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7695


【作者概要】:蒼山月,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慶歷六年,歌舞昇平的趙宋王朝。迎來了一個瘋子....
  親眼見識了大宋的雍容華貴與溫情。
  起初唐奕只想享受這個時代,什麼靖康之恥、蒙古鐵騎都與他無關。反正再怎麼鬧騰歷史都有它自己的軌跡。千年之後中華還是中華!
  亡不了!
  但當那位憂國憂民的老人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心變了...他想為那個老人做點什麼順便為這個時代做點什麼....
  於是怎麼把大宋這隻羊,變成呲著資本獠牙的狼!成了唐奕唯一的目標!!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其夏微涼 於 2018-3-2 18:0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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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0
第1章 唐記食鋪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

    趙匡胤生怕走了唐末武人亂政的老路,定下了這重文輕武的立朝之本,也成就了這個華夏五千年歷史之中,最悲情、最可愛的時代。

    續兵百萬卻累弱不振,天下富庶卻積貧難除...

    呵呵...

    多麼奇葩的時代。

    ....

    地處京西南路的鄧州,深居中原腹地遠離邊患,又有湍河、刁河、趙河、嚴陵河等幾條大河穿境而過,於東南匯於白河,注入漢水。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造就了鄧州少山多平原的絕佳地貌。是以,農事昌盛,地產頗豐。

    鄧州城不算大,但卻十分繁榮。時逢卯時未過,朝陽初升,城內各處已是人聲鼎沸,東西兩市更人潮如織。各色商舖臨街而立,販夫走卒往來穿梭,一派盛世華年之姿。

    晨煙渺渺,人聲沸沸。除了少半為生計奔走的宋民行色匆匆,多數的城中百姓顯得從容安逸,遊走於處處飄香的各家早點飯鋪之中。

    賈婆子剛起了一鍋炊餅,便站在自家店前攬客,扯著嗓子叫賣起來。

    可是,雖然街面兒上人流如織,但進店照顧生意的卻寥寥無幾。眼見一個花襖老婦搖著絲帕行了過來,急忙高聲唱喝:

    「呦!六嬸起的可是夠早,來來,咱這有剛出鍋的大白炊餅,還不撿一籠家去?」

    被喚作六嬸的老婦嫌棄地撇了一眼碼得齊整的白面炊餅,神情頗為得色,「炊餅有何吃頭兒?家裡頭的要吃唐記,要不老身才不起這大早!」

    賈婆子立馬蔫了下來,扁著嘴,吃味地掃了一眼不遠處的唐記。她這邊買賣還沒開張,人家唐記門前已經是人聲鼎沸了。

    「嬸子這是又說成了哪門親?都開始給唐大郎送冤枉錢了。」

    「那唐記貴的要死,也不知道有啥好吃頭兒,還不如咱的炊餅來的實在...」

    賈婆子這話裡醋味十足,六嬸自然嗤之以鼻,「人家那是鄧州名吃,也是你這炊餅能比的?」

    說著一甩手中絲帕,溜溜地往唐記門前行去。

    走之前,還不忘扔下一句揶揄:

    「要不咋說你這生意做不過唐記咧,也跟人家唐大郎學學,看看人家這買賣做的,端是紅火!」

    ......

    賈婆子朝著六嬸的背身暗啐一口!

    「老叼婆!只憑一張厲嘴!」

    罵完也自覺無趣,反身回了店裡。心說,「當真是不怕麻煩,唐記那大隊都排到街面兒上了,得耗到啥時候去?也不知道這唐大郎使了什麼妖法,讓人寧可甘心排隊也要傻等。」

    其實還真不是賈婆子撒潑耍刁,實在是唐記的生意好得讓人妒嫉,整個西市的餐食鋪子就沒有一家不眼紅的。

    別家鋪子才剛剛開始上客,而唐記卻已在門外排起了長隊。

    ......

    唐記食鋪門前。

    一眼高灶就架在了鋪子外面,兩口平底的三尺大鍋並排坐在灶上泛著騰騰的熱浪。透過鍋蓋,隱約聽見鍋裡傳裡呲拉拉的響動,一陣陣油香勾得排隊的諸位一陣心急。

    六嬸排在隊裡,等得甚是心焦,把腦袋探出隊伍,對掌灶的那位出言催促道:

    「我說馬老三,唐家大郎怎麼就雇了你這麼個溫吞老漢,快些出鍋,家裡還等著吃食呢!」

    「嘿。」馬老三眼睛一立,「就你急?著急你咋不去照顧別家生意?」

    婦人聞言,指著馬老三左右招呼著罵道:「大夥都聽見了吧?兀那馬老三卻是越來越狂,居然都開始趕客人了!」

    眾人一陣哄笑,都跟著六嬸一起揶揄起這溫吞老漢.....

    六嬸哪會就這樣敗下陣來?伸頭朝著店裡面大聲吆喝:

    「唐家大郎,還不出來照顧生意?再由兀那老漢胡亂支應,客人都被他嚇跑喱!」

    話音剛落,就見店中出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身青衣小褂,甚是精神,手裡還拿著把木工小刀。

    少年站在店門也不上前,笑盈盈地看著婦人。

    「跑了不怕,只要嬸子和眾位街坊還來關照小店,就餓不死小子!」

    「嘿!端是一張巧嘴!」六嬸白了少年一眼,其實心裡如沁蜜糖。

    轉頭又向馬老三吃味道:「兀那老漢真是福氣,攤上唐大郎這位運財童子。老身要是遇上這樣的主家,也要甘當傭戶了。」

    馬老三雖悶頭盯著鍋灶,卻難掩得意之色,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子了。

    「六嬸快別誇了!」

    唐大郎佇立門沿,「再誇,小子可就當真了。」

    哈哈哈哈....大夥兒又被逗得大笑不已。

    「這哪是個十四歲的娃子,簡直就是個小人精!」

    「唐冠宇那浪蕩鬼若是知道,也能含笑九泉了....」

    在眾人一陣哄笑聲中,唐大郎折回了店中。

    ............

    回到櫃檯裡,看著店外馬伯守著鍋灶,店內馬嬸前後支應,一切井然有序,唐大郎心中說不出的踏實寧靜。

    嘴角牽起一個弧度,拿起櫃下一塊兩尺多長的木條,用小刀繼續雕琢起來。

    木條為一半弧長形,三指多寬,二尺多長。一面平滑另,一面則帶著弧度,形狀十分古怪。粗看之下,倒像是半截扁擔。

    只是,扁擔的一頭還連著一塊巴掌大的扁平木板,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其實這東西宋人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放到現代,九成九的人會認出來,這分明就是一把吉他的琴頭。

    ....

    宋人當然不會知道吉他這種樂器,也唯有唐大郎這個開了掛的傢伙,才會把它帶到大宋來。

    唐大郎本是千年之後那個時代的一位普通研究生,姓唐名奕,與北宋的唐大郎同名。

    畢業之後,回老家接手家裡的買賣,不想第一天就出了狀況。一聲驚天巨響,不單把唐家的私營小廠炸上了天,連他也順帶著被崩得骨頭渣子都沒剩。

    可能是老天爺也覺得,培養一個新時期的高學歷人才不容易,死了可惜,於是,唐奕稀里糊塗地跨越千年,來到了這個中華民族最鼎盛,也最悲情的時代——北宋中葉!

    好吧,已經算是穿越古代的頭等倉了,.要是回到漢末三國、唐末五代那種亂世...

    那特麼才叫真的悲催呢...

    前世的唐奕走得「轟轟烈烈」,一聲巨聲伴他長眠天地。

    這一世的唐奕來得卻是「悄無聲息」,甚至有些淒零慘淡。

    .........

    一睜眼,唐奕就發現,這個北宋的唐奕還真是慘的可以。

    家人死光了不說,家產也被這具身體的敗家爹禍害光了,自己更是在家敗和喪父的恐懼中一病不起,這才讓千年後的唐奕鑽了空子。

    唐家原本是鄧州大戶,傳到唐大郎之父唐冠宇這一代,更是家財萬貫,田產頗豐。盛極之時,唐宅光使喚傭人就有十幾二十個,一時風光無二。

    和很多俗套的故事一樣,唐家富貴,但總少不了一個敗家子來給主角增加難度....

    這位唐冠宇大官人就不是什麼好鳥,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沒幾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說,還把唐家諾大的家業敗得精光。唐妻見家道日漸衰落,苦勸無果,鬱鬱而終。

    最後唐大官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在粉頭小姐的肚皮上得了天道,一命嗚呼了。

    唐官人最後的時光只能靠遍賣祖業為繼,家裡使喚傭人的傭資是一拖再拖。他一死,幾十個長工使女眼見拖欠的傭資是要不回來了,情急之下,來了個卷包膾,把唐家幾近搬空,哪裡還顧得上唐家那個未成年的小少爺。

    到最後搬無可搬,就連廚房做飯的大鍋都讓人抬走了。

    但,凡事都有個例外...

    在忙著搬空唐宅的一眾家僕之中,唯獨一對老夫婦未動,就是馬老三一家。

    按說最恨唐冠宇的,就應該是馬老三了。

    馬老三育有一子二十有三,早就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但是宋人娶妻三媒六聘,可要不小的一筆銀錢。馬老三一家窮得叮噹響,本想著一家三口在唐府做工,攢下些銀錢好做迎娶之用。哪成想,在唐家幹了四五年,一個大子兒都沒拿到,唐大官人就死翹翹了。

    馬老三也不是沒有想過和別的傭工一樣,搬些唐家財物變賣,好為兒子娶上一門親。但看到唐奕還是幼年蒙童,又一病不起,馬老三實在下不去這個手。

    忠厚老實的馬老三一咬牙,不但沒有落井下石,還擔負起了撫養唐奕的責任。

    馬家父子在街面找些為商戶搬運的活計勉強為繼,馬嬸也接些幫人漿洗之活,貼補家用。

    來到大宋的唐奕,不但錦衣玉食沒有,美婢嬌妾欠奉,放眼望去,除了空空如野的唐宅,就剩了馬老三帶著妻兒傻呼呼的沒跑。

    唐奕顧不上思念千年後的父母親人,更顧不上埋怨,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竟是如何填飽肚子......

    經過一段時間對大宋朝的瞭解,唐奕發現,他雖貴為高科技人才,但是在千年前的大宋,前世所學根本沒什麼用。

    誰能告訴他,一個『高分子化學』碩士生在大宋怎麼玩得轉?

