科林為什麼請求週瑯援助,按道理來說,他擁有的兵力足夠,可卻依然希望得到週瑯手下可有可無的兵力支持,那麼說明他看似自信,實則分寸大亂。

    一方面他心理是帶有催眠一般的對勝利的自信,似乎他出兵就一定能取得勝利,完全不考慮失敗的後果;一方面,卻又拼命將能得到的力量都抓在手裡。事實上就是對這次勝利的渴望,完全打亂了他的心里分寸。

    現在他急於請戰,也是這方面的原因。科林的理由是,虎門的情況比他想像中好的多,可以說他們已經在這里站穩腳跟了,而清軍目前還在調動,因此趁清軍沒有準備好之前,就應該突襲廣州。

    這種理由看似合理,實則無理,別人有沒有準備好是別人的事情,可軍事常識上,首先應該做好自己的準備,然後才考慮利用敵人的弱點,要是自己還滿是弱點的時候,卻只看到敵人的缺陷,那麼這種指揮官往往死的很快。

    科林不是沒有指揮經驗,卻犯下這種初級錯誤,只能說他現在心裡很亂。

    馬嘎爾尼老成持重,不斷的解釋目前還沒準備好,必須等台灣的軍隊全都調過來後,才是合適的時機,貿然向廣州進軍,一旦失利後果不堪設想。

    這才是正確的態度,因為畢竟是在異國他鄉,英軍即便軍事力量上強大,可根基不夠,根本就輸不起,敵人卻是輸上一兩場無所謂。所以英國人就更應該謹慎,等待自己的所有部隊就位後在計劃發動攻擊,才是合理的做法。

    可科林之前擔心自己兵力不夠,還要拉上週瑯一起來,來了之後,又擔心敵人增援到來,反而不等自己的軍隊集結,就要發起進攻,思路混亂如此,幾乎不適合作為一個指揮官了。

    但偏偏他現在就是這裡軍事經驗最豐富,兵力最雄厚的軍官,又理所應當的擁有最大的軍事話語權。

    馬嘎爾尼是堅決不同意的,甚至最後徵求了一下週瑯的意見,週瑯兩不得罪,即說穩妥有穩妥的好,也說速戰有速戰的好,沒有任何結論。

    最後表面上一團和氣的宴會無聊的結束。

    從這場無聊的宴會上,週瑯得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信息。

    指揮官如此急於求成,看來他來這裡不一定是毫無用處。

    那麼他有什麼可以操作的空間呢,在像之前計劃的那樣,從中搗亂,太不現實。

    但他基本上可以判斷出英軍會進行什麼樣的軍事行動了。

    首先急於求成的科林,在援兵抵達後,會毫無顧忌的向廣州進攻,以周瑯對清軍戰鬥力的估計,廣州清軍恐怕擋不住科林,廣州外圍的防禦工事會很快失陷,最後只能依托廣州城來防禦。

    英軍掃清外圍之後,會進攻廣州城,以滿清對官員的管理,廣州知府等文官是不敢放棄城池的,不然落得一個抄家流放的後果,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但以清軍的戰鬥力,極有可能被科林攻陷廣州。

    根據宴會上科林和馬嘎爾尼的爭執,週瑯了解到科林竟然抱著攻占廣州,然後逼迫滿清王朝割讓廣東的心態,他竟然抱著可以通過一場決戰,奪取整個廣東的荒唐想法;而馬嘎爾尼則強調這次作戰的目的是給清王朝施壓,最後要求對方道歉賠償,並且對英國開放更多的貿易口岸,以及治外法權。

    倆人不一致的態度,恐怕到攻下廣州後都無法達成一致,畢竟如果通過戰爭奪取廣東,對科林這個軍事人員來說,那功績太大了;如果通過談判,得到一些特權,只是完成了馬嘎爾尼通過外交途徑沒有完成的使命罷了,對科林毫無意義。

    所以到時候英軍中一文一武兩位官員自己會爆發無法彌合的衝突,這就是周瑯的空間,至於這個空間要怎麼利用,週瑯還得看看事態的變化,才能找到更適合的切入點,也許這個空間他一直都利用不上也說不定。

    可他有強烈的預感,他能從英國高層內部不和中,得到難以想像的利益!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41
第五十五節談判






    虎門的狀態一直很好,清軍已經出現在了四周,可是就是不進攻,真的很難理解這些軍官畏戰的原因,如果說是鴉片戰爭之後,他們已經了解敵人的強大,不敢進攻還情有可原,可是這是在乾隆年間,是他們充滿對夷人鄙視的時代,竟然也不敢發動進攻,這真的讓人感嘆恐怕衰落的不是軍事力量,弱下去的根本就是人心。

    之前都不敢進攻,現在虎門出現的英軍越來越多,就更不敢進攻了。

    一邊是政府的軍隊不敢進攻,另一邊民間則開始跟侵略者勾勾搭搭。

    在周瑯剛來的時候,就碰見了馬嘎爾尼招募的疍民漁船,這樣的漁船馬嘎爾尼招募了五十多艘,之前一直讓他們幫忙攔截洋人商船,付給的薪水讓這些貧窮的疍民足以冒巨大的風險,而且在看到這第一批疍民跟洋人合作沒有發生任何危險,反而掙了很多錢之後,效仿者越來越多。

