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大國崛起之東方日不落 作者:狂人阿Q(連載中)

 
mk2258 2018-2-24 20:39:0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06 50313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6
第七十五節稅官也是官


    澎湖幾乎是兵不血刃拿下的,魏成名要求提供船隻讓他們走,而且要求保留武器。

    週瑯跟朱濆商議,朱濆只想要澎湖,所以一口答應。

    等對方登上水師戰船離開之後,朱濆馬上請求週瑯跟他一起追擊,週瑯則拒絕了。

    朱濆打算把這些人騙到海上去,然後利用自己海戰的強項,一舉擊敗對方,挽回面子。週瑯不但不答應,反而勸說他也不要去追擊,並且告訴他,這些人之所以棄城,是因為上次自己在台灣放過他們一馬,如果這次追擊了他們,下次遇到這種事情,他們就會死戰到底。

    朱濆想了想也放棄了,畢竟清軍是帶著武器走的,追上他們還得廝殺,又得折損人手。只是兩次攻打澎湖,確實讓他丟了臉面。

    除了澎湖本島之外,附近的東西澳、林投澳、西嶼澳等地守軍也都跟著魏成名一起炮了,他們的目的地沒有說,後來朱濆手下監視的船回來說,他們去了台灣府安平港。這也正常,澎湖本就是策防安平的,距離那裡最近,他們也沒有多少條路可走,要么去台灣繼續幫朝廷打仗,要么就只能像朱濆一樣,入海為盜了。

    週瑯信守承諾,將澎湖拱手讓給了朱濆,在休整了三天之後,就向朱濆告辭。

    這讓朱濆心中鬆了一口氣,雖然他人多,可是見識過週瑯手下戰鬥力之後,他覺得單憑他的人馬未必能跟周瑯爭澎湖。

    朱濆這次丟了臉面,在體面人眼裡,江湖人沒臉面,所以江湖人反而格外看重臉面,朱濆也不例外,栽了跟頭,墮了威名,是很嚴重的。大家行走江湖,還不都是靠面子吃飯,你的旗子倒了,投靠的人就少了。

    不過朱濆還有另一個優點,他有胸懷,他的出身不錯,是海運世家,時人評價“家饒富,好結納,與盜通,鄉里欲首之,挈妻子浮海去,後為盜”,這跟唐末的黃巢有些相像,也跟水滸傳裡那些典型的好漢相似,都是仗義疏財,結交了一群江湖人物,如果胸懷不夠寬廣,是很難團結那麼多朋友的。

    因此儘管折了面子,朱濆知道自己的弱點,臨行前還是跟周瑯請教,如何能穩守澎湖。

    “大出海,還是得在練兵上下點功夫!”

    這是周瑯的建議,朱濆手下紀律性太差,簡直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連天地會起義軍都不如。

    朱濆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門路廣,找幾個懂得練兵的人也不難,那些西山海盜他也認識,就是清軍沿海水師官兵,不得志的拉攏幾個來也不是問題。

    但真靠自己來守,朱濆還是有些不自信,除了在海上搏殺,在跟清軍的交往中,陸地上他就沒佔過便宜,他覺得讓周瑯幫忙分擔壓力,他就更有信心了。

    於是朱濆又問道:“不知道南帥準備何時攻取金門?”

    現在他佔領了澎湖,朱濆知道,清軍水師肯定會以他為眼中釘,如果週瑯奪了金門,那麼週瑯反而首當其衝,清軍肯定先打金門,後攻澎湖,所以他對周瑯打金門很關心。

    週瑯笑道:“這就要看大出海你了。”

    “我?”

    “沒錯,要打金門,沒有海船可不行,我打算打造至少三十條海船之後在出海。”

    朱濆咬了咬牙:“若是南帥願意,我願送三十條船與南帥!”

    朱濆真是拼了,對於海盜來說,船就是根本,但他顧不上了,真等周瑯打造好船,那得等幾年,他要單獨跟清軍耗幾年,估計粉頭的草都一人高了。

    南帥無需擔憂,即便我不在金門,你我還是要守望相助的嗎,我軍屯左營、打鼓,澎湖旦夕可至。

    朱濆這才稍微放心,但還是比不上週瑯佔了金門來的安全,週瑯佔了金門,所謂的守望相助大概就是清軍攻打金門,他去救援,現在反而成了清軍來打他,他指望週瑯守望相助。

    週瑯很快就離開了澎湖。

    這次直接回到打鼓港,在周瑯的計劃中,這裡將是重要的政治中心,東港是商業中心,左營就只有一些軍事價值。所以他將造船廠就設在打鼓港,他的家也一直按在打鼓港。

    鳳山縣已經拿下,現在整個鳳山,都是周瑯的地盤了,跟地主勢力的關係雖然算不上融洽,但已經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

    下一步就是盡量爭取讀書階層的支持,地主子弟可能一時半會不可能拉攏過來,可讀書人中也有一些底層出身的,有的是家道中落,有的是機緣巧合得以讀書識字,比如有一些鄉紳熱衷於辦學,請了一個先生,免費讓鄉里子弟讀書,未必能夠持續,但總有人有幸得到讀書的機會,還有一種是宗族體系,整個村落都是一個宗族的話,辦的學堂族人都是可以免費上的。

    這些窮苦的讀書人,未必就比淳樸的百姓有野心,但心裡的不甘恐怕要多一些,在無法從滿清的科舉中得到希望的情況下,投靠週瑯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反正週瑯已經在鳳山縣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也向鄉紳階層表達了自己的友好,展示了自己並不是天地會那樣的流寇,是有心認真治理地方的。

    所以在剿匪之後,在各地招貼的招賢榜開始慢慢有人響應,前來應招。

    趙文鎮守鳳山縣,將這些應招的讀書人集中起來,然後一路保護送到打鼓港。

    人數不多,只有二十三個,顯然鄉村讀書階層對周瑯的觀感還不夠好,或者說,對他的信心還不夠大。

    這些人跟天地會沒有什麼關係,那些跟天地會有關係的讀書人,如果少有野心的,早就跟天地會走了,他們這些人既然願意投靠週瑯,顯然心裡也是不甘平庸的,沒有跟天地會,而是來跟周瑯,主要是跟天地會沒有聯繫,天地會裡的讀書人,都是城市讀書人,而他們來自農村。

    都是年輕人,最大的只有十九歲,最小的才十四,讀書的水平也都不高,大多數只限於識字,上過幾年私塾,讀書最多,時間最長的一個,來自一戶地主人家,五歲開蒙,讀過四書五經,考過科舉,但連一個秀才都沒考中,可是家道中落,他爹遭人構陷,被誣向盜匪資米糧,然後家產被充公,一下子氣死了。

    週瑯看來這倒未必是誣陷,小地主高價向海盜出售大米,未必不是真事。

    但他不願深究,反正這個叫做林奮的十七歲年輕人,對官府充滿了不滿,對他有利。

    對這些人只是認字的水平,週瑯沒什麼不滿,文字本就是工具,這些人就是能夠著書立傳、寫詩作文,對他也沒有半分用處。

    他更關心的是:“有誰會算術?”

    竟無一人學過算數,也不知道古人的教育體係為什麼設計的這麼不合理,通過僱傭錢穀師爺確實能解決這個問題,可為什麼不直接讓師爺去做官呢,在周瑯看來,那些師爺恐怕更老道。

    “不會也不打緊,我會找人教你們的。”

    週瑯嘆道。

    “敢問大帥,募我等前來,難道不是做官?”

    此時那個最小的十四歲孩子問道。

    週瑯的招賢榜文寫的是招募讀書識字之人,共謀大事,可沒直接說讓他們做官,但想當官想瘋了的文化,就是讓這些人從榜文中看到週瑯在招人做官。

    但不能打擊這些人的信心,週瑯鄭重道:“當然是做官。不過先從稅官做起,所以得懂得算術!”

    週瑯招讀書人主要是來管理港口的,同時給自己招幾個文案工作的秘書。

    週瑯說是做稅官,結果所有人都露出失望之色。

    “原來是招稅吏啊!”

    嘴把不住門的年輕人失望道。

    官是官,吏是吏,科舉制度下的官員,是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可官府中處理具體事務的吏員,卻反而被貶斥為下等人,胥吏跟女妓在官府戶籍上是一個等級的,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讓這些讀書人做吏員,跟罵人差不多。

    週瑯當即反駁:“不是做吏員,本帥帳下沒有吏員,都是官員。七品官,正七品!做的好,還能升遷!”

    週瑯的義正言辭,讓這些人的臉色和緩過來,畢竟是一群在農村讀書的少年,沒有多少城府。有一些明清故事中,剛入官場的文人很多都顯得很單純,混跡幾年後,就全都變得污穢了。

    對這些人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之後,週瑯就把他們扔給了魏連理,讓魏連理教他們管理賬目。

    週瑯這才回到了家中。

    跟妻子已經多日不見,從廣州回來沒多久,他就去了東港,已經有兩個多月未見了。

    將自己知道的陳周全的消息,告訴了妻子,她臉上能看出高興,畢竟是娘家親哥哥。

    夫妻兩又說了些話。

    陳三妹現在已經能夠讀書了,但她讀的內容卻讓周瑯有些奇怪,竟然讀的是謝清高留下的筆記。

    謝清高在台灣走訪過許多藩社,然後寫下了許多遊記,一直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刊印成冊,大概每一個文人都有這種夢想,因此留下來給周瑯,說是讓周瑯指證,實際上是想讓周瑯幫他刊印。

    週瑯都是沒怎麼看過,沒想到陳三妹對這些很感興趣,細想一下也理解,陳三妹是江湖兒女,識字後,當然不可能喜歡西廂記這樣的鶯鶯燕燕,喜歡游記才正常。

    對此週瑯很鼓勵,對封閉的清朝人來說,多讀讀遊記,尤其是謝清高這種專注於海外風情的遊記,更能長見識。

    想到這裡,週瑯突然發現,謝清高的遊記還真的很有必要刊印,於是問陳三妹,謝清高寫的如何,陳三妹說寫的很好,就是有些地方她還看不懂,她畢竟識字不久。

    這是一個缺點,週瑯認為鼓勵清朝百姓增長見聞,最好能用白話來寫,可謝清高寫的過於文言了。

    但現在也沒機會翻譯,就先這樣刊印吧。

    “那就有勞夫人幫謝先生找書局刊印出來!”

    週瑯將這個任務託付給老婆,而他自己則開始了另一項重要的工作,擴軍!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7
狂人阿q作品
第七十六節軍士慈善堂


    既然已經可以招募到鄉村讀書人了,那麼沒道理招募不到農民士兵。.『.