    化學興宋嗎?可以,但是現在他連吃飯都是問題,還興個屁的宋。

    無奈之下,唐奕只得從最基層做起,.把目光轉向了餐飲業。

    大宋的餐飲業十分發達,在這個中餐體系初步成形的時代,後世的一些菜品十分適合宋人的口味。

    此時的大宋植物油還只用來點燈,炒菜還被京城裡的大酒樓當做獨門秘技藏著掖著,唐奕就算賣生煎包,也能掙個盆滿缽滿吧。

    於是,唐奕一咬牙,把死鬼老爹唯一留下的宅子也給賣了,毅然在西市街面上盤下了一間鋪面,開起了「唐記食鋪」。

    而唐記食鋪賣的,就是生煎包。

    呵呵......堂堂穿越眾,夢迴千年,卻賣起了包子.......也是沒誰了.....

    ......

    至於吉他,純粹是把唐奕憋得沒法兒的產物。

    宋朝雖然是繁華至極,但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還是太過單調。況且,大宋朝那些「找樂子」的地方,他一個十四歲的孩牙子也去不了啊。他總不能十四歲就步了那個便宜爹的後塵,留連煙花柳巷吧?

    實在無聊,唐奕就想把後世他唯一的愛好——吉他鼓搗出來。

    雖然他只會彈,不會做,但是玩了那麼長時間,他對這種樂器的瞭解還是很深的。沒做過不要緊,慢慢摸索著來吧,反正他現在最不缺的就是時間,總有一天會做出來的。

    到時候,唐奕就抱著吉他,給古人們吼一首《多少痛的領悟》。讓他們也知道知道,老子在千年之後過得好好的,卻被扔到了北宋,這是多少痛的領悟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1
第2章 拍桌子

    唐奕專心的扣著琴頭,不禁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把琴頭雕琢的已經差不多了,只要再找鐵匠鑲上品柱,打幾個調音鈕就算完工了。至於琴箱,唐奕覺得自己做著應該有點費勁,只得畫出圖來,找專業的木匠來做了。

    等吉他做出來,唐奕還就不信了,柳永那貨靠添幾句酸詞就能吃一輩子軟飯,小爺肚子裡的那些傷感情歌,還不把大宋的靚姐兒們迷得北都找不著?

    呵呵......

    他想多了。

    ....

    街上人潮熙攘,唐奕則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裡洋洋自得,完全沒注意到,一個留著山羊鬍子,頭帶綸巾的老頭大喇喇地走進店來,見唐奕懷抱「半截扁擔」,劈頭叫道:

    「大郎,莫要不務正業,快些做飯,老夫餓了!」

    唐奕抬頭一看,不禁白了老頭兒一眼。

    「蹭吃蹭喝還這般理直氣壯,除了您,可能全鄧州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老頭眼睛一立,「胡說!怎是蹭食?老夫前些天還給你提了幾斤牛肉來,全當飯資!」

    唐奕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手中活計,抱怨道:「您老是提來二斤牛肉不假,可二斤牛肉,抵半年的飯資,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少廢話!」老頭兒大手一揮,「大不了,改日再提二斤來便是。」

    「......」

    牛在這個時代是極為重要的生產工具,所以宋律禁止屠牛,即使是傷牛病牛也要到官府報備才可宰殺販賣。是以牛肉在大宋是最珍貴的肉食,尤在羊肉之上。

    但是您老二斤牛肉吃了我半年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

    這老頭兒姓孫,是隔壁醫館的坐堂郎中。自從唐記在西市開門迎客,兩家一牆之隔,免不得時常往來,一來二去,這孫郎中倒是與唐奕混的頂熟,時常來唐奕這裡蹭飯。

    唐奕知道孫郎中膝下無兒無女,孤苦無依,倒也樂得他到這裡來搭伙。

    至於那些抱怨的話,純粹是兩人閒來無事逗悶子的玩笑之語。

    要知道,與這老頭兒逗嘴,可是唐奕現在唯一算得上消遣的營生了。

    唐奕經常拿一些後世的衛生常識,還有論壇裡看來的對大宋的見解來為難這老頭。常常弄得他雲裡霧裡,非要和唐奕爭個面紅耳赤才肯罷休。

    昨天兩人還就「病從口入和個人衛生」這個問題吵得不可開交.。

    .....

    唐奕探頭瞅了一眼店外,馬伯新做的兩鍋生煎已經銷售一空,正在收攤。

    覺得也是時候管管自己的肚子了,唐奕繞出櫃檯,對孫郎中道:「早晚讓您老給吃窮了!」說著,就進了裡間的廚房。

    孫老頭兒滿意地目送唐奕進了廚房,他來蹭吃,倒不是沒錢,做為鄧州最有名的郎中,孫老頭家底還是很豐厚的。主要還是這唐大郎的一手好廚藝,讓人吃了一次就放不下。再說這小子別看只有十四,但是能言敢講,倒不失一個「有趣」之人。

    馬伯在外面收的差不多了,回頭見孫郎中坐在店中,不禁搖頭輕笑。心說,這位老倌來的倒是時候。

    往灶裡又添了幾塊木柴,揉麵打餡兒,又擺上了一鍋生煎,準備一會兒供幾人自食。

    當眾人各自忙活,孫郎中翹著二郎腿等著開飯之時,兩個氣質不凡的老少走進店來。

    馬嬸一見,急忙上前,滿心歉意道:「兩位原諒責個,小店剛好收檔了。」

    兩人一愣,「收檔了?這麼早?」

    這兩位一老一少,都做文士打扮,一看就是有學問的大戶之家出來的。

    老的那個,鬚髮灰白,目光如炬,一步一姿都透著一股中正之氣;少的,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樣子,布袍綸布,書卷氣極濃。

    宋人愛極了讀書人,只要喝過幾年墨水,走到哪裡都倍受尊敬,連孫郎中這等平日頗為倨傲之人都恭敬地柔聲道:「兩位不巧,這唐記卯時一過就收檔了,如想品嚐唐記美食,可中午、晚上再來。」

    那少年人聽聞,不禁一臉失落,懊惱地對那長者道:「都怪孩兒起晚了,要是早點出門就好了,要不,我們去別家尋些吃食,改日再來?」

    那老者皺眉看了一眼唐記邊上那家麵食鋪,似是沒什麼胃口,出聲道:「算了,為父還不餓,你若是想吃,就買些帶走,咱們直接出城。」

    說著,轉身欲走。

    那少年不禁眉頭鎖得更深,遲疑了一下,對馬嬸施了一禮。

    「這位嬸子,原諒責個!家父近來體虛病弱,胃口很差,唯對貴店的生煎生出些興致。嬸子能否行個方便,念在家父的份上,單起一鍋?」

    「這.....」馬嬸一陣為難,要說這文生一片孝心,所請並不過分,人家大老遠奔著你來了,卻沒吃到,必是心中失落。

    但是,規矩就是規矩,若是人人都來「求方便」,那唐記十二個時辰迎客也忙不過來。

    正當馬嬸左右不是之時,唐奕端著幾盤小菜從裡間出來,朗聲道:「外面灶上不是還坐著一鍋嗎?給兩位客官撿上幾個就是。」

    唐奕發話,馬嬸自然從命。笑聲問道:「兩位是外帶,還是在小店裡面享用?」

    那老者見店家肯變通,自然就折了回來。略一沉吟,便道:「多謝店家通容了,就在貴店用餐吧。」

    唐奕放下菜餚,見馬嬸引著那兩個文士落坐,不禁多看了那老者幾眼。

    這老者雖然臉色略顯灰白,但卻神清氣定!

    灰白的鬚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略顯陳舊的儒袍也是漿洗得十分乾淨平整,一雙鋥亮的眼眸射出堅毅而懾人心神的光芒。

    到了大宋之後,唐奕接觸的多是市井小民,商戶行武。至於讀書人,也只是在街面上見過,像老者這般風度的,更是第一次見。

    ......

    時間有限,唐奕只做了一道小炒牛肉、一道素炒時蔬,一盆蛋花湯。因主食是生煎包,為免油膩,又做了一道涼伴黃瓜,再加上現成的蘿蔔泡菜。

    簡單的四菜一湯,色鮮味美,看著就讓人食慾大漲。

    孫老頭常來常往毫不見外,唐奕剛擺上桌就拿起筷子開動了。

    夾起一塊牛肉滿足地放到嘴裡,一邊閉目細品,一邊含混道:「我看,大郎這手藝只賣生煎卻是可惜了,開家正店,一準是鄧州第一的酒家。」

    唐奕不禁莞爾,「你還想讓我當一輩子的廚子不成?」

    ......

    這邊孫老頭與唐奕、馬嬸有說有笑,卻不想早就引起了旁桌那兩個文士的注意。

    只聽那青年文生向那老者道:「想不到這店家還賣炒菜?父親大人想必也懷念這種京城獨味了,我們點上幾道如何?」

    老者微微一滯,木然點頭。

    聞聽此言,孫郎中急道:「兩位是誤會了,唐記只售生煎、泡菜,炒菜只是大郎自家餐桌上的吃食,並不外賣的。」

    二人一聽,不禁失望。

    孫郎中一樂,「兩位一看就是見識廣博之人,這炒菜之法,可不是一般人見過的。」

    「當年在京城卻是嘗過的,只是沒想到,在鄧州城也能見到京城的炒菜。」青年看了一眼唐奕那桌的美食慾言又止。

    其實,他很想讓店家再通融則個,為他們父子也來上一桌炒菜,但是讀書人講究個適可而止,剛剛麻煩人家多售了一份生煎,現在又有別請,未免有些得寸進尺。

    唐奕一笑附和道:「無非就是滾油熱鍋,大火急炒,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京城裡的大酒樓故弄玄虛,想要壟斷生意罷了。」

    說完在馬嬸耳邊耳語兩句,馬嬸就進了廚房。不多時,端出幾盤和唐奕這桌一樣的吃食,送到兩位文士桌上。

    「我家大郎說做的多,勻出一些給兩位嘗鮮,卻是沒什麼花樣兒供二位選擇,二位莫怪。」

    青年人不禁喜上眉梢,連連向馬嬸道謝。

    這時,馬伯的生煎也已經出鍋,兩桌人各自用食。

    孫郎中左右看看,不由向馬老三問道:「怎麼不見你家小子?」

    「一早就去城東採買了,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唐記生意極好,不光供應早餐,午、晚兩餐也賣生煎,而且生意不比早上差。一天下來,要出五、六十鍋的生煎,麵粉、菜肉的消耗不小,幾乎每天早上,馬大偉都要去城東的菜市採買。