    馬嘎爾尼招募了一百艘漁船之後,就開始停止招募漁船的行為,因為這些漁船無法用於戰鬥,只能是他封鎖珠江的輔助力量,多了沒什麼用,白白浪費軍費。

    但依然有無數漁船來往虎門,後來的這些漁船已經不是馬嘎爾尼僱傭的了,他們是來做生意的,英國人為補給付錢十分痛快,以高出當地物價一倍的水平採購物資,足以讓大量貧窮漁民趨之若鶩,其中已經不僅僅是疍民,東莞、香山等虎門下游沿河地區的漁村,都參與了這個生意中來,甚至為此每天都在虎門外發生一些衝突。

    這些場景讓周瑯看的真是臉紅。

    但能指責那些窮人嗎?在一個兩三天不開工,老婆孩子就沒飯吃的情況下,讓他們餓著肚子愛國,這符合人性嗎?在他們的官府將他們不當回事,隨意抓捕、奴役,最後還打一頓板子的情況下,讓他們無條件站在官府一邊,這公平嗎?

    還是那句爭議很大,但其實在每個人內心都曾經掙扎過的問題,你愛國,國愛你嗎?

    這個國家不曾真心實意的愛過他的百姓,有理由在生死之際讓百姓無條件愛國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道理雖然壯懷激烈,可國家興的時候,匹夫沒有任何權力,國家將亡的時候,卻說匹夫有責任,這公平嗎?

    週瑯看著這些現象,內心沉重,最後他反倒得出了一個荒唐的結論,那就是愛國是有成本的,窮鬼竟然連愛國的權力都沒有?因為你愛不起!

    難怪管子說,“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

    管仲這樣的大家,果然看的透徹,管理一群有能力愛國的有錢人,確實比管理一群行走在飢餓邊緣的窮人要容易啊。

    週瑯這樣想著,對他日後的行為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言歸正傳,隨著英國人在虎門跟當地人之間的貿易變得越來越頻繁,物資補給的情況就不再是一個問題了,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每天都還能吃上新鮮的蔬菜、肉食,讓人匪夷所思。

    這樣的日子過了二十多天后,終於從台灣來的第二批軍隊抵達了。

    科林果然急切的請戰,馬嘎爾尼建議他讓士兵休整一下,科林表示二十多天前到來的第一批軍隊已經休息好了,可以先讓這批人作為先頭部隊,對廣州進行一次試探性進攻,如果不順,則等待後續部隊休整完後,在進行總攻。

    這次馬嘎爾尼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科林才是這次軍事行動最合理的指揮官,跟軍官衝突如果太大,不是什麼好事,這個道理,馬嘎爾尼這個經驗豐富的老政客是非常明白的。

    於是這一次他沒有阻攔科林的行動,並且許諾他手裡的艦船都可以無條件配合科林。

    現在虎門的英國人武裝力量分為兩股,一股是馬嘎爾尼使團的艦船,一股則是名義上屬於中國(東印度)公司的那幾艘武裝商船,那些武裝商船沒什麼說的,都是四五百噸載重,有大砲二十門左右,真正強大的,其實還是馬嘎爾尼使團的軍艦。

    比如他的旗艦獅子號,是艦隊中最大的船,最重要的是,這是一艘真正為戰爭而設計的船,這是一艘正經軍艦,雖然只是英國三級戰列艦,可其實也是英國海軍的主力艦,因為一級、二級戰列艦,雖然被後世專家學者無限誇大,但其實那隻是噱頭。

    由於數量太少,造價高昂,英國人的一二級戰列艦數量很少,一級戰列艦才5艘,二級9艘,這對於數以百計的英國皇家海軍來說,起不到真正的作用,歷史上,一直到風帆戰艦退出歷史,海戰中主要的戰艦依然是三級戰列艦。

    這艘獅子號,就是一艘三級戰列艦,火力十分強大,裝備有26門24磅炮;26門18磅炮;10門4磅炮;2門9磅炮,光是這一艘船,就足以跟廣州所有的砲台對抗。

    使團中還有一艘1200噸級的印度斯坦號大貨船,雖然是貨船,但以英國人的尿性,依然有不俗的火力,裝備的火砲多達三十門,當然沒有獅子號的大砲數量多,也沒有獅子號的大砲口徑大,可也不容小覷。

    還有一艘二桅小帆船豺狼號,一艘途徑巴達維亞時候,買來的法國小帆船克拉倫斯號,這兩艘小帆船,載重都只有兩百噸左右,火力相對弱小一些,只有銅砲六位,鐵炮二位,步槍十六桿。

    僅僅是使團的海軍力量,就能在珠江一帶橫著走了,更何況科林手裡還有五艘五百噸級的武裝商船,週瑯帶來了同級別的幸運號,還有大小不一的三艘英國商船,這麼一股海上力量,才讓馬嘎爾尼擁有了短暫封鎖珠江水域的能力。

    也讓英軍只要在水面上,一直到廣州,都不需要懼怕清軍的阻擋。

    所以科林進攻廣州城,真的就是點穴式的,直刺要害!