    週瑯的軍隊已經許久沒有擴大了,現在軍隊建制已經基本完善,組織已經統一,而且訓練已經達到標準,並且擁有了一定的戰鬥經驗,這算是一支成熟的軍隊了。

    擴軍就提上日程。

    錢暫時不缺,週瑯並不太喜歡握有過多的現金,燒錢佔有市場是過去的選擇,現在則選擇燒錢增強實力。

    本以為不會招募到多少士兵,因為由於天地會帶走了大量的閒散青壯,地主團練又拉走了一批農村青壯,鳳山縣的剩余青壯應該不多了。可沒想到招兵榜文一出,前往各個招兵點應招的青壯頗多,每天都有幾百人應招,被送到打鼓港來,而且各地的募兵處傳來的消息,都說每日排隊應募的青壯擠滿了募兵處。

    週瑯的募兵處分佈在鳳山縣各處,就是當初清軍的汛地,那些兵營被周瑯接防,基本上也是按照當初清軍的駐兵數量駐兵,週瑯的目的不是為了防止匪亂,主要是為了威懾各地地主,至於剿匪過後,匪亂沒有反彈,那主要是因為地主武裝的威懾。

    這些募兵處位於交通要道,但大多數周邊其實就是鄉村,招募士兵十分便捷。士兵到這里報名,一開始沒有要求,結果良莠不齊,有過於年幼的,也有過於年長的,本來是擔心招不來人,撿到籃子裡就是菜,看到結果喜人後,週瑯開始設置嚴格的標準,給各地發下去一根竹竿,一米五長短左右,凡是低於竹竿的,統統不要。那些已經送到打鼓港的老弱士兵,則每人發一個銀元打發回去。

    年齡上,超過三十不要,年幼的,倒是可以寬限一些,幾乎不限年齡,只要是男孩,都要,週瑯打算玩養成計劃。

    結果這個口子一開,大量不到十歲的孩子都被他們的家人送到了征兵點,男孩還好,後來乾脆有人把女孩裝成男孩塞進來。

    這種情況,週瑯只能嘆息,都是戰亂給社會帶來的傷痕。天地會起義,清軍鎮壓,反复拉鋸,對社會秩序是巨大的破壞,很多人無故喪命,這些男女孩童大多都是因為戰爭而變成了孤兒,很多還是天地會起義士兵的後代。

    他們的父母,或者是死了,或者是逃了,總之失去了踪跡,這些孩子無人撫養,運氣差的只能流浪,運氣好的,有親屬代為撫養,可是有些親屬自身的能力有限,額外養育別人的子嗣壓力很大,當週瑯開始招兵,發現連不管多小的男孩都要,於是一些人就狠下心,把親人的孩子送了進來。

    週瑯想了想,他的本意是招收男童,然後教他們讀書識字,認真培養,將來就是自己最嫡系的親信,可是女童,考慮了一番後,他也默認了這種情況。畢竟男童在這個時代說到底更值錢一些,販賣幼童十分常見,男童就算被人賣了,也多是那些為了傳宗接代而又生育不來的家庭買去,可女童就有很大的機率被賣入青樓。

    所以他乾脆將這些女童招募來,交給陳三妹看護,同樣是教她們讀書寫字,至於將來能幹什麼,週瑯一時也沒有想好。

    週瑯沒想到這個口子開的太大了,竟然有些失控。

    男童的數量還比較正常,每天有一兩百人送來,可是女童數量持續增加,讓他察覺到了一些問題,很多女兒太多的窮苦人家,簡直把周瑯這里當成了濟貧院,竟然將親閨女都送了過來。這是周瑯怎麼都想不到的,可時代就是這樣,貧窮是對人性最大的考驗,這個時代,最窮的福建省流行溺嬰,你收不收?不收有可能被溺死!

    週瑯不能不收,幾個月大的女童不斷從各地匯集到打鼓港來,徵兵徵到最後,週瑯真的決定要開辦濟貧院了。

    最終送來了十歲以下的男童兩千人,女童則高達兩萬,這其中多出來的,恐怕就是那些含著淚的母親送來的。

    數量如此之多,就不得不讓周瑯好好考慮一下這些孩子的未來了,如果只是幾百個,養著就是了,養大了男的做事,女的嫁人。可數量如此之多,養大嫁人,可就太放任了些,週瑯想到的是辦工廠。

    現在這些女童還乾不了活,週瑯也不是要她們做苦工,推動工業革命勢在必行,現在沒有條件,總有有條件的時候,那麼趁現在開始培養,這些女童就是第一批工業革命的種子。

    這些當然是旁枝末節,徵兵的正事並沒有耽誤。

    大量青壯從各地匯集打鼓港,經過進一步的甄別,留下了一萬人,然後停止了招兵。

    這些士兵要先進行訓練,不會直接成軍,週瑯打算建立一個專門練兵的訓練營。

    菲舍爾並沒有參與北伐,他作為周瑯聘請的軍事顧問,留在了鳳山縣,而且他不是一個人,而是建立了一隻團隊,其中有二十個僱傭兵,各個兵種都有,砲兵、騎兵、獵兵,只缺少工程兵。

    等這批士兵訓練好,週瑯不會擴大軍隊建制,而是擴大各個建制的兵力。團會擴大到三百人,營會擴大到一千人,旅則會擴大到三千人。

    同時各種正規化也開始實施。

    軍裝的規格已經確定,週瑯對此很關心,軍容關乎士兵的榮譽感。在好男不當兵的中國社會觀念影響下,中國士兵往往是最沒有榮譽感的士兵,所以提高他們的榮譽感,顯得更有必要。

    這種榮譽感的提升不是一朝一夕的,但因為周瑯採取的高軍餉政策,現在雖然沒有人看得起士兵這個職業,卻有些羨慕士兵的收入,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事實上,這次能招募這麼多士兵,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軍餉高,另一個重要原因則是一些財力弱的小地主,在看到匪患結束後,自行解散了自己的團練。

    週瑯根據自己的經歷,知道只要持之以恆,對士兵的歧視文化是會結束的。他還記得,改革開放初期,那些端著國營工廠鐵飯碗的工薪階層,對做生意的人是看不起的,那時候把他們稱作“擺攤的”“搗騰東西的”“某某販子”,十年後,開店鋪做生意的人,就有了一個比較中性的稱謂“個體戶”“做買賣的”,二十年後,從開放風氣最濃厚的廣東傳來的生意人稱謂“大老闆”就已經開始帶有褒義了,三十年後生意人榮陞為“企業家”,簡直就開始榮耀了。

    現在老百姓開始羨慕當兵的收入,十年後他們也許就開始接納士兵是一種正常職業,二十年後士兵就會帶有褒義味道,三十年後士兵就會充滿榮耀。

    當然一定的宣傳會促進這個過程,但周瑯現在還無法宣傳,“保家衛國”之類帶有普遍意義的崇高理念,現在不適合他,他最多能用天地會那種帶有個人權力味道的“爭天奪國”類口號,但這種口號無法增進士兵榮譽,反而容易引起各方關注,不利於他韜光養晦。

    不過週瑯想到了一些隱晦的辦法,結合這次招兵招來大量孤童的情況,週瑯乾脆以軍人的名義,來辦這個慈善堂,起名軍士慈善堂。

    軍士就是兵的意思,但“士”這個字卻帶有相當的褒義,並且下達命令,要求士兵日後自稱軍士,公文中慎用“小兵”“卒子”之類貶低以為詞彙。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7
第七十七節正規軍


    說回軍裝,軍裝的設計,是周瑯親自參與的。『『ge.

    原型依然是以西式軍裝為藍本,然後逐步更改,上衣選擇是修身筆挺的設計,週瑯覺得修身的服裝看著就精神,清軍寬大的軍裝,如果臟一些的話,看著跟丐幫似的。不過沒有選擇西式軍裝上那麼多的裝飾物,非常素檢,釦子都是木質的。之所以如此,不是捨不得材料費,而是周瑯將釦子設計成等級的象徵,普通士兵就只能使用木釦子,隊長是鐵釦子,把總銅釦子,千總銀釦子(銅鑲銀),參將是金釦子(銅鑲金)。簡潔明了,在勳章出現和被士兵接受之前,這就是最顯眼的等級標識,想穿漂亮的釦子,努力立功升官吧!

    軍褲選擇的直筒褲,這個沒什麼說的,貼身舒適即可。

    最難選擇的是鞋和帽子。

    菲舍爾建議用皮鞋,週瑯也青睞皮鞋,尤其是給軍官和儀仗兵配上長筒皮靴,走起正步來那叫一個拉風,這可不是虛榮心,多進行閱兵有助於提高士兵的榮譽感;但經過嘗試後,週瑯就放棄了,台灣的氣候,穿上皮鞋,許多士兵的腳氣馬上就發了,對這時代的醫療條件來說,是會影響戰鬥力的,鴉片戰爭時期的英軍就受此影響。一直到日俄戰爭時期,日軍還受困於一種腳氣病,患病者足踝,膝蓋,大腿至全身有水腫及漿液滲出,嚴重者喪失運動能力,甚至引發心髒病危及生命。在海軍中,腳氣病甚至成為壞血病之後士兵最大的威脅。

    所以周瑯放棄了採納皮鞋,與其用皮鞋反不如當地人喜歡的草鞋舒適,但草鞋的耐磨程度不足,一場訓練都沒結束就得換鞋,儘管價格低廉,可上了戰場,總不能臨陣換鞋吧。最後採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用牛皮帶子做皮涼鞋,耐磨問題就解決了,而且還比較上檔次。

    帽子問題比較敏感,週瑯不想完全採納西方軍隊中的高筒帽、船形帽之類的帽子,打算採用一種中式帽子,明代之後文人流行的四方巾消失了,但是瓜皮帽流傳了下來,清軍採用斗笠型軍帽,都不太附和周瑯的要求。最後試來試去,採用瓜皮帽加遮陽帽簷的設計,然後加上一個帽徽,立馬就有些氣勢了。普通士兵也給一顆銅帽徽,壓上簡單的圖案,目前是劍形紋,考慮日後根據某隻軍隊立下特殊功勳後,給他們更換專有的帽徽來增加榮譽感,比如虎頭紋、龍頭紋之類的。

    軍裝顏色,也選得比較鮮豔。這一點跟現代軍隊講究隱蔽性,採用迷彩色偽裝色不同,菲舍爾介紹說,歐洲軍隊都使用醒目的顏色,目的是跟平民區別開,增加士兵的榮譽感,比如英國採用的就是紅色軍裝,因此有紅衫軍或者龍蝦兵的外號。看在榮譽感的面子上,週瑯也選擇了顯眼的顏色,考慮到台灣落後的手工業現狀,選擇了最常見的顏色,帽子使用了紅色,上衣採用藍色,褲子是素色(不印染) ,鞋子是黑色。

    材質採用當地特色的毛加麻混紡的特殊織物,當地俗稱毛布,是當地番人婦女用獸毛和苧(苧麻)織成。因為十分結識,漢人買來做旗子,或者做包裹。週瑯選擇這種織物,一來是因為本地所產,來源穩定可控,二來是因為毛和苧麻的織物都比較筆挺,不像棉布穿久了之後,就容易垮下來,影響軍容。