    「不用管他,咱們吃咱們的,灶上給他留著呢。」

    孫郎中見怪不怪,一邊安心吃飯,一邊與眾人閒聊。

    「你家小子二十有四了吧?現在生意這麼好,讓唐大郎趕緊把他爹欠下的傭資還上,好給大偉找門親。再拖下去,有錢都沒好小娘願意了。」

    馬老三一顫,欲言又止,偷偷地看了唐奕一眼。

    其實他想說,唐大郎不改大戶之家的作派,使錢從來都是大手大腳,食鋪生意雖好,但也頂不住這般揮霍。

    見無人應聲,孫老頭自知無趣,又把話頭兒扯到了別處。

    眾人邊吃邊聊,聊著聊著,馬伯突然沒頭沒腦了冒出一句,「聽說朝庭下了詔諭,朝官因被彈劾,雖然不曾貶降懲罰,但有改移其他官職,一律四週年磨勘?」。

    「你那都是老黃曆了。」孫郎中邊吃邊道:「此令去年初就有了,聽說就是專門針范相公和那幾位新政之臣的。有人怕官家把范公調出京城沒幾天又召回去,才逼著官家訂下的這四年之期。」

    馬伯急道:「管他是新是老?只要有這麼一條兒聖諭,那豈不是說,范相公四年都釘在咱鄧州了?」

    眾人沒注意到,另一桌的父子二人聽聞之後,都不由的一滯,那老者更是送到嘴邊的一箸小菜停在半空。

    馬伯繼續道:「俺老漢可不管什麼新不新政,只要范相公在鄧州不走了,那就是咱們鄧州的福氣。范相公來了鄧州還不足年,卻已讓全州上下一新,不僅免了繁瑣農稅,而且政令昌明,百姓得利。聽說,近期還在修書院,大興文教。」

    唐奕一聲嗤笑,「朝庭失了一位治世之臣,卻便宜了咱們鄧州百姓,這算不算是諷刺。」

    如果早生個十年,唐奕一定要給這位范大神寫封信,讓他別鼓搗什麼改革,最後只能是把自己給坑死。

    馬伯一臉的憨直,「十個好宰相也不如一個好知州!俺老漢可不管什麼能不能臣,只知有范公在鄧州一天,咱鄧州就有好日子過!」

    孫郎中也嘆道:「范相公主持新政,前年還是如火如荼,大有治世安民的氣象。誰能想到,這天說變就變,轉眼之間,范相公、富相公、歐陽相公就失了勢,吵得火熱的新政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唐奕正在心裡吐槽,嘴上自然不善。

    「狗屁不通,形勢不明,早點收場倒是好事。」

    孫郎中知道他又要說那套歪理來糊弄他們,揶揄道:「少拿......」

    話還沒說完....

    只聽啪嗒一聲,卻是旁桌老者本就僵在那裡,聽了唐奕這句,更是全身一顫,竹筷應聲而落,掉在桌上,傳出一聲輕響。

    唐奕一轉頭,見老人家的筷子掉了,也不知道是自己惹的禍,若無其事的讓馬嬸再為老者添一雙筷子。

    不想,少年文生啪的一聲,把竹著拍在了桌上,嚇得眾人一激靈!

    「這位小哥,此言未免太過狂勃了吧?」少年文生語氣頗為不善。

    眾人一愣,原本熱絡場面為之一滯。

    馬伯呆愣地看著那文生道:「公子,這是鬧的哪一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1
第3章 注定失敗的新政

    文生一言不合拍了桌子,把一桌子人驚的一滯。

    「幾位相公著眼朝之弊端,一心圖強,《條陳十事》更是條條為民請利,件件為國分憂,難道這樣的革新之舉,不應該被推崇嗎?而小哥不但不感激相公們為民請利的拳拳之心,反而助紂為虐,言其狗屁不通,早點收場。難道良心都讓狗吃了嗎?此等行徑,著實令我輩不齒!」

    「堯夫,不可無理!」。

    僵了半天的老者終於一聲冷喝,制止文生的怒言。

    老者放下竹著,起身向唐奕抱拳道:「承蒙店家款待,但小兒意氣用事,有失君子之風,擾了諸位的食興,實屬不該。」

    唐奕看著僵在這的場面,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容,和聲道:「老丈不必在意!我等粗人,飯桌上閒聊,意見不同,爭辨幾句也屬正常。」

    孫郎中也圓場道:「對嘛,只是飯桌上的閒聊,二位都是讀書人,莫和我們這些粗使之人一般見識。」說著,就張羅起來,「大家..繼續吃...繼續吃....」

    老者搖頭一嘆,「事已至此,我父子就不再久留了,就此告辭!」說完就帶著那文生轉身欲走。

    看來這老者也不是全無脾氣,只是礙於讀書人的涵養,不與唐奕這樣的少年一般見識罷了。

    那文生顯然還是氣不過,恨恨地睜了唐奕一眼,扔下一串銅錢,轉身就走。

    「老先生留步!」唐奕急忙放下碗筷,叫住二人。

    他還真沒想到,大宋的讀書人脾氣這麼大,一言不合,摔桌子就走啊?

    「老先生,要是這麼就走了,那小子這個助紂為虐的惡名,怕是就要坐實了。」

    唐奕心中不免苦笑,古人還真是可愛,面對大事大非,絲豪不逆本心。

    「還請聽小子一言。」

    老者止住身形,被唐奕強拉著坐回座位,那個文生卻死活不肯落座,大有唐奕不把話說清楚,馬上拂袖而走的氣勢。

    拉不動,唐奕也就不再勉強,索性坐在了老者那桌。

    「小子雖然不通孔學孟儒,但也不是好壞不分的渾人,怎不知諸位相公的拳拳之心呢?」

    「那你還出此狂言?」文生輕蔑冷哼,顯然不信唐奕的說辭。

    」公子別和這狂妄小子一般見識,平時瘋話說多了,今天變本加厲居然對范公也敢出言輕薄,確實該罵!」

    孫老頭明面上是埋怨唐奕,實則想息事寧人。唐奕那句要是自己人說說也就算了,要是傳了出去,少不得被人唾棄。要知道,范公在大宋的聲譽,特別是鄧州,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敢說范相公一句不是,真有人敢和你拚死。

    唐奕苦笑一聲,攤手道:「老人家看到了吧,就連小子身邊的人都誤會了小子,看來今天還非得把話說清楚不可了.。」

    唐奕軟言好語相勸,那老者也不好再崩著臉,長嘆一聲道:「觀店家年紀當不過十四五歲?」

    「小子整十四。」

    老者點點頭,「少年輕狂本無罪,有心參國亦為忠,但是妄論與諫言還是有區別的。新政雖敗,但所求之事在老夫看來,還是利朝利民的,為何到了店家口中反倒成了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呢....」

    「小子直言越早結束越好,並不是藐視革新,相反,小子是心疼幾位相公。」

    「巧言強辯!」少年文生還是不信。

    唐奕一嘆,柔聲道:「小子覺得,早點結束,對幾位相公來說是好事。」

    「什麼意思?」

    「現在結束,幾位相公只是降職外放,用不了幾年,又會被官家起用。但是,若新政繼續實行,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那時幾位相公可就真的是萬劫不復了。」

    此言一出,老者不禁深深看了唐奕一眼。

    唐奕誠然道:「新政初行之時,就已經寸步難行,若是等把人得罪光了,那大宋朝就再無幾位相公的立錐之地了。」

    老者一擺手:「君子不惜已身,若是為百姓福祉而墜修羅,乃我輩之幸也!」

    唐奕不認同老人之言,「為了一場注定失敗的革新,葬送了幾位治世能臣,那才是真的不幸,真的愚蠢!」

    「注定失敗?何意?」

    唐奕道:「幾位相公和官家都把革新看的太簡單了,低估了各個階層的反彈之力。以宋之疾,想用雷霆手段撥亂反正,簡直是痴人說夢。」

    「哼!一個市井商戶也敢妄論國事!?相公們痴人說夢了,難道你這個黃口小兒比相公們還懂嗎?」

    文生已經從大是大非的爭論,變成了人身攻擊了。

    文生的一句輕蔑之言,把唐奕的火氣撩撥了起來。心說,老子重生千年,就大宋朝那點破事兒,還真沒誰比他看得通透。

    緩緩把碗筷菜盤推到一邊,順手拿起桌上的幾個茶碗排成一列,指著隊尾的一杯道:「這是百姓。」

    又依次列指道:「這是代表富戶的地主階級,這是將門,這是士大夫。」又指著排在最前面的酒杯道:「這個代表皇權!」

    「官家也好,諸位相公也好,甚至是那些反對改革的所謂小人,他們不會比我這個無知小兒知道的少。大家都知道,這樣下去不行,會出問題,於是就想到要改革。但是,此事還是從開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敗!」

    「為何?」

    唐奕指著那五個杯子道:

    「改革,說白了就是統治者為了鞏固皇權進行的一系列措施。」說到這裡,唐奕把代表皇權的茶碗提了提。

    「統治者鞏固皇權進行利益再分配,也就是把地主階級、士大夫階級、將門的利益拿出來一部分分給百姓,防止出亂子。」

    孫郎中暗暗乍舌,這唐大郎又開始放嘴炮了,皇家威儀啟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妄論的?自己人說說倒也無妨,當著兩個外人,一個不好要是傳出去,是要吃官司的。

    不想那老者開口了,顯然沒把唐奕的忤逆之言當回事兒。

    「有何不妥嗎?民為國之本,只有民安樂,國家才能長治久安,這樣不管是哪個階層都能更好的享受太平盛世啊?」

    唐奕指著士大夫、將門、地主階級的酒杯道:「當然不妥。官家和相公們把人心看的太美好了,損害多數階級的利益,去反補一個,可能嗎?」

    「官家為了皇權,可以割讓自己的利益。但是,士大夫、將門,還有地主階級呢?他們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嘴裡的肉分給平民?」

    「......」老者沉默了。

    那少年文生強辨道:「怎麼不可能?家國天下,以民為本。民不安,則國不穩。這個道理,你不懂?」

    唐奕輕蔑一笑,斜眼看著那文生:「既然「民」那麼重要,為什麼在朝堂之上的聲音卻是最弱呢?」

    「.....」

    文生也啞火了。

    「無論哪個朝代,無論我們如何粉飾,百姓面對權力的角逐,都是最弱勢的群體。民安則國穩不假,但百姓也只是權力角逐之中的一個重要籌碼罷了。

    改革的成敗與否,是由大宋朝的上流社會決定。可改革的根本卻是損害上流社會的利益,老人家覺得這個改革行的通?」

    老者艱難地搖了搖頭,看著幾個茶碗發愣。

    唐奕的身軀有些顫抖,今天的這些話很殘忍,殘忍到把一眾忠心為國的大宋良臣打入了深淵。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也許做為一個熱愛這個民族,後世曾經為這個時代扼腕嘆息的憤青兒,這些話才是他真正想對這個時代去說的。

    「何為政治?在小子看來,就是利益與個人抱負與民族大義的矛盾體,皇權和士大夫秉承為國的初心,以民族大義為己任,來平衡各個階層的利益,這就是治國之道!」

    老者被唐奕的話驚出一身的虛汗。這......這些話居然從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嘴裡說出來?