    在強大火力的支援下,很快就佔領了珠江南邊一直作為海貿港口的黃埔港,接著壓制了清軍砲台。

    在急於立功的科林一股銳氣下,一天之內,他們就攻占了兩座砲台。

    正是廣州城南河中沙洲上修建的兩座砲台,英國人成為荷蘭砲台和法國砲台,也標註為第一砲台和第二砲台,中國人稱之為東砲台和海珠砲台。

    佔領黃埔港,讓英國人在廣州城外有了一塊穩固的基地,攻占兩座砲台,讓廣州城南完全洞開,從河面上甚至可以毫無顧忌的砲轟廣州城了。

    結束了一天的戰鬥,科林激情萬丈,連夜籌劃攻占廣州的計劃,他已經等不及後續部隊,也不願意等馬嘎爾尼。

    週瑯倒是建議他盡快將戰況回報給馬嘎爾尼,可科林瀟灑的表示,馬嘎爾尼來的時候,他會將一座完整的廣州城交給馬嘎爾尼。

    週瑯也不力荐,事實上他暫時根本就不打算跟科林有任何衝突,他不會反對科林的任何建議,欲使人滅亡先使人瘋狂,科林現在已經快要瘋狂了,等佔領了廣州城,恐怕他就會膨脹的無視馬嘎爾尼的態度,到時候雙方才真正會產生無法調和的矛盾。

    反正週瑯就是來攢經驗的,他就跟在科林身邊多看多學,軍隊甚至都直接讓科林指揮,他的砲兵直接編入科林的砲兵中,步兵也在馬大雷、陳小手和洪九指的帶領下,跟隨科林的步兵一起戰鬥。

    就在周瑯認為,明天科林就會發動對廣州的總攻,然後經過一番血戰,或者一兩天,或者三五天之後,就佔據廣州這顆嶺南的明珠,結果當夜竟然有清軍的使者前來。

    他們是來談判的,態度極為謙卑,跟之前滿清官員的倨傲判若兩端,將權貴的醜惡嘴臉充分的暴露了出來。

    驚恐的進入黃埔的是兩個商人,為首的正是十三行總商蔡世文。

    作為他這樣的商人,如果不是被逼的,是不可能冒這種險的,作為身價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十三行商人來說,應該說他們是這個時代中國商界的大人物,但是他們這些豪商,在滿清官員眼中,依然是不入流的小人物,隨便一個縣令就能脫了他們的褲子,當街打板子。

    可是這些已經賺夠了錢的行商,被逼迫進入軍營後,顯然對他們的使命沒有信心,驚恐就寫在臉上。

    科林基本的風度還在,雖然一心想要攻下廣州城,一次建立自己的功業,但對方既然派來了使者,他還是禮貌的請了進來。

    週瑯陪同他面見使者。

    蔡世文態度卑下,鞠躬連連,表示都是誤會。

    說出來一些情況,比如他們抓的洋人都在城裡好生伺候著,官府願意放人。然後希望英軍能夠退兵,然後大家以後還繼續做生意。

    但科林拒絕了所有的提議,他提出,要廣州城無條件投降,他保證所有人的聲明安全,並且保全私人財產。

    這樣無理的要求,結果對方也沒有馬上回絕,反而表示他需要回复廣州的大人後,才能決定。

    科林態度強硬,限廣州城二十小時內答复,否則他將重新展開軍事行動。

    週瑯一直注視著蔡世文的表情,發現這真的是一個夾縫中生存的人才有的表情,諂媚的神態,討好的神情,絕不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物應該有的姿態,但這就是中國商人。

    根據短暫的談判過程,週瑯第一時間閃現出一個詞彙,“緩兵之計”,他條件反射一樣的判斷清軍在拖延時間。

    可是他又有些不自信,所謂緩兵之計,目的是爭取時間,爭取時間用來反攻,可清軍真的打算認真打這場仗嗎。

    他不由得想起了鴉片戰爭時期,琦善私自簽訂的《穿鼻草約》,怎麼看都像是兵臨城下的緩兵之計,因為一個大大的帝國,實在是沒有道理在只丟失了幾座砲台的情況下,跟對方簽訂城下之盟,可琦善是真的打算用一個草約打發英國人。

    實在是不能以常理來揣度這個時候滿清官員和稀泥的態度,連林則徐這樣的名臣,都在給皇帝的奏摺中不斷的虛報軍功,更何況其他官員了,風起如此,如之奈何。

    但廣州城裡的情況,週瑯現在是兩眼一抹黑,真的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麼想的。

    直到第二天一早,又有一個人來軍營,週瑯這才知道了一些詳情。

    這人正是周瑯派到廣州的魏連理。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42
第五十六節嘴臉






    守門的士兵,都是華人士兵,而且是從台灣來的華人士兵。

    雖然不是周瑯的手下,但魏連理也有辦法對付,因為這些士兵也都是來自鳳山縣的,魏連理輕易就套上了老鄉關係,並且表示他是南帥週瑯的手下,很容易就被人帶了進來。

    在這些鳳山縣士兵,大都屬於後來招募的那三千人。按道理來講,一下子從一個縣招募三千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台灣本就不缺乏土地,人均耕地面積,比內陸要多很多。原本的閒散人員,大多數都在天地會起義中,追隨天地會去了,大多數都去北伐了,留在鳳山縣的,也更願意去投奔陳光輝。