    不過番人的生產力有限,所以周瑯攢了很長時間,才攢夠了製作軍裝的布料。而且一套軍裝的價格並不便宜,平均下來,製作一套得十個銀元;不過相對於滿清官員製作一身考究的官府動輒兩百兩銀子的價格,還算厚道。

    軍裝逐步發往各個營區,一開始士兵們自己穿上互相看著笑,之後是老百姓圍觀他們跟著笑。可當整齊的軍裝,配合整齊的步伐,統一的武器,開始操訓之後,不管是士兵還是百姓都不笑了,千篇一律帶來的紀律感自帶一種森然的氣勢。

    除了軍裝,菲舍爾的建議下,騎兵也組建了。在東港繳獲了一百皮軍馬,雖然比不上歐洲戰馬高大,總比沒有強。而且一旦證明騎兵效果好的話,週瑯不惜血本也要從印度採購一批戰馬回來,聽說印度馬是馴化阿拉伯馬培育出來的,跟歐洲馬力量差不多。

    擲彈兵團也組建了起來。從全軍中進行了挑選,選拔出了一千名體格最為強健的老兵,單獨組成一營,依然由馬大雷帶領。

    砲兵擴大到了一千人,裝備一百門大砲,淘汰了清軍自造的土炮,換裝了科林當時扣留在左營的步兵炮,每十人為一隊,負責一門砲。四門砲組成一個炮團,四個旅和擲彈兵營各裝備一個獨立的砲團;剩餘二十個炮團組成一個炮旅,專門用來攻堅克難。

    醫院逐步完善,由聘請的專業醫生在後方組建野戰醫院。沒個團都設立一個專門的醫療班,負責在戰場上緊急救治傷員,經他們緊急救治後,重傷員送回後方醫院治療。

    隨軍學校一直在辦,但因為士兵的基礎太差,以及大多數人態度並不端正,效果目前還不太好,至少還沒有成批出現掃盲的士兵和軍官。但零星出現的,被教書先生確認已經可以識字的士兵和軍官,士兵直接任命為基層軍官,軍官直接升一級。這種鼓勵力度,漸漸開始扭轉了軍隊中的學習風氣。果然寒窗苦讀最大的動力是學而優則仕,而不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週瑯還開始組建專門的炊事班,一個團一個炊事班,就負責做飯,週瑯認為吃得好,有助於提高戰鬥力。

    另外一個制度創建是正式樹立了軍隊名稱,週瑯以自己南路輔國大元帥的名頭,給軍隊起名南路軍,製作了寫有“南路”字樣的旗幟下發下去,取代了軍隊以軍官姓氏為旗號的傳統。

    目前南路軍一共有四個旅,過去的老營,現在則由新組建的擲彈兵團取代,但並不叫擲彈兵團,而是給了一個獨立於四大旅的名稱,帥營,意思是帥帳親兵營,歸周瑯直接指揮。

    經過這一番制度建設,週瑯很確信,他的軍隊目前比清軍看起來更像正規軍。

    這一番休整,時間就到了五月底,北伐的王輔茞從北邊回來了,去印度的謝清高也從海上回來了,倆人的回歸,各自給周瑯勢力帶來了一些改變。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8
第七十八節厚積


    王輔茞這次北伐,頗具傳奇特色。ωヤノ亅丶メ....

    他不是為了攻城略地北伐的,而是為了送陳光輝去北方而北伐的。

    陳光輝是想去北方跟陳周全匯合,同時兩面夾攻清軍,一舉蕩平全台。

    可雙方呼應很成問題,陳周全確實在向清軍反攻,但此時的清軍,已經完全調動了地主武裝,兵力更加雄厚,而且主力就在跟陳周全對峙的前線。反倒是用來防備南方天地會的力量有所不足,結果給了王輔茞一個機會。

    當然清軍也不是全無防範,可王輔茞沿著官道行軍,一路上攻堅克難的工作全是一千五百僱傭兵的活,清軍的戰鬥意志很成問題,他們更樂於採用圍堵、封鎖等方式跟敵人消耗,硬碰硬的戰鬥,很少有清軍願意幹,而僱傭兵這把尖刀又顯得過於鋒利。

    結果是前面幾乎沒有能夠抵擋這把尖刀的盾牌,陳光輝帶領的一萬天地會士兵,雖說戰鬥力不行,可是浩浩蕩盪很有壓迫力,因此僱傭兵打破沿途的攔阻後,清軍很少有立刻過來支援的,而是緩緩壓迫過來。

    王輔茞和陳光輝的目的都不是占城奪地,所以就悶頭向北,先從鳳山縣打到了府城,繞府城而過,又進入了嘉義縣,彷彿一隻魚暢遊在清軍的海洋中,前邊的清軍被切開,兩側後方都是清軍,卻始終不阻擋他們。

    最後彷佛一把刀,從南到北捅穿了整個台灣。

    要說這次北伐完全沒有意義,也不對。清軍主力集中在嘉義縣和彰化縣一帶跟天地會進行拉鋸,王輔茞跟陳光輝突然從背後捅過來,一下子就打亂了對峙的形態,讓陳周全大軍一下子就擊潰了正面的清軍,將戰線從彰化推進到了嘉義縣。

    另一個意義在於,巨大的震懾作用,從南到北一下子打通台灣,這是陳周全北伐後,天地會武裝第二次縱貫全台,展現了強大的戰鬥力,尤其是那些僱傭兵,一下子將南路軍的戰鬥力,展示在整個台灣清軍面前。

    同時這一路上,天地會也將沿途地主勢力給得罪了個透,陳光輝北伐,沒有能力挾帶物資一路前進,軍火等輜重只能隨軍,糧食等消耗品就全靠向地主徵糧,說白了就是搶。很多時候當地地主團練已經跟隨清軍調轉去了北邊,根本無法阻擋陳光輝的搜掠。目的是搶糧,可一旦開搶,士兵們很難收住手,結果各種大小地主算是倒了黴。

    打穿台灣,跟陳周全會師後,王輔茞略作休整,馬上帶兵從海上返航,稱作朱濆的船,繞過澎湖水道返回打鼓港。

    此戰損失一百餘人,大半是因疾病而死,直接戰死者不足三十人。

    回到打鼓港後,王輔茞才發現,週瑯他們把軍隊搞的更正規了,各種規章制度更加細緻和完善,讓他好一番惋惜,他覺得這些工作對他更有吸引力,比上前線打仗更有意義。

    不過週瑯很快就給了他一個夢想已久的差事,管理民政!

    週瑯正式委任他為鳳山縣令,將整個鳳山縣的民政託付給他,除了港口地區之外,鳳山縣境內其他地方都歸他管。

    當時王輔茞就激動起來,他終於做官了,對讀書人來說,這種文官才是真正的官,武將根本算不上,王輔茞本以為他會以軍事的身份,輔助週瑯定鼎天下後,才能棄武從文,沒想到這麼快他就轉為文官了。

    王輔茞幾乎馬不停蹄就去上任了,可他幾乎是個光桿司令,手下沒有一個可用之人。

    他不介懷這些,趕去鳳山縣城上任,經過天地會起義,鳳山縣的民政十分凋敝,做夢都想當官的王輔茞太知道要怎麼運轉一個衙門了,他第一時間親自趕往過去的各個胥吏家中,誠心誠意邀請這些人出來履職,誠意打動了這些舊吏,鳳山縣衙的架子很快就搭起來了。

    之後王輔茞緊急升堂,將這些天擠壓起來的民間糾紛狠狠的處理了一番,他也過足了官癮。但接下來他沒有鬆懈,立刻奔赴四方,到鄉間走訪。

    其實清朝地方官能做的事情就那麼幾點,只要肯做事,就能有事做。不管是王朝盛期,還是王朝晚期,都能找到一些切實為民做出功績的地方官。王輔茞一番走訪,馬上提出了清治積弊十條。無非是道路不整,水利失修,貪腐橫行等。

    他上書周瑯要整頓,主要是要錢。中國王朝時代,地方上的工程,往往是官府出料,百姓出工。其實是很省錢的,王輔茞向周瑯申請二十萬兩銀子採辦物料,他想做的事情很多。

    他要將天地會起義中受損的鳳山縣城重新整修,他還要維修一下往來官道,重新恢復舊驛站,他邀請鄉紳儒生,計劃整修孔子廟,發現很多窮苦的農民因為戰爭,淪落到連種子都沒有的境地,希望給農民放貸賑濟,他最大的野心是想要修一條水利工程,解決鳳山縣南部困擾已久的灌溉問題。

    這種鬱鬱不得志的文人,憋了幾十年的“如果我當官會如何如何”的強烈報復,王輔茞恨不能一下子達成,充滿了強烈的施政慾望。

    週瑯一一滿足,讓他放手大膽的組織民夫做這些事情,只是好心提醒他,要注意身體。

    將王輔茞剛剛安排到合適的位置上,謝清高就從印度回來了,準確的說,他是從南洋回來的。

    他去印度將周瑯的那些信件交給亨利皮特之後,不久就直接趕往爪哇的荷蘭殖民地巴達維亞。

    然後正式以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名義跟荷蘭人進行交涉,向荷蘭人介紹中國公司的情況,其實荷蘭人此時已經掌握到中國公司的存在了,所以跟謝清高進行了認真的會談。

    謝清高提出週瑯的那些要求,請求荷蘭人提供造船、鑄炮等技術援助,願意跟荷蘭人建立密切的商業關係。

    荷蘭人知道中國公司已經在台灣南部建立起了勢力,他們提出,技術援助可以提供,但是必須給與荷蘭人獨占的貿易特權,並且支持荷蘭在台灣南部佔據一處商業基地。

    要說整個西方,對台灣的價值最了解的國家,當屬荷蘭莫屬,主要原因就是他們當年在台灣建立過殖民地,而且經營良好。

    台灣的意義,並不在於台灣的物產,而在於台灣的地理位置。當年荷蘭以台灣為基地,開發出了中國、日本和歐洲的三角貿易,在這個三角貿易中,台灣是中轉站,從中國大陸採購的絲織品在日本極受歡迎,荷蘭人運到日本換取日本盛產的白銀,又返回中國採購絲綢、瓷器等當時最受歡迎的中國商品,接著返回歐洲,這個三角貿易,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利潤上,都設計的十分合理和嚴禁,支撐了荷蘭人在東方的早期擴張。

    現在日本雖然閉關鎖國,但依然授予了荷蘭人貿易特權,荷蘭跟中國是兩個唯一不在日本限制貿易行列的國家,如果重新打開台灣基地,荷蘭人就可以再次重啟這個三角貿易,這對如今在東方商業上被英國嚴重擠壓的荷蘭東印度公司來說,十分具有吸引力。