    沒等老者反應過來,唐奕繼續說道:「利益,這才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不論是皇權也好,政權也罷,一個常態的形成,支撐他的,絕對不是孔孟之道,天下大義,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換。

    范公想讓各個階層把攥到手裡的利益平白的分到百姓手裡,可能嗎?誰願意呢?」

    「難道不應該?」

    老者似入了魔障,自故自地嘟囔著。

    「任由趙宋一日日的沉淪下去?」

    「應該!」唐奕斬釘截鐵地道。

    「任何弊端都應該被糾正。但是以雷霆手段,想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讓大宋剔除惡疾,顯然是不可能的。官家有心革新,但混吃等死的大有人在,那些不想分出自己的利益給別人的,也大有人在。」

    「范公是偉大的,這一點毋庸質疑。哪怕再過千年,他的光輝依然可能照耀很多人。但他指望著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偉大,一樣無私,就有些天真了。」

    「而且他的偉大不在於一次改革的成敗,而在於他心繫家國的操守和高尚的德行,為大宋的讀書人樹立了一個標竿。

    只要這個標竿還在,大宋朝的樓就蓋不歪。但如果這只標竿倒了,那大宋朝為官的榜樣也就倒了!為了一場看不到希望的變革,就葬送了大宋的良心,值嗎?「

    「您老人家告訴我,如果這場新政繼續實行,故然做到了您所說的『君子不惜身』,到最後范公、歐陽相公、富相公等一眾良心之臣都落入萬劫不復之地,那以後誰還敢在朝堂上說良心話?誰還敢『不惜身』?」

    唐奕說完,就不再說話,看著老者默默的獨自消化。

    唐奕的言辭也許有些直白,甚至是殘忍,但他還是這麼說了。做為一個曾經跳出這個時代,用上帝視角品讀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希望這些不太中聽的話,能夠打醒那些天真的讀書人,因為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後世的眼光看北宋,幾十年間兩次改革。第一次,趕上了有腦子的仁宗皇帝,會在事態沒有失控之前及時叫停,保住了大宋忠良之臣的種子。

    第二次,趕上一個沒腦子的「盜版仁宗」宋神宗,幾次反覆,搖擺不定。王安石主持的新政也走到了唐奕所說的萬劫不復之地。不但國家弄得一團糟,最重要的是,把朝堂上的政見之爭發展到了不死不休的黨爭之上。

    從那之後,宋朝徹底斷了改革的念想,黨爭也成了北宋末期和南宋政治的主流,朝堂之上奸佞輩出,烏煙瘴氣。

    無他,大宋的良心被徹底的泯滅了。

    ......

    後世差不多所有有關宋朝的論壇之中都對這個問題爭論不休,那時唐奕也曾為之與人爭的就差沒真人PK了!

    改革!不是你們這麼玩兒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1
第4章 眼光夠高啊

    一頓豐盛的早飯,被遠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爭攪得眾人都是食不知味。

    那位入門時還是神彩爍爍的老人,更是被唐奕開了掛的一番言論轟得丟了魂兒,最後怎麼被兒子扶著出了唐記食鋪都不知道。

    而唐奕呢...似乎也不好受。

    送走了老人,唐奕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憋悶。這是他重生半年多第一次接觸大宋的讀書人,也因此見識到了大宋文士的風骨。

    那種拳拳報國,一心為民的文人操守,至少在千年後的華夏是很少見到的。

    也正是這種文人風骨,激起了唐奕早就波瀾無驚的心湖。

    唐奕在暗暗佩服的同時,也不由得為之心疼,為之惋惜。

    范仲淹主導的這次革新,不但沒能改變什麼,反而把自己推到了死地。

    唐奕知道,范仲淹的悲劇現在還只是剛剛開始....

    他會在鄧州苦等四年,等待朝庭重燃革新之火。

    但是,等來的卻是更為瘋狂的迫害。

    他哪裡想得到,他效忠的一生的官家慫了,早就失去了革新的勇氣。要不然,也不會任由那些人變著法的折騰他。

    一從1049年范知鄧州任滿,到1052年老人客死異鄉,這位老人從鄧州到蘇州,又從蘇州被打發到青州,剛剛上任不久又遷任穎州。這和謀殺有什麼區別!?

    短短三年的時間。拖著病體的范仲淹,輾轉多地,幾乎走遍了大半個宋朝,最後貧病交加,客死徐州。

    一代名臣直到最後時刻,還上書仁宗說:我病了,走不動了,在徐州養養病,晚幾天再去上任.....

    .....

    那番極為功利,言詞不善的言論,也真實的表達了唐奕的內心,他為範仲淹感到不值。

    唐奕不是一個功利之人,但他肯為了那位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千古名臣功利一次。

    因為他值得.....

    .......

    「大郎這是怎麼了?」

    馬老三的兒子馬大偉擔著麵粉、肉、菜回來的時候,唐奕還坐在店裡發呆,不禁狐疑地問道。

    唐奕回過神來,「大哥回來啦?」

    馬大偉抹了把汗,「嗯,回來了。你這是咋了?咋魂不守舍的?」

    「沒啥....」唐奕抿嘴一笑,岔開話題。「回來的正好,把馬伯、馬嬸叫過來,咱商量點事兒。」說完,唐奕轉回櫃檯。

    現在離中午開餐還有些時候,店裡沒什麼活兒,等馬老三夫婦過來之後,唐奕強行平復了心神,把賬本取了出來。

    「咱這食鋪也開張半年多了,還算生意不錯。」唐奕一邊翻著帳本,一邊說。

    馬老三一聽唐奕這是在算賬,忙阻攔道:「賬目大郎心中有數就好了,跟我等說來做甚?」

    唐奕道:「咱們雖是兩家姓,但早就親如一家人了。一家人,當然得讓您知道,食鋪掙了多少錢啊!」

    「使不得,使不得!」馬老三急忙道。「大郎心中有算就好,俺是粗人,說了也聽不明白。」

    唐奕無奈地合上帳本。

    「那就不說賬了,反正這半年賺了不少,會賬也只是順帶手,主要還是想和您老商量另一件事。」

    「何事?」

    「大哥已經二十有四,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想,咱們一起商量商量,看看哪家姑娘待字閨中,趕緊給大哥說上一門親,也好了了您老心裡一樁心事。」

    馬大偉聞言,臉色一紅,微微低下了頭。

    嘿.....馬老三苦笑一聲,「再等等吧!」

    馬嬸則道:「大郎有這份心就好了,但想娶門親,沒個百八十貫的彩禮家資,想都不要想,誰家也不願意把閨女送出去受苦。」

    唐奕一笑,「咱可不是半年前的窘態,食鋪的生意這麼好,給大哥娶門親的盈餘還是有的。」

    馬老三一愣,不確定地問道:「夠娶親?」

    「綽綽有餘!」

    「那也不行。」

    馬老三沉吟良久,方艱難地說道:「這鋪子是大郎將來的立身之本,小有盈餘也得攢下來。來年大郎就滿十五了,也到了婚娶的年紀,不能為了大偉,耽誤了大郎的終身大事。」

    唐奕心裡暖暖的,暗道,自己得多幸運,攤上這麼實誠的一家人。

    「就別操心我了,您還怕我娶不上媳婦不成?等到我娶媳婦的時候,看咱給您老娶個天仙回來!」

    」嘿!「馬老三被唐奕逗的一樂。「難不成你還想娶個張家四娘那樣兒的?」

    」不要!」唐奕煞有其事地道:「太大了,配大哥還差不多。要不是大哥這年紀等不了了,再攢兩年錢,咱就把張四娘給大哥娶回來。「

    馬老三嘿嘿憨笑,心說這娃娃盡說胡話,那張四娘可不是咱們這樣兒的人家能惦記的。

    他卻沒注意到,自家兒子聽到張四娘的名字,身體僵了一僵。

    馬老三笑完還是一臉的正色:」那就更不能亂花錢了,不攢下點,天仙誰跟你?「

    唐奕實在拿這老漢沒法,悻悻然道:「要不怎麼說讓您聽聽賬呢,咱們可是掙了不少的。」

    「掙了多少?」

    「去掉這半年咱們四口人的用度,差不多有四百多貫銅錢,不到五百吧!」

    「這麼多?!」不光馬老三,馬嬸和馬大偉都被這個數兒給驚到了。

    要知道,慶歷年間,物價十分平穩,宋錢那是相當值錢的。一石(120斤左右)精米不過四五百文,普通三口之家,每月用度不會超過兩貫錢。

    一個中下等水平的農戶,全部家產加在一起也不過百貫,這其中還包括一頭耕牛,幾畝田地和房舍。

    這麼一個食鋪,半年的時間居然能有將近五百貫的結餘,馬老三簡直就不敢想。

    「生煎在鄧州只有咱們一家,售價較高。細算之下,每個生煎售價三文,兩文錢的純利。每鍋四十,一天平均五十鍋,再加上泡菜、涼拌的收入,一天的盈利就四貫多銀錢。半年下來,有七百多貫的收入,去掉用度和留一些不時之需,拿出五百貫給大哥娶房媳婦,還是沒問題的。」

    唐奕把賬目細細地向馬老三道來,馬老三這才知道,這麼個不起眼的小食鋪,居然能掙這麼多。

    以前,他還覺得唐奕花錢大手大腳,食鋪生意雖然不錯,但也頂不住這般揮霍,還想著怎麼勸勸唐奕呢。

    唐奕笑著道:「這回您老放心了吧?趕緊想想,哪家閨女還算上眼。」

    「這麼說來,倒是能給大偉說上一門親了,但也用不了那麼多。」

    唐奕不以為意,「娶就娶門好的,不怕花錢!」

    古代可沒有什麼自由戀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夫妻直到上了一張床,還沒見過對方長什麼樣兒的比比皆是。

    所以,衡量一門親的好壞,最直觀的反應到了彩禮的貴重與否上面。有錢娶個漂亮賢惠的,沒錢也只能尋個一般的將就。縱使宋朝女人還不像明清那般,淪為男人的附屬品,但在婚姻之事上,依舊現實的很。

    「城外西崗李順子家的二閨女如何?」既然定下來了眾人也不再扭捏,馬嬸已經開始把腦子裡的待嫁小娘都過了一遍,立馬有了人選。

    「哪個李順子?」

    「就是時常供應咱們鮮菜的那個菜農李老漢,他家二閨女我見過,長像雖不出眾,但身板硬朗,一看就能生養,過門之後,也是一把好幫手。」

    「哦....」馬老三瞭然。「那閨女有些印象,倒也不失一門良配。」

    .....