    可正是因為天地會起義,讓鳳山縣的社會秩序變得動盪,原本平靜且脆弱的農業經濟,頓時出現了問題,大量窮苦人家無以為生,這時候怎麼辦,許多家裡兒子多的,老二老三,就只能除外謀生,可能提供給他們生計的,也就只有當兵這種高風險的職業,加上科林提供的薪水確實很高,所以他很快就招募到了三千士兵。

    在這些士兵的眼中,儘管他們是科林招募的,指揮他們的是科林派來的軍官,可實際上他們也分不清科林跟周瑯的關係,有人說科林是周瑯的手下,有人說科林是夷人,週瑯是天地會大元帥,倆人是盟兄弟,總之各種離奇的說法都有,這也是目前週瑯跟科林關係的複雜性使然,就連那些黑森僱傭兵都弄不清楚,就連哈拉爾這樣的高層都會在周瑯和科林之間的權力之爭中迷茫,更何況普通的士兵了。

    總之無論如何,他們都知道周瑯是個大人物,是他們得罪不起的就足以讓魏連理扯起虎皮了。

    魏連理被負責守門的軍官帶到週瑯面前,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抬起頭已是滿臉的熱淚。

    “大帥,卑職可等到您了!”

    哭著就往週瑯身邊爬,大有抱大腿的架勢。

    週瑯冷哼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週瑯是真的很氣憤,他給魏連理的任務是,讓他向廣州官府通風報信,並且在確信廣州官府採取行動之後,就讓他回台灣,並且是立刻回台灣,原因是讓周瑯提前得到消息,好早作準備,可結果魏連理一去不回,週瑯知道情況的時候,還是科林派人來告訴他的,這讓週瑯一度很被動。

    魏連理痛哭流涕:“大帥啊,不是卑職不想回去,實在是找不到船。”

    週瑯疑惑:“哈拉爾的船呢?出海了?”

    哈拉爾的任務確實來貿易的,並沒有參與到週瑯的陰謀之中,但周瑯告訴過他,如果有必要的話,將魏連理送回來。結果魏連理沒坐上哈拉爾的船,那說明在哈拉爾起航前,魏連理沒有收到廣州官府行動的確定信息,所以沒趕上。

    週瑯是這麼想的。

    魏連理則告訴他:“大人不好了,哈拉爾被官府抓走了。卑職也是九死一生,才逃了一命,要是卑職稍微不甚,恐怕就再也見不到大人了。”

    說著魏連理已經保住了周瑯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

    “好了,起來吧,真是辛苦你了!”

    週瑯也不好說什麼,只能起來並且把魏連理扶起來,總不能一直讓他在自己腿上抹鼻涕。

    只是魏連理說的完全符合邏輯鏈條,可週瑯就是有一種直覺,這傢伙沒說實話。

    不過週瑯不打算深究,本來派魏連理來廣州跟地方官府接觸,就是一項很冒險的行動,只是耽誤了回程,不好過於苛責。

    而且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有些事情別人做不好,魏連理卻很擅長。

    首先週瑯得先了解一下城內的情況。

    魏連理還真的知道一些事情,這些消息對周瑯的幫助還真不小。

    根據魏連理的說法,之前主戰的,主要是粵海關,主事的人是盛住。廣州八旗是支持盛住的,但是廣州府並不支持。可之前盛住有證據在手,又有駐防八旗支持,根本不在乎廣州府的態度。

    馬嘎爾尼在珠江口示威的時候,廣州知府就希望息事寧人,放了那些洋人。但當時盛住態度強硬,後來馬嘎爾尼佔領虎門的時候,盛住還很強硬。

    就在昨天,英國人佔領了黃埔後,盛住態度改變了,在廣州知府去找他商議的時候,突然發火了,表示他不管了。

    不管了!

    這種態度讓周瑯愣了一下,惹出了這麼大的麻煩,然後撒手說不管了,還是在惹完麻煩後,一直攪和的小麻煩變成大麻煩,之後變成無法解決的危機之後,突然說不管了。

    這種嘴臉讓周瑯彷彿回到了後世。

    週瑯認識不少各種二代。有少部分二代其實很出色,他們善於利用手裡的資源,做出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絕大多數二代都相對平庸,但也很低調的活著。只有極少數的二代,那真的是奇葩。

    這些奇葩他們手裡擁有巨大的人脈資源,間接掌握著巨大的權力,但他們並不是用到正途上,而是用來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故意給人找麻煩,沒有任何理由的刁難人,有時候還不是為了訛人,只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週瑯就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做過一個很重要的項目,所有環節都談妥了,政府那邊突然不批准,找了各種關係,才發現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在阻撓。

    在周瑯看來這完全就是欺負人,儘管這種人是極少數,但總是存在。他們通過這種方式顯示自己很了不起,自己很有能耐。

    但這是一種極其不成熟的行為,沒有任何正面的意義,可這些人就是在做這種事的時候,膽子真的很大,什麼事情都敢做,什麼人都敢得罪,或許在他們看來,這很了不起。

    但這種膽子大,是因為他們內心的有恃無恐,他們知道自己惹出的事情有人兜著,甚至連法律都無法制裁他們,這是他們的底氣所在,可真的不是什麼勇氣。

    事實上這種人在遇到真正的危險的時候,反而變得異乎尋常的膽小,撂挑子不干,腦袋鑽進沙子裡躲起來,是他們最後的表現。

    現在盛住的表現,真的是這種無良二代的典型嘴臉!