    可是他們提的要求,謝清高無法答复他們,至少無法答應他們給他們一塊商業基地。

    不過荷蘭人很積極,謝清高返航的時候,他們直接派代表前來,打算跟周瑯直接談判。

    說是一個談判代表團,實際上更像是一個專業性很強的考察團,團隊十餘人,有工程人員,軍事人員,商務人員等等。他們希望對他們的談判對像有一個更直觀的了解,摸清楚對手的底牌,然後才能確定自己的出價。也是因為他們從廣州那裡知道,週瑯帶兵數千軍隊,包圍過一次廣州城,否則他們甚至都會直接將周瑯看作是海盜,不會派人來談。現在他們要摸清週瑯的實力,是否有可能在清軍的反撲下守住這篇基地。

    這是談判的基礎,如果連台灣南部都守不住,就談不上跟荷蘭人合作了。

    所以周瑯也是放開了讓荷蘭人來考察,甚至允許他深入內陸,這樣就是荷蘭人,週瑯很清楚他們對自己沒有威脅,如果換成英國人,他反倒要考慮了。

    荷蘭人的考察很細緻,他們見到了周瑯的軍隊,相當認可,基本按照歐洲最先進的方式來進行訓練和裝備,戰鬥力值得信賴。但荷蘭人更認可的是,當他們走訪了鳳山縣腹地後,發現這裡經過漢人一百多年的墾殖,已經不是過去在他們殖民時期的荒涼了,不知道看到這些,荷蘭人心中有沒有特別的情緒。讓荷蘭人更加認可是,他們走入內地,看到的是一片秩序井然,顯然週瑯已經對地方擁有了強大的控制力。

    經過考察後,荷蘭人認為,他們可以跟周瑯合作,甚至他們的條件可以降低一些。

    至少週瑯不可能給荷蘭人一塊單獨的商業基地。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8
第七十九節薄發


    經過激烈的談判,雙方達成了基本協議。..免費連載小說閱讀網

    荷蘭東印度公司向周瑯提供一隻可以生產歐洲現役戰列艦能力的技術團隊,並且在鑄造火砲、生產步槍方面提供全部技術支持;雙方在港口管理方面進行合作,由荷蘭派遣一個港口管理團隊,幫助週瑯進行管理,同時培訓港務人員。所有人員的薪水及補貼,由中國東印度公司承擔。

    週瑯以中國東印度公司的名義承諾,在公司控制區內,允許荷蘭人進行全面貿易,可以在境內任何一處商業城鎮建立商舖和貿易貨棧;中國公司對荷蘭商人提供保護,保證他們的人身和合法商業利益安全;中國公司承諾,不會給予任何第三方超過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優惠,如果有,則荷蘭東印度公司自動享有。

    另外制定關稅的權力,雙方爭奪的最為激烈,週瑯堅決認為,制定關稅政策和稅率,是中國公司的主權,這一點不能成為談判的條款。但保證不會給予任何第三國,超過荷蘭的關稅優惠。

    協議內容很簡單,因為雙方都需要時間靠考驗對方的合作能力,如果三兩年內週瑯被滿清鎮壓了,也就沒有深入合作下去的必要了。

    大體上,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荷蘭人提供武器生產技術援助,得益的雖然是周瑯,但荷蘭人付出的其實並不多,因為歐洲能提供此類援助的國家多的是,成本還由周瑯負擔,那麼他們只需要派一些對他們而言並不是至關重要的人員過來,就足以換取這些貿易許可,還是相當划算的。

    週瑯跟荷蘭人進行合作,隱憂也不大,首先他不擔心荷蘭人會對他的勢力範圍進行滲透,荷蘭人已經沒有這個能力了,過不了幾年,拿破崙崛起之後,荷蘭人甚至自身難保。即便是讓荷蘭人幫忙進行港務管理和培訓港務管理人才,這也沒什麼太大的隱患,後世中國政府還接受新加坡的公務員培訓呢,傻子才會覺得新加坡會對中國政府產生控制。

    其實最大的隱憂並不是荷蘭人,而是英國人。

    週瑯無法預料,他繞過英國東印度公司,直接跟荷蘭人進行合作,會讓英國東印度公司採取什麼措施。

    而且東印度公司這兩年發生了政治變動,康華利已經不是印度總督了,估計是因為他的改革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當然他做的也足夠長了,其中未必就有什麼陰謀,但這種高層變動增加了不可預計的風險。

    在不可預估的風險前,週瑯也沒有畏首畏尾,他依然按照計劃穩步推進。

    目前的局勢,他經營的幾個基地,已經相對穩固,北邊有澎湖的朱濆和彰化的陳周全吸引清廷的火力,週瑯就可以放手進行商業開拓了。

    往返台灣內地販賣糧食,這從來都不是周瑯的考慮,在印度的時候,制定的計劃中,也沒考慮過這種經營模式,開放港口,吸引商人前來貿易,收取水手收入,就足夠了。

    週瑯的海船用來進行短途貿易,完全是一種浪費,他要做的是開闢遠洋貿易。之前他需要艦隊保護,現在港口有砲台拱衛,加上清軍對周瑯發動攻擊的可能性大大降低,週瑯可以抽出手下的艦隊進行遠航開拓了。

    中國、印度之間的貿易,這是計劃中的核心業務,因此週瑯決定,派出兩艘船,作為固定航班,往返中印之間。

    另外依托台灣的地理位置,週瑯決定開闢日本航線,打開跟日本之間的貿易。傳統的南洋航線,週瑯也可以嘗試介入。

    鄭芝龍時代,每年跟日本之間的貿易,可以獲得兩百萬兩銀子的利潤,如果週瑯可以將中日貿易利益開發到這種程度,那麼就足以維持保持目前牌面的投入。如果傳統的南洋航線也能獲得相當的利益的話,週瑯就有機會持續擴張。如果中印之間的貿易,能夠開發到跟兩國經濟體量相匹配的程度,週瑯就可以獲得持續快速擴張的推動力。

    中印貿易,特別派遣魏連理前往廣州,讓他跟十三行總商蔡世文建立聯繫,以取得充足的貨物供應,主要商品目標就是熱銷的茶葉、絲綢和瓷器老三樣。

    南洋航線則由對這一地區十分熟悉的謝清高負責開發,籌備貨物,跟當地華人勢力進行貿易,甚至建立官方聯繫,這些都交由謝清高負責。

    日本航線則缺乏門路,但這一點朱濆哪裡可以解決。朱濆是縱橫閩海數十年的大海商,他的家族時代做海貿,門路之廣堪稱這個時代第一人,遠不是那些忽然崛起的海盜集團能夠比擬的。就算朱家自己不走日本航線,朱濆也有認識的經營日本航線的朋友。託他的關係,帶週瑯去日本不是難事。接著周瑯打算跟日本幕府建立外交關係,爭取謀求到貿易優惠。必要的時候,可以打夷夏之辨的牌,借助日本和朝鮮這些周邊民族對華夏的認同感,強調滿清的夷人背景;或者可以打鄭成功的牌,鄭成功在日本,同樣是一個英雄。什麼手段都能用,做生意嗎,不寒磣。

    這三大開拓是重點,其他也可以兼顧,比如可以在航路途徑之時,跟菲律賓的西班牙殖民當局,越南阮朝、西山朝等割據勢力,跟中國保持著一定貿易往來的暹羅王國,緬甸等,都可以嘗試建立外交和貿易關係。

    等這些商道打開,獲得了穩定的貿易渠道之後,週瑯就會將重點放在經營茶葉來源上,攻取福健金山的計劃就會展開,那時候週瑯必須擁有足以跟整個清政府的水師力量進行對抗的能力。

    擴展的網已經撒開,能否收到成效,一年之內就能確認。可這一年時間的變數還是很多,比如七月份,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到來,就是一個最大的變數。

    他們帶來了周瑯訂購的大量武器,比如兩萬隻步槍,大批火藥和鉛,同時帶來了準備跟廣州官府進行換約的馬嘎爾尼團隊。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9
第八十節糾紛


    槍還是褐貝斯,這種槍歷史上英國人使用了兩百年,1722年就制定了標準型號,是一款成熟到爛大街的滑膛槍。

    美國獨立戰爭中,英國人製造了30萬支這種步槍,美國獨立之後,積壓了大量庫存。印度東印度公司目前只有三萬左右的正規軍隊,完全消化不了,而且東印度公司也沒有消化的動機,因為東印度公司自己也能夠生產。

    經過近百年的發展,英國人將褐貝斯進行了無數改進,但萬變不離其宗,基本特徵變化不大,東印度公司也有自己的改進型,但以東印度公司的德性,他們改進的方式是大量縮減零件,縮短槍管,目的是節省成本,東印度公司的改進型,則被稱作印度款。

    這種印度款褐貝斯,因為價格低廉,在拿破崙戰爭期間,英國政府大量採購,一度生產了160萬支。由於在英國境內生產槍械的原物料供應不穩定,甚至改委託東印度公司在印度大量製造,以便與拿破崙帝國進行戰爭。

    但褐貝斯再爛大街,他畢竟是武器,週瑯之前還擔心東印度公司不會出售,哪怕這是一筆好買賣。所以小心謹慎的周瑯,沒有讓謝清高直接向東印度公司採購,而是拜託亨利皮特利用私人關係進行採購,因此這次是印度東印度公司的船隊送過來的。

    他們還送來了亨利皮特的信,皮特在信中解釋,認為中國(東印度)公司完全沒有必要打造自己的武器生產體系,那意味著巨大的成本投入。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擁有完備的武器生產體系,完全可以滿足中國公司的需求。

    在信中亨利皮特還回復了週瑯對他的一些詢問,比如東印度公司的東方政策問題,他告訴週瑯說,東印度公司新任總督約翰·肖爵士開始施行新的政策,叫做不干涉政策,一改之前康華利的大刀闊斧,對內不進行改革,對外不進行擴張。

    歷史上,這個約翰爵士,在印度任職的五年間,基本上沒有大的行動。

    他的前任康華利在印度進行了內政改革,禁止了職員的私人貿易,商業化柴達明爾制度,讓許多富裕的商人取代了過去的印度封建領主取得了包稅權,為英國東印度公司培養了一大群忠實的擁躉;對外進行擴張,打了三次邁索爾戰爭,大大擴張了東印度公司的領土。

    約翰爵士的繼任者,理查德·韋爾斯利就更崇尚擴張政策,此人任命他的弟弟名將威靈頓,打了第四次邁索爾戰爭,徹底消滅了邁索爾王國,打了三次馬拉特戰爭,徹底消滅了馬拉特聯盟,基本上完成了對整個印度的控制。

    前任和後任都是擴張主義者,圍堵這個約翰肖在任期間,幾乎沒發動過任何戰爭。

    但這些歷史週瑯並不清楚,他連中國歷史的細節都還弄不清楚呢,枉論印度了。

    他只能憑藉自己的經驗判斷,但目前的情況,還無法肯定這個約翰肖是真正打算採取保守主義政策,還是戰略性的在印度保守,好消化康華利擴張的那些勝利成果。如果是後者,那麼約翰肖就有可能在印度採取保守政策,反過來會將東印度公司的力量投射道中國來。