    唐奕看這老兩口商量的熱絡,不禁為馬大偉叫屈,身材硬朗,良配?硬朗這個詞兒要是用到姑娘身上,好像不太美好吧?

    「你看城東張屠戶家的女兒如何?」馬老三又提出新的選擇。

    唐奕一翻白眼,得!這回又挑一個重量級的。

    「倒也不錯。只是,張屠戶未必看得上咱們這傭戶出身的,還是李順子家門當戶對。」

    「......」

    「二老可否聽我一言?」唐奕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聲打斷。

    「這是大哥的終身大事,我們可否也聽聽他的意見?」

    馬老三眼睛一立,難得地強勢。「這種事向來是老子做主,兒子聽命便是,問他做甚?」

    唐奕卻不依道:「最起碼也問問大哥,是否有中意的,做個參考也好嘛。」

    說著,轉向馬大偉道:「大哥,可有心儀的小娘?」

    馬大偉二十幾歲遇到這事也變了鵪鶉,漲紅著一張臉,低頭不語。

    唐奕見其不言,急道:「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倒是說話句啊!」

    「我....我還不想成親。」馬大偉我了半天...

    「什麼屁話?」馬老三急了。「以前是沒錢給你說親,現在大郎出錢給你娶媳婦,你敢不娶,我打斷你的腿。」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承襲香火的問題上,馬大偉敢說一個不字,馬老三真敢打斷他的腿。

    「算了,全聽父母親大人做主。」

    嘎....唐奕一愣,看馬大偉這意思,他不是不想成親,而是有心上人了。

    「可不能算了!」唐奕叫道:「你可想明白了,這終身大事,過好過壞都是一輩子。現在要是得過且過,將過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到底有沒有!」馬老三恨聲催促。「一棒子打不出個屁來,哪像個漢子!」

    話說到這個份上,馬大偉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到了,一咬牙:

    「有!」

    「誰!」

    「張四娘....」

    「哪個張四娘?」

    「福隆雜鋪,張老闆家的小女兒。」

    噗......唐奕噴了。

    心說,大哥啊!你這不會是剛聽大夥兒說起張四娘,臨時起意吧?

    要是不是,那你這眼光也確實夠高!

    但是......

    但是,這個張四娘特麼難度係數有點大啊!能不能挑個好上手的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4
第5章 郎情妾意

    張家閨女,二八年華,膚白貌美,溫婉純良,在鄧州城那是小有名氣的待嫁小娘,不知道多少家盯著呢,上門提親的都快把張家門檻踩平了,馬大偉還真敢想。

    「你個憨貨!」馬老三氣得吹鬍子瞪眼。「你個窮漢,張家娘子也是你高攀得起的?」

    就連唐奕也不禁苦笑,「呵呵....大哥還真......」

    那張家娘子,唐奕是見過的。

    在後世見慣了網絡、電視中的美女的唐奕也不得不說,這張家娘子端是一位清秀的美人兒。

    而福隆雜鋪的張家家資豐裕,張老頭兒愛女如命,憑著自家閨女的美貌,不說嫁到大戶人家當少奶奶,最起碼也能尋個衣食無憂,家資殷實的婆家。

    且這張家小娘眼光極高,一般兒郎根本看不上。要不然,也不能那麼多上門提親的,結果卻沒一個說成的。

    馬嬸不似馬老三那般急火,但也深知,以他們家的條件是萬萬娶不來張家娘子的。柔聲勸道:「兒啊,張娘子咱們是高攀不起的,還是娶個好生養踏實過日子的就好。」

    馬大偉紅著眼睛,「孩子知道....孩子也不敢想,張老伯是萬不可能同意我倆在一起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馬嬸也是眼圈泛紅。

    「等等!」唐奕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馬大偉。

    這裡面有故事啊!

    「聽你話裡這意思,這還不是你一相情願?你和那張娘子不太純潔啊?」

    「什麼意思?」馬老三也愣了。這才反應過來,馬大偉說的是「我們倆」,而且沒說四娘不同意,而是過不了她爹那一關......

    在唐奕半猜半逼之下,馬大偉還真道出一段八卦。二人果然是男盜女倡,啊呸....是郎情妾情。

    原來自從唐記開張以來,馬大偉一直就負責店內採買,與福隆雜鋪時有往來。一來二去,就結識了常在雜鋪內幫父親照應生意的張小娘子。

    起初二人只是點頭之交,馬大偉雖傾慕於張小娘子的清麗美貌,但也不敢踰越。

    當時馬家忠僕對舊主遺孤不離不棄,在鄧州可以說是人盡皆知。有點良知的人,都對這一家三口讚譽有佳。而張小娘子對馬家人忠厚純良的徳行佩服不已的同時,也對這家的這位俊俏漢子有著頗多好奇。但出於少女的矜持,除了生意上的接觸,也不敢有什麼過多的交集。

    二人就這麼相敬如賓,也擦不出什麼火花。

    但是,緣分這東西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

    今年自入夏以來,鄧州雨水頗多,也不知哪塊雲彩飄過來,就是一場雨。

    這一日頭晌還是郎朗晴空,中午一過就眨眼轉陰,雷雲滾動,眼看就要大雨傾盆。

    福隆雜鋪正趕上今日進貨,整整兩大車的各色雜貨堆在店門,還沒來得急搬運,雨就要來了。

    一時之間也雇不到力工搬運,老家父女急得團團亂轉。這要是大雨一泡,這兩車貨物大半就要毀了。

    好巧不巧,正趕上馬大偉到福隆採買,眼見張家為難,二話不說上去就幫忙,將將趕在大雨落下之前,幫張老闆把貨物搬進店裡。

    兩大車的貨物又要趕得急,馬大偉累得氣喘如牛、汗如雨下。張家娘子見他一身的衣袍都被汗水浸透了,還因為著急刮開了兩個口子,不禁心中更加敬服,對這個爽直的漢子不由心生好感,忍不住一翻噓寒問暖多說了幾句可心的話。隔了兩天,更是以賠償衣袍為名,送了他一套新衣。

    這可不得了了,要說這新袍要是張老闆賠的,倒也說的過去,但是張小娘子賠的,卻有些不同尋常的意義。

    要知道,古時不論哪朝哪代,女兒家是不能隨便送男人東西的,更何況是待字閨中的大姑娘。

    馬大偉就算是個呆子,也知道這張家小娘子的心意了。

    於是....

    「張家小娘還送你東西了?這不就是定情信物了?」唐奕張大了嘴巴,一臉的不可置信。

    可以啊!這馬家大哥不捻聲不捻語的,就把全城最搶手的小娘子給拿下了。

    「沒有沒有!」

    「張家娘子當時就說了,只是賠我爛掉的袍子。」

    「那你們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唐奕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著。

    「也.....也沒到什麼地步,就是....偶爾在一塊說些家常裡短的閒話,前些天的端陽節..她送了個荷包給我....」

    「哦靠!」唐奕一大叫,「還說不是定情信物?這都私定終身了嗎?」

    「沒有沒有!!」馬大偉囧的臉色通紅失聲否認,翻來覆去就是「沒有」二字,再說不出別的。

    「唉......」馬老三一聲長嘆,打掉了唐奕的玩笑之心。

    「兒啊,你糊塗啊!那張老闆是萬萬不會同意把女兒嫁到咱們家的,最後只能撈得個圖增煩惱。」

    「話不能這麼說!」唐奕一擺手。「我大哥咋了?要模樣有模樣,厚道肯幹,娶他張小娘不算委屈她!」

    「可是....」馬老三想說,「可是咱們窮啊!」

    「不試咋知道不行?那張老闆也不是什麼勢力之人,我看這事能成!」

    馬老三還有猶豫,畢竟兩家門不當戶不對。

    「就這麼定了!」唐奕拍板道:「所性今天歇業一天,下午馬伯、馬嬸去街面上置辦些聘禮,明天就雲張家提親。」

    「這...這...這能行嗎?」

    「有什麼不行?行不行也得試過才知道!」唐奕爽聲道。

    「可明天就去這也太急了,總要找個牙婆子,選個好日子吧?」

    「這還有大半天的時間,找個媒婆還不手到擒來?」

    這個家裡別看唐奕年齡最小,但是地位卻最高,幾句話就定下了章程。

    相對於馬老三的猶豫不決,倒是馬嬸爽快一些,事情定下來之後,馬上就出門去尋牙婆了。

    唐奕囑咐多許花紅謝禮,找最好的牙婆,務必把這事兒說成。

    馬老三歎了口氣,對於這樁親還是不抱太大希望。但唐奕發了話,自家老婆子也挺上心,他也只好抱著試試看的心理了。

    把排門關上一半,掛出了歇業的牌子,馬老三就到街面上去尋獵戶,看有沒有現成的活雁。

    .....

    「謝了,大郎!」店內只剩下唐奕和馬大偉。

    唐奕白了他一眼,「是不是兄弟?是兄弟就別說這些沒用的。」

    「我....」

    「你什麼你,我還想問你呢。」

    「問我啥?」

    「那張小娘子才十六歲吧?」

    「整十六....」

    「嘖嘖嘖....才十六....你都二十大幾了,也下得去手!」

    一句話咽得馬大偉面紅耳赤,唐奕則哈哈大笑著跑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5
第6章 提親

    宋人說媒採納並不複雜。

    唐奕本以為,要置辦一大推的彩禮,興師動眾的讓媒婆到女方家中說和才行。

    事到臨頭才知道,他想多了.

    頭一次上門說親,牙婆只要提著一隻活雁去問問女方的意向就好了,並不需要太多置辦。

    若是女方同意婚事,下面還有問名、納吉兩個步驟。之後才是男方家置辦聘禮,正式求婚。

    所以馬老三出門沒多一會兒就拎著一隻活雁回來了。

    倒是去找牙婆的馬嬸,遲遲未歸,直到晚飯前才回到店中。

    「找了四五家說媒的牙婆,一聽咱們相中的是張家小娘,沒一個願意幫忙的。」

    馬嬸跑了大半天,整個鄧州城居然沒一個願意接下馬家這樁「好事」。

    ....