    可一般情況下,真敢這麼做的二代,是真的很有背景的那種。

    週瑯也不由得好奇的問道:“這個海關監督盛住是什麼背景?”

    結果魏連理的回答,當然嚇了周瑯一跳。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43
第五十七節忽悠






    “顒琰?顒琰!”

    週瑯反复念叨著這個名字,他腦海裡似乎沒什麼印象,他能知道乾隆之後是嘉慶,就已經比大多數人的歷史常識好多了,嘉慶的真名叫什麼,他就真的不記得了。

    “能確定這個顒琰會當皇帝嗎?”

    週瑯問道。

    這些天魏連理混跡於廣州大大小小的青樓瓦舍,收集了許許多多廣州官方的情報,對這些他有天生的天分,也熱衷此道,樂此不疲,其實就是一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但這些情報,對周瑯來說極為重要,尤其是聽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叫做盛住的權貴的身份背景。

    沒想到盛住竟然是一個皇親,姐姐還是乾隆第十五子顒琰的嫡妃,而這個顒琰竟然皆傳很可能已經被立為皇太子了。

    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在旗人的圈子裡,更是流傳甚廣。早在十七年前,發生了一件事。

    乾隆四十三年,這年他到遼東的盛京祭祖,回來的途中,錦縣一個叫金從善的秀才上書請願。金從善請求乾隆立太子、立皇后,還質問皇帝:“大清不宜立太子,豈以不正之運自待耶?”

    這個金從善有可能是一個想出名想瘋了的人,用不客氣的語氣向皇帝上書,擺出一副正氣凜然的姿態教育皇帝,倘若皇帝裝出一副從善如流禮賢下士的態度,那麼他就發達了。也有可能是被人當槍使了,估計二者皆有,如果不是渴望富貴到發瘋的程度,滿清的讀書人怎麼敢對皇帝不敬,可如果背後沒有人支持,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怎麼可能把上書送到乾隆的面前。

    總之對金從善的質問,乾隆氣得火冒三丈,殺了金從善。又覺得金從善的心理大概代表了很多人,於是又詔告天下,告訴天下人說早在三十八年他就立太子了。還表示他並不貪戀皇位,我早在元年就發誓,能活到乾隆六十年就自動退位,傳位太子。

    這件事影響很大,而且日期日漸逼近,今年已經乾隆五十九年了,過了年就是乾隆六十年,所以旗人圈子裡尤為關注這件事,大家都想看看,乾隆皇帝是不是會退位,這可是兩千年曆史上都少有的事情,活著的皇帝交出皇位,這影響太大了,一個弄不好就會釀成巨大的禍端,趙武靈王就是例子,交出了王位後,自己竟然在兩個兒子的權力爭奪中被活活餓死。還有許多兄弟相殘,父子相爭的故事發生在王權更迭的過程中,這天下是旗人的,所以旗人格外關心。

    但這件事太過於敏感,因此都只在旗人的小圈子裡流傳,魏連理能打聽出來,確實下了一番功夫。

    只是乾隆說六十年就退位,他會不會退都不一定,畢竟在放棄皇位這種事情上面,即便是一言九鼎的皇帝食言了,也不丟人。假如乾隆會退位,那麼誰會繼位,這就很重要了。

    週瑯恰恰是知道乾隆是清朝唯一一個在沒死之前,就禪讓皇位給嘉慶的皇帝,所以他就更關心下一個皇帝是誰,是不是這個顒琰,如果是,那麼盛住的身份就非常值得利用了。

    但這種情況,魏連理就說不准了,畢竟如果皇帝的更迭,民間都能打聽出來,那就太過誇張了。

    魏連理卻提供了一個選項:“都說十五皇子顒琰和皇孫綿恩有望繼承大統。”

    綿恩是皇長子永璜的次子,永璜作為皇長子,卻早就死了,據說早亡是因為乾隆的過失,乾隆十三年,攜皇后富察氏遊泰山,結果皇后身染風寒,死於山東濟南。靈柩回北京的時候,皇長子永璜迎喪,乾隆認為永璜臉上沒有悲痛,是欣喜皇后死了,以後沒有誕下嫡子的可能,永璜就可以繼位了。

    事實上這是乾隆是因喪妻而遷怒於庶子,永璜即便再傻,也不可能在皇后的棺材前面,當著皇帝的面笑啊。結果皇帝一番遷怒,而且接連下旨斥責,嚇到了永璜,以為自己的政治生涯完蛋了,兩年後年紀輕輕的永璜就死了。

    永璜死後,據說乾隆十分後悔,所以十分善待永璜的兩個兒子,尤其是次子綿恩。不但在許多皇子之前將綿恩這個皇孫封為親王,還給了綿恩擔任京師禁衛軍的差事,負擔保衛北京的重擔,另外綿恩身材魁梧,儀表出眾,武功超群,被認為是難得的人才。

    相比乾隆格外厚待皇孫綿恩,對皇子顒琰就顯得格外冷淡,別的皇子成年之後,都會在各部掛個閑職,混一份俸祿,可顒琰沒有任何差事,已經成年卻還一直跟著那些七八歲的皇孫、皇曾孫、皇玄孫在宮裡讀書,只是年頭長了,乾隆讓顒琰負責督促這些年幼皇孫功課,相當於做了皇家班的班長。