    如果是後者,對周瑯來說可就太不利了,英國東印度公司一旦將目光投射到中國,首當其衝的不是滿清朝廷,而會是自己,東印度公司肯定會想辦法加強對中國公司的控制,以便以最小的代價在中國地區取得立足點。

    唯一的利好是,東印度公司沒有覺得亨利皮特為周瑯採購步槍,如果約翰肖真的有向中國擴張的打算,他就不可能繼續增強中國公司的力量,要是換成康華利的話,那麼恐怕不是賣兩萬隻步槍,而是派兩萬軍隊過來。

    但出售武器,也不完全就意味著約翰肖就真的堅定實施不干涉政策,連中國都不干涉,也有可能是亨利皮特的影響力發揮了作用,約翰肖剛到印度,不願意也不敢像康華利那樣,過於損害有影響力的股東和職員的利益。

    能讓周瑯確信約翰肖是真心施行不干涉政策,就要看他如何對待馬嘎爾尼跟廣州地方官府的外交衝突。

    馬嘎爾尼已經到了廣州,現在肯定已經開始跟廣州官府交涉,希望完成換約,而廣州官府當時簽署協議完全就是為了忽悠,總督關防大印都是假的。而且廣州地方官府根本就沒有權力跟東印度公司簽訂任何條約,但這點馬嘎爾尼並不清楚,因為馬嘎爾尼在北京的時候,多次希望跟中國派出的接待官員進行商業談判,可那些官員都推脫讓馬嘎爾尼去廣州跟粵海關談,說是大清施行一口通商,通商事宜歸廣東地方管理。

    事實上這就是推諉,兩次鴉片戰爭的時候,英國人也遇到這種情況,派代表去了天津,天津讓回廣東去,哪怕最後條約簽訂了,英法聯軍想去北京換約,清廷又派欽差大臣在上海攔截,想把他們攔回廣東去;到了天津,僧格林沁也不允許登陸,最後發生了砲戰,導致了戰爭的擴大,最後鬧到圓明園被燒毀。

    馬嘎爾尼可不懂滿清官場這種推諉的作風,他在北京聽說要跟粵海關談,到了廣東後,粵海關不願意談,後來在他兵臨城下之後,對方又願意談了,北京人讓他跟廣東談,廣東人又敢跟他談,馬嘎爾尼還以為廣東地方真的可以代表滿清朝廷進行貿易談判呢,就像東印度公司在東方可以代表英國政府跟各國進行外交和商業談判一樣。

    結果糊里糊塗,被滿清官員用一份草約給打發了,馬嘎爾尼興高采烈的帶著這份草約,返回印度,找信任總督約翰肖批准後,立刻就在夏季返回廣州。

    可他得到的,不是廣州遞交到北京,經過乾隆批准的條約,而是廣州地方官府的又一次推諉,他找不到人跟他交涉,接見他的只有那些商人,只有十三行的蔡世文,見不到一個官方人物。

    蔡世文說話也是模棱兩可,一問三不知,一提要見總督,要見海關監督,對方就三緘其口,藉口大人們都很忙,暫時沒有功夫接見使者云雲。

    廣州官府這一套忽悠組合拳下來,打的馬嘎爾尼暈頭轉向,他實在是不敢相信中國的政府對待外交條約如此不慎重。

    時間一長他摸清了情況,他當時不認識總督的關防大印,可這件事本身不是什麼秘密,總督關防是重要的憑證,每一任總督調動,朝廷都會將大印複印件下發地方,讓大家辨識真偽特徵,以防有人仿冒。

    所以隨便找一個官面人物,基本上就能確認大印的真假。

    最先懷疑草約真偽的,是東印度公司的廣州大班。由於嚴重缺乏漢語人才,廣州的大班往往十分穩定,一個人在廣州工作十幾年那是十分常見的事情,而且大多都是從書記員一步一步爬上大班,對中國地方的了解十分深刻。

    布朗大班很清楚兩廣總督是沒有權力跟外國簽訂條約的,至於誰有權力,其實大班也不清楚,因為滿清政府從來沒有跟廣東這些歐洲國家簽訂任何關係,允許各國來貿易,被看作是清政府單方面的照顧,是對夷人的懷柔。滿清唯一跟外國簽訂的正式條約,那是跟俄國人籤的,是尼布楚條約,當時是皇帝派欽差去談判的。

    所以大班懷疑,廣東地方一來沒有權力額,二來也沒得到授權,至於他為什麼敢簽約,馬嘎爾尼不清楚,大班卻多少能了解滿清官府官員的奇葩作派。

    因此佈朗向急著找尋跟廣東地方官府溝通渠道的馬嘎爾尼提出了疑惑,馬嘎爾尼這才有所懷疑,拿出草約讓人查看,一看就看出了問題,花錢請了官府一個師爺看過,師爺斷定大印是假的。

    這下子馬嘎爾尼都要瘋了,談判,籤條約,弄一個假大印,這是what *!

    做了一輩子外交官,被西北歐視作野蠻的俄國沒有如此侮辱過外交談判,異教徒國家奧斯曼帝國沒有如此侮辱過外交談判,來到古老的中國卻遭受瞭如此侮辱,這不僅是對外交官的侮辱和嘲諷,是對整個西方外交方式和體系的侮辱。

    這已經不是憤怒的問題,而是感到一種不可理喻,無法理解的荒唐。

    馬嘎爾尼幾乎要崩潰了,他向代表官府跟他溝通的蔡世文發出了最嚴重的抗議,威脅要再次封鎖廣州,威脅要像洪仁輝那樣上北京去面見皇帝,狀告兩廣總督。

    馬嘎爾尼以為自己帶有威脅的嚴重抗議,會讓廣東官府重視起來,會派人來正式跟他溝通,解決條約問題。

    可他發現,這回他連蔡世文都見不到了。

    他不知道,按照那些官老爺的說法,要把他這個番鬼好好晾一晾!

    官老爺是想讓馬嘎爾尼認清自己的位置。

    但馬嘎爾尼認為這是對他的無視,是難以容忍的侮辱。

    馬嘎爾尼決定採取切實行動,跟上次一樣向台灣求助,不過這次沒有了科林,他只能向周瑯求助,希望週瑯再次協助他完成對廣東的封鎖,給廣東地方政府施壓。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0:59
第八十一節不干涉政策


    上次馬嘎爾尼求助於科林,程序上本就不對,但當時科林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援助,他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依然讓科林先徵求週瑯的同意,因為科林掌控的武裝力量,名義上是中國(東印度)公司旗下的僱傭兵。

    這次科林沒有了,馬嘎爾尼直接向周瑯求助,倒也不算冒昧,因為倆人已經相識,而不像上次那樣,沒有任何联系,只能通過科林來溝通。倆人在廣州結識,相處也算愉快,所以馬嘎爾尼以請求援助的形勢求援,獲得周瑯幫助的機會還是有的。

    不過跟上次不一樣,這次週瑯佔據了絕對的主動,因為上次週瑯同意不同意,科林都會發兵,而這次,週瑯不同意,馬嘎爾尼就調不走週瑯手下的軍隊,那一千多印度僱傭兵也許通過特別方式,還能拉走一部分,得到菲舍爾和幾個高級軍官的支持,甚至能全部帶走,可一千五百人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因此週瑯的地位頓時變得超然起來,變得炙手可熱,變得奇貨可居,如果他幫忙,那麼廣州就會再一次面臨被圍困的窘境,如果他不幫忙,馬嘎爾尼就無法給廣州官府施壓。

    在這種情況下,週瑯沒有表明態度,只是派了一個人隨同馬嘎爾尼的求援船前往廣州。

    以自己目前的優勢地位,週瑯如果不知道好好利用換取利益的話,他就白活了。

    所以他派去的人,不是去幫馬嘎爾尼的,也不是去幫廣州官府的,而是為自己博取利益的。

    派去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上次王輔茞招來的一個年輕讀書人,才十七歲。家道中落,投靠週瑯,名叫林第。

    讓他去廣州,不過是傳信的,順便長長見識,增加一下經驗。

    林第到了廣州,登岸之後,在東印度公司的幫助下,找到了一個人,這人正是魏連理,這段時間負責在廣州開闢貨源。

    此時馬嘎爾尼跟廣州官府之間,也只是進行過威脅,還沒有撕破臉,還沒有正式動手。

    所以東印度公司在廣州的活動,依然是順利的。魏連理並不難找,他這些天就是混跡在十三行之間,總商蔡世文、潘啟官,以及成立沒幾年,卻迅速擴張的怡和行伍秉鈞都是魏連理拜會的對象。

    只可惜他一直打不開門路,這些大行商都有自己固定的貿易對象,東印度公司這樣的大客戶都是提前半年訂貨,甚至一次性就給潘啟官這樣的大行商幾十萬兩銀子的定金,風季到來前,他們就儲備了相當多的貨物,等商船靠岸後,就開始按照順序發貨。這些大行商的貨根本不愁賣,早就定出去了,魏連理想橫插一槓子,沒人肯答應。

    官府那邊就更沒辦法了。

    魏連理被周瑯派到廣州,他一開始很害怕,不肯來,他覺得他來了廣州就死定了,官府抓住他還不得凌遲,可他到了廣州後發現,原來官府的人也怕他。

    經過上次廣州圍城,廣州各大衙門,基本上都知道魏連理這個人,知道他背後站著的是周瑯這麼一號海寇。

    魏連理來了,也許有的官員知道,有的官員不知道,但沒人願意搭理他,不是怕他,是不想惹麻煩。處理了魏連理是小事,惹來週瑯這個凶神惡煞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在來廣州鬧一鬧,誰受得了!

    所以官府的人直接把魏連理無視了,不管他去求見那一級官吏,不管他塞多少錢,不管他托多少關係,就是沒人肯見他,他唯一能見到的蔡世文,根本就代表不來官府,充其量,蔡世文只不過是給當官的跑腿的,說不好聽點,他就是一條狗。

    但魏連理很確信,他的要求,能通過蔡世文傳到官府耳中,只不過一直被無視了。

    對此魏連理也沒有辦法,手裡的本錢不夠硬,打不開局面就是打不開局面。週瑯的威名是很大,但有時候別人怕你未必能做成事,得別人都需要你,你才吃得開。

    這不,週瑯送來了魏連理想要的東西,別人都需要的東西。

    得到週瑯的信,以及一番指導,魏連理馬上就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甚至他知道他可以做的比周瑯要求的更多。

    他馬上正大光明的去跟馬嘎爾尼會面,商談出兵事宜!