    「又不少她的花紅謝禮,怎麼還沒人接呢?」唐奕就奇了怪了,這特麼送上門的生意都沒人願意做?

    馬嬸臉色一苦,「大郎有所不知,城裡有名的婆子都極重聲譽,一聽咱們要說合的是張家小娘,都沒提花紅謝禮,就把老身回絕了。」

    唐奕哪裡知道,這些保媒的婆子都是職業的。謝禮銀錢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職業聲譽。你說媒的成功率高,自然雇你的人就多,給的酬勞也隨之水漲船高。

    一個傭戶之家想娶全城有名兒的張小娘子,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像這種肯定成不了,給不起太多酬勞的生意,自然沒人願意接了。

    什麼情況?在唐奕印象裡,最沒節操的,不就是這些張家長李家短,最愛嚼舌頭的媒婆兒嗎?

    「就沒一個願意的?」唐奕有點不信。

    「城南了徐牙婆倒是肯接...」馬嬸愁容不減。

    「但徐婆子事先言明,讓咱們別抱太大希望,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徐婆子要咱們先付花紅。」

    「哪有先要花紅的道理?」

    「而且這徐婆子貪財勢力,名聲可不是太好,老身一時也沒敢應下。」

    .....

    「我記得六嬸不是也做紅娘之事嗎?」唐奕想起早晨那個買生煎的六嬸。

    平時街裡街坊大家說笑怒罵關係還算過得去,求到那老婦身上,應該不會拒絕的吧?

    「倒是沒問。但他六嬸並非是專業牙婆,一般都是兩家早有默契,找她去走個過場,做個順水人情。咱家這事兒本就難說合,怕是六嬸應付不來。」

    「事到如今,也只有找六嬸幫忙了。」唐奕一嘆,看著憋曲的馬大偉,心說大哥啊,看來咱們想簡單了,難度係數有點高。

    無奈之下,馬嬸只得再次出門去尋著六嬸家去了。

    直到天完全黑下來,馬嬸才回來。眾人見她眉頭舒展,不由暗鬆了一口氣,看來是成了。

    六嬸確實肯幫忙,她並非專職媒婆,也不在意什麼名聲不名聲,而且言明,不要馬家的花紅謝禮,全當積德行善了。

    其實六嬸也沒抱什麼希望,那麼多人家去張家提親都沒成,你老馬家憑啥啊?就算你馬老三命好,攤上個好主家,但說到底,也只是個無地無產的傭戶。

    .....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六嬸穿戴整齊,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才來了唐記食鋪。

    進到店中,一見馬老三劈頭就道:「昨日還說你這老漢命好,今兒就應了老身的話頭兒,這都張羅起大偉的婚事了?」

    馬老三憨笑著給六嬸看坐。兒子娶親,這可能是馬老三一輩子最大的事兒了。

    六嬸大喇喇地坐下閒言道:「大偉心氣兒也夠高了,居然也看上了張四娘!」

    唐奕端著幾盤精緻菜餚從廚房出來,一邊把菜餚擺上桌,一邊道:「嬸子只管去說合,張家有什麼要求讓他們儘管提就是,俺們絕不還價。」

    「呸~!」六嬸白了唐奕一眼,「好好的一件事,讓你說的好像是枴子賣人似的!」

    「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沒說成,可別怪老身嘴拙,壞了你們的好事,那張四娘子.....」下面的話六嬸沒忍心說,那張四娘眼高於頂、張全福愛女如命,哪能看上大偉?

    唐奕掏出一張帶字的黃皮紙,「若是張老伯嫌棄我大哥,你就把這東西給他看看,這事兒應該就能成了。」

    六嬸大字不識一個,左右翻看,也看不出個什麼特別。

    「這是啥?」

    「嬸子不用多問,給張老伯看了就是。」這是唐奕昨夜左右思量,現寫的一張東西。

    六嬸狐疑地把紙收了起來,心說,這麼一張紙就管用?

    馬老三倒不似唐奕那般樂觀,誠然道:「他嬸子只管去說合,成不成的俺們心裡有數,也就是斷了孩子的一個念想罷了。」

    「唉!!」六嬸聞言也嘆道:「你們也別如此悲觀,咱大偉長像、品性都不差,就是家世...說不準張家就相上了咱大偉呢。」六嬸雖然平日裡嘴上不饒人,但是心卻不壞,這個時候也少有的說起了軟話,安慰起馬老三來。

    「就算張家說不成,老哥老嫂子也把心放在肚子裡,大偉的事就包在老身身上了,老身就還不信了,沒了他張家小娘,大偉還娶不上好婆娘了?」

    馬老三作了個長揖,「那就勞煩他嬸子了!」

    「見外了不是?」六嬸一甩手中絹帕。「動動嘴皮子的事情,什麼勞煩不勞煩的。」

    .......

    唐奕不禁搖頭,好好的喜事,怎麼讓他們弄得這麼悲壯呢?小爺還就不信了,憑爺的本事,還不能幫大哥娶上一門好親了?要是張家說不成,就讓大哥等兩年,兩年之後,爺讓全鄧州的小娘子排著隊讓大哥挑!

    「吃飯,吃飯。」唐奕索性也不想了,張羅著大夥兒開餐。

    「早聽孫郎中吹噓大郎廚藝了得,還真是不假。」六嬸早就看著一桌的吃食暗吞了幾次口水了。

    北宋的烹飪水平,還是以煮燉為主,百性家的餐食花樣兒就更是寡淡。像唐奕弄這一桌香飄滿室,油光鮮亮的吃食,六嬸連見都沒見過。

    「那嬸子就多吃點!」唐奕給六嬸添上白飯,還不時為其添菜。一餐下來,六嬸吃得香甜無比。抹了抹嘴道:「行了,等老身的消息吧。」

    說完,提著馬老三早就準備好的活雁出了門。

    唐奕等人送到門口,眼見著六嬸一手提雁,一手搖晃著絹帕,步上長街。

    此時,唐記門前已經開始有食客聚集,看六嬸提雁出來,當然知道這是納采舊俗,都以為是唐大郎的好事呢。

    「六嬸子這是幫大郎去說合好事?」

    早就聽說,唐記食鋪是西市早賺錢的餐食鋪子,沒想到這麼掙錢,這才開了半年多,就能掙夠老婆本兒?

    「三叔莫要說笑。」唐奕一板臉,「小子可才十四,還不想現在就找個管家婆!」

    「哈哈哈......」大夥一陣哄笑。「十四咋了?十四也不小啦,娶個知冷知熱的在家裡頭,才踏實啊!」

    唐奕無奈笑道:「早晚讓你們把我給教壞了。六嬸這是幫我大哥去說親,莫要再取笑於我!」

    「哦?」眾人一聲輕疑,原來是給馬大偉去說親。

    「不知看上了哪家小娘子?」

    「張家四娘!」唐奕扔下一句,就折回了店裡,留下一眾呆若木雞的街坊鄰居。

    被喚作三叔的那漢子愣了半天,才不禁搖頭苦笑,「這馬老三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別說是馬大偉,就算是他們的主家唐大郎惦記張四娘,那張老闆都不一定樂意。

    你們家一個傭戶,要錢沒錢,要地沒地,憑啥啊?

    就憑你馬大偉長的順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6
第7章 宋之疾

    心裡惦記著六嬸去張家提親是否能成,馬氏夫婦整個早上都是心不在焉。唐奕見他們也無心照顧買賣,乾脆提早收檔,只賣了五鍋就收了。

    三人所性坐在店裡大眼瞪小眼,等著六嬸回來。

    辰時都過了,也不見六嬸回轉,另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進了唐記。

    「老人家....怎麼是您?」唐奕一見來的那人,就迎了出去,正是昨日那位儒風老者。

    老人一笑,「怎麼不能是我?」

    唐奕撓了撓後腦勺,「能,當然能。只不過昨天一番狂言,氣著了老人家,小子以為老人家再不會登我這小店的門了呢。」

    「好求存異,對事不對人,是為君子也。況且,大郎昨日之語也非狂言,比我這個老頭子看得還要通透喱!」

    『老人家過獎了....』唐奕不好意思地潸然一笑,急忙繞出櫃檯,引著老人在店內落坐。老人不記前嫌,心胸廣闊,讓唐奕更加的敬佩。

    「老人家您請稍坐,小子這就親自下廚燒幾道小菜,算是給您賠罪了。」

    老者伸手攔住唐奕,「不用麻煩,老夫不是來吃飯的。」

    「那您這是.....」

    「我來找你聊天啊。」老人玩味笑道:「既然大郎昨日把改革之道說的不可為之,那老夫倒想問問大郎,大宋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唐奕心說,原來是不服氣,又來吵架的。

    其實唐奕還真想歪了........

    昨天唐奕一番驚世之言,噴得老人家一天都沒反過味來,唐奕的鑿鑿之言一直在耳邊轟鳴。

    錯了嗎?

    急了嗎?

    那到底應該如何救大宋於水火呢?

    整整一天,老人家翻來覆去就念叨著這幾句,攪得全家上下一天都憂心重重,以為老頭入了魔障呢。

    直到入夜,老頭兒才一拍大腿猛然驚醒:

    光想著那番言語,卻把說這些話的人給忘了。言雖驚世,但猶不如人!別忘了那唐大郎只有十四歲!十四歲就能洞悉天下,那將來還了得?

    所以今天老人家處理完一些瑣事,就直奔唐記,要再會一會這唐大郎!

    「大宋的問題到底出在哪?」

    老人家此問更多的是考效之意,並非義氣之爭。

    .......