    看似冷淡,但偏偏鬼靈精的滿清權貴們就從中看出了端倪,對待綿恩自然厚待,授以重任,有培養的嫌疑;但對顒琰也是區別對待,不給他任何差事讓他鍛煉,卻讓他一直讀書,雖然得不到鍛煉,可是滿清皇室對子嗣教育十分重視,隔三差五就要過問,因此顒琰有大把機會跟乾隆親自接觸,這被認為是乾隆刻意為之。

    所以大家都開始盛傳,儲君會在顒琰和綿恩之中誕生,乾隆已經昭告天下,說他早就立了皇太子,只是滿清自雍正之後,開始實行秘密立儲政策,由皇帝親自立下儲君,名字封存起來,放在乾清宮的正大光明匾後,只有皇帝死後才能打開,皇帝有沒有冊封皇太子,冊封了誰,往往只有皇帝一個人知道,所以立了誰,大家就不知道了,只能猜測最有可能的就是顒琰和綿恩。

    這個猜測已經形成了共識,不止權貴圈子裡流傳甚廣,甚至連國外都知道了。比如經常去北京進貢的朝鮮,他們的使臣在北京打探之後就認為,未來的皇帝將在十五子永琰和皇次孫綿恩之間產生,而且綿恩的可能性更大。

    週瑯搜刮自己的腦子,也不敢確定乾隆到底是傳位給兒子還是傳位給了孫子,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不過這不妨礙週瑯按照自己的經驗來猜測一下,乾隆皇帝傳位,還是活著的時候傳位,這種權力交割的特殊性,肯定會影響到乾隆對繼承人的考慮。週瑯想到無數大公司、大企業的權力傳承,凡是強勢的總裁,往往不會選擇一個同樣強勢的繼承人,反而會選一個性格稍弱的繼承人,就是擔心繼承人會將自己的一套政策全部推翻。放到國家層面同樣如此,諸如蘇聯這樣的由前任選後任的國家,領袖也往往會挑選一個忠誠於自己,無法威脅到自己的人來做領袖。

    所以周瑯押寶顒琰,因為那個綿恩實在是太讓人不放心了,能力過於出眾,這對活著的乾隆是一個威脅,而顒琰則是一直在乾隆身邊讀書讀了幾十年,皇帝一直看著,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乾隆是在刻意培養顒琰,根據魏連理的情報,這個顒琰性格沉穩,一直很低調,這反而是他的優勢,會讓人產生一種沒有威脅的感覺。

    既然押寶了顒琰,那麼廣州城裡顒琰的小舅子盛住就很值得拉攏了。

    週瑯問魏連理道:“你還能在進城嗎?”

    魏連理馬上跪下:“大帥饒命,小人現在進城怕是會被當成奸細啊!”

    週瑯點點頭,再讓魏連理去廣州城確實危險,現在城外是英國人的軍隊,城里肯定嚴防進出,魏連理的身份很容易暴露,畢竟他不是本地人。

    不過週瑯有必要跟城裡的滿清官員建立直接聯繫,盛住這種看似大膽,實則毫無勇氣的紈絝子弟實在是太容易拿捏了,加上地位高,影響大,對周瑯很有幫助,所以他必須派一個人到盛住身邊,魏連理這個人精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周瑯不容置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今晚城裡的蔡世文還會來回复,你跟他一起進城是不會有事的。要是蔡世文不來,你就不用去了。”

    一聽又要進城,魏連理馬上面如土色,痛哭流涕。

    週瑯怒喝:“好了,哭什麼?這是大事,做成了,我保你一生富貴!”

    擺擺手讓止不住哭啼的魏連理出去了。

    晚間蔡世文果然又來了,沒有直接答應科林的要求,但卻提出了新的建議,讓廣州城投降,這是不可能的,蔡世文提出的建議,也是只要不投降,似乎什麼都可以談,比如賠錢。

    科林冷哼一聲,就讓人送蔡世文出去。

    週瑯攔了下來:“且慢。”

    然後在科林耳邊低聲道:“城里關了幾十個英國人,如果談判破裂發起進攻的話,難保這些人不會被殺害。要是東印度公司幾十個職員死於廣州,到時候我們可能也會惹麻煩。你覺得東印度公司會不會追究,到時候就算打下了廣州城,恐怕也會有人攻擊你。就算要攻擊,這個責任也不能你我來承擔,最好拉上馬嘎爾尼。他是外交官,這種外交交涉的事情,就推給他,死了人自然是他承擔。我們負責軍事,攻下廣州城的功勞就是我們的。”

    科林果然猶豫了起來。

    週瑯是捏準了他急於立功,又不想出現意外的矛盾心態。

    科林猶豫道:“可他們不投降,我們就必須要進攻,對方以人質為威脅,難道我們就要縮手縮腳嗎?”

    週瑯笑道:“這件事交給我。我向他們許諾,先讓他們放了人。然後你下令進攻,就沒有任何意外了。”

    科林心動:“這樣可以嗎?廣州(官府)會輕易相信嗎?”