    馬嘎爾尼現在的處境,跟魏連理差不多,都是官府不待見,又不想惹的人。

    魏連理大張旗鼓的出入東印度公司位於十三行的商館。

    如果說他的行動沒人關注,那就大錯特錯了,自從馬嘎爾尼威脅要封鎖廣州後,官府雖然決定晾一晾馬嘎爾尼,可對他的威脅還是頗為擔憂的,可他們知道,馬嘎爾尼只能嘴上說說,他手裡沒傢伙。他們也知道,馬嘎爾尼背後的英夷很兇殘,但他們遠在千里,從印度趕來的話,一來一回最快也要明年了。馬嘎爾尼在廣州就一艘船,威脅沒什麼用。

    魏連理他們也不想搭理,因為這傢伙背後站著一個同樣兇殘的大海寇,而且近在咫尺。

    這兩個他們都不想搭理的人碰在了一起,廣州官員們發現,他們不得不搭理了。因為威脅過他們的馬嘎爾尼沒有能力在廣州鬧事,他們可以晾一晾,沒有威脅過他們的魏連理,卻有能鬧事,所以現在倆人湊到了一起,可就不能晾一晾了。

    蔡世文這個狗腿子馬上上門探聽消息。

    魏連理沒有隱瞞,就告訴他說英吉利國使求援於中國東印度公班衙(東印度公司),雙方正在商談發兵廣州事宜。

    這件事蔡世文和廣州官府還從其他渠道確認,消息在洋人圈子中也流傳開來,因為東印度公司的人並沒有刻意保密,馬嘎爾尼甚至又一次拉攏其他國家的代表,比如丹麥的亞洲公司、瑞典的東印度公司,荷蘭東印度公司等歐洲國家駐廣州代表。甚至連已經在歐洲跟英國開戰的法國,以及讓英國人耿耿於懷由極為鄙視的新興國家美國的商館,馬嘎爾尼也多次走動遊說,因為逼迫廣州官府擴大貿易,這是對所有國家有好處的事情,應該大家一起出力,哪怕他們的母國在歐洲正在打仗,他們也可以臨時聯合起來。

    可惜並不是每個外國的商務代表都有馬嘎爾尼那麼高的外交覺悟,所以他們沒有保密,也沒有保密意識,他們巴不得英國人再次得罪中國的官府呢,這樣英國人今年的貿易,估計就該泡湯了,其他國家還都能多分一份。

    所以消息很容易就從法、美、荷、丹、瑞等國商人口中反復被確認,廣州官府才確信,英國人真的又在聯繫週瑯那個海寇,準備對廣州動手了。

    官府惱恨,又很恐懼,上次科林發兵圍廣州的事情,最後在所有官員共同的努力下,勉強遮掩了過去。因為擊斃賊酋科林以及殺傷許多夷兵,並許多從夷的逆匪(剿殺的疍民),粵海關監督盛住還因此得到了乾隆皇帝的嘉獎,評價他忠勇可嘉,辦事得力,賞賜了玉如意一柄。

    但大家都知道,上次的情況十分凶險,可以說是鬧的民怨沸騰,如果不是盛住跟周瑯的交易,得到了那些夷人的屍體,他們未必能夠這麼輕易對付過去,畢竟他們敲詐了幾乎全城所有的商賈,這些商賈手眼通天,誰知道有沒有跟朝廷上的大員有關係的,如果那個不開竅的官員捅到了皇帝跟前,長麟、盛住這些權貴怕是也兜不起。

    好在有那些夷人的屍體為證,在廣州的搜刮行為,也就被描繪成了廣州義商踴躍募捐軍餉,助朝廷勦賊,官兵忠勇,不負眾望,終於陣斬賊酋,打退賊兵,可恨賊人船快,來去水上,追之不急,未獲全功。

    上次完美的遮掩了過去,那麼再來一次呢?誰敢保證他們還能遮掩過去,並且獲得乾隆的嘉獎,就算可以做到,這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員,也不肯去折騰。

    那麼穩住週瑯這個大海寇就變得很有必要了,至少不能讓周瑯跟英夷勾結,雖然官員們多少也知道周瑯就是從英夷的地面上發家的,倆人好似穿一條褲子,但他們還是派蔡世文來試一試,萬一成事了呢?

    蔡世文就這樣再次拜訪魏連理。

    魏連理滿口跑火車,告訴蔡世文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果廣州的大人們肯給他家大帥面子,他家大帥當然更願意跟廣州的大人們做朋友,犯不著去跟夷人勾勾搭搭的,實在太寒磣了,丟不起那個人。

    只是大人們一直高貴冷艷,高攀不起,就只能去跟夷人玩耍了。

    既然現在廣州的大人們改變了態度,大帥當然可以不跟夷人合作,之前魏連理向蔡世文等商人提出的那些合作現在應該不是問題了,但魏連理還想改一改這合作的方式。

    此時魏連理提出的要求,蔡世文沒有不應允的,態度如此誠懇,魏連理當即表示,他可以保證不跟英夷合作。

    蔡世文想要一個保證書,魏連理直接帶著蔡世文去拜訪東印度公司商館中的馬嘎爾尼,當著蔡世文的面,告訴馬嘎爾尼,他家大人很遺憾的表示,無法干涉英吉利國和大清國廣東省官府之間的衝突。

    週瑯竟然通過魏連理向馬嘎爾尼也宣布了不干涉政策。

    原因很簡單,週瑯需要利用這次沖突,得到兩個利益。

    第一個就是獲得穩定的商品供應渠道。

    週瑯的本意是,能跟十三行行商們達成穩定的供貨協議即可,但魏連理在周瑯要求的基礎上按照自己領會的精神稍稍發揮了一下。

    魏連理不但通過蔡世文和他背後的官府力量,獲得了十三行商人們穩定的供貨保證,並且他要求蔡世文允許他們直接加入十三行!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1:00
第八十二節加入十三行


    廣州十三行,所代表的意思並不只有十三個商行,而是一個行業。..免費連載小說閱讀網

    性質上來講,十三行是牙行,就是所謂的中間商,特殊的地方在於,他們是官府規定的,跟洋人之間貿易往來的中間商,因為官府規定的身份,相應的就有了壟斷權,其他商人必須通過他們才能跟洋人進行交易,久而久之這中間商就發展成了向洋商壟斷的供貨商。

    地理上來說,十三行也指的是廣州城外的商館區,哪裡不僅有同文行、怡和行等十三行商人的商行,英國、法國、美國、荷蘭、丹麥、瑞典等國的商館也位於這裡。各國商館大多也是他們本國政府發放了特許權的壟斷貿易商,比如各國的東印度公司。

    所以在廣州你問別人十三行在哪裡,會被指引到廣州城外沙面上的十三行商館區。

    十三行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不叫商館區,也不叫牙行,而要叫十三行。

    有的專家考證說,最早清政府批准跟洋人貿易的行商有十三家,所以流傳下來十三行這個名字,有的說是因為有十三個國家在商館區設立了商館,所以十三行是從十三夷館得來。

    事實上,這個名稱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明末清初文人屈大均寫過一本叫做《廣東新語》的書,對此有過記載,“東粵之貨,出於九郡者曰廣貨;出於瓊州者曰瓊貨,亦曰十三行貨……”

    這個所謂十三行貨中的十三,其實是來源於明朝時的地方建制。明代廣東共十府(郡),大陸上有九郡,第十郡指的是歸屬於廣東的海南瓊州府。其中陸地九郡貨物成為廣貨,來自海南島瓊州府的貨物則稱之為十三行貨,原因是瓊州府下轄十三個州縣,各州縣均在省府廣州設立推銷本縣貨物的貨棧。所以十三行的十三,竟然來自於明代時候的海南島州縣數量。

    漸漸的這個名字就泛指跟外洋做生意的行當了,這才有了專門跟西方商人進行貿易的十三行。

    所以十三行的十三並不是一個實數,而是一個行業名詞,廣州十三行行商數量也不僅僅只有十三家,而是有幾十家之多,最大的往往只有四五家,然後官府給他們按一個總商的身份,讓他們管理其他行商,並為他們的貿易進行擔保,以免總是出現因為資金周轉問題,引起了債務糾紛。

    這種擔保用的不好,就是很大的損失,用的好了,就是巨大的利益。潘家據說就因為為其他小行商擔保,多次賠償他們的商欠;而伍秉鑑則利用擔保,入股控制了十幾家行商。

    現在魏連理向蔡世文要求的,就是加入這個十三行,成為這樣一個有特權的行商。

    行商本質上是牙行,雖然說行商規模很大,但清政府在管理上,其實跟管理普通的牙行沒什麼兩樣。

    《大清律例》規定,牙商必須為殷實良民,有聯保甘結,一個牙行只許一人經營。官廳發給牙行蓋有關防的文簿,以登記客商住所姓名,逐月送報官廳。在價格評定、銀錢收付、商品收付等業務方面,均有具體規定。

    所以牙行其實就是經紀人,在中國俗稱牙子,有身份的也稱經紀人。一般是私人經營,還分官牙,私牙,官牙就是官府認可發放牙人執照的合法經紀人,私牙則是民間自發,有時候還做非法生意的那些黑經紀,比如販賣人口的人牙子,就不可能得到官府執照,他們屬於打擊的對象。

    十三行雖然性質上是牙行,可因為特殊的行業屬性,是專門跟洋商做生意的經紀人,而官府又很不願意跟洋人打交道,一來是洋人很難纏,二來也是長久以來看不起這些蠻夷,尤其是文官將跟夷人打交道當成很下賤的事情,不願意髒了手,結果,連跟洋人進行外交這樣的重大事務,都交給了十三行商人,久而久之讓十三行商人取得了巨大的權力,是牙人,卻不但不用看買賣雙方臉色,反而成了壟斷商,是買賣雙方都要巴結的對象。

    而且因為官府的失職,漸漸的也不得不依靠這些行商,行商開始對官府承保和繳納外洋船貨稅餉、規禮、傳達官府政令、代遞外商公文、管理外洋商船人員。從此不但是中外商人貿易之間的中間人,甚至城了清政府與外國政府之間的中間人。

    也就是說,十三行商人包辦了滿清政府的海關事務和外交事務,這在現代政治中,是十分罕見的。

    現在由於這次馬嘎爾尼的威脅,讓魏連理抓住了機會,竟然為周瑯這個滿清官府眼中的海盜也謀求到了這樣一個身份,著實是罕見中的罕見。

    此時遠在台灣的周瑯並不知道情況的進展,不過他給魏連理的權力是隨機應變,但他也只能想到魏連理可以通過這件事讓他取得跟廣州十三行商人貿易的權力,從而得到足夠的供貨,誰能想到魏連理竟然操作的周瑯今後也擁有了供貨人的身份呢。

    不過這還不是重點,週瑯信中是明確要求魏連理要拒絕馬嘎爾尼的求援的,而且要拒絕的果斷乾脆,不給馬嘎爾尼任何幻想。所以魏連理在蔡世文要保證的時候,十分乾脆的直接帶蔡世文去馬嘎爾尼跟前,當著他的面拒絕了馬嘎爾尼。

    週瑯讓馬嘎爾尼斷絕了對自己的幻想後,馬嘎爾尼就只有兩個選擇了,要么徹底私心,放棄跟廣州官府的交涉,灰溜溜的返回英國復命;要么不甘心,拿著那張草約作為憑證,一定要當地官府給個說法,那麼衝突就會再次發生。