    見老人家炯炯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唐奕不急著回答老者,而是叫馬伯切了一盤滷肉,上了些泡菜、涼拌,又拿出好酒給老者斟滿。

    「昨日攪了老人家的食興,今日小子再陪老人家喝幾杯。」

    老者不依,「你先答我,再喝不遲。」

    唐奕無奈道:「老人家心繫家國,當真是讓小子欽佩。但國朝所面臨的問題,恐怕您老比小子清楚得多,又何必問我呢?」

    老者道:「我想聽你說說。」

    好吧。

    「一是土地兼併。「唐奕不再作做,認真答道:「這是自秦贏政一統六國,建立起大一統的華夏政權以來,歷朝歷代都面臨的問題。」

    「歷代創朝之初,把土地均分於民,使人人有田種。所以一般來說,只要開國君王不太混蛋,新朝之初都會迎來一個太平盛世。但是,農耕型社會最顯著的問題就是,農民對天災人禍的抵抗力太低,稍遇年景不好土地欠收,就會導致農民破產。而唯一能夠為繼生存的,就是質押乃至出賣土地。

    隨著時間的推移,破產的農民越來越多,土地就會逐漸從多數農民的手中,聚攏到少數的富戶名下,形成了地主階級。而失去土地的農民只能依附於地主階級,被迫接受主地階級的剝削,生活更加困苦。」

    「大宋對土地兼併的抑制是歷朝歷代最為寬鬆的,所以大宋的土地兼併問題也是最嚴重的。土地大量的流入特權階級手中,致使農稅逐年萎縮。」

    老者看了一眼唐奕,笑道:「可是朝庭的稅收為何不見減少,反而逐年有升呢?」

    唐奕答道:「那是因為商稅的收入漸豐,抵消了農稅的缺口。而且失去土地的農民一部分依附地主階級,一部分則轉嫁到工商業之中,盡一步緩解了階級矛盾。」

    「而大宋不抑商,使得工商業空前發達,大大緩解了土地兼併帶來的隱患。」

    老者暗暗點頭,「那另一個問題呢?」

    「二是歷史遺留問題而面臨的困境造成的。」

    「哦.....」老者一聲輕疑。「你倒是說說是什麼問題?有哪些困境?」

    唐奕搖頭一笑,「國朝是採用科舉和封蔭兩舉並行選官。因為唐末武亂天下的緣故,太祖立朝之初唯恐再走回前人老路,所以用文官制衡武將。恐皇權失控,又用士大夫制衡皇權,而官員又是職、權、俸三分而定。這種無處不在的制衡之道,致使官冗難除,職權不明,朝庭做事的人少,看戲的人多,政令難行也成必然,朝令夕改更是常態。」

    大宋從立朝一直到神宗年間,官場的職權俸分離,可以說亂到了極點!官員任著兵部的職、管的卻是戶部的事兒。而領的是中書省的薪水....這種看似荒唐的事情,在北宋初期卻是常態。不單軍事上「兵不知將,將不知兵」官場一樣是「權不通職。事不通權!」

    「另一個大問題是國都開封的地理位置造成的。」唐應頓了一下又繼續侃侃而談

    「開封地處平原之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若北方來犯,一過國境線就是一片坦途,驅兵不足千里,就能兵臨東京城下。所以,朝廷不得不續養重兵戍衛京師,幾十萬的禁軍糧餉平白的耗費在了這一地理劣勢之上。」

    「而兒皇帝石敬棠把燕雲之地賣給了契丹(石敬棠認爹的時候遼國還叫契丹),大宋北地千里國境亦是無險可守,還是只能用人去填,進一步加重了兵事的耗費。」

    唐奕兩世為人,在千年後的華夏爭論最多的就是宋朝,這個華夏文明最巔峰的時代,它即是幸運的,也是最不幸的。

    幸運的是,它擁有一個自漢唐以來最溫和、最仁慈的統治者,老趙家一家子都是老好人。寬鬆的社會環境,使當時的文化、經濟都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

    不幸的是,這只溫順的綿羊身邊,卻圍著一群惡狼。

    宋朝的國際環境惡劣到了極點,沒有任何一個朝代像宋一樣,面對如此複雜的邊境問題。也沒有任何一個朝代,會把自己的國都暴露在狼群之中。

    別看宋都開封貌似深處內地,離邊患甚遠,其實特麼是華夏幾千年文明當中最二逼的首都。

    遼騎若想侵宋,只要越過白溝河的國境線,就可繞過所有的城池和防線長驅直入,從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直達開封城下。怎麼辦?只能用重兵去填!仁宗朝北宋常備軍有一百二十幾萬!!多數都扔到了京師戍衛和宋遼邊境上面。如此龐大的軍備,就算再富有的國家也得被其拖垮!

    明朝號稱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朱棣定都北京,緊靠北方國境線,看似凶險,但是別忘了,北京有山海關,有萬里長城,還有燕山山脈!要不是李自成那傻缺逼得吳三桂叛了滿清,就皇太極那點兵力,再給他二十年也進不了關。

    可是開封呢?要險無險,要關無關。

    有人可能覺得,唐奕說的誇張了,那不還有黃河天險呢嗎?

    呵呵......您想多了......

    北宋時期,冬季氣溫比現在低很多,冬天黃河是結冰的。

    當年,遼軍兵臨澶淵,為什麼宋真宗御駕親征,又在斬首遼國大將,節節勝利的情況下,還和遼軍簽下了讓後人詬病千古的城下之盟?

    就是因為事逢冬天,黃河不定哪天就凍上了。宋真宗拖不起了,就連大宋第一斗士寇准也不敢再拖下去了。

    萬一要是在入冬之前沒能解決遼患,黃河一結冰,遼國大軍就可以繞過澶淵直達開封城下。如果真的發生了,那南宋恐怕要提前一百年落筆史冊了。

    南有交趾諸夷,邊患不斷;北有契丹狼族,虎視丹丹。就連李元昊都能憑著一幫黨項土匪,鼓搗出一個西夏國來,時不時在西北搞出點事兒,再加上一個全&祼的首都開封。

    在這樣的國際環境下,大宋不得不在邊境、國都續養重兵。

    在後世,許多學者、文青詬病宋朝積弱,養了那麼多的兵還窩囊成那個樣子,誰都能欺負欺負。其實,這種觀點是不客觀的。

    南北兩宋對外戰爭的勝率高達百分之七十,是歷朝歷代最高的。但是,沒辦法,就這樣兒,大宋還是被北方遊牧民族給滅了。

    為什麼呢?因為全-裸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6
第8章 賊婆子

    「冗官、冗兵大量消耗著朝庭的財稅,大宋民間雖然還是一派昌盛之象,但朝廷為其所累,已經有些捉襟見肘,入不復出了。」

    唐奕一口氣說完,就一瞬不瞬地盯著老者。心說,考我?老子前世的那個時代信息爆炸,隨便抓一個泡論壇的,就能把大宋那點事說的頭頭是道。

    「至於求變之法.....」唐奕沉吟著,「那就不是小子這樣的粗人想得出來的了。」

    「足夠了。」

    老者沒頭沒腦的一句,弄得唐奕一頭霧水。

    「什麼足夠了?」

    「能有這般見識,足夠了!」老者眼中神采奕奕,似是得了什麼不世寶藏。

    「唐家大郎。」

    老者神情一肅,十分正色地道:「我來問你,你可願棄商從文,拜我為師,學習聖人治世之道?」

    嘎...

    唐奕差點沒嚥著。這老頭太可愛點了吧?昨天剛被自己七侃八侃,聊得暈頭轉向,今天就要收我做弟子?

    唐奕愣在當場,一時沒反應過來。老人也不急,目不轉睛地盯著唐奕,看他的反應。

    老人還真不是開玩笑。昨天唐奕的一番驚世之言,讓老人家一天都沒反過味來,唐奕的鑿鑿之言一直在耳邊轟鳴。

    直到晚上,老頭兒才反應過來,比起那番言論,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唐奕這個人。一個十四歲的少年,未識孔孟,卻洞悉國家大事,這樣的天份要是加以雕琢,那還了得。

    唐奕此時也有點蒙,一時間,腦袋有點轉不過來。

    正在這時...

    「兀那馬老三!」六嬸一聲厲喝,臉色通紅的衝進店來。

    進到店中,六嬸不由分說,指著馬老三的鼻子就開罵。

    「老身真的倒了八輩子的霉運才接下你這樁爛事!」

    「他六嬸這是....」馬老三被罵的一愣一愣的。「這是咋了?」

    「咋了?」六嬸一甩絹帕,「你說,你家大偉相上哪家姑娘不好,非要老身到張家去尋這晦氣?」

    唐奕自打六嬸進門,觀其神色,就知道事情辦的不順利。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更加篤定。急忙給老人家抱手告了個罪,先去安撫六嬸。

    「嬸子消消氣,您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唐奕拿來茶碗,親自給六嬸倒水。

    六嬸把茶碗一推,「喝什麼茶?給老身拿酒!」

    「酒!酒!拿酒!」唐奕忙支應著。

    一碗淡酒送到六嬸面前,六嬸接過,直接一口幹掉,起伏的胸腹方略微平靜。

    見六嬸稍顯平靜,唐奕從容問道:「嬸子這是怎麼了?張家人沒給您好臉色?」

    六嬸一翻白眼,恨恨道:「若只是那張老漢,就老身這肚量也不會與之動怒。好死不死,正遇上城南徐婆子也上門說合。」

    「徐牙婆?」唐奕一怔,不由和馬伯、馬嬸對視了一眼。

    這徐牙婆不就是昨天那個先要花紅謝禮的那個嗎?怎麼轉過天,又有人找徐牙婆提張家小娘的親?

    原來,六嬸到了張家門前還沒等進去,就見打南邊走來一個穿紅戴綠的婆子,手裡也提著一隻活雁朝張家而來。

    一看是不是別人,正是城東的徐婆子,六嬸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心中暗自發苦:怎麼和這婆子碰到了一塊了?

    這徐婆子在鄧州可算是名聲在外,有名的死要錢。而且為了達到目的,從來是不擇手段。不但城裡的百姓看不慣她的一些行徑,就連同行都恨之入骨。

    徐婆子見了六嬸似乎並不意外。

    「他嬸子也是來張家提請?可是趕的巧了,老身也是受人之託,欲說合張四娘子的百年之好。卻不知六姐姐是替哪家郎君說合?」

    徐婆子塗了厚粉的老臉笑得擰到了一塊兒,撲愣愣直掉渣,看得六嬸一陣膩歪。

    「今兒個出門沒看黃曆。老身改日再來。」六嬸橫了徐婆子一眼就要走。

    和這賊婆子趕到了一塊哪還有好,倒不如以退為進,等這婆子走了,她再來。

    徐婆婦哪肯讓六嬸這麼就走了?

    「來都來了,六姐姐怎能不進去就走?「強拉著六嬸進了張家。

    一看兩家牙婆一起上門,張老闆已是見怪不怪。別說兩個,早前,三四個媒婆碰到一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

    輕車熟路地把兩位婆子讓了進來,寒暄幾句,張老闆就故作深沉地準備看著兩個婆子表演。

    其實哪是兩個婆子表演,完全就是徐牙婆一面倒的獨角戲。

    兩家同時上門提親,自然而然的就會拿兩邊做個比較。即使張老闆並非以財取人的市儈之徒,但也不能免俗。

    可是怎麼比啊?徐婆子提的是昇平當錢家的二公子,六嬸提的是傭戶馬家的窮小子。那錢家在鄧州經營典當生意幾十年,家財巨億。別說是傭戶馬家,就算唐家未敗之前,都跟人家沒法比。

    徐婆子口齒生花,有馬大偉放在那做比較,自然是把錢家二公子說得天上有,地上無。張老闆一時之間,還真有點動心了。

    六嬸一方面被那徐婆子壓得頭都抬不起來,一方面也確實是馬家條件太差,張老闆再怎麼不勢力,也不想把閨女送過去吃苦。

    六嬸自然敗陣而歸....