    週瑯說道:“當然可以。我以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名義跟他們簽訂協議,他們肯定相信,到時候你以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名義下令進攻,這樣誰也沒有違背協議。”

    科林覺得很有道理,笑了笑,冷哼一聲甩手離開,跟周瑯約定好,就交給周瑯了。

    科林走出營帳,週瑯立馬換了一副面容,和顏悅色的對卑躬屈膝站在眼前的蔡世文道:

    “蔡大人,要不要喝杯茶啊?”

    同時擺了擺手,很懂得察言觀色的魏連理就馬上給蔡世文搬過來一張椅子。
mk2258 發表於 2018-2-24 21:45
第五十八節訛詐(1)






    蔡世文走出軍營的時候,還不敢相信達成的協議。

    他當然知道周瑯,根據盛住對哈拉爾的審訊結果,現在廣州官府都知道周瑯是一個類似明末汪直那樣的大海商,不過汪直勾結的是倭寇,週瑯勾結的是英夷。

    按照哈拉爾的說法,目前佔領廣州城外的夷人軍隊,大多數都是周瑯的部下,週瑯才是主子,手下那些夷人不過是打手,而且現在他們看到的大多數士兵都是華人,就更相信週瑯才是幕後頭目,至少週瑯是頭目之一,是說得上話的。

    現在這個頭目答應,只要廣州官府放了他們的人,他們就可以撤軍。週瑯還好心提醒,可以先放一半人,另一半等撤軍之後釋放也可以。並且保證可以立字據,但必須先放一半人之後才能立字據,而且週瑯要求確認他們的人都活著,所以要派一個人去廣州城查看。

    這個人當然就是魏連理了。

    蔡世文很難相信,但卻不由得不信,對方不但答應立字據,還派了一個心腹,這簡直就是送人質,分明就是表示誠意啊。

    但跟上次一樣,蔡世文表示他只是一個傳話的,儘管他也穿著頂戴花翎,穿著七品的官服,可這是他花錢買的候補,平時是為了在平民百姓面前立威,現在是為了取信於洋人才裝扮起來的,在那些真正的官員嚴重,他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商賈。

    所以進出敵營這種冒險的活兒他可以乾,但拍板做決定他做不了。不過看到條件這麼優厚,蔡世文覺得城裡的大人們應該不會拒絕,也許他這個苦差事快結束了。經過這一次,大概那些當官的會更覺得他蔡世文有用,他以後在生意場上會更加如魚得水。

    走出軍營不久的蔡世文竟然已經開始盤算他能得到的好處了,越想越高興,就越相信週瑯的誠意了,因為他希望週瑯有誠意,這種心理影響了他的判斷。

    跟蔡世文一起進城的魏連理是戰戰兢兢的走進廣州城的,但進城後他發現,他的處境並沒有那麼遭,不但住進了蔡世文的豪宅,而且還得到了對方可以的巴結和奉承,不但成捆的銀洋送上來,還招來了好幾個女人伺候。

    魏連理馬上擺出了囂張跋扈的“海寇”面目,狐假虎威這一套他很熟,而且十分享受狐假虎威的過程。

    廣州城的大人們確實很著急,前半夜蔡世文去緊急匯報談判成果,後半夜他們就召見了魏連理,魏連理在這些大人面前多少有些拘謹,可仍能基本裝出“海寇”的蠻橫態度,對方竟然也不在乎,還滿足了他夜裡去探望俘虜的建議。

    魏連理見到了哈拉爾,哈拉爾的形像很慘,審訊的時候就被打慘了,但手段高明的獄卒們只是讓他受皮肉之苦,卻沒有傷到內臟骨頭,因此哈拉爾也只是受了一些皮外傷,過程十分痛苦,實際上傷並不重,甚至現在都能行走。

    哈拉爾看到魏連理,簡直就是見到了親人,連忙問情況怎麼樣了,是不是來保他們的。魏連理對周瑯好一番誇讚,將周瑯這次出兵說成了為救哈拉爾,迎來了好一番感激。

    他拍胸脯向哈拉爾保證,為了救哈拉爾出去,大帥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讓哈拉爾把心放到肚子裡。

    接著魏連理就向看押的獄卒們發了好一頓火,斥責他們沒有好生照顧,逼的蔡世文連夜就將這些人送到了一處民宅安置。當然東印度公司那些職員,也同樣安置了,魏連理同樣沒少在這些人面前,給周瑯賣好。

    魏連理甚至見到了廣州知府,可卻沒有見到盛住,好像真像盛住說的那樣,他不管這些事了,這到讓魏連理有些鬱悶,他的職責是來跟盛住溝通的,現在卻見不到盛住,完不成任務啊,但他也不在乎,這又不怪他,最好盛住一直不管事,他真的很不願意跟這些性情乖張的八旗權貴子弟接觸。

    第二天,廣州府就決定先釋放一批人,可這些人經過他們的甄別,都是些小卒子。船長哈拉爾和大班布朗這樣的大人物,一個都沒放。

    魏連理很鬱悶,他高高興興的拿著蔡世文的孝敬,然後跟著對方押送第一批俘虜出城,可週瑯竟然又讓他再次進城。

    魏連理心裡都開始罵娘了,他是青樓出身的天地會小角色。當年左營還是鳳山縣縣城的時候,青樓裡也還能混得開,後來縣城搬走了,他就失業了,做起了給大戶人家踅摸小妾的人肉伢子生意。

    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有什麼忠誠思想的,對天地會如此,對周瑯也是如此。無非是圖一個富貴而已,沒什麼事值得他玩命。

    所以周瑯派他來廣州的時候,他更看重的,並不是立功,而是周瑯給的五千個銀元的經費,週瑯告訴他,這些錢不管他怎麼花,只要把事情辦好了,一分錢不花也都是他的。

    於是魏連理過來之後,選擇了一條風險最低的辦法,把哈拉爾給出賣給了廣州官府,因為這樣最能取信對方。至於他怎麼回台灣,有五千個銀元在手,就是不會去了那又如何?