    週瑯很確信,以馬嘎爾尼的性格和身份,是不可能就此放棄的。西方人看待外交條約的態度是不一樣的,他手持草約,就認為自己絕對占理,一定會討要一個說法。廣州官府又不可能答應,馬嘎爾尼一定會有所行動,在周瑯這裡得不到幫助的情況下,馬嘎爾尼只能從印度得到援助。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1:01
第八十三節苟且的時代


    這樣馬嘎爾尼會回印度請求支援,如果印度新任總督約翰肖選擇出兵,那麼意味著約翰肖的不干涉政策僅僅局限於印度,是為了消化邁索爾戰爭的勝利果實,而在印度韜光養晦,如果約翰肖不支持馬嘎爾尼,為了保持跟廣州貿易的現有利益,選擇息事寧人,那麼約翰肖的不干涉政策就真的是保守政策,在他任上大概就不會採取太多的擴張行為了,週瑯也就可以對東印度公司放心,暫時不用擔心他們對自己動手。

    這可不是一個消息的問題,而是關乎週瑯之後佈局的問題。

    如果他不用擔心東印度公司在中國進行滲透,不用擔心因為利益的擴大,英國向中國投放更多的軍事力量,那麼週瑯就可以放心大膽的跟東印度公司合作,跟這麼一個巨大的經濟軍事政治商業綜合性組織合作,週瑯能得到的幫助是難以估量的。

    如果東印度公司選擇支持馬嘎爾尼,堅決要求清政府履行他們跟廣東地方官府簽訂的這份草約,那麼意味著東印度公司在有機會的情況下,是會向中國擴張的,約翰肖所宣稱的不干涉政策,只局限於在印度麻痺印度各路勢力。

    那麼週瑯就要重新設計跟東印度公司的合作方式,甚至必須提前採取抵制態度,以免東印度公司在東方站穩腳跟,將英國人對中國的滲透提前幾十年,從而引發難以估計的後果。

    週瑯估計的沒錯,在被周瑯拒絕之後,馬嘎爾尼不再幻想,他本人依然坐鎮廣州,卻派快船返回印度匯報換約情況,以及向東印度總督約翰肖提出了他的建議,希望東印度公司可以對廣東官府採取強力措施,派遣一支足夠有震懾力的艦隊和有相當規模的武裝力量。

    廣州官府依然對他無視,既不想打擊他,也不想聯繫他,還是晾著他。

    對廣州官府來說,其實也很為難,馬嘎爾尼威脅了他們,但是沒動手,因為威脅就抓了馬嘎爾尼一定會引起巨大的麻煩,對方從印度發兵的話,同樣有能力像上次那樣包圍廣州,對方雖然說要封鎖廣州,還說要上京告御狀,現在也只是嘴上說說,並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他們就當對方是說大話,裝作沒聽見。

    廣州官府的這些反應,即便週瑯不在廣州,他都能猜得出來。這是古來就有的文化,所謂“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這是一個奉行強權邏輯的國度,官府對良民向來強硬,因為對方無法反抗,但對於該打擊的豪強、巨寇,他們反而要詔安。

    如果週瑯知道了廣東官府現在對待馬嘎爾尼這種行為,他一點都不會奇怪,對他來說,這不過是清王朝地方官府色厲內荏的嘴臉又一次暴露出來,他們的地方官就是如此的沒有擔當,如此的欺軟怕硬。

    上一次他們還敢主動去英國商館抓人,封鎖商館,扣押貨物,可一旦英國人展現過一次實力後,就算英國使者威脅了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他們也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發生,到了抗日戰爭的時候,南京城都已經被日本人佔領了,當政的國民政府竟然都不敢向日本宣戰,因為不宣戰還能幻想得到國際社會的斡旋,一旦宣戰就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這叫什麼?

    這叫苟且!

    從那些在河水中打撈英國使團丟下去的死豬羊的老百姓,到權傾天下的一國元首,所有人的脊樑都是彎的,腿都是軟的,每個人都想著苟且的活著,只要天下無事就好,就算天下有事,只要我無事就好。

    這個苟且的時代,從什麼時候開始,週瑯不知道。

    總之這種苟且,歷朝歷代都有,漢高祖劉邦可以為了逃脫重圍,給匈奴王的小妾送禮。在國內霸道無比的呂后,可以在被匈奴單于調戲後還若無其事的回復自己老了沒姿色,配不上匈奴單于,願意送去更年輕貌美的女子;漢文帝、漢景帝,可以幾十年如一日,在匈奴人不斷洗劫邊境的情況下,還如期給對方送去豐厚的財帛、女子。

    就連唐太宗李世民,也不得不在突厥強盛的時候,跟對方在渭水簽訂城下之盟。

    尤其是從宋朝以後,北宋為了求安穩,可以每年給契丹人送歲幣,也可以給西夏這樣雖小又惡的國家送歲幣,南宋就更加沒有骨頭,為了跟女真人議和,甚至不惜殺掉自己最勇猛的將領:岳飛!

    只有明朝算是剛硬到了最後,始終堅持不和親、不和談政策,最後皇帝以自殺殉國,讓後世子孫懷念數百年。

    如果說漢帝國、唐帝國這種在不利情況下的忍辱負重,還可以看作是政治手段,目的是韜光養晦,有朝一日把敵人打回去,甚至打死,把自己的臉打回來,比如漢朝滅亡了匈奴,唐朝滅亡了突厥。那麼南宋王朝殺大將議和,滿清的官老爺被威脅後裝作若無其事,這種被打了臉,不但不能打回去,心裡甚至連打回去的念頭都沒有,就是無可爭議的苟且了。

    週瑯一直抱著改變時代的野心,他對自己要改變的時代充滿了不滿,其實他並沒有想過他做這件事的意義。

    從客觀上來講,週瑯強扭時代墮落的大趨勢,猶如一個擋車的螳螂。這種行為相當於要在一個苟且的時代去做英雄。

    週瑯沒有把自己想的那麼高尚,他潛意識中的動機,首先是自己不願意活的卑賤,其次又不願意家人活的卑賤,最後不願意國人活的卑賤,僅此而已。

    可歷史上哪一個英雄又不是如此,他們只是不甘於卑賤的活著,所有人都不願意卑賤的活著,只是英雄遵從了自己的內心,他們站了出來,行動起來。

    於是那年,金兵南下,岳武穆背著盡忠報國的刺字,拿起了長槍。

    於是那年,元兵南下,文天祥扔下寫詩作詞的妙筆,組建了義軍。

    於是那年,恒河逆流,週瑯放棄縱橫商界的良機,撲入了波濤。

    只是那年,風波亭下,岳武穆含冤,心中始終沒有忘了直搗黃龍府!

    只是那年,伶仃洋裡,文天祥受迫,作詩明志要用丹心照亮那汗青(史冊)。

    只是那年……

    週瑯又會怎麼樣呢。
mk2258 發表於 2018-2-25 11:01
第八十四節野蠻人入場


    商業有商業的規則,不同樣的商業文化,或者有不同的規則,倫敦的商業文化自然跟廣州不一樣。..

    哪裡都有這樣的人,利用合乎規則的手段,去達到那些規則不想看到的結果,這種人在資本市場中被稱作野蠻人。

    但這些野蠻人並沒有破壞規則,他們不過是挑戰了規則而已。

    因緣際會,週瑯開始在東方商業中,扮演起了野蠻人的角色。

    通過不斷從廣州傳回來的商業情報,這些都是魏連理派人送回來的,但以魏連理的專業水平,他是不可能認識到這些情報的價值的。因此是有專人指點的,魏連理沒有商業眼光,但他有識人的眼光,而且及其善於察言觀色,與人交往和溝通是他的強項。

    他到了廣州之後,花重金拉攏了幾個十三行中的老掌櫃的,他送回來的那些情報,都是這些老掌櫃挑中的。

    週瑯仔細的分析了這些情報,發現廣州的商業形態中,有許多地方是反市場的,往往反市場的情況發生,都是行政權力介入而引起的,這些反市場的情況也不例外。

    比如壟斷經營,這本身就很反市場,違反了供需法則。違反市場法則,是肯定會受到市場的報復的,比如十三行壟斷茶葉出口,這就會造成茶葉價格高昂,銷量受限,行商謀取超額利潤。利潤確實是超額的,否則十三行巨富不可能動輒幾百萬上千萬的家產,可這些錢商人只得到了一部分,有很大一部分都在維持各種非正常的渠道中白白浪費了,比如為了維持跟官府的關係,十三行就大量向各級官員上貢,這些成本最後都加在差價裡讓洋人承擔了。

    但中國人卻也沒有得到多少好處,十三行商人積累了大量財富,養活了一群貪官污吏,最廣大的茶農得到了什麼?什麼都沒得到。

    如果放開貿易,允許所有商人參與這個市場,那麼茶葉價格肯定會下跌,很快利潤就變得微薄,這時候只有最有競爭力的商人能夠賺到錢,他們就會想盡辦法削減成本,當然偷工減料降低質量是一個方法,但這種劣質方法在充分競爭的商業關係中,也會被淘汰,只有那些保持了質量,同時能夠壓低價格的商人,才能夠贏得競爭的勝利,為了降低成本,又不能降低質量的情況下,有的人會選擇剋扣工人工資,但也有的人會提高工人工作效率,那就是使用機器進行生產。這就是為什麼,自由競爭的環境下,技術會進步。

    而自由競爭帶給茶農的,遠比壟斷來的要多,因為現在茶農可以跟更多的商人交易,他們的選擇多了,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只能跟那些壟斷商交易,對方擁有定價權,是不可能給他們多餘的利潤的。

    這是第一種反市場現象,由清政府下發專營權帶來的壟斷貿易。

    第二種反市場現像是出在茶葉的運輸環節。

    這時代中國的茶葉,主要產地在福健,不管是山西晉商通過恰克圖貿易賣給俄國人的茶葉,還是廣東十三行通過一口通商賣給英國人的茶葉,大多數都是在福健武夷山生產的。

    以武夷山一個產茶區崇安縣舉例,該縣每年茶季來臨,樹上的葉子被採摘下來,運送到縣城外的星村和赤石街,分門別類,烘培、調和並包裝以後,從星村和赤石出發,水路跋涉,繞道行走,先是裝在木筏上,每個筏子上裝12箱,運至崇安縣城,然後再由苦力們背著攀越武夷山抵達江西鉛山。這一路上,山道寬約六尺,路面是小方塊的花崗岩鋪就。苦力們每次擔著一兩箱茶葉,需要八天才能送達目的地。從鉛山出發的小船,要裝22箱,運至河口,然後換作載重200箱的船隻順江而下,出鄱陽湖,溯贛江,經過十八灘而抵達贛州。至贛州再以載重60箱的船運至南安。然後苦力們扛著茶箱穿過梅嶺,在南雄裝船到韶州,再換載重量為500-600箱的大船,順北江南下,經過珠江到達廣州。星村至廣州,這趟茶葉線路長達2885裡,費時50天至60天。

    這條貿易線路的反市場情況,跟中國官府的漕糧不走海運走陸運一樣,讓人不解。

    要知道福健可是靠海的,而且福健多雨,武夷山又是一條縱貫南北的大山脈,福健的河流多從武夷山發源,這就意味著,在福健不難找到一些通往武夷山的水道。

    可清朝的商人偏偏放著從武夷山順流而下的便捷,反而千里迢迢先從福健翻越武夷山到達山西,接著水陸並進多次更換船隻,最後翻越梅嶺進入廣東,又換水路送到廣州貿易,他們不嫌累,也不嫌煩嗎?