    親沒說成不說,還惹了一肚子的火氣。

    .......

    「這個賊婆娘!」唐奕聽完經過,不禁恨恨地罵道。

    現在就算傻子也知道,那徐牙婆昨天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什麼非要馬嬸先拿花紅謝禮了。

    這賊婆娘是準備一口吃兩家,拿著馬大偉和錢二公子的委託一道去張家提親,到時候貶一個,誇一個。張老闆兩相比較,說不定還真能讓她說成一個。

    而且不用想也知道,錢家是開當鋪的,哪是馬大偉這樣的傭戶可比?徐婆子是準備踩著馬大偉來抬高錢二公子的身價,成功的幾率自然就大得多。

    「你說,你找誰不好,非要去問那徐婆子,那賊婦見錢眼開,最沒良心。不使足了錢,會給你踏實辦事?」

    六嬸本就怒氣未平,聽說昨天馬嬸曾找到徐婆子頭上,更是氣結,指著馬嬸一頓奚落。

    「老身就說怎麼這麼巧?正和那賊婆子碰到一塊。想是她早知道咱們會今日去提請,故意和老身碰到一塊。」

    馬嬸低著頭,知道自己信錯了人,默默垂淚。本來大偉與張四娘的親事就不被看好,如今因自己一時之失,更沒戲了。

    唐奕也恨那徐牙婆恨的牙根直癢,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六嬸可把那張文書給張伯看了?」

    「什麼文書?」

    「哦..」六嬸猛然想起,取出之前唐奕給她的那張紙道:「你說這個?那賊婆子冷嘲熱諷,老身連話都說不上,哪裡還顧得上什麼文書?」

    唐奕接過文書,「張老闆可曾應了錢家親事?」

    六嬸道:「應倒是沒應。不過看那老漢遲疑不定的樣子,要是徐婆子再去說兩回,還真有可能就成了!」

    「沒應就好!」唐奕長出了一口氣。

    大夥一怔,六嬸疑道:「怎麼個意思?大郎還不死心?老身可是醜話說在頭裡,這份活氣,老身是不會再去受了!」

    唐奕道:「怎敢再勞煩六嬸,這回小子親自去。我就還不信了,非要那張四娘姓了馬不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07
第9章 范仲淹

    做為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自身最大的問題可能就是藐視傳統吧?

    用所謂門戶之見,父母之命來左右婚姻,唐奕無法接受,更加無法妥協。所以,六嬸說不成,那他就自己去說。

    在唐奕的心中,馬大偉與親哥哥無異,他一生的幸福,唐奕說什麼也要為其爭取的。

    唐奕回身走到那老者面前,告罪道:「老人家,真是不巧,小子家中趕上這檔子事兒,小子急著幫大哥成全親事,所以不能多陪您老了。」

    老者剛剛一直默默看著這一家人,也知道唐奕無心顧忌他事。笑道:「看來,老夫來的不是時候,你且忙家事要緊,向學之事也不急於一天。」

    唐奕深深給老者鞠了一躬,「那您老且慢飲,小子就先不陪了。」

    老人一擺手,「老夫也不久留了,就同你一道走吧,正好今兒個是坐馬車來的,可捎你一段。」

    唐奕一怔,心說,之前猜測果然不假,這老者身份必是極貴。要知道,在整個鄧州城,能用得起馬車的人家那還真是不多。

    宋朝因為沒有養馬之地,馬匹只能靠進口,而盛產戰馬的遼和西夏又與宋互為敵對,所以整個大宋缺馬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馬這種東西,真的不是有錢就能買得起的。

    更讓唐奕意外的是,這老人家的馬車用的還不是尋常駑馬,而是一匹正經的高大戰馬。

    用戰馬當車,那可就有些了不得了,那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唐奕暗自思量,看來,這老人家還不是什麼普通的讀書人,不由對其身份產生了好奇。

    二人安步移車,高頭大馬伴著踏踏之聲朝城東而去。

    「唐大郎,以你之見識,若肯一心向學,老夫保你十年之後金榜提名!」馬車上,那老者又提起了讓唐奕求學的話頭。

    「十年啊...」唐奕悠悠嘆道:「人生太短,十年太久了。」

    老者聞言一怔,想不到這小子能說出這樣一句話。隨即又搖頭笑罵道:「你這小子莫要好高騖遠,聖人之學博大精深,豈能一蹴而就?老夫說十年已經是高看你了!」

    唐奕道:「老人家誤會了!小子的意思是說,用十年去搏一張官場的通行證太久了,不值得。」

    老者神情一肅,冷聲道:「不值得?難道在你看來,為國出力,為民請命,就是不值得?」

    唐奕笑了。

    「看來,咱們又繞回了昨天的情形,老人家還是對小子那句『早點收場』有怨氣的。」

    「怨氣談不上,現在看來,只是有些惋惜。」

    「為何?」

    「唐大郎....」老者一瞬不瞬地盯著唐奕道:「你是個大才,若肯為國出力,必是民之大幸。可惜,你功利之心太重,與那些為了一已之私忘國忘本的小人,沒什麼區別。」

    唐奕無奈搖頭,「老人家,為何這麼在意小子肯不肯為國出力呢?又為何非要小子去蹚朝堂那趟渾水呢?」

    老者悠然一嘆:「正如你昨天所言,朝堂上說良心話的人越來越少了,老夫怕等我們這一波人老了,就再沒有即洞悉大勢,又敢言直薦之臣了,那大宋早晚就會被拖死在官冗、兵冗的泥潭裡。」

    唐奕一愣一愣地看著老人,良久方鄭重地抱拳道:「小子斗膽,敢問老人家尊姓大名?」

    從第一次見面,這老者就給人一種威嚴之勢,讓唐奕在潛意識裡覺得,與這老人不是一個層面的人,隨意問人姓名倒顯得有些巴結了。

    直到現在,唐奕實在壓不住心中的好奇,才敢問及老者的名諱。

    老人哈哈一笑。

    「老夫可不就是你口中的那個太天真的人。」

    「誰?」唐奕一時沒反應過來。

    「老夫姓范,雙名仲淹,表字希文。」

    「What?」一激動,唐奕飈出一句英文。

    「范范范,范仲淹?那個.....范仲淹?」

    范仲淹玩味笑道:「對!就是那個有些天真,還有點愚蠢的范仲淹。」

    哦靠!

    唐奕直接蹦了起來,腦袋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馬車的車頂。

    顧不上頭頂火辣辣的痛感,瞪著眼睛,見鬼了一樣看著老人。

    范仲淹?

    範文正公?

    活的!

    ......

    唐奕前世雖然是個理科生,但是和所有的男孩一樣,對於歷史和軍事有著先天的痴迷。

    縱觀二十四史,唐奕最喜歡的就是宋史,那個中國歷史之中最溫和、最悲壯的年代,唐奕心中滿滿都是嚮往和惋惜。

    三百年兩宋歷史之中,唐奕最敬佩人物有兩個。

    一個是奉旨填詞的柳永。出於男人的齷齪心理,唐奕覺得,能把軟飯吃到柳三變這個程度,古今中外,可能就他這麼一個了。做男人做到這個份兒上,也太特麼「性福」了。

    另一個,就是范仲淹了。

    而且,對范仲淹的敬佩是純粹的敬重,甚至是崇拜!

    他的一生演繹,詮釋了人真的可以達到近乎完美的地步。翻開史書,在這個人身上,竟然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瑕疵,他用一生演繹了什麼叫忠、孝、仁、愛。就連評價歷史人物以刻薄著稱的朱熹,也稱他為有史以來天地間第一流人物!。

    唐奕穿越大宋,最讓他興奮的不是能娶上一堆老婆也不犯法。而是老天爺把他扔到了鄧州,扔到了范仲淹治下的鄧州,能親眼見一見這位風流千古的大名人,唐奕覺得這趟大宋走的就算值了。

    但是,奈何他才十四歲,人微言輕。就算上門求見,也不一定見得到。

    可人生就是這麼充滿戲劇性,在不經意間,他不但和范大神上過一張桌子,還面對面的侃過大山,現在兩人更是坐在同一輛馬車裡。

    唐奕愣了半天,才猛然驚醒,手忙腳亂地在全身四下翻找。

    嘴裡還神神叨叨地囈語道:「紙呢....筆呢?」

    范仲淹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弄的有些無措。

    「要紙筆何用?」

    「簽名啊!」唐奕急道:「好不容易見著活的了,不要個簽名那多虧啊!」

    范仲淹臉色一黑,心說,這小子莫不是癔症了?哪有當著本尊的面就說什麼活的死的?

    「你且坐下!」

    范公聲色內斂,一聲冷喝,唐奕一激靈,這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

    「讓您老見笑了...」唐奕紅著臉道:「小子是見到您老激動,太激動了..」

    范仲淹揶揄道:「老夫只是個天真的老頭兒,有什麼好激動的?」

    .....

    唐奕一囧,心中吐槽:看來,這老頭兒也不是那麼完美,最起碼很記仇!昨天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說了他那麼一嘴,這麼一會兒都絮叨三回了。

    范仲淹正了正聲色,不再玩笑,沉道對唐奕道:「小子!老夫再問你一句,你可願拜我為師,尊儒從文?」

    「願意!」唐奕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開玩笑,別說是給范仲淹當學生,就是當小廝,唐奕也願意,粉絲都是盲目的好不!

    范仲淹點了點頭。

    「你若隨我從文,就必須放下商人的功利之心,學習先賢的忠義美德,你可願意?」

    「願意!」

    ........

    「你若.......」

    「願意!」

    .........

    這回范仲淹連話都沒說,唐奕就點頭如搗蒜的『願意』了。

    這孩子不會真的癔症了吧?

    「范公,小子能問您幾個問題嗎?」

    「問....」

    「您真的像我這麼大就隻身一人遊學天下了?」

    「比你大些。」

    「那您在應天書院苦讀之時,真的是劃粥而食,拒絕同窗贈與的美食?」

    「是....」

    「大太監閻文應也是您用絕食鬥倒的?」

    「他是罪有應得!」

    「對對!罪有應得!」唐奕附和著。

    「那鄱陽甄金蓮...是不是...」

    「滾蛋!」以范仲淹之涵養都暴出了粗口,恨不得一腳把唐奕踹下車。

    這小子八卦的有點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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