    所以之後魏連理並沒有急著回去,而是流連在煙花之地,過去他是個伺候人的,現在被人伺候的感覺那真是好,但是錢花的也是如流水一般。

    不久,誰想到週瑯竟然帶兵打過來了,還佔了城外的砲台和黃埔。混跡在廣州城外花船上的魏連理又動起了心思,好像這時候去找周瑯,沒準還能有更大的收穫,於是這才又回到了周瑯身邊。

    誰想到週瑯又給了他一個危險的任務,讓他在這個節骨眼進城跟盛住聯繫。

    他冒險進城,可沒見到盛住,接著送俘虜的機會,跟蔡世文一起出城,但周瑯又堅持讓他去,你奶奶,欺人太甚!

    於是魏連理答應了,他哪裡敢反對啊。

    魏連理只是一個小人物,從身份到心理都是,週瑯並沒有猜度這種人的興趣,他更關心目前的局勢發展。

    由魏連理探聽到的情報,週瑯知道,現在廣州城裡的清軍數量不斷增長,據說已經有上萬人。早在馬嘎爾尼佔了虎門的時候,廣東巡撫甚至兩廣總督就開始行動了,調集軍隊趕赴廣州,就是擔心洋人攻打廣州城,丟了廣州城盛住這個紈絝子弟死活不重要,他們這些大員也跟著倒霉。

    可即便有上萬兵馬,城裡的大人也不想冒險開戰,打贏了不是什麼大功,打敗了,丟了廣州城可是要掉腦袋的,尤其是科舉出身的文官,對戰功沒多少興趣,反倒是失陷城池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到時候除了自殺外,沒其他辦法。

    因此文官普遍比較厭戰,而武將在跟夷人軍隊打過一仗之後,也沒多少打仗的興趣了,因為他們發現這股夷寇不好對付,打炮台和黃埔的時候極為凶悍,就算是八旗的將領,也不想跟這些亡命徒拼命。

    所以廣州城上下開始出現主和的聲音,本來主和最大的障礙盛住都不管事了,主和似乎就成了必然,唯一的麻煩是,夷人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好在夷人中主事的,好像是一個中國人,所以大人們馬上答應先放一半人,然後要求對方撤軍,至於簽字句的事情,他們想了想還是不要簽。

    這些精明的大人仔細斟酌之後發現,讓夷人簽字句確實能夠約束他們,可是留下自己的字跡,也容易給自己留下黑底,萬一將來事發,他們就死定了,而且容易成為夷人的把柄,他們甚至懷疑這就是周瑯的陰謀,所以反复斟酌後,他們決定不要字句了,反正重要的俘虜在他們手裡,不怕對方不就範。

    廣州的官員們不要字句,馬嘎爾尼卻堅持要簽訂協議。

    馬嘎爾尼終於趕到了黃埔,他是聽到科林攻占黃埔後就出發的,終於在今天早上趕到。

    科林的速度有些超乎馬嘎爾尼的預料,他本以為清軍怎麼也能在砲台堅守一兩天的,沒想到不到半天時間就結束了,早知道這樣,他就跟著一起來黃埔,而不是留在虎門坐鎮。

    馬嘎爾尼一來,就听週瑯跟科林向他介紹了目前的情況,知道了周瑯跟科林的協議,馬嘎爾尼沒有反對周瑯欺騙清軍放人的方式,對手非法扣押人質在先,自己欺騙他們在後,這不損誠信。

    但馬嘎爾尼對周瑯的談判內容不滿意。

    在見到清軍釋放了一半人質之後,馬嘎爾尼認為清軍有談判的誠意,所以他希望趁此機會跟他們談判,提出了一些自己的要求。

    馬嘎爾尼想要的,一個是滿足他榮譽上的損失,最重要的其實還是利益。他提出了好幾條內容,並且直接跟蔡世文談判。

    提出撤軍的要求是:第一、廣州官府出面道歉,並給予那些扣押人員賠償,總計二十萬銀元;第二、廣州官府必須馬上恢復貿易,並在香山、東莞各開放一個口岸允許英國商人貿易;第三、仿照澳門,在廣州附近闢一地,為英商停泊、居留、存放貨物之用,當地官府不得乾涉僑民的生活。

    蔡世文沒想到釋放了一半人後,對方突然返回加碼了,提出了新的條件。這時候他想找周瑯,發現他見不到週瑯了,就只有馬嘎爾尼跟他談。

    他最後只能無奈的將這個消息帶回廣州城,幸虧魏連理又一次跟他進城,否則他真擔心城裡的大人會認為是他蔡世文辦事不力,得罪了夷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