    原因很簡單,政府不允許茶葉走水道,道理就跟漕糧走運河不走海陸一樣,不安全,越是農業文明的政府就越是在乎安全感,因為農業生產所求的就是風調雨順。於是他們不能接受大海上的風險,風浪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則是擔心海上的敵對勢力,擔心海寇的威脅,福健歷史上恰好就是倭寇侵襲最嚴重的地區之一。所以明朝政府寧可付出沉重的財政負擔,也要用低效率的運河來運糧食,寧可走千里迢迢的陸路運輸茶葉,不不走便捷高效的水路。

    晉商運往恰克圖的茶葉也是這個道理,從福健出發翻越武夷山,穿越江西抵達湖北的漢口,在繼續北上經過河南、山西,北上到蒙古,最後抵達恰克圖。如果換成從福健沿海走海運到天津,然後去恰克圖,不管是時間還是成本都會大大的節省。

    歷史上英國人逼迫清政府開放了福州貿易之後,福州茶道打開之後短短幾年,就超越了廣州。俄國人則利用漢口長江水道的便利,通過長江和海洋聯運到天津北上恰克圖,短短幾年就打垮了晉商壟斷了幾百年的茶葉貿易。

    反市場的經營,一旦遇到市場化的競爭,往往只有破產一條路可選。不管是十三行還是晉商都過於依賴從政府獲得特權來提高競爭力,而不是通過技術提升競爭力,結果在面對連清政府都管不了的洋人競爭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失敗了。

    雖然廣州充滿著大量反市場現象,週瑯現在恰好有一種抗衡官府的力量,如果他在十三行面前做野蠻人,估計十三行損失會很大。但讓中國的資本力量受損,那不是周瑯要幹的事情。

    週瑯的目的是跟洋人競爭,尤其是潛在的最大威脅英國人競爭。

    為什麼敢跟英國東印度公司正面競爭,因為周瑯也抓住了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一個反市場行為。

    跟十三行一樣,這也是一家壟斷組織,他們藉助英國政府授予的特權,一直壟斷著茶葉貿易。

    可壟斷必然帶來高價格,低效率,超額利潤,東印度公司職員超高的薪水,就是從這些壟斷特權中提取出來的牛奶。

    那麼只要找到一個英國政府無法控制的勢力,東印度公司這種反市場行為,很容易就會被周瑯利用,製造東印度公司的死亡。

    英國東印度公司這家公司,有許多遭人詬病的東西,但他有一條原則,是值得稱道的,那就是守法。是的,這家公司將守法寫入了公司守則中。不管到任何地方,任何國家,公司都規定要遵守當地的法律,不管當地法律是多麼不合理。

    這家公司跟黑奴、鴉片都撇不開關係,但是在英國政府拿破崙戰爭後禁止了黑奴貿易,東印度公司就不干了,在道光年間滿清政府下令禁止鴉片進口,東印度公司也不干了。

    當然他們遵守當地的法律,並不是出於什麼高尚的道德,而是出於貿易安全考慮。

    這跟後世中國的國企一樣,儘管黑暗面很多,其實國企的違法行為要遠遠少於私企。為什麼,因為國企管理者的經營動力並不是利潤,而是官當的穩當不穩當,所以做違法的事,哪怕賺取了高額利潤,結果惹來了麻煩,導致企業老總被撤職,這不符合管理者的利益。因此儘管也有國企爆出來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但總體上是遠遠少於私企的,他們沒有私企幹的多,也沒有私企幹的那麼喪心病狂。

    東印度公司也一樣,他們的企業管理者早就超脫了利潤驅動的時代,最大的驅動力是維持壟斷地位,如果觸犯英國法律,他們就有可能被英國政府剝奪特許權,如果觸犯中國的法律,那就有可能被中國政府禁止貿易。

    因此他們不願意違法,違法的成本太高。但他們不願意違法,卻不是出於內心對法律的自覺遵守,那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在不違法的情況下,繼續取得利益,那就是繞過法律途徑,繼續從違法的業務中謀利。

    中國大多數國企採取這樣一種措施,那就是將勞動外包出去,一個個看起來在國企做事的員工,大多數都是勞務外包公司派遣的,這就讓國企規避了因工人加班加點觸犯勞動法的風險。

    東印度公司採取的措施,則是將鴉片貿易這種禁止的貿易,從公司手裡轉移到那些依附於公司的散商名下。鴉片戰爭前期,每年輸入中國的鴉片數量確實巨大,但卻很少是東印度公司販賣的,而是渣旬(怡和洋行)、顛地(寶順洋行)以及美國旗昌洋行這些依附於東印度公司的港腳商人販運。但就如外包勞務的國企一樣,最大的獲益者,其實還是東印度公司,因為東印度公司雖然因為觸犯法律,退出了運輸和銷售環節,但他們卻利用在印度的政治壟斷地位,壟斷了鴉片的生產,那些港腳商人最後不過是給東印度公司跑腿的而已。

    由於守法的東印度公司不會觸犯法律,因此他們進入英國的商品,可都是照章納稅的,可以說,東印度公司在每個通過航運運往英國的茶葉箱子上都蓋上了印花稅印記。

    東印度公司繳納的茶葉稅有多麼重要,根據英國財政部的稅收收入估算顯示:茶葉貿易的利潤在英國財政收入總量中占到了10%的份額。

    東印度公司合法納稅,光是茶葉稅就能帶給英國政府一成的稅收,而東印度公司所有貿易項目中,茶葉貿易的利潤也是最大的,可以說茶葉貿易不但關乎英國政府的財政平衡,也關乎東印度公司的利潤穩定。

    週瑯就是要打擊這一點,既能打擊英國政府財政,又能打擊東印度公司的利潤。

    而從他收到的情報中,他恰好就發現了這樣一個打擊的機會,那就是周瑯發現以向英國走私茶葉為主要營業的丹麥和瑞典的公司,每年從廣州收購的茶葉,竟然比英國東印度公司還多。

    丹麥和瑞典兩國的市場顯然不可能有英國市場那麼大,那麼他們走私進入英國的茶葉數量一定是巨大的。週瑯並不知道兩家公司的核心數據,否則他就會知道兩家走私賣給英國的茶葉,佔了他們出售茶葉數量的九成。

    因此方法就簡單多了,利用自己手裡掌握的貨源,向這兩家公司大量供貨,只要他們走私進入英國的茶葉多到一定程度,市場價格就會下跌,東印度公司通過合法渠道進入英國市場的茶葉,就開始無法盈利,甚至陷入虧損之中。東印度公司無法從中國貿易中取得利潤,也就不會在向中國投入更多的資源,就間接降低了對中國滲透的可能性。

    對周瑯來說,向丹麥和瑞典公司大量供貨,並沒有什麼損失,反而會增加整個國家的產業出口額,茶農得到了更多的收入,社會得到了更多的資金流入,總有一天會厚積薄發,轉化為磅礴的資本力量。

    當然週瑯即將實行的這些方法,並不合理,他等於是間接的向英國走私,可是他卻沒有違反任何一條規則,因此他只是一個攪局者,一個挑戰者,一個野蠻人而已。

    至於能起到什麼效果,週瑯並不清楚,因為他並不知道,事實上,走私貿易,已經摧毀了英國的茶葉財政。英國散商們在茶葉貿易的巨額利潤吸引下,大量加入中國茶葉貿易中,這些散商並沒有東印度公司的守法守則,在法律監控不到的地區,他們自己也向本國走私,結果走私輸入英國的茶葉,每年的銷售額高達400萬到700萬英鎊,大大超過東印度公司輸入的合法進口茶葉。結果沖垮了茶葉價格,摧毀了東印度公司利潤的同時,也摧毀了英國的財政平衡。

    迫於陷入虧損的東印度公司的壓力,皮特首相不得不改變政策,大大降低了茶葉關稅,好讓東印度公司的茶葉恢復競爭力,把茶葉稅率從119%降到12.5%,下降了十倍,為了彌補茶葉稅收的減少,維護英國的財政平衡,皮特首相不得不開徵了一項奇葩稅種,那就是窗戶稅。

    按照每家每戶的窗戶數量徵稅,茶葉可以走私,窗戶總不能藏起來。於是英國人嘲諷在英國連沐浴陽光都要收稅,大有民國時期cd軍閥楊森向掏糞人開徵糞捐的風範,這種情況受到當地詩人劉師亮的諷刺,做詩曰:自古未聞糞有稅,如今唯有屁無捐。

    英國為什麼要開徵如此離奇的稅收,就是因為之前茶葉稅在財政中無可替代。

    徵收窗戶稅,那已經是十年前的1784年,英國議會通過《茶與窗戶法案》的事兒了。

    而今周瑯開始對英國茶葉殘存的那百分之十幾的稅率發出衝擊,而英國人卻要面對更加緊張的財政壓力,那就是要為持續進行的反法同盟提供軍費支持和軍事援助,好擊敗大革命後的法國。

    此時法國大革命的悍將,英國人命定的對手,拿破崙波拿巴先生才剛剛嶄露頭角,偏偏週瑯開始陰謀打擊英國的財政,勢力強大的英國政府或許不會被財政負擔擊垮,因為他們可以通過徵收各種奇葩的稅種來抵消茶葉走私帶來的稅收下降,比如徵收不能躲避的廁所稅,人可以喝走私的茶葉,但總不能不上廁所,在每個廁所門口放一個稅吏,進出都收稅。

    可東印度公司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就不好說了,失去了最為豐厚的茶葉貿易利潤,東印度公司會不會提前破產不好說,但一定會被削弱,會無法投入更大的力量在中國擴張。

    這就是周瑯最重要的目的,精準打擊英國東印度公司!

    於是很快廣州的西方商人們發現,有一家新的商行冒了出來,大量向丹麥、瑞典以及一些像柯克斯·理德這樣的英國散商,都發現,他們可以繞過東印度公司,從廣州採購到暢銷的茶葉了。

    而向他們提供茶葉的公行,竟然還比市價稍低一些,比十三行提供給東印度公司的價格都低。當然主要還是數量,這家公行能提供的數量,比過去十三行有意控制的數量多的多。

    這些商人十分好奇,這些茶葉